第22章 源生之难（六）
别墅的某个小阁楼。
一个瘦瘦小小，眉眼深邃沉稳的男孩扒拉着又馊又凉的饭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有些发黄的旧书。
“就是这里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询问声。
男孩继续扒着饭，继续看着书，只是把余光悄悄留给了那有动静的一方。然后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和服，长得很像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推门进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悲伤，像是愧疚，像是……他独不出来。
上川酒子看着四围蒙着厚厚的蜘蛛网，连家具都是破破烂烂的，忍不住地想，这他妈连狗都住的比人好吧。他们有空给狗整高端狗窝，就没空给他准备一间像样的房间吗？
一股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紧接着是内疚和怜惜。上川酒子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让面色带上多年未有的温柔，然后轻轻开口说：“阿汝，姐姐回来了，来接你离开。以后有大鱼大肉，有大房子住，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哦，原来她是他的姐姐，和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大女孩还是有几分像的。
源生季汝默默地想着，把碗筷放下，抬头静静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上川酒子，在她离自己还有几步的时候开口说：“请您止步吧，我脏。”
上川酒子心头一酸，她一把上前紧紧抱住这个面黄肌瘦，未长开的容貌却比女人还精致的男孩，眼里染着十年来头一次涌出的泪水。
在母亲上吊自杀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离家远去他国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经历魔鬼训练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出任务快死掉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她把那不该留的泪水狠狠憋了回去。可她现在真的憋不住自己的泪腺了。
源生季汝有些无措洛歌地感受着这个自称姐姐的人的颤抖，大概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吧，他的心也有一些颤抖。犹豫了一下，源生季汝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在后背的衣服使劲擦了擦，然后拍拍上川酒子的背。
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从来没人给他安慰。
“别哭了，我很好。”源生季汝低垂着眼睫，轻轻地说。
抹掉眼泪，上川酒子松开源生季汝，余光无意间瞥到他吃饭的碗，再度愣了愣：“他们不是答应我，给你好饭好菜了吗？”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不在了，他们也不需要做样子，所以该怎么对不受待见的人就怎么对待。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他妈的过分虚伪，和源生旭那种马一样虚伪。上川酒子愤怒地眯了眯妖娆的眼睛。
“姐姐，不用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源生季汝知道她动了杀念，用那只自认为擦干净的小手轻轻抓了抓前者的衣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举着手里发黄的书籍说，“没有好饭好房子吃，我还可以读书，有很多很多书可以读。”
“傻阿汝。”上川酒子怔怔，忽然想到他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叫自己姐姐，心里泛起了阵阵苦涩到极致的涟漪。她摸了摸源生季汝脏乱不堪，沾满了灰尘的头，“如果以后跟姐姐走了，你可能会吃很多苦，可能会变得很陌生，可能会不认识姐姐，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你的尊严绝对不会受到践踏，你愿意吗？”
源生季汝沉默。
许久之后，他点点头，用很细很小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个字：“好。”
“为什么呢？”上川酒子心里本来想着他肯定不答应自己，自己就伸手把他打晕带他离开，哪怕他恨自己厌自己，她也会如此，可她没有想到他会点头。
“你是我姐姐。”源生季汝抬头，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勾了勾干涩的唇角，“除了大家长，只有你和我血脉相连了。”
顾念用了一个小时和源生旭扯东扯西，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最后扯到了一些两道的秘密。在午餐的最后，源生旭笑着说：“和您交谈，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杯酒，敬完之后我该去休息了。”他缓缓举起了不知道第几次被斟满酒的酒杯。
“敬您。”顾念认真地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她其实是有些佩服源生旭的。把黑道掌管得井井有条，还这么博学多才，如果不是太花心的话，他一定是个好男人，顾郁也不一定会要杀他。
午餐结束后，源生旭去了书房，顾念则打着要观赏观赏别墅风景的名号，暗暗把这里的地形给细细记了下来。然后她在保安的目送下，开着那辆迈巴赫离开了别墅。
回去酒店的路上，顾念按了按耳麦上的按钮，给秦若璇打了一个跨洋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明显沙哑的女声。
“我今天要去执行任务了，那里到处都是红外线，还有激光，很像生化危机里的那个小路。”顾念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轻轻地说。
“别给我死了，死了除了我和安生，可就就没人记得你了。”秦若璇沉默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慢慢吞吞地回答着顾念。
顾念低低一笑：“我知道，女王陛下。”本来有些迷茫的心，在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像找到了正确的路一样，顾念甚至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连带着面对死亡，她都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等你回家。”沙哑的声音顿了顿，覆上一层威胁，“竖着回来，别让别人带着一堆碎肉回到华夏。”
顾念的眼眶红了红：“我知道，先挂了啊，我开车呢。”然后迅速切了电话。
明明是自己要打的，还没说几句就挂了，真是不够意思。不过，至少还是有人能会关心她的死活，至少这证明她还不孤独。为了在意自己的那个人，怎么也要在死神到来前混好吧？混的再烂，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他们会难过的。
顾念这么想着，嘴角慢慢朝上扬了扬。
秦若璇挂了电话，目光冷冷地看着前面那个在啃食死人肉，面目赤红，浑身包着纱布的怪物。
“一定要杀了源生旭吗？她可能会死，你不希望她死掉的。她死了，这个游戏就崩掉了。”她轻轻地说。
“这是顾郁给她安排的，她没有权利拒绝，我也没有权利去阻止。”温温软软的女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女声嘻嘻笑着，“这只怪物这么可爱，你说我要不要送给顾郁做礼物呢？”
目光落在疯狂蚕食尸体的怪物身上，秦若璇沉默了一下，声音又冷了几分：“随便。”
“不用担心啦，他的通灵血脉可比顾念纯正许多，没那么容易死的。就当做是给他一个警告好了，杀了我那么多灵族属下，该有一点教训。那么，借一下你的身体咯。”
秦若璇的身子一震，喉咙不自觉滚动着，笑嘻嘻吐出一句话来：“去杀顾郁的左膀右臂，那个名叫杰克的男人。我可爱的怪物，完成之后就把他的肉赏给你了。”
怪物本来赤红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加爆红。它嗷叫了一声，对着面前站着的女人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跪地拜了拜，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带着满身血污，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秦若璇的身体再度一抖，目光在一瞬的迷茫之后迅速变得清明。
“阿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算不到的事情，还有你掌控不到的事情，你会不会，惊讶呢？”她知道那女声的主人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于是低低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自信，似乎对于怪物的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晚上十点。
泡了温泉，享受了顶级R国料理的尧曦辰带着脖子上的一颗草莓，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房间很安静，安静到连针掉到地上都能被听到。
尧曦辰突然想起顾念早上说自己不回来了，要一个人去刺杀源生旭，登时心里一沉。
“我靠这臭丫头真去啦！她知不知道人家是黑道大boss，哪里是说杀就能杀的？笨死了，笨死了！”尧曦辰气得直跳脚，也不管自己那看上去很像奢靡一夜的混混公子的形象，抓起脱下的外套直接地跑出了门。
匆匆地打开一扇窗户，尧曦辰迅速地默默吟诵起一段古老梵咒。一双黑色的羽翼凝于他的背后，尧曦辰爬上商户，以肉眼追不到的速度和风融在了一起，消失于有些冰冷的夜色之中。
源生别墅。
一道黑影如同燕子一般敏捷地在树林中疾步如飞。或者说，黑影真的在飞。
顾念念了灵诀，把自己全身的体温降到了最低，然后小心翼翼地祭出一对暗红色的如同蝙蝠一样的翅膀，在树林间穿梭，迅速飞向被树林包围着的古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巡逻的保安总是感觉到一阵阴冷。他们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地加快了巡查的步伐。
赶紧巡逻完，赶紧换班，今天的夜也太他妈冷，太他妈阴森了。保安们在心里如是抱怨着。以至于他们丝毫没有看到，头顶有一道身影直直飞入了别墅。
这个夜，注定不是安静和谐的。
第23章 源生之难（七）
“灵诀·五感。”顾念落在别墅里，收了翅膀，轻启双唇。一双眼睛在口中灵诀落下后，于黑暗里亮起了银灰色的光芒。
她仔细听着空气里的每一丝震动，轻轻翕动鼻尖，顺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今天她和源生旭碰杯的时候，特意在后者身上留下了一种普通人族查不出来的印记。只要这印记没消失，不论源生旭在哪里，她都能操纵神识感知印记，找到源生旭。
整幢别墅都很安静，平时那些忙碌的女佣和下人仿佛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大概因为这古别墅有快百年历史的原因吧，整栋大楼看起来阴森森的。
顾念的心里有些发怵，她碰了碰手腕上散发着温热的血红色手镯，低低地说：“阿白，借你的鼻子一用。”她才不会说她有点慌，在这么空荡的别墅里。
手镯发出一闪一闪的光，然后飞出一颗白球。白球嘤咛，变成了一只一尾白狐。白狐睁着一双银灰色的狐眸，瞧着黑暗里和自己眼瞳颜色一模一样的的顾念，欢悦地叫了声，扑了过去。
顾念抱住飞扑过来的白狐，抚抚它那柔顺的皮毛，然后温柔地开口问：“阿白，记得我今天悄悄给你闻的味道吗？”
白狐蹭了蹭顾念的胸口，以示自己知道。
“那么，得麻烦阿白帮个小忙咯。”
顾念勾唇笑笑，低头覆在白狐耳畔，轻轻私语几句，然后拍拍它的脑袋，看着它一闪一烁，明灭不定的眼眨巴眨巴看着自己，转身撒开四蹄，融入黑暗之中。
“很抱歉，大家长先生，作为一个合格的黄泉接引者，您的命，我不得不取。希望您度过黄泉彼岸，被审判轮回之后，在下一世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做一个让人钦佩而非心怀畏惧的大英雄。”顾念满怀歉意地看着白狐离去的方向，先是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源生旭坐在书房阳台旁摆着的榻榻米上，和吉川平次喝着小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天。
“酒子小姐要带走季汝公子，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吧。”吉川平次抬头看着天上半遮半掩的月亮，微微一笑。
“他走不走，对我来说无所谓。那个女人，本来就是家族强塞给我的。他们想让我繁育血统纯正的子嗣，留下最高贵的后代，我就如他们所愿。结果因为我不待见他们，他们便把她和她的孩子当成狗来养。”源生旭喝了一口清酒，惬意地叹了口气。
吉川平次皱了皱眉，慈祥的脸似乎有了一份埋汰：“可是，这不是您默认之后他们才做的吗？如果您稍微对他们认真一点，可能穗子还不会死。”
源生旭沉默了一下，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后，才淡淡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抱怨我呢？何况，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知道我不喜欢的，强加给我，我会厌恶，发自心里，由内而外。”
源生穗子，他第一人妻子的名字，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人之一。
吉川平次叹了口气，端着一杯清澈的酒，用一双浑浊的眼继续看着月亮。
“酒子小姐她说她会让家族难堪，需要我帮您效劳吗？算是退休之前，最后一样工作了吧。”吉川平次把那杯酒喝完，平和地说。
源生旭愣了愣，对于吉川平次说要退休的话很是诧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管家，已经老了。
岁月无情，让白发赶走了他所有的青丝，让皱纹爬满了他慈祥的脸，让他那双清澈的眼，变得越来越浑浊。
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
不知道为什么，源生旭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快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画面——
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孩，围着一个穿着黑色和服，面目慈祥的男人蹦蹦跳跳，玩的不亦乐乎。男人笑的宠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生怕他们伤着一点。
那两个小孩，一个叫源生旭，一个叫源生穗子。
“穗子是个好女人，算是我欠她的吧。不对，我已经欠她了，欠了多少年呢……”源生旭呢喃自语，他盯着手中空空的酒杯，目光和酒杯一样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您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吉川平次蹒跚地站起来，笔直地挺了挺苍老的身躯，对源生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慢吞吞地走向书房的门口，推门离开。
源生旭正在回忆着，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心里猛地咯噔一跳。
那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源生旭悄悄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摸出一本书——书是空心的，用来作为装物体的容器。源生旭从书里拿出一把六轮手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
这把枪是他那位已故的父亲和吉川平次一起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一直好好珍藏着，从来舍不得用。
可现在并没有闲情让源生旭回忆过去，他推开门，迅速地扫了扫两边，见没人之后才低头一看。
那一低头，让他的眼睛狠狠颤动起来。
书房阳台的月光柔柔弱弱地穿过这一隅，不轻不浅地洒在地上，洒在了……那个面部朝下倒地的老人身上。老人的脖颈周围有一摊被月光照成黑色的液体，源生旭知道，那是血。
他也知道，那个老人，他叫吉川平次。
这位老人，刚才还在心平气和地和自己交谈喝酒，刚才还慈祥地和自己告别，怎么就这一瞬的功夫，他已经去了黄泉了呢——
源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位让他尊敬让整个源生氏族尊敬的老人，这个名叫吉川平次的老人……离开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呜噜呜噜奇怪的声音。
源生旭侧头一看，对上一双亮的吓人的银灰色狐眸。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狐狸。此刻，白狐恶狠狠地呲着一口尖牙，背部高高拱起，似在蓄力，准备对源生旭发起致命的一击。
但源生旭没有害怕，他只是把目光落在了狐眸主人下巴染着的血渍上，然后死死地盯着，满口银牙死死咬了起来。
那是吉川平次的血，那是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老人的血。
源生旭的一双眸子猩红无比，眼角闪烁着晶状物，在月光下显得很是朦胧。他怒喝一声，把手枪倒抓过来，朝着白狐狠狠砸去。
那是他最尊敬的老人，他本可以寿终正寝的，这小畜生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白狐敏捷地躲闪着近乎疯狂的源生旭，躲闪间不忘抬起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挠了挠后者俊朗威严的脸。它蹦到一边，看着微微喘气，面目狰狞的源生旭，银灰色的眸子里涌动起一股名为轻蔑的光辉。
源生旭转身看了看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的老人，万分痛苦悲哀地低嚎一声，丢了手枪，朝着白狐扑了过去。
顾念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狐在那搏斗。男人似乎魔怔了一般，浑身散发着叫人胆寒的杀意。
白狐显然不想跟男人纠缠，看到顾念之后欢悦地鸣叫一声，脱离男人笨拙的抓捕，朝后者奔了过去。
顾念看到地上那具尸体，也是愣了愣。然后她想起自己对白狐说的话，顿时反应了过来。
“把这栋楼里，染着那股气息的人咬死。”她记得，刚才她是这么对白狐说的。
可她不知道吉川平次和源生旭待在一起，还染上了他的气息。
一股杀错人的愧疚涌了上来，但很快又消散了——杀手需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好杀手。
“是你让它杀的平次吗？”源生旭狼狈地站了起来，看着昏暗中，穿着黑色紧身衣，戴着面罩的顾念，声音沙哑而低沉，覆满了让人心惊的寒意。
“应该杀你的，只可惜他沾上了你的气息，阿白认错人就咬死了。很抱歉，如果你舍不得心疼的话，也没关系，等会去阴间和他同道就好了。想必你不会寂寞，他也不会孤独。”顾念耸耸肩，看似毫不在意地说。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简直太过分了，混蛋！”源生旭磨着牙，想要掏枪干了这个女人，又想起枪在刚才被自己扔掉了。于是目光狠狠转动，然后落在长廊墙上挂着的古代武士刀上。他迅速抽出其中一把，朝着顾念劈了过去。
“R国刀道？”把白狐放在肩头，顾念不急不缓地向后避退，直到被源生旭逼到了墙角。
源生旭举着武士刀，用了最大的力气，朝着顾念竖劈下去。
顾念眼疾手快，以惊人的弹跳能力朝半空一跃，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前空翻后，顺利躲开武士刀的进攻。
“阿白。”顾念轻吐二字，肩上白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奔过来的源生旭飞扑过去。在源生旭暴怒地劈砍白狐时，顾念抽出腰间匕首，抓着机会近身贴近源生旭，刺向他的后背。
到底是做了黑道boss的，源生旭感觉到后背一阵劲风，连忙甩开白狐的纠缠，避向一边。
反应再快，也没有刀子快。他后背上的衣服，被顾念划了一道大口子，甚至还划到了他的背部表皮组织。
那股淡淡的刺痛感，叫他一下子找回了失去的理智。
“不用蒙面了，Dr·爱丽丝。”源生旭擦了擦额头上落下的汗水，冷冷一笑。
第24章 源生之难（八）
“看来您已经发现我了呢，大家长先生。”顾念只是愣了愣，却没有吃惊，丝毫不在意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
“最近一年，唯一一个来到古别墅的客人，是你。我的家族，我有绝对的自信，他们是不会背叛主人的。所以在看到平次倒下的身体时，我就想到了可能是你潜了进来。”源生旭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目光一暗，“一个有教养的考古家，教养再好，也掩盖不了你眼底的，只属于杀手的淡漠麻木。都怪我，当时对你太放松了，觉得你和顾家有关系，这点淡漠麻木也不能代表什么。如果我早点把你赶出源生家的话，平次就不会这么早离开，连看孙子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你也没有了。”顾念抄起匕首，纵身一跃，挥向源生旭。
源生旭双手把刀，目光冷厉沉着地看着这个如飞鹰一般，戴着银灰色美瞳的女人——他不知道这是顾念开启灵诀之后的变幻，他只是有些惊奇这个女人的眼睛会发亮。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在顾念要刺到自己时，源生旭双脚迅速变换步伐，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看着这样的源生旭，顾念忽然想起了某一款游戏里，会二天一流，说着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的日本武士。活脱脱的现实版嘛。
顾念勾了勾唇角，却又很快正色起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必须要快点解决这个人。直觉告诉她，还有更大的危险躲藏在暗处。
别墅外的密林。
尧曦辰缓缓落在一棵古树上，先是嗅了嗅空气，确认没闻到血腥味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垂下一双纯澈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人密林的某处黑暗，吹了记口哨说：“喂，我说，你还要躲多久呢？”
一只浑身缠着染血的绷带，手持长镰，眸子赤红的怪物低低嗷叫着，缓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它抬头看着尧曦辰所在的方向，目光阴鸷。
“唔，漂洋过来来杀我，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动呢？”尧曦辰翕动鼻子，闻到一股海潮味，眼角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哎呀，忘了你是不会说人话的了。这份大礼，我替你主人收下了。至于她心里所要的回礼么，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咯。”
尧曦辰的眼底淌出一抹寒意，他双手快速变换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一套诀法，随着口中吟唱，一缕又一缕的亮光从他的眼瞳扩散。月光弱而微凉，却清楚地照到了那一双金色的瞳仁。
金瞳明亮清冷，安置在尧曦辰俊郎的面上，借助月光，为这个爽朗的少年平添一份清冷，一份肃杀，还有一份……神的威严。
“灵族分八，神族陨而仙族当权。这双金瞳，出于对天敌本能的恐惧，我想，你不会不熟悉的吧？”尧曦辰满意地看着怪物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升起一根手指头对着它摇了摇，“现在可没有反悔时间了哦。火力全开！”
他双手向两边一展，凭空祭出一把长剑，俯身向着怪物冲了过去。怪物无视了心里的恐惧，举起手里长镰，与尧曦辰交锋。
密林间，有一颗红点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是窸窣的蠕动声。
顾念和源生旭交战了数十个回合，分别推开到长廊两侧，目光沉重地看着彼此。
“想不到，人老亦壮。是我小看您了，大家长先生。”顾念看着微微喘气的源生旭身后的那一小小身影，银色的眼瞳微微闪烁。
源生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冷笑一声，挥着武士刀就要再度冲过来。可他刚迈开一只脚，整个人就像卡带的动作片一样，生生顿住了。
有一样没有顿住，那便是源生脖颈上留下来的血。
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被暗算了，源生旭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满嘴鲜血的白狐从他身上跃开，再蹦到顾念的身边，和后者用颜色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瞳淡淡地看着自己。
“兵不厌诈，很抱歉，大家长先生。现在，我需要去帮助我的同伴了。下辈子，请您别再碰到我，那样子您也许会开心。”顾念对着那个僵住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着白狐转身离开——她从刚才就闻到了一股属于灵族的气息，再接着飘散过来的就是尧曦辰的味道。
她知道尧曦辰来救自己，她也知道尧曦辰有九成的可能唤醒了沉睡在密林里的机关。她从来不喜欢亏欠人什么，所以她必须去帮他，所以她用了卑鄙的手段。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顾念低低笑着，在源生旭不甘的目视之中一步一步离开，一步一步融入黑暗，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没有了别人之后，源生旭再也支撑不住失血的痛苦，脱力的双手任由武士刀摔落在地。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脖颈的两个洞如同失了控的水闸，不断地涌出鲜血。
源生旭颤巍巍地转身，爬向那个倒在地上沉睡的老人。
“平次……”源生旭跪坐起来，挺直了身躯，模糊的双眼死死注视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声音哽咽虚弱，再也没有了平时当大家长的威严。
在全身失去力气之前，他朝着吉川平次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不断地呢喃着对不起。
最后他体力枯竭，瘫软地倒在了木地板上。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四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的管家，带着两个小孩去郊游，去拜见天皇，去校场看兵士训练等等等等场景。
一首奇妙轻快的曲子，从脑海里回荡，越来越响，直到占据了他的整个耳畔。
源生旭知道，这是他刚记事的时候，吉川平次唱给他的歌，是为了庆祝他生日快乐。
那是他第一次唱，也是最后一次。
“下辈子……您还愿意做我的管家吗……”源生旭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在最后一口呼吸结束的时候，依然高高扬着。
那双包含威严的眼睛，在黑暗中逐渐失去了光泽，最后和黑暗沦为了一体。
尧曦辰看着怪物笨拙地挥着长镰，以为这个举动能够打到在半空中快速穿梭的他，不由露出了一个嘲笑白痴的眼神。
他挥剑挑住怪物的长镰，用力往后一甩，那把长镰就这么华丽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然后跌落到身下的密林。
“嗤嗤！”
尧曦辰没有讽刺怪物的功夫，在那阵奇怪的声音从密林传来后，心底瞬间警铃大作。
作为一个杀手，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暗器的声音。
然后他看见密密麻麻的银针超自己的方向飞扑过来。
“我靠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尧曦辰头皮一阵发麻，狠狠抽搐起嘴角，一边暗自吐槽自己最近霉运爆棚的时候，一边低头看着下方，想寻找躲避之物。
突然的，他把目光落在了怪物身上。
怪物：“……”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办？这个变态人种为什么要笑，还笑得这么诡异？
尧曦辰笑眯眯地说：“喂，该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在银针快飞到自己身边时，他一把俯冲下去，抓起手无寸铁的怪物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往前狠狠一扔。
那些银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全部扎到了怪物的后背上。尧曦辰清楚地听到，寒铁穿破绷带，扎到肉体之内的声音。
巡逻的保安听到密林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非人类嗷叫声，吓得心啊胆啊都差点蹦出来了。他们很想进去查看一番，可心里清楚那些机关的变态的他们，默契地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走进别墅里。
一边感受着四围的安静，保安们一边羡慕那些女佣和下人。大家长和管家先生对下人就是好，晚上都不让他们值班的。
可他们很快就羡慕不起来了。
二楼的长廊上，淌着两具尸体。薄弱的月光照清那两具尸体的容颜，顿时把保安们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那那，那不是他们的大家长和管家吗？他们怎么……怎么死啦？！
“快通知夫人，还有酒子大小姐——”震惊过后的保安们一边惊惧地看着那两具月光下的尸体，一边迅速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们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大家长死了，唯一被他认可的小家长现在还还欧洲，而且根本没有管理家族的能力。管家也死了，那这个庞大的源生氏族，以后该被谁管理呢？难道要让夫人继承位子吗？
不，绝不可能。他们不会服从一个小孩的命令，更不会服从一个不姓源生的女人的命令，而且她和源生氏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
保安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然后读出了一种名叫后悔的神色。
晚上十一点。
上川酒子看着梳洗完毕，安眠的源生季汝，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一分亲人间才有的温柔的笑。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上川酒子蹙了蹙眉，看看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和那串陌生的号码，暗暗想着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
第25章 源生之难（九）
犹疑了一下，上川酒子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拨了接通键。
“您好。”她淡淡地看着外头的月亮，神色不耐。
在电话那畔的人说了一通之后，上川酒子面上的不耐慢慢转成了错愕，然后是让旁者读不出的复杂。
挂了电话，上川酒子缓缓跌坐在阳台边的榻榻米上，脑海不断回想着刚才通话的内容——
“酒子小姐，大家长先生和管家先生……遇刺了，身受重伤。很抱歉我们发现的不及时，无法对他们进行抢救。请您节哀顺变，于明日公开他们的死讯吧。还有一件事……我们源生氏族，需要一个领袖。”
源生旭死了能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吉川平次那个老头儿也死了？被顾念误杀？他今天还平平静静地和自己交谈呢，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真的去了阴间——
上川酒子紧紧咬着嘴唇，突然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滚落，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明耀而凄凉。
尧曦辰狼狈地躲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动的机关，刚刚躲完这边的暗箭，下一刻那边的激光就飞了过来，后头还有怪物狂暴的怒吼。
某人表示自己的霉运被刷新了一个度。
挥剑打出一朵剑花，避退暗中飞来的机器虫子，尧曦辰跳到一颗树的顶端，十分苦逼地看着体态比刚才变大了一倍的怪物，一瞬间有点欲哭无泪地咧嘴笑了笑：“上帝，开玩笑不要这么过分的。”
shit！早知道就不来R国了，狗屎！这怪物要杀自己，简直他妈拼了一条老命，拜托他快刚不住了，爱丽丝快点来啊！尧曦辰在心里呐喊着，纵身一跃到另一棵树上，避开飞射的激光。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缘故吧，在尧曦辰念叨完顾念名字的时候，顾念修长的身形以迅雷之势出现在他身边。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狐，疾风吹的她风衣飞扬，月光也过来凑了热闹，给她撑起了最神秘优雅的色彩和背景。乍一看上，立于树端之上的这个女子，如同神明降世，高贵清冷，威严肃杀。
“抱歉，让你久等了。”顾念先是看了看暗器四处横飞的密林和密林中的那只庞然大物，然后把目光转向身旁某棵树上，发型凌乱，满身狼狈的俊郎少年。
尧曦辰撇撇嘴，眨巴着一双明亮清澈的金瞳，似乎很是委屈地说：“爱丽丝再不来，杰克就要给自己收尸啦。”
顾念失声一笑，将手置于心口，遥遥对前者行了一个欧洲礼：“我的骑士，荣耀和伙伴与您并存。”
经她这么一正经地称呼自己，一直以厚脸皮无敌自称的尧曦辰忍不住龇牙咧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把你的体温收起来，这里安装着红外感应系统。没有了温度，他们就会重新沉睡。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速战速决。”顾念指了指身后发出大钟声的别墅。
“这么快就干了源生旭啦？原来黑道大boss，也不怎么样嘛！”源生旭嘴上吐槽着，却没有忘记顾念说的话，他笑眯眯地提起手中长剑，“骑士将要屠戮怪物咯，我尊贵的公主，请您好好欣赏骑士杰克的风采吧！”
尧曦辰说着，目光微微转凉，骤然加快了林间穿行的速度。顾念也没有闲着，配合着尧曦辰的动作，吟唱灵诀破坏那些红外感应的机关。
机关似乎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危险，把隐藏了的王牌打了出来。
“卧槽这是机械蜜蜂？机械鸟，这玩意啥，机械昆虫？”尧曦辰看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被释放出来，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摧毁机关，那些小东西就交给你负责咯。”摧毁掉一个释放激光的机关，顾念看着和那些小机器奋斗的尧曦辰，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纵身跃往密林深处。
她刚刚在不经意，用开了灵诀的眼睛间发现所有的机关都连接着密林最深处的一棵大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是整个红外感应的中枢系统。中枢系统被破坏了，所有的机关都会陷入瘫痪。
这设计，绝了。顾念默默地笑了笑，飞速贴近那棵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树。
“灵诀·飞刃。”口中吟诀，一道白色的光刃从顾念亮腾腾的双眼里飞出，在眨眼的功夫没入她面前的那棵树内。
树狠狠颤动了起来，顶端冒出缕缕青烟。和尧曦辰拼死搏斗的小型机器在青烟冒出时，迅速僵住了身形。它们一颤一颤的，眼里冒着的亮光挣扎了两下，不甘不愿地灭了下去。
随之轮入黑暗的，是整片密林——红外感应系统被顾念用灵诀打出的飞刃弄瘫痪了，至少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自动修复过来。不过到那时候源生氏族的人会不会换系统，谁也不知道。
“快走吧，过一会源生氏族的人要从全世界赶过来参加前任大家长的葬礼了。”顾念见尧曦辰蹲下身子，摸着下巴研究起那些瘫痪的小型机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们是在一个频道的吧？都什么关头了，杰克这家伙还在研究小机器？
“这些小东西，好像还挺有趣的。”抓起一把塞进口袋里，尧曦辰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前者，“收工回家，睡觉咯。”
二人同时展开一对羽翼，纵身飞往广袤的天空。
临去前，顾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乱做一锅粥的源生别墅。
12月2号凌晨八点。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西伯利亚的寒流漂洋过海抵达R国时，没了那威力，确认让人冷的发颤。
黑道大boss，源生氏族大家长源生旭和其管家吉川平次逝世的消息，如同几十年前的大爆炸的火花一样，在R国飞速流传开来。
源生氏族给外头的消息是，源生旭死于自然猝死，吉川平次死于心脏病发。一个人死可能是意外，两个人死可能也是意外，可同时死，怎么也不可能觉着是巧合意外吧？
所有人都不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闭嘴不问。他们不想过问，也不敢问。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听源生氏族的下人说，为大家长和管家主持葬礼的是源生旭大家长第一任妻子源生穗子的女儿，源生酒子。不过因为继承了公爵的名号，现在叫上川酒子。
此刻，这个被众人牢记于心的名字的主人，正冷冷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小孩，容貌极美的妇人。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孩子不能继承大家长位子？我也不能？”妇人狠狠瞪着上川酒子，身体如同抖米一样颤动个不停。
“我虽然改了名字，但骨子里留的依然是源生旭，也就是医学上公认的我的父亲的血脉。按理来说，在源生旭没有留遗嘱的情况下，第一继承人依然是我没错。您是外姓，源生氏族的人，不会服从您的。如果要伪造遗嘱，请您先想想您现在依靠的家族，它姓源生，想查真假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您还有意见么？”上川酒子淡淡地开口说着，神色不耐地看着这个怔了怔，面露不甘却欲言又止的妇人，举起手挥了挥，“请她出去吧，我累了。”
她主持了一上午的葬礼，看一大群人假兮兮地哭来哭去，确实累了。
下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态度强硬地请着有些颓唐的妇人出门。临走前，妇人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扶额闭眼的上川酒子，再看了看怀中酣眠的婴儿，突然嚎啕大哭着离开了。
上川酒子十分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抓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从抽屉掏出一张支票，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个八位数进去，交给旁边仅剩的一名下人：“给那女人，叫她安安分分的，下半辈子家族会养她和她的孩子。”
下人自然知道上川酒子口中说的是谁，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看着冷冷清清的书房，上川酒子突然笑了起来。
昨天坐在这里一个老人，今天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昨天和她拌嘴的那个威严大家长，今天也同样躺在了棺材里。她应该开心吗？
应该吧。
今天葬礼上，她用了铁血手段让那些有小心思的人断了二心，用一番简简单单却最有效的话绝了那女人靠子爬上权利最高位的梦，然后再用一种淡漠麻木的眼神看着曾经自己最憎恨的人被人用铲子一点一点地埋到土下。
她应该开心的，她得到了一切，本来就应该属于她的。
可她开心不起来，而且觉得心口很闷，很难受。
一个人把自己的半辈子都放在一个目标或一个人上，可当那个目标完成了，或者那个人离开了，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感觉。带着一点迷茫，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上川酒子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
看着源生旭因为颜面而向自己露出失败者的丧狗表情，是上川酒子这正在活着的二十年唯一的目标。可目标人物突然死了，她有点不适应。
“源生旭，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甘愿我只是一个贫困潦倒的普通人，再也不要倒霉，碰到你这种薄情寡义的王八蛋父亲。”上川酒子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张相框，目光有些空洞。
第26章 黑暗之魅（一）
从R国回来后，顾念又回到了平平静静的小生活。
没有顾郁给他派任务，没有亓阳找她聊案件，也没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红衣灵族少年。
自从上次妖孽说去阴间之后，她好像就没有看到过他呢。顾念如此地想着。
“又是一个飞机，诶，我炸了炸了。我说顾念，我已经赢了第十把了，是我太厉害还是你太不认真？”扔了手里的牌，然后伸手往出神的某人脸上贴了一张细长的纸条，秦若璇很是不满地撇起了嘴巴。
“春天还没到呢。”一边手里捧着一把牌的安生慢悠悠地往地上一放，再慢悠悠地朝顾念脸上贴了一张纸，抿唇偷笑。
“我还没有男朋友。”顾念回神，瞧见眼神暧昧的安生和秦若璇，顿时抽搐起嘴角。
秦若璇凑过去扒拉了一下顾念的衣袖，让她露出那一只色泽极好的血红色镯子来。她调侃地看向顾念，见后者面露尴尬不由挑眉：“念念，撒谎也要好好打一下草稿的。”
顾念感觉脸上一阵发烫，她立刻低头。余光瞥着手腕上被阳光包围的镯子，顾念忍不住再度失神。
妖孽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我去一趟洗手间。”在某二人调侃的眼神下，顾念匆匆从毯子上起来，匆匆从客厅小跑到洗手间。
反锁上门，看着镜子里面露红晕的自己，顾念拧开水龙头迅速沾着冷水拍打起脸来。
这水真冷。
“大冷天的，为什么不用热水洗脸呢？”
在顾念用衣袖擦脸时，一阵极覆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不轻不浅地传来。
她擦脸的动作顿了顿。
换换放下衣袖，顾念侧目看了过去，眼瞳微颤。
果然是他。
镜子里倒影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穿着红色古风长袍，眉间点缀着朱砂，容貌如画，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少年。少年笑意吟吟的凤眼，此刻正倒影着顾念失神的小脸。
“想我了吗，小野猫？”苏柒一把上前捧住顾念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满足地揉了揉前者的头，“反正呐，我想你了。简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说得这么文绉绉，也不怕没女生喜欢你。”顾念有些不自在，佯作淡定地推开苏柒，用袖子继续擦起没有干的脸。
其实她在掩饰她的不自在。
换句话说，她……很没出息的害羞了。
“明明刚刚就有只小野猫对人宣誓我是她男朋友来着。”苏柒昂起了下巴。
“我没承认。”顾念放下衣袖，低头看着地板。
“可你也没有否认啊。”苏柒撇嘴。
顾念：“……”
她记得她否认了来着的……这妖孽耳背了？
“顾念你死厕所了？要这么慢？”外面突然传来秦若璇的吼声。
一级警报，女王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顾念的眼皮突突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卫生间，只留下苏柒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顾念的背影消失后，苏柒眼角噙着的笑意立刻消失，只留下无尽深邃。
“顾郁是人族，这点我去阴间往生簿查了。我又顺带去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转世了，只是缺了一半灵魂，她不完整。”
脑中不断回荡着阴间与他相会的白衣少年所说的话，苏柒缓缓摩挲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洗手间外，三个随意而坐的少女，然后缓缓顿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说，这整个一场游戏，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么？本事倒是渐长，染染。”苏柒轻轻一笑，一字一顿地突出那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秦若璇总感觉有什么在看自己。她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见是空空如也，便也不多在意，只把目光留给那慢吞吞走过来的顾念。
她起身把后者的手机抛了过去：“那个大冰块找你，说有事。”
顾郁？又给自己派任务吗？
“喂？”顾念愣愣，接住电话凑到耳边。
“今天是母亲和父亲的祭日，晚上十点老地方见。”顾郁冰冷的声音透着屏幕传来。
顾念的心口一抖，另一只手不自觉攒成了拳头。她定了定心，轻描淡写地问：“敢问顾先生一句，你左边胸膛的那块地方，会不会痛？”
“从来没有过心的人，心就不会有痛感。记得晚上来的时候带把雨伞，天气预报说要下雨。”顾郁沉默了一会，用更冷的声音回复着前者，然后顿了顿，叮嘱一句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没心还会叮嘱人，他到底是真的无心还是在装模作样？如果是假的话，当年那一幕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要让她亲眼看见？
顾郁，你个大混蛋，连自己亲妹妹也要坑。
把手机收了起来，顾念有些蔫巴巴地低着头。
“怎么了，是顾郁说你了吗？”安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看都看得出来，她想到她死去的老爹老娘了。被自己的亲哥哥杀了，还他妈逼着自己看，任谁都会受不了。”秦若璇翻着白眼，拍拍顾念的肩膀说，“丧女孩，振作一点啦。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抬头向前看，朝有阳光的地方努力奔跑。”
顾念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璇璇，别这么刺激小念。今天应该是小念父母的祭日。”安生见秦若璇还要开口，连忙对她摇摇头。
“祭日怎么了？祭日就应该丧着一张脸，爱他妈理谁就理谁了吗？搞清楚一点，连过去都走不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做黄泉接引者，有什么资格去守护自己要追逐的信仰？”秦若璇鼓着嘴，故意把声音放到了最大。
她不担心顾念那才是有鬼的。她就是要激一激某人，让她不要那么丧。可是好像不管用诶。
看着顾念十分惨淡的背影，秦若璇有些气恼无奈，看向安生说：“我不管了，今天晚上有约会，我就不回来了，安生你也不用等我和顾念。”
最近她跟那个人赌气，天天晚上跑到夜场钓小哥哥。
“嗯，路上注意安全。”安生看着秦若璇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默默一叹，开始收拾满地的扑克牌。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璇璇你一样有这无与伦比的自信，丧亲之痛对于小念来说，绝对是一辈子的伤痕。想要忘掉，没有几十年也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一切如你所说的，顺其自然，不是更好吗？”把扑克牌收到盒子里，安生轻轻地呢喃。
晚上九点。
顾念换了一套迪奥高定的黑色礼服，让自己看上去沉静肃穆些，拿起钥匙出门发动那辆大红色兰博基尼的跑车——卡莫兹学院是允许驾车入校的，迅速朝着A市郊区开去。
今天晚上的云层很厚，几乎看不到月亮的身影。顾念隐隐听到了轰轰作响的雷鸣声，突然想起早间某人交代自己要带伞来着。
然后她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天的心有些不踏实，就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了她的想法，原本只是滚雷不落雨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还是带风的那种。
开着敞篷兰博基尼的顾念：“……”
喂……不是……要不要这样？
顾念抬头眯眼，看了看山顶上亮着灯的别墅，猛地一踩油门，把车速飚到了一百二十码。
暴风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到顾念身上，又冷又疼。在顾念快怀疑人生的时候，宽广的盘山道路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黑影。
什么情况？在高速上拦路，不怕死了？
顾念拍拍喇叭，又猛地一踩刹车，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就这么在山间回荡开来。在车子左右打滑，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顾念撞飞出去。她有些愠怒地擦擦眼角上的雨水，想看清这群不怕死的拦路人长什么样。
不看还好，一看她立刻抓起了安置在车子一侧的UMP9。
他们浑身上下包着发黄的绷带，只露出一双殷红的眼睛，森冷地看着顾念的方向。这根本不是一群人，这是一群灵族。
“魔种？又来干我么？”大概是因为阴雨天气，有大概是因为今天对自己是个特殊日子的缘故，顾假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勾了勾唇，在怪物们捧着枪还没有行动的时候，率先起身对着前方一阵疯狂扫射。
山顶别墅。
一个模样冷峻，穿着迪奥高定黑色燕尾服的男子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风雨大作的夜。
突然，男子看到盘山高速公路上爆出了阵阵火光，紧接着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轰响，一如这沉闷的雨夜。
枪声——
顾郁长长的眉宇轻轻一皱。
“哒哒——”“哒哒——”
这时，一阵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闯入顾宇的耳畔。由轻变重，由远及近。
感受到背后一阵冷意，顾郁猛然转头，目光里多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猩红色双眼的怪物。
怪物带着一把AK47，在顾郁转身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动作僵硬地提起了枪。
枪口对准顾郁的心口。
“愚蠢。”轻启双唇，以不屑的语气吐出二字后，顾郁麻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黑如曜石一般的眼眸，变成了如太阳之焰一般的金黄色。
第27章 黑暗之魅（二）
那群怪物仿佛是死不了的一般。
无论顾念请它们吃了多少子弹，怪物总能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抓着枪不紧不慢地朝自己发射。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的枪法还真是烂的够可以。消耗了这么多子弹，自己连一枪都没中。不过就是可怜这辆车子了，她还没开几次，就要报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是被一群不是人的魔种打坏的。
“灵诀·饕餮。”心里吐槽完毕，顾念口里吟诀，点点手里的镯子，一颗做工精细的炸弹突然飞了出来。
“小心炸弹。”
顾念拉了引信，猛地向前抛了过去，然后起身借助灵诀的力量跃到一边的大石头后面。
一秒，两秒，三秒……
顾念紧紧捂住耳朵。
然后她没有没有预料之中震动和爆破声。
懵逼了一秒，顾念在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不美妙的预感。她回头看了看，脸顿时绿了。
这炸弹很给力，很是任性的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它卡住了，然后熄火了？！
老天你可以让我再倒霉点吗？顾念忍不住伸手对着天空比了一个中指，眼看着怪物持着枪械越逼越近，顾念咬咬牙，扣动扳机，把手上UMP9里剩余的子弹全部打到了车子上。
这次老天没和她开玩笑，车子在预料之中地发生了爆炸。
“轰！”
炙热的火光冲天而来，即便是大暴雨也无法阻止那疯狂蔓延的趋势。
怪物们是很好的引燃物，在跑车爆炸的时候，火焰扑到了他们身上，就着那身绷带狠狠燃烧起来。它们扔了枪支，痛苦地嗷叫，在地上不断翻滚。
“加了料的火味道应该是挺不错的，咬死你们这些大怪物。”顾念冷冷一笑，丢了已经没有子弹的冲锋枪，淋着愈发猛烈的暴风雨，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山顶别墅走去。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有一道身影，扛着一把两米长的镰刀，缓缓地跟在自己身后。
雨幕之中的夜色，冷沉而肃杀，一如顾郁现在的表情。
他打开窗，把手里已经变得残缺不残的怪物尸体往外头一丢，然后去了洗手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清洗着自己沾染了怪物墨绿色血液的手。
上了二楼，看到那满地墨绿色液体的时候，顾念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某位仁兄也被魔种杠上了。只是顾郁实力太变态，估计那家伙都还没有过手几个回合，就已经咔嚓了吧。
顾念默默地想着，忍不住看了看那个从洗手间走出来，面色平淡的冷峻男子。
“喝点什么？这里有一瓶几十年前封存的红酒，香槟也有，还有伏特加。”顾郁走到厨房自配的吧台边，指了指冰箱，然后看着顾念。
“伏特加吧。外面的雨挺冷的。”她需要热源，伏特加度数很高，用来暖身最好不过。顾念淡淡地说着，一边活络着因为冰冷而变得僵硬的筋骨，一边走向顾郁，静静看着后者取酒，调酒，然后一口喝完之后，把酒杯往顾念的后方扔去。
嗯？等等，往后面扔干嘛？
顾念突然听到一阵呜噜呜噜的低吼声，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瞬间就明白了某人刚才那番动作的缘故。
这个大家伙，披着一件粗麻黑袍，只露出一双猩红阴森的眼睛。乍一看上去，几乎就是生化危机里那扛着大刀的丧尸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家伙不是丧尸，是灵族。
魔种。
“告诉你一个很好的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我没枪。”顾念手腕翻动，暗中蓄力准备扑过去给怪物一记。
“优秀合格的阴阳通灵师，不需要依靠外物，靠自己就行。”顾郁单手撑住吧台，十分流畅迅速地翻了出来，朝着怪物奔了过去。
在他和怪物搏斗的时候，顾念清楚地看到前者的眼里燃烧着黄金之焰。
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你屠戮灵族，竟然是在父亲和母亲的
祭日。真是……可笑至极。顾念讽刺地勾唇笑了笑，然后那抹笑意迅速隐了下去。
因为顾宇的肩膀被怪物的镰刀划出了一道大口子，一直划到手肘。鲜血不断翻涌，甚至隐隐可以看到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他伤的很重。
该去帮忙吗？
不……需要的吧。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他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自信和尊严，每一个认识他的人，或者见过他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清冷高雅的男子，是君王的宠儿。
他确实是君王的宠儿，他也是长生天的宠儿。他拥有着的通灵血脉，是顾家迄今为止最最精纯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踏着累累白骨，踏着无数人的尸体，登上顾家大家长这个王座，让所有人顶礼膜拜，以畏惧的眼神，臣服的眼神看着他。
哪怕身处绝境，哪怕面临死亡，哪怕沦为刍狗，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祈求他人帮助。这是顾郁，顾念十八年来认识的顾郁。
顾念这么想着，手里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歇。只是眨眼的时间，一道灵诀已经被掐在手掌之中。
只要顾郁撑不住了，她一定会出手。
这个大冰块，这个杀人魔的命，只能被自己审判。其他人，没有资格。
“灵诀·冰冻。”暴怒的杀意在黄金瞳里凝结，顾郁冷冷地吟诀，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拍在怪物心口的位置。
怪物挥着镰刀扎下来的动作瞬间僵住，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冰霜——几个呼吸的功夫，怪物被硬生生冻成了冰块。
“滚回炼狱去重造吧。”顾郁伸出手指，弹了弹冰块，然后退开到一旁，冷冷地看着冰块轰然塌下，裂成无数碎渣。
抬手拍出一掌，一缕白色的火焰飞出去，把那些冰块烧的连渣也不剩。看着冰块消失后，顾郁收回火焰，若无其事地走回吧台，拿过刚刚取出来的冰镇伏特加，往那条受伤的手随变一倾倒。
顾念抿了抿唇，默默转身离开去找了一个紧急医疗箱过来。
“消毒棉签，绷带都在里面，自己弄。我先去摆阵法。”顾念看也不看突然顿珠动作，静静看着自己的某人，再度转身离开。
顾郁也不拖拉，简单的消毒处理了一下，拿起绷带迅速包扎。一套动作做完，顾郁低头收拾起医疗箱，然后冷冷地开口说：“你什么时候待在她身边的？”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不过我倒是好奇，把心思藏匿的这么深，小野猫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呢？”低沉覆满磁性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慢悠悠回了顾郁的话。
顾郁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睛注视起眼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红色古风长袍，眉眼如画，长发如墨，容貌好看的连国际女星也要自愧不如。此刻，他那双风情万种色凤眼，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把刚才少年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顾郁重重合上医疗箱，声音较之刚才又冷了几分，“她是黄泉接引者，一个好的黄泉接引者，是不需要过多感情的。”
“是么？”少年眼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却没有到达眼底，“可我觉得吧，是人都是需要感情的。人族啊，是有血有肉的动物呢。会哭会笑会闹腾，才是一个正常的人。整天活的和木偶一样，谁会愿意把他当做正常人来看。她又不是蛇，蛇连血都是冷的。”
顾郁的拳头轻轻握紧，淡漠的眼里似乎有了一分杀意：“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灵族来管。而且，我的身份，是阴阳通灵师，是黄泉接引者。”他没有发现，自己在一个灵族少年面前，竟然打破了惜字如金的规矩，破天荒地说了那么多话。
“要杀了我么？”少年蹙了蹙眉，似乎很是纠结的样子，“如果小野猫不会生气的话，那么你尽情来审判我吧，老朋友。”
“我们不熟。还有，离她——远一点。”顾郁的眼睛，缓缓变幻成了太阳一样的黄金之色。
“切，还以为你会和当年一样。结果越来越有小孩子的味道了，啧啧啧。”少年忍不住摇摇头，一副痛惜叹惋的样子，“真是怀念当年那个纵马驰骋九州，意气风发，充满豪情壮志的你呢。”
“顾郁，你要不要祭祀了？不来的话，我就自己先开始了。”某个房间里突然传出顾念不悦的催促声。
仿佛是个净化剂，在听到顾念清澈空灵的声音之后，顾郁眼里的黄金色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的少年。
顾郁把医疗箱放回原来的地方，面色晦暗地走向顾念所在的房间。
顾念的面色也是晦暗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他面前喊他顾先生，在他背后才壮了胆子敢直呼其名。
可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又是因为顾郁才变得这么特殊，顾念便忍不住抱怨起码某人。这不抱怨还好，一抱怨立刻直接喊了某人名字。
不会又给自己丢组织里去吧？顾念在顾郁进来的时候，正好想到这里，不由哆嗦了一下。
第28章 吾心难言
她悄悄抬头，看着顾郁面无表情地完善还没有布完的阵法，不由松了一口气。
“取香。”顾郁冷冷地说。
顾念连忙起身，把阵法中央的位子让了出来，然后去一边的楠木柜子里取出三支长香。不等顾郁发话，打了个响指，祭出一缕白色火焰，点燃了长香，然后小心翼翼地插进了一鼎青铜香炉。
顾郁摊开右手，口中默吟一句，用左手滑过右手掌心，掌心破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在顾郁的摆动下缓缓滴落进香炉里。
“以吾之名，祭吾之血，引汝之灵。急急如律令，现！”顾郁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张淡淡发光的符箓，然后把带血的掌心印了过去。
飘飘荡荡的香烟本是一团散沙，在顾郁这鲜血的献祭下，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一缕柔和的白光从香烟里孕育而出，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
顾念死死盯着白光内边，那个逐渐变成人的雏形的光影。光影散去，露出了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灵族女人。
这个女人的五官很是温婉，只消一眼就能让你将她深深印入脑海。她穿着一身拖地白色连衣裙，把眼底蓄着的温柔给衬托的完好无漏。
却是这个温柔的眼神，叫顾念看的红了眼睛。
“母亲……”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眼前这个人，是她这辈子烙在心底，死也忘不了的。她的母亲，顾家前任大家长，顾雅。是当年死在一场大火里，不惜一切把纵火凶手推出来的无辜母亲。
顾郁默不作声地看着，眼里的淡漠退了些许。
“念念，我的小宝贝，这么大了，再哭鼻子会变丑的哦。”女人宠溺地笑着。
顾念连忙擦擦泪水，扯着嘴唇僵硬地笑了一笑：“父亲呢？今年……怎么不见他陪母亲一起来？”
“他啊，他先去轮回了。”顾雅的眼里似乎有了一抹感伤，但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她笑着说，“阿郁，今年过后，就不用再耗损精血祭灵了。在地府停留了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我也该走了，他会孤独的。”
“好的。”顾郁点头。
顾念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人，很不敢相信这是今生最后一次和她交谈。
“如果有缘，以后还会见面的。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可能是亲家呢。所以啊，念念就不要伤心咯。”顾雅见顾念本是红着的眼睛又红了，眼里流出一丝心疼，连忙出声宽慰。
顾念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心里却更加恨起了身旁的人。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母亲和父亲怎么会死？
“念念，你先出去吧，妈妈有几句话和你哥哥说。”顾雅柔柔地开口。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不是我哥哥。顾念冷冷地看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顾郁，转身出了房间。
在关门的一刹，被硬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再也制止不住，唰唰流了下来。顾念走进旁边卧室的洗手间，任由眼泪一滴一滴落到洗手台上。
“那么可爱的小野猫，哭了可是会变丑的哦。”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顾念泪眼蒙蒙地转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少年，含含糊糊地说：“那我宁愿我变丑，变成残废，我只想他把我的父亲和母亲还给我。”
苏柒失声一笑，伸手把顾念揽了过来，低头轻轻吻掉她的泪水，然后揉揉她的头，抓着顾念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乖，别哭啦，这里会疼的。”
“你有心吗？”手心处是一片冰冷，顾念却觉得很温暖，心里温暖。她抬头看着苏柒的眼睛，怔怔地问。
“遇到你之前，我是没有心的。遇到你之后，我有了一颗属于小野猫的心。”苏柒笑吟吟地捧着顾念的脸，“只属于小野猫哦。”
顾念噗嗤一笑，却又迅速隐去了笑意。
鬼都可以有心，为什么你就无心呢？我最最亲爱的……兄长。
她侧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被紧紧关住的门。
“有的时候呢，你的眼睛，可是会撒谎的。别那么伤心啦，再哭小心长皱纹。”苏柒皱了皱眉，伸手捏了捏顾念软乎乎的脸。
“妖孽。”顾念忽然开口。
“干什么呀？”某只妖孽捏脸捏的不亦乐乎。
“借你的胸膛一靠。”顾念垂着眼睫毛，低低地说。
“只为小野猫张开怀抱，只给小野猫温暖。”苏柒松开手，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任由她无声哭泣。他看着怀里的顾念，眼角不自觉然上了一抹温柔和心疼。
按理来说，鬼是没有温度的，可顾念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温暖。
明明刚才还是冷冷的死人一样的温度，这是错觉吗——
如果是，请让她一直沉浸吧。
房间里，顾雅看着面前这个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冷峻男子，微微一叹。
到底还是阿郁最像他。
“念念还是不肯原谅阿郁吗？”顾雅低低一笑，“也对，念念亲眼看到是你纵了火，杀了我们。不怪她，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这命运。”
“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顾郁轻轻地说。
在顾雅面前，他完全没有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沉默寡言，静静聆听母亲训诫的少年。
“辛苦你了。阿郁，还记得妈妈和你讲过的一句话吗？”顾雅微微一笑。
“用生命守护心底的光明。哪怕昙花只是一现，也要拼尽全力留住它的温柔。”顾郁垂下眼睫，“我一直记着，可她不信我。”
“你啊，对念念太苛刻了。没发现吗，她很怕你啊，小傻瓜。”顾雅忍不住摇头。
这么闷的性子……果然和他是父子。
顾郁抬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灵族女人：“我……太严厉了么？她……怕我？”
“怕你，又恨你，却隐忍着什么也不说。这般倔强，也不知道和谁学的。”顾雅有些无奈，“如果以后念念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委，一定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嗯。”顾郁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雅，“她的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了一个红衣灵族少年。他的实力很强，我打不过。”
“红衣少年？灵族——”顾雅有些讶异，她掐了掐手指，面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命该来时总会来。这是念念做的选择，就由着她吧。”
顾郁蹙了蹙眉，面上难得多了一抹担忧：“顾念是至阴之体，生来容易招邪祟。他们最喜欢的食物，便是她身上自带的阴气。对他们而言，那是大补之物。”
“阿郁在担心念念么？”顾雅抿唇一笑。
顾郁默然不语，没否认也没承认。
“去叫念念进来吧。”顾雅也没有戳穿，只是叫顾郁开门把顾念喊进来。
顾郁应了一声，开门去寻顾念。他打开隔壁卧室的房门，看见顾念躺在床上，神色宁静地依偎在一个俊俏的不像样的红衣少年的怀里，睡得安详。少年正沉溺地看着，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也不抬头，只是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打了个响指，靠着顾郁的门便自动关上了。
两边拳头不自觉握紧，顾郁眼里淌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还有隐藏在冰冷之下的杀意。
他转身进了现钱的房间，淡淡地对顾雅说：“她被那灵族抱着睡着了。”
“这孩子。”顾雅宠溺地笑了笑，然后看着顾郁，目光颇有些不舍，“记得照顾好自己啊，还有念念。她是个孤独的小孩，在黑暗里活了那么久，被束缚了那么久，她需要一点阳光和自由。”
香烟微微震动，然后缓缓散了开来。同时散开的，还有顾雅的身影。
伸手掐灭长香后，顾郁清理起了房间。期间手上的伤因为动作过猛，又爆开了一次，顾郁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在流血的时候，把抬起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房间。
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顾念睡得舒舒服服，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但一想到昨天自己靠着苏柒睡着了，没有和顾雅告别，顾念的心里就有些小后悔。
看开点丧女孩，以后有缘还能再见的。暗暗鼓励着自己，顾念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下床走向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番下楼准备去做早餐。
当她在楼梯口看到一楼大厅那张三米长的餐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时，忍不住愣住了。
这是小时候她最爱吃的，顾雅最擅长做的。每次戮灵成功，顾雅就会为自己和顾郁一人准备一盘炸酱面。
顾念的心里酸了酸。
她慢吞吞地走下楼，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然后看到炸酱面旁有一张便利贴。
“牛奶在微波炉里，自己去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刚劲有力，锋芒内敛的字体，叫顾念看得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顾郁写的字她没认错。只是顾郁他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关乎性命的任务要给自己啊？
顾念去厨房打开微波炉，看到真有一杯牛奶，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第29章 保护你啊（一）
炸酱面散出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一下子勾起了顾念的食欲。
好吃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顾念甩甩脑子，端着牛奶回到桌子旁，揉揉饥肠辘辘的胃，抛开那些让自己徒增烦恼的杂念，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就着温热的牛奶静静享用起炸酱面。
在她把最后一口炸酱面送入嘴中时，那只被忘到九霄云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秦若璇，顾念愣愣，往上一滑接通了电话。
“今天十五号星期六，上次欠我的嘉年华，是不是该考虑还给我了呢？我的大小姐——”秦若璇故意拖厂尾音。
“当然。”咽下炸酱面，顾念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擦嘴，然后失声笑了笑，“哦，对了璇璇，都忘了问了，我上次快递给你的那本古代食谱还不赖吧？”
“咱家念念给的东西，那必须杠杠的。”秦若璇毫不吝惜地吹捧着顾念，然后威胁道，“八点嘉年华门口见，我请客。你要是不来，我就把古食谱里的药膳全部做出来，把你喂成一个大胖子，看谁以后还会娶你。”
“一定到，我的女王陛下。”顾念连连应着，然后挂了电话。
她其实想自己掏钱来着的，毕竟国际嘉年华那可是最吃钱的地方之一。只是她知道按照秦若璇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倔强性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璇璇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凭着一手高超的电脑黑客技术赚的挺多。偶尔不想干活了，召唤几只小鬼过来，去阴间顺点钱财。这日子过的不要太逍遥。
顾念默默地想着，起身端着盘子洗刷干净，放进消毒柜后，转身离开别墅。
高速公路山已经没有子弹的凹槽和怪物的尸体还有破烂的兰博基尼了，看来顾郁手下收拾的速度挺快的。顾念拿出手机，准备叫一辆网约车，不料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把她手机抢走了。
“现在坏人这么多，要是来的一个人把你拐走了，那我不就亏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少年把玩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黑了脸的顾念，伸手揉揉她的头，然后轻轻覆住某人的双眼，“闭上眼睛。”
“做什么？”顾念不解。
“乖啦，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那么有磁性，又说这么宠溺的话，于是顾念很没骨气地承认自己被撩到了。
“哦。”她乖乖闭上了眼睛。
“呐，数三个数，然后睁开眼睛。”
“一……二……三。”
顾念乖乖数着，感觉到束缚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缓缓离去，慢慢睁开眼睛，然后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热闹无比的大型游乐园，如果不是人来人往的喧哗近在耳畔，顾念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嘉年华？她刚刚不是在盘山高速上的吗？这就是妖孽的惊喜么？
“小野猫，昨天是你们人族的情人节诶。是不是也该考虑给我一个礼物呢？”苏柒笑得痞痞的，可顾念却觉得该死的好看。
“那你要什么礼物啊？”顾念下意识地问。
“唔，今天做我女朋友，如何？”苏柒单手托着下巴，故作沉思，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前者。
顾念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一点。
他的眼睛里……笑意很不正经，神情却很认真，他……没开玩笑？
“就只能一天哦。”顾念点点头，看似很敷衍地应了下来，“不过妖孽可要记得换一身衣服，你这样子虽然好看，但很另类。”
“明白。”苏柒嘻嘻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落下，苏柒立刻换了一种穿衣风格。只见这时的他没了长发，梳着一头潮款刘海，穿了白色高领毛衣，墨色显瘦九分裤，又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乍一看上去很像偶像剧里的长腿欧巴。左耳朵打了两个耳钉，配上这副祸国殃民的脸，和那双眼睛，简直不要太撩人。
“当明星的好料子。”顾念啧啧一叹。
“不稀罕，我的小野猫，走吧。”苏柒握住顾念有些凉的手，也不等后者反应，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顾念没有发现，苏柒露出了一抹得逞后胜利的微笑。
秦若璇和安生在门口一边刷手机一边等顾念。忽然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来，齐齐抬头，又齐齐愣住。
眼前这一男一女，穿着一模一样的情侣衣，手牵手走来，女的是她们最熟的顾念，这男的……长得这么好看，是哪家明星？
“念念，你男朋友？”秦若璇很是稀奇地盯着面色羞赧点头的某人，然后摇了摇一旁的安生，“安生安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念她终于开窍了。”安生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二人，“小念，不给你男朋友做个介绍么？”
“她和我说过了，经常有提起你们。让我来猜猜，唔，你看上去古灵精怪，是小野猫口里最常念叨的秦若璇吧。”苏柒看向秦若璇，见后者连连点头，又看向温柔的安生，“你这么温婉，一定是安生了。”
“那个，他叫苏柒。”顾念尴尬地咳了一声。
“渴了吗？我去给你买水。”苏柒揉揉顾念的头，转身去往一边人群拥挤的小卖部。
秦若璇把顾念拉到一边，偷偷捅了她一下，埋汰地看着她：“太不够姐们了，藏掖了这么久，害老娘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处的对象啊？他长这么好看，怎么就没有嫌弃你这颗白菜呢？”
顾念看着秦若璇一脸的八卦和调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早知道就不答应了，都怪自己脑子抽风。好了，现在自己挖坑自己跳。
反正她乐意。
心里突然甜滋滋的，比以前吃蜜糖时还要甜。
安生看着苏柒的身影，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的气息……
难道——
苏柒很快拎着好几个袋子回来了。
他递给顾念，宠溺地笑了笑：“奶茶，小女生都喜欢喝这个。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口味，就都买了一遍。”
顾念接过袋子，细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心里却有些疑惑。
妖孽哪来的钱，不会去抢劫了吧？
“我给了他们一块黄金。”苏柒的声音突然响在自己脑海。
顾念惊奇地抬头看着前者，见某人眨眨眼睛，瞬间知道了这是他在心里传音。
土豪，有钱人。
“哎，今天还想和你好好疯玩呢，结果你得去陪你男朋友，啧啧啧，见色忘义啊。”秦若璇故意耷拉着脸，长声一叹，“欺负单身狗。”
“那个，我也喝不了这么多，你们拿去呗……”顾念讪讪一笑，留了两杯给自己苏柒，剩下的全部递给安生和秦若璇。
“那谢谢啦。票给你，我和安生再去补一张。就不当电灯泡咯，玩的开心。”秦若璇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过奶茶，分给安生两杯，从单肩包里取出两张烫金的门票，给了顾念后，便拉着安生迅速离开。
“他变成了现代人的模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不过他们终于碰到一起了，开心死我。”秦若璇补票时，眼角的兴奋激动怎么也掩饰不住。
“璇璇的意思，他就是小念一直等着的灵族少年？”安生恍然地点点头。
难怪她刚才感知他的气息，觉得不对劲。那气息太冰冷了，绝对不是一个人族的温度。
“这游戏终于回到了正轨，真好。”大大吸了一口手里的草莓味奶茶，秦若璇心情大好地扬起手里的票子，“走，去嗨皮，今天不累不归！”
安生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样无忧无虑的，真像个小孩子呢。
嘉年华平时人就挺多，一到双休节假日更像是过年回家一样，要多拥挤就有多拥挤。苏柒和顾念走了一个上午，也就堪堪坐了一趟过山车。
“诶，妖孽快看，是摩天轮。”顾念正在舔一根巨型棒棒糖，突然看到江畔之上那高高耸立的百米摩天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小时候她和母亲来游乐园玩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摩天轮了。
她喜欢那种徜徉于半空，俯瞰全景的感觉。
“想去坐吗？”苏柒低头注视着这个今日少女心爆发的女孩，眼里除了沉溺和温柔，再无其他。
顾念连连点头，可一看到那里排着密密麻麻的人，连忙摇头说：“算了吧，妖孽陪我走了一上午了，一定累了。我们去找璇璇他们吧，他们一定在餐厅吃饭了。”
“今天，我是小野猫的男朋友，所以没关系啦。去吧，我陪你。”苏柒勾唇一笑。
顾念愣愣，清澈的眼睛里突然便有了些氤氲。
能够给她阳光，给她温暖的人真的很少。她应该珍惜，不是吗？
“谢谢。”顾念垂着眼睫，努力不让苏柒发现自己的异样。
可此刻苏柒的眼里都是她，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想要伸手揉揉某人的头，某人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飞速啄了一下。
苏柒愣了愣，眼里慢慢涌起了难言的深邃。
小野猫——
她调皮了。
第30章 保护你啊（二）
“快去排队吧，不然等会人更多了。”顾念扬唇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样子，才算一个女孩。开开心心，有什么烦恼，都抛在脑后好了。”看她这么开心，苏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眼里本就噙着笑意。
二人慢慢向前走去，这般和谐的背影，被不少路过的人当成明星给悄悄拍了下来。
秦若璇和安生玩了一圈下来，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一边啃热狗，一边看对面那高高鼎立的摩天轮。
晴空之上，云卷云舒，为摩天轮这一幅画勾勒了淡淡的一笔。
只是晴空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变成了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的模样。
嘉年华的游客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撇着嘴，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原本排着队等待坐摩天轮的也迅速离开长栏，生怕被雨淋了一星半点，回头又要感冒。
秦若璇却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下雨。
因为她看到了云端之处，那一点一点蠕动，一点一点扩大的一根长线。
“安生，你看到了吗？”秦若璇的声音突然降了好几个温度。
“那是——”安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眯了眯眼，一缕深意从中泄了出来，“空间裂缝么？”
秦若璇抿着唇角，水汪汪的眸子里倒映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雷霆中央，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爪子从长线里慢慢伸了出来，扒拉着长线让它的面积变大，然后伸出了头，和整个身子。
这是一只看上去很像欧洲飞龙的怪物。怪物同体呈墨红色，因为隔得太远，秦若璇只能看到它那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在黑云之中亮的吓人。
怪物煽动翅膀，踉踉跄跄动了一下，然后朝下方飞扑过来。
朝着摩天轮的方向。
“是纯血魔种！念念他们在哪？！”秦若璇心头咯噔一跳，她吼着蹦了起来，四下看着，然后目光猛地顿在那缓缓滑动的摩天轮上。
她在那里，感受到了一股灵族的气息。
顾念和苏柒刚坐上摩天轮，天上就打起了雷。突然变了的天气，让顾念的好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大半。
“这天，说变就变。”趴在栏杆上，看着游客蜂拥着往嘉年华门口走去，顾念微微一叹。
苏柒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抬了抬，投向天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长线，和一只从长线里窜出来的怪物。
心里一惊，苏柒刚想出声提醒顾念，摩天轮里安置的紧急喇叭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喂喂，下面收到一则紧急通告。由于天气急变，摩天轮的内部零件遭受毁坏，摩天轮即将倒塌，摩天轮即将倒塌！现在紧急停止，请各位打开舱门，在安全梯上有序离开。请速度有序离开，不要拥挤，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璇璇的声音？她在搞什么——”顾念话还没有说完，摩天轮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顾念一个不稳，朝一边跌了过去。
完了，脑子要被撞坏了。
这是顾念闭紧眼睛，即将磕到门槛时唯一的想法。
然后她磕到了软软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心里疑惑，顾念睁眼，瞧见了苏柒的白色毛衣，不由一愣。
苏柒瞧见顾念要磕到脑袋时，眼波一闪，瞬时出现在某人身侧，做了她的肉垫子。
“没事吧？”苏柒扶起顾念，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没事。”顾念摇摇头，转头看着那些尖叫着从安全梯上下去的游客，心感奇怪，“璇璇这是在干什么？摩天轮怎么说坏就——”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顾念猛地抬头。
一条又粗又大的红舌头便这么入了她的视线。
舌头包裹住了摩天轮那一整面，所经之处，留下了让人恶寒的唾液。
舌头慢慢缩了回去，让顾念看清了舌头的主人。
这只……很像欧洲飞龙的大怪物。
摩天轮控制室，保安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目光一阵恼火无措。
就在刚才，这两女生踢门而入，嗯，踢门，然后一个推开自己开启了紧急喇叭播放器，一个拦住自己不让他靠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女生已经叽里呱啦说完一通话了。
“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么做会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你们赔得起吗？！”保安忍不住大吼起来。
“你他妈要钱还是要命？要钱要多少老娘给你多少，要命现在赶紧利索麻溜地滚！”秦若璇转头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然后继续调动监控，寻找着顾念的身影。
保安被吼得有些发懵。
回过神来，保安掏出电棍，想狠狠教训这两个女孩子。可是屋里突然出现的一片阴影，让他的瞳孔瞬间变大。
那缓缓倾斜过来的，可不便是湖中央的……摩天轮吗——
苏柒搂着顾念停在半空，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里蓄满了让人心颤的杀意。
就在刚才，他们面前这怪物一口咬断摩天轮的支撑柱，让摩天轮瞬间失去平衡，朝着一边跌了过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抱着顾念出去，只怕她现在已经随着摩天轮一起倒下去了。
顾念的脸很烫。
她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发花痴，其实是挺厉害的。
耳朵一阵颤动——是耳麦响了，顾念连忙按了按耳麦，接通了电话。
“念念，那家伙是纯血魔种，是奔着你来的，当心点。我去给你们布置结界，等会你们自己从里面打破就可以出来。提醒一下，这东西皮糙肉厚的很。”
秦若璇说了大一通，连忙挂了电话。她拽着昏迷的保安，往大门口一扔，然后拉着安生跑向湖中央。
别问她怎么那么快逃出来的，她只是召唤了几只小鬼，做了个瞬间移动而已。
“纯血魔种啊。”顾念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面前这怪物，心里惊奇。
头一次见呢。
苏柒皱了皱眉，看着怪物的眼光愈发不善了起来。
“璇璇布了结界，这方圆一百米是没人了。妖孽，你带我去下面。”顾念把目光从蠢蠢欲动的怪物身上挪开，看了看四周若隐若现的光圈，突然对苏柒说。
“这方圆一百米是湖。”苏柒瞪了瞪顾念。
“相信我嘛。”顾念眨了眨眼睛。
苏柒看了顾念一眼，默默搂紧后者，慢慢往下滑去，停在了湖面之上。
怪物也紧跟着飞了下来。
顾念闭起眼睛，轻轻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灵诀·凛冬。”顾念突然挣脱开苏柒，跃了出去。
在她的足尖触碰到湖面的时候，湖面瞬间起了变化。
原先静止的水，慢慢变成了凝固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去。只在几个呼吸的功夫，方圆一百米的湖面，就变成了一片冰原。
“高阶灵诀，念念这么厉害的吗？”远处餐厅，拿着望远镜观望的安生有些错愕。
“她一直都很厉害，只是隐藏了实力不让大冰块看到而已。你想啊，要被大冰块看到了，念念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秦若璇心里那个自豪，仿佛被夸的人是自己一样。
安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调动了一下倍镜，继续关注着湖面之上的一举一动。
顾念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盛满了星辰一样的银灰色。
“妖孽，你别动哦。”顾念转头看着微微愣神的苏柒，“它既然是冲我来的，那么我来解决就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苏柒垂了垂眼睫，眸里竟然没有了一分笑意。哪怕是刚才，他眼里生了杀念的时候，那笑意还是在的。
可是面对着这双眼睛，他那些笑根本凝聚不起来。
这双眼睛，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被他刻入了灵魂的，永远也无法泯灭的人。
“你想要我的血吗？”顾念转头，跨前一步，看着怪物，轻轻笑了笑。
怪物早已急不可耐，眼见着湖面冰冻了，便干脆落了四蹄，撒腿朝着顾念奔来。
顾念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吟唱起梵咒：“祭吾之魂，借天地之灵。凛冬之海，吾为君王。凡逆之臣，皆以血终。灵诀·寒冰。”
怪物长而尖的鼻翼刚刚触碰到顾念，便立刻被冻住了。
冰似乎长了眼睛，迅速爬满了怪物的全身。
怪物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顾念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冰雕仿佛一块碎了的玻璃，哗啦哗啦轰然倒地。
秦若璇：“……”
安生：“……”
这……就结束啦？没有激烈的大战，没有热血沸腾的搏斗，就结束啦？
秦若璇和安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面颊上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震惊。
只有苏柒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碎掉的冰块。
顾念转头看着苏柒，微微昂起下巴：“妖孽，我保护你啊。”
苏柒咧嘴一笑，正要给她一个答复，突然变了脸色，纵身跃过去抱住顾念跳到半空之上。
顾念疑惑，低头看了看，脸也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本来碎成无数块的怪物，突然凝聚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怪物的模样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通体长着黑色鳞片，后面挂着一双大翅膀的的人类。
第31章 保护你啊（三）
“人……类……”怪物抬头看着顾念，轻轻蠕动嘴唇，发出极其嘶哑的声音。
突然，怪物的目光一凉，煽动翅膀朝顾念飞了过来。
“这他妈进化了？”秦若璇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魔种本来是幼体，来凡界估计是想借着小念的血让自己进化成成年体。结果小念误打误撞，激起了魔种内心深处的求生欲，让它突破了自己的极限，进化了。”安生一叹，眼里闪烁着浓郁的担忧。
当初和顾念还有秦若璇结识的时候，是在九年前的一次山顶探险。她们碰到了百年鬼怪，三人联手收服，顺道结了交情。这么多年过来，她们的感情没有被时间冲散，而是越来越浓，越来越割舍不下彼此。
她很想去帮忙，可是她只是一介凡胎，去了也是送死。虽然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会捉鬼，但这魔种是纯血的，她那些小东西跟本奈何不了它。
小念这次……麻烦大了。
“妖孽松手！”在怪物扑过来的瞬间，顾念吼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了苏柒。
苏柒怔怔地看着顾念的身形被怪物戳穿，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小野猫，他等了八千年的小野猫……
他缓缓垂下眼睫，双拳轻轻握紧。
秦若璇呆住了，安生也呆住了。
“念念……她不会死的，她还欠我一个小侄女，还欠我一个伴娘呢。”秦若璇有些失神，愣愣地说着。
“她没事。”安生拉了拉秦若璇的衣袖。
听了安生的话，秦若璇的目光聚焦，顿时错愕起来。
“嗨，你好啊。”空灵优雅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惊到了苏柒，也惊到了怪物。
苏柒猛地抬头，瞧见怪物身后笑意吟吟的顾念，惊讶之下又看了看原先被怪物戳穿的顾念。彼时，他才发现这不过是一个虚影。
真正的顾念早在推开他的时候就已经吟唱灵诀，闪到另一边去了。
苏柒紧握的拳头骤然松了开来，眼里又凝聚起了笑意。
“耍……我……”显然是被顾念给刺激到了，怪物赤金色的眼睛里爆出了类似熔岩的物质。
它咆哮了一声，带着那让人心颤的“熔岩”飞了过来。
顾念没有闪避，抡起拳头轰在了怪物覆满鳞片的腹部。似乎觉得一拳不够，又接连不断地打了三四拳才慢悠悠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起浑身颤抖的怪物来。
秦若璇抽搐着嘴角，她记得她有说过这家伙皮糙肉厚不怕打来着，念念这是在干嘛？找虐吗？拳头不疼吗？
顾念要是听到的话，肯定会喊一句，疼啊。
但是因为怪物其他地方更厚，所以她只能捡稍微柔软一点的地方打了。这不，怪物都开始哆嗦了么？
怪物哆嗦了一会，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狠狠地看向顾念。它不做任何犹豫，张开血盆大口，朝顾念的肩膀咬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的事，顾念的肩膀被咬穿了。
“顾念！”秦若璇和安生惊得呼吸都忘了。她们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的女孩的全名，企图唤回她的意识。
可她们忘了，彼此之间隔着的距离。
怪物地吮吸着顾念的血液，目光里充斥着贪婪与渴求。
它不远万里破空而来，就是为了这一口血液。天知道它渴求了多久？！今天终于尝到了，一定要把这卑微的人族给吃的干净再回魔界，找个好地方闭关修炼。
突然，它听到了一阵肉体被穿破的声音。声音落下后，怪物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个度。
怪物的嘴角带着类似熔岩的唾沫和殷红的血渍，缓缓松了口。它僵硬地转头，一双赤金色的眼睛里倒影出了一个从现代潮牌变成古风红衣的少年。
少年的手，正停留在自己的腹部，带着它的血液。
他，偷袭了它？
“别用你肮脏的唾液，去玷污我的小野猫高贵的血。”苏柒伸出那只贯穿怪物腹部的手，粗暴地掐住它的脖子，往后狠狠一扔。
怪物跌落在冰面上，捂着腹部嗷嗷大叫起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撒泼的小孩。
秦若璇和安生抽起了嘴角，只是看了看怪物，便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冰面上那个被咬穿肩膀的少女。
同样的，苏柒管也不管那嘈杂让人心烦的嗷叫，他甩甩手上的液体，大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念，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她那几乎被怪物咬出白骨的肩膀上。
一缕又一缕的白光从掌心溺出，依附于顾念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为她治愈着那可怕的伤处。
“怪我。如果刚刚不听你话，你就不会受伤了。”苏柒的好听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自责，他心疼地看着顾念，“还疼吗？”
顾念摇摇头：“死不了。更大的伤都受过，这点不算什么。刚才是我大意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笨蛋，和我道歉干嘛？”苏柒使劲捏捏她的脸，眼里带着一丝怒意，“呐，待着别动，我保护你啊。”
顾念乖乖点头。
她知道这怪物她打不过，所以她也不再逞强。
哎，本来是她保护妖孽的，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呢……
“需要叫阿白出来帮忙吗？”顾念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祭出一把三寸青色长剑和一只小巧的葫芦的少年，目光微闪，轻轻问。
“不需要。呐，听话，乖乖待着哦。”苏柒咧嘴一笑，然后转身看向那个缓缓爬起来的怪物。
他冷哼一声，伸手挑开葫芦的盖子，往嘴边一凑，一股清澈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落了出来，落入苏柒的口中。
“那是……酒吗？”安生呆看着他喝完一壶，呆呆地问。
她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个少年和某款游戏里喊着将进酒杯莫停的拿剑刺客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酒鬼嘛，怎么会不爱酒呢。”秦若璇撇撇嘴，眼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辉，“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老样子没变，美酒不离身。”
“一壶酒，三尺剑。青莲歌，百鬼愁。喝足一壶，火力全开。”收起葫芦，苏柒目光倨傲地睨着怪物，“孽畜，准备好接我一剑了么？”
他缓缓笑了起来，一双凤眸燃起了银色的光辉。苏柒口中吟诀，在三尺长剑剑身发出淡淡的光泽后，提着剑朝怪物奔了过去。
身形之快，如同云中雷电，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叫人无法锁定他的踪迹。
怪物摇晃着翅膀，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还没有站稳，苏柒便已经提着剑冲到了它身前。陡然一剑挥出，一道银色的剑气，如同破空的流星，瞬间没入了怪物的身体。
“这一剑，罚你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妄动小野猫之血肉。”苏柒噙笑却冰冷到让人胆寒的声音，骤然响起。
怪物笨拙地伸出爪子，企图抓住苏柒，可它刚触碰到苏柒的衣角，还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苏柒提着剑跃到怪物后背，对着中心之处狠狠刺了下去。
怪物嗷嗷大叫起来，疯狂地扑棱起翅膀。
“这一剑，罚你来到凡界，盯上小野猫之过。”苏柒抽出染上了奇怪液体的长剑，跃到怪物上方的半空，笑意更深，冷意更甚。
“该……死……”怪物狰狞地抬起头，注视着那昂着下巴，以一种君王之姿蔑视自己的苏柒，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他当成了一件玩物。
他那样的高高在上，很明显是不屑于自己的。不行，它是魔族，怎么可以被一个卑微的人族鄙视？不可以，绝不可以！
怪物低吼一声，忍耐了许久的怒火终于被点燃爆发。它煽动翅膀，蓄了一股力量，对着苏柒喷出一团火球。
炙热的温度，一下子让厚厚的冰原有了融化的迹象。
顾念心里咯噔一声，想要开口提醒苏柒。可当她看见苏柒那双盛怒冰冷而含笑的眼睛时，要滚出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将进酒里杯莫停，青莲剑里歌青莲。凡王之怒，皆当以尔之血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灵诀·剑歌。”苏柒没有躲避，一剑朝下挥出。
凌厉的剑气爆闪，于刹那间凝聚成一朵青莲，飞撞向火球。两者触碰的时候，秦若璇和安生还有顾念的呼吸几乎是停止的。
这一剑，决定着怪物和苏柒的生死。青莲破开火球则苏柒生，火球毁灭青莲，则怪物生。
可以说在这一刻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不愿意辜负她们的愿望，青莲没有任何阻碍地化解了火球，继续朝着看呆了的怪物飞去。怪物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时，已经晚了太多。
青莲没入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整个僵住，以十分诡异的姿态。
片刻后，怪物缓缓倒在了地上，伴随着从身体里燃烧起来的白色火焰。它痛苦地嗷叫着，企图挣扎掉这些火焰。可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它在不甘与绝望之中，被燃烧成了灰烬。
“这一剑，是罚你，胆敢让我的小野猫受伤。我的小野猫，只有我能欺负。尔等孽畜，触之必诛！”
那一刻，苏柒眼里闪烁着的桀骜是那般耀眼，成了星辰般的存在，也成了顾念眼里唯一的存在。
她怔怔地看着半空那个为他而盛怒的红衣少年，心里有了一种名叫悸动的感觉。
她承认，她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因为这个名叫苏柒的灵族少年。
第32章 二货神棍
苏柒落到地上，收起长剑，慢慢走到顾念身前，刚咧嘴笑了一下，便突然喷出一大口血，往地上倒了下去。
顾念一懵，蹲下身子迅速扶住苏柒的脑袋，不让他磕碰到寒冷的冰面：“妖孽你怎么了？”
“好困呐，小野猫，我要睡一会，就睡一会……”苏柒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他努力睁着一双变回墨色的眼睛，让眼睛里带着沉溺，“记得乖哦，再让自己受伤，再不好好保护自己，小心我——”话还没说完，便合上了眸子。
身形也缓缓消失了。
顾念知道苏柒只是消耗过度去休息了，可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腾起一种空荡的感觉。
有点恐慌，有点无措。
一如很久很久之前。
起身缓缓走出结界，顾念抬手一弹，一颗光球从指尖飞出，融入冰面，冰面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她放开神识寻找着秦若璇和安生，然后在不远处的餐厅二楼看到了她们。她们齐齐挥着手，然后又动作整齐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毕竟是多年的死党了，顾念立刻明白了她俩的意思——
警察来收拾烂摊子了。
她们是在叫她赶紧走，省得被警察逮住了又要问东问西，怪麻烦的。
顾念想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顾念，又是你？”
带着一分惊异的熟悉声音从后方传来，顾念听到后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那个穿着特警制服的淡漠男子，举手摇了摇，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亓大队长，嗨，你好啊。”
结果就是顾念和秦若璇还有安生因为干扰公共秩序，被关进局子七天。
当顾郁听到消息过来保释顾念三人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关了四天了。
“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迈巴赫轿车上，顾郁目光冰寒地扫过面前这三个模样略有些憔悴的少女，然后停顿在中间那个模样清秀，气质优雅的女生身上。
“我们碰到一只纯血魔种，璇璇为了救群众，冲进操纵室启动了紧急播放器。”顾念紧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顾郁又把目光转向最左边那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谁也看不到他在看向她时，瞳孔有一瞬间的闪烁。
“是这样的。那魔种差点把念念吃掉，要不是——要不是念念修为高深，她早就翘辫子了。”秦若璇咳嗽一声。
妈的吓死她了，差点把苏柒待在顾念身边的事情吐出来。要被顾郁知道，她敢保证苏柒虽然不会凉凉，但一定会很惨。
“嗯，你们先走吧，我有事情和顾念说。”顾郁点点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秦若璇和安生相互看看，嘴角不约而同地抽搐起来。
这里离学校至少还有好几公里吧？算了算了，打的打的。
她们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念，然后下了车子。
“那只纯血魔种，是你招来的吧。”没了他人，顾念突然抬头，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看着顾郁。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只是在事后想起来那怪物的眼瞳深处带了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印记。那印记被烙在了怪物的灵魂里，只有用特殊手段才能被发现。
而那种印记，是顾家阴阳通灵师的专属。
“是我如何？”顾郁眼波微动。
“我猜的没错的话，祭灵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妖孽。出于某种原因，你想要除去他，所以你招来了这只纯血魔种。你知道他不会让我受伤，为了保护我，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除掉那怪物。那样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能再动用灵力。”顾念突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但凡贴近我在意我的，小到一只猫狗，大到一个人，一个灵族，都被你除去了。顾郁，你怎么不杀了璇璇和安生呢？那样，我就真的只能活在黑暗里了。那样，我就真的能够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了。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顾郁。”
她突然垂下肩膀，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这样子的她，很像一个融不进阳光里，眼睁睁看着别的小孩快乐的孤独小孩。
顾念突然顾郁滚动着喉结，却只是用冰冷的声音说：“你是一个阴阳通灵师，是一个杀手。这两种职业，不需要感情。”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杀秦若璇和安生，他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可我也是一个人啊。”顾念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更轻了几分。
“老大，组织里来消息说来了一位Y国客人，想和老大谈谈关于股票的事情。”前方的司机突然开嗓了。
这声音的主人，是顾念很熟悉的尧曦辰。
“知道了。”顾郁不再看顾念，拿出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着手准备资料。
“杰克，停车，让我下去。”顾念淡淡地说。
“不准停。”顾郁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
“那我现在就跳下去。”顾念抬头，平淡无波的眼神直视对面这个容貌冷峻的男子。
顾郁抿了抿唇。
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顾念下车，一阵凉风顿时扑面而来。看着车子远去，顾念松了口气，抱着肩膀蹲了下来。
大概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一点温暖吧。
这里是一片几乎没有人的公路。凉风从这呼呼地略过，为它平添一分阴冷诡异之感。
顾念紧闭双眼，感受着冷风从她发烧呼啸而过，感受着眼角溢出的晶状物伴随着冷风飞过脸颊，飞过耳畔，飞往远方。
“孤独的小孩，为什么会哭呢？”突然，一道温暖的男声缓缓响起。
顾念抬头看了过去。泪眼朦胧之下，她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道袍，手执一把玉质烟斗，梳着发髻的古装道士。
道士生的极其清秀俊俏，一双眼眸更是如同阳光一般灿烂。此刻，这笑意吟吟的道士正慢慢朝自己走来。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就是瘦了。”道士一把拉起顾念，伸手拂去后者的泪水，然后咳嗽一声说，“说错了，再来一次。先做个自我介绍，小子乃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羁……天命不凡的道士，复兴欧阳，单名一个奈字。”
“二货神棍。”顾念撇撇嘴，心情却没有刚才那么遭了。
“哎呀呀，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真他妈舒服。”欧阳奈眼里放光，看宝似的看着顾念，嘴角牵起的笑意越来越大，“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顾念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默默退开一步。
她现在怀疑这家伙怕是个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
“顾念……念故的意思么？管他的，小念念，我们交个朋友如何？我保证我们成为朋友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有危险叫我啊，随叫随到。”欧阳奈拍拍自己的胸膛，自信满满地说。
顾念怔了怔，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某个红衣灵族少年说过的话——
“遇到困难的时候记得叫我哦，保证随叫随到。”
妖孽……他还没醒过来么？
一想到苏柒，原本转晴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顾念摇摇头，蔫巴巴地拒绝了欧阳奈：“我是个活在黑暗里的人，我不配有朋友。”谁和我交朋友，谁就会被死亡审判。
虽然看到这个二货神棍，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这样的吗？”欧阳奈蹙了蹙眉，然后毫不在意地大大咧咧一笑，“管他的，你这个小朋友我交定啦！”
“为什么叫我小孩？”你看上去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因为——”欧阳奈就要说下去，突然瞪了瞪顾念，“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把你的手抬起来。”
“哪个？”顾念一愣。
“左手。”
顾念乖乖抬起左手。
欧阳奈凑到顾念左手戴着的那只手镯前，仔细观察了好一会，然后伸手轻轻一弹。
“好了老伙计，死睡那么多天，不怕我把小家伙抢走啊。”欧阳奈嘻嘻一笑。
顾念看到手镯泛出一阵浅浅的光辉，然后一缕白光从里面飞了出来。白光扩大，慢慢凝聚成一抹人形。
光芒散去，一个容貌精致，几乎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古风红衣少年出现在顾念的视野里。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愣住的顾念，缓缓张开双手：“小野猫，想我了吗？”
顾念一下子扑到苏柒的怀里，感受到他的温暖后，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这不是幻觉。
妖孽回来了。
“哇靠，老子大老远过来不是看你们撒狗粮的好伐？”某只单身狗瞪着这两人，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顾念连忙松了开来，面上多了一抹红晕。
居然他张开手自己就扑过去了。顾念，你的定力呢，你的矜持呢，你的淑女呢！
全喂狗了……
“老不休，说你的，要不要多待几天？”苏柒皱了皱眉，一缕不爽从眉间迅速滑过。他看向欧阳奈，眼里的笑意忽然变深了。
“不用了，我还是去仙界泡美眉吧。我这坛万年的陈醋，你可吃不起。”欧阳奈扬了扬下巴，祭出一支玉质烟斗，递给顾念，“小念念，我要走啦。以后有事情呐，就拿着这烟斗去阴间寻我。我在八百里黄泉，彼岸花盛开的地方等你。”
顾念点点头：“有空找你玩。”虽然好像不大实际。
“还有，我要送小念念一句话。这人生呐，从来没有哪个是真正圆满的，有的时候呢，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才最是实际。好了，慢慢体会吧，我走啦，不要想我哦。哥是个传说，不值得迷恋。”欧阳奈拍拍顾念的肩膀，在苏柒笑得诡异的眼神下转身大步离去。
身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顾念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二货神棍，和杰克还真是有的一拼。
第33章 星辰大海（一）
欧阳奈离开之后，顾念转头看着苏柒，咳嗽一声说：“璇璇她去陪她的男朋友了，安生要去福利院和小孩子们一起过圣诞，这个圣诞只剩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小野猫的意思是，让我陪你过圣诞么？”苏柒咧嘴一笑，直接戳破了某人的小心思。
“男朋友陪我过圣诞，那是理所当然的。”顾念挑了挑眉。
“可我记得，男朋友的期限，只有一天诶。”苏柒看似很苦恼地皱了皱眉。
“因为上次你没有陪我过完二十四小时，所以这次我要连着利息一起讨回来。”顾念一本正经地说着，还摇了摇手指，“一共两天，圣诞节前夕和圣诞节，如果这两天你缺席了，那么很抱歉，男朋友期限继续延长。”
苏柒伸手揉了揉前者的头，目光温柔宠溺：“遵命，我的小野猫。”
顾念低头默默地笑了起来，敛起眸中一片坚定。
天知道她等待了多久，忍耐了多久。可是一味地忍让，换来的却只是更进一步的轮入黑暗。
她不要继续忍下去了。
顾郁，他所最不想看到的，她偏要给他看。
她要告诉他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而不是一个整日和刀剑相伴的杀戮机器。
“妖孽，告诉你个秘密。”顾念这么想着，突然抬头看着苏柒，见后者挑眉，起步凑到他的耳畔，气息如兰地轻轻吐出一句话来，然后满意地看着苏柒那张几乎万年不变的笑脸上多了几分错愕，几分惊讶，还有几分欣喜。
“此话可当真？”苏柒感觉自己有些幻听，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顾念，那个面上染了笑意的少女。
“比珍珠还真，比黄金还真。不过妖孽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她哦，她会难受的。”顾念优雅地牵起唇角，动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苏柒伸手把顾念揽进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神色微怔，似还有一份心疼。
“隐忍这么久，辛苦你了，小野猫。”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尼采曾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所以我应该掩去悲观，忘掉悲观，不是么？”顾念反抱住苏柒，声音细弱，“而罗曼·罗兰说，谁要在世界上遇到过一次友爱的心，体会过肝胆相照的境界，就是尝到了天上人间的欢乐。因为她只是她，所以我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由内而外。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在黑暗里徘徊，几乎忘了光明的事时候，那个给你带来温暖的人的重要性。你也永远无法想象，如果哪天你失去了这个人，你会有多么悲伤。
对于顾念而言，这个人比救命稻草还重要，比她最需要的暖阳还重要。
她可以放弃所有，用一身倔强去守护她。
因为这个人，是秦若璇。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苏柒伸手给了顾念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子，“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照顾别人。”
“收到。”顾念把头埋在苏柒带着暖意的胸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前者的淡淡香气。
人生本是一片荒凉，这一路上需要有情感为你添置色彩。任何一个人都喜欢那五彩纷呈的世界，而非只有黑白的冰冷世界。
顾念也是如此。
所以……她算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吧。
顾郁，这一次，她绝不再让步，寸分不让！
打的回了学院，顾念开始着手准备复习的资料——马上是爱德华教授的考古学论文考试了，她需要准备一篇论文，以此交付考试。
说到爱德华教授，自从那次古城探索回去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的喝的都是助理们送过去，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想想论文该怎么写，写完该如何准备圣诞节礼物吧。顾念咬着笔头，轻叹一声，默默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真羡慕璇璇和安生，一个大一就把金融修到了满分，一个前几天就过了理科考试，不像自己连考试时间都没个确定的。
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去狂欢了吧？侧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厅，顾念苦巴巴地又叹了一声，继续奋笔疾书。
这时，她的耳麦突然震动了起来。
“喂？”顾念愣了愣，放下手里的笔按动耳麦，接通了电话。
“我现在在Y国开会，圣诞节礼物过几天给你寄过去。”耳麦那一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顾念再熟悉不过的顾郁。
他要给自己送礼物？太阳倒着升出来了么？还是世界末日来了？
“顾先生，如果您想给我布置高难度任务的话，请您明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顾念淡淡地说。
“没有任务。”顾郁静默了一会，声音里的冰冷退了一些，“这几年没给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今年是你成年的第一年。算当做成年礼吧……提前送一句祝福，圣诞节快乐。至于之前那件事，我欠你一句抱歉。现在补上。好了，挂了。”
顾念听顾郁讲这么一大通话时，整个人就呆住了，到后来还是耳麦的嘟嘟声把她的神智给拉回来的。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他说了这么多话也就算了，他要送自己礼物……还给自己说对不起？这算哪门子稀奇事？
顾郁……他是不是被调包了？
这是顾念此时唯一的想法。
这边，顾郁挂了电话后，听见一旁那个站着的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的人一直在偷笑，不由冷冷地看了过去：“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没笑什么。”尧曦辰摆摆手，眼里却充满了调侃，“老大，头一次见你这么关心爱丽丝诶。不过，人家好像不接受呢。哎呀呀，估计是被虐的太惨了，心里怕你怕的要死，都不敢相信太阳也是能从西边出来的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怕我。天底下能这么和我说话的人，除了你，也就那个人了。”顾郁蹙了蹙眉，语气冰冷，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尧曦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老大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
“杰克追女生的时候，女生喜欢什么礼物？”顾郁没有回答，一边打着键盘一边问。
“这个嘛，有很多啦。什么化妆品啊，玫瑰花啊，烛光晚餐啊，追人的小套路啊，数都数不清，比天上星星还多的。不过老大你是要送爱丽丝礼物的话，还是建议别送玫瑰花好了，要送也别送红玫瑰。”尧曦辰见顾郁顿住打键盘的手，抬头看了过来并示意自己解释一下，于是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红玫瑰花一般寓意爱情，是用来送给恋人的。如果老大要送的话……考虑一下蓝色妖姬怎么样？”
“蓝色妖姬？”顾郁平淡无波的眼有了一丝轻漪。
“相守是一种承诺，这是它的花语。我想，这很符合老大吧。”尧曦辰大大咧咧地笑着遮起眉间突然溢出来的伤悲，“很符合老大和爱丽丝呢。”也很符合他和她。
“相守……是一种承诺——”顾郁垂了垂眼睫，俨然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尧曦辰默默退了出去，把这一隅留给了那个眼里带着一分迷茫的冷沉男子。
有的人呢活着的时候深爱着自己的意中人，却因为意外而不得不分离，最后亲眼看着意中人带着苦涩无奈踏入黄泉路。那种悲伤，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其实他挺羡慕老大和爱丽丝的。
虽然老大可能木了点，占有欲强了点，洁癖重了点，性格冷了点，但他和爱丽丝都活在彼此的世界里，谁也无法离开谁。即便爱丽丝恨老大，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可不像他，那是被老天爷特别眷顾过的。大概是上辈子欠的太多，负的太多，所以这辈子他只能苦巴巴地在躲在黑暗看着，远远的，远的不能再远。所以这辈子他学会了适可而止，学会了狗着过日子。
笑嘛，好像谁都不会似的，不就用来遮掩悲伤的嘛！哎，他尧曦辰可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圣诞节没女朋友没兄弟都没关系，不是还有老大嘛！反正老大也是一个人了，不对，老大也有人陪了！
他要在Y国开会，那么多人陪着他呢。
尧曦辰有些丧丧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手机轻车熟路地按下一串号码：“喂，请问老店长还在吗？对，是我，要订一份套餐，店长知道的，叫他做好了快递过来，冷了没关系，我付双倍的钱。地址我过会发过来，好的，多加点辣，麻烦啦。”看，他还是有人，呸，美食陪的。
“杰克。”里面突然传来顾郁的声音。
尧曦辰打开门进去，笑嘻嘻地问：“老大叫我干嘛，小弟一定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成语用的不错。酒子把她弟弟源生季汝从R国带回来了。你去安排一下，给他一个身份，一月份进入组织开始训练。至于剩下的那个人要如何做，在训练好基础后你给她送过去。”顾郁难得简单地夸赞了一句尧曦辰，然后把一只U盘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里面是源生氏族的高级机密，一天内破解，把最重要的送过来。”
“得令。”尧曦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U盘，然后狗腿地笑了笑，“老大您慢慢工作，我去等外卖了。如果您也要的话，我去帮您也点一份。”
“不用了。”顾郁摇头，余光看着尧曦辰出去带上门后，按动鼠标，点下了一份从欧洲送到亚洲的跨州快递。
第34章 星辰大海（二）
准备好会议所需的资料，顾郁起身走了出去。
欧洲的冬天几乎不见雪，但还是有几分凉意的。街道两边的树图上了白石灰，为光秃秃的树身添了一抹色彩。散步的行人挺多，他们结伴而行，安安静静地笑着走着，再安安静静地与顾郁擦肩而过。
今天是圣诞节前夕，所有的商店都摆上了一棵造型精致的圣诞树，门牵挂起了圣诞老人的卡通头像，窗户上也贴上了好看的壁纸。
顾郁停在一间小教堂门口。
教堂里，老人和小孩齐齐唱着歌，歌声舒缓，伴随着管风琴的音乐不紧不慢地向外扩散，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沉淀。沉淀于安逸祥和，还有宁静快乐。
门口摆着一棵两米的圣诞树，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小电灯，还有许许多多小礼物。树的旁边是一只用蜡做成的麋鹿，还有一个肥肥胖胖，留着白胡须，扛着一个大礼袋的圣诞老人。
顾郁抬起一只脚想往里面走，但又不想破坏这份和谐，只是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圣歌，便继续向前走去。
再入眼帘的，是一片喷泉。喷泉前，有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人，扛着一个大礼袋，从里面掏出一份又一份小巧的盒子，笑眯眯地递给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他看到了走来的顾郁，也掏出一份礼物递给了他。
“圣诞快乐，年轻人。”他热切地送上了一句祝福语，然后转身为其他行人发放圣诞礼物。
顾郁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看那忙碌于奔走的和蔼老人，迈开步子慢慢走到一处电话亭旁，打开礼盒。
他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圣诞老人不倒翁，和几块糖果。
顾郁看着那不倒翁，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温柔的女子抱着自己，对自己笑吟吟地说：“阿郁啊，你看，那个不倒翁呢，是怎么打也倒不下去的。咱们做人呐，也要一样。无论做什么事情，既然心里决定了，那就必须要去认真地做，不能懈怠一丝一毫。一个人光有超凡的天分，但凭着天分想成为人上人，这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加一点点坚持，加一点点汗水进去。只有这样呢，他才能够被所有人景仰。阿郁也是哦，以后继承了妈咪的身份，一定要勇敢地把这条路走下去。哪怕风雨交加，哪怕充满血腥，也要不负初心。”
当时的他很年幼，大约只是懵懵懂懂的。他点头答应了那个人的话，那个是他母亲，最后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他不后悔，不悔当初的决定，也不悔决定之后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即使孤单一人。
顾郁捏着不倒翁，看了一会，把它和糖果塞回礼盒，随便给了一个路人，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圣诞歌传遍了整个街道，所有的人都陪伴着自己的亲人，笑意和温暖写满了他们的脸。
凉风里，那高大的背影一个人走着，竟隐隐有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顾念网购了一堆圣诞节的装饰品，在平安夜晚上陆陆续续收了七八个快递。到最后，敲门的保安喘着气对顾念说：“顾小姐，麻烦您下次一次性下单，这样跑来跑去，我可能会甩了这半肚子肥肉。”
“那真是麻烦您了，平安夜快乐。”顾念递给保安一个礼盒，微微一笑，然后在心口画了个十字，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送给保安一句祝福，“这是平安果，希望您和您的家人们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谢谢。您也一样，平安夜快乐。您的这棵圣诞树我就先放在门口了。”保安乐呵呵地接过，转身离开。
顾念看着保安离去，朝着圣诞树勾了勾手指。
圣诞树震动了一下，慢慢从地上飘了起来。随着顾念往屋里走的步伐，圣诞树也慢慢朝里面飘去，直到入了大厅，顾念才让它落了地。
“这便是圣诞树么？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覆满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还没有装饰呢。”顾念看了看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红衣俊美少年，勾唇一笑，指指那堆快递，“作为我的临时男朋友，妖孽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和我一起布置一下？”
“遵命，我的小野猫。”苏柒咧嘴一笑。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拆快递装扮圣诞树，包裹礼物，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才堪堪忙好，有了喘息的功夫。
“好咯，我去准备火鸡还有红酒，请稍等一下。”顾念满足地欣赏着自己和苏柒亲自动手，辛辛苦苦布置了两个小时的成果，心里暗暗想着这空荡荡的别墅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味道。她看了看在那拨弄圣诞树上的小礼物的苏柒，目光微微一软。
顾念去厨房端来事先做好的烤火鸡和百年红酒，放在大厅的餐桌上，然后拿起一旁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别墅里的智能音响。
“……Overthefieldswego
Laughingalltheway
Bellsonbobtailsway
Makingspiritsbrigh
Whatfunitistorideandsing
Asleighingsongtonigh
OH，Jinglebells，jinglebells，
Jinglealltheway
…………”
大厅里响起一首经典的圣诞歌，一瞬时把那有些沉的气氛给带动起来了。仿佛这里是一个快乐的天堂，没有忧伤，没有烦恼。
“这是小野猫做的吗？”苏柒坐到餐桌旁，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烤火鸡肉，递至唇边优雅地品尝起来，了了不忘亮着眼睛夸赞道，“娘子做的就是不一样。”
“突然很好奇你一个古代生物，怎么学会的这些现代东西？”顾念脸上一热，默默地决定转移话题。
“这里停了八千年，自然要好好转转，不然坏了小野猫就会嫌弃了。”苏柒咽下火鸡肉，指指自己的脑子，笑得很是不正经。
顾念默然，从餐桌旁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酒杯，打开红酒轻轻嗅了一下，往两只酒杯里分别倒了一点。
“这红酒可不比白酒，后劲很大。”顾念坐到苏柒的旁边，递了一杯给苏柒，然后隔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便是这么一抿，就让她身为贵族，只属于贵族的高贵气质显露无疑。
苏柒的眼瞳深邃了些，学着顾念的样子慢慢品了一口红酒，目光一亮。
这酒微涩，含在口中许久之后有一股独特的芬芳，爆发在唇齿之间，最后隐入脑中。
好酒归好酒，他还是钟爱那无色清澈的白酒佳酿。说到佳酿，他突然有些怀念当年偷喝的桃花陈酿了。
那可是她亲手酿的，亲手埋到树下的。苏柒感慨地想着。
两个人默默品用着平安夜不算太丰盛的晚餐，欢悦而温馨的圣诞歌切换了一首又一首，从不端歇，大概是想为这两个人，不对，是想为这一个人族少女和灵族少年之间的粉红泡泡续航吧。
顾念和苏柒不知道，此时此刻彼此的心间都诞生了同一个想法。
所谓岁月静好，大概也变莫过于此了。
“妖孽，闭上眼睛，给你一个surprise。”晚餐的最后，顾念放下刀叉，突然看着苏柒说。
苏柒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么信任自己，就不怕她使坏吗？看到他这么听话，顾念的心微微一酸，酸过之后却是淡淡的甜蜜。
能够让妖孽这般信任的，除了上次的那个二货神棍，大概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她轻轻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捧着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盒走了出来。
“伸手。”
苏柒伸出了两只手。
“打开吧，不过是闭着眼睛打开。”顾念把礼盒放在苏柒的手上，然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以防万一偷看，再做一层保护。”
“这么神神秘秘的。”苏柒抱怨，只是弯起的唇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他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礼盒，解开盒子上的绳子，把盒子的盖子放到了桌上。
“我数三二一，然后睁开眼睛哦。”顾念偷偷一笑，故意拖长了倒计时，“三……”
苏柒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小野猫此时的声音，很软很撩人，呸，很撩灵族。
“二……”
“一！好啦，睁眼吧。”顾念突然松开了手。
苏柒适应了一下那瞬间变强的光明，慢慢低头睁开眼睛，看往礼盒。
礼盒里是一捆竹简，还有一颗红豆做成的骰子。
那竹简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看着便有一种古老的气息。
苏柒拿起竹简，解开束缚着它的绳索，摊开将里头的内容一览无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谦谦君子，淑女好逑……”苏柒读到此处，便忍不住咧嘴一笑，抬头看着顾念，“我可以把这个理解成是小野猫的告白吗？”
第35章 星辰大海（三）
顾念轻哼了一声，瞪了瞪苏柒：“念完。”
“收到！”苏柒眼里带着丝丝宠溺，低头认真读起竹简上那些娟秀大方的小篆，“往事一杯酒，愿与君共愁。凡尘今世梦，梦遥遥无期。吾曾为天下而负君，今为君而负天下。以黄泉之名，以彼岸之名，愿世世与君好。怎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盼今朝有酒，醉生梦死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君为暖阳，吾为冬心。阳入冬心，心随阳暖。彼之，则为安好。”
读到最后，苏柒的眼里，几乎只剩下了温柔。
他抬头看着那个撇过脸，一副我很棒快夸我的样子的顾念，嘴角的笑愈发明朗。
小野猫……
“这颗骰子，是为何意？”苏柒捏起那颗红豆骰子，放在手心十分新奇地把玩。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顾念依然撇着头，只是耳朵迅速红了起来，如同一只熟透的大虾。
“天知地知，你知——”苏柒坏坏一笑，突然伸手把顾念拉到自己的腿上，迫使她看着自己。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目光温柔而认真，“我也知。”
顾念迅速低下了头。
格老子的，她怎么这么不争气？又害羞了怎么办？在线等啊她好着急。
都怪妖孽，这认真不痞不坏的模样把她撩死了。
苏柒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耳根子，挑挑眉也不再逗弄这薄脸皮的人儿了。
他看着顾念迅速站了起来，做回自己的位子佯作无事地喝红酒，不由失声一笑。
“这骰子，可算是小野猫与我的定情信物？”刚才的念头喂了狗吧，谁让此刻的小野猫这般可爱呢？
“才不算。我的定情信物，一定要是独一无二的，这骰子都快被他们用透了，才不要做定情信物。这最多是圣诞礼物。”顾念哼哼。
“好，我知道了。”苏柒摇摇头，眼里尽是笑意，“这不是定情信物，这是圣诞礼物。”不管小野猫心里有没有认可，反正他是把它当成定情信物了，嗯，好好收藏。
顾念突然对苏柒伸出双手，眼睛亮腾腾的。
“什么？”苏柒作势不懂，目含疑惑。
“哼！古人有云，礼尚往来，则为君子也。我送你礼物了，你肯定也要送我礼物啊。那么，我的礼物呢？”顾念把手往前一摊，在苏柒面前露出了一副从未有过，与本身优雅气质不符的撒娇耍泼皮的模样。
苏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顾念的脸，那柔软的触感让他都舍不得下手重了，就怕一不小心破坏了这白白嫩嫩的小脸：“不急，今天只是平安夜，明天才是圣诞节。”
“分明就是没准备，还要找借口。”顾念收回手，撇撇嘴巴。
天知道她心里已经开始唾弃自己了。
顾念，你的优雅呢，你的气质呢，你的淑女呢！怎么一道妖孽面前，这些玩意儿就全部喂了狗，不对，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有找借口。”只是想给你一个很大很大的惊喜，所以才要好好准备。想到这里，苏柒颇有些无奈纠结地看着那仿佛生气了的小女生。
要不要提前给她？
还是算了。但看她这么生气，哪怕是假装的，心里也疼啊。
“哎，算啦算啦！等会带你去个地方。”顾念把手凑到嘴边，悄悄地说，还朝苏柒眨了眨眼睛。
苏柒本来想说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但一想到某些事情，便讪讪住了嘴。
顾念起身，动作利索地收拾起餐桌，把餐盘刀叉一股脑放进洗碗机，拍拍手去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白色迪奥羽绒服，戴上一只棕色的画家帽，走出房对静静坐着，毫不厌烦地把玩红豆骰子的苏柒招了招手：“嘿，走啦！”
苏柒很宝贝地收起骰子，慢悠悠起身离开餐桌，随着顾念离开别墅。
夜里的学院安静十足，安静里，每一幢别墅都洋溢出欢悦的嬉闹声。卡莫兹学院的贵族和平民学生们虽然刻苦，但在该庆祝的节日里，还是会放松一下的。
就比如圣诞节。
顾念凭着记忆力的方向，左拐右拐，来到了学院的高级礼堂。
礼堂正在演奏一曲很古老的北欧圣歌，里头的学生们神情肃穆，虔诚地吟唱着，十分忘我。
“这里没有教堂热闹，但是礼堂二楼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学生们唱圣歌时，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打扰了。所以我们悄悄上去好啦。”顾念突然牵住苏柒骨节分明的手，拉拽着他小心翼翼地朝二楼走去。
苏柒的眼神深邃，一双好看的眸子全部落在了这只素净的小手上。
当初就是这么一双手，这么一个小人儿，支撑起了整个家族，谈笑间决定了九州的兴衰存亡。
也就是这么一双手……哎，怎么又去想了——
顾念带着苏柒来到灯光一片昏暗的二楼，径直朝着通往阳台的门走去。顾念轻车熟路地从地毯底下扒拉出钥匙，在苏柒略带诧异的目光里插孔，再轻轻打开。
顾念看到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心里松了口气，脚步也欢快了起来。她走到阳台的沙发旁，一下子摊坐了下来，指指四方，语气颇为自豪：“这里，便是朕的天下。”
像一个家用露天阳台。目光四下扫过，苏柒暗暗地想着，开口说：“这里，便是小野猫要带我来的地方么？”
“是啊。这里被我承包了，直到毕业再还给他们。”顾念站了起来，走到阳台边上，突然兴奋地说，“妖孽妖孽，快看雪，下雪了！”
她接住一片雪花，六瓣雪花很像是美术生精心画出来的作品，只是一到手里接触到了温度，它就光荣地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小野猫，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吗？”看到她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苏柒按捺住心头的悸动，走到她身边，替她拨弄掉头顶的雪花。
“想啊，可妖孽不是说要等到圣诞节才给我的吗？”顾念撇撇嘴。
“是啊，可是没办法，我的小野猫太可爱了，不忍心让她心里如同挠痒痒一样的难受。那么，闭上眼睛吧。”苏柒学着顾念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顾念的呼吸有一瞬的停顿。
刚刚看到了电……
她乖乖闭起了眼睛。
苏柒勾唇一笑，伸手往旁边的半空一挥，声音沉溺：“好了，睁眼吧。”
顾念心里有点紧张，不敢睁开眼睛。但那只名叫好奇的猫拼了命的唆使，于是顾念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然后一条缝迅速变圆了。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不再是空空荡荡，是一片碧莹莹的大海。
大海之上，满天繁星，是真的满天，几乎找不到空隙的那种，就像银河一样。星罗棋布，五光十色，璀璨耀眼。那轮月亮是她见过最大的，如同夜里西沉的太阳一般，悄悄在海角露出半个头，为这二人带来明亮温暖的月光。
感受到身子的晃动，顾念低头，赫然发现自己和苏柒正在一叶扁舟上。扁舟随波逐流，静静漂泊，漫无目的。
“真好看。”顾念呆呆地说。
“嗯，真好看。”苏柒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
她的眼里倒映着满天星辰，满天星辰大海里倒映着她和他。她看着满天星辰，他在看她。
星辰再璀璨，也不及她一分。
海面上突然升起点点荧光，围绕着这一叶扁舟不断飞旋，不断空舞。一上一下，很是好看。至少顾念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是神族遗迹，星海。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苏柒轻轻地说。
“妖孽，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谢谢。”顾念侧头看着这个红衣灵族少年，抿唇一笑，笑里带着一分感动。
这礼物，是这个灵族少年认认真真，用心准备的。
真好。
苏柒咧嘴一笑：“别和我说谢谢，那样我会觉得小野猫不要我了。要道谢的话……不如这样——”他话音还没落下，就突然往前一步，搂住顾念，闭眼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顾念的心狠狠抖了抖，她略略动了一下，想挣扎出去。可是苏柒铁了心要吃她，锢的死紧死紧的，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撼动某人，呸，某灵族一毫。
“乖。”
苏柒覆满磁性的声音传入脑海，再传入她心间。
听到苏柒的声音后，那挣扎的少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顿，便慢慢放弃了挣扎。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贝齿，踮脚勾住苏柒的脖子，把唇舌间的温暖和甜蜜毫无保留地递了出去。
愿岁月静好，愿岁月饶人。
愿年华曼度，愿不负年华。
满天星辰，愈发璀璨；萤火月光，愈发柔和；两人温度，愈发灼热。
大海之上，倒影出了一片星辰，一叶扁舟，还有扁舟之上，紧紧相拥的那对璧人。
秦若璇在夜店嗨了一晚上回来，不见顾念，便知道她是出去和某个灵族少年约会去了。
进展不错嘛！秦若璇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微笑。
“璇璇，外面有一捧九十九朵的蓝色妖姬，上面只有一张贺卡，也没写是谁送的。是你的吗？”安生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蓝色玫瑰花回来，疑惑地看着笑得可以用慈祥来形容的秦若璇。
“我没订花，可能是追我的男孩子送的吧，要不然就是念念的。”秦若璇耸了耸肩。
她并没有注意到，圣诞树前，被分散着插了开来的蓝色花朵。
第38章 试谈云天（二）
考试开始，爱德华教授开始点名，被点到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口齿清晰地演讲起论文来。
西泽排在了顾念前面一个。
他演讲的内容是关于非洲某个失落遗迹的，当爱德华教授听完他的演讲时，不耐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西泽，优等。下一个，爱丽丝。”
爱德华教授缓缓抬头看向那个气质优雅的少女，嘴角挑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不过不是很明显，但顾念和西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笑里还带着诡异到极致的冰冷。
让你再嚣张一会好了，反正野猴子怎么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顾念站了起来，声音空灵清朗：“我的论文题目是，失落古国和异度空间。”
她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咬字清晰地慢慢讲了起来。
“公元纪年2018年9月4号，爱德华教授在J市S区挖掘出一片古城遗迹。考古队员根据仪器分析，得出这片古城至少已经有了八千年的历史。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吧，在当时可是上了头条新闻的，我们想一想，在八千年前，华夏的人民在干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对农业有了初步的认识，刚刚步入了社会雏形。”
学生们听着，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愣。
华夏的古文明，他们可是熟记于心的。八千年前那种蛮荒时代，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能够造出古城的华夏文明。
这个劲爆的消息，他们得知的时候竟然是在考试。哎，都怪爱德华教授封锁消息封锁得太紧了。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他。
毕竟这片古城遗迹，属于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华夏历史上的未知文明。
爱德华教授看着学生们好奇的眼神，面上挂着和蔼的微笑，静静聆听着顾念的演讲，只是桌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西泽显然注意到了爱德华教授这个小动作，那张好看的薄唇轻轻朝上一扬。
很好，上钩了。
“我随着教授炸开土层，深入地下几十米，渐渐地剥开那层轻纱，让曾经被黄土掩埋的古城重新见到了现世的阳光。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的很高。他们在古城四旁建筑了堪比墨家机关术的机关，又在那些木质建筑里加入了特殊的防腐剂，致使古城近万年还能保持着原样。不过在我们进去之后，发生了一件可以算是考古界的损失的事情。那些建筑接触到了活动的空气，竟然慢慢有了腐朽的迹象。”
顾念慢条斯理地讲着，似乎没有发现爱德华教授紧紧抿起的唇角。
“随着深一步的探索，我在一幢建筑里寻到了一些竹简。竹简有些碳化，却还是很清晰地把那些类似甲骨文的文字呈到了我的眼中。我借阅家族的秘史，查到了这些文字组成的段落的翻译——凤城，云天主城者，位居江南。由此可见，这片古城遗迹的名字，叫做凤城。而这一片失落的文明，叫做云天。”
顾念说到此处，略略顿了一下。
因为她撒了一个小慌。
那些竹简根本就是她平白捏造的。她是在那口棺材上看到的，至于能读懂，她自己也挺好奇自己能够读懂。
就像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突然间能够精通最最繁杂的语言一般。
“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上，八千年前的华夏，都是一个上古蛮荒时代，根本不可能出现高等文明。而云天出现在八千年前，仅仅只是一个古城便是如此让人惊叹，可以想象它曾经是多么的繁荣。但这么繁荣昌盛的一个王朝，却没有被任何一部史记记载下来，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对此心生疑惑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因此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呢？云天，存在于华夏，却并非这个时空的华夏，而是另一个和我们同处于三维空间的平行空间的华夏里。”
学生们莫名激动了起来，仿佛自己在听一个什么不可言传的大秘密。
“平行空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熟悉的。它出现在小说里，是小说里所谓的穿越者所到的世界。我曾经看到过一则短报，在非洲某个国家，有一扇人工堆筑起来的大石门。石门年代很久远，谁也不知道这石门属于哪一个王朝。同样的，在华夏Z市出土的浪渚文化，距今已有五千多年历史，却从没出现在历史上。由此，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设，这些文化，都出现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而不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
顾念慢悠悠阐述着自己的理论和依据，频频引来其他学生的点头和惊羡的目光。
这个女生，不愧是爱德华教授的头号学神。这种论文写出来，就是那些资深教授也要自愧不如吧。
和她相比，自己写的那些简直就是一坨狗屎。哎，人比人，气死人。
“一个人如果达到了光速，或者超越了这个极限，那么他便可以在两个空间自由穿行，可以在虫洞两端随意来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现在人们的科技来说，是不可能的。如果这种技术出来，人们能够穿梭时空，便证明了这些文明的真实性和不可置否性。”
“相信大家一定知道灵族的存在吧。”顾念注视着学生们，余光却全部留给了讲台边那个眉心微抖的老人。
学生们下意识地点点头。
灵族，是他们畏惧而又莫名追崇的群体。它们超脱凡尘，不受生老病死的拘束。它们有的善良，有的残暴，有的时候能够给予人类莫大的帮助，有的时候却能掀起毁灭性的灾难。
比如说几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
据说是一个灵族女子挑拨离间，最终触发了全球性的巨型战争。
“灵族只是一个统称，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我在凤城探索时，偶然地发现了灵族的痕迹。这也可以间接地证明，灵族并非个个都是嗜血成狂的魔头坏蛋。好吧这和我现在讲的不搭边。”顾念拢拢衣襟，淡淡一笑。
她的位子处于讲台的斜对面，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能看到，教授捏的拳头都发白了。
这一把火，就把你逼出来了么？
顾念抿唇一笑，眼瞳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