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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第三世txt下载     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9章:柴绍论隋定帝心

    ‘李神通贪污案’经过大隋细作的散播,每一天都有各种说法如雪片一样送长襄阳,呈递到李渊的龙案之前。

    国难当头,李唐王朝为了打好这一仗,军政双方同心协力调人调物,连帝国的继承人李建成都亲临前线,此时正是需要将卒同心同德、上下用命之时,可李神通倒好,在这关键时刻来了这么一下子,无疑给了李唐朝野莫大的震撼,与巨大的失望。

    百姓当兵吃粮,纯粹是把自己的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此境之下更是危在旦夕,随时都有丢命的危险,一个个都把武器、盔甲视作第二条命,将士们不恐慌才奇怪呢,将士一乱,这仗还怎么打?

    都这时候了,身为前方大将、李氏宗亲的李神通理应像李建成、李元吉一样,在前线起到振奋士气的表率作用,他倒好,不但没有和将士打成一片,还挪用军饷、倒卖军器……这人,怎么就不能长点心呢?

    此时襄阳风雨如晦,狂风呼啸,倾盆大雨瓢泼而下,豆大雨点打在瓦片上,溅起一片白烟。

    大殿大门洞然大开,狂风吃起来,将龙案上的各种文书吹得满地都是,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场雪似的。

    但无人弯腰去拾取。

    李渊呆呆的望着门外,看着雨水顺着屋檐如臂而下,他感觉那一股股巨流,如同即将斩下他龙首的一把把利剑,刺眼扎心。

    殿内静得可怕,各自依职列队的朝臣、武将、宦官们,如同雕塑一般站立在雄伟巨柱之间,他们的表情同样沉默得可怕。他们都怕自己成为李渊出气的对象,一个个目观鼻、鼻观心的站得笔直,比受阅部队还要挺直有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使得这方天地,除了外面的噼里啪啦的雨声,再无半点杂音。

    皇帝李渊攥着一摞急报的双手青经暴起,这每一份急报他都反复看了一遍,希望从里面挑出一点称心的消息,但结局让他失望了…几十份急报,就没一份让人省心的…

    终于……

    “噼啪”,一道就近爆响的烛花李渊从震惊、盛怒中惊醒了,他缓缓扭头,看了整整齐齐的两排队列,文武百官只觉得皇帝的双瞳有如利剑的光芒,直刺所有人内心深处,比殿外闪电还要摄人心魄!

    然则,气氛依旧安静,诸多文武都在默默的祈祷帝王之怒不要发泄在他们身上,恨不得自己忽然生下一场病,可以借机离开这个让人窒息之所。

    李渊深吸一口气,有一种头昏目眩之感,这便是酒色过度的后果了,登基为帝后,李渊好色一面便淋漓尽致地暴露了出来,短短数年时间内,多名嫔妃已经给他生下一堆儿女。平时政务有太子、军队有晋王,只有重大军政才由他亲自过问,所以闲时无事时,饮酒、拥美,听歌看舞似乎成了李渊最大的爱好。如今危险到来,又惊又怒之下,几近掏空的身子有点支撑不住了,不过这时候李建成、李世民,连李元吉都不在朝中,所以李渊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否则,襄阳就乱了,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那疲惫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隋朝大将秦琼使左天成自淯阳向城入南阳,永安郡王李孝基不敌,涅水军营失守、镇平镇告破…左天成扎营在镇平东北,和东边的秦琼呈犄角之势,缓缓推进,南阳军本就大乱,如今面对来犯之敌,不说进取,连自保都成问题……南阳城如今两面伺敌,形势堪忧。诸卿——”李渊重重一挥袖,声音也陡然激昂了起来:“谁有破敌之策?又有谁能替朕抵御暴隋之师?”

    李渊满怀期待地目视下方,但此时并无一人出列应答,更无人敢担起这份责任,这死寂的一幕让李渊深感失望。

    李唐的窘境即便是被李渊信重有加,视为臂膀的独孤整、萧瑀、裴寂、陈叔达、窦轨、窦琮、柴绍……也是一筹莫展,这是国力上的差距、用人等制度带来的一连串问题,绝不是一时半会所能解决的。

    李渊重宗亲、重外戚、重世家,使有才之士屈居在酒囊饭包之下,哪怕立下大功,封赏也落到上司的头上,这就难免让人心寒了,你这一个不地道的皇帝到了关键时刻,又想让那些有才之士去卖命,这怎么可能?

    李渊的目光从期望变成了失望了,紧接着,一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大唐气数真的已尽了吗?不,不可能!朕不会败,朕也不能败!”

    蓦然之间,李渊心里涌出一种疯狂之意,目光狠辣的恨声道:“你们不敢去南阳,朕去……”

    就在他准备宣布决定,说要‘御驾亲征’之时,武将队列中有一人霍然出列,朝李渊行了一礼,朗声高喊道:“圣上,末将有一言要说!”

    站出来的人是霍国公柴绍,这一时空,有从龙之功的柴绍娶的是李唐长沙公主,他受封为左翊卫大将军,堪称是李唐帝党第一将,深重李渊信重。他也在苦思良策,见到李渊有亲征之志,于是就了想法。

    “柴将军请说。”李渊松了口气,对柴绍抱以和煦的微笑,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能帮自己啊!

    “回圣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柴绍昂首而立,只听他沉声道:“南阳局势糜烂,军队乱作一团,绝非暴隋虎狼之师的对手,此时能够挽救这支军队、御敌于南阳之外者,非圣上莫属了,末将以为当时除了御驾亲征之外。余者,概不足论!”

    李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目光也变得有些狰狞,那种凝视让人感到窒息。这些年来,享不尽的繁荣富贵早已磨平了李渊搏击战争的锐志和勇气,与强敌对决沙场的御驾亲征决非李渊之本意,此时见到柴绍没有领悟自己的意思,反而怂恿自己亲临前线,心中顿时怒火万丈。

    柴绍却是顶住了李渊所带来的压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坦然地接受李渊的严厉审视。

    过了半晌,认真考量柴绍之说的李渊总算是恢复了理智,认真说来,这确实是唯一的可行之法了,他微笑道:“爱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杨侗兵强势大,我军本就处于下风,李神通又给朕捅出了搂子,朕若不赶赴南阳主持大局、安抚军心,只怕士气愈发衰落,那样南阳便真就保不住了,南阳若是全面失守,敌军便会兵临襄阳城下了……”

    柴绍察觉到李渊提起‘杨侗’二字之后,语声里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一种恨不能生咽其肉至极恨意!

    李渊似乎察觉到柴绍眼神中的探究,他缓缓地偏过了头,又将目光落殿外的雨幕,叹息道:“朕也知道非朕亲自出马不可了,但朕现在面临困境是朕先去镇平打退左天成,还是打退蠢蠢欲动的秦琼,还是直接前去南阳城接手军队?当前的态势是哪一处都需要朕去救,但朕似乎哪一个都救不得……爱卿有什么办法能够教朕的?”

    李渊貌似将自己摆放到一个很谦卑的位置,这种姿态在此时或许让臣子们受用,但柴绍聪明机智、深富远见,否则也不会在少年时不顾亲人反对,形单影只的仗剑千里了,也正是他少年时的坚持,搏得了仗义疏财、忧国忧民、心怀正义的‘侠少’美名,这个名声在后来也成了他在仕途上的‘敲门砖’。当时连深宫中的隋朝元德太子都听说柴绍“矫捷有勇力,以抑强扶弱”之名,并极力的招揽入宫,令其为千牛备身,并倍加恩宠,若事态正常发展,且元德太子胜利登基,柴绍在隋朝的前途一定是光明一片,然而后续的发展却是元德太子病故、天下大乱,柴绍重出‘江湖’,改投李渊门下。

    柴绍知道李渊现在的重视,对自己算不上是好事,胜了还好,若御驾亲征以失败收场,那么‘怂恿皇帝’亲征的自己便会成为失败的替罪羊,所以他很谦卑的腰下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一些,语气愈发恭敬了起来,“启禀圣上,隋军声势浩大,看似如雷霆之势,但不是没有弊端,可惜的是我朝上下无人看出,所以人心慌慌。”

    “哦?是何弊端,快快道来。”李渊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现在就想听到这种声音了。

    满朝文武也看向了柴绍,一个个饶有兴致。失败论早已弥漫全唐,大家的确需要有力的声音前来反驳这种亡国之说了。

    “很多人都说隋军如同没有顺流而下的滚滚洪流,说他们的不冒进如若堤坝蓄水,一旦时机成熟便以决堤之势攻我大唐,其势莫可御,是而抱有失败的悲观情绪,一些人甚至主张迁都入蜀,暂避隋军之势,待到时机成熟再卷土重来。”

    柴绍并没有卖弄关子,微微一笑的点明自己的观点:“然,隋军真如此强大吗?末将不以为然。”

    “大将军说隋军不强,这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殿内诸臣尽皆无语,本以为柴绍此时出场,必有妙论,结果却是抹煞事实的谬论,众人顿时兴致大减,一些人甚至出声讥讽起来,刹那间,殿内的气氛终于热烈了。

    连认真聆听的李渊都耐心大失,这说的连他都不信,实在太没说服力了,就在李渊准备打断之时,柴绍无奈的接着说道:“圣上、诸位同僚,绍并不是否定隋军的战力,且请耐心听完好不好?”

    “你说!”李渊面沉似水。

    待大殿重新安静,柴绍开口道:“对我大唐来说,隋军的确势大,的确不冒进。但如果放到整个天下来看并不如此,杨侗现在发动的统一天下之战,不仅与我大唐对决,还分兵去攻打李密、刘黑闼、窦建德,连萧铣、林士弘、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等人也在他的征伐对象之中,如果把大唐比作压力最大的南阳唐军,那李密无疑是比较轻松的太子殿下,刘黑闼是直面裴行俨的晋王,窦建德、萧铣、林士弘、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则是暂时不受战祸波及的边郡守军了。”

    嘿,经过柴绍这么一说,李唐君臣感觉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对于我大唐来说,隋军推进得很稳健,但放到整个天下,这就是很冒进的举动了。如今的隋军由各个大将带领,散布于雍、凉、豫、兖、青、徐等州,各军近则相隔数百里,远则相距数千里,彼此之间毫无联系,若有一军出现差错,周边友军救援不及,在洛阳遥遥掌控各军的杨侗为了大局着想,要么集中兵力专攻一方,要么拆东墙补西墙的从各个战争抽调兵力支援,但不管他选择前者还是后者,都需要时间,等他重新部署兵力,恐怕已经是不能作战的寒冬腊月了!而这,便给间隙足够我们整顿军队。”

    “我们再看隋军南下之后的表现,他们之前是气焰涛天、咄咄逼人,一口气拿下河南、荥阳、颍川、东郡、东平、济北、齐郡、济阴等中原七个郡……再看杨侗坐镇洛阳以后,各路隋军皆在默默的巩固所占之地,并无大手笔、大行动。我认为这是杨侗对一统天下之战没信心,所表现出来的谨慎。”

    最终,柴绍得出了一个结论。

    “何以见得?”李渊问道。

    “隋军之打下河南、荥阳、颍川、东郡、东平、济北、齐郡、济阴的不是隋军强悍的战斗力,而是隋军不败之威名。”柴绍看着苦有所思的李渊,苦笑道:“事实上,隋军南下以后真没打几场像样的战争,除了遭遇几次小小的抵抗,也只有罗士信和任城王打过伊阙之战、和赵郡王打过襄城、淯阳之战。”

    听到这里,李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李密怕隋军不败之威名,担心自己成为隋军南下的第一个歼灭对象,答应割让中原诸郡给我们之时,以换取粮食物资之时,其实已经和隋朝达成了协议,他用颍川、东郡、东平、济北、济阴五郡换取与隋朝的和平相处的机会,而我们依照协议接收各郡之时,与隋朝的利益冲突,因此成为杨侗的目标,而他李密却能置身事外,安安心心的去和杜伏威争江淮,竭尽全力的占据淮水以南的南方大地,一旦隋唐之战有了结果,成为南方实际霸主的李密便能集中南方之力,北伐决胜而出的虚弱的大隋或是李唐。

    回过神来的李渊终于明白自己被李密狠狠地吭了,可这也怪不了李密,谁让他李渊过度膨胀,贪图人家手中的国土呢!再说了,当初的李渊难道就有好心了?不然,李渊定下的战略在北方止步于黄河南岸,以河南、弘农两郡为战略纵深,利用北方黄河、东方虎牢关、西方函谷关把隋军御在北方、荥阳、关中之余,还能加以威慑和反制。他的战略重心是在南方,而他和李密的交易,无非是让李密成为自己的收复南方的急先锋,只不过到头来,还是李密技高一筹。

    “朕明白了!”李渊示意柴绍继续,并没有在李密身上浪费时间,一是事情已发生,悔之已晚、追究无益,二是追究的结果还是他李渊的错,和李密结盟、东征大计正是他力排众异之果。

    柴绍接着说道:“成就隋朝南征战果的是隋军不败之威名,这是杨侗最有力的武器,一旦败了,那加诸于各路诸侯身上的威严便荡然无存,甚至还会引起大家的群起而攻…真到那一步,受他盘剥的突厥、高句丽、西域诸国定会借中原大战之际,反抗隋朝,杨侗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所以杨侗不能败、不敢败,这或许就是他谨慎之因。”

    “大将军太想当然了吧!”窦轨冷笑。

    “先听大将军说完。”李渊不满的斥责一声,这正爽着呢,你插一棒,啥意思啊你?

    “杨侗的兵力太散,各军镇守四周,可用兵力其实只有他的骁果军,再加上他要应对各处突发变故,他能够投入隋唐之战的兵力其实已经少得可怜!”说到这里,柴绍看了饶有兴致的李渊,微笑道:“晋王麾下十余万大军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又有太子殿下为援,虽进取不足,但自保有余,且能为南阳防线拖住洛阳之军;故而,所虑者,唯南阳也。”

    “但之前已说,杨侗能用之兵已经不多,南阳要应对的也仅有秦琼一部,即便隋军从洛阳增援也没多少,而左天成并没有给永安郡王李孝基造成多大损伤,我军主力尤在。圣上若是亲往南阳主持大局,必令我军士气大振,不说击溃秦琼、左天成二部,单只让二将寸步难进,我们就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隋朝四周树敌,军队累月作战,总有疲惫懈怠之日,一旦某处战场出现变故,便是我们破敌之日,此时若是联合李密等人伐隋,暴隋必亡。”

    柴绍平日谦虚恭敬,此时却是锋芒毕露,李渊城府莫测,却也让他激励得心潮澎湃。他自皇座之上霍然而起,环视群臣一圈:“朕依卿所奏,亲征南阳。”

第480章:李渊的套路

    襄阳的天空电如银蛇,乌云密布,大雨磅礴,说不尽的萧杀、紧张

    虽说李渊好了决定御驾亲征,怎奈天公不作美,李渊被柴绍激起的那股血性瞬间被倾盆大雨浇灭了一半,但李唐形势一日比一日艰难,南阳更是岌岌可危,亲征肯定是万万不能拖延的。

    于是李渊一再强调‘一切从简’,可太子领军在外,皇帝又忽然来他一个御驾亲征,自然会产生众多紧急事情、重要职位需要安排,只有一切都落到实处才能成行。

    这也是李渊登基为帝后,从未离开朝廷之所致,要是换成大隋,杨侗只需一句话,当天就能放心率军离开,杨侗常年征战在外,‘御驾亲征’在大隋王朝并不稀奇,本人在不在朝廷中枢,诸臣都能各司其职,将朝廷军政要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也和杨侗舍得放权、敢放权有关!其实在魏国也跟隋朝差不多,李密也是一个马上‘皇帝’,统兵亲征是常有之事,出征并不稀奇。

    唐朝就不行了,一是李渊每到关键时刻只信他的儿子,如今有能力独当一面的儿子都不在身边,出行之前所产生的监国人选、帝都守将等等重要人选,李渊都要仔细斟酌,毕竟所托非人,最终化身为豺狼的例子并不罕见,尤其是李唐王朝局势不稳,留守襄阳的人选李渊更要慎重再慎重,才能下定论。

    好不容易找到合适人选,已是四天之后的事情了。

    李渊心急之下,于深夜召集军中大将赴殿议事,各将从睡梦中醒来,听闻是圣上召唤,哪敢抗命?匆匆准备一番便往皇宫而来。

    今天到场之人极多,除了成年宗亲,诸如独孤整、裴寂、萧瑀、陈叔达、窦轨、赵慈景、柴绍、冯少师、段纶等文武重臣都来了。

    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内史侍郎唐俭、鸿胪卿刘世龙、都水监赵文恪、库部郎中武士彟、骠骑将军李思行、左屯卫府长史许世绪等一干“太原元谋功臣”尽皆在列……虽然并未齐全,但除却刘文静、刘弘基、殷开山、李高迁这类随军在外和远在边塞戍卫、治理地方的文武之外,襄阳稍有份量的文武一个不落。使得气势恢弘的大殿人头涌起,

    此时不论文武,尽皆披上鲜明甲胄,在通明烛光照耀下,擦得透亮的铠甲闪闪发光,给人一种军中聚会、将星闪烁的宏大气势。

    匆匆上殿的李渊一身金甲,腰悬宝剑,当他看到眼前震撼一幕,顿时心潮澎湃、龙颜大悦,刹那之间,他仿佛回到舞槊纵横、激情燃烧的岁月,左手紧握腰间剑柄,右手有力一挥,豪气干云的朗声道:“如今前线吃紧,每时每刻都是无价之宝。那些繁文缛节都免了,朕也不与诸位爱卿寒暄了!”

    李渊这话,让人想骂娘!

    你既然知道‘每时每刻都是无价之宝’,干嘛要白白浪费四天时间。四天!这又是多么贵重的财富啊?

    也不怪有人冲动得想要破口大骂。

    柴绍认为御驾亲征关系重大,不是一时半会能走,为免贻误战机,可派人先一步去南阳逮捕李神通、接手防务、安抚军心、积极备战,为皇帝的到来提供一个安全的南阳。

    这建议很合理,也很符合实际,更兼顾到皇帝的安全问题,得到文武百官一致赞赏、支持。然而,李渊不同意。

    他虽不细说因由,但许多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别人都把事情都干,老子还去南阳干嘛?老子还能干嘛?

    然而不听柴绍言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是左天成冒雨行军,出人意表的攻克菊潭、新城等十二城,致使南阳以北尽数沦陷,战火已经快要燃烧到淅阳郡内乡县了。

    若非李渊是那个‘别人都可以投降,唯独他不行’的没有退路的李唐皇帝,大家都会怀疑他是隋朝奸细,否决柴绍的目的是贻误战机!

    正沉浸在以往辉煌的李渊自然不知阶下‘将军’的各种心思,缅怀过往一会儿后,他终于坐上了龙椅,想必是这身华丽的铠甲不大合身,李渊换了三次坐姿方才稳妥、舒适,而后看看左右,神情凝重道:“诸位,现在局势甚为糜烂,已经到了生死攸关、刻不容缓之际,……朕本已决定御驾亲征,但诸位也知道天公不作美,这场暴雨也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若干坐着等雨停,恐怕隋军就打到襄阳城外了故而,朕决定不等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兵,你们有什么话说便是了,所有行军事宜今晚就要商议出来!”

    ‘你才知道啊’

    这句话不约而同的涌现在众文武心中,摊上这么一个独行独断的独夫,大家也是很无奈啊。

    无奈归无奈,办法还是得想啊。

    凡是有资格站立在皇宫大殿之中者,多少都有一点军事常识的,哪怕是陈叔达、萧瑀也是略知一二,裴寂就更厉害了,他在并州战役中,以李渊那句‘便宜行事’为由,架空了负责并北防务的主帅李神符不说,还自己当上事实上的统帅,推翻掉李神符所有合理布局,大量任用亲信,从而开启了李唐一败再败之门,虽说他败了,还被隋军剃光了全身上下的毛发、烙上九个香疤的退了回来,但再怎么说,也是当过统帅的人,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军事常识,只不过自从他的长子裴律师惨死于针对杨侗的大兴宫事变后,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在朝堂之上,也不像以前那般咄咄逼人。

    正统文人尚知兵事,实打实的武将更非善茬,这乱世之中,人不如狗,身为武人的他们手上多少都有几条人命,他们这些人能够在战场上摸滚打爬多年,几好端端活到现在,那就是本事。

    如今国难临头,文武百官都不敢拿这种生死存亡的事情开玩笑,大家的态度都慎重十足,顺着李渊的要求,迅速进入正题之中。

    “启奏圣上,自从太子殿下带走四万精骑之后,兵部及时就近调兵拱卫襄阳,不管金吾卫等维护地方稳定之兵,约有八万步骑可随时调动!”身为李渊的心腹重臣赵慈景第一个响应,他不仅是兵部侍郎,还是李渊的女婿之一。

    “八万人,实在太少了。”李渊听完之后,沉默半晌后,语出惊人的说道:“我大唐是杨侗的首选之敌,朕思来想去,觉得要想度过此难关,非十五万兵马不足以破敌!”

    此言一出,不止是诸臣登时失声,便连许多老将也恍惚起来。

    十万兵马出征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把整个襄阳郡的所有可战之兵尽皆抽调一空,可是把兵力全都带走了,又拿什么精锐兵力保障襄阳安全?

    文臣之中,独孤整仅只瞬间即已明白李渊之深意,把襄阳精锐之师抽个干净,那他自然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了。虽说猜透了李渊,却也只是晒然一笑便闭目思索,给人的感觉是在思索对策一般。

    “臣附议!”就在众人面现疑惑神色,将要质疑之际,早和李渊通过气的赵慈景再次回话,郑重的对天子及列位公卿道:“自从停止征伐域外各族之后,杨侗就在这谋划此战,这一年多来不断军改,并在大唐以北的临洮、汉阳、汉川、上洛屯有四大军团,此四军皆是兵多将广、装备精良的百战之师,随时可以寇边,好在与之对峙的宕昌、武都、清化、西城诸郡防得点滴不漏,这才多次挫败了对方试探性进攻,令其安分了下来。此四军目前尚未有所异动,但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南下,因此,我军理应尽早集中优势兵力,以最快的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东南部战争的胜利,然后才能派遣精兵加强北方防线。”

    这是不可抹煞的事实,是以得到许多军中宿将的认可,便是抱有自己想法独孤整也无话可说。

    “隋军以杨善会、罗士信、薛万均、秦琼为主将,分别从上洛、河南、淯阳扣我国土,秦琼所部大军更是攻克了南阳郡,致使‘新城——南阳’以北国土尽数沦陷,南阳告急!诸位,若秦琼此时放弃南阳,挥师西进,那么淅阳内乡之北将无兵可御,外武关一旦失守,薛万均即可从上洛出兵与秦琼会师,两者会师之后,将有精锐之师十二万之多,且能从关中源源不断的给予兵力物资上的支持,届时,他们只须依托武关,结营于伏牛山西麓、淅水之北,即可阻止我襄阳之师北上,并能断了太子、晋王南下之路,使二位殿下陷入隋军四面包抄之绝境。而失去朝廷军队与粮草的支持,二位殿下的处境可想而知。”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赵慈景的声音不断回荡。

    这一下,大家更没有反对倾巢出动的理由了。你反对,你就是置太子、晋王于险境,你反对,就是想害死李唐王朝最出众的两位殿下,你居心何在?

    赵慈景稍微停顿一会儿,见无人出来反驳,接着说道:“据探子来报,黄河之上每天都是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往返船只连绵不绝的输送军队物资入洛,其后发之力不可小觑。此战不管是主动出击也好,严防死守也罢,都改变不了敌众我寡的事实。军事上的不断失败,使我大唐精锐兵力损失惨重,边境防线早就四面漏风,说句难听的实话,就算再加上二十万大军,臣都不觉得多。战争多拖一天下去,我大唐就多一分危险,而要挫败隋军此番攻势,非倾国之力不可!”

    文武百官尽皆缄默。

    大隋百战百胜,通过战争赔偿等花样百出的手段来讹诈、压榨战败国,不论是高句丽、东西突厥,还是李渊等中原诸侯都饱受其害,更卑鄙的用旧钱倾空各大势力的物资,有这些物资的补充,隋朝越打越强、越打越富……总而言之,隋朝的国力随着军事上的一连串胜利而蒸蒸日上,然后又反哺军队,李唐边境压力大增,对这些,与隋朝有地接触者,莫不是感同身受!

    但也有一些人双眼圆睁,一派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代交通闭塞,通讯不便,再加上李唐朝廷刻意淡化一次次战败恶果,一些人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所效忠的李唐王朝处境如此不妙,他们现在有一种感觉:隋军没来得及认真,李唐就已经被按在地上打了。

    赵慈景说的或许有一点小小夸张,但这也是事实,现在的隋朝稍微跺跺脚,深受其害的李唐王朝都要警惕三分!

    李渊料想无人阻止了,这才开口道:“有人说朕没有依从晋王扩军三十万之请,是保守、是罔顾李唐实情的不负责之举!事实上朕不想扩军三十万吗?朕想啊,朕做梦都想。可按照我朝现有国力,朕是有心无力啊……近年来我大唐为了抵御暴隋接连征兵,可暴君杨侗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们喘息之机,我们的新募之军败给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也很正常!这也怪不得前方作战的将士……若我大唐国库充盈,就能募集青壮,于四季训练不间断的训练了,这样也不至于无兵可用。说起来,字字句句都是泪啊。”

    “好在朕有所准备,蜀中又有一个丰年,收成甚为客观,不然这仗也不用打了!这要兵没兵、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的,大家干脆投降算了!但问题是杨侗不会给我们投降的机会,我们投降就是死路一条,搏一把生机无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李渊语气略微惆怅,脸上却露出了丝丝揶揄神色来,他是在嘲讽这满朝文武自私自利,心中只有家而无国。

    “启奏圣上!臣虽年幼,却也饱读诗书,在父王教诲下,深知有国才有家,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臣代表父王捐出八成家产充作军资。”淮安王世子李道彦适时出声,慷慨解囊,可谓是忧国忧民。

    “好!”李渊拍掌叫好,道:“不愧是朕倚重的后辈,果真不负朕望,今朕封你为胶东王,授任陇州刺史。”

    “臣叩谢圣恩!”李道彦喜极而泣。

    文武大臣全明白了,难怪皇帝迟迟没有李神通一案作出定论,还让李神通当他的淮安王、南阳军统帅,原来双方早就取得谅解。李神通贪婪成性,八成家产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今用来购买一个郡王爵位,算是栽到家了,想必这里头少不了一番外人所不知的故事。

    “圣上,臣不愿胶东王专美于前,愿捐一半家产充作军资。”赵慈景面带微笑。

    柴绍道:“身为李唐王朝大将和半个皇室中人,大唐王朝与未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以杨侗之暴虐,一旦我朝失利,末将定是国破家亡,与其让家资落入暴君之手,倒不如用来充当军资,末将也捐一半家产。”

    冯少师道:“身为世家中的一员,大唐王朝与未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末将也愿捐一半家产。”

    段纶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最后也说:“末将愿捐一半家产……”

    ……

    皇亲国戚都站出来,一个二个表态,愿捐家产一半。李渊面带笑容,熟练的加以褒奖。

    满朝文武脸色变得相当难看。都发现李渊套路,无耻的套路又特么的来了,但明白又能咋办?

    驸马们说的都有道理,现在大家上了贼船,再也没有退路之言,李唐这艘腐朽大船一旦沉下海,结果都不会有好下场。毕竟隋皇杨侗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他不像以前的皇帝那样,能够厚待两面下注的世家,他对敌人的定位相当简单粗暴,你家只要有一人在敌方担任职位,那你全家就是他的敌人,这是对普通人家的定位,多少还有活路,处罚力度也让人能够接受;但是对世家的定位就丧心病狂了——凡是世家子弟、凡是和世家沾亲带故者,皆是杨侗不死不休的敌人。

    在场这些不是世家人,就与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落到杨侗之手,就算你不死,也要到边塞去接受残酷的劳动改造,三四十年后才能回来,可在场这些人,即使生活在优越环境中也没几个能再活三十四年,若是被发配去干开路挖矿此等重活,有三四年活头就不错了。

    而李渊为啥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套路压榨各个世家?甚至连词儿都懒得换?各个世家为啥怒火万丈的关门大骂李渊一通后,还要陪着笑脸捐钱给他?还不是没退路嘛。

    李渊现在给大家的感觉就像,不,纯粹就是一个无赖,打的就是‘你不给钱粮我没办法养兵,我失败惨死,你全家也得死’这个主意。

    俗语说‘好死不如赖活’,在还有一线生机的前提下,谁都不想死啊!于是每次面对李渊的无耻讹诈,大家骂完之后,然后都乖乖的给钱给粮给物,区别的只是每次所‘捐赠’的数量不同而已,但经过李渊这个只进不出的貔貅长期讹诈,再有钱世家也有被他吞光的时候啊。

    但那又如何?

    面对着李渊又一次玩得顺溜的套路,一个二个硬着头皮,咬牙切齿的报出自己的数目,尽量往少里报,多少是个数对吧?

    李渊也不介意,微笑着加以褒奖,多少是个数对吧?他一一笑纳,依据所捐数量多少,熟练的把各等爵位随手赏了出去!

    按说,习以为常的诸多臣公应该可以坦率面对君臣之间罕见的‘默契’的,也以为自己的修养被李渊练到家了,但是当自己报出数字后,个个依旧气得半死……最终莫不是‘激动’得‘感激零涕’、面红耳赤的代表受封列祖列宗、子子孙孙叩谢圣恩。

第481章:独孤决议

    独孤整没有参与接下来的军议,以年老体衰、清点财资为由回府,与之离开的还有一些世家家主、世家代表,李渊通情达理的同意了,他也不指望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给出制胜良方。

    独孤整的马车在雨夜里疾速而行,忽明忽暗的灯火从车帘缝照在独孤整的脸上,使他枯瘦苍白的脸庞变得十分可怖,独孤整半躺半靠的斜坐在厚厚的毯子上,浑浊老眼时而闭上,时而奋然张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唐糜烂局势独孤整心知肚明,也理解李渊难处,但李渊无赖、流氓的手段委实不可取,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无法回头了,只能跟着李唐一路走到底,若李渊换一种温和的,让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大家也会好受一些,对李唐多少还会抱之以希望,但李渊在大殿玩那一手,着实太下作、太不符合帝王之道了。

    独孤整郁郁不乐,李渊近似强取豪夺的方式让他想到败亡的高士达、张金称、卢明月、翟让、朱粲、徐圆朗、刘武周这些逝去的草头王,这些靠强取豪夺起家、为生者,有哪个能走到最后?诚然,李渊并没有像草头王那般盘剥老百姓,但世家的血一旦让他抽干,老百姓难道逃得过敲骨吸髓的待遇么?

    如果李渊死在南阳就好了。这样李唐就能换上一个听得进良言的有为之君,带着李唐走出困境、走向辉煌,否则,李渊这个独断独行的独夫定把李唐见底的家底一一败光。

    蓦然,一个自心底涌起的念头,连独孤整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很快让他生生掐断,李渊是该死,但绝不是现在,一旦他战死,李唐将陷入群龙无首、诸王夺冠的乱局,这样只会加速李唐的灭亡。

    回想到如日中天,拥有独孤家血脉的杨侗,独孤整深为一叹。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看错两个人:一个是大力支持的李渊,唐军屡败隋军之手,早就动摇了独孤整对唐朝的信心,他的心情就像是一个投资者,当他看到自己对李唐王朝的投资不仅不能带来收益,还让他滑落到破产边缘的时候,自然就很不高兴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看错的另一人是杨侗,但认真一想,他觉得不是杨侗,在他秘密策划推翻隋朝的时候,杨侗连毛头小子都不是,自然没有入自己法眼?怎么算得上看错人?他觉得自己另一人,其实是一直意图推倒的杨广。他现在才感觉到杨侗实质上是杨广首选继承人,并在暗中着重培养,鉴于当时糜烂局势,杨广为了保护这个优秀继承人,故意加以忽略,并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杨倓推到世人眼前,不仅为杨倓联姻裴氏,以获取关东士族支持,还取代了杨侗东都留守的位置。大家被杨广一连串的手段弄得眼花缭乱,再加上杨倓一直表现出众,是而坚信杨倓才是隋朝的继承人,而杨侗则彻底失去入主中枢之希望,但实际上,杨广并没有亏待杨侗,虽说他惨遭‘发配’,却带走囤积于洛阳的所有军资粮草,紫微宫奇珍异宝也搜刮一空,而这一切都是杨广下旨所致。只不过世人以为这是对有大功的杨侗的补偿。可杨侗胜利立足冀州之后,杨广对他是封赏不断,不但把临朔宫送给杨侗当王府,还封湛泸剑、七星龙渊剑为天子二剑,让杨侗以湛泸剑镇军、以七星龙渊慑政,到最后,更是把冀州、幽州、并州军政任免权给了杨侗,赐予他先斩后奏之权……杨广这不是对继承人的支持、培养又是什么?只是大家都有先入为主之念,被杨倓这个挡箭牌迷糊了。

    再有一个细节,也是杨侗才是杨广首选之人有力佐证,那就是杨广对三个孙儿的不同安排:皇长孙杨倓一直呆在杨广身边,美其名曰:培养,换而言之,其实是杨广不给杨倓接触地方军政、拉帮结伙的机会;杨侑留守长安、坐镇关中,的确也是培养锻炼,但别忘了,辅佐杨侑的头号大臣是卫玄,而杨侗却是卫玄的孙女婿,这完全是让卫玄死死看着杨侑,帮助孙女婿制约杨侑的发展。

    至于辅佐杨侗的人,元文都是关陇集团代表、韦津是关陇士族代表、卢楚是关东士族代表、皇甫无逸是寒门代表、段达是军中代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历和背景,这些人俨然组成一个完整‘小朝廷’,身为各个势力的首领,杨侗需要左右逢源,平衡各方势力,这不正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么?也就是说,杨广对杨侗培养表面上是放任自流,但其实是让他招贤纳士,自成一个体系。事实证明,杨侗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杨广,施政纲领跳不出杨广消灭关陇集团、抹除士族特权、扶持寒门这三大核心思想,只不过杨侗更为激进,却也符合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的惯例。

    到如今,独孤整觉得杨侗不过是顺着杨广所铺之路行走而已,当然,杨侗的出色也是不容置疑的。也在某些时候,独孤整怀疑杨广假死埋名,甘做杨侗身边一片不起眼的绿叶,因为谁都没有看到杨广真正死在江都宫大火之中,而江都宫是杨广下旨建造,有什么机关暗道十分正常,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泡制他们关陇世家方面,杨侗卓有成效,比杨广做得更出色、更狠。

    一念至此,独孤整长长一叹。

    举族支持李渊推翻隋朝、建立一统天下的新王朝,正是出自他的手笔,如今的局势,他既为李唐命运担忧,更多则是为独孤一族的未来担忧,生怕兴盛近百年的家庭倒在自己手中,这样实在无颜面对死去的父亲,以及破例将家族委托给他的这个最小弟弟的诸多逝去兄长了。

    如果他年轻二十,不,只要再年轻十年,孤独整都有信心和杨侗斗上一斗,但现在不行了。他年老体衰,精力早已无法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是以在年前卸下独孤家主重担,正式将独孤澄推向了前台,但国事家事的种种不利,你让他如何能够安安心心的安享晚年?

    他一直关注时局,知道南方萧铣休养生息、厚积薄发,他知道窦建德苦守青州三郡,做临死着的挣扎;也知道杜伏威、林士弘、沈法兴、李子通的所作所为;更知道李密有图谋江南之雄心,相较以上其他诸侯,李密有头脑、有眼光、有手腕、有实力,升则飞腾于九天之上,驾南国半壁江山以御北方强敌。

    独孤整觉得自己不能在李唐这棵一树上吊死,就算他再怎么支持李唐,也要给独孤家找条出路,何况,李唐的前景着实让他不看好了。多方下注也是独孤家的传统,父亲独孤信不就是这样的吗?自己不过是延续这个传统而已。

    ……

    “老家主!到了!”

    就在独孤整思索到了对策之时,马车已缓缓停止,侍卫轻声禀报。

    “好!”独孤整长长的吁了口气,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发现在自己思索之间,天光大亮。心情狂舞多天的大雨也终于变得稀稀拉拉了。

    “天意还在李唐这边啊!”想到大军今日出征,连续多日的大雨忽然就有了停止之兆,独孤整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对李渊有诸多不满不假,也准备和李密接触,不过他还是希望李唐很赢,不止是在李唐投入太多,还因李唐是亲外甥、亲家的江山,李唐赢了,独孤家继续荣耀,与之相比,李密是态度不明的外人,靠不住的。

    独孤整摇头阻止了撑伞奔来的一名家仆,在霏霏细雨中登上台阶,看了一眼打扫院中积水的家人们,淡淡开口:“家主来了么?”

    这里是独孤氏的家主府,也是独孤整以前的府邸,他卸下家主之位后就让了出来,不过独孤澄并不入住,以示对老家主的尊重、尊敬。

    “家主卯时已至!正在书房看书,请老家主随我来。”那名门房管家带着独孤整匆匆向府内走去。

    独孤澄许是听人通报,在他们到了后院时,已于院门前等候,行礼见面过后,叔侄二人也不多作寒暄,一前一后深有默契的步入书房。

    独孤澄很自觉的让独孤整坐上主位,自己坐在了下首,在这位小叔面前,他从来不摆家主的架子,能够成为大家族家主者,自然不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相反,他们为人谦逊有礼、尊师重道、敬重长辈,除非长辈倚老卖老,触犯到他的利益,这除了品行好,也是给族人、给后辈树立良好的榜样。

    一名侍女端茶盘进来,待独孤整润了喉咙,独孤澄忧心忡忡的开口:“七叔,朝堂上商议得如何了?”

    独孤澄一直在经营家族,便没有在李唐王朝任职,虽有爵位、虚职在身,却也一直没有参与早朝、商议国事。

    独孤震冷笑:“皇帝决定搜刮襄阳可战之兵,凑足十万数,供其驱使。”

    独孤澄吃了一惊:“这样襄阳就没有可战之兵了,如果我军在前方战事不利,陷入僵持局面,薛万均自上洛上津沿着甲水河谷兴兵,避开重兵把守的武关、外武关,强攻淅阳勋乡,直扑襄阳而来,襄阳拿什么抵挡?更严重的是薛万均要是兵行险招,沿甲水攻下西城郡丰利之后,打穿内部空虚的房陵全郡,最后占据巴东秭归,那荆蜀便被隋军一刀两断,陷入首尾不能相连的困境,到时想退入巴蜀都不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皇帝想不到,难道上千文武就没人看穿?”

    “嘿嘿!”独孤整晒然一笑:“你不觉匪夷所思吗?”

    独孤澄稍一沉思,恍然道:“七叔是说,皇帝不放心留守帝都、主管军事的李德良、窦轨,故而将可战之兵尽皆带走?”

    “皇帝本就看重军权,因此各大势力主将不是李世民、李元吉、李孝恭、李神通、李德良、李道宗这些李氏宗亲,就是柴绍、冯少师等驸马,甚至他连宗亲也不放心,从这次东征便能看出,李渊始终在大局上控制着整个军队,尽管这所谓的大局导致李孝恭全军覆没,但李渊手段不错,将责任甩给了李孝恭……如今东征失败不说,还惹火烧身,把战火烧到了国内,李唐王朝处境相当不妙。皇帝担心自己出征之际,手握军权的人在这个时候生出异心,故而罔顾国情,抽光了襄阳可战之兵!”说到这里,独孤整不太确定的猜测道:“我怀疑皇帝早有亲征之心。”

    “何以见得?”

    “我也不敢肯定!”独孤整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是从太子驰援晋王的举动猜出来的,太子没有领兵的经验不说,且跟晋王有皇座之争,难道皇帝就不担心太子吭害晋王吗?可他依旧这么做,这说明皇帝对军方相当不满,而‘朝廷过于干涉军事’的声音,非但没有让皇帝放下军权,还触怒了他,让他生出直接掌控军队之志。而御驾亲征是一个夺军权的最好借口,但他又不放心身在帝都的太子,是以把太子支走。”

    独孤澄倒吸一口冷气:“若是正如七叔之言,他连几个儿子都不信,那他还信谁?”

    “他只信他自己。”独孤整下了断言后,回顾道:“这或许跟他个人经历有关吧。继任唐国公爵位时,皇帝不到十岁,若非文帝和文献皇后喜爱,哪轮到他啊?尽管如此,可他在李家的处境其实很不好,长期受制、受辱于族中长者,这也养成了他十分谨慎性格。”

    独孤澄沉默了片刻,道:“七叔认为我族希望在何处?”

    “我觉得李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不妨和李密暗中接触一下,如果李密能我们满意,我们可以让藏在南方的力量给予他支持!如果他占据南国半壁江山,即便不能击溃杨侗,自保也是有余,从此天下再现南北对峙之势,我们到关键时刻,可以效仿东晋士族的衣冠南渡,迁往南方休养生息。我认为现在即可到江都、东宁置办一些产业,你以为呢?”在家族重大决策方面,独孤整一直很给这个新家主的面子,还把自己的一些良策归功于对方,努力帮助独孤澄树立家主权威,使家大业大的独孤氏波澜不兴的实现了新旧交替。

    “我觉得可行!”独孤澄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这里有一个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要跟七叔说。”

    “你说!”

    “布在邺城家族子弟以最快的速度传来了一个消息,此事若是为真,我们以后或许不用南渡。”

    “都什么时候了,还东拉西扯的?”见侄子卖弄关子,独孤整极为不满的瞪了一眼。

    独孤澄微微激动的说道:“韦氏家主韦匡伯对隋朝不死心,让次子韦思齐常驻邺城,不断游说隋朝韦太后,以及尚书中仆射韦云起……然韦思齐屡屡碰壁,不说韦太后,便是韦云起的面也见不了……”

    这是公正的秘密,并不稀罕,诸多世家探子专门盯着此子,独孤氏也不例外,一听侄儿说到这里,独孤整便知道必有下文。

    只听独孤澄接着说道:“消息上说:韦云起忽然在深夜接见韦思齐,并带他进入神武宫,韦思齐悄悄返回住地后,表现得相当激动……我认为代表韦氏的韦思齐成功了。”

    独孤整双眼闪闪发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独孤澄点了点头,半信半疑的说道:“可杨侗把天下世家当成敌人,并一路打压至今,七叔认为他会改变么?改变的初衷又是什么?”

    “杨侗起家之始,关陇世家支持李渊、关东世家支持杨倓,南方士族分散四周,杨侗深知自己再卖好,也没办法得到世家力量,既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在世家身上?于是他孤注一掷,全面倒向寒门,当上了寒门领袖,天下寒士的支持…让他成就今天的霸业…但今时不同以往……正如柴绍说的那般:杨侗分兵四处,后续乏力,才采取了稳健的攻势,这与他以往风格严重不同。他不能败、不敢败,处境同样是骑虎难下,他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打好这场统一天下之战。再说了,就算现在的世家全部让他歼灭干净,他麾下那些文武重臣,几十年后也会成长为一个个世家豪门。”

    独孤整见独孤澄若有所思,继续道:“我始终认为不懂得妥协的人成不了大气候,杨侗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之前的处境不妙,需要高喊一些口号拉拢人才,如今大势在握,他准备做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了。只是他表现得相当谨慎,生怕寒了麾下臣子之心,这才让韦太后出面!”

    “我们又该找谁?太皇太后、两宫太后,还是皇后?”独孤澄苦笑。

    “这倒是个问题!”独孤整也有点头疼了起来,通过韦思齐一事来看,杨侗明显不想出面,所以让韦思齐走后—宫路线,若是傻兮兮的找错人,以至于坏了杨侗的大计,那独孤氏完全就是在干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事情。

    苦思良久,独孤整猛然想到一人,抬头道:“记得你和房玄龄同游凉州,相互欣赏,房玄龄深得杨侗信重,如今更是中原方面的重要人物之一,你干脆去洛阳探探口风。对了,据说房玄龄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但眼光极高,所以至今只有正妻一人,你不妨从族中挑十名最出色的歌姬一并带去。”

    “行!”独孤澄想了想,也认为房玄龄是个突破口,更觉得送美女很高端,虽说‘吃醋’一案轰动天下,但他是决计不信的…认为是夸大其辞…

    这年头,哪个有出息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看看人家杨侗,几千美女予求予取!

第482章:杨侗猜不透的疏漏

    唏律律~

    手中缰绳轻撤,宝马黑煞在缰绳拉扯的力道下,人立而起。

    连日来的特大暴雨,也让杨侗的军事行动受到延误,整天闷在军营之中,杨侗都感觉自己快经发霉了。

    骤雨初停,便冒着霏霏细雨沿着伊水往西行军。

    杨侗的目光落在眼前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远方莽莽伏牛山脉。

    在南下之前,杨侗便对这座中原名山和它囊括的地带做了详细研究,此时到了山前,一段段资料便闪现而出。

    伏牛山是河南、弘农、淅阳、南阳、上洛五郡交界,东麓地区处于黄淮平原、河洛地区、南阳盆地的交界地带,地挡河洛通往江淮、中原、江汉的交通要冲,既有河山纵横的地理形势优势,又有控扼各路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优势,因而自古成为兵家必争的战略枢纽之地。任何一个王朝大统一时期,伏牛山作为洛阳东南方向的门户,屡屡成为进攻洛阳的突破口,也是洛阳军事防御体系的重中之重;而在分裂割据时期,这里地挡东西南北各方势力交锋的锋面,而且它相对于黄淮、河洛、南阳三地,地势居高临下,因而在冷兵器战争中成为各方势力争逐的战略要地。

    就在杨侗跓马不前,默默思索之际,高衍纵马前来,望着前方连绵大山,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挥鞭介绍道:“圣上,伏牛山属秦岭山脉东段支脉,东西绵延八百余里,规模巨大,山势异常高峻雄伟,形如卧牛,故称伏牛山。末将早年走过那一边,是伊水、淅水的分水岭,山势沟壑纵横,山高林密,连绵数百里,着实不利行军。”

    杨侗并没有打断高衍的介绍,而是耐心聆听,单凭高衍走过这一段的经历,都足以让他杨侗认真听讲,更何况,他也不想挫伤下属的积极性,见他看向自己,失笑道:“看朕干嘛,将你之所知尽数道来。”

    “喏!”高衍应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因为伏牛山的存在,使其周围的上洛、弘农、淅阳、南阳四郡有着山地众多、耕地不足、人口不足、开发潜力不大等缺点,然而伏牛山附近这四郡的地形相当复杂,自古以来便是天然的隐龙之地,若是敌人往这些地方随便一躲,屯兵于山野,纵是投入雄师百万也没用,只因那需要耗费难以计数的人力和物力去支持,是一件不划算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这很关键,你这说到点子上了。”杨侗笑着说道:“所以,伏牛山脉潜在的危险远高于李渊为首的李氏一族,我们不管出于洛阳、关中的眼前防务考虑,还是着眼于未来,都必须将位于这座大山四周的上洛、弘农、淅阳、南阳牢牢的掌控在手,绝不能让李渊父子入山,绝不能让他们凭借这复杂地形,重张旗鼓卷土重来。”

    高衍朗声道:“李渊父子四人尽皆在战场之上,末将认为他们没这机会了!”

    “朕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另一名随军大将虞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声道:“圣上,伏牛山和熊耳山阻断弘农南下道路,仅有两条道路可供大军畅行,一是从卢氏出发,沿淅水南下,最后抵达朱阳关;二是逆着洛水西进,绕过上洛郡洛南县所辖范围,再改道南下!”

    “李建成现在坐镇朱阳关,外派李袭志在卢氏、洛南关键点扎营,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并做了两手准备;我军一旦击溃李建成所部,攻下朱阳关;李世民南撤之师,只有走第二条路了,有李袭志这颗占据了要道,李世民完全可以鼓动唐军,以归师莫阻之势对薛大将军发动攻击,末将觉得李袭志那边也要攻占下来才比较稳妥,只要两条南下之路在手,四面楚歌的唐军不攻自乱。”

    “说得好!”杨侗长笑一声,道:“但是你把咱们的罗大将军忘了。”

    “原来圣上早有安排!”虞湛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末将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你的建议并没错…只不过提得晚了些!更不必气馁。”杨侗看着有些泄气的虞湛,笑着说道:“你和史劲将军、高衍经历太少,缺少大局观,看问题不周全很正常!须知朕是和你们不同的,朕确实不大,但是从八岁那年开始,就已经面对种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所以朕今日决非凭空得来的,而且朕始终坚信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个道理,就算败了也不会灰心丧气,失败只会让朕变得更强,然后重张旗鼓、卷土重来……这便是朕和你不同之处。好在,朕比较幸运,从起家至今都走得比较顺畅,没有经历重大挫折和失败。”

    水天姬、阴明月和蔡薇闻言也是一阵感叹,旁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妖孽带着一大群疯子,做出一个个举世震惊的辉煌成绩,却不知这妖孽成功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更不知他经历过多少坎坷与危险。

    “朕需要有思想、有灵魂、有韧性,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不是目空一切、徒有其表,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的狂徒、懦夫…”杨侗微笑说道。

    “圣上至理良言,末将谨记在心,时刻不会忘怀。”诸将心潮起伏,目光变得格外明亮。

    高衍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胸中奔腾的激荡,朗声道:“圣上,末将是兰陵王后人。”

    此言一出,众所惊讶。

    杨侗看了高衍几眼,笑道:“是蛮英俊威武的,都快赶上朕了,不过都一样,明明可以靠脸吃软饭,偏偏靠才华……”

    众人:“……”

    有过‘兰陵王’这封号的太多,高衍感觉杨侗或许弄不清楚谁是谁,强调道:“圣上,北齐兰陵王高长恭是末将先祖。”

    “你说到兰陵王的时候,朕就想到你高衍是高长恭的后人了。”杨侗点了点头,“但朕何时说过前朝后裔不准为官?朝廷有这政令吗?”

    高衍一怔,朝廷确实没有说过前朝皇族不得不官,也没有一条政令是专门针对‘亡国奴’的,朝廷是说——唯才是举,不受无能之臣、不赏无功之将。

    “只是……”

    “只是如何?只是你自己没有摆正位置,担心受到清洗而已…我朝立国以来,并没有干过那种事情…”

    高衍激动道:“圣上,还愿意用末将?”

    “用,怎么不用?你会反隋复齐吗?”

    “当然不会!”高衍吓了一跳,道:“北齐与末将有仇,怎么可能反隋复齐!”

    “朕相信你……就你这小白脸的模样,反了也没人跟。”杨侗笑道。

    高衍:“……”

    前面的话让人挺感动的,但麻烦您别这么小瞧人行吗?我承认自己是比你英俊了些。

    看着迷迷糊糊的高衍,杨侗微笑道:“你想想南陈一族就知道了!陈叔宝寿终正寝于洛阳,武帝追赠大将军,谥号炀;朕查阅以前的卷宗,发现有二十多个‘陈叔’什么的,都在我朝担任过要职,受封为郡官者就有五个…陈叔宝的兄弟有四五十兄弟…”

    “不算女儿,光儿子就有四五十个?”水天姬似乎相当震撼。

    杨侗点头,继续对高衍说道:“陈琐的儿子太多,朕记得住在伪唐当相国的陈叔达,别的都记不住。”

    “生了这么多啊。”

    “确实很多!”无语的看向自己的婆娘,杨侗感觉她不务正业。

    水天姬美丽的大眼睛瞪着圆圆的,忽然来了一句:“好家伙,真能干。”

    “噗”正在喝水的阴明月喷了蔡薇满脸都是

    诸多女性的脸颊都红了。

    男的则拼死忍笑,憋得煞是辛苦。

    “……”杨侗腹下诽谤,人家家伙不好,能干出这么多儿子吗?

    “陈琐确实能,嗯,算是一个有力之君,他在位期间兴修水利、开垦荒地,鼓励农民生产,就当陈国得到一定的恢复与发展的时候。齐后主高纬这时候杀害了高衍将军的先祖兰陵王、丞相斛律光等有才能的忠臣良将,北齐朝廷摇摇欲坠!陈琐发动北伐战争,一度占有淮、泗之地,倘若陈军乘势前进,或许能够消灭北齐。可陈琐只想占领淮南,成功之后便止步不前,坐失灭齐良机……”

    说到这里,杨侗猛然闭上嘴巴,他忽然感觉自己忽略掉了什么,而‘陈琐只想占领淮南,成功之后便止步不前,坐失灭齐良机……’这句话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夫君……”水天姬看到忽然闭嘴不言,疑惑的看着杨侗。

    “嗯,走神了。”

    杨侗回过神来,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神情肃然的说道:“朕感觉咱们的南征大战的某一处,漏掉了相当关键的环节,但是朕现在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通知下去,就地扎营休整,高衍负责布设明暗和防御!尽快回来议事!”

    “喏!”

    “喏!”

    此时天色已暗,也已到了休息之时,杨侗命令一下,大军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杨侗甩镫下马,默默的思忖着各个战场,各军战线散布太广,回顾起来也非易事。

    想不明白,便仔细梳理起了那段南陈攻北齐、北南灭二国的历史故事。

    记得北周灭齐后,陈琐忽然雄起,想和北周争夺徐、兖,于是再次出兵北伐,大将吴明彻奉命进攻彭城被周军击败,此后北周就把兵锋指向了淮南,到次年冬天,江北、淮南尽被北周夺走,陈氏政权摇摇欲坠……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但这期间发生的故事却不少。

    很多交锋都没有记录在史书之上,可在一些机密卷宗却十分详尽,杨侗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在卷宗上看到过、读到过的某段史实,和南征的某处战场处境极度相似,所以那段史实给了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自己当时读书时没有放在心上,故而,这个记忆并不清晰明朗。

    对,应该就是这样。

第483章:优势因时而变

    伏牛山前,隋军临时驻地,深感忧虑的杨侗召集众将推敲隋军所存在的巨大漏洞。

    但关键是此乃是杨侗自己的感觉,连他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再加上诸将没有参与南征前的军事会议,显然对全局都不太清楚,自然也没办法给他解释。

    水天姬、阴明月固然是参与了军事会议,但水天姬原是霫族人,对中原大地的地型和所发生的历史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即便是恶补了一些,那也是一知半解,靠她根本靠不住;阴明月比她好一些,但她本就是一个‘不喜红妆爱戎装’之女子,父亲阴世师早年事务繁忙,又常年在外作战,这样一来,却把阴明月放羊了,她打小就将府中一群侍女集结起来整日操练,读书根本不可能,她所生活的张掖跟江淮相隔数千里,彼此毫无关联,她知道才有鬼了,你问她那段史实,跟盲人摸象差不多。

    至于史劲、虞湛、高衍是知道那段历史,但梳理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这个‘不好之感’是杨侗的感觉,他们不知道。

    “夫君,会不会是南征大事压力过重,让您太过担忧了?”有自知之明、早已退出的水天姬无奈道。

    “朕也希望这是幻觉就好了。”杨侗长叹一声。

    “或许是战事拖得太久所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史劲忽然来了一句。

    “说说你的理由。”

    “圣上,我记得您说完‘陈顼只想占领淮南,成功之后便止步不前,坐失灭齐良机…’这段,就开始不安了,会不会是您下意识的认为对峙太久,坐失灭唐的良机呢?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只有出了结果才算结束。而我们和伪唐在弘农对峙接近一个月了,双方至今都按兵不动,这固然说是稳健,却也容易让敌人窥探出我军不足之处,若敌人依着破绽打,转胜为败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并不罕见。”已经站了起来的史劲见到杨侗不发一词,仔细聆听,又继续道:“末将记得我们骁果军有一条规定:就是在战场上,我们是狼、是虎,当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碾碎一切敌人。而这,也是我军的风格,自圣上发动的荥阳战役至今,我大隋不管是跟塞外民族对决,还是在国内和各路草寇对,都以快、准、狠为准,打得敌人没有任何可趁可机!”

    “而将快、准、狠之风打成经典的莫过于圣上主导的辽东战役:末将记得当时在圣上名下的地盘只有冀、幽二州,将士也只有十二万左右,东北的契丹、奚族、高句丽任何一个势力相比,实力都不占优势,更不要说是和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相比了。末将虽然没有参与,却也看出圣上当时的处境相当不好,可圣上还是起兵十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撼契丹、奚族、高句丽,契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灭掉了;高句丽从新罗战场调兵支援时,我军已经占据一切要塞,开始停下来巩固战果了,至于奚族则是乱成一团,打算投降了。再看并州战役,当我军打得只剩一个太原的时候,关中唐军才姗姗来迟;而奠定大隋万世之基的马邑之战、关中战役、三次塞北之战、远征高句丽莫不如此!”

    当史劲说到这里的时候,阴明月、蔡薇、虞湛、高衍等将不由都露出钦佩之色,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崇拜,杨侗善战之名,早已冠绝寰宇,此刻听到史劲一一数起杨侗指挥的各个辉煌战役,更是让人不禁心生崇拜之情。

    诸将之中,水天姬无疑是最先加入杨侗这个体系的人,除了早期的荥阳之战、长寿之战,以及她怀孕期间不宜出征,杨侗经历的哪一战都有她在身边,在消灭刘武周的并北战争中,水天姬所带领的一万飞羽弓骑将刘武周的十多万大军打得崩溃,功勋赫赫;河东城之战,也是她的飞羽弓骑打崩了史万宝的大量唐军,若她是个男的,单凭这两战之功,一个国公之爵怎么也跑不掉。大不论身份,首重军功,而杨侗在登基之时,却轻飘飘的赐予天慧剑以示褒奖,朝野上下还因此发生热议,觉得杨侗对水天姬的封赏不够。倒是水天姬本人并不在意,她只要跟着杨侗就感觉够了,封赏什么的从来没放心上。

    也因为跟着杨侗最久、最多,看到的事情多了,水天姬对自己的丈夫最为崇拜!

    此时听到外人历数丈夫一连串壮举,水天姬脸色潮红,双眼水润润的,花痴了!

    “朕不是要听这些。”杨侗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若在平时,史劲这话的确会让她飘飘然。但现在不行,他总觉得不对头,这是一种发自心灵深处的不安,但你要想去抓住它的时候,偏偏无从下手,这感觉让人想要发狂。此刻的不安,便是在荥阳直面翟让二十多万大军、长寿直面窦建德二十多万悍匪之际都没有过,再怎么说,那也是明面上的敌人,打不过还可以跑,可现在这未知的危机着实让人安不下心。

    “圣上,末将非是在拍马溜须,而是以实实在在的战例来说明一件事。”史劲笑道。

    “何事?”

    “南征是一统天下之战,我大隋以一己之力对决天下枭雄,因此步步推进,这固然很稳健,但此战法与圣上作战风格截然相反,圣上也没有打过这种持久战,这战事拖久了,导致圣上有点忐忑!其次,此战关系重大,圣上肩上压力大…是而产生了患得患失之心…其实圣上大可不必担忧!”

    见杨侗无不高兴,史劲松了口气,接道:“负责东部战场的裴行俨和沈光大将军能征善战,麾下战将百员,又有李靖尚书策应,而敌人也不强,那边不会出事的;南部的秦琼大将军多次率军攻打突厥,取得不世之功,就更厉害了,即便打得不顺,处于颍川的李靖尚书也能就近支援。”

    “而我们这一边,不管是杨善会仆射,还是上洛的薛万均大将军,莫不是善战之将,而我部和潜伏山中罗士信大将军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盘活了整个局势……反观唐军,实力不如我军、士气不如我军,生怕自己一动,便给我军可趁之机,完全就是被动挨揍嘛。伪唐局势萎靡,仅有的善战之军莫过于李世民手中的十余万大军,此军一旦葬送在此,我军必能我所顾虑的歼灭李唐,这是人尽皆知之事,李世民虽然屡战屡败,却也是带后多年的知兵之将,这道理他不会不知,因此定下了撤军之策,若非天公不作美,早就南下了。如今的现实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大隋,若有人说李世民主动进攻杨仆射,未将绝对不信……”

    “朕想通了!”

    忽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乍现的杨侗,终于知道不安之感由何而来,他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对史劲说道:“你说李世民不会进攻杨仆射,朕倒是觉得他会这么干,而且是绝对会这么干。”

    “啊?”

    众将皆惊。

    信誓旦旦说李世民不会主动进攻的史劲呆了呆,有些不服气的问:“圣上,何以断定李世民会这么做。?”

    “你说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大隋之手!那是暴雨前之事,但绝对不是现在。”杨侗说完,指了指苍茫暮色下的滔滔伊水,问道:“明白了吗?”

    众将看了看暴涨的伊水,结合杨侗的话去一想,莫不是大惊失色。

    “陈顼北伐,据有淮南之地,便休战不前,坐失灭齐之机,终被北周所灭。”见大家明白过来,杨侗语气沉重道:“而这场弘农战役的和南陈北伐之时十分类似,本来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大隋,但因为战事悬而未决,且随着这场大暴雨的到来,导致天时、地利因时而变。”

    高衍面色惨白道:“圣上所虑极是,熊耳大营设于长渊唐军之东,若身在洛水上游的唐军截流,决堤水淹大营,杨仆射将全军覆没。”

    “速速通知杨仆射。”

    “但愿还来得及。”杨侗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省悟得晚了。

    对于李世民的军事素养、战略眼光,杨侗从不怀疑。

    史上的李世民一统北方大地,为李唐打下了半壁江山,素有战神之美誉。他如今的表现固然不佳,可也大多是隋唐两国实力上的差距所致,跟李世民个人的军事素养关系并不大,而他的屡战屡败,却也让李渊对李世民的指挥能力失去了信心,从而对军事过多插手前线战场,导致李世民束手束脚,一直打得很被动,如果李唐后方稳定、国力强盛,李渊对李世民抱以绝对的信心,李世民一定不是现在的常败将军。

    试问这样一个恐怖的人,你一旦给了他破敌之机,他又怎么会错过呢?

    李世民会给自己补救的机会吗?

    杨侗感觉有些悬乎,现在只希望杨善会不负百战百胜之名,能够及时察觉到大暴雨所带来的优势变迁,并能及时补救过来。

第484章:紧急行动

    一支由两万名精锐之士组成的隋军,在苍茫暮色掩映,快速行军在弘农丘陵之间,观其行军路线,无疑是朝着卢氏挺进。

    这带是望不到边际、高低起伏的丘陵和茂密森林,一座座村庄分布在丘陵的边缘,但由于中原连年战乱,处境不妙王世充连连强征青壮入伍,大量民众逃亡,这一带百姓应该也是如此,致使留下来的房子人去楼空。罗士信连个问路的百姓也没遇到,急得他只想骂娘。

    作为这支机动兵力的主将,杨侗同样给了罗士信临战自决的权力,并不加以干涉,这些天来,罗士信潜伏于山中,准备给卢氏唐军来个致命一击,然而该死大雨,害他坐失无数破敌良机。

    就在一个时辰前,杨侗通过大青给罗士信传来一条惊心动魄的情报,说李世民极有可能水淹熊耳大营,并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克卢氏的命令,然后顺游而下,寻找或许存在的堤坝,若唐军刚刚修筑则立即破坏,若堤坝已成,且水势足以造成危害,则据坝死守,为下游的熊耳隋军争取撤离的宝贵时间……如一切都不存在,那就控制‘卢氏—长渊’这一段洛水,断掉李世民西进、南下之路。

    饶是罗士信胆大包天,可当他看到急信之时,也被惊吓出一身冷汗,他从军多年,又在杨侗逼迫之下学习各种知识,见识和眼界莫不大涨,焉能不知水淹大营的后果?

    如果李世民真有此打算,并得以成功,不仅熊耳大营遭殃,十万将士全军覆没,下游的熊耳县、宜阳县、兴泰县将会成为一片泽国,甚至更下方的洛阳也要完蛋。

    东都洛阳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征,那就是众所周知的‘五水绕洛城’。洛阳所处的位置乃是五水汇聚之地,五条河流又分无数支流,大小河流纵横交错,如果五水齐涝,洛阳危险。战乱之前,杨广为首的隋朝君臣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年都要发动民夫固堤清淤,而王世充入主洛阳以后,专注军事征战之事,不管是人力物力财力,还是个人的精力,都不足以让他重视这些,固堤清淤这种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干过一次。

    而这些天大雨不绝,各条河流纷纷暴涨,以如今的水势、堤防而言,如果上游蓄积了多天的大水这么往下一冲,洛阳城都有被冲毁的危险。

    洛阳作为大隋南征中枢,又将重新成为大隋王朝国都,现在囤满从北方调来的物资,除了青州方向的裴行俨、关中方向的薛万均,其他各处战场的物资皆由此转运支持,洛阳若毁,后果的可怕不言而喻。

    也正因为罗士信知道后果的严重,所以哪怕过了一个时辰,他的脊背还在不住的冒着冷汗。但作为一军之主,他不能、不敢、也不会把这种焦虑形之于色,一个人默默的背负着这沉重的压力。

    这时军队已到卢氏地界,正向三十里外的县城方向疾行,唐军撤离洛阳之后,长渊县沦为前线,卢氏理所当然的成为唐军后勤粮草重地,囤积着大量粮草和军用物资,平时通过洛水之便,给长渊唐军输送各项物资,它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由于唐军没有大型船只,低下的运输能力,并不足以供应长渊大军使用,再加上县城离洛水有三四里之遥,所以唐军便在洛水南岸建造了数百座仓库,堆放了无数粮食物资,并有一万军队在这里驻扎。罗士信也是凭此断定李世民即便筑堤,也只能在这仓库群的下游,否则大水一冲,首当其冲的便是唐军此处后勤重地。在不确定杨善会中计的情况下,李世民如在仓库上游决堤,无异于自掘坟墓。但罗士信也不敢大意,并派出大量探子前去上游查看。在罗士信看来,伪唐仿若输光的赌徒一般,只要有击溃杨善会、破坏大隋南征大计的机会,别说是一支军队的粮草了,就算用这这十多万大军去换也划算,如果他罗士信和李世民易地而处,也会这么做。

    还有就是当初远征高句丽时,房玄龄出人意表的将堤坝筑在诛汉城五十里外,从而轻松避开敌军明暗哨,最终决堤将乙支文德和渊太祚的军队歼灭在水里,正是这个战例的存在,让罗士信再三谨慎,做出许多常人无法理解之部署。

    “大将军!”

    副将李正宝策马飞奔而至,和罗士信并驾同行,略微担忧道:“是不是某处战场生变?”

    李正宝早就意识到事态不寻常,只是罗士信不说,他也不好过问。但现在不行了,隐约感觉到事情很大。

    “难道你不知道吗?”罗士信皱眉反问。

    “这个……大将军一直没说,末将当然不知道。”李正宝大汗,心知自己的猜测没错,定是某个地方发生惊人变故。否则,善于纳谏的大将军不会独断独行就下达出战的命令,胆大包天的大将军更不会失魂落魄至此。

    “战事确实生变,不过不是别处,而是我们的弘农战场……”罗士信迅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本以为圣上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的打下卢氏,是对悬而未决的战事失去了耐心,原来真相却是如此!”听完罗士信的表述,李正宝面露骇然之色,想到水淹洛阳的后果,李正宝就不寒而粟。

    “说起来,你跟李世民打的交道比我多。”李正宝曾效力于梁师都麾下,与李世民有过多次正面交锋,罗士信想听听他的看法。

    李正宝毫不犹豫的说道:“以李世民为首的晋王派和我大隋多次作战,屡屡溃败,从而给世人的感觉是很无能的常败将军、常败之师,但末将觉得李世民是个相当可怕的人,他麾下的刘文静、殷开山、段志玄、刘弘基、于志宁、唐俭之流也相当可怕。他们之所以战败连连,不是他们不行,而是有些事情他们纯粹身不由己。”

    罗士信点了点头,伪唐那笔杆子指挥枪杆子的制度不是什么机密,李正宝说晋王派身不由己一点没错,微一思索,开口又问:“那你觉得圣上的担忧会发生吗?”

    “我认为他们想得到,甚至已经在操办此事。”李正定不出意外的给了答案,他想了一想,又继续道:“他们即便没有想到水淹之计,但那可怕的后果,也让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否则,我们就是大隋的千古罪人了。”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这后怕的后果,让我们不敢也不敢寄望于敌人。”罗士信深吸一口气,道:“我认为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李正宝点了点头,迅速进入了自己的角色,肃然建议道:“我们也知道卢氏县城的唐军不过五千,仓储重地则有一万人,兵力上我部占有绝对优势,关键是我军长途奔袭,而敌军却是以逸待劳,末将担心完成这个任务后,我军会有太大的伤亡。末将的意思是暂时放过县城唐军,集中优势兵力攻打仓储重地,以雷霆之势歼灭这一万守军,驻守县城的唐军看到仓储重地有变,一定出城救援,我们再给他们一个伏击,大将军意下如何?”

    “此法不错,就这么办。”罗士信知道此行的主要任务还是破坏或许存在的堤坝,但如果李世民有此打算,一定会派有重兵警戒,这将是一场不能败的惨烈大战,如果不事先歼灭卢氏县城和仓储重地的唐军,己方将被前后夹攻,胜算更低,这也是杨侗让他率先打卢氏的用意所在。

    李正宝见罗士信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又继续说道:“现在离仓储重地不足三十里,末将建议大军立即停止前进,休整两个时辰。”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就地休息两个时辰。”

    罗士信再怎么着急、再怎么不安,也知道将军不能差饿兵的道理,只有违心的听从李正宝的意见,下令休息。

    两人又接着商量了一阵子,结果发现实在是没有捷径可走,也就渐渐沉下心来,准备打一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攻坚战,但就在他们二人下定决心的时候,事情忽然出现了重大转机。

第485章:奇人

    罗士信和李正宝本以为要打一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斗,才能拿下唐军设在洛阳附近的仓储重地,谁知正当两人召集麾下将校商议作战计划的时候,斥候传来了一个十分荒唐的消息,一刻前,斥候发现一队唐军士兵护送十多名道士绕过卢氏,往仓储重地而去。

    诸将面面相觑,人人都觉得荒谬、荒唐!隋唐两军对峙已近一个月,附近百姓生怕战火殃及自己,早就跑了个精光,眼下正是生死攸关之时,这群道士却背道而驰,这实是大违常理了,就算他们被唐军所迫,那唐军找道士去军营干嘛?道士们又能干嘛?难道他们会呼风唤雨、移山倒海之术不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唐军莫非是让道士们观测天象,确定天气是否阴晴?”李正宝不太确实的说着。

    百思不得其解的罗士信面色忽然一动,似乎想到通了什么关节一般,急匆匆的站了起来,高声问道:“唐军有多少人?你们可曾将这些人全部截下了吗?”

    “回大将军!”前来汇报的斥候队正十分得意的说道:“唐军足有上百人,不过我们打了他们一个措不及防,利用强弩将几个意图逃跑的唐军射成了马蜂窝,余者慑于强弩之威,全部吓得跪地投降,一个都逃不掉。”

    “干得漂亮!”罗士信心下大赞,郑重的说道:“你们所立之功在这场战争中起到相当关键的作用,此役你们当居首功,战事结束后,我请圣上亲自封赏你们。”

    此战关系重大,而这些斥候却雪中送炭一般,带来了破敌的契机,罗士信觉得再怎么封赏都不为过,区区‘圣上亲自封赏’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不觉得面圣有什么稀奇的。

    斥候队正闻言,却是大喜过望,激动得跳了起来,杨侗在军中拥有极致般的威望,是底层将士眼中可望而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神圣。他的亲自封赏无疑是一件光宗耀祖的莫大殊荣,而罗士信是杨侗的心腹爱将,为人豪迈,素重承诺,他的话完全可信,兴奋了半晌,大声道:“多谢大将军!”

    “好了,你现在把主事唐军给我带上来。”

    “喏!”斥候队正喜滋滋的退了下去。

    有了斥候带来的好消息,罗士信便有了新的作战计划,他连会也懒得开了,召来一队煞气腾腾的亲兵罗列帐内两侧后,就这么端坐在帐内等候。

    诸位将校现在全都知道了此次要干的事情,也明白此战的意义,一个个都热血沸腾的,可罗士信却忽然不说话了,都不明白罗大将军到底有了什么谋划,就这么领着一帮子人干坐着。但是处久了,诸将都熟悉罗士信的脾气,这家伙的确善于采纳意见,可那也是有前提的,一旦他自己有着必胜的点子,那你就得一丝不苟的执照他的套路来,若你叽叽歪歪的说个不休,乱了他的思维,先绕军营跑上二十圈再来和他理论,理论赢了没什么,输了的话再跑二十圈,外加抄写二十遍军法军规。

    杨侗自然也知道罗士信的玩法,不过并不加以干涉:一是每名大将都有自己的作战风格,强加干涉只会压抑他的个性,适得其反;二是大将必须具备大将应胡的权威,否则,无法让麾下将校和众多**信服;三是果敢善断乃是一名大将军最基本的素质,如果事无巨细都听从下属意见,久而久之就会变得优柔寡断、没有主见。杨侗觉得一名大将要在共性之中有个性,共性可以通过教育学习获取,但个性乃是先天所具,要是罗士信哪天变得中规中矩、泯然于众,杨侗反而不敢让他单独带兵打仗了。

    现在在场将校都没有去触电霉头,一个二个就这么闭目养神的思索着,有的人在脑海中模拟战斗,有的人想着怎么干才能以最小的伤亡获得最大的战功,就这么坐了近半个时辰,帐外终于有了动静。

    一伙斥候揭帘而入,将五个捆得跟粽子一般的唐军士兵狠狠地扔在地上,为首那名队正拱手道:“大将军,小将复命来了,这五个是贼军头目,一个旅帅、四个队正。”

    众人闻言,纷纷惊讶了起来。唐承隋制,军制亦然,之前这名斥候队正说他们截获的唐军有百人,正好凑成一个旅,一名旅帅符合编制,一分为二则是成为两个五十人队,按理说只有两名队正才对,可这里却有四名队正,这就有点奇怪了。

    罗士信点了点头,目光略过己军将士,盯在那旅帅装束的唐军身上,此人衣甲散乱、发髻松散,仿佛被狗啃过一样,见罗士信看来,双眼透出惊恐的神色,此人看起来比那些队正凄惨狼狈得多,想必是作了一番顽强的抵抗,并给斥候带来一定的麻烦,事后才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顿,罗士信还是小兵卒子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这很正常,他见对方实在怕得慌,连威胁都省去了,径自问道:“说吧,你叫什么名字?要带那群道士去何处?”

    那叫旅帅惊魂未定,又见众多煞气腾腾的隋军将士冷冷的盯着自己,吓得牙齿咯咯打颤,一股脑儿将底细全盘抖出:“小人名叫、叫关德,在张、张亮将军麾下任旅帅一职,奉将军之命,把道士带进仓储重地……我,我们不是要跟隋军为敌,我们不知道卢氏有隋军才会出来的……”

    潜在之意无疑是:如果他们知道卢氏有隋军,打死都不出来。

    罗士信明白了,由于隋军一连这么多天没有动静,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刻意撤掉不少明暗哨,使卢氏唐军松懈了。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罗士信差点仰天大笑,但为了保持形象,不得不憋着,他闷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可以自由出入仓储重地了?”

    “大抵能算……算是,不过会有人接应,如果对接的人不对,或是没有出入通行令牌的,都不准入内…要两两对上才可以…”关德隐隐约约猜到了罗士信的用心,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罗士信又问道:“你的通行令牌呢?”

    “我怕丢了,藏在洛水大营外的一个树洞里。”关德误以为罗士信要杀他,语下带了几分哭腔,“将军莫要杀我,我往返过很多次,洛水大营的守军和李将军都认得我,将军要是把我杀了,哪怕是取了停牌,也诈不开营门的。”

    罗士信示意亲兵为他松绑,温声说道:“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我看你脑子灵活,生出了爱才之心,可以破格提拔你当郎将。”

    诸将闻言,莫不差点喷笑。

    事实上隋朝官制相当严格,尤其是军队中的升迁更甚,郎将是千人卫里的副将,地位仅次于正将鹰扬郎将,这种级别的将官哪怕是罗士信也只有推荐权,而没有任命权,考核合格才进入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期,如不通过还是被遣散回原先的部队。所以罗士信完全是以骗人,不过吹牛又不要本钱。自打跟程咬金那货混过之后,他发现不要脸其实也有不要脸的好处。

    关德感到不可思议:“有这么好的事儿?”

    罗士信正色道:“你这么聪明,你觉得我骗得了你吗?”

    关德憨憨一笑:“这倒也是!”

    众人:“……”

    “……”罗士信道:“我是可以让你当郎将,可前提是你要带着我们扮成唐军入营。”

    罗士信也不想废话了,这个关德若是不识好歹,休怪他翻脸。哪料到关德听了之后,连想都没想过一下,径直站了起来,抹干眼泪,用希冀的眼睛看着罗士信:“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呐?”

    “……”

    帐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大瞪着眼看着这个唐军旅帅,一个个都如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好歹你也是中下层武官,咋就这么没节操呢?

    罗士信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这等境界,甚至一度怀疑这家伙是卢氏主将张亮派诱他上当的,再怎么说,张亮也是晋王党中的核心人物,是一个比较厉害的人物,可是看到关德憨憨诚挚的模样又不太像。他觉得自己必须得留下这个人,然后送到程咬金麾下,也让那家伙知道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轻咳一声,又问道:“听你口音似乎是江南一带的人,怎么当起了唐军士兵,说说你的经历。”

    罗士信不太敢相信他,开始盘问底细了。

    “禀将军,小人本是吴郡人,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刘元进起兵响应杨玄感,起兵造反,小人被迫从贼,刘元进后来被王世充歼灭,王仁则见小人颇有能力,便纳入江淮军,于是就来到了洛阳;在跟瓦岗贼子交战时,小人不幸落入贼手,成了单雄信将军的一名亲兵,可是李密在彭城败于宇文化及,小人又沦落到宇文军中,成了一个俘虏,直到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内讧,效命于王伯当将军麾下!可是洛口城后来沦陷……”

    “你又回到王世充军中,王世充死了,你则成了唐军……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关德点了点头,道:“小人本是大隋子民,绕了一大圈子,又成大隋中的一员了。”

    众人:“……”

    这家伙的经历不可谓不曲折、不可谓不丰富,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命好,还是命不好…除了到宇文化及俘虏营走那一遭,这货一直都效力于主战大将麾下…可他绕了这么多圈,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死,这不得不说他是个奇迹。只不过大家对他的怀疑倒是消除了一大半,有这么辉煌经历的人,无疑是一个见势不妙,就立马投降的老油子,之所以被斥候们整得这么凄惨,估计也不是顽强抵抗,而是拼命逃跑,斥候废了老大力气才逮到他,自然怒火万丈的收拾了一通。

    乱世之中人,这种人其实并不少,他们如无根飘萍,没有忠诚于谁的观念,也没有太大的归属感,最大的特点就是识时务、知进退。而眼前这货那憨憨的样子,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以信任。如不是知道了他‘辉煌’过往,一旦相处久了,罗士信都怀疑自己也会给他骗上。

    “那些道士是哪来的?你带他们去干什么?”

    “他们是紫云观的道士,为首的叫宗阳真人,善于占卜之术,与李君羡将军相交莫逆,张亮将军多次接见此人,对他十分敬重。”

    “堂堂大将,居然相信术士之言……”罗士信不禁摇了摇头,说完便让人净土这几名俘虏押了下去。

    “大将军,难不成除了让这家伙诈开营门,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俘虏下去不久,李正宝便开口问道。

    罗士信踌躇半晌:“除此之外,我们只有强攻一途…我们确实比仓储重要的唐军多了一万人,可是别忘了,我们的敌人不仅是卢氏这些,所以我们经不起大伤亡;其次,别的办法或许有,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也没时间给我们再三斟酌。既然强攻不得、等不起、又没别的办法,我们就只能信关德一回,用他来诈营。”

    若说驻守仓储重要的唐军主将张亮跟副将李君羡,罗士信其实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稍微有点能力而已,名为伪唐晋王党核心,实际并没有什么出色表现,而且在伪唐的军事制度下,貌似连表现的机会的机会都没有。罗士信从军多年,是一名战功赫赫的宿将,如何瞧得上张亮这么一个空有丁点名气、却毫无功绩的人?

    ……

    (万分感谢书友柳泽风、孤独的彦狼、浩瀚De绵羊、剑魂平台、缤冰橙子、曾经的我们.太天真不吝打赏,万分感谢诸多书友长期大力支持!现在已经找到节奏感了,敬请大家放心!)

第486章:将帅之差距

    夜色弥漫,久未露面的弯月终于笑脸,调皮穿行在天空暗云中,不太明晰的清辉洒在大地上,忽明忽暗。但唐军的仓储重地却是灯光通明,数百支火把将营门照如白昼。

    一队队唐军守卫在营门附近,来回巡逻,没有丝毫懈怠,另有十支百人旅组成巡逻队,在大营外的两里范围内来回巡视,不准外人靠近。

    大营南面四五里外,有一道延绵十多的山岗,上面林木茂盛,此刻,罗士信统帅的两万隋军已经进入山岗树林内,正三三两两的靠在树干上休息,没有发出丝毫人语,使整座森林十分安静,仿佛没有人类存在一般。

    如今的隋军是军改之后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数量确实是锐减了二十近三十万,可战力却不降复增,尤其是‘军务司’各级成员入营一年多来,隋军的自律性、忠诚观念更上一层楼,在思想觉悟这方面,隋军绝对是冠绝当世的存在!这些老兵懂得珍惜战前每一息,知道多眯上一眼,自己到了战场就多一分生机!

    李正宝站立在视野开阔的山岗前方,默默的注视着远处的唐军大营,呈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正正规规的军营,而是仓库群为主的粮草重地,唐军杂居于各处要道,但是从营盘摆设来看,布设之人显然也是一个扎营方面的行家。

    这座粮草重地分布在洛水北岸,绵延近十里,第一道防线是一道宽四尺、深三尺的壕沟,壕沟不深不浅,也不宽,比普通战马的长度稍微宽一些,马匹一旦掉落下去,就被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第二道防线是营栅,四周全部是树干搭起来的栅栏,一头牢牢打入地下,一头削尖,与另一根交叉形成“X”形,一个个‘X’由一根横梁稳固,间距不盈尺,成年人都难以穿入,其后,还有一道稍微低矮的鹿尖栅栏与之交叉设立,若是猛然的强行从外穿入,有被里面那根削尖木头刺穿之患,每隔三十步还有一座岗哨,戒备十分森严。据关德交待,唐军在地下还布有铁蒺藜,这些都是防骑兵充足的隋军偷袭所设立。

    整个营盘分成三个部分,呈‘品’字分布在洛水边,守军大营位于仓库群最北面,距离仓库群约有两里左右,码头和仓库群以上下之势并列河岸,码头居于下游,之所以把仓库群高在上游,是卢氏县城与之遥遥相望,若隋军来袭,常理是破坏仓库群里的各种物资,身在上游的它,如果遭到攻击,那县城的唐军也能迅速出城救援,与这个营盘的守军夹攻来犯之敌。如果隋军先打码头,守军可以分兵迎敌,而县城中的唐军则可出来保护仓库群。

    站在高处,李正宝可以清晰地看见大营的一座座巨大型仓库,那里面便储藏着唐军的四十万石粮食和几十万担草料,还有无数帐篷、军械。

    他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营盘的的确确是面面俱到,可是在唐军的安排上却存在大漏洞,那就是布兵之人忽略了县城和大营之间的七八里距离,而且城里的军队是步卒,当他们跑到这里的时候,早就累得够呛,能够保护一半战力就不错了,若是来犯之敌兵力充沛,甚至还能在途中打他一个伏击,兵力不足的时候,也可以先消灭来援的唐军,方法是用小股士兵袭扰,同时惊动两面守军,县城唐军看到这边有动静不敢不来,从而被中途伏兵打一个措手不及,而这一边守军在不知来敌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坐视粮草重地不管而去救援友军呢?他们只会结重兵守住仓库郡,而来犯之敌歼灭了增援的军队后,可以潇洒的一一打下‘品’字的另两个部分,从而一一蚕食唐军兵力、士气、作战意志!

    如果换成是李正宝来布兵,他认为自己会把县城守军都安排到仓库群这只角!因为相对这里而言,县城根本没有战略价值,用五千士兵去守,纯粹就是人力上的浪费。世上从无完美之事,张亮追求的面面俱到,实则是面面不到,这不是说张亮无能,而是一种经验上的缺失。

    念头至此,代替罗士信指挥大军的李正宝松了口气,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大营,好像变得漏洞处处起来。

    这时山脚下跑来几道黑影,这是一伍斥候,奉深入敌营的罗士信之命特地赶来送信的。

    “禀李将军,大将军已经过了贼军岗哨,临行前大将军有所交待:李将军这边一动手,他便从内部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李正宝大喜,毅然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准备作战!主攻守军驻地和仓库区交汇口。记住,粮草重地只焚北区即可。”

    从战术层面上说,罗士信和李正宝都想彻底毁掉唐军这个粮草重要,但是两人出于战略层上的考虑,最终一致留下这个仓库群,只有这样才能把李世民这支大军牵制在弘农,如果没有这个粮食重地,如果或许存在的‘水攻’计失手,李世民必然以破釜沉舟之势猛烈的攻击杨善会大军,而杨善会一旦得知堤坝的存在,必然仓促撤往高处,而这便给了李世民可趁之机,种种不利的局势下,极有可能让李世民得手,而这个粮食重地的存在,多了一份念想的李世民的决死之心也不会那么强烈。所以,两人定下了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策,而大营中的粮草反倒不重要了。

    这也是为帅者和为将者的不同,为将者,只需听从主帅安排,完全自己本职任务就行;为帅者需要通盘考虑,任务细节考虑不周都可以满盘皆输。

    张亮无疑就是为将者的心态,他的明显任务守住卢氏的一切的同时,还要为大军的撤离保障一条坦途,所以他依照任务按步就班的布防;而罗士信接到的命令是毁灭一切,但他和李正宝却能根据当前的局势对杨侗的命令进行调整,比起杨侗的安排,效果无疑更好,这便是为帅者审时度势、能谋善断的素质……

    “喏!”传信令匆匆而去。

    李正宝又道:“辛獠儿将军!”

    精壮的辛獠儿精神抖擞上前:“末将在!”

    “我给你五千精兵,务必将县城来援之敌歼灭。”

    卢氏唐军计有一万五,而隋军共有两万人,如果他李正宝把两万大军全部都投入大营之战也未免太小心、太小看隋军的战力了,所以,他决定一战定乾坤,毕功于一役,从而节省出更多的时间。而这,则是李正宝针对隋唐二军战力所作出的一个调理,与之前的设定又是不同,他现在从罗士信手中接下了指挥棒,有这个决断权力。

    “喏!”辛獠儿兴奋的应声而退,同是出自梁师都那厮麾下,李正宝有谋战之能;而辛獠儿则是一个勇战派,通俗说法就是一脑子肌肉那种。

    李正宝的沉稳大气能够弥补罗士信谋略上的不足,性情上的冲动;辛獠儿则可以起到罗士信那种凶悍作用,虽不如罗士信凶悍,但有这么一员虎将代为冲锋陷阵,也使罗士信本人在不宜上前厮杀之时,他那凶煞的作战风格得以保障。

    可以说,大隋各军核心团队,都是经过杨侗和三省九部仆射、尚书们都深思熟虑,几经探讨才搭配起来的。

    跟往常一样,一队唐军士兵沿着西面栅栏巡逻,这边紧靠一座丛林茂盛的丘陵,是唐军防御的重点之一,在栅栏之外不仅有三旅士兵长期驻守、巡逻,另外还修了三座哨塔,士兵分批观察山中情形,日夜不休。

    最先,这三旅帅唐军尽职尽责,可在他们驻守的接近一个月日子里,整个卢氏都没有发现隋军,私下间,将士们都认为长渊县才是隋军首选目标,于是也慢慢的懈怠了下来,即使是巡逻不断,大家也是说说笑笑的,对周遭并没有认真观看。

    就在这支巡逻队说着荤段子走到中间哨塔时,山上忽然射出一支冷箭,正中哨塔上的那名哨兵,哨兵捂着胸膛从上面翻滚了下来。

    沉重的坠地声惊动了在下面巡逻的士兵,他们是被张亮派来的精锐之士,固然有所懈怠了,但老兵在素质于此刻表现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吓得四下而散,而是迅速结成阵势向哨塔方向集结,准备掩护队正登塔。然而潜到左近的隋军显然不会给他们敲钟示警的机会,就在

    就在他们距离哨塔还有数十丈距离的时候,伴随着‘咻咻咻’的炸响之音,一支支在月色下泛着蓝幽幽毒光的弩箭横扫而来,唐军士兵顿时一片哀嚎,纷纷中箭倒地,身在前面的唐军士兵有身后的战友身体的帮助,暂时逃过了一劫,但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他们有刹那间的失神,待他们想起举盾御箭,一片箭雨再来袭来,将幸存者毒杀一大半,致使这个完整的百人旅,只有十几人侥幸逃生。

    “敌袭!有敌人来袭!”

    唐军士兵一边狂奔一边纵声大喊:“击钟示警!”

    “当当当当!”在士兵们声嘶力竭的高喊之下,哨塔的警钟终于有人敲响了,清脆而急促的钟声在夜空下,声传全营,仅只片刻,安静的唐军大营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喧哗声、吆喝声、脚步声撕破了夜的宁静。

    在营区和库区之间,张亮安排了千名唐军士兵士兵,他们离事发地点最近,闻讯便从四面往出事方向疾奔而来。

    已经得手的隋军抛出绳索,索套牢牢绑上栅栏之后,迅速后退,无数战马合力后撤,只听“轰”然巨响,营栅被拉倒了一大片,出现了一个宽达五丈的缺口,另一队隋军依式而为,拉倒了第二道营栅。

    早有准备的另外五百名隋兵用沙袋填平壕沟、木板铺上埋有铁蒺藜的区域,千名精骑在鹰扬郎将(千人卫主将)率领杀进了仓库内,此时,唐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杀来。

    “结阵!”

    骑兵迅速分成十支小队,每队百人,士兵手执战槊、连弩,以箭头之势催马向前方杀去,隋军士兵骁勇异常,他们配合默契,熟练的发挥出了骑兵的优势,片刻便逆转形势,将一千名唐军士兵杀得尸横遍地,狼狈逃窜。

    而接应的隋军源源不断的杀了进来,将豁口扩大。

    这时,一些士兵点燃了手中的火棒,他们的火棒是将浸油麻布晒干后和硫磺粉一起塞入干燥竹筒内,外面再裹油纸,这种火棒一点便着,且能迅猛燃烧,是极好的引火之物,隋军是人手一根。他们将点燃的火棒扔进一座堆满草料的仓库内,士兵们纷纷效仿,很快便点燃了二十余座仓库。

    依令烧掉北区仓储之后,纷纷调转马头向唐军驻地的营区杀去。

    仓库内响起的警钟声和冒起的滚滚浓烟惊动了两里外营地里的唐军。可唐军主将张亮这时候却是穿着道袍、薄底布鞋、手无寸铁,在中军大帐一里外的通道上恭恭敬敬等候着宗阳道长的到来,陪同他的亲卫也是这副打扮,他们现在听见远处传来的警钟声,纷纷一怔,举目张望,有士兵前来禀报道:“将军,好像是仓库重地那边出事了。”

    张亮高声令道:“集合全军!立即迎敌。”

第487章:李君羡不值钱

    唐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万多名隋军乘坐战马、手势战刃大举压上,密集的士兵铺天盖地的杀入唐营!顿时,激昂的喊杀声、有力的马蹄声、凄厉的哀号声构成一首悲壮的挽歌。

    尽管洛水大营是粮草重地,主将张亮也始终保持一定的戒备,但这里毕竟不是一线战场,而是远离战场的后勤重地,加上隋军始终未现,卢氏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张亮也不可能夜夜不准将士睡觉的去布防四周,摆下一座空营等待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敌人,久而久之,唐军上下难免懈怠了起来,便是张亮亦然如此,否则,哪怕他再信方士谶语,也不敢将宗阳道长迎入军营重地。主将尤且如此,将校兵士的状况可想而知。

    隋军攻营的时候,唐军士兵刚入熟睡之时,这一万五千精锐之师悍然杀入,一顶顶军帐被点燃了,唐军士兵被杀得哭叫连天,四处奔逃,被隋军从背后掩杀;即便有人奋起抵抗,但他们没有主将指挥应战,仓促之间不成建制,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境,完全不是有备而来的隋军对手,也根本改变不了唐军兵败如山倒的局势,全营顿时一片大乱,被杀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弃械投降者不计其数。

    如若道士打扮的张亮还没开始抵抗,就已经被潜入营中的罗士信放倒在地,他们人数虽然少,个个都是以一挡十之悍卒,更何况张亮和他的亲兵手无寸铁,要干倒他们实在太简单了,这时候全营大乱,将校即便去找主将也是前往中军大帐,谁能想到主将违背军纪,偷偷摸摸的迎外人入营?而一支大军被敌人偷袭之时,忽然失去主将坐镇中枢、安定人心、指挥应战,其后果不言而喻。

    张亮其人,祖祖辈辈务农为生,本人也一直在荥阳老家躬耕田园,为人倜傥有大节,外敦厚而内怀诡诈,他见天下大乱,老家成为瓦岗军蹂躏的重灾区,干脆就降了瓦岗,翟让兵锋鼎盛,倚重的是翟弘、单雄信、徐世绩、王伯当、王儒信这些起家兄弟,哪会注意到张亮这么一个小角色,杨侗发动的荥阳之战结束后,张亮离开瓦岗,遇到了前来洛阳结交天下英杰的李世民,成为晋王党中的元老。李世民也知道张亮为将有余、帅才不足,是中人之姿,兼且生性怯懦,不敢大用在长渊前线,但也不能寒了元从宿将之心,索性将他调来守粮。

    粮草是一支军队能打赢胜仗最基本的保障,即使你的战略再好、军队士气再强盛,没有粮草都免谈,是以主帅一般都会派可信之人看守,守粮将官即便没有斩下敌人一级,在战后论功行赏时,也会轻轻松松的得到褒奖,若主帅格外看重、过于偏心,那则是大功、首功,李世民固然不会那么荒唐,可他派张亮来这里守粮,实际上也是打着白送功勋的主意,是对麾下宿老的一种恩宠,可现在……

    张亮抬头看着仓库方向,只见火光冲天,滚滚浓烟直冲天际,心头顿时一阵哀号,大营完了……又见隋军凶悍的捕杀唐军将士,低头哀求道:“将军放过这些将士吧,再怎么说也是同族啊!”

    “你倒是有点良心!早先干嘛去了?”罗士信看了看一身道装的张亮,深感荒唐之极,冷冷一笑,揶揄道:“如果你坐镇中军,我军即便也是胜了,但也不会胜得这么轻松容易,说来你也算是为我大隋立了大功一件,这个面子,本将必须得给。”

    “……”张亮羞愤欲绝,把坐镇在卢氏县城的李君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如果不是他说过宗阳道长,自己也不会敬重有加,更不会‘降阶’而迎,从而给了罗士信这么一个大机会。可他却忘了,人家李君羡也只是在闲谈的时候说说,并没有怂恿你张亮这么干。说到底,还是张亮失职,只不过人性历来如此,总会为自己的失败找万千借口,恨不得把所有罪责都推卸到他人身上。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罗士信下令道。

    片刻之间。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之声不绝于耳,溢满洛水大营。

    唐营大局已定,推进速度之快,令‘身在局外的旁观者’张亮乍舌惊叹。

    。。。。。。。。。。。。

    饱受张亮咒骂的李君羡是名降将,武安人士,早年响应大势,掺到翟让为主的瓦岗军中,深受李密的重用,在李密惨败告终的圃田大战中,李君羡落入敌手,归顺王世充,官授骠骑将军,但他十分厌恶王世充人品,便以伤病为由致仕,并在弘农安家,直到唐朝兵锋入境,雄心尤在的李君羡投了唐军,在战斗中冲锋陷阵,作战英勇,被李世民委以重用。

    李君羡颇得李世民信任,这次更是命他为卢氏方面的副将,掌管五千大军,受张亮之命坐镇卢氏县城,虽说没有隋军的踪影,可李君羡也不敢大意,守卫县城也是尽心尽职。

    晚上,李君羡一个人坐在房中看书,读史是他最大的爱好,自从隋朝廉价的书籍普及天下,读书已经不再是老百姓眼中不敢奢望的事情,而一直中层武官,李君羡的钱财除了家用,余资几乎都用来买书。

    “将军,出大事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亲兵的禀报:

    “何事?”

    “洛水大营方向火光冲天,浓烟直达天际。”

    “啊?”李君羡顿时吃了一惊,匆匆出门观看,果真如亲兵所言,东边的天际都红了。他的心情顿时变得焦虑起来,从火光来看,估计是前来偷袭的隋军已经得手了,急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看到的。”亲兵连忙回答。

    亲兵的回答让李君羡心下稍安,如果才刚发现,还有挽救的可能。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有一名士兵惊惶禀报:“启禀将军,约有万名隋军急攻大营,他们兵分两路,主力攻打驻军,偏师猛攻仓库重地,隋军使用大量火箭,情况十分危急。”

    李君羡腾地站起身,厉声喝道:“立即集中军队,与我出城援救大营!”

    “喏!”这名应声而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这人,无疑是隋军所扮。

    他之说法其实是一种心里上的暗示,他先告诉李君羡隋军有万余人,然后是主打驻军,而不是仓库群,这看似不可思议,其实深合常规,只因仓库重大过大,如果隋军散而焚烧,守军已经反应过来,能以优势兵力、严整阵形被散乱纵火隋军一一歼灭!同时暗示李君羡:攻打仓库重地的隋军人数不多,主力自有大营守军顶着。在这种多重暗示下,很容易让人感觉隋军不多,只要增援及时,仓库还能挽救,从而使李君羡失去了警惕。

    城中五千唐军皆是是善战之士,很快就位。

    城门一开启,李君羡便一马当先的率领五千唐军向七八里外的大营疾奔而去。

    唐军对这一段道路相当熟悉,七八里路的距离,他们只须半个时辰便可以赶到。

    行军五里后,前面是一条南北走向、汇入洛水的小河,河面宽数丈,这也是大营外围的一道天然防线,河面上一座木桥沟连东西两岸,行军至此,李君羡已经隐约看到大营的情形。

    队伍放慢速度,陆续过桥,队伍过桥不足一半之时,只听一阵炸响,对面忽然万箭齐发,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倾泄向正在渡河的唐军士兵,残酷无情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唐军一阵大乱,在他们五十步外的草丛内,忽然出现的敌人足有千人之多,这些人密集排列,手执硬弩发射出一支支夺人性命的弩箭。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小河,第一轮箭,唐军便有数百人坠入河中,第二轮很快又有数千支箭射到,唐军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的调头后退,一些人索性跳入了河中。

    李君羡被左肩中箭,从马上跌下。

    他本身是一员步将,左肩受伤并不影响的发挥,他吼声如雷,企图向前冲杀,但他的亲兵却强行拖着他逃回桥西。

    但埋伏在此的隋军计有五千人,至今只有千名士兵在对岸发挥劲弩,另外四千人,显然是埋伏在西岸。

    就在这时,西岸的唐军士兵忽然感觉脚下大地震动,远处传来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有人大喊道:“隋军骑兵杀来了!”

    李君羡借着大营火光回头望去,只见西北方向有铺天盖地的骑兵杀来,凛冽的杀机使天地失色,前有弓弩兵伏击,后有骑兵掩杀而来,不知敌人多少的唐军彻底崩溃了。

    “列队!列队!”李君羡歇斯底里地对士兵大喊:,但是士兵们显然没人会听他叫喊。

    骑兵是这个时代的陆战之王,拥有强大的心里威慑力,他们的到来,让恐惧浓浓的笼罩在每个唐军士兵的头上,这些士兵心里都清楚,步卒在仓促之下根本无法和骑兵抗衡,唯一的办法只有逃命一条路,一个个都没命地沿着小河向南奔逃,但他们哪里跑得过大隋铁骑?数百步的距离对于隋军骑兵来说,无非是一个冲锋而已,四千骑兵席卷而至,他们尽情的挥舞刃槊杀戮,一个个凶悍异常,一些逃跑较慢的士兵被骑兵砍杀在地,更为凄惨的是一些人跑得慢,被纵横驰骋的战马生生跳成肉泥。

    唐军兵败如山倒,被隋军如风卷残云般将一片片吞没,无论是跪地投降,还是拼死抵抗,都逃不过被砍死刺死踩死的命运,整个战场到处是一片绝望的凄厉嚎叫。

    已经重新上马的李君羡被亲兵卷裹,不断向南奔逃。他和两百亲兵倒是骑兵,但这么点人根本无力回天,改变不了战争的结局。

    这时,一队隋军精骑从斜刺里杀来,为首大将挥舞着一把狼牙槊直扑李君羡,此人正是隋将辛獠儿。

    李君羡一咬牙,打算迎上,但他的亲兵知道主将肩膀中箭,实力减半,哪敢让他上前作战?数十名亲兵一拥而上将辛獠儿包围,余者抓住这个时机,簇拥着李君羡调头便逃,不到片刻就被逃跑的人群吞没。

    当辛獠儿杀散敌军,主将已经无影无踪,黑夜之下也不知道哪个儿去了,只气得肺都快炸了。

    “将军,我们追是不追?”亲兵纷纷开口询问。

    “李君羡一点都不值钱,追个屁啊追!速速结束这边战斗,去大营与大将军他们汇合。”辛獠儿说了一声,气呼呼的走了。

    以罗士信为首的这支军队,最主要的任务不是伏击李君羡,也不是火光冲天的洛水大营,而是迅速东进,沿河寻找或许存在的堤坝,然后破坏、或是牢牢的控制在手,与那关键的任务相比,此间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不说跑掉的只是区区一个名不经传的李君羡,逃跑的便是李世民,辛獠儿也根本就没有时间,更不敢在这里多作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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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分感谢sunjiyinna、柳泽风、孤独的彦狼、浩瀚De绵羊、剑魂平台、缤冰橙子、曾经的我们.太天真等诸多书友的不吝打赏,万分感谢诸多书友长期大力支持!谢谢。唉,断更之前,本书的推荐资源极好。可断了这么久,各个位置的推荐全都没有了,只能依靠大家的支持了。本书现在位于‘两晋隋唐’区二十四名,这是大家支持的结果,如果大家还有月票、推荐票,恳请大家把手中余票投给本书,为本书增加一点人气!)

第488章:凶悍杨善会

    “禀报大将军!仓库群已被我军控制……”

    “禀报大将军!贼军已经放弃抵抗,全营皆已入手。”

    “禀报大将军!辛将军凯旋归来,来援敌军已溃…李君羡随溃军逃走…”

    ……

    洛水大营。

    一个个好消息接踵而来,但主将罗士信却毫不例外的回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这让传令兵纳闷不止,获得如此大胜,大将军何以是这等有气无力的模样?难道赢了还不高兴?但也不敢多问,满头雾水的退下。

    “禀报大将军!码头……”

    “知道了,下去吧!”罗士信目光迎头这名传令兵茫然失措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和颜悦色道:“赢了吧?”

    “呃!”传令兵愣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干这行当的都是反应迅捷的人,连忙答道:“回大将军,码头已在我军掌控之中,码头上船只都装满了粮草,从俘虏那里得知,他们打算明天运往长渊大营。”

    罗士信双眼顿时亮起来了,高兴的大声喝令:“快请李将军、辛将军前来议事。要快。”

    “喏。”传令兵应声退下,

    过了一会儿,李正宝、辛獠儿匆匆前来,罗士信也不等二将行礼,径自开口道:“我们的任务是夺堤坝,也必须夺下堤坝。可现实问题是我军长途奔袭至此,就没有好生休息过。接着又各自打了一仗,将士们的体力从亢奋的高峰跌入了低谷,如果我们再次奔袭,且不说我军体力如何、敌军数目战力如何,仅是即将放亮的天色就导致我们起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时间是我们眼下最耗不起的宝贝。”

    “李世民在卢氏长渊之间的洛水河段一共设有五个兵营,每个兵营驻军一千,兵营附近山丘均有烽燧两座,兵营一旦遇袭,唐军就会点燃烽火,向长渊唐军示警。我们的行踪要是提前暴露,李世民极有可能利用我们急切之心,调重兵打我们一个伏击,就算我们冲破一层又一层的唐军拦截,可本身也剩下不了几个人,破坏堤坝就成一个不可能完全得了的任务。也就是说,长途夺袭已经不现实了!”

    “大将军所虑极是。”

    二将默然点头,十分赞同罗士信的说法。他们现在的心情就跟救援洛水大营的李君羡一样,很容易被敌军利用。一旦为敌军所趁,李君羡的惨象就是他们的下场,这后果他们担待不起。

    “但是我刚才想到了一个法子!”罗士信先是将之前那名传令兵的话转述了一遍,又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扮着唐军走水路,以送粮队伍为名避开敌军的明暗哨,这样我们的行踪得以保密,人马的体力也能在船上节省、恢复,最后以饱满昂扬的精神作战;如果运气好,还能打堤坝上的唐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正宝笑了起来:“大将军此法确实是最省力、最有效的法子了。我们打了这么久,很多溃军已经向东边逃逸,为了防止李世民先一步知道卢氏失守的消息,我建议立即行动起来。”

    “有道理!”心情大好的罗士信见辛獠儿深思不语,奇道:“辛将军在想什么。”

    辛獠儿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在想,圣上说的堤坝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嗯?……”罗士信、李正宝皆是一呆,不约而同的问道:“何以见得啊?”

    “首先,圣上说堤坝或许存在,消息不确切,只不过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疏忽,这才让我们紧急行军!其次,我们多番打探,知道唐军运粮的是平底船,这种船运量庞大、吃水浅,可以在各种河流内航行,但它的弱点是没有办法自己走,顺流直下还好,如果是逆流而行就必须动用纤夫来拉,前段时间水量小,唐军嫌船慢,用铁链相连形成长长一串,由纤夫来拉,哪怕是现在也没有解开,如果唐军在洛水上围堰,唐军的粮船怎么过去呢?”辛獠儿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你说的倒是也对啊!”经辛獠儿这般一说,罗士信也意识到这所谓的堤坝或许真不存在,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过唐军也可能在堤坝前停船,通过人力走陆路!”

    “我这是胡思乱想,大将军不必当真。”辛獠儿连忙说道。

    罗士信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堤坝不管有没有,他们的脚步还得继续下去。

    这时,李正宝猛然起身,在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唐军也可能打算在今晚决堤!堤坝没有了,自然就不会给粮船造成障碍,粮船不就可以胜利通过了吗?”

    罗士信、辛獠儿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失色。

    “也就是说,杨仆射现在极有可能被大水淹了?”罗士信震惊无比的说道。

    “大将军无须太过担忧!”李正宝同样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他见罗士信惊惶失色,连忙安慰道:“圣上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右仆射置身险境而不说,右仆射或许比我们先一步得到消息了呢。”

    大隋以老鹰传讯在大隋高层之中不是秘密,而杨侗的一雕、三鹰比普通信鹰更加神奇,品质更高,尤其是那头硕大无朋的神雕凶悍异常,堪称是空中的霸主,神鹰大青尚且能在夜色中找到他们,神雕和二青、三青自然也能够及时传讯给杨善会。

    “但愿吧!”

    罗士信却不敢抱太大希望,杨善会得到通知是一回事,至于他能不能胜利撤退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李世民如果有那般谋划,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杨善会撤军,换作是他罗士信,即便是水淹之计被敌人看破,他也会在敌人混乱撤退之时,狠狠地给敌人来一刀子,不死也得让他半残。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心中的惊惶,霍然起身,命令道:“辛将军,你点齐八千精骑,与我沿河东进。李将军,你负责这里一切,让将士们走水路来支援我们。”

    “喏!”

    这个结论来得太过迅猛,等李正宝、辛獠儿下意识的应声后,三个人都下一瞬间有了短暂的失神。

    “李世民真要这么做,老子一定诛他九族!圣上反对也不行……”罗士信一声虎吼,如一阵旋风的跑了出去。

    李正宝、辛獠儿都坐不住了,行色匆匆的各行其事。

    然而罗士信、李正宝、辛獠儿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所担心的尚书右仆射、宋国公、行军大元帅杨善会此时此刻正在发飙!发狠的玩命。

    没错,杨善会就是在玩命,拿无数条鲜活的人命去玩。

    ……

    正如李正宝所言,杨善会也收到了杨侗的急报,一看之下,也让杨侗的消息吓坏了,立即如今副帅张镇周,大将谢映登、麦孟才、何潘仁、冯立商议应对之策,

    此情此境,所有人都认为撤兵往高处,让大军立于不败之地,然后谋夺堤坝。

    但杨善会偏不!

    他给人一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儒将形象,但骨子里,有着他们老杨家疯狂的特质,否则他当初又怎敢以五百死士猛攻张金称主力,并将之吓得四散而逃?当然,他在军事上的成就没人敢小视,杨义臣平定河北时对他都要言从计听,他单独领兵作战的时候,更是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百战百胜,这等牛人哪能不知道仓促撤退之下,再精锐的军队都会混乱,而这时候,便是敌人破袭之良机,他以前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事儿,可谓是经验十足。

    现在兵力相当,他杨善会凭什么给敌人破敌之机?再说了,李世民又不是瞎子、傻子,就算是没有攻击机会,可当他看到隋军撤往高处的时候,也会知道水攻之计被隋军所知,继而提前决堤,就是不能让隋军全军覆没,也能让隋军伤筋动骨,若能毁灭洛阳就更好了。而不管是军队的伤筋动骨,还是洛阳被淹,都不是大隋能够接受得了的后果。

    杨善会的结论是隋军不能撤,但又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更加不能等,所以他决定对唐军大营发动强攻,不求干掉唐军,只要隋唐两军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李世民决堤的话就等于是同归于尽,大隋经受得起十多万大军的损失,但伪唐显然承受不了,至于李世民敢不敢这么做,杨善会不知道,也懒得去猜,他要做的是把唐军一道拽到地狱的门口,为罗士信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如果罗士信不能及时搞定卢氏唐军,李世民又真的决了堤,大不了同归于尽好了。至于大隋一统天下大计是否受到什么影响,就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了,他现在的身份既不是宋国公,也不是尚书右仆射,而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使命是带着大家求生、获胜、立功!而强攻唐军大营是一条最便捷的捷径。杨善会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他扔下大营和堆积如山的军事物资,以浩浩荡荡之势杀向了唐军大营。

    ……

    “咚!咚!咚!”

    隆隆战鼓撕裂了夜幕的宁静,响彻天地,在激昂的战鼓声中,数万隋军大举进犯,密集的士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唐军杀来,他们手势盾牌战刃,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黑压压的军队护卫着三百多架体积庞大的攻城车,这些攻城器械皆由驽马拖曳,后面还有士兵奋力推动,巨大的木轮缓缓滚动,刺耳的摩擦声从这些器械身上响起。

    唐军大营的高台上,李世民静静的凝视着猛烈攻营的隋军,一张俊郎脸庞在忽明忽暗火光映照下,显然有些阴森恐怖,一双眸子闪烁着彻骨的寒芒,眼神闪动有如刀锋,仿佛能看透一切!便是没有被针对的刘文静,在对上李世民目光的一瞬间,也生出了一股灼痛的感觉。

    两人身后,赤甲军主将翟长孙手中提着一柄横刀,仿佛一头匍匐猛兽欲择人而噬。在翟长孙身侧,则是赤甲军副将郑仁泰,身上气势虽不及翟长孙那般骇人,却同样令人心底发寒,二将静静地立在原地,如同雕塑一般,远远看去便感觉煞气腾腾。

    李世民看着隋军的阵仗,俨然是一副强攻之势,这让他两道剑眉皱得更深了。

    一般来说,交战双方除了在夜间偷营劫寨,都不会打夜战,像隋军这种跟白天没有多大区别的模式,更是少之又少,主要是浓重夜色既不利指挥,也是因为交战双方容易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但凡事总有例外,如果一方专门训练夜战,将指挥不明、旗号不清等问题解决了,也可以发动夜战!隋军就是这么一个异类,他们不仅专门训练夜战,还有丰富的夜战经验,杨善会率领的这一支军队是隋军中的精锐,夜战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训练科目。

    而与之相对的唐军却没有这项本事,一是大兵团对垒的夜战无迹可循,需要克服太多难题,唐朝没这方面将领;二是善于夜战的军队成军不易,对士兵的综合素质要求极高;最重要的原因是唐朝没时间来练,每当他们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就遇到强悍的隋军,每次作战都以惨败收场,军队都败了,哪还能进行强化训练啊?战后的唐朝又得花时间去训练新兵,好不容易可堪一战,又跟隋军干了起来,陷入恶性循环的唐军,连正常作战模式的训练都不足,更别说去搞什么夜战训练了,要是不计生死的加大训练量,估计军队还没上战场就被练死了!

    “殿下,要不让赤甲军出去冲阵一遭?”一边的翟长孙建议道。

    “战斗没有开始,远不是赤甲军出动时候。”赤甲军是李世民手中的王牌,只有在关键时刻投入战场,才能取到出其不意、扭转乾坤之奇效,过早投入战场,发挥不出赤甲军应有价值,李世民自然不会同意翟长孙的建议。

    翟长孙和郑仁泰闻言,都露出了遗憾之色。赤甲军是由他二人组建王牌,与杨侗的玄甲军有针锋相对之意,但是成军至今,连玄甲军的鬼影子都没看到,更不要说是交战了,而在翟长孙、郑仁泰得意洋洋的将赤甲军自诩为天下第一劲旅之时,李元吉用成军不到两年时间的新军把赤甲军摁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了一顿,这莫大讽刺让二将又羞又气,在对赤甲军强化训练之余,也一直想找机会为赤甲军正名。但李世民的思维观念显然是和他们不同的,赤甲军败给新军一事的确让李世民有点不高兴,却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只因战争从来就不是公平公正的比武较技,一旦把各种框框套套摘除,他能够率领五千赤甲军轻而易举的干掉李元吉的三万新军。

第489章:战幕再启

    隋军阵营的高台上,杨善会注视着前进的隋军,虽然这是夜战,但是将士们显得有条不紊,并没有出现混乱,在辅兵手中火把映照下,显得相当壮观。

    六千名弓骑兵组成六个方阵,在唐营前五百步外止步不前,如果唐军敢出来破坏攻营器械,那他们手中的强弩会让唐军知道什么叫狂风暴雨。

    而隋军的‘攻城营’的士兵手势大盾战刀,护卫着投石车和车弩、床弩继续前行,他们在四百步外也停下了脚步,一些士兵迅速将拖曳器械的马匹牵回大营,另一些士兵在加固投石车,而奴兵光着膀子搬运石料、巨箭,一切看似忙碌,却都在各司其职、忙中有序。

    随时时间的飞逝,投入战场的三百架投石车和六百架车弩、床弩都已陆续到位,两队骑兵先后从南北两端疾奔而来,在高台下禀报:“禀报大帅,南军已经就位,可以随时向唐营发动进攻。”

    “禀报大帅,北军已经就位,可以随时向唐营发动进攻。”

    尽管杨善会打着的主意是与唐军纠缠到一块,导致李世民无法决堤,但他没有将进攻方向放在一处,而是依照唐军的营盘拟订了南北两线协同作战的计划,南军由谢映登为主将、北军由麦孟才为主将,何潘仁和冯立为二人副将,他本人居中坐镇,水军都督张镇周担任后援主将,来整、周绍范、薛万备等水陆将领亦是各有其责。

    隋朝这些年大力挖掘、培养寒士,人才储备固然不算宽裕,却也不像当初那样捉襟见肘,再加上隋朝国泰民安、治安稳定,内郡郡守、郡丞、通守现在已经全由文臣担任,像来整、周绍范、薛万备这些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文武全才,全都得到了合理安排,这类人要么坐镇边郡,要么是到武学院深造,清华学宫武学院现在也停了课,所有学生都被分配到各处历练,这些学生大多出自军队的中低层武官,对于战争并不陌生,随军出征,也是将所学理论运用到实战之中,这是杨侗给他们的机会,能否展露头角都看个人本事。

    杨善会此时闻言,立刻下令:“开始进攻。”

    “咚!咚!咚……”他身边的一名大汉举起鼓槌,奋力向巨鼓敲击,沉闷的鼓声在夜间传得格外遥远,这就是隋军进攻开始的命令。

    “放!”

    南路军一名攻城营旅帅大喊一声,士兵同时松开投石车绞盘手柄,绞盘快速转动,长长臂杆将一块巨石猛地抛出。

    鼓声一止,南北两路同时进攻。致使数百块巨石几乎是同时腾空而去,它们在夜晚中划过—道道弧线,向四百步外两丈多高的唐营墙板猛然砸去。

    “轰!轰!轰!”

    一块块百来斤的巨石砸向了唐军大营,一块巨石砸中唐营的木制板墙,石块凶悍的冲击力将板墙上方砸得支离破碎,开了一个大缺口,站在横板上的几名士兵被砸得横飞出去,血肉模糊,一架守营的床弩也被砸得粉碎,惊呼声、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投石车连续发威,一块块巨石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砸向了营墙,不时发出沉闷撞击声和支撑木架的断裂之声,一处营墙连续被砸中两次,当第三块巨石来临时,终于承受不住的轰然倒塌,侥幸躲过巨石砸中的唐军士兵被狠狠的甩飞了出来,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但交战正酣,显然没人理会他们的生死。

    唐军方面针对隋军的两处攻击点,针对性的设立了两名防御大将,负责南部大营的是李世民的心腹大将侯君集,他听说营墙破了很几个大豁口,顿时急了,大声吼道:“床弩反制,务必把隋军的投石车给老子射崩。”

    事实上,早在隋军压营而来时,唐军的千架床弩便集中发威了,唐军不至于傻到给隋军调制的机会,强劲的巨箭以密集之势朝投石车方向发射。

    但隋军也有准备,在器械之前布有一个巨盾方阵,每一面巨盾高一丈、宽丈五,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资料,而是由竹片制成,外面蒙上两层熟牛皮,普通箭矢根本射不透那两层牛皮,床弩的箭矢威力强悍,固然能射穿牛皮,但很多箭矢都被竹片之间的缝隙卡住了,负责这个方阵的奴兵也不是傻子,他们用支架将竹盾固定好了,便退到一定的安全地带,哪怕箭矢能够穿透,破坏力却也大大的降低了,只有一些倒霉鬼被洞穿而来的箭矢钉死、刺伤。

    竹盾阵是投石车的第一道防线,它本身也有防御上的设置,这些大隋巧匠大改后的投石车不仅把绞盘后置,增加了保护士兵的挡板,还用厚厚的牛皮包裹投石车的所有部位,一些比较脆弱的位置还覆上了铁皮,这样一来,即便是床弩的箭矢打到投石车上,但威力已经大减,就和普通箭矢钉在上面一样,不会造成致命伤害。这些防御的办法其实也相当简单,容易让人学了过去,但问题是不管是李渊,还是李密都没有足够的牛皮,他们想从北方游牧民族那里买也买不到,现在整个北方大地都是大隋的疆土,而和异族接壤的边境又有高大厚重的长城隔绝,商贩只能通过既定的关城出入,而这些开放的关口都由纪律严明的军纪控制,二李他们想走私很难很难。即便从一些不法商贩获得几张牛皮,那也是连制作士兵兵甲都不够,给投石车做罩衣,更是想都别想。

    唐军一连发射了五轮床弩,侯君集期待的目光也变得了失望,这么集中发射,居然一架投石车都不倒,让他感到有点安慰的是盾阵有了松散之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于是接着来。关注的重心也放到了本身的防御之上,和唐军床弩可怜的成果相比,隋军投石车的成绩可谓是辉煌,持续几轮下来,唐营的营墙已经被砸出了一个个大豁口,仅是侯君集看到的就有十几处坍塌。

    但这道防线尽管已经不再完整,可它依然还有微弱的防御力,如果放任不管,隋军肯定会由这些地方攻进来,虽说唐军还有后续防御,可比起营墙却是大大的不足,于是侯君集动用五千后勤兵,搬来巨木和石料,拼命修补坍塌的营墙。在督战军刀锋的逼迫下,后勤兵心惊胆颤的冒死修复。

    这时,一块飞来的巨石砸中了正在修补的地方,几根刚刚打下的木柱被砸翻在地,石块将几个后勤兵脑袋砸碎后,贴地翻滚着向人群扫去,几十名后勤兵吓得掉头便逃。

    尽管投石车是一次次的机械重复之前的动作,但隋军士兵的兴奋之情却始终没有消退,每看到一处营墙轰然坍塌,他们便爆发出一阵欢呼,接着热情高涨的操作投石车。

    指挥塔上!

    杨善会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的关注着远处攻坚战,让他安排到身边的薛万备多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但见到杨善会专注于战事,又不敢打扰!

    “想问就问吧!”杨善会仿佛知道对方心有疑问一般,笑着说了一句。看着这个青年将领,心中十分感慨,也十分羡慕他的父亲薛世雄。

    薛世雄的五个儿子,个个了不起,薛氏在大隋之显赫令人侧目。

    如今老大薛万述受封上将和伯爵,坐镇大隋最艰苦的且末郡,若是干出一番成绩,一个郡公怎么也跑不脱,搞不好还是国公;老二薛万淑也是上将和伯爵,不同的是他身为第四军主将,坐镇东北方向,前途不可限量。

    老三老四就更了不起了,老三薛万均受封为右武卫大将军、藤国公,如今是第六军主将,随时可以挥师东进,斩李世民的后路;老四薛万彻受封为右骁卫大将军、邓国公,是第十军主将,坐镇临洮,负责防御巴蜀唐军和高原上的吐谷浑。

    至于眼前这个薛氏老幺,亦是文武双全之辈,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但经历却一点都不少,他干过西河郡守,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当过将军,把梁师都收拾过一顿;现在固然被扔进了武学院,但这不是冷落,而是培养,这家伙在英明神武的皇帝麾下,迟早独当一面。

    仔细一算,大隋的十大军团中,由薛氏兄弟担任主将的就有三个,老大和老幺也是军方之中前途无限的人。

    说起来,杨善会最欣赏薛氏兄弟的地方,不是他们人人出类拔萃、前途无限,而是他们兄弟明事理、知进退、识时务!他们受封不久就一分为五,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小家,虽没有搞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他们很少聚会,即使凑到一块也不全,他们无疑是明智、聪明的,导致杨恭仁杨师道兄弟、李靖李客师兄弟、麦孟才麦仲才兄弟、周绍祖周绍范兄弟、来氏兄弟……纷纷效仿。同样是一门双国公的裴氏父子,虽然还没有分,可裴仁基和裴行俨也各住各的府邸,跟分家没实质上的区别,而以裴行俨的人品、气度、个人成就,显然不会和异母幼弟裴行俭争夺父亲的产业。

    杨善会有三个儿子,只不过他的儿子年纪小,还没到分家的时候,但以后他也会一一的分离出去,其实杨善会觉得早早分家对于这个家庭本身只有好处而没坏处,避免君王猜忌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各个儿子的离开是一种历练,有父亲在一边看着也不至出大错,等父亲不在了,他们业已成熟,以后即使无进取之能,可守住家业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兄弟之间虽然分开,但没有发生过家产纠纷,兄弟情分不受伤害,这也能够让他们漫长的日子相互帮衬、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而作为大隋官场分家风潮的首创者,皇帝虽然从来没有对薛氏兄弟表示什么,但薛氏兄弟表现出来的态度,肯定让他比以往更加欣赏和信任,而君王的好感信任,显然是比真金白银还要珍贵千万倍。

    却说薛万备得到杨善会的许可后,十分伤感的开口道:“回大帅,先父临终前,让我们兄弟务必要吸取他惨败教训,再三告诫我们兄弟,要我们尽量避开夜战,他认为在堂堂正正的夜战中,优势在坚守一方,而作为进攻一方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是夜战难以用旗语指挥;二是夜战难以辨别敌我;三是视野不畅,死角众多,敌人可以利用夜色掩护,攻击进攻一方的侧翼和后方;四是即便胜了,敌酋可以趁夜色逃逸,可以利用进攻一方清剿大营的混乱之机加以反攻……这些问题,兵书上也多有提到,可右仆射却以堂堂正正之势来打夜战,末将有些不太明白!”

    杨善会不由得笑了起来:多次剿匪成功的薛万备不会不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兵家至理,以他的水平不应该问这么幼稚的问题,显然是对自己这次强攻唐营的决定产生了置疑,只不过直言询问又怕得罪自己,这才用请教的方式来询问,他这种谈话艺术不但让人恨不起来,还能让人心生好感。

    看着彬彬有礼的薛万备,杨善会努力甩掉那种狂揍自家儿子的念头,笑着说道:“你说的都对,可我军有夜战的能力和经验,一些兵书说的弊端对于我军来说形同虚设。当然了,敌酋逃跑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但问题是不管是我也好,圣上也罢,大家都不想生擒李世民,也不希望他死。”

    薛万备愕然道:“李渊倚重李氏宗亲是众所周知之事,自从李孝恭惨遭罢黜,李世民便成了伪唐唯一有过指挥大兵团作战经验的人,抓住他不好吗?”

    杨善会反问道:“你知道唐军屡战屡败的原因吗?”

    薛万备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我军骁勇善战,将帅用兵有度;贼军战力不济、士气萎靡,将帅无能……”

    “众家之说,不足为凭!”杨善会摇了摇头,不等薛万备再问,径直说道:“你说的也不是不对,而是没有全对,伪唐并非是将帅无能,而是他们有力无法使!事实上,圣上十分重视李世民和伪唐将军。”

    薛万备仔细品味杨善会这番话,有些反应了过来,“仆射是说,伪唐朝廷才是唐军屡屡战败的根本原因?”

    杨善会点头道:“正是!伪唐朝廷文臣的手伸得太长了,导致前方将士束手束脚,这里涉及到文武对军权的争夺,也有别的争夺。”

    薛万备恍然道:“大帅是说让李世民来对付李建成?”

    杨善会淡淡一笑:“一个人打起仗来束手束脚的李世民对我大隋威胁不大,但是他的存在,至少不能让伪唐各种势力拧成一股绳,对我大隋而言,活着的李世民比死了价值更大。”

    薛万备明白了,点头道:“原来这仆射早有周全打算,这才发动夜战,倒是末将冒昧了。”

    杨善会闻言苦笑,事实上他也不愿打夜战,因为变数实在太多了,但问题是他不得不打啊!只不过这场战事发生的根本原因,他们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会引来大恐慌。

第490章:有死无生攻防战

    长渊唐军大营,已经被隋军的投石车猛烈的轰了一个多时辰,隋军选择的南北两个突破口,各自坍塌出一个长达数百步的缺口,面对隋军铺天盖地砸来的石块,不管负责南部大营防御的侯君集,还是北部的刘弘基都生出无力之感,不是将士们不尽力,事实上,大家都在卖命的修补缺口,可隋军的投石车发射出来的石块如暴雨一般,连续不绝!让将士们去修补营墙,纯粹是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他们索性对营墙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让隋军随意砸,让将士们在射程之外席地而坐!

    唐军诸将的胸口都憋着一口闷气,打算跟隋军打一场壮烈的白刃战,只要两军纠缠到一块,投石车自然就没办法发威了。

    “咚咚咚……”就在二将心下发狠之时,隋军那边又传来巨大的鼓声。作为多年的敌人,侯君集和刘弘基听出是隋军命令投石车攻击的命令!

    果然,数百投石车慢慢的停止了攻击,战场也变得安静了起来,侯君集知道下一刻便是隋军正式攻营了,他拔出战刀,对副将李高迁令道:“李将军,隋军即将攻营,由你指挥将士抵御隋军第一轮攻击,务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将军大可放心!”

    李高迁宏声应命,隋唐两军在此对峙近月,大战是没有,却不表示大家就和平共处,处于主动地位的隋军这些天一直发动他们骑兵之利,没日没夜的对唐军进行袭扰,面对这种无赖战术,无论是李世民还是其帐下的各路武将都十分恼火,你不管他吧,又怕他们玩真的,你布设防御,他压根就不来。曾经也派出骑兵出去,引诱这些隋军入围,但是隋军对这一套相当熟悉,派去的人少了,让他消灭个干净,多了的话,他压根就不出现,甚至还被反引诱去捕杀。面对隋军这令人发指的无耻阳谋,唐军需要劳心费神、大动干戈去布防,至于无耻的隋军,只须派出几十、上百个骑兵前来敲锣打鼓即可,这生意实在太合算了。这也使得饱受袭扰的唐军将领都想痛痛快快干一场,而今晚是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哪怕是老成稳重的李高迁也不例外,他接令之后,便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五千名唐军迅速就位列阵,他们五百人一排,一共十排,前后相隔丈五,杀气凛然,俨如铜墙铁壁一般,静候隋军前来送死。

    “当!”

    对面隋军适时传来了一声悠远清脆的钟声,唐军闻言,莫不心头一凛,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战刃。然而他们期待的隋军并没有攻击,但听到“嗡嗡嗡”的炸响。

    天地间在这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嗡鸣充满,近千支十字头的巨箭几乎是在呼吸之间穿过四百步距离,狠狠地撞击在唐军人墙上。

    “噗!噗!噗!噗!噗!”

    “呃啊~”

    一连串利器撕裂身体的声音里,整条防御线仿佛被梨过的耕田一般,无数唐军士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身体便被凶煞的十字巨箭撕裂,有的尸体还能完整,但更多人的身体直接被巨大的力道给斩为两段,更惨的是一些人被巨大的箭杆串在一起,一起尚未死去,发出了令人头皮发炸的惨号。

    站在指挥塔上的侯君集和李高迁上只觉脚下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低头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营中大片区域已经被血雾笼罩。

    弥漫的血雾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仅只这一轮,少说也有两千名将士的生命被那恐怖的巨箭吞没掉。

    两千多名将士,对战兵尚有十二万之众的唐军而言,自然不算多,但这惨烈一幕所带来的震撼,却是致命的,直接就把唐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军心、士气给打得支离破碎,无数唐军士兵看着外面那的投石车、车弩、床弩,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都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恐怖的武器,这仗还怎么打下去啊?就这一下子死了两千多人,再来几次,全军岂不是得消灭得干干净净?还怎么可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隋军这一手玩得相当漂亮,比起轰轰烈烈投石车更具威慑,因为投石车出现在战场上的时间太久,威力固然大,但它是已知的东西,人们理解了,对他的恐惧感大大降低,而这种巨箭无疑是新生的未知事物,对这玩意,人们本能的会带着畏惧之心,更何况,这东西不是摆设,它一出现就造成了如同地狱一般的死伤,谁能不怕?一股难言的压抑情绪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一些人下意识的躲躲闪闪着。

    “这怪弩威力吓人,想必填装不易……”侯君集动了动嘴唇,正要下令兵马出城,抢在对方再次发威之前毁掉它们。

    “不可自乱阵脚!”

    李高迁见侯君集露出坚决之色,连忙沉声喝止道:“此等怪弩只是发射一轮,填装时间是长是短,谁也不知,若隋朝工匠解决了大型床弩填装不易的问题,我们此时出兵,恐怕正中杨善会下怀。还有,你看看对方的骑兵!”

    侯君集连忙看向两侧,却见隋军骑兵游弋在侧,对大营方向虎视眈眈,若此时纵兵出营,两侧的骑兵恐怕立刻便会杀出。他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说道:“只是我军士气让那怪弩打没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如今我们别无他法,”李高迁摇头道,那怪弩离他们的大营太远,不论是军中的投石车还是床弩,都够不着,眼下只能被动防御了。

    侯君集想了一想,开口道:“怪弩的威力大是不假;但弩箭的杀伤范围其实并不广,之所以如此惨烈,是我们误以为隋军立即来攻,摆出了防御的阵形,人群太过密集,猝不及防之下,才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可命我军将士稍微退后一些,同时将阵形散开。”

    “将军言之有理!”

    李高迁看到下面的将士不断发抖,皱了皱眉,肃然建议道:“这些将士的斗志彻底垮了,他们已经靠不住了,隋军若是攻到,恐怕他们会一哄而散,我们应该立即换一批士兵,同时,建议晋王将这些人单独安置,免得他们把恐慌情绪带向全军。”

    “就这么办。”侯君集十分赞同。

    两人的办法不错,但杨善会显然不会给予他们从容轮换士兵的时间,巨弩发射过后,担任敢死队的奴兵已经自觉的杀向了唐军大营,因为那一声钟鸣,不仅是发射巨弩的命令,同样也是骑马游弋着的奴兵攻营之命令。

    常规的攻坚战是用投石车等重型器械破坏营栅、夺人心神,接着是攻城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压上,而防御一方会派兵阻缺口,大家都知道这个流程,侯君集、李高迁就是陷入了既定的套路,才让杨善会狠狠的阴了一次。

    巨弩在杨善会心目中的地位,不在它能伤敌多少,而是它能夺走唐军的斗志,导致他们兴不起抵抗之心,当军队进攻时,遇到的抵抗大为减少,甚至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唐军大营。

    这个时候,目睹巨弩之威的唐军士兵本就怕得要命,当侯君集和李高迁下达换兵命令之时,一时间都得到了释放的野狼一般,亡命般的往后就跑,人多通道狭窄,‘溃兵’你推我搡,一阵大乱。

    侯君集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情知自己刚才心神不宁,失去了主张,而李高迁的建议让自己产生了‘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心情,下意识的听从安排,导致犯下大错,心下后悔不迭,但此刻他连骂人都来不及了,脸色大变的吼叫:“长枪手顶上!”

    数千名长枪兵列队上前,将‘溃兵’的逃亡空间彻底封死,场面顿时更加混乱了,很多人恐惧得大喊大叫的呼救。但侯君集却是充耳不闻,他知道应对骑兵第一波冲击的最佳办法就是让骑兵失去惊人的冲击力,而这些已经丧失斗志的溃兵是最好的人肉盾牌。

    而此时,效力于隋军的奴兵也已杀到,数百步的距离对于善骑的奴兵来说,跟咫尺没有多大区别。

    这些来自北方、西北的异族奴兵本性勇烈,战斗是深入他们灵魂深处的天然本能,此时为了用军功消除奴籍,为了那个能够让自己和子孙后代过上正常人生活的大隋‘国籍’,一股凶悍豪情在心中熊熊燃烧,挥舞着手中的战刃,以悍不畏死之势杀向了唐营。

    战马咆哮,煞气腾腾,不说那些溃兵了,便是不明就里的长枪手也被骑兵那种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所慑,但前排士兵被溃兵挡着,无法前进,后面的士兵又推拥着他们前进,只得本能的举起长矛,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声狂吼。

    “轰!”

    奴兵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冲进敌群,溃兵被撞碎,无数尸体被撞得横飞出去,无数人被战马狠狠的践踏,连惨叫的声音都叫不出来就成了肉泥,很多头盔和折断长枪飞向天空,很多人被撞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无助的挥舞四肢哀号。

    奴兵攻势不绝,致使一群又一群人就仿佛稻谷一般被割倒,尸体血肉模糊,血浆遍地。

    此时两军交织!

    唐军没有退路,奴兵同样也没有退路,在马背上长大的奴兵知道自己一旦后退或许停止前进,也免不了成泥的命运。活命的唯一法子就是以凶悍的方式往前冲锋,只有穿过眼前一切障碍,才能避开紧跟在后的战友的凶悍冲撞。而残害战马,让它的速度和冲击力潜能尽数发挥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奴兵人皆此心,也使他们手中的战刃成为伤害战马的利器,至于唐军反倒不是他们战刃之首选目标。也因如此,使骑兵强大的冲撞力和惊人的威势倍而增之。

    人一旦连命都不要了,产生出来的效果自然也极其惊人,他们凑在一起,如若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一般,以所向披靡之势,生生在拥挤的唐军之中生生杀开一条血路!

    场面极为惨烈,双方皆是死伤惨重。

    人命,在此时,成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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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撤兵卢氏

    深夜!本应人静的唐军大营喊杀连天,隋军如同黑压压的潮水一般朝着发起了冲锋!

    连续不断的战争,使整个军营都充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如果就着火光往脚下看去,就会发现尽是血液,也会发现整个大地都被染成了褐色,完全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大帐之中!

    李世民心情沉重的来回踱步着,前营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担忧在心底。

    此情此景,也让他想到了薛万均攻打襄武县那件事,那一战,几万精锐唐军就是被薛万均用人填平城墙的残暴之举吓得心胆俱裂、肝胆俱裂,兴不起一丝抵抗之心,最终把襄武这个后勤重地拱手献出。以前,李世民一直以为逃出来的守军为了推卸责任而故意夸大其辞,现如今,当他目睹到杨善会不计代价的猛攻,以及奴兵不要命的表现,才相信隋朝统帅真的是都是一郡疯子,薛万均是疯子、杨善会也是……罗士信、秦琼更加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们有一个疯子皇帝。

    面对隋军这种不要命的猛烈攻势,他纵有再多战术也是废话,实际上,他已经看出了隋军的策略,就是不计代价攻陷他的军营,虽然隋军的意图明显,但他对此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事陷入交织,然后,顺着隋军的节奏,用人命去堵着南北两个缺口,然后让将士轮番休息、轮番迎敌,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忽然,一阵满是血腥味的风吹得烛光摇曳不明,抬头看去,却是刘文静一脸苦涩的走了进来,对着李世民说道:“殿下,杨善会疯了,这些隋军也疯了,他们根本就不是试探,也不是为了明天的战斗消耗我军,摆明要在今夜破我大营。营前空地,能够放人的地方,都已经排满了人,毫无战术可言。”

    两军交锋一般都有试探敌军实力的过程,以便了解敌军战力、人数、士气、箭矢等等基本情况!比如攻营战,一般会试探一下敌营防御,然后确定具体攻城方略,那样才能制定出最合理有效的方作战方案,从而在战斗中选择进攻重点,这不但提升攻固效率,也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己方出现过度伤亡……但这一次,杨善会发射巨弩那一刻开始,就打破了常规!他一上来就对唐军进行不计代价的进攻。作为一军统帅,杨善会这种打法无疑最不智、最愚蠢的举动,这是对隋朝、对杨侗、对麾下将士极不负责的表现!但隋朝兵多将广、装备精良、战马充足!但不得不说,他这种亡命之徒似的打法,却能将隋朝的国力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反正他就算打光了也不要紧,后方还能源源不绝的给予支援,可唐军这边呢?不说唐朝有没有这本钱,即使有,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隋朝君臣是一群流氓、一群亡命之徒,从杨侗开始,莫不例外。”李世民恼火道。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实力大啊!”

    刘文静苦笑着说,从并州战役结束开始,杨侗就一直讹诈李唐,导致皇帝把最有出息的女儿也赔了过去,这不是流氓行径是什么?但又能如何,这一切,不都是军事上的屡次失利造成的嘛,而致使军队屡战屡败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李渊为首的李唐朝廷吗?

    李世民愣了一愣,发现刘文静这话还挺有道理的,他一挥手,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现在明知道隋军用人命来填也要攻破我军大营,也知道我们交替休战的办法不可久持,但我却无计可施,真是令人无奈之极。”

    刘文静沉吟片刻,开口道:“殿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相国但说无妨。”李世民一摆手,示意道:“坐下说吧。”

    刘文静坐了下来,道:“我倒不担心我军,杨善会这种霸道的打法虽厉害,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大不了采取壮士断腕之法撤回卢氏!我担心的是隋朝有更大的谋划。”

    “相国此言何解?”

    “杨善会与我军对峙在此已近月,期间摩擦不断,但他连试探性的攻营都没有!可如今却发了疯一般连夜强攻我军大营。殿下难道就没有感觉这里头有问题吗?”

    “相国的意思是说……”

    “关于襄阳之要,古文献即有‘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的记载,可见襄阳在整个天下的战略地位了。”刘文静见李世民认真聆听,接着说道:“襄阳往北是南阳、汝南,这里一马平川,是骑兵纵横驰骋的有利地型;往西,沿汉水可达汉中、大兴,沿江水可入蜀;向南可直达岭南,东可直接到淮南江表!它处于天下要点,四周各条要道都绕不开它。但是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环山,易守难攻,城墙下面是最宽的天然护城河,使得任何人想拿下襄阳这座城市就显得非常困难!今我大唐有巴蜀人力物力给养襄阳,十分难下,因此杨侗不想打这里!”

    李世民明白刘文静的意思了:“相国的意思是说,杨侗不愿去强攻襄阳,便用引蛇出洞的主意,将我和父皇、大哥、四弟一起引出襄阳,然后一一歼灭?”

    刘文静点了点头:“隋军之前毫无动静,圣上乍一御驾亲征,摆驾于南阳,杨善会便疯了一般的进攻我军,这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而杨侗至今也没露面,我觉得他极有可能不在洛阳,而是去了南阳。”

    “也就是说,杨侗是以我军为饵,诱大哥来援,然后又利用淮安王那人尽皆知的贪婪之性搅乱南阳军,迫使父皇亲自前去安抚军心。”李世民皱了皱眉,心中甚感荒唐,如果杨侗连李建成驰援朱阳关都算到,也未免太神了些吧?

    “其实并不难,杨侗只需知道我大唐朝廷的派系构成就能算到了一切了。”似是明白李世民心中的想法,刘文静索性捅破了那一层纸,打开天窗的明说道:“我觉得殿下和太子的关系已经被杨侗掌握了,他正是利用这个关系,才先后把太子、圣上诱出襄阳。”

    李世民默然不言。

    杨侗只要知道他和李世民所存在的皇储之争的关系,就能顺藤摸瓜的理清李唐军队的势力划分,李建成为保自己军中势力不失,出镇朱阳关似乎也成为可能,当李建成、李世民都领兵在外,南阳的糜烂局势也只有李渊亲自出面才能收拾了!这么一想,李世民觉得刘文静的猜测也说得通。

    真要是这般,杨侗他们这伙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吧!但如果不是引蛇出洞之计已经成功,好端端的杨善会为何忽然就发了疯了呢?这明显就是要搞死自己的节奏嘛!自己这边如此,恐怕父皇和大哥也不好过,而视人命如草芥的薛万均就在上洛郡,他用奴兵去硬撼朱阳关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嘛?

    奴兵在隋朝毫无地位,在待遇上,没军饷,死了也没有抚恤可拿,死了也不心疼,所以用异族人的人命去拼光李唐皇帝、太子、晋王和他们手中的军队,对于隋朝来说,无疑是件十分划算的生意。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刘文静之说才能解释这场没有人性的战争的由来。

    “对这些个奴兵,我就纳了闷了。杨侗敢这么使唤奴兵,难道他就不怕这些人造他的反吗?”这时候,刚被张公瑾换回来的侯君集骂骂咧咧的大步入内,灰眉土脸的模样,说明战事进行得很不顺。

    “他根本不用怕。”刘文静摇了摇头,看向曹操道:“奴兵这东西,杨侗在中原境内其实用得少,两年前,杨侗远高句丽,利用这些奴兵为他攻城掠地,当时许诺这些奴兵,不论他们是突厥人还是什么人,只要立下足够军功,战后可获隋朝百姓的身份。这东西其实就是百姓的户籍,在隋朝被称为国籍。”

    “啥?”侯君集夏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就这个?能让那些奴兵不要命的攻城?”

    “对!就是这玩意!不过这里头还有许许多多的花样,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的。”刘文静点了点头,

    “但再怎么说,也不过是隋朝的户籍而已,怎么也不值得一条人命吧?”侯君集是一个武将,对国政不了解。

    “侯将军千万不要小看隋朝和杨侗在域外的影响力。”刘文静苦涩一叹:“抛开敌对关系,单纯以汉家人的角度来说,杨侗绝对是民族英雄,这是我们不能抹煞的事实,名垂青史不为过。”

    侯君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可以在别的方面骂杨侗,但是在开疆拓土、扬威塞外方面,他骂不起来,否则,他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

    “游牧民族没有忠君爱国之说,他们信奉实力至上、强者为尊,以臣服强者为荣,他们觉得自己是弱者,被强者奴役很正常,他们不但没有仇视杀得草原尸横遍野的杨侗和隋军,反而崇拜如神圣!换作是你,如果有神仙让你当他的奴隶,让你替他卖命,只要你不死,你就可以成为神仙的下属、子民,你干不?”李唐起事之前,刘文静多次出使突厥,对域外民风相当了解。

    “这还用说嘛,干啊!只有傻子才不干!”侯君集本身就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刘文静说道:“这些奴兵想的和你差不多,他们心目中的神仙现在让他们卖命,所以不要命的打我们来了。”

    “……”侯君集心下郁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世民,似乎在问‘刘文静此言对否?’

    “相国说的,半点没错。”李世民涩然的点点头,李唐谍者以商人的身份行商塞外,带回来了很多塞北、西域的消息,因此李世民对这一切十分清楚。他们的谍者行商时,连马贼都当他们是大爷,汉人在域外这么吃得开,这么受尊重,完全是杨侗带着他手下一帮暴徒杀出来的,和以往推崇的礼义之邦、仁义之道、施以教化之类的屁话没半点关系,现在被杨侗杀怕,反倒认真学起仁义道德来,并以会说汉话、会写汉语为无上光荣。

    刘文静问道:“殿下,看这架势,杨善会是打算不死不休了,我军已经沦为实质上的孤军了,不能再战了。”

    “相国有何办法?”

    “抛弃大营一切辎重,依托夜色跟张亮汇合!”刘文静叹了口气,他知道李世民一旦遵照自己之言,必将有许多将士被抛弃,但是没办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能因妇人之仁而误了大事。

    “就依相国之言。”事到如今,李世民也没办法了,再这么搞下去,杨善会还没出手大隋精锐先不说,光是这些貌似不休不止的奴兵都足够把唐军累爬了,这些家伙打仗毫无章法,战力也不如精挑细选出来的隋军,但这些玩意完全就是打着杀一人够本、杀一双赚一倍的主意来的,一个二个就跟一群疯狂一样,干起仗来完全不要命!

    更令人担忧的是李世民完全不知道杨善会手头有多少条疯狗,就算唐军战略暴涨,对这群疯狂来他个有多少杀多少,但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杨善会正宗的精锐之师了,唐军到时候不要说抵抗了,就算人家站着不动,唐军士兵恐怕也没力气砍了,就等着被人家捉去挖三四十年矿吧。

第492章:我杨善会自绝谢圣上

    惨烈的战斗一直从亥时打到了寅时,唐军大营前的尸体已经堆积成山,隋唐重点争夺的两个缺口早已是血流成河,战事持续到现在,不管是奴兵还是唐军,都已经疯了,唐军在这四个时辰表现出来的勇猛,也刷新了唐军无能无为、一战即溃的印象。“从这场战斗来看,伪唐还是有能打的军队的”这话,也默默的涌现在隋军大小将校的脑海里。

    事实上,强悍的军队,从来都是都血战中淬炼出来的,当一支军队、一个人身临绝境,被迫无奈的去跟自己一直害怕的人打,当他发现对方也是人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时候,畏惧之心渐去,勇气自然就出来了。

    “对唐军来说,此战是一场残酷的练将练兵之所。”

    对此,杨善会深有体会,最先发动攻击时,唐军南北双方都出现了混乱,若当时上去的隋军,只要冲进两处缺口,后面的攻营战几乎没什么悬念了,但出战的是没有协同作战能力的奴兵,因此给了唐军将士喘息的机会,在之后的轮换中,唐军将士的表现越来越从容,再也没有出现过最初的混乱,只要这支军队活着返回唐境,一定会是伪唐军队里的中坚力量。

    关于这一点,杨善会深信不疑,因为当年,他的胆魄、意志就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型的。

    但是唐军变强能改变得了大势吗?

    这些唐军再强,又强得过张须陀麾下那支作战了十多年的几万隋军吗?肯定不如,但张须陀的结果又是如何的?

    宇文化及的骁果叛军强吗?当然强,骁果叛军在主帅无能、内讧分裂、士气低落、肚中无粮的情况下,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人数优势的瓦岗几十万大军打崩,翟让死于该役,李密身受重任,但结果呢?这支凶悍的骁果叛军被李密干掉了,原因何在?是宇文化及的‘朝廷’无能。

    如今的李唐朝廷给杨善会的感觉,就是张须陀时代的隋朝,骁果叛军的宇文氏‘朝廷’。所以,此时虽间接让唐军朝着精锐之师方面蜕变,但他对这支唐军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便在杨善会思索之际!

    前方传来了惊天动地一般的欢呼!

    凝目望去,却见奴兵如蚂蚁一般的涌向唐军大营的缺口,很快,大营内一片火海,一队队奴兵在军营中来回冲杀,到处是奔逃的唐军士兵,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士兵成片成片的跪地求饶,大营一片大乱。

    “大帅!营破了。”薛万备激动的挥舞着拳头,杨善会被杨侗任命为河洛行军大元帅,相当于战区司令员,这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战争结束后,要上交印信,这在以前,主帅叫行军大总管,将士们以‘总管’、‘大总管’称之,但是‘总管’、‘大总管’让杨侗想到‘大内总管’,于是改称为行军大元帅,将士们改以‘大元帅’、‘大帅’称之。

    听着薛万备的话,杨善会却敏锐的察觉到唐军的表现前后不一,之前,唐军将士章法有度,和己军打得有板有眼、十分从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崩溃了呢。

    蓦然,杨善会一拳砸断了指挥搭上的栏杆,怒道:“李世民率主力逃了!这小王八蛋,好狠毒的心肠,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居然用这么多唐军将士来拖延我军,可恶。”

    “呃?”薛万备一愣。

    “传令下去!”想到李世民极有可能在上游决堤,杨善会大怒,厉声高喝:“让骑兵绕过唐营,顺着洛水杀上去!务必缠住唐军。”

    “咚!咚!咚!”

    薛万备见大帅一张严厉俊郎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不敢有所怠慢,一把抢过传令兵手中的鼓槌,奋力击鼓,指挥大隋铁骑突进。

    “杀!”

    大隋铁骑英勇善战,也好战,可战争一直没打,过得着实郁闷,好不容易有了战斗,却又一直轮不到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热血沸腾的场面,早已憋闷不住,此时大军掩杀的鼓声一响,四万铁骑怒吼着绕过残破的唐营,从南北两个方向迅猛西进,他们挟带着犹如排山倒海的气势,俨如海啸喷发,挥舞着战刃,铺天盖地般的追击。

    相比四万铁骑的激情迸放,指挥塔上的杨善会却冷静得如同一座大山,一动不动,双眼流露出了一种至极到深的恨意,并闪烁着一种俨如野兽噬人般的冷光。

    “大帅!这是……”下达命令后的薛万备不知道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走到杨善会身边,只觉一靠近杨善会,便被那种莫名愤怒、狂暴的情绪影响,体内的血液也都不由自主的沸腾了起来,一种暴虐的情绪不由自主升腾。

    “此事与你们无关!”杨善会抬头的一瞬间,整个天地都有一种万籁俱静,草木枯竭之感。近距离下,薛万备更能体会那双眸子所透露出来的情绪。

    是悔!是恨!也是悲愤!还有一股浓浓的暴虐之情,令整个天地都在这一刹那失去色彩,思维陷入停顿。

    “传令下去,让这些将士迅速撤往高处!”杨善会感觉一切都来不及了,李世民肯定已经决堤放水,而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大意所致,如果谨慎一点,李世民也就不能壮士断腕的脱离军营了。

    “大帅是说,李世民水淹我军?”薛万备突然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唉,希望还来得及吧。身为主帅,我有失察之过!战事结束,我杨善会自绝以谢圣上、以谢河洛百姓……”

    如不是需要他这个主帅主持大局的念头阻止,死死握住刀柄的杨善会早都要拔出圣上恩赐的‘天满刀’自刎了账

    “……”薛万备心乱如麻,都不知从何说起,默默的击鼓,让大军撤离。

    “薛万备,敢随我西进否……”待薛万备放下鼓槌,杨善会突然厉声吼道。

    “圣上一直待我薛氏兄弟恩重如山,末将兄弟唯有以死相报。今有此机会,末将愿意追随大帅西进,至死无悔!”

    薛万备也不是孬种,昂扬答复。

    。。。。。。。。。。。。。。。。

    清晨,苍茫群山缭绕在一片晨曦之中,李世民带着主力轻装西进,打算跟卢氏与张亮汇合后,立即撤到朱阳关,跟大哥李建成合兵一处,去南阳解救饱受杨侗攻击的父皇。

    他李世民对皇储、皇位有野心不假,但他坚决不会因此而牺牲李唐帝国的利益。李唐王朝如今的局势相当不妙,要是父皇李渊陷入险地,亦或是被杨侗残害,朝廷必将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不管是他本人还是大哥李建成,都没有具备稳定人心的威望,要是隋军又从四面八方攻来,李唐根本就是应对无力,哪怕他如愿的登上至尊之位,也不过是亡国之君,这又有什么意思,所以,父皇绝对不能出事。事实上,不以国家利益来斗,也是他跟李建成之间的默契,所以他并不担心大哥不配合。

    “殿下,我军已经成功脱离战场,隋军并未追来。”这时,郑仁泰策马奔来,大声禀报着。

    从战场上撤兵,其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如果谋事不秘、处事不当而被充当盾牌的作战兵士知晓,将会引发坍方式的溃败,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唐军并没有出现。

    这也是夜战的最大好处,那就是军心不稳一方一旦出现大规模逃跑,将官很难发现,即便是发现了也难以制止;之前,李世民一直让唐军轮番作战,当他把亲信一一撤换下来的时候,在前方顶着的将士也没有多作怀疑,以为这是正常轮战。

    被李世民用来牺牲的唐军将士,其实都是从王世充那里投降过来降卒,这些人死了也好,被生擒也罢,李世民都不感到可惜,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这些人不能为他争取到安全脱离险境的时间,现在听到郑仁泰的禀报,一颗忐忑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实际上,李世民也知道王世充的兵很能打,王世充能用狭小的地盘与李密僵持多年,还做到胜多败少,这本身就郑军能打的一种体现,只不过王世充从立足洛阳那一刻起,战争就没有彻底的中断过,致使他把国力打得枯竭后,不得不将触手伸向百姓,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杨善会非易与之辈,一旦发现不对必然挥师追来,隋军以骑兵为主,追上我们并不困难,现在尚未彻底脱离险境,千万不可大意!”

    李世民向郑仁泰交待道:“一定要广布斥候,若是发现隋军,立即来报。”

    “喏。”郑仁泰应命而去。

    李世民不太放心,他策马走到高处,看着蜿蜒前行的大军,再一想到骑兵的可怕,忽然感觉行军速度如同蚂蚁一般,眉头深锁的问及左右:“还有多久才能到卢氏?”

    “回殿下,约有四十里左右。”

    李世民沉吟片刻,下令道:“让大军急行军。”

    “这,将士们奋战一宿!若是急行军,恐怕都吃不消啊。”身边的刘文静皱了皱眉,对于李世民的意见有些反对。

    “我也不想,但不得不尔。”李世民看向刘文静,苦笑道:“杨善会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用隋军精骑,我不认为打了大半夜的我军是这支养精蓄锐的隋军的对手。”

    行军有行军、急行军、还有加急行军之分,叫法不同,但意思一样,这是根据不同战情而设定的行军方式。

    正常行军便是寻常速度,寻常赶路,物资辎重齐备,以稳妥为上;急行军则是赶路急行,自带吃喝以及一些轻便的物资,笨重的物资则需要抛弃,以减轻部队负担,从而加快行军速度。

    加急行军是让将士带上兵器衣甲,一应吃喝由沿途官府驿站提前准备,将士们只要闷头闷脑赶路即可,史上一些看似不可能的行军都是这样完全的。这种行军方式若是放在敌境相当危险,只有在战况万分危急的时候才会使用,还在沿途广布斥候,以免己军为敌所趁,若是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便是他不打你,也能把你困得又饥又渴,睡眠不足。

    唐军仓促撤兵,没有大型辎重可言,将士们只是带着一些干粮就已上路,全军具备急行军的条件,如不是担心隋军忽然杀来,将士消耗过度无力应战,李世民都想下达加急行军的命令了。

    殷开山亦是说道:“相国无须太过担心,不过是三四十里而已,到了卢氏,大军就能好生休息了。”

    刘文静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而是建议道:“安全起见,殿下还是派支军队在前方开道吧。”

    丘行恭揶揄一笑:“相国有些惊弓之鸟了吧?”

    这里是晋王党的天下,效忠于李建成的刘文静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大家固然口称相国,但心下并不以为然,甚至相当厌恶,刘文静此前和李世民私交极好,大多数人把他当自己人来看,但他却撂担子改投李建成了,若非李世民信重有加,刘文静根本无法立足于此。

    “还是小心为好!”类似的嘲讽遇得多了,刘文静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说道,他不认为自己不对,而是李世民放弃了自己,明知他与裴寂八字不合,处处针锋相对,可李世民却欣然接受裴寂的投靠,并多多维护,不就是瞧不起没有一个世家站在背后的自己么?既如此,他刘文静投奔李建成又有什么过错?

    “小心无大错!”李世民对丘行恭说道,“丘将军率领五千骑兵在前方开道,收拢前方五个兵营的将士,随时保持联系。”

    “喏!”丘行恭大喜过望。

    李世民除了赤甲军这支嫡系精骑,也还有骑兵,战后又从王世充的郑军缴获一批购自大隋的战马,使他除了赤甲军以外,其他骑兵暴涨到三万之众。而作为一名将军,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能够统帅一支骑兵纵横疆场,诸将对赤甲军不抱指望,都眼馋这三万骑兵,可李世民在担心自己用错了人,导致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骑兵上演刘黑闼之凄惨下场,一直没有安排骑兵主将,如今也算是破例了,这让丘行恭异常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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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去其首尾、拦腰斩断

    罗士信固然忧心忡忡,现在的问题是麾下将士能跑、能战,但是坐骑不行了。

    这一次跟在广阔的草原作战的情况不同,中原地型复杂,可供骑兵纵横驰骋的地方有限,大军骑乘的大多是高大力足、爆发力强的河曲马,而不是块头不大、吃苦耐劳、耐力惊人的辽东马,这选择其实也比较合理,但河曲马远比辽东马娇气,吃不了苦、耐不了劳,大军奔袭了一个晚上,马匹都呼哧呼哧的冒气了,再跑下去非废掉不可。一旦失去了战马,就更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无奈的罗士信闪电般夺下两处兵营后,便不得不停下征伐的步子,让将士下马休息。他心中暗自发狠,此战一结束,便立即给大军换回辽东马,它的诸多优点一叠加,比河曲马跑得慢这个缺点,压根就不是缺点了,最好的还是像以前那样一人双骑,河曲马用来冲锋陷阵,辽东马用来长途袭驰,反正在不负重的情况下,河曲马也能跟辽东马一样长途奔驰。

    罗士信觉得自己必须提醒圣上,让他意识到中原战场虽和草原不同,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下次追击的是李渊,最后却马力不足而让李渊跑掉了,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啊?

    转眼看向一匹匹高大神骏的战马,罗士信越看越觉得这玩意是吭货,差点就可以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划上等号了,嗯,还是娇小玲珑的辽东马可爱,就跟线娘一样…骑起来也爽…

    “噗”一口水喷了出来,罗士信被自己的神想法惊到了。

    “大将军!没事吧?”辛獠儿关心说着。

    “没事儿、没事儿!”罗士信手忙脚乱的擦了一下,顺势收起了水囊,问道:“休息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唉!”罗士信长长一叹,忧愁道:“也不知道右仆射如何?你说李世民会不会把他给淹了。”

    “噗”的一声响,辛獠儿也喷了。

    罗士信也意识到话中的歧义,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看了看大亮的天色,又说道:“我们也算是尽人事了,奈何马匹太窝囊,至于右仆射如何,或许只能听天命了。”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他和辛獠儿的坐骑倒是还行,可两个人去了能干嘛?除了送人头似乎没别的了,他罗士信是万人敌,不是万人迷,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是这么死的。

    “报……”

    便在这时,一名斥候气息不定的飞马而来,大声禀报道:“大将军,我军以东,出现敌踪,一支人数约有五千的唐军骑兵直奔这边而来!”

    “嗯?”罗士信和辛獠儿不约而同的从地上站起,二人相顾一眼,由罗士信问道:“敌军据此还有多远?”

    “敌军还在二十里外,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来说,估计六刻左右时辰便能抵达这里。”斥候答复道。

    “大半个时辰?”

    “是!”

    “知道了,再探!”

    “喏!”

    辛獠儿看向罗士信,沉声道:“大将军,六刻能跑二十里,速度不慢呐!莫非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不可能!”罗士信摇了摇头,“卢氏最快的溃军尚未到第一个兵营便被我军赶上,说明我们行军速度并不慢,我们夺下的两处兵营,也先是偷袭烽火台,再对兵营发动突袭,也没有一人逃得过我们事先在东边布下的拦截点,李世民不可能知道这边有变。还有就是,即将至此的骑兵迅速极快,如果他们知道前方有敌人,一定会缓下马速、休整作战,但他们并没有,这是什么?这是轻而无备!”

    “大将军,我们怎么打?”辛獠儿是名有头脑的悍将,明白了罗士信的意思。

    罗士信想了一想,道:“长途行军自然是一字长蛇之势,我率领一千将士在此等候来敌,专门对付蛇首,然后逐步吞食蛇身;余下兵力由你带去中部、尾部设两处埋伏点!五里外的山丘是蛇尾,由一千士兵负责,你负责中部,率先把战斗打响,务必将蛇身砍断,令其首尾不能兼顾,只要你一开始,首尾立即响应!多派一些人在蛇尾之后布设拦截点,绝不能让一人逃向东边报信。”

    “喏!”辛獠儿也知事态紧急,没有跟罗士信争抢正面阻敌这个比较艰巨的任务,依令招呼军队前往东边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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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农位于河洛平原边缘地带,越往西,隆起的山丘越多,山势不高、不险要,大多覆盖着茂盛的森林,这种地方见多了,经历多了,很容易让人忽视。

    辛獠儿所选之的埋伏之地和左右两边相比,一点不突出,更不起眼,但是它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山丘下面的洛水岸边相当狭窄,到了罗士信占据的兵营以西才开始开阔,唐军高营于此,也有‘据险立营’之意。这个狭窄地带长有四里之多,唐军到了这里只能束兵通过,而一旦前后发起突袭,唐军有再多兵力也摆不开阵势,只能眼睁睁的被隋军从两头蚕食而聊入混乱。

    “哒哒。。”

    辛獠儿设伏不久,一阵激烈马蹄声由远及近,这是丘行恭率领的五千骑兵到了。

    丘行恭出身于将门世家,在天下大乱之际聚众于关中,因为他骁勇绝伦、善于骑射,很快就聚集了一万多兵马,周边百姓纷纷投靠他求得保护,这样丘行恭的势力越来越大,李唐席卷关中时,丘行恭率众降唐,被李渊划到了李世民帐下听命。

    在前不久的攻打洛阳战一役中,李世民以自身为诱饵,使王世弃出城交战,当时战况惨烈,身边没有什么精锐的李世民遇险,敌军射中李世民战马,李世民栽倒在地上,危机关头,丘行恭策马杀到,一边杀退敌军,一边将自己的战马交给李世民乘坐,自己则用弓箭连续射死了身边的敌兵,成功掩护李世民杀出重围,自此以后,丘行恭的地位水涨船高。

    从军这么多年,丘行恭还是第一次带领这么多骑兵,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得意洋洋的率军狂奔了起来,全军皆骑的惊人速度,让他大有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感觉。

    “快,加快速度。”

    丘行恭也不知道李世民会不会让自己一直统御这支军队,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当然要好生享受一下骑将的快感。至于刘文静的担心现在是一点都没放心上了,这倒不是他大意,而是之前经过的三处兵营都没有任何异常。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和这支骑兵已经进入了隋军的埋伏圈,成为隋军眼中那斗大般的军功。

    “将军,贼军来了。”

    隋军将士是对大隋的归属感最强的一群人,以自己是大隋中的一员而为荣,忠诚大隋的观念早已深入他们的骨骼和灵魂,而对所有敌人则都斥之为反贼、贼子、贼军,此时看到唐军出现,一名士兵便兴奋的说了起来。

    旁边的士兵也在检查手中的连弩,跃跃欲试。

    “听我指挥,谁也不准妄动!”

    辛獠儿的目光十分沉静,一如他的心。他前年奉杨侗之命,参与了武举,虽然没有夺魁,却在比试中杀了极度嚣张的吐谷浑武士,一时间成为了大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拥有极高的人气,之后的大半年里,他并没有在军中担任过职位,而是继续到清华学宫武学院进行深造,努力学习领兵技巧、战阵之术。直到年前,才被杨侗重新召回军中任职。

    在深造期间,杨侗也偶尔去授课,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杨侗从未讲解兵法,而是剖解各个经典的史上战役,他喜欢从一个国家综合国力方面去跟大家探讨交战双方成败之因,这也让大家知道战争不只是战场上的较量!而关于打伏击方面,让辛獠儿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陈姓将军所打神头岭伏击战,那有违常规、算计人心的战法让人叹为观止,而他选这不起眼的地方设伏,也是受到了这个神头岭伏击战的影响。同时,他也知道伏击战的重点在何处。

    一般而言,伏击战成功的主因不是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因为在很多的伏击战中,对方明明发现了埋伏的敌军,但结果还是逃不掉惨败的下场,这说明措手不及只是遇袭惨败的原因之一。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阵型,只有整齐的阵型的士兵才不会混乱,才能以高昂的士气和一个整体去跟敌军作战。而行军队伍一般都拉得很长,难以维持作战的阵型,所以一旦被敌人伏击,士兵往往就会陷入混乱,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遇伏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命,继而全军士气瓦解、军心涣散,以一个个个体去跟一个完整的编制作战,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此时,唐军已经越来越近,前锋部队已经从隋军面前奔过,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埋伏在丛林中隋军士兵。整支军队绵延约有五里,仿佛一条长蛇沿河游走。

    蛇的要害在七寸,行军队伍的要害则是一军之主将,主将一死,猝不及防的敌军不战自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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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第三世介绍:
隋朝纲常败、乱象渐丛生。
在这即将拉开的历史帷幕,杨侗披甲跨马,举起屠刀,用皇室子弟的名义和尊严,维护与拯救这一个天下哭泣的时代。
大隋的辉煌,不会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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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大隋主沉浮》已上传大隋第三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第三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