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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风华:灵族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凉尘     念风华:灵族txt下载     念风华:灵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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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一直活着。

    浩荡黄沙,漫天飞扬。

    黄沙之下,一片古城静静长眠,经久不起。

    无尽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缓缓睁了开来。

    他笑得沧桑,笑得温柔:“以八千岁为一大春,八千岁为一大秋。历经万载,吾终将归来。”

    以鬼的形态,以灵族的身份,回到你的身旁。

    有的人死了,他会一直被人记在骨髓里,生生世世。

    永不磨灭。

第2章 考古教授

    卡莫兹学院位居A市,是华夏唯一排入世界名牌私人大学的学院。

    在这里学习和教授知识的,无一例外都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当然也有平民,却是屈指可数——用他人的话来说,卡莫兹学院就是一家让你的钱有来无回的黑心银行。

    即便耗损金钱,卡莫兹学院还是成了华夏人眼中最好的学府。

    秦若璇站在学院门口的公爵雕像旁,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用眼光打量进出的每一个人。当一个浑身打扮偏欧美贵族风的少女盈盈而来时,她的目光顿住了。

    顾念知道秦若璇在注视自己,她温和地望了回去。

    那个啃着肉包子的女孩,长着一副精致的娃娃脸,身材娇小,她本应是甜美的,却因为头发扎起了当下流行的脏辫,又穿着潮牌宽松服的缘故,面上还配了一副圆框眼睛,故而多了一分清爽的气质。

    岁月是一把锋利的刀,磨平了所有人的性子,还有容貌。但它也是温柔的,至少是对秦若璇温柔的。时间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恋人,停留着,眷恋着,许久不愿离去。

    犹记得当年初见时,那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孩,伸出胖嘟嘟的手,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初次见面,你好!我叫秦若璇,以后就是朋友了,请多多指教。”

    真是一如初见呢。

    顾念心里感叹着,脚步却不曾停下。她走到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秦若璇身前,将手置于胸前,弯腰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欧洲贵族礼:“好久不见,我的女王陛下。”

    “舍得回来啦?”秦若璇吞下最后一口肉包子,慢悠悠地开口,“不待在他国度余生了?”

    “心里惦记着你和安生,我又怎么舍得一个人呢?”顾念话音落下,前者便一把上前,狠狠地拥住了自己。对于这个举动,顾念表示见怪不怪了。她伸手回拥住秦若璇,目光温柔。

    片刻后,秦若璇忽然发现来往的人几乎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瞟向自己这边。她的眼皮抖了抖,然后连忙松开顾念。

    “念念,暑假开始的时候,我有发给你一首歌。你练习了吗?”秦若璇帮顾念拎了一个包,带着顾念一边朝学院内走去,一边开口问。

    “你知道的,顾郁给我布置了很多任务,又要抓鬼又要抓人,我没时间啊。”顾念歉意地笑了笑,见前者目光微沉,似有愠怒之色,连忙把滚到喉咙边的话吐了出来,“不过刚巧最近几天不忙了,我就抽空练了一下。”

    顾郁是她的兄长。在他面前时,她从不这么直接地喊他,而是喊顾先生。只有私下里,在秦若璇和安生面前,她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称呼那冰渣子。

    “你要是记不得毁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安排的表演的话,周六你可得全权负责我的国际嘉年华之旅。”秦若璇瞪了瞪顾念,如稚童一般的娃娃音不断传入前者耳中。

    “好。”顾念失笑。

    都成年了,还这么喜欢去游乐园玩。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这样天真无邪,多好。不像自己,活在黑暗里,和黄泉,和死神打交道。舔着刀剑上的血,以此谋生。

    顾念的眼微微一暗。

    “最近阴界有些不太平,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大东西要醒过来了呢——”快到宿舍时,一路沉默的秦若璇忽然幽幽地开口。

    “大东西?阴界和阳界安静了几千年,灵族也渐渐被他们认知——怎么会不太平呢?”顾念清秀面颊上嵌着的长眉微微一蹙。

    秦若璇摇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都是那个人告诉自己的。

    “我们的宿舍,还真是让人怀念呢。”顾念也不追问,她抬头看着眼前那三层楼的欧式豪华别墅,抿唇一笑。

    “行了行了,不就两个月没和你的房间一起睡嘛,你先去教堂吧。服装在那边,你穿的时候小心点,它经不起折磨,很容易坏的。”秦若璇嫌弃地瞥了瞥她,一把夺过前者手中的行李。

    顾念唯一不敢违抗命令的两个人,一个是顾郁,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娇小少女。她耸了耸肩,转身朝着百米钟楼旁的欧式建筑走去。

    “真不知道她看到那件衣服时,会不会惊讶?”一缕温柔如水的女声,倏然闯进望着顾念背影发愣的秦若璇的耳中。

    秦若璇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她们宿舍的第三个,安生,她没有侧头,只是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唇角:“记不起来,不惊讶才好呢。”

    “可是,这是你一手为她设计的游戏啊——”女声依旧温柔,却似一根针,突然的扎到了秦若璇的心。

    她把余光投给一旁不知何时到来,生的很是温柔的长发美人,忍不住冷哼:“是啊,是给她设计的游戏。可游戏主角脱离了策划师一手设定的剧情,越跑越偏,我能有什么办法?”

    安生学着顾念刚才的样子耸耸肩:“反正你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不如顺其自然吧。随她去,反正结果一样。”

    “虽然是这样,但我是真的想帮他们的。明明是想叫他们早点碰到的,可我算来算去就是算不到他们相遇,我去阴间往生簿一查,那厮早就滚到六道里去轮回了。要再想和顾念见面,还得再等上一万年。我的时间不多,我不想等,我也耗不起。”秦若璇看了看远方渐渐落到山头之下的残阳,本来水灵灵的眸子渲染上了一层氤氲,变得更加水灵灵了。

    “命嘛,冥冥中都是注定的。当年,她亲手选了一个,你就由着她去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只要她回去了,你不就达到了设计这个游戏的目的了么?”安生拍了拍秦若璇的肩膀,轻轻宽慰。

    秦若璇没有接话,她抿着唇看着斜阳西下。一缕惨淡的云烟从心间蔓延而起,秦若璇忽然有些丧。

    这夕阳西下,可真像是一个人经历了生老病死,到了尽头的模样呢。想要奋力挣扎,却是徒劳无功,最后还是沉入了海平面之下。

    那个人……不也一样吗?

    教堂坐落在草坪的最东边,它正对着太阳下山的地方。每天日落时,学院里会有数以不计的人蜂拥而来,挤一块地方欣赏那日落之景。

    大概因为今天是报名的缘故,教堂异常安静。

    可如果细看,你就会发现有一道瘦瘦的身影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静静观赏斜阳。斜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似乎要与这个看上去很孤单的小孩融在一起——至少在苍老的太阳前,顾念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被天际吞噬,那轮半残的玉轮升入了长空,顾念才缓缓把视线挪向手中紧紧提着的袋子。袋子里是件古装,不知道为什么,古装正散出一阵又一阵的霉味。

    “命啊,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呢……”顾念抿唇低低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染上了浅浅的红意。

    翌日,开学典礼如期召开。偌大的教堂里,只见狂欢的贵族,不见一个老师——卡莫兹学院对学生们管的很松,每一届的开学典礼学院都让他们自己全权举办,这一届也不例外。

    顾念穿着那套带了霉气的古装上台表演完后,在无数掌声中转身步入更衣间,卸了满身浓妆,小心翼翼地收起那衣裳,然后选了最安静的一隅,一边喝起调过的白兰地,一边打量着四方。

    她很想离开的——今天顾郁也来了。

    作为上一届最杰出的学长,顾郁当之无愧成了所有新一届学子们追捧的对象,开学典礼邀请他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可只要有顾郁在的地方,哪怕顾念再喜欢,也会如坐针毡。

    就好比现在。

    为了躲避顾郁的视线,顾念刻意选了最偏僻的地方,还头一次推脱了秦若璇的邀请。不过幸好他今天被一群学弟学妹们围着,不然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当众开喷的。顾念如此想着,又忍不住哀怨起来。

    教授怎么还不来啊——

    “不好意思,爱丽丝,让你久等了。”在她抱怨完的下一刻,一抹慈祥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念抬头看了过去。那是个胖嘟嘟的黄发老人。他带着一副厚厚的厚厚的圆框眼睛,看起来格外慈祥友善。此刻,那副眼镜因为挤过人群的缘故,已被歪歪扭扭挤到了一边,就差一些便要掉下去了。

    爱德华教授匆匆来到顾念跟前,扶了扶眼镜框,然后兴奋地开口说:“爱丽丝,你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托你的福,我找到那片古遗迹了!”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涨红,就像吃了很多辣椒一样。

    爱德华教授是研究世界考古学的顶级教授,一辈子从事考古行业。据他所说,他最热爱的就是探索发现华夏的古代文明,尤其是那些未知的文明——一旦发现一个未知文明,他就可以得到考古学界的最高成就奖,也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靠着这比奖金,他的后辈可以衣食无忧。

    顾念端着酒杯的手有一瞬的轻颤,她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祝贺:“是吗?那恭喜您啊。”

    “据我化验的结果,那古文明离现在至少也有八千年的历史。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一个未知文明!”爱德华教授说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他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把手里的一碟资料递给前者。爱德华教授充满歉意地闹了闹后脑勺,“很抱歉,忘了你约我来的目的了。这是你要的Y国女王陛下的资料。这可是私密,不对外开放的,你可不能给别人看。”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等我回来帮您一起挖掘古墓。”顾念优雅地鞠了一躬,“那么,我先走了。”

    然后也不看爱德华教授因为自己要帮他而更加兴奋的表情,转身打开一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喧闹的地方——方便离开,这也是她选择待在这一隅的原因。

第4章 棺椁少年

    凌晨三点,Y国雾气朦胧。没有一个人穿行于PM2.5之中,就连车子也是一样。所有的灯几乎都被雾霾笼盖,只要离了五米的距离,就已经模模糊糊了。

    Y国首都L市最大的私人医院也是如此。

    医院顶楼,手术室前。

    一个模样冷峻,五官分明的黑衣男子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红红的三个字,目光幽暗,闪烁间明灭不定。

    顾郁的薄唇紧紧抿着,一丝不快从此间流淌出来。

    二十个小时前,他正在工作时,私人电话突然被打响了。

    这部电话除了顾念,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顾念在此刻打了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顾郁放下手头的签字笔,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

    耳畔并没有传来熟悉的温和女声,而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顾先生您好,很抱歉我们破解了顾小姐的手机给您打了这通电话。实在是打扰您了,但是我们有非常要紧的急事。顾小姐在女王陛下的慈善拍卖会上受到了袭击,被狙击枪打穿了腹部。她出了很多的血。她是阴性熊猫血,很抱歉我们的库房暂时没有这种血源——您与她是亲生兄妹,据我们调查,您也是阴性熊猫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您来一趟Y国。如果调动血库的话,顾小姐可能会错过最佳的抢救时机。”

    那人说着一口流利地道的中文,只是中文的内容让顾郁足足震惊了三秒。

    他回了神后,迅速挂了电话,让手下开着私人飞机直奔Y国。直到看着顾念和自己的那一袋血进了手术室,顾郁绷紧的心弦才慢慢松了下来。

    麻烦精,就会惹事。连一个一个只有百年修为的魔种也干不过,如果不是当时被什么东西护住了,现在估计——

    顾郁的眼皮跳了跳,冷沉的眼愈发冰寒。

    “叮!”

    手术室三个红字转成了绿色,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带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手里还拿着沾血的刀具,他是主治医生。

    这是顾念的血——

    顾郁这么想着,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面色凝重的主治医生。

    “顾先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输血手术非常顺利,我们成功将子弹取了出来;坏消息是顾小姐在手术之后起了一些不良反应,需要待在重症监护室观察72小时。如果72小时候顾小姐还没有醒过来的话,请您节哀吧。”主治医生摘下手套,挥了挥手,指挥着护士们将一座病床挪向重症监护室——床上躺着的人瘦瘦小小,脸色苍白,正是顾念。

    在为顾念安置好仪器后,医生和护士长长舒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相继离开。只留下一个穿着黑色潮牌衣服的冷峻少年,目光微怔地看着重症监护室里被一堆精密医疗仪器包裹的女孩。

    准确地来说,他是在看女孩旁边静静站着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清秀女孩。

    这个人的模样,可不便是顾念么?

    顾郁知道,站着的顾念,现在是属于灵族的——她离魂了。

    “我记得,当年火海里,母亲也是这样子的呢。你说我穿连衣裙会和母亲一样优雅迷人吗?哦,对了,那把火,可是你亲手放的。是你杀了母亲,我最最亲爱的……”顾念低低地笑着,笑得纯真无邪,如同一个稚儿。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坦坦荡荡地对上顾郁的眸,把那最最厌恶的二字轻轻吐出了唇,“哥哥——”

    顾郁没有说话,只是手心紧握成拳,拳头在不断颤抖。

    “一叹一生缘,一念一亡愿。可笑长生人,可叹短命魂。”顾念嘴角的弧度勾勒的愈发明显,弧度里的讽刺嘲弄也愈发明显。她慢吞吞地迈开一双赤足,慢吞吞地穿过防弹玻璃墙,再慢吞吞地与顾郁擦肩而过,最后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无尽黑暗融为了一体。

    顾郁的身形立于长廊之上,惨白的灯光把他照射的如同一尊雕像,远远看上去是那般萧瑟。

    华夏B市,凌晨十点。

    爱德华教授早早地就在实验室忙碌起来了。今天是开工挖掘考古现场的第一天,他必须要带足工具,大干一场。

    只要得了荣耀,他就可以让后辈衣食无忧了。说到后辈,爱丽丝不是说好等她回来要帮自己挖掘古城的么?一定是在Y国找到了帅气的贵族公子哥,和他夜店通宵去了。

    爱德华教授激动地想着自己荣耀满归的样子,毅然决然地把顾念抛到了脑后。他收拾妥当后,拉着行李箱匆匆踏上了从B市飞往J市的直达航班。

    历经十个小时的飞行,在抵达J市S区时,爱德华教授直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他咬了咬牙,把休息的念头拍飞到了九霄云外,然后带着一众考古队员来到了某片林区——这里是古城遗迹的地址,开始了第一轮的挖掘。

    顾念用了片刻的功夫,从Y国飘回到华夏后,随着爱德华教授一起来了J市。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树木连根拔起挪到一边,再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掘地,顾念只感心里一阵好笑——这古城遗迹被黄沙掩埋了八千年,至少在地下数十米。他们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挖,会挖到心态爆炸吧?

    顾念自觉无趣,转身飘向林区的东边。

    那里是一座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丘陵。丘陵上树木繁茂,根枝粗壮,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很悠久的历史。

    顾念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直接入了丘陵的内部。她现在的五官比人族敏锐了太多,也因此能够直接看到丘陵里头的陵墓。

    把丘陵掏空了的巨型陵墓。

    目光不断打量着陵墓最外圈数以不计的金银财宝和几乎腐朽殆尽的机关,顾念默默地想,这个有钱人,为了防止自己的遗体被毁坏,竟然在陵墓外面放了这么多的稀罕宝贝。

    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宝物的价值。不过也确实是管用的。一般盗墓贼挖墓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谋生。谋生的根本,是钱。只要有了钱,谁会干掘人家祖宗的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因此一旦有盗墓贼发现这陵墓,大概只会把外层洗劫一空吧。

    顾念赞许着这墓主人的智慧,慢慢挪动着一双玉足,朝着更里头的隧道走去。隧道两旁铺满了玉石和黄金,就是地上也嵌满了珍贵的水晶。夜明珠在隧道里闪闪发光,似乎成为了这无极黑暗中唯一的太阳般的存在。

    隧道被一道石门堵住了去路。石门的中央雕刻着七颗类似于星星的图案,看上去竟有些像玄幻小说里的阵法。

    奇怪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尖涌上来,顾念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图案,目光闪烁。

    从刚才进了陵墓开始,她就能够触到东西了。这墓室的主人,改变的磁场还不是一点的大。

    突然的,一种巨大的吸力蜂拥而来,叫嚣着把措手不及的顾念卷到了石门之后——陵墓的主墓室内。

    顾念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远超凡人的视觉慢慢挪动它的工作体——眼球,四下打量。墓室的三面墙壁安着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长明灯,就是墓室中央的棺椁四围,也摆满了造型精致的玉质莲灯。

    “用蜡烛燃烧来耗损氧气,再加上特殊秘药,以保棺材和内部尸体千年万年不腐不朽。真是个聪明的人呢——”顾念呢喃着,目光飘向棺椁上的那些图案。

    说是图案,其实更像一种类似于甲骨文的字体。

    顾念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刚才的那股吸力又倏然出现,把没有一丝戒备的某位直直吸入了棺椁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触感接踵而至。饶是此刻身为灵的顾念,心里也扑腾扑腾狂跳起来——她扑到了一具可以被自己称为祖宗的尸体的怀中,最悲催的是,她感觉自己被锁在了棺材里,怎么也无法出去。

    一阵惊悸过后,心慢慢静了下来。顾念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把那具尸体的外貌尽数看了去。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惊艳的意思。

    这是一具少年的尸体。

    少年的五官和那些国际女影星想比,也要胜出好几分。他的轮廓仿佛是被长天一笔一画认真勾勒出来的,那样精致。少年的眉间点缀着一颗朱砂,和那一身红衣相结合,把少年衬托的愈发像个画里精灵。少年有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如果现在是睁着的话,一定会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为之疯狂吧。

    顾念愣愣地看着少年的尸体,樱唇蠕动颤抖,却只吐出了四个字:“原来是你……”

    那个曾在她梦里笑得开怀,笑得爽朗的俊俏少年郎,现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顾念忽然很想哭。

    她垂眸伸手,就要缓缓抚上少年苍白的脸颊时,少年却缓缓睁开了凤眸。

    眸如繁星,繁星璀璨。

    眸里带笑,笑如桃花。

    “活的开心些,不要再死了,乖啊——”

    低低沉沉,覆满磁性的声音盘旋在眼皮子越来越重的顾念耳畔。在她意识消失前,她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尸体缓缓挪动了起来。

    不,不对,是灵。

    棺材里的,才是已经腐朽的尸体。她看到的,是附身在尸体上的……少年的灵魂啊。

第5章 余生安然(一)

    一个人要等待多长时间,才能等到自己的意中人。

    秦若璇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从她认识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想起另一个人开始,她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某家私人医院顶层的洗手间中,一个相貌甜美,穿着一身潮牌衣服的女孩正静静注视着镜子。如果有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这个女孩子在自恋,在臭美。

    “你说这辈子,我等不等的到他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若璇轻轻地开口问。仿佛镜子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一样。忽然,她失声一笑,“哦,对不起,我忘了,这是个游戏。”

    这只是个游戏。游戏里的一切,都是按策划师的设计造出来的。怎么会有设计之外的东西呢?秦若璇伸手捏捏镜子里自己的脸,笑着说:“开心点开心点,这辈子没有也没关系啦!大不了等不到嘛!有什么好丧的。再说……他本来也不是你的。”可笑着笑着,却慢慢地凝住了。

    果然还是有些想他呢。秦若璇丧丧地叹了口气,然后拎起一旁的水果篮离开了洗手间。

    今天早上有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打来一通电话,说什么顾念现在已经苏醒,在A市的某某私人医院里,叫她自己去。挂了电话后,秦若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有些发懵,顾念就是出去了一趟,把自己送到医院里又是什么情况?秦若璇匆匆收拾了一下,也没有请假——反正那糟老头子不在,他考古去了,就直奔顾念所在的医院。

    医院天台,一个坐着轮椅,穿着韩式病服的少女一边沐浴午后暖阳,一边把玩着一直精雕细琢的血色凤凰手镯。

    顾念小心翼翼地玩赏着这镯子,目光微空。

    那天醒来后,她的手里就莫名多了这支镯子。她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被灵族魔种刺杀昏迷,还梦见了一个睡在棺椁里的灵。

    好虚幻。

    但手里镯子温热的触感和这一身的病服却告诉顾念,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这么吹风,会着凉哦。”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安生,一个带着执念的人,可以让执念长存,让自以为最是轰轰烈烈的爱长存不枯不朽吗?”顾念低着头,蠕动唇角,轻轻地问。

    安生抱着大衣的手抖了抖。她把大衣披在顾念身上,然后抬起眼睛俯瞰整个A市。良久静默后,才接了顾念的话:“大概是可以的吧。如果彼此深深记得的话。”

    顾念把玩手镯的动作顿住。

    深深记得……说的很好听,可谁能真正做到弥塞和月欧那样呢。顾念心里嘀咕。

    弥塞神话里,诸神之王弥塞和诸神之后月欧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他们曾一起下凡历劫时,因为灵族的插手而分开了数万年。弥塞和月欧受到了许多男女的追求示爱,还受到了灵族的阻挠,但他们对自己的爱情矢志不渝,一直奉承并坚守着自己的信仰。最终感动了灵族,释放眼线,使其重逢。

    顾念清楚地记得,在那篇故事的结局,弥塞和月欧重逢时,他们紧紧相拥,并约定在每一生每一世,只要彼此深深爱着记着,就会让至高无上的爱情长存不朽——他们把这段誓言刻入了彼此的灵魂,永世不忘。

    “矢志不渝的爱情,在现在是不可能有的。你看看那些年轻人,那些不是被钱,权,名誉冲昏了头脑。都不知道有多少白菜被又老又丑的肥猪拱了。”见顾念为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略显懵逼,安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呢,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那些不切实际的什么忠贞爱情,欢迎以后随时和我扯。”

    顾念撇了撇嘴。

    每次一讲到爱情两个字,她就变成这毒舌样子了。真是个古怪的妮子。

    “看你们聊的这么嗨,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一人发一把瓜子?”秦若璇不咸不淡的娃娃音从楼梯口飘来,突然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倒是不知道璇璇变慢了,买一篮水果也需要这么久。”安生面色温柔,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她看了看有点尴尬的顾念,声音淡淡,“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送。”秦若璇面上扯起一抹明媚的笑,直到那温柔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转成了阴测测的冷。她把一张几乎被揉成纸团的报纸丢到轮椅上的少女腿上,声音寒沉,“知道后果吗?”

    面对这股无形的威压,顾念把贵族的从容不迫展现到了极致。她慢吞吞地把镯子戴在腕上,再慢吞吞地摊开满是褶皱的报纸——这是一份A市晨报,今天的晨报头条上是用黑体写着“震惊!某国著名考古学家勘察出一片未知文明!”的一行字。

    “一个未知文明,没什么好奇怪的。除了和灵族牵扯上了一点关系,反正他们早就知道这世间有灵族的存在了。”顾念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秦若璇当然知道某人口中的他们是指俗尘之人,她微微咬牙:“确实。但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个文明被公众于世,爱德华那个糟老头子就会成为罪魁祸首,引来灵族无休止的追杀,直到死亡?”

    这报纸是她坐电梯时闲得发慌从架子上随意抽的。如果不是碰巧抽到了今天的A市晨报,又碰巧看到了这么一行醒目的大字,秦若璇觉得自己可能得等到那糟老头子在颁奖典礼时才知道这么一片文明被他们挖了出来。

    该死的老头子,他知不知道自己会大祸临头?秦若璇紧紧抿着唇,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顾念愣愣,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个未知文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突然间,秦若璇收了满身寒冷。她有些颓废地弓着腰,一双好看的凤眸竟头一次染上了顾念从未见过的悲意,“它长眠在地下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它重新展露在世人眼前呢?这个世界,这么脏,它会被玷污的……”

    听着秦若璇尽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顾念波澜不惊的眼微微一闪。她抚了抚手上的镯子,轻轻说:“你似乎对这个文明很熟悉。”

    阳光温暖宠溺地铺洒在秦若璇长长的眼睫毛上,一闪一烁,如同一个在和大人撒娇淘气的小孩。她深深看了顾念一眼:“八千年前,云天的君王和灵族有着很深的渊源。如果你不想做阿拉雅的话,就把自己的光芒收一收。有的时候,藏在乌云底下,是很明智的聪明人的选择。水果给你放在病房了,自己去吃。还有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近乎变态的速度愈合,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就能够办理出院手续。”说完看也不看顾念,就直直转身走了。

    顾念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下巴。云天,那个未知文明的名字。

    阿拉雅是弥塞神话里最早死去的神。她因为把自己过强的能力展现在了世人眼前,最终引来恐慌和猜忌。人们把她骗到了天罚之地,以无尽神火把她燃烧成了灰烬。璇璇这是在警告她,不要锋芒太露,否则会招惹杀身之祸。她和安生一样走的匆匆忙忙,似乎在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呢。

    可是,谁在谁的秘密里,谁忘着谁记着,还真是拿捏不准。就好像重重云雾之中,你永远也猜不到那个要杀了你的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伏击你一样。顾念目光略空地看着手上已经沾了自己的体温的镯子,忽然低声笑了笑。

    卡莫兹学院的周日是宁静而安详的。钟楼顶端,那只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大笨钟正以一种低沉悠扬的声音,慢悠悠诉说自己满身古老的魅力。

    身为贵族的学生们在一个星期的第一天,是绝不会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散步这种消遣时间的事情上的——他们忙着去交际,去练习自己的技能,以在将来为家族出力而做准备。

    安生坐在草丛上,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空荡荡。

    准确来说,世人眼里是一片空气。而她的眼里,却倒影着一座辉煌的木质阁楼。阁楼一看便知道有了些年头——木头墙上布满了一块一块的青苔,就像一个被人掐得遍体伤痕的孩子,那般让人心生同情。同情它的破败,叹惋它的没落。阁楼的前面,站着一个一身白色长袍,满头长发用玉簪绾住,长得文文静静,唇红齿白的俏公子。

    俏公子仿佛瞧不到安生似的,正扛着一把比他还高处些许的铁锄头,一下又一下奋力地锄着身前中满了蔬菜的地。当然这蔬菜常人是看不到的。

    “阿余,累了要记得歇歇。”安生伸手,佯装着抚摸到俏公子的头,温柔地笑着。

第6章 余生安然(二)

    俏公子好像还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一下一下地锄地,一边锄地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阿然喜欢素食,我可需得多种些。讨了她欢喜,我也便欢喜了。”俏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因劳作而发红的脸颊突然多了一份沉溺。

    安生的鼻子很不争气地酸了。她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俏公子锄地耕作。越看越失神,越看越发愣。

    “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这么俊俏的少年。”耳畔飘来的随和空灵的女声,把安生一下子从失神发愣里带了出来。

    “这个阁楼,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在每月十五,也就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才能把它祭出来。”安生昂头对着天空,声音温柔的让人心疼,“阿余啊,是个很傻很傻的傻瓜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裙飘飘,长发也飘飘,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文艺女青年一样。尤其是那股温柔而略带忧伤的气质,那绝对是男人眼光停留的最好借口。

    “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吗?”顾念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把一个杯子递了过去。杯子里是今天刚到的顶级猫屎咖啡——她知道安生喜欢喝咖啡,就带了一点过来。

    “我的荣幸。”安生没有接过杯子,她慢吞吞地把头低下,然后又慢吞吞地把目光投向阁楼,“他叫余生,是我上一辈子,最大最大的遗憾。”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

    安生记得,她第一次和余生相遇时,是在一个绵绵大雨之日。那个时候,安生是一只灵。那个时候,余生是一个寒门书生。

    “我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身为灵族的我,是很喜欢这种阴郁之气密布的雨天的。我坐在这座阁楼阁楼之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行人匆匆路过,直到把目光放在了木桥上。”

    顾念喝了口猫屎咖啡,然后顺着安生指的方向看了看阁楼的最高处。安生的瞳孔都没有聚焦,她还沉在回忆里呢。顾念这么想着,静静听着安生讲述她的过往。

    说得再准确点,应该是她的前世。

    安生说,当时行人很多,但她一眼就瞧见他了。就像一个明星,在茫茫人群中,你总能瞧见他——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那个长得瘦瘦弱弱,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但眼里带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坚毅的温柔少年,就这么撑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失魂落魄地站在桥上。他怔怔地看着涟漪四起的小河,长久不语。路过的行人都用一种异常的目光看着少年——但他们只看了一瞬就离开了。他们需要归家,与妻儿父母相伴。

    从少年怀里紧紧夹着的一捆书安生就知道他是个书生,还是个穷酸的落榜书生。今天是科考揭榜的大日子,他这么颓唐,只有一个原因。

    他名落孙山了。

    “我看见他抬起脚似乎要跳河自尽,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少年不能死。他被我看上了,怎么可以死在我的前面呢?虽然后来他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安生笑笑,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安生不想少年死在那小小的河里,她觉得少年应该是有一番大事业的。于是她施展法术,以一个眨眼的时间出现在少年身侧。行人们并没有在意到突然多了一个人,因为桥上本就人挤。

    如此大雨,河水冰冷,公子若要沐浴,不若赏脸去小女的阁楼。公子面相好,染了寒气可是会破坏命格的。她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少年明显地愣了愣,而后转头看向开口说话的人,再度愣了愣。

    “我见他眼里有些懵,大概是在想他那样一个寒酸书生,怎么会有女子来问话。阿余啊,是块实实在在的木头,又腐又朽的。不过幸好,我能雕刻它。”目光里倒映着余生锄地,汗如雨下的身影,安生的眼里盛满了温柔。

    安生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时候她是个性子浮躁的,见少年还在愣着,就干脆利落地施法把少年带到了阁楼里。

    “这算是劫色吗?”听安生讲到这里顾念差点把那珍贵的咖啡喷出来,她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咖啡渍,斜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算吧。现在想起来当时阿余对我灵族的身份是有着几分畏惧的,不过有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我,在见到我第一眼时,他就把我烙进他脑海里了——就像我对他一样。我们一见钟情,可谁都没有戳破彼此的小心思。”

    她记得少年文绉绉地报了自己的名讳,再文绉绉地感谢她的收容之恩。少年说他叫余生,她笑着说她叫安然。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脸红了红,许久以后才缓了过来。

    少年在她的阁楼里小住了一月有余,日日沉醉于酒乐,似乎有些乐不思蜀。

    “看到他那样子,我心里有点急的。我就在想啊,我看上的少年郎,一定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颓唐之人。所以有一天我就问他,阿余想不想做一个名扬四方的大英雄。如果他愿意,我就帮他,然后我的条件就是让他以身相许。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觉得我虽然身为灵族,却根本不可能帮他做到名满天下,但他就是信我。因为……他打心眼里喜欢我啊。”安生嘴角的笑越挑越高,到最后顾念竟然看到了一丝让人心怜的哀凉。

    揉了揉眼睛,安生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那个时候,天下是乱的,朝廷是乱的,因此靠科举根本不可能出人头地——除非你拖关系或者砸钱。但余生家里除了四面墙和一满筐书还有些必用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安生筹划了一年,四处精心布局,终于在新一年鞭炮声响起来的那一天,带着一万半数是灵族半数是人族的军队,吹着号角,打响了那个王朝的第一次农民起义。

    他们自称是长生天派来惩罚暴君的,诸王之王盛怒,暴君必须下台。他们所到之处,旦逢战役,就把暴君之军打得四面逃窜。

    烽火狼烟四起,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安生和少年的军队不断扩大,少年的名气也在不断扩大。

    “我用了十年时间,亲手为阿余打下了那个王朝整片的江山。我以江山为聘,终于实现了曾经对他许下的诺言,也终于把他真真正正地捆在了我的身侧。我记得开国封帝,我们成亲那一天,他穿着一身威武的明黄色龙袍,用万里红妆相迎。满天花瓣飞舞,满天百鸟争翔,满天彩云飘飘,满天琴瑟和鸣。场面壮美,一度红了我的眼。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忘的……可是,幸福终归只是一瞬间——”安生哽咽,眼眶早已红如白兔,“我为了阿余,不惜血洒疆场,不惜背负起冷血残酷之名。我这一双手,染了太多太多无辜将士的性命。长生天看着我很不顺眼,给我降了一场天罚。却是那一场天罚,叫我和阿余永远永远地阴阳相隔了。”

    那场天罚,把百里之土烧得焦黄,烧得此后再不生寸草。安生满身狼狈地跪在土地中央,眼角流着殷红刺目的血泪。她笑着,同时也悲着。笑自己可以释怀,可以解脱,悲自己不能继续陪伴阿余,得让他孤独余生了。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真想回到那个雨天呢……一定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抱你一次。因为,你是我那又温柔又呆木的傻瓜啊啊……”她记得那时那是这么说的。

    “我倒在了土地上,漫天黄沙掩埋了我焦黄的身躯。当我在神界苏醒,眼里又一次盛满光明时,我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愿意被我揍,愿意被我骂,一直笑的温柔,目光坚毅的爽朗少年了。神族的一位神君和我说,阿余为了复活我,以一具凡人的身躯触动秘法,上了御界,找到主宰灵族生死的帝王梵尘修罗,甘以灵魂为祭,生生世世轮为奴仆,只要能把我复活——梵尘修罗最喜欢干净的灵魂,而阿余的灵魂,正如那性子一般,是水一般的清澈。修罗答应了,吟唱了三天三夜的咒文,把我的灵魂召集起来送往神界的神池,修养千年。”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的阿余,那个曾经许她一生的爽朗少年,那个曾经给她甜蜜的温柔少年,再也不会回来拥抱自己了。

    “我用我积攒很久的灵力,修筑了当年我和阿余初见时的那幢阁楼。再按我的记忆造了一个虚幻的阿余。”安生擦了擦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泪水,她笑颜如花地看着顾念,“所以啊,这辈子,我叫安生,安然……余生。”

    这辈子,因为余生,她叫安生;这辈子,因为余生,她把浮躁的性子变成了和余生一模一样的温柔。

    顾念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大概就是安然和余生的爱情吧。

第7章 毒枭复仇(一)

    十月的凉风最是舒服。

    一边品味哈根达斯,一边漫步于公园,目光所至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金秋十月里,这是最惬意的事情。

    可是有些人却总是不能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平平淡淡。

    A市高级警察局。

    一个瘦瘦高高,穿着白色韩式卫衣,戴着一副薄边圆框眼睛的男子坐在会议室里,面色淡漠地盯着对面从容不迫,满身充斥着上流贵族独有的优雅气质的少女。

    “顾念,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又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了?”男子拨了拨几乎遮住眉毛的刘海,指指桌上的那一袋白色粉末。圆框眼睛下的一双凤眼在他启了薄唇时,无比配合地流出一抹冷意来。

    好像还带了一点点怒气。

    “亓大队长,您重点应该搞错了吧?您不是应该问我这袋新型毒品哪里来的么?”顾念瞪了瞪水汪汪,似乎很是诧异这个宅女心目中的禁欲系男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没搞错。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去很危险,会把命搭在里面的?”亓阳的眼角微微抽搐,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别看他表面上那样波澜不惊,亓阳的心里只感觉有一壶已经烧开的水,在那沸腾,好像要随时炸掉一般。

    “今天阳光很好呢,请我吃饭么?好久没吃R国料理了,有些想吃三文鱼。”顾念打了个呵欠。

    亓阳噎了噎。这话题转的真是猝不及防。

    “去老地方。”他摘下眼镜,目光从温和变成了淡漠。

    不得不说,眼镜是个好东西,戴上摘下完全两种气质。虽然都很高冷,但顾念个人还是喜欢摘下眼镜后的亓阳。

    很像她记忆力的一个大哥哥。顾念如此想着。

    看着起身离去的高瘦背影,她忽然轻轻抚上了心口。

    那里的衣服之下,掩盖着一条最近新添的伤疤。如果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伤口深得诡异,几乎打穿了整个心脏。

    淡淡的痛楚传播到脑海,顾念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之中。

    半个月前。

    B市港口。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姣好的少女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抬头望着蓝天之下,大海之上欢悦翱翔的海鸥。

    顾念的右侧是一个巨大的旅游包,重量几乎是她体重的四分之一——这里面装了很多海上必备品,还有一些硬家伙。

    郁郁地叹了口气,顾念温和的目光多了一抹波动。今天早上她刚把月考卷答完,就被匆匆闯入考场的一群人给匆匆带走了。

    教授和学生只是诧异地看了看随那些看上去像黑社会的人离去的顾念,就继续进行考试和监考——这个学院几乎都是贵族,家族里一旦出了事,就会有像带走顾念的那群黑衣人一样的保镖,把他们直接带走。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对此见怪不怪。

    还处在懵逼状态的顾念就这么被带出了学院,换了身衣服再被带到B市港口。如果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十分随和温婉的话,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定会把这个立在原地几个小时的少女给送到警察局——她一身黑色,就好像那些电影里秘密交接不可告人的东西的人。

    “请问,是爱丽丝小姐吗?”在顾念腹诽顾郁第十次后,一个长得肥肥胖胖,满头黄色卷发,穿着白色体恤的蓝眼外国男子走了过来,很绅士地用英语问。

    “如果你们再不来,我可真打算离开。”顾念把那只旅行包递给卷发男子。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卷发男子接过旅行包,抓着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把包反背在肩上,然后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指指港口舶着的白色巨型游轮,道特夫先生安排的事情,请到我们为您精心安排的豪华游轮里详谈。”

    道特夫是顾郁唯一的的英文名,一般人和他交际时都称他为Mr·顾。除了道上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顾郁的英文名。

    确认了卷发男子的身份,顾郁慢悠悠地哼起弥塞神话里的一支小调,慢悠悠地挪步在行人惊诧羡慕的眼光下,走进那艘港口最引人注目的豪华游轮。

    听卷发男子说,游轮是顾郁名下的,专门供那些上流的顶级富豪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爱丽丝小姐,真羡慕您有一位了不起的哥哥。这艘游轮一天的收入,最低也有一个亿。”卷发男子两眼发光,眼神热切。

    “是吗?谢谢称赞。”顾念淡淡地道谢。

    了不起的哥哥——

    是挺了不起的,了不起到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忍心下手干掉,还干的连渣都不剩一点。

    顾念低低一笑,笑里透着实打实的讽刺与嘲弄。

    原本对卷发男子慈善外表的好感,因为男子拍到了马腿上的举动,而直接刷成了负数。如果不是因为顾郁有事让他转交给自己,顾念保证自己一定会让他立刻麻溜地滚蛋回家找妈妈。

    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已经得罪了某位人士,他用一种超级热情的态度为顾念介绍着甲板上每一个沐浴海风,品尝威士忌或者香槟或者红酒的人。

    “如果你再说一句跟事情无关的话,我保证你以后都会被人照顾。”终于,觉得耳朵嘈杂的顾念忍不住了,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

    卷发男子抖了抖身子,立刻闭住了在顾念眼中如同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的嘴。

    某人口中所谓的照顾,就是把自己打残,然后拔了你的舌头,再用顶级医疗术吊着你一口小命,派专人照顾你。为了让你守住已经知道的秘密,他们会让你与世隔绝,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丝毫不让你有任何与外人接触的机会。直到死神悄悄带走你的生命,你那悲惨的灵魂才算得到了解放。

    男子是知道这种后果的恐怖的。他曾亲眼看着一个不知怎么惹了道特夫的人,在没打麻醉的情况下,活活拔了舌头,还灌了硫酸进去。那人成了哑巴之后被关进了一出无人小岛,还是特别荒僻的那种。据那些看管的人说,他后来疯了,拿着一把火柴烧毁了整栋别墅——这还不算,他还把自己做成了炸弹,在房子燃烧起来的那一刻,点燃了自己,最后连一点灰也没落下。

    果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卷发男子暗暗唾弃了一口自己,带着顾念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了游轮底层的一间密室。

    “爱丽丝小姐,道特夫先生要给您的资料都在里面。这扇门输入了您的虹膜和指纹,请您解锁。另外,您的旅行包我将为您放到密室旁边的卧室,房门密码是您的生日。”卷发男子指指一旁的白色铁门。

    顾念点点头,把自己的眼睛对上了密室的门铃处,再伸出手指按了按门铃旁安置的一个小凹槽。

    “身份确认,欢迎Dr·爱丽丝小姐。”机械女声伴随着门齿转动声缓缓响起。

    顾念推门而入,看到密室里只有一张开会用的大理石桌。桌上摆着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是一枚小巧的U盘。

    真不愧是顾郁的作风,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顾念默默地想着,走到电脑前把U盘插了进去。

    电脑自动开机,屏幕先显示出一堆繁琐的乱码,乱码再慢慢汇聚成了一张容貌冷峻的厌世脸。

    如果这张脸的主人不叫做顾郁的话,顾念想自己一定会用欣赏的目光去看的。

    “十月八号游轮启程,环绕地球一周。此次目标是参与环游的一位顶级石油大亨,奥里希·罗本戴夫。击杀他,把石油资料带回来。”电脑里的顾郁僵硬地挪动着自己的唇,一字一顿冰冰冷冷地开口。

    奥里希·罗本戴夫,非洲顶级石油大亨之一,最近几年十分出名——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联合其他几位大亨,故意把石油的国际价格抬高了好几番,引来无数人民的抱怨与愤恨。

    顾郁想拿到的,应该是他故意抬高石油价格的那些资料。有了这份资料,他就能去调动国际警察,把奥里希的家底抄个底朝天,再顺道把石油价格给降回原来的模样。

    指尖碰动键盘,顾念缓缓打出“OK”两个字母——顾郁知道顾念杀一个人只需要一把枪,甚至连枪都不需要就可以了。但他这次给了自己这么多硬家伙,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奥里希曾和宋欢合作过。那天你易容杀了宋欢后,奥里希就意识到自己也可能会随时遭遇不测,他把那些宋欢的部下召集到了自己身边,支以高额酬金,来保障自己的安危。如果被发现身份,就把整个游轮的人都抹除,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秘密。”顾郁冷冰冰的目光透过屏幕直视顾念,“这艘游轮在我的严密监控下,如果你放过了一个人,我就会引爆你身边桌子下安装的五公斤C4炸药。我知道你死不了,但会大残,算是给你个教训,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善良,什么时候该无情。”

第10章 毒枭复仇(四)

    惨淡的月光铺洒在大洋之上,轻轻浅浅地勾勒着后者深邃的轮廓。黑夜浓如墨,似乎要带着安宁和寂静一同奔赴沉沉深渊。

    晚上十点零一分。

    轮船在继续行进,杀戮游戏在继续进行。

    “妈的,干死她,为老大报仇!”熬不住那诡异的安静,其中一个脸色苍白,长得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用英文低低骂了一句,率先提起手里的重型冲锋枪,也不等彪悍男的命令,朝着对面优雅从容的女子就是一通乱无章法的扫射。

    子弹在慷锵有力的砰砰砰声中,呼啸着破空而过,在一个呼吸还没到的时间就抵达了顾念身前一寸不到的距离。

    然后卡在了半空。

    高瘦男子有些懵逼,这什么情况?这子弹是不是看她富贵不敢打?

    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能够让快速移动的物体骤然停在半空,如同卡带一样,这世间只有一种人能做到。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忌惮与警惕。

    “你是通灵师。”彪悍男和他的手下一把扔下手里的枪——他们知道子弹对于通灵师连个屁都算不上。他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把玩着空中子弹的女子,声音沉沉。

    “猜的真准。”被拨弄的子弹铛铛铛落地化成一堆粉末,顾念笑意盈盈地看过去,目光谦和,“不用求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也不用谢我,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彪悍男紧紧握住了拳头,一口银牙咬了又咬,磨得咯咯响。

    早知道会碰上这么难缠的家伙,打死他都不会跟着奥里希。都怪自己太贪心了,真他妈的晦气倒霉。不,不行,他要活下去,他还有好多长腿美女没有泡呢!他还有杀兄之仇没有报呢!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窝囊废五地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不,绝对不可以!

    等等,他记得,他带了那个东西来着?

    彪悍男忽然想起了什么,在顾念扣动扳机的一刻,快速把手伸进裤口袋里。

    “再见。”顾念看着子弹脱离弹夹,眼角的笑越勾越大。但很快就凝住了,然后消失于面上。取代那抹笑意的,是错愕和不敢置信。

    如同刚才瘦高青年对顾念开枪一样,子弹生生顿在了半空。它们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竭力挣脱束缚自己飞翔的那股力量。可再怎么挣脱,也徒劳无功——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了掌心之下,怎么反抗也逃不出去。

    彪悍男伸手虚抓一把半空里的子弹,子弹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灵诀·饕餮?你们早就发现我通灵师的身份了?”感受到彪悍男手里爆出的那股灵力,顾念温和随意的面色沉了沉。

    “那天得知老大的客机失事时,我们立刻派了潜藏在警局里的人,让他们半夜偷偷拷贝一份打捞上来的黑匣子的资料。资料传输到技术专员的高配电脑,电脑迅速破译密码和防火墙,让我们看到了飞机上隐形摄像头的内容。当我看到那女服务员也就是你轻轻动嘴就叫他们在同一时刻全部沉睡时,我心里就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所以,我一直备着一些东西,以防万一。”彪悍男举起从裤口袋掏出来的那只古老的怀表,朝紧紧抿着嘴巴的顾念微微昂起下巴,语气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刚才被长腿妹妹迷住了眼睛,都忘了还有一个这玩意了。亏你自爆身份的提醒,现在,刚好用上。什么地狱审判死亡游戏的,要死也是你先死!”

    看着顾念面无表情的脸,彪悍男狰狞且猖狂吼了一句,他低头默默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怀表缓缓发出一缕神圣的白光,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仿佛它成了一个刚初升的太阳,在努力突破层层厚云,展现自己温柔的光明。

    可顾念并不觉得它温柔。

    面对那股强大的力量,她只是惊了一瞬,面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温雅谦和。

    “我的领域,尔等刍狗焉敢放肆?”她两目低垂,轻轻的声音不重不轻地飘散开来。明明是温和的,却让彪悍男一行人狠狠打起了哆嗦。

    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犹如君王一般的威严冷厉,还有君王独裁的杀伐之气。

    黑夜里的城市中心,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黑夜里的城市郊外,幽暗无比,荒无人烟,静的诡异。

    “哒哒哒——”

    一阵疾跑的脚步声打断了郊区的寂静。

    灰白的月光十分大度地洒下银辉,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那个疾步奔跑的人。

    那是个模样妩媚的长发女人。女人穿着一身看上去十分名贵的白色连衣裙,把那婀娜的身材勾勒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是连衣裙上沾满了一块又一块清晰可见的血渍,如果女人的脚掌没有被打穿,如果她没有面色痛苦地蹒跚奔跑的话,看到她的人一定会猜测这个漂亮女人的身份——只可惜郊区没人,除了她。

    突然,一股无形的拉力袭向女子洁白的大腿,女子哀嚎着扑倒在地。

    “请饶了我吧,呜呜呜,我再也不敢出轨了,我一定好好对待我的丈夫。呜呜——”女子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挪动方向朝着本处于身后的黑暗使劲磕头。

    “我最讨厌的人分好几种,而你,恰好处在这一种中——浪荡不贞的女人。”如同银铃的咯咯笑声从黑暗中传出,一个戴着小丑头套的女子缓缓走出,在长发女人惊恐的眼神中来到她身前。她低头俯视着这个为了让自己存活已经卑微如同蝼蚁一样的女人,眼角的笑意随着寒冷一同上升,“你呀,想活可以啊,等下辈子咯。不过呢,是在畜生道里。那么现在,我就大方地给你一个痛快吧。快点去找阎罗老头报道,然后报上我的丰功伟绩。”

    她从腰侧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迅速地扎进女人的额心。动作快准狠,就好像她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了。

    女人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吓得瘫软,浑身无力。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把轻度不过几克的匕首终结了性命。

    拔出匕首,用女人连衣裙的领口擦拭干了血迹后,女子把目光淡淡投向身后的灯火。灯火处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呜哇呜哇的鸣叫声——那是长发女人在第一次被女子袭击后,用电量所剩不多的手机报的警。

    “警官大人,很荣幸我为您们出掉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大坏蛋。那么,后会有期咯。咯咯咯咯——”女子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她优雅地朝着灯火处行了一个贵族礼,然后纵身融入了黑暗之中。

    晚上十点四十。

    彪悍男摸着心口大小不一的伤痕,面色阴晴不定。真他娘的晦气,碰到了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他有怀表护体的话,只怕会想他那群弟兄一样,死在女人的枪口下了。

    “现在,只剩你一个了。”顾念抬脚慢慢越过一地的尸体,走到彪悍男眼前。在后者警惕的目光下,顾念缓缓举起手里的枪——那里还有最后一颗7.62子弹,是她留给彪悍男的。

    “呵,你以为你能打死我吗?”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压迫力,彪悍男的心突突跳动。他冷冷一笑,佯作无所畏惧的模样。

    “怎么不可能——”顾念的话音还没落下,子弹穿破肉体的声音就这么打断了她滚到喉咙口的话。

    看着自己被打穿的心口,顾念呆了,彪悍男也呆了。他们二人齐齐侧首,把目光转向那个开枪的人。

    那是一个手持重型步枪的贵族青年。此刻他的脸色十分惨白,只是惨白之下却又带着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我的上帝,我干倒了一个!”看着顾念的身躯轰然倒下,他狠狠地蹦跳了三下,然后朝着在原地发愣的彪悍男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尊敬的先生,我已经替你打倒你的对手了。请您放过我吧!”

    “嗖——”

    彪悍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一道刀片一样的白光滑过青年的脖子。

    伴随着咕噜咕噜声,那颗保持着谄媚的笑意的头颅缓缓滚到了彪悍男的身旁。

    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彪悍男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他再一次呆住。

    这是个怎样的少年!他眉眼如画,凤目如花,一头长发伴着一身红色古风长袍,轻轻浅浅地勾画出了少年桀骜不羁的气质。

    少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直直走到彪悍男身前,一把将昏厥的顾念打横抱起。

    “本来想放过他们的呢,可是伤害了我的小野猫,怎么可以活着见到明日暖阳呢……”少年腾出一只手敷在顾念的心口上,一阵白光浮现,那被打穿的心口迅速愈合,就连子弹也被疯狂生长的肉挤了出来。他温柔地看了看怀中面色由白渐渐转红的女子,咧嘴一笑,“记得我跟你说过,要你好好活着的话么?上次不准你死,这次也不准。不然谁来还债呢?唔,作为你将要乖乖听话的奖励,我就帮你收拾一下烂摊子吧。”

    少年缓缓抬头,凤眼里的笑如同倾世桃花绽放。可是彪悍男却清楚地看到,来自于桃花深处的无尽杀戮之意。

    他颤颤地蠕动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在少年眯眼祭出的一缕白色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灵诀·神怒。”少年淡淡地开口。

    轮船剧烈颤抖起来。船上所有的人都惊恐地发现这船在二十多度的夜里竟然结冰了!他们迈开步子想要逃跑,可怎么跑也跑不过冰层蔓延的速度。只在几个呼吸之间,游轮就被硬生生冻在了海面之上。不但如此,附近百里的海域也被冰层覆盖。如果这时候有船只经过的话,冰面所散的寒冷一定会叫船上的人忍不住地想自己犹如身处两级之地。

    “乖咯,送我可爱的小野猫回家。”少年敛了杀意,揉揉怀中女子的头发,然后微微闭起眼睛。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少年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咔嚓咔嚓——”

    游轮如同一块碎掉的镜子,又如同一块塌陷的冰山,轰然倒入海中。

    海夜再一次重归寂静。

第12章 古城遗迹(二)

    “没关系,那具棺材里的尸体也不是我的真身。那些蜡烛和秘药,只是为了能够镇住我这具灵罢了。”苏柒毫不在意地摇头,他看着那片被铁栏围起来的密林,目光有些怔松,“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是那样的安详。”

    “很快它就会热闹了,和当年一样热闹。”顾念垂着眼睫,低低地说。

    苏柒的身子一颤,他迅速侧目看着身旁的少女。目光紧盯后者面上表情,他发现顾念还是一如以往的温和。

    没有俏皮纯真,没有如纸一样的无邪。

    “我和我兄长,也就是顾郁的通灵血脉是家族里最强的。偶尔我能够看到某个地方,某个人,某样物体的过去。”顾念抬眸,坦荡的目光直视前者。

    “还以为小野猫想起来了呢。”苏柒呢喃,似乎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他总是在笑的。他问,“小野猫,你相信一句话吗?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我相信。”顾念轻轻点头。

    她一直都相信的。

    人生就像一个大圆,兜兜转转还会回到起点,就像你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一样。在开始也是终结的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带不走。所以唯一能够被灵魂眷顾并带走的,只有牵挂着的,割舍不下的情缘。即便在最后你释怀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舍。却是这种不舍,叫你多了一次来生再遇的机会。当你碰到一个从未谋面,却觉得他很熟悉的人时,他可能就是你上辈子割舍不下的牵挂。

    相遇,即是重逢。

    “妖孽,这古城遗迹和灵族哪一类有关?”顾念瞧见某灵投来错愕的目光,便微微昂起了下巴,轻哼一声说,“可不是只有你能给我起外号的。我看你长得好看,和华夏神话里的妲己有的一拼,才叫你妖孽。”

    明明是在讽刺自己长得太祸水。可这幅容貌是老天给的,他能说什么?

    苏柒抽了抽嘴角,正色说:“灵族是除人族外,所有种族的统称,这你是知道的。灵族细分为神,仙,魔,妖,鬼,冥,御,灵八族,每族执掌一界,以族名为界名。不过因为人族生存的这一界鱼龙混杂,所以被其他八界称为凡界。其中神族统治九界,只是神族在很久以前的上古时代就销声匿迹了,所以现在代为执掌大权的是仙界。准确地来说,仙界执掌阳间,冥界执掌阴间。而你刚刚问的那位灵族,她是神族的守护者。”

    “神族已经堕落很久很久了。”顾念善意地提醒。

    “她是神族匿迹前,最后一个神。”苏柒看着远方,目光有些空,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挂起的笑是顾念见过的最温柔的,“许久不见她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顾念的心忽然有点堵。

    “不过还是我的小野猫最让我怀念啦!”苏柒忽然侧头,坏坏地笑着伸手使劲揉搓着顾念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黑暗总会有终点的,那里将是无尽神圣的光辉彼岸。徜徉于暖阳,把自己变得开心些。不想笑不想说违心话的时候就不说不笑好了,记得乖。还有——”

    苏柒凑近因为自己一番话处于懵逼状态的顾念,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说,“我一直在你身边,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记得在心里喊我的名字——随你怎么喊都可以。保证随叫随到,我的小野猫。”

    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了温暖,也带走了苏柒的身影。

    伸手摸摸有点发烫的耳朵,顾念突然咬了咬牙——她一贯温和的人设崩了。

    “色胚子。”顾念抚了抚手镯,嘀嘀咕咕地自语,“还真是没变呢。”她抬头看了看那轮圆盘,饱和润泽,如玉似凉。

    挺好看的。

    “今天的月亮还不错。”A市一栋内,一个带着小丑头套,穿着一身白色名牌运动服的女生抬头看着半空的月亮,声音柔软如同稚子,只是稚子是纯真无邪,而她却带着无尽寒意,“可惜任务好像出错了。你说是不是呢,我可爱的女孩?”

    她的身后跪着一个身材妖娆,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此刻,女子妩媚的脸除了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上川酒子的面色有些复杂。

    这是她出使任务来,第一次失败。

    那天她躲在二楼转角,用镜面反射的原理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顾念被那贵族打穿心脏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飞了。

    保护任务死透了,这尼玛怎么和boss交差?还有,这个没事乱放子弹的蛇精贵族是哪个国家的?等她查出来,她一定带着一个军火库去干他全家。在上川酒子还处于风中凌乱的状态时,她手里拿着的那面镜子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红衣少年。

    “灵诀·神怒。”镜子的倒影中,他抱着生死不明的顾念,轻启双唇,笑意覆盖了满目浓烈的杀意和暴怒。

    上川酒子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少年爆出的那一股强大威压,丝毫不输于自家boss,甚至还有些要超越的迹象。灵诀的威力在顷刻施展,如果不是上川酒子反应够快,迅速施展灵诀逃出游轮,她保证现在自己已经成为长眠在海底的一块冰冻人肉碎渣了。

    “那天我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年,他把顾念救起来了。我没有保护好她,酒子任打任杀,悉听尊便。”上川酒子抬眸,慎重而坚定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

    “红衣少年?”女生掐了掐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剧情发展还是准确的。算了算了,这次就不杀你了。不过呢,还是有一点小惩罚的。把你的弟弟给我,做成混血种吧。”女生转头,笑意吟吟地对上听完自己话后的上川酒子变的更加苍白的脸。

    混血种,人族和灵族的血统,各占一半,混合而生的人,即为混血种。混血种的对于修炼灵诀的天赋,远高于人族,这是好处。但自古有好必有坏——混血种将不会再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他们会变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没有痛感,没有眼泪。

    用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来为创造自己的主人效忠。直到他们的灵魂枯竭,灰飞烟灭。说白了,混血种和傀儡木偶几乎没有区别。

    上川酒子知道,如果弟弟变成了混血种,那么他将再也不是自己的亲人——他将是boss手里的一款武器,杀人或屠戮灵族的最最好的武器。

    她蠕蠕嘴唇,却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真是个乖女孩,我喜欢。”女生伸手摸了摸上川酒子的头,“回R国吧。我在R国为你准备了十个军火库,如果你的家族有胆敢反抗你的,放心去收拾。他们欠你那么多,拿性命来偿还也还是亏欠你的。记得回来时不要迟到哦!”

    上川酒子低着头,沉默不言。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她知道boss乘着夜风离开了,就像蝙蝠一样迎风飞翔。

    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重心,上川酒子一下子瘫软在地。

    她狠狠颤抖着,忽然间昂起了头颅。那双妩媚的眼珠,氤氲遍布。如果这时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地痴迷陶醉。

    在以往,她的骄傲,她的尊严,绝不会容许她这样的。可这时的上川酒子,却只想买一瓶二锅头,在天台一边吹凉风,一边狠狠灌醉自己。

    因为从某个时候起,她就要失去唯一一个真正牵着她,挂着她的人了。

    “在认识boss的时候,我就知道,从今以后,我将眼前有路而身后无身……只能……回头无岸了。”上川酒子站了起来,看着女生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深邃里带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崇拜和无奈不甘。

    身上沾了鲜血,踏入了黑暗,谁还会天真无邪?

    谁也不会。

    这是一场大的诡异的暴雨。

    暴雨夹杂着劲风,吹倒了不算粗壮的小树,吹垮了不算坚固的土堆,也吹散了考古人员本是坚定不移的心。

    “教授,这么大的雨,怎么也得下个三天。等雨下完了,我们的炸弹也就废了。而且这密林本来就处于低洼地带,容易积水。看这雨势,至少会淹了附近几十公里……我们赶紧撤吧。”一名考古队员犹犹豫豫地对正在研究古城遗迹草图的爱德华教授说。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关键是你得有命享受啊!没命享受,要钱有屁用。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撤离,撤离,再撤离。

    “爱丽丝去解决了,不用怕,最多一天以后就会放晴,到时候考古继续。那些炸弹你们也不用担心,等雨停了就会有直升飞机过来给我们送补给箱。箱里的炸药,够你们一边吃一边玩了——如果它能吃的话。”爱德华教授指了指一旁不知时候换了一身白色古装,盘膝落座,闭目冥想的顾念,然后用有些不耐的语气开口说,“好了好了,我还在研究这古城呢,没事该干嘛干嘛去。”别看他平时是个心平气和的,一旦碰到了工作上的事情,他比那火药还容易要点燃。

第13章古城遗迹(三)

    在这暴雨开始下的时候,顾念就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属于凡界的味道。

    “灵诀·五感。”顾念悄悄吟唱梵咒,开动五官。

    果然不出所料,她嗅到了一丝冥界的气息。

    这股气息,还不是一般的强。如果是自己上去硬刚的话,可能三两就就凉凉了吧。顾念寻思着该如何解决这麻烦,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某只被自己称为妖怪的少年的话。

    有麻烦就喊他。

    嗯,这次一定喊。顾念默默地想着,然后委婉地告诉同样看着雨天错愕发呆的爱德华教授自己发现了让雨天快速结束的办法,前提是自己得有一个发呆的好地方。

    爱德华教授知道顾念从不夸下海口,说到做到是她的好品格之一。他立刻让顾念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想法多久呆就发多久呆。

    顾念捻着灵诀,造了一个分身来糊弄爱德华教授,真身则沿着着从高空落下来的雨滴逆势而上。

    云端之上,她看到了一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大家伙。这位伙计把灰色的云层当成了柔软的棉垫,趴在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一边打呼噜还往下淌着一大串哈喇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暴雨和雷声了吧。

    “妖孽,你在不在?”顾念抽搐着嘴角,她缓缓停在比自己大了数百倍的怪物身前,在心里默默地呼喊。

    “小野猫想我了吗?”覆满磁性的声音在顾念念头落下的一瞬,出现在她身侧。苏柒如同那些魔术师一样,突然出现在顾念面前,完美的脸上挂着一分名叫愉悦的微笑。

    “自作多情。”顾念撇嘴,伸手指指二者侧边的大家伙,“这大怪物的口水影响了我们的考古发掘。”

    “它不叫大怪物,它有名字的。它叫雨蛇,是随龙族布雨的妖族。只是这条雨蛇好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才陷入了沉睡。平常它要是这么睡的话,那些布雨的龙族早就上前一巴掌呼上去了。不对,应该是一条雷呼上去。”苏柒摸了摸大蛇覆满了西瓜大小的鳞片的面颊,然后看向顾念,“去它的梦境里看看吗?这样子的话也许会让你的考古进展恢复到之前哦。”

    看着他笑眯眯的脸,顾念忽然有了种不良大哥哥哄骗你进入不良场所的感觉。

    “好。”

    “拉住我的手。”苏柒伸出自己长长的袖袍。

    顾念犹豫了一下,轻轻拽住了前者的袖口。

    “闭上眼睛,元神归一,小心别被雨蛇吞噬了你的灵魂。”苏柒将另一只手搭在大蛇的眉心,忽然肃穆地开口,“灵诀·离魂。”

    一缕又一缕的白烟突然从顾念头上飘起来,然后汇聚在苏柒身侧——这俨然就是第二个顾念,只是她透明了些。

    “走咯,我的小野猫。”苏柒看看那具呆立原地的躯壳,忽然挑唇一笑,一把搂住身侧顾念的腰肢,不等某人反应过来,便化成了一团光钻入大蛇眉心深处。

    顾念看到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荒原。荒原上寸草不生,就和秃顶的人一样。

    荒原呈现着一片冻土的颜色,似乎它已经被寒霜浸染了成千上万年。遥遥的天际是一片白,和荒原融成一体。

    这就是大怪物的梦境吗?好荒凉,好……孤独。

    “还真是有点怀念这里呢。”苏柒感叹。

    “所以我旁边的这位色胚子可以放开他的咸猪手了吗?”顾念直对某灵,淡淡开口说。

    苏柒咧嘴:“明明是狐狸手嘛。”

    “我大概知道色狐狸的称呼怎么来了。”顾念若有所思,但她还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接下来我要找到大怪物,帮助它逃脱梦魇么?”

    “差不多,跟我来。”苏柒忽然拉起顾念的手,朝某个方向跑去。

    这手感还不错,就是凉了些。也对,小野猫现在是灵体。苏柒一边跑一边想。

    后知后觉的顾念只是紧紧盯着前方轮廓越来越明显的参天大树。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腾上心头。

    和梦里那个场景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梦里,那个白衣银发的少女手握长笛,坐在数百长高的巨树之下,静静眺望远方。她如同一座冰雕一般,一坐就是亘古,再也不起来。或者说,再也起不来。

    “他不会回来了……”顾念忽然低低地说。

    苏柒的眼神一震,他侧眸看着这个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少女,不由微微勾唇。

    他没有找错,他从来不会找错的。

    因为他从不曾忘记。

    他的小野猫啊。

    “嘶嘶嘶。”

    耳畔传来的一阵吐信声,叫头皮发麻的顾念瞬间回过了神。她转身看去,发现自己和那条大蛇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的时候,脸瞬间绿了。

    “你打扰到我工作了。”顾念退开一段距离,优雅地说。

    “我也不想的。”大蛇苦逼着一张纯正的蛇精脸,声音低沉却像个稚童一样抱怨起来,“龙仙让我布少量的雨,现在外面估计都要成洪灾了。都怪那人类突然打了我一记,龙仙知道我雨量弄错,肯定得揍死我。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把她的头咬下来下酒!”它霍霍磨着牙齿,在顾念看来如同一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固执地要找到那个人然后欺负回去一样。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苏柒淡淡地问。

    听到这声音,大蛇的身躯猛然一震。它睁圆了一双蛇眼,将那红袍少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好几遍,忽然蹭蹭蹭往后退开了好几米。

    “你你你,你活的还是死的?”大蛇见鬼似的开口。

    苏柒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蛇:“看来你不想要出去了。小野猫,我们出去把它杀了一样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说罢他牵起顾念的手,点着自己的眉心,就要转身离开。

    “别别别,祖宗我错了,我还小我还没泡到一条蛇呢。”大蛇见他口中吟诀,不似开玩笑,连忙求饶,“祖宗您听我说,想让我醒过来在我的七寸注入灵力就可以了。不然我可能会睡上三天三夜,把这人……”在苏柒冷冷的目光下,大蛇吞了口口水,谄媚地改了称呼,“把您的小野猫的工作地给变成一片湖泊。”

    顾念开始考虑这大怪物的种族。

    是狗呢,还是狗呢,还是狗呢……

    “小野猫,我们走。”苏柒满意地点点头,抱着一脸漠然的顾念化光离去。

    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破屏障,远离自己的视线,大蛇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

    赶紧把这祖宗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们,讨功劳去,说不定就有机会跑一趟化龙台了。

    回到梦外大蛇身前,苏柒捻诀让顾念回魂,然后走到大蛇右边,对着某个地方狠狠打了下去。

    “嗷!”大蛇突然睁开眼睛,嗷嗷乱叫起来。

    它是被痛醒的。

    尼玛祖宗下手不分轻重的嘛!他还是个孩子啊!

    大蛇撇着蛇唇,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地看着苏柒。

    顾念慢慢捂住耳朵,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嗯,呱噪。

    “吵到我的小野猫了。”苏柒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瞬间让大蛇闭紧了嘴。

    “要委屈找你爹妈,现在把你多布下的口水收回来。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尝尝再入梦魇的滋味。”苏柒扬唇一笑,笑得妩媚。

    笑得好奸诈。顾念和大蛇这么想着。

    威逼利诱,还只有威逼,祖宗好坏。大蛇吐槽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再回到那狗不拉屎的荒芜之地,再尝一遍让人发指的孤独——好吧他没有头发,大蛇使出平生最大的气力,一口猛吸,下方汹涌的水如同倒流的水一样,顷刻间回到了大蛇的腹中。

    “祖宗我走了,祖宗再见!”再也不见!大蛇讪讪笑着,卷起一团白云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苏柒打了个呵欠,揉揉一双装满了桃花的凤眼,然后看向静静看着自己的顾念,忽然一笑:“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呀!我不介意小野猫以身相许哦。或者我以身相许也可以。”他咧嘴一笑。

    “抱歉,让你感到很疲惫。”顾念缓缓鞠躬,声音真挚而温和地道歉。

    苏柒怔了怔,一把拉起顾念,轻描淡写地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的小野猫对我说对不起了。那样子我会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顾念迷惑。

    “因为让你愿意亲近的人突然间就这么礼貌了,我会觉得你不要我了。”察觉到顾念眼里一瞬间滑过去的深色,苏柒脸上的笑意缓缓绽开,“这样子的话,你欠我的债可需要加倍奉还哦。”

    “真是个吝啬的家伙。”顾念侧头撇嘴。

    “我本来就很吝啬。”因为我等了八千年。苏柒笑嘻嘻地揉了揉前者的头,“接下来你发掘古城的时候,遇到困难记得喊我哦,保证随叫随到。”他俯身,握住顾念素净的小手,轻轻落下一吻。

    顾念呆了呆。

    “臣退了。”他笑眯眯的脸直直盯着顾念,直到身子缓缓消失,化成了透明。

    顾念感觉到,自己毫无波动的心,因为他这一吻而轻轻动了起来。

    如果说黑暗里的第一缕暖阳,是秦若璇的话,那么黑暗里的第二缕暖阳,便是他的吻。

    不,不对,是他。

    那个色狐狸,那个吝啬鬼。

第15章 古城遗迹(五)

    “长明灯,明千百年而不灭。古人的智慧,可真高。”目光缓缓流转于那些古老的青铜灯上,顾念走向其中一盏,对着它的把手狠狠往里一按。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传来。

    顾念身侧的一面黑墙倏然朝地上倒去,把爱德华教授吓了一大跳。

    “这是古城的城门,历经近万年的蹉跎,早就碳化腐朽了。我想这空旷的地带,应该是护城河。”顾念看着黑墙里面隐隐约约的建筑模型,目光闪烁,明灭不定。

    那股灵族的味道,本是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的。可在她打开城门那一刻,味道突然浓郁了许多——那只灵族就躲藏在古城遗迹里。

    “教授,我写给你的那东西一直都有贴身带着吗?”顾念突然问。

    “当然有。我把它放在了心口的口袋里。”爱德华教授指了指防护服的某个地方。

    “不要拿下来,接下来的路,会很危险。”靠着灵诀,顾念把五感发挥到极致。她缓缓抬眸,一双燃烧着银灰色光芒的眼瞳骤然在黑暗里显现。

    她丝毫不在意身边紧跟着爱德华教授——这双银瞳除非你有着通灵血脉或者你是灵族,不然你是看不到的。

    耳畔灵敏地捕捉到远处的一丝异动,顾念轻轻抽出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一步挪动伐子。

    爱德华教授屏住呼吸,紧紧跟着前者。他知道危险就在附近,因此大气也不喘一口,生怕呼吸重了一点危险就会突然降临。

    四面的古建筑在顾念超凡的视力和爱德华教授的照射下,于八千年后的一个夜晚,又重现于这个世界。

    尽管经过了岁月的摧残,木质古建筑几乎腐败殆尽,但如果细瞧,还是能够见出当年辉煌的技术的——平民的矮屋,富贵人家的房子,商人的小铺,妓女的青楼,老板的酒馆……一间又一间紧密相连,鳞次栉比,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就是八千年前的建筑吗?真是妙,太妙了!这么精致的建筑,就是一千五百年前那个扬名世界的盛唐王朝也要逊色好几分啊。”爱德华教授看着四围的古建筑遗迹,一双碧眼里盛满了对于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惊叹。

    顾念的脑海突然浮现起古城犹在时,青石街道上人潮澎湃,车水马龙,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的热闹画面。画面里,残阳斜下,平民们生火炊烟,幸福美满;富贵人家围聚一隅,其乐融融;青楼歌舞升平,热闹喧哗;酒馆香气四溢,生意兴隆……还有城中最繁华最富力的一座府邸,府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画面再转,变成了现在这副安安静静,廖无人烟的灰败模样。

    一种由时间磨砺出来的孤独感突然涌到了顾念的心头上。

    它曾经也热闹过呢。只是岁月不饶人,更不会饶了这些没有生命的建筑。人被埋葬于黄沙之下,建筑也是如此。顾念有些同情,有些怜悯地看着这座古城遗迹。

    “爱丽丝……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爱德华教授突然问。

    “教授,请您先闭上眼睛。在我说睁开之前,不论您听到什么,闻到什么,都请站在原地不要动。我画给您的那张护身符,会绝对的保障您的安全。”顾念死死盯着某个方向,随和的声音难得多了一抹慎重。

    爱德华教授心里一紧。他知道爱丽丝这么说就是怪物出现了,而爱丽丝好像还要和怪物搏斗。虽然清楚爱丽丝的水平没有那么菜,爱德华教授还是按耐下心中的恐惧,颤声提醒道:“爱丽丝啊,那个,生命诚可贵,打不过你就跑吧。我来替你挡一会,反正我是把老骨头,它估计不喜欢又老又酸的肉的。记得要把我的相机带出去啊,等以后一定要告诉我的孙子他的祖父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白天看到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得知爱丽丝拼了命保护自己后,爱德华教授的心态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有骨气有血性的,虽然他很老了。他想要荣耀,但这并不是要建立在他人尸体上的。而且那些考古队员已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丧命了,所以他说什么也绝对不会让爱丽丝再出事情的。

    他良心过不去啊。

    “您好好呆着吧,记得相信您的学生,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人。”顾念微微一笑,在爱德华教授担忧的目光下,转身走向了更深出的黑暗。

    黑暗一下子把她娇小的身影吞没了,似乎要让她永远沉入深渊一般。那一刹爱德华教授突然生出这么一种错觉来,他的爱丽丝很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他想去帮忙,但一想到顾念的忠告,立刻止住了迈开的步伐。

    不能给她添麻烦了,已经添的够多了。

    漫步在黑暗之中,身旁是枯朽破败的古代木质建筑,顾念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微妙。

    她在一座庞大的木质建筑前驻足。这座建筑和之前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使用的材料不一样的缘故,它依稀在黑暗里闪烁着昔年的模样。

    “伙计,你还要躲多久呢?这里,可没有外人了。”顾念看着那幢建筑,轻轻地说。

    一声低低的悲鸣从黑暗深处传来。

    银灰色的眼睛骤然亮起。它缓缓从建筑里走出来,让顾念一下子看清了它的样貌。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睁着一双圆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眼睛里盛满了水雾,似乎下一刻它就要泪如泉涌了。

    “你是在等我吗?”顾念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白狐柔顺的毛发,“小家伙,你也和他一样,等了八千年吗?”谁也不知道,她在看到它时,心里翻滚起了滔天的悲伤。

    白狐呜呜叫着,拱了拱顾念的手背,然后转身朝着那幢高大的建筑跑去。顾念连忙站起来,跟着跑了进去。

    在跑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脚步顿了顿。

    她能感觉到,有一双阴鸷浑浊的眼睛在盯着她。

    建筑的面积很大,顾念跟着白狐跑了五六分钟才停了下来——停在一间石室前。

    “呜呜——”白狐仰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顾念。

    “是想让我帮你打开它吗?”顾念看着那扇密封的石门,缓缓伸手附了上去。她闭眼吟诵起一段古老的梵咒,附着石门的手心随梵咒的吟唱而绽出淡淡的光辉。顾念睁开发亮的银眸,厉喝一声,“开!”

    石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带着无数灰尘朝上笨拙地挪动。

    门后是一间很宽广的冰窟。冰层里埋着一种不知名的晶体,却正是这种晶体默默地为冰窟带来了数千年不衰不灭的淡蓝色光辉。

    冰窖中央,是一块冰棺。

    透过冰棺,顾念依稀可以瞧见那里淌着一个红袍少年。

    红袍……

    脚步不自觉地迈开,朝着冰棺走去。在俯首瞧清冰棺里少年的一刹,顾念瞬间怔住。

    这完美无瑕的轮廓,一模一样的容颜,可不便是……妖孽么?

    白狐欢喜地叫了一声,直直扑上冰棺,一下又一下舔着散着寒气的冰块,目光里盛满了柔情。

    “妖孽,妖孽,你在吗?”顾念轻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妖孽没有回她。

    “说好随叫随到的,骗子,又骗我。”顾念低头看着棺材里的少年,眼眶里布起了氤氲,“这就是你真正的尸身吗?”

    在她伸手就要抚摸冰棺的时候,一阵寒气突然从身后袭来。顾念心里一惊,凭着后天训练出来的敏锐和开了灵诀的五感迅速朝一边侧身。

    “咔擦!”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她侧身后飘入耳畔。顾念的余光注意到自己刚才呆的地方,多了一把镰刀。镰刀很长,通体发黑,很像死神专属的那把收割之镰。

    此刻,镰刀因为使用者用力过度,死死嵌入了冰棺,冰棺被凿出了一个大洞。

    “我等你现身等了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么?”顾念直起腰身,不咸不淡的目光轻轻投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冰窖,浑身上下被纱布包裹如同木乃伊的怪物。

    怪物的没有眼珠的眼眶深邃黑暗,直直盯着前者,一字不言。抽出镰刀,怪物朝着顾念再度挥了下去。

    一道白影突然扑向怪物的肩膀,在后者没有察觉时,白影露出满嘴尖牙,狠狠咬了下去。

    白狐看到怪物时,先是一愣,然后眼里爆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它呜呜长鸣一声,就出其不意地对怪物发起了进攻。

    “伙计快下来,这怪物是魔种,身上带着剧毒,你会死的!”顾念大吼。她心里急得要死,抬起一脚踢开镰刀,再抬起一个回旋踢,狠狠给了怪物一记。

    怪物似乎没有任何痛感,就连白狐咬入了自己的肩膀,都渗出黑色的血了也不坑不叫。怪物空洞的眼眶依旧冰冷,挥起紧紧握在手里的镰刀朝顾念发起了进攻。

    突然,镰刀卡在了半空,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睡了一个很舒服的觉呢,该活动一下筋骨咯。”慵懒而低沉的声音,不轻不浅地响了起来。

第16章 古城遗迹(六)

    一抹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冰棺之上。

    白狐欢叫一声,欣喜地扑了过去。

    伸手抱住白狐,任之蜷缩在自己的怀中,苏柒打了个呵欠,双腿盘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朝顾念打起了招呼:“小野猫,想我了吗?”他的唇瓣高高扬起,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他总是面上带着笑意的。

    “才没有。”顾念看见到苏柒之后,心里莫名的孤寂突然就消失了。她看着呆若木鸡的木乃伊状怪物,撇嘴如同小孩子一样告起状来,“妖孽,这怪物你认识吗?它似乎和你过意不去的样子,把棺材都敲碎了。”

    “哦?”苏柒眯了眯眼,这才把目光投向怪物。他眼里的笑意又浓郁了些,声音随着笑意愈发低沉,愈发充满磁性,“不巧,不认识。不过,我刚刚好像有看到它在欺负我的小野猫。”

    怪物颤抖着身体,一双干瘪的手死死抓着长镰,空洞的眼眶直瞪着苏柒,似乎很诧异自己会看到这个红袍少年。片刻之后,怪物噗通一声朝着棺材上的红衣少年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长镰,一边动作僵硬地磕着响头,嘴里一边叽叽咕咕地开口说着一些顾念不大懂的火星语。

    “求饶么?”苏柒摩挲着下巴,盛满笑意,如同倾世桃花绽放的凤眼突然泄出一缕寒意,“别人也许会饶你一条狗命,可是在我这里,伤了小野猫的,不论他是人是神,是鬼是魔,是妖是修罗,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那缕寒意在怪物身上无限扩大,怪物低垂着头,身体早已抖成了筛子,仿佛自己陷入了一个冰雪交杂的极寒之地——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冰窖。

    “去阎罗老头那里报道吧,下辈子在畜生道里好好反省自己。”苏柒打了个响指,一缕白色的火焰骤然凝结于指尖之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忘了你本来就是灵族。灵族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活的机会了呢。所以伙计……可惜咯——”他朝着怪物轻轻一点。

    火焰立刻活了过来,从苏柒的指间脱离,以迅雷之速跳到了怪物身上。怪物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这么嗷嗷叫着被烧成了灰烬——它想跑啊,可是苏柒的灵魂威压太强了,压的它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它在肉体的痛苦折磨下,完成了在凡界的最后一段旅程,然后领了盒饭,从此消失在世间。

    “小野猫的心,在刚才跳动的很乱。是在担心我吗?”收拾完怪物,苏柒摸着白狐柔顺的毛,笑嘻嘻地看向顾念。

    顾念走到冰棺前,把温和的目光全部投给了冰棺里似乎在沉睡的红衣少年。她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在苏柒皱眉要表示自己的不满的时候,终于启了双唇:“他是你吗?”

    苏柒愣愣,突然明白顾念是在问这棺材里的红衣少年和自己是不是同一个。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他是肉体,我是被肉体保护着的灵。肉体与灵,本是同根的。”苏柒侧头,摸了摸比自己没有温度的身体还冷的冰棺。眼睫低垂,叫顾念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

    白狐轻鸣,小心温柔地舔舔苏柒的手背。

    “那他在这里躺了几千年,他会孤独吗?”顾念的声音温温柔柔,似乎怕自己说大声了会吵醒棺材里的少年一样。

    “会吧,谁知道呢?”苏柒跳下棺材,看了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轻描淡写地说,“小野猫,你要我的身体吗?可以用来炼傀儡哦!”看他那样随意的模样,好像毫不在意这具身体曾陪他度过整个年华。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顾念的瞳孔缩了缩,一缕不安从心底深处泄了出来。

    她隐瞒了了太多太多事情,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了。妖孽是很聪明的,聪明到连变态都要折服。他的洞察力和敏锐力,是旁人远不能及的。正是意识到这点,顾念才会担心。担心他把自己隐瞒的事情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扒出来,然后展现于阳光之下。那样子的话,顾念觉得自己就会成为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再也无法认认真真地去面对这个充满了黑暗与腐败的世界。

    “你想要对付你的兄长,可你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我的身体历经千年万年不腐不朽,吸收了天地精华早已超脱了灵族的躯壳。如果用来炼成傀儡,那么小野猫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灵族军团。有这么帅的傀儡陪着,又能手刃仇人,何乐而不为呢?”苏柒侧头,笑眯眯地看着顾念。

    预料之中的,顾念错愕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心神,尽量不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对付我的兄长?”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果然还是隐藏的不够好么?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么……

    顾念有些丧。

    “因为……”苏柒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前者的下巴,迫使她那双有些灰暗无力的眸子对着自己。苏柒敛了眉间笑意,充满磁性的声音郑重而认真,“你是我的小野猫。你的每一个思想都属于我,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我的专属。我这八千年,也是因为你。所以懂了吗?”

    所以她要用尽余生来还债,因为是她把自己唤醒,也是她让自己沉睡了八千年,等待了八千年。

    顾念静静看着这个认真的红袍灵族少年,忽然一叹。她轻轻推开苏柒,俯首看着棺材,淡淡地说:“有的人生来就被注定了自己的命,你如此,我也如此,我们都如此。只不过你被注定的命尚可以自己主宰,而我的沉浮,这个世界的沉浮,都不属于自己。”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掌管着天道。

    “小野猫的意思,你的生命,被别人主宰?”苏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卜算是窥探天命的一种。上一辈子的孽会是因的开始,这一辈子的缘会是果的结束。”顾念十分隐晦地说着,然后深深看了若有所思的苏柒一眼。

    她相信妖孽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话外弦音的。

    一定。

    “小野猫,这一辈子,终于学聪明了嘛。”苏柒失笑,伸手摸了摸顾念的头,然后把怀中的白狐递了过去,“它也是我的灵魂之一,你可以叫它阿白。”他低头看着那只白狐,目光微空,似乎陷入了某一种回忆。

    顾念目视着那只在自己怀中安安静静,乖的不像话的狐狸,忽然说:“落神庙中梨白花落,以子木为李,取姓而名白。这是它名字的由来吗?”

    苏柒身子一震,这下子轮到他错愕了。

    不应该啊。小野猫不可能记得的。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得去阴间查查。

    苏柒收回错愕的表情,笑吟吟地看了看白狐,再转向冰棺。然后他伸手,一巴掌把冰棺拍的粉碎。冰棺里的少年尸体,也随着冰棺一起粉碎。

    顾念:“……”

    这是在毁尸灭迹吗?毁尸也就算了,他毁自己的干嘛?

    “往事有甜蜜也有痛苦,想多了反而会复杂。还不如把当下活好,活的开心点才是真道理。你说是不是呢,小野猫?”苏柒祭出白色火焰把冰棺残渣烧成一摊红色的水后,慢悠悠地说,“现在呢,我要去阴间一趟,会一个故友。有机会的话,你们会见面的,他一定很想念你。”

    “死人吗?”顾念想象着一具腐败的人壳,上面还趴着肉嘟嘟的蛆,对自己笑眯眯地伸手打招呼,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算吧,最多是个老不死的。”苏柒摸摸下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有没有沉稳一点。哎,算了也不说了,我先走咯。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呐,我回来看到你受了伤会生气的哦。”他低头在顾念的眉间落下点水一吻,然后笑吟吟地消失在顾念面前,只留下冰冷的空气。

    顾念抱着白狐,看了看地上那滩水——那滩血水,然后转身走出冰窖。

    一个故地再怎么留恋,还是要过当下生活的。

    爱德华教授等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一瞬万年。在他快忍不住要去寻找顾念时,后者娇弱的身影终于珊珊而来。

    “爱丽丝,你没事吧?我们——白,白狐……活的?”爱德华教授看到顾念怀里睡觉的白狐时,登时懵了。

    这古城遗迹被泥土密封了八千年,这狐狸是怎么在没有空气,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的情况下活下来的?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低头凑近白狐,以一种十分诡异复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就像看到外星物种一样,那目光似乎要把白狐抓过去解剖了一样。但他才不会这么做——他是研究考古的,才不是研究什么外星物种的。

    “教授,里面的危险都已经清除了。现在请先随我上去吧,等下次装备齐全,再来探险也不迟。身体最要紧,身体垮了可是不能够考古的。”顾念温和地劝说。

    爱德华教授连忙点头,跟着顾念原路返回。

    顾念走在最前方,丝毫没有看到身后的看上去十分慈祥的教授正做着一个让人十分诧异的动作。

    他咧嘴笑着,越咧越大,几乎超出了正常人的极限。

    诡异到了极致。

第17章 源生之难(一)

    入冬了。

    一艘豪华大船缓缓驶行于太平洋之上——在华夏到R国的路线间。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女子身材高挑,那件紧身衣很好地勾勒出了她完美的曲线。不算太冷的海风轻轻拂过这个女子的面颊,吹过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吹过她有些烦躁不安的心。

    上川酒子端着一个高脚酒杯,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摇晃着酒杯里的香槟。

    看了一望无际的海洋,又看了洋上与浪花共舞的鸥鸟,然后把酒杯递到涂了口红的唇前,一口抿尽。

    “真他妈的透心凉。”把那价格不菲的酒杯使劲往前一置,看着它化成一道弧线,十分完美地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上川酒子满意地笑了笑。

    “随意糟蹋他人财物,是一件很不美妙的事情。”大大咧咧的男声从一边传来。一个穿着最新款高领白色毛衣,长得阳光爽朗的少年笑吟吟地走向上川酒子,先是拨了拨那细碎的刘海,然后端着一杯红酒朝前者致敬,“我的酒子公主,谁惹你了,需要我帮你效劳吗?”

    “不需要。”上川酒子看着站在自己旁边,品味红酒,目眺远方的男子,语气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在欧洲执行任务吗?”这个话痨突然出现在船上,怕不会是那个人派过来折磨自己的吧?

    “突然想看R国富士山的美景了。这个季节去泡温泉一定很舒服。诶酒子你说,我们去泡温泉的时候能不能叫上一两个小姐?叫一个也行,在我们泡温泉的时候给我们做全身按摩,想想都舒服。”少年喝着杯里的红酒,在注意到某人鄙夷的目光后,立刻十分狗腿地露出讨好式的笑容,“哎呀呀,酒子姐姐你今天看上去怎么这么性感?我好喜欢你的。不过这双鞋子好像还不太称你诶,要是鞋跟高一点一定会把你变成女王的——”

    在他吧啦吧啦还要继续鬼扯顺带拍马屁时,上川酒子额角上缓缓爆起青筋,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用中文低声吼道:“尧曦辰,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保证等会你一定在鲨鱼肚子里游泳!”

    太踏马烦了。上川酒子表示自己头疼。

    “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尧曦辰身子一抖,有点委屈地撇撇嘴,忍不住轻轻嘀咕起来。

    “尧曦辰,你是不是觉得生命太长了?要不让我来帮你剪掉一点,让你快点去和阎罗王打报告?”上川酒子忽然静了下来。她抽出贴着腰藏着的军刀,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个表情微僵的少年,然后做出一个妩媚的笑脸,“追老娘的人,能从华夏B市排到R国广岛长崎!你觉得老娘缺对象这种东西吗?”

    尧曦辰点头哈腰讪讪笑着:“不缺不缺,酒子最不缺对象了,缺老公。”

    上川酒子:“……”

    她可以用手上这把军刀干死这个人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来这里还是有事情要干的。至于找老公嘛,以后实在不行我来凑合凑合。”尧曦辰一本正经地说着,眼见某人处在了暴走边缘,咳嗽一声连忙正色起来,“我家boss让我去R国保护一个人,这几天她也要去R国出行任务了。”

    “是顾念吧。”上川酒子淡淡地报出那个所谓的被保护者。

    她知道尧曦辰口中的boss和自己的boss是两个人,也知道这两位boss关系非同深浅。所以她才会认识尧曦辰这么一个……不误正经的二货外加话痨。

    一定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让她加倍来还的。不然她肯定不会碰到尧曦辰这种好像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人。上川酒子默默地想。

    不过他认真的时候还是勉强能够进入自己的眼睛的。

    “嗯哼!boss把这么一号人物交给我了诶,我要不好好保护,会被boss狠狠修理一顿的。”尧曦辰说的很害怕似的,面上却尽是得意之色。

    “认真不过三秒,说的大概就是你这种人了吧。真好奇会有什么样的人瞎了眼喜欢你这只万年单身狗。”上川酒子抽了抽嘴角,冷冷地挑眉讽刺。

    尧曦辰挺着身躯,面上带着充满阳光而自信的笑:“我也好好奇啊,谁会喜欢我这只万年单身狗。可总会有的,不是吗?”

    “美好的梦是可以有的,所以你洗洗睡吧!”上川酒子被他眼里的自信给辣到了眼睛,不由侧目转向茫茫大海。

    她并没有看到,在自己转身时尧曦辰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

    悲伤到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碎。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很诧异这个看上去那样阳光爽朗的男孩,竟然会流露出一种近似忧郁的眼神。

    人类所不能及的地方,是一片阴冷黑暗。在一片广袤土地之上,有两位面貌不凡的少年并肩立在最高处的亭子里,眺望远处游动的白茫茫——那是万物死去之后的灵魂,它们要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静静地跟从黄泉接引者走上八百里黄泉路,前往阴曹地府,经过审判,或进入炼狱,或升入仙界,位列仙班,或越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进入六道轮回,再尝人世苦楚。

    “阴界还是一尘不变呢,老家伙你也还是一尘不变呢。”其中一个红袍少年眯着一双妩媚的凤眸,笑眯眯地说。

    “彼此彼此。”另一位白衣少年一手托着一柄紫檀拂尘,一手握着一只玉质烟斗。动作熟练地抽了口烟,然后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仙族的烟抽了八千年还是一个味道。诶,话说你真找到她了?”他有些好奇地测过了头。

    “嗯。”苏柒点头,含笑的眼里多了一分沉重,“这次来阴间,是想托你帮我查一个人。”

    “我靠不是吧!你我好歹也算老友吧?这老友重逢,你不送礼物也还要我帮你办差事?喂,臭狐狸,有点不厚道了啊!”少年瞪直了眼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苏柒抽了抽嘴角,心里却有些感慨。

    历经人世数番沧桑,还能保持着昔年的少时模样,直言直行,真是……让他羡慕呢。

    “礼物么,很简单。等你办成后,我带你去见她,我知道你挺想她的。毕竟她可是唯一一个敢用那种称呼喊你的人。”苏柒侧头笑眯眯地说。

    “切,当我傻哦。”少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当着你的面抱她,你肯定得揍死我。我惜命的很,才不干蠢事呢。还有,我是那种重金不重义的人吗?把我想哪里去了?快说快说,查什么人,查完我要好好沐浴一番。”

    “嘴上说着惜命,却还是要去见她,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货。”苏柒见某人有些尴尬,也就不再揭老底,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查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顾郁。”

    海风不疾不徐地吹起,尽情徜徉于大洋之上,那样自由,那样令人羡慕。

    这是顾念今年不知道第几次船渡太平洋了。

    看着一望无际色彩单调的大海,顾念趴在栏杆上,无趣地撇起了嘴巴。

    好想去潜水,在这个不算太冷的初冬,一定够刺激。妖孽会怕水吗?他现在是在凡界,还是在其他异界?她胡思乱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小呵欠。

    似乎懂了自家主人的小心思,耳麦很是时候地真动了起来。顾念直起身子,按动耳麦,优雅有礼地用英文说:“你好。”

    “是我。”耳畔传来一道大大咧咧,充满阳光气息的声音,“可爱的爱丽丝,有没有想我啊?”

    “杰克,你从欧洲回来了?”顾念有些诧异。

    “那当然,任务完成的杠杠的,这不来陪你了嘛!嘿嘿,好吧开玩笑的。boss叫我来陪你一起执行任务,据说这次要干的家伙背景挺硬。”尧曦辰看了看一边沉默不言的上川酒子,继续笑嘻嘻地说,“爱丽丝,反正任务时间还长,等到了R国,我们先去泡温泉啊。这冬天不泡温泉不去富士山,那可真是一种过失。”

    “好啊。”耳麦那边,顾念一口应了下来。

    某只妖孽说,人活在当下,要活得开心。人生也就这么一回,确实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活,但前提是有度。顾念这么想着,就答应了尧曦辰的请求。

    “嗯呢,十个小时后东京铁塔见啦!我要先去好好享受一顿R国料理,不然没力气干活了。”尧曦辰笑眯眯地挂了电话,然后叹了叹气,“哎,这辈子也就只能和爱丽丝这样的好女孩共同泡温泉了。”

    “温泉分男女的。”上川酒子冷冷地睨着这个一点都不正经的保镖。

    “也有不分男女的。不过呢,我可是个大绅士,保证不和爱丽丝泡一个温泉,不然人家肚里塞了个球我可是要遭大霉的。”尧曦辰拍拍挺直的胸脯,突然问,“诶,酒子,你家boss最近有没有空啊?”

    “她还没有眼瞎到会看上你这个万年狗。”上川酒子撇过头,她保证如果面前这个人敢染指自家boss的话,她绝对会让他滚到炼狱里去跪着忏悔。

第19章 源生之难(三)

    尧曦辰有些毛骨悚然,这笑太他么冷了。他哆嗦了一下身子,讪讪一笑:“那个,那个爱丽丝啊,要不要来一块点心,比组织里那自称厨王的傻缺做得好吃多了。”

    “你吃吧。我去外面乘个凉。明天泡温泉时,记得想想该怎么下手。”顾念走向阳台,忽然又转头问,“还有雪茄吗?”

    尧曦辰张了张嘴,连忙取出一包没动过的雪茄,递给顾念,讨好地笑着说:“这是G国特产,外头很难买到的,我托了关系才买到一箱,都舍不得抽呢。”

    “愿上帝保佑你这个善良慷慨,有绅士风度的男生。”顾念失笑,在胸口比了个十字,半是开玩笑半是真挚地祝福了一句,然后走向阳台。

    “女孩子抽什么烟嘛。爱丽丝不会被那男人婆带坏了吧?”尧曦辰忽然想到了抽烟喝酒打架样样在行的上川酒子,不由抽搐了一下嘴角。

    他家boss知道爱丽丝抽烟,会不会打死自己?一想到很有这个可能,尧曦辰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不断生起一股后悔之意。

    后悔自己把烟屁颠屁颠地给了她。真该改改这个见了女生就不会懂得拒绝,唯命是从,跟狗一样的性格。算了算了,都已经狗了那么多年,还是不改了……boss应该不会杀了自己的吧?尧曦辰一边纠结地想着,一边默默吭哧吭哧吃起点心来。

    沐浴着晚上的凉风,顾念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眺望远方灯火通明的东京夜景。繁华喧闹,喧闹被黑暗覆盖着。黑暗里,有没有什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知道。

    “真好看。”注视着那最最显眼的东京铁塔,顾念低低地说。

    “小孩子家家,抽什么烟啊。”覆满磁性的声音,低低沉沉从一边传来。

    顾念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属于一个灵族少年。少年总是穿着一身红袍,总是眼角含笑,总是那般桀骜不羁。

    “雪茄味道还不错。大概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一心里烦躁苦闷就要抽烟喝酒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压方式。”顾念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被抽了一半的雪茄,然后掏出一根新的递给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袍少年,“需要我为你点火么?”

    “我不抽烟。”苏柒摇摇头,“最多喝酒抚琴。在那个时候如果松懈了下来,就会出很多差错。”

    顾念知道他说的是八千年前,他曾为人族的那个时代。她把烟收了回去,目视远方:“明天要去泡温泉,那里阴气重,妖孽可以过去修养。”

    “不必了。”沐浴着晚上凉凉的风,苏柒很是惬意地眯了眯一双凤眼,然后侧身揉揉顾念的头说,“我只是回来告诉我的小野猫一声,我要去找一个人。很抱歉接下来的时间不能够随叫随到,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哦。如果碰到了危险,不好逞强。人族的命就只有一条,要好好珍惜。”

    “拜我兄长所赐,我还没有那么弱。”顾念看了看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忽然问,“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唔,算是吧。”苏柒点点头,然后手上力道加大,笑眯眯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丧的前者,“好啦好啦,开心点嘛。我的小野猫才是最重要的,开心点啦。”面对这样的顾念,他有些不知所措,干脆扮起了鬼脸。

    顾念噗嗤一笑:“原来妖孽也有二的时候。”

    “只要小野猫开心了,再二都可以。”苏柒咧嘴,“我走啦,玩的开心。”他俯身上前吻了吻顾念的眼睛,然后渐渐变成透明,和空气融成了一体。

    感到他在眼睛上留下的余温,顾念有些失落,有些不甘。

    一定要快点成长,一定不要被他人驱使。她的命,只能她说了算。她……不要成为脚本里的角色!

    第二天早上七点,尧曦辰如同闹钟一样,准时准点地叩响了顾念的门,扯着嗓子喊:“爱丽丝,我为你准备了R国料理,还有我自己去借了厨房做的烤面包和豆浆还有油条,快起来咯,不然我要一个人吃完啦!”

    顾念洗漱完毕,不紧不慢地开了门,瞧见扶着推车,一脸嘚瑟的尧曦辰,不由失笑:“什么时候改行做服务员了?”

    尧曦辰嘚瑟的脸僵了僵,他有些委屈地撇撇嘴:“什么嘛,明明是厨师。快尝尝快尝尝,我第一次做给女孩子吃诶。”这辈子第一次。

    等早餐摆在了茶几上,二人在榻榻米上坐下优雅地品用起来。

    “杰克,很抱歉今天温泉我不能去泡了,今天我要去一趟源生氏族的大本营。”顾念放下豆浆,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换鞋。

    “啊?你今天就去啊!不好好享受一下温泉太可惜了。”尧曦辰咬着油条,含糊不清地说,“算了算了,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还有小姐可以陪我。”

    顾念摇摇头,把房卡丢给尧曦辰,转身伸手往脸上一抹,用易容术变了一副模样后拎起一只香奈儿包包匆匆离开。

    源生家的大本营位居郊外的深山密林,远离城市。据说是上任大家长嫌弃那些R国人天天耍弄枪支弹药,烦得耳蜗疼,就下令迁徙到了密林中图安静。

    顾念开着迈巴赫,于一个小时后在一座十分豪华的木质古风别墅前停了下来。

    铁门前看守的两个保安见到这个身材火辣,面容妩媚的女子开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下意识地愣了愣,这是哪家的明星大小姐,他们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又是大家长新包养的?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事吗?”出于礼貌,保安上前关切地问,一边开口一边用余光偷偷瞥着顾念脸部朝下的地方。

    风光无限好,比家长夫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行不行,要喷鼻血了。保安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您好,我是爱丽丝,收到了吉川先生的请柬,今天是过来和他的那些考古家鉴赏大家长收藏的古董的。”顾念递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面带微笑,优雅从容地说着一口流利的R国本土语言。

    吉川平次是当代源生氏族的大管家,兢兢业业地管着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管着源生旭黑道白道交易的事情。那些毒品交易,枪支弹药交易,都是源生旭放心交给他一手操纵的。可以说在R国,除了源生旭这个主人能压他,其他人看到他连屁都不敢蹦一个。

    万一一不小心惹了他,你自己死了不说,连累家人那可就是真的罪过了。

    保安接过请柬,细细看了一遍请柬,确认是自家管家发的后,出于心细还是拿起对讲机确认过后,才对着耐心等待的顾念微微鞠了一躬:“抱歉,爱丽丝小姐让你久等了。请您将车子停在我们左侧的停车区,然后有保姆来带您去见吉川先生为您安排的考古家。”

    “好的,真是麻烦您了。”顾念微微一笑,依言把车子停在一边,然后跟着匆匆赶来的一位穿着保姆制服的女子走向木质别墅。

    顾念趁保姆专心致志带路时,悄悄吟诵梵咒,开动五感。她把神识放到最大,仔仔细细地横扫过以别墅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区域。

    监控设备覆盖了整片区域,想要杀了源生旭再光明正大地逃走是不可能了。不过不得不说,这繁茂的森林可真是一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处处安装红外感知系统,一旦有人侵入,森林里密布的用高科技做的机关就会自行启动,不把那入侵者弄死就不会停。啧,黑道老大就是黑道老大。不过和顾郁比起来,还是要差了一大截。那个家伙的防御系统,简直比女王的亲卫队还要亲卫。顾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起来。

    吐槽的同时,顾念开始慢慢思索如何靠近源生旭,悄悄处理掉他,再如何悄悄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又有一辆大红色的兰博基尼停在了别墅门口。保安正准备上前询问,但一看到驾驶坐上那张张扬妖娆的脸,登时愣住了:“大,大小姐?”

    “你是准备让我继续停在这里吗?”女人缓缓一笑。

    保安身体一哆嗦,鞠躬道歉过后,连忙和另一个有些懵逼的保安打开了厚重的大铁门。

    “吉川先生,大小姐回来了!对,是她,我没看错的。她就是源生酒子大小姐!”在车子扬长而去后,保安一把抓起对讲机,急急忙忙地说。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他的脸在一瞬变得通红。

    别墅某间书房内,一个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放下对讲机,目光平和地看向书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有点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两个看上去十分羸弱,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紧紧相拥。女孩麻木地看着镜头,如同死人一般。

    “时隔多年,您终于要回来了吗?我的酒子小姐——”老人微微一笑,笑的慈祥和蔼。

第20章 源生之难(四)

    上川酒子蹬着一双高跟鞋,缓缓走向那代表着家族权威的书房。

    高跟鞋在厚重的紫檀木门口停下。

    静静看着这扇历经了沧桑的门,上川酒子忍不住在沉默中陷入了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很瘦很瘦的小孩。那个时候,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因为遭受家族里的歧视和不待见,所以只能吃别人吃剩的饭菜,有的时候还是馊了好久的。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让自己懵懂无知的弟弟和孱弱的母亲活下去,她就凭着那一副风吹能倒的身体,和佣人养的狼狗争夺食物。

    她被狼狗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狗窝前。没有一个人来关怀她的生死,似乎她就是一团凝聚的空气。不,不对,还是有一个人关怀她的。

    上川酒子记得,在自己快要和世界saybye的时候,有一个慈祥的老人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很轻,就像自己是他的掌心宝一样。

    那个人,叫吉川平次。

    他用当时最先进的医疗手段治好了她满身的伤痕,在她醒后还很抱歉地看着自己,一双本该浑浊但却清明的不像话的眼里充满了内疚——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为什么要救我呢?”小酒子很是迷惑。

    “好好成长吧,孩子。”吉川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她的头,笑得和蔼,就像一位老爷爷在看自己的孙子一样。

    小酒子是打心眼里感激他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能有这么一缕阳光照进来,为她带来温暖,虽然微不足道。

    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弟弟。她目光坚定地暗暗想着。

    于是她不顾母亲的劝阻,一边忍受着家族里同龄人的鄙视嘲弄,一边在家族私立学校里勤奋读书。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她那个身为大家长的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好好对待她的母亲。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那一天,那些地痞流氓在母亲带着小酒子上街寻求工作时,不断地调戏二人。在他们把脏兮兮的手伸向小酒子时,母亲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根木棍把其中一个人打伤了,却是这一个举动彻底惹恼了那些混混。

    他们面色愤怒,狰狞地笑着,当着小酒子的面扒了母亲的衣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疯狂绝望地叫喊,在无尽屈辱中被轮上。

    她看了,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过程。谁也不知道,她那颗稚嫩的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回家后,母亲痴痴傻傻地大笑着,披头散乱地在自己那又破又小的屋里悬梁自尽。当母亲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不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恶臭了。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小酒子,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份同情。

    大概是在想这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就没了母亲。而父亲却全然不管,真是命不好。

    吉川为母亲办完简简单单的葬礼后,带着她找到那几个混混,在他们惊恐的眼神里,命令属下把他们一个一个剁碎,然后混合在一起扔进了大海。

    从那以后,她讨厌男人,讨厌每一个男人,包括吉川平次,这个自称以后会保护她的老人。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没有一个目标。有一天,看着尚还年幼的弟弟被人欺负的嚎啕大哭,她如死灰般的心慢慢复燃。

    为了弟弟,一定要坚强勇敢。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支柱了,她不能再失去他。至于那个大家长父亲,呵呵,他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出现,还在母亲去世后立刻离了婚。这种男人,没资格做她的父亲,没资格做她的亲人。

    上天似乎很同情年幼却不甘沦为人下人的她,于是就给她安排了一场邂逅。

    十岁生日那一天,漫天飘雪。她上街讨生活,她遇到了改变了她此后命运人生的人。她戴着一个小丑面具,眼里含笑地朝着自己走来。

    “小女孩,想要立于人群之上,蔑视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吗?想的话,可以考虑跟我走哦。我会保护你,帮你快快成长,然后让他们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践踏。”她揉揉小酒子蓬乱的头发,声音软软却充满了诱惑。

    保护她……这是第二个,承诺会保护她的人呢。

    第一个是吉川,可是他总是不在家,而且他是男人,她最讨厌男人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让她拜托受尽冷眼的机会。于是她点头了。

    小酒子恍恍惚惚地回家,突然受到了医学上的父亲的晚餐邀请。她有些错愕,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找她?

    她理了理脏乱的头发,然后在女佣羡慕嫉妒的眼光下,缓缓走向那最最豪华的大厅——那里坐着的,是家族最核心的人物,可惜她没有资格。

    她也不屑。

    在餐桌前,她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和老照片上的一样威严,就是眼角多了点皱纹。此刻,他正规规矩矩地和一个看上去很不拘谨的女人交谈。那个人,戴着一张小丑面具。

    “既然您想带走她,那便请您随意吧。喂,说你的,那个女孩,过来和公爵打招呼。”男人恭敬地对女人说完,然后冷冷地看了看小酒子。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她就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路人。

    饶是知道这个父亲的残冷无情,小酒子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抽。

    她面无表情地对女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小女孩,以后你就是我的首席接班人啦,和你父亲道个别,我带你去蓝天上飞翔。”女人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小酒子冰冷的身体。

    小酒子依言,朝着这个男人鞠了一躬。

    女人要她以她的弟弟作为离开的代价,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女人想要她的弟弟也步入她的后尘,成为一个冷血动物。可是她没有拒绝,因为女人给了她新的生命,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她?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低头,再也不要被人嘲弄。不论多大的苦,多大的难,她都能够接受,只要她变强,她就可以不用被鄙视了。在女人带着她离开时,她暗暗地想着。

    于是她开始进行残酷的地狱魔鬼是训练,进入组织后又拼了命的去学习每一项女人交给她的技能。在她成年时,女人给了她一份礼物——她把自己身为Y国公爵的身份传给了她。于是她成了人上人,被万人敬仰。于是她在家族里出了名,她的弟弟也终于被接受,再也不受他人歧视。

    “酒子,我知道是你,进来吧。”

    随着一道温和的老人声传来,上川酒子的思绪到此结束。她从回忆中醒来,慢慢推门而入,淡淡地看着那个坐在书桌前,微笑看着自己的和蔼老人。

    “很久不见,你瘦了。”老人指指桌子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这次我回来,要带走阿汝的。”上川酒子淡淡地说,“以后,他将再也不会有源生这个姓。”

    “你要带走源生季汝?”吉川平次怔了怔,然后平静地看着前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上川酒子丝毫不在意周围全是实木,她抽出一根雪茄,慢慢抽了起来。狠狠吐出一口烟雾,上川酒子冷冷地挑起唇角,目光里含着十足的讽刺:“别装傻了。这次回来,你还不知道我是本着打垮你们源生氏族的尊严来的?”

    “我发誓,在我有生之日,我一定要践踏你们的尊严,让你们也尝尝受尽冷嘲热讽的滋味。”

    “我知道。”吉川平次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出自小女孩稚嫩之口的话,于是淡淡一笑,苍老的面容覆满了长辈一般的慈祥,“很多很多年前,在你和公爵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或者说,在更早更早之前。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哎,他老了,记不清了。越老越不中用咯。

    上川酒子盯着吉川平次张满了褶皱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没有当年的威武了。他正在慢慢走向衰退,就像迟暮的阳光一样。

    原来时间真的很无情。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践踏你们的尊严吗?”上川酒子注视着吉川平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一向高傲的自己在这个历经世事的老人面前,就是一个在撒泼耍性子的小孩。

    永远也长不大的那种。

    “不想。再过一些时候新的管家就会就任,我该退休了。”吉川平次温和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因为那一笑更深了几分。

    上川酒子突然泄了气。

    本来想好好气一下,恐吓一下这个糟老头的,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冷笑,他就是那样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再也不像当年一样有人稍微惹了他,惹了源生氏族,他就派人带着家伙干了那人整个家族。

    这老家伙,真的老了。

第21章 源生之难(五)

    “我准备了一份文件,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内会传到你们掌控的黑道网站的封面上。至于文件的内容么,是关于几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的。”上川酒子掐掉手中的雪茄,朝脸部表情终于有点变动的吉川平次微微扬起笑脸,声音也难得温柔了几分,“我想这件事情被公之于众的话,你们一直保护着的可笑的自尊和颜面,一定会被践踏的一文不值吧?”

    吉川平次的眉头皱了皱,浑浊的眼露出一抹深意来。他静静看着上川酒子,脸上慈祥依旧不变:“如果这么做的话,你就真的和家族决裂了。酒子,真的这么希望的吗?”他轻轻一叹,似乎有些无奈,却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在当年我亲眼看着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上吊自尽时,我的眼里就已经没有了家族的概念。”上川酒子噌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向木门,推门离开前,不忘冷冷地抛给那陷入沉思的老人一个嘲弄的眼神。

    顾念在这源生氏族看完他们收藏的古董,觉得三观被狠狠刷新了。他们确定那些东西真的价值连城吗?她怎么觉得,那些还不如她送给璇璇的那本古代食谱值钱——

    “爱丽丝小姐,请问是这些古董让您感到不满意了吗?”一旁兴致勃勃介绍自家古董的考古家瞧见顾念微微出神,忍不住停下喋喋不休的讲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别问他为什么小心翼翼,他只是不小心知道了这个叫爱丽丝的女人和那个顾家的关系。

    那个家族,就是在黑道称霸的源生氏族也要礼让三分。但凡和顾家站的上边的人,绝对不是得什么轻易可以招惹的良善之辈。他清楚地记得前几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家族惹了和顾家称兄道弟的一个人,结果在一夜之间被人家灭门,警察还屁颠屁颠地帮着顾家收拾残局。

    用他们黑道的话来说,谁不想活了,就去尽情地作顾家的死。

    “没有,请问这些古董是什么年代的?”顾念回神,慢吞吞一笑。

    考古家:“……”

    他已经唾沫横飞地说过三遍了,感情她一句没听进去?自己也太他妈失败了吧!

    “要不然我带您去大家长的私人收藏室,哪里收藏了很多——”正当他开口想带顾念去自家大家长私人收藏室时,一个疾步匆匆跑来的下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下人先对着面色不悦的考古家鞠了一躬,然后转头看着顾念说:“爱丽丝小姐,大家长先生听吉川先生说您来拜访了,特地结束了事务前来接见您。他为您安排了一桌R国料理,请您过去享用。”

    “好的,麻烦您来报信了。”顾念笑了笑,对着考古家微微低头,“谢谢您今天的招待,下次有空我们继续。”

    第一次做讲解员就被无视,太他妈伤自尊了好不好?呜呜,大家长,下次他宁可自己被打死也不要再给人家讲解了。考古家看着他们离去,有点委屈地想。

    顾念随着下人来到一间装修的很古朴的餐厅,在下人离去之后,她静静看着里面,没有贸然进去,也没有贸然开口——里面的榻榻米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已到中年,却仍然可见当年的俊郎神态,那一身黑色和服更是把自带的威严气势给衬托的淋漓尽致。女人穿着红色和服,一头偏酒红色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发髻,面容妖娆妩媚,仿佛江户时代的绝色歌姬。此刻她正捧着一杯热茶,一边慢吞吞地喝一边和中年男子……斗嘴?

    “听说您前几天出了车祸,竟然没有伤到半分么?那司机的驾驶水平可真高。”女人淡淡地说。

    “托您的福,不但没事,我的妻子还为此受了惊吓,提前为我带来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只是他们现在在欧洲修养,可惜您没有那个眼福,看不到了,他们过一年才回来。”男人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笑得随意。

    女人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她砰一声放下茶杯,也不管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自己的手,只是抬起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冷冷注视着男人:“既然你已经有了别的后代,那么我带走源生季汝,也应该没有问题了对吗,源生旭大家长?”

    “您请随意。”源生旭,也就是中年男子学着欧洲人的样子耸耸肩,半点没有黑道boss的威严,看上去很是慈祥平和。

    上川酒子气的牙痒痒,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

    怎么说源生季汝也有他一半的血脉,他不应该开口挽留一下的吗?呵,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还他妈忘得很彻底,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了。果然,果然她不应该还不死心,还对这种渣中极品的男人抱有一点侥幸,抱有一点希望!

    在十几年前就抛弃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这种人还有什么良知!不行,看到他就想喷他,还是赶紧走吧。上川酒子磨着牙站了起来,嘲弄地看着源生旭说:“希望您接下来活得再长久一点,不要因为一点小风小浪就把自己的老命给赔进去了。您还得活着,看着我和弟弟怎么恶心您的视野。希望下次见的时候,不是彼此的葬礼。”

    她保证这是她最后一点良心,最后一点给源生旭这混蛋的良心。如果他还不当心,还是和以前一样狂妄自大的话,呵呵,她才不会来参加他的葬礼,才不会。

    “很抱歉,让身为客人的爱丽丝小姐您久等了。那是小女,脾气有些暴躁,请您见谅。快过来做吧,我请了家族里最好的厨师为您安排了一桌不亚于七星级酒店的R国料理。”源生旭皱了皱眉,在看到在门口面容似乎有些尴尬地站着的顾念时,连忙摆出一副平和的姿态,指了指旁边的客座,大大方方地说。

    R国人都这么有礼貌的吗?就连父女也这么彬彬有礼,礼过头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女的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顾念慢吞吞地回忆着,慢吞吞地脱了高跟鞋,小步小步走到榻榻米前,学着源生旭的模样跪坐下来,然后从容优雅地微微一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劳烦您大老远跑回来接待我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源生旭为顾念斟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一笑,“这是我们家族的工厂自己产的清酒,味道还是不错的。”

    顾念举起酒杯敬酒,礼貌地拿手掩着酒杯一饮为尽。

    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为什么源生旭这么殷勤款待自己,还是亲自款待。

    原因无他,她现在的身份是和顾家称兄道弟,关系亲密的朋友。顾家是世界最顶级的豪门家族,没有之一。谁也不知道顾家的起源,他们只知道顾家的爪牙遍布全世界。惹了和顾家搭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死的透透的。尤其是现代顾家大家长带领顾家有了质的飞跃,黑白两道听到顾家,都得避让,礼让三分。

    顾念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假借着顾家这只大老虎的威名,作威作福,欺负弱小的家族。当然,源生氏族作为黑道的头头,一点也不弱小。但和顾家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到哪都躲不开顾郁的影子。

    “今天见到您家族里收藏的那些古董了,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简直刷新了对有价值的古董的三观,连尿壶也要当成宝贝收藏,口味真是太重了。心里吐槽完毕,顾念大方得体地笑着说,“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就放在那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收藏室里,不怕有人偷了吗?”

    源生旭又给顾念倒了一杯酒,与她碰杯后才带着自信的笑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幢老别墅周围一公里都覆盖着我从欧洲那里弄来的用最先进技术做的红外感应系统。一旦发现有活物擅闯进来,会立刻启动隐藏的机关。直到感觉不到活物的温度,机关才会再度消隐下去。至于古董室么,我还是相信我们家族的素质的。因为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早就被提前清理干净了。”

    顾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要除掉这个源生旭,不用动用枪支弹药,一开枪就会被树林里的红外机关给射成刺猬的。那如果,使用灵族的力量呢……

    顾念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她很好地把它隐藏起来,夹起一块三文鱼认认真真地咀嚼咽下,由衷地赞叹说:“真的很不错,比Y国的那些R国料理师做得好吃多了。大家长的厨师就是不一样。”

    虽然拍了一个很拙劣的马屁,但谁都喜欢被拍,不是么?

    “如果爱丽丝小姐喜欢的话,欢迎您随时来我家。”源生旭被这不会拍马屁的女孩给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随着笑而变得明显。

    顾念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所以她并没有当真,只是摇摇头,温和谦恭地拒绝了源生旭。

    你们R国人有礼貌,我们华夏也可以有礼貌,而且可以做的比你们更好。反正,R国礼仪之道本来就是从华夏学过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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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风华:灵族介绍: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种族,名叫灵族;
有一种能看到灵族的血脉,名叫通灵血脉;
有一种以屠戮灵族为生的职业,名叫阴阳通灵师。
顾念是一个总被命运开玩笑的丧女孩。
她和朋友受着组织的指令,开启灵诀,念响古符咒,全世界屠戮灵族。
她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游戏里的角色,那么你会不会跳脱剧本,让自己独立。
很久很久以后,她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在她的心愿没有完成之前,我愿意我是个傻子。”
这是一个少女追逐信仰,和灵族奋斗的热血故事,哦,顺带多了一点风花雪月。
当然,是和灵族少年。
嘘——
灵族来了,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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