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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第三世txt下载     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4章:李氏兄妹之决断(求票)

    如果说白水关、葭萌关、梓潼关是益州中部门户,绵竹关是蜀郡北部锁钥,那么雒县是成都县的北大门;如今外三关、绵竹关这四大天险让隋军一战而定,轻易攻破,消息传到成都城,令李唐朝野上下震动,李世民一边命张长逊从玄武县率军赶往雒县御敌,一边请吐蕃军出兵,同时下达了坚守雒县的死命令。

    好在李世民成功夺取权力之后,派心腹大将周护率领一千精兵接管了雒县防务,并抓紧时间整训三千名郡兵,有这四千士兵的存在,只要周护不出城去与隋军决战,坚守十天半月应该不成问题,而这十天时间,足以给李世民调兵遣将的宝贵时间。

    李世民潜入成都城时,为免李渊获悉,没有带多少兵马南下,之后虽然对唐军进行了紧急部署,但多是分散于四方,成都城的唐军多是李渊紧急募集而来的新兵,集中交给李神通训练,李世民为了不至于被架空,或是再次上演宫廷政变,一方面交好窦轨、豆卢宽、陈叔达、萧瑀、赵慈景等在朝廷中有一定影响力的文武重臣,一方面以权力和财富安抚娘·尚囊为首的四万名吐蕃军,另一方面又交好生活在汶山、蜀郡、邛临、同昌、宕昌五郡边缘的青羌。

    这青羌是益州境内颇有实力的一支羌人部落,擅长山地作战,首领名叫贺越古更是羌人之中少胡的猛士,正是有他带领族人辅佐相助,才让曾经自立的李世民一步步杀豪强,收拢其众和诸郡民心,稳定了宕昌等郡的局势。

    李世民的地位稳固之后,不太习惯汉人习俗的贺越古,便带着有所斩获族人回归山林,继续着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渔猎生活,不过李世民并没有做出过河拆桥之事,一直与青羌互通有无,甚至效仿杨侗对临洮白兰羌的归化方式,努力帮青羌一步步从大山里面走出来,专门把汶山郡汶川县划分给青羌居住,军事、政务、财政、风俗等等皆不干涉,李世民也因此深受青羌拥戴。

    正因为青羌这支彪悍的盟军只要从汶川县沿着泯江南下,两天即可到达蜀郡九陇县,李世民才放心的把军队分派四周。

    李世民让人去请贺越古出兵助战之后,又命人绕道去找李仲文,催促他对普安郡临津县发动猛烈攻势,以断杨侗为首的这支隋军的后路。同时又在一万吐蕃军北上雒县之后,又任命窦轨、长孙顺德为行军正副元帅,带领五千唐军前往雒县统筹一切战事。

    李世民的反应不谓不快,在接到隋军入境的消息之时,便对多支军队进行紧急调整,并针对隋军作出了西守、北攻、东攻的比较合理的战略部署。不过尽管李世民布兵迅捷,但能不能奏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窦轨、长孙顺德赶到雒县之时,成功袭击了张长逊所部的罗士信已经到了雒县城下,罗士信固然没能利用张长逊的尸首吓到雒县守将周护,但兵锋所指,也无疑令雒县守军惶恐不安。

    雒县虽是成都县的北大门户,可它本身却非险要之所,远不如绵竹关那么易守难攻,不过唐军既然源源不绝的驰援雒县,兵力不太宽裕的杨侗自然不能绕过雒县,前去攻打成都城,否则的话,便会陷入南北夹击的困境。

    虽说杨侗自信玄甲在手,可以纵横蜀郡无敌手,可是天下一统近在眼前,且大隋席卷之势不可逆转,他要是再冒险南下,那就不是孤胆英雄,而是到脑残的蠢蛋。有此认识的杨侗并没有硬怼雒县,而是与罗士信驻扎于雒县十里之外,默默的等待各支兵马前来会合。

    到了第二天,驻军金山郡万安县的谢映登率一万大军到来,之前,他的使命是防止唐军从蜀郡北上金山,如今隋军已经进了蜀郡,已经没有必要把兵力浪费在已成大隋内部之地的金山郡。

    而在杨侗等候各军期间,由于张长逊阵亡之后,蜀郡玄武县和新城郡陷入兵力空虚的窘境,驻军于金山郡涪城县的程咬金攻破了玄武县,并率主力之师前来雒县与杨侗会师。

    ……

    却说窦轨休息了一晚,精神也好了许多,次日清晨,他在县衙点卯完毕,正要分派任务之时,却见一名的斥候校尉大步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启禀相国,杨侗出现在了隋军大营。”

    “杨侗?你能确定吗?”窦轨一听这话,惊得手中令箭‘当’的落到了地上,他倒不是害怕杨侗,而是没有料到,担任这支奇袭唐朝腹心之地的主将竟是隋帝杨侗,这并非说杨侗不可战胜,而是隋朝文武不可能答应杨侗前来冒险,然而他还是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杨侗率领的兵马绝对不会少,使唐朝的处境会艰难无数倍。

    这名校尉答道:“确定了,卑职亲眼看见杨侗自隋军大营北门入营,营内隋军高呼‘圣上威武、大隋必胜’,声势十分壮观,这可假不了。”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难道这一次,又是百战百胜的杨侗在御驾亲征?

    副将长孙顺德连忙说道:“相国,杨侗应该来前线鼓舞士气,而不是会御驾亲征,如果是御驾亲征的话,他应该先去兵力众多的资阳郡。”

    “长孙将军说得很对,杨侗这次对益州势在必得,若非上半年黄河暴涨,恐怕他们早就杀进益州了,黄河水汛刚走,隋军便迫不及待的出兵,杨侗更是抵达这里,可见接下来将是一场恶战。”说话的是担任行军长史的褚亮,不过他这番话并没有什么价值。

    窦轨听了,也不以为意,他见到行军司马苏勖正在沉思不语,便问道:“苏司马怎么看?”

    苏勖拱手说道:“相国,卑职发现杨侗用兵极其诡异,从来就不是一对一、二对二这般简单,而是善于正面对峙,暗中以奇制胜,如果他出现在这里,卑职反而担心他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在蜀郡,就像隋朝歼灭李密那样,真正的目标是在江都,而不是徐州。”

    “苏司马此言差矣!”长孙顺德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李密并非是杨侗最初目标,他的目标就是拿下我们大唐的荆州,只不过是我们给他创造了偷袭李密条件,他才会转战魏国。本来按照和隋朝达成的休战协定,荆州是他去年就要拿下,结果受暴雨影响,不得不推迟到现在,苏司马怎能说他的目标不是蜀郡呢?难道出兵几十万只是开个玩笑吗?关键是当今天下呈现出出隋唐并存的局势,而隋朝外无强敌,他现在不来攻打大唐,还能打哪里?”

    苏勖摇头道:“长孙将军误会卑职的意思了,卑职是说杨侗不光要夺取雒县,可能还有更深远的目的,比如说汶山、巴西、新城、遂宁等郡,他将我们牵制在此,吸引我军主力、朝廷精力,这便给了其他隋军在他处创造了条件。李靖前不久在正面战场上吸引了申国公高士廉的主力,结果苏烈却忽然杀出,这不就是隋朝上下最擅长的伎俩吗?”

    “大家不要争辩了。”窦轨见两人大有不休不止之势,连忙摆手道:“不管杨侗有什么战略、什么计划、什么阴谋,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守住雒县,伺机夺回绵竹、玄武等县,不能让杨侗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他看了众将一眼,又继续说道:“殿下也考虑到王伏宝、尧君素、尉迟恭、裴行俨、薛万均、苏烈、李靖、杜伏威、沈光等人对我大唐各郡县的威胁,所以在决定增兵雒县的时候,并没有当蜀郡隋军当成单独的存在,而是考虑了隋唐全局,对各处防线皆有了作战命令。我们现在只要考虑怎么夺回蜀郡全境,使成都城有了战略缓冲,那就是我们对大唐王朝的最大贡献了,其他方向的隋军不是我们首要考虑之事,那些隋军自有殿下统筹部署。”

    “相国教诲,我等铭记在心。”众人无言以对,尽皆讪然而退。

    “启禀相国。”这时,一名守将入内,行礼道:“杨侗让人在城外叫阵,邀相国叙叙旧。”

    “叙旧?叙什么旧?他杨侗有何资格与我叙旧?让士兵谨守城池便可,不必理会他。”

    窦轨昔日乃是隋朝资阳郡的官员,坐罪免官,李渊晋阳起兵之后,窦轨曾勾结关中的关陇贵族,想要趁着杨侑焦头烂额之时,抢在李渊入关之前拿下关中,事败之后,带着族人跑到渭南,直到李秀宁横空出世,吸引了关中隋军的注意力,他才借机占领渭南、攻克永丰仓,后来李渊入关,得授相府咨议参军、赞皇县公,唐朝建立以后,平定羌人叛乱,袭封酂国公。

    窦氏现在虽然没落了,李唐王朝也如垂暮老人,但他乃是关陇贵族领袖之一,在天下还没有动乱之时,关陇贵族在大隋的分量可不少,便是杨广也要对他们妥协几分,可是当杨侗崛起后,不止一次惩治过世家门阀子弟,到了杨侗放出与世家门阀和解的假象,窦轨虽然没有派窦氏子弟前去洛阳拜会杨侗,可也让人试探过隋朝重臣的口风,只要窦氏能在隋朝获得一线生机,那么他们也可以当隋朝在唐朝的内应,在他看来,那是窦氏派系折节下交,并且是在帮杨侗。

    谁知杨侗不知好歹,该抓抓、该杀杀,也让窦轨对杨侗观感降到极点,绝了降隋之心,一心一意当唐朝的忠臣。

    其实不止是窦轨,天下所有世家子弟没几个不痛恨杨侗的,正是杨侗放出了‘和解’的假消息,使他们纷纷派人去洛阳结交隋朝重臣,结果‘和解’不成,反而使李渊疑神疑鬼起来,对他们大开杀戒,令他们失去了一切。

    虽然杨侗猜到窦轨不会有好话,但两军交战的时候,主将跑出来先打嘴炮也是寻常之事,窦轨居然直接拒绝了,虽然在他本人看来是对杨侗不屑一顾,但这时候避而不见可就是示弱之举了。而且随着守将周护直接把窦轨的原话搬出来,顿时惹恼了杨侗身边众将。

    “圣上,这窦轨狂妄无知、目中无人,咱们何必与他废话?末将请战!”阴明月、杨沁芳和罗士信、谢映登、薛万备、李大亮、程处默等将都是面色不善的看着城头唐军,纷纷朗声请战。

    便是李秀宁的脸色也相当难看,虽说窦轨算是她的长辈,但她是个女儿身,迟早要嫁人,窦氏可没把她当亲人看。况且,她从李建成嘴里知道是窦轨放李世民南下,才导致宫廷政变的发生,要是杨侗打下益州以后,依照杨广和杨侗的意思,自己的父亲可以富贵终老,可就是因为看守门户的窦轨,才使李氏兄弟骨肉相残、父亲生死不知。

    她不痛恨窦轨才怪呢!

    “对方一句话就把你们激怒了,这可要不得啊。”杨侗自己反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不管是李唐王朝也好,窦轨也好,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没必要去跟一些将死之人计较什么。不过攻城器械现在还不到位,如果现在强取雒县的话,恐怕会折损不少将士。

    “圣上!”英姿飒爽的李秀宁策马来到杨侗身边,长刀直指雒县一侧高山,说道:“雒县县城背靠山势,可派一支人马上山作为奇兵,自山顶居高临下的朝着城墙放箭,主力之师则从正面强攻,奇正结合,雒县肯定撑不了太多时间。”

    为杨侗出点子,不是李秀宁有了情郎忘了爹娘,更不是她忘恩负义,不念姐弟之情,而是她知道李唐王朝早晚要被隋朝打倒在地,与其这么悬而不决,倒不如火速把战事推到成都城,这样反而能让或许还活着的父亲早点‘重见天日’,这于国于民、于公于私都有好处。要是把战事拖着,狗急跳墙的李世民在疯狂之下,极有可能让李渊和李氏的男男女女为他陪葬。

    这也是李秀宁和李建成的共识,也是李建成出面和杨侗达成的默契,条件则是说服李孝恭降隋,要是李渊已死,那则由李建成露面,且以大唐太子的身份当众向杨侗投降,这也是能使益州迅速得到和平的最佳良方。毕竟作为“皇太子”的李建成都降了隋朝,厌战的唐军将士和老百姓自然不可能为李唐王朝效死到底,更不会与大隋安排的官员为敌,而是老老实实的接受隋朝整编、解散、治理。

    杨侗和房玄龄、凌敬听了秀秀宁的建议,目光均是一亮,这倒是个一个不错的方法,当下杨侗点了点头,对李大亮说道:“此事便由李将军来负责吧。”

    “末将遵命。”李大亮在众将艳羡的目光中,上前领命。

    杨侗观看了山顶一会儿,又说道:“千名黑冰台战士之外,朕再给你一千精兵,你今晚趁着夜色带人上山,明天看到这边的狼烟,便向北城城墙发起进攻。”

    “喏!”李大亮肃容一礼,接了令箭转身而去。

    杨侗又率众查探了一番雒县的地形,这才率军退回军营。并与一众文武到中军大帐商议接下来的战役。

    据被士兵寻来的本地几名猎人称:雒县有两条路可以通往成都城,一条大路便是穿过雒县县城的平坦官道;另外一条,则是没有名字的小路,相传庞统陨落的落凤坡便在这附近,这条路确实可以绕过雒县,直奔成都城而去,不过道路十分险峻,不但不能大规模行军,而且难以运输粮食,说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毫不为过。

    “此条小路适合奇袭,要是我们把成都城的唐军尽数引到雒县,只需一师兵马由此小路绕过雒县,便可直击成都城。”房玄龄用一根木棍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对众人说道:“不过此计甚是凶险险,一旦事先败露,且雒县未下,这支奇袭兵马必将沦为孤立无援的孤军,落下全军覆没的后果。”

    “我军针对益州地形进行了长期训练,并且拥有各种攀山越岭的装备,朕认为值得一试,只要我军士兵出现在成都城下,那么李世民和李唐文武必然心惊肉跳,仓促之间,极有可能并干出一些利于我们大隋某支军队的昏招;只不过我们知道李世民和青羌酋长贺越古素来交好,然而时至今日,贺越古依然未见身影,可见李世民在蜀郡的兵马尚未尽出,所以此事暂时放下。”杨侗目前从地图上的小路看向点成都,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让李世民把能用的士兵通通调到雒县。一旦成都城兵力空虚,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雒县是李世民唯一能够防守的地方,这里虽然没有绵竹险要坚固,但对用成都城十分重要,杨侗又不能在雒县有大军驻扎的情况下绕过雒县去打成都,所以这雒县可以拿来当杨侗隋唐决战之处。

    要是蜀郡之内的唐军尽数败在雒县,那么隋军到了成都城之后,不用发动大规模强攻就能把它轻松拿下。

第945章:紧急求援(求票)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清早,李大亮便已率领两千士兵抵达雒县城西的到山顶之上,也找到了最佳的攻击位置,当杨侗收到他发来的讯息,立刻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杀向雒县,一辆辆由随军工匠制成的简易攻城器械被推了出来,同时引燃烽火,向李大亮发起了进攻的讯号。

    “都说杨侗用兵如神,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窦轨站在雒县城楼之上,默默的看着排兵布阵,开始向城墙发起进攻的隋军,不由得摇头失笑,他的意思并不是说杨侗布置阵容差,而是隋军的阵容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其实这也怪不了杨侗,毕竟攻城套路就那么简单几样,哪怕再厉害的主帅,一旦选择强攻敌方城池,也脱离不了这些俗套,所以杨侗自然也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当然了,要是隋军这些年开发出来的各种弩具、攻城器械一一到来,或是让不用抚恤的奴兵不要命的攻城,恐怕窦轨就不会说这种风凉话了。

    “咻咻咻~”就在窦轨大放宽心之时,突然有箭矢从天而降,箭矢虽不密集,却是覆盖了整个城池,一些倒霉的唐军将士猝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杀在地,发出阵阵临死前的哀嚎之声。

    “哪来的箭矢?”几名指挥士兵守城的唐军将领惊疑不定的看着距离他们至少还有三百步距离的隋军士兵,这么远的距离,对方弓箭、手弩不可能射得过来。

    “是从山上射来的箭矢!”很快就反应过来的窦轨心中悔恨交加,他想到了雒县所有可能出现的防御漏洞,却把城上之山落掉了。

    便在此时,一点黑光在他的视线中不断放大,急思对策的窦轨开始还无所觉,但很快就发现这支箭矢是奔着自己而来,想要躲避之时已经来不及,那支箭矢直接贯穿了他的发髻,窦轨踉跄后退几步,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了地上。

    “相国!”几名守城亲兵见状大惊,连忙上前用盾牌将窦轨团团护在中间,见他只是发髻中箭,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看着窦轨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远处城下,李秀宁见到窦轨已经躲在盾阵之中,十分遗憾的收起了手中的弓力强劲的复合弓。

    李氏家族世代为将,对箭术有着极深的心得,连续几代都以善射而闻名天下,李秀宁的太祖父李虎以骑射称雄,祖父李昞百步穿钱孔更是百发百中,而父亲李渊是成语“雀屏中选”的创始人,相传窦氏拥有绝世容貌,由于求亲者甚多,窦毅不得不设雀屏选婿,李渊以箭射中百步之外的屏风孔雀两只眼睛而入选,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也出了名的神箭手,至于李秀宁本人的箭术自也不差,只可惜她距离雒县城头极远,心知箭矢到了城头之后,已是成了强弩之末,若是没有击中要害,对窦轨造成不了伤害,是以瞄准了他的面目,只不过她是自下而上的仰射,且箭矢也失去了一部分力道,是以失了手,不过尽管如此,也把窦轨吓得魂不附体。

    “好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不讲武德!”窦轨感到脊背阵阵发凉,却是衣物已被冷汗浸湿,一脸羞怒的站起身来,指着还未进入射程的隋军破口大骂,以泄心头恐惧。

    然而,隋军将士气势如虹、喊杀连天,已经缓缓的杀到了城下,哪能听到他的喝骂声?

    “准备射击。”身在中军的杨侗大声喝令,隋军很少打攻城战,吃力不说,而且损失也大,看看去年的积石关之战,二吐联军直接就是拿人命去填。

    当然,积石关这种专门为战争而建的关卡本就利于防守,所以攻城一方伤亡比例很大,但就算是普通的城池,攻城方能打出四比一的战果,已经算得上是辉煌的战绩了,如果有足够时间,杨侗更愿意耍心机,把唐军诱出城来打野战。但现在,显然没有办法把畏隋如虎、被动防守的唐军诱出来打仗,断水绝粮又见效太慢,毕竟像雒县这种地处关键位置的城池,存粮肯定不少,想靠这种办法就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而杨侗想速战速决,因此才选择了强攻。

    “呜呜呜……”数十个号角同时吹响,低沉的号声在雒县上空回荡。

    五千名隋军弓箭手到了一百多步距离之外,便在盾手的掩护下停下了步子,他们一起举起复合弓,五千支箭矢瞄准了城头,随着号角声中止,一阵密集的梆子声骤然响起,五千支箭矢腾空而起,仿佛一片黑云向城上射去,这复合弓是杨侗目前唯一的新式武器。

    但尽管如此,一张张弓力强劲的复合弓还是给严阵以待的唐军带来了较大伤亡,虽然有些唐军举盾相迎,但大多数人犯了经验主义的常识性错误,对远在射程之外就已经开弓的隋军抱以耻笑,所以当密集的箭矢轻松落到城头之时,这部分唐军士兵猝不及防,紧接着一片惨嘶,在面前的数百名唐军士兵纷纷坠地,引起了一片混乱。

    隋军的复合弓虽然在第一轮射击中取得了可观的战果,但还是没有取得决定的效果,吸取了教训的唐军士兵纷纷举盾遮挡,使接下来的箭矢战果寥寥。

    与此同时,一架架简易投石车在大军压到城下之后,迅速城下摆开阵势。

    蜀道十分难行,像投石车这种攻城器械要从汉川运来很难,而白水关、梓潼关、葭萌关或是郡县军库之中,大多是守城物资,这些简易投石车,都是随军工匠临时赶制而成,不但射程不远,而且每一次发射的石块重量也不到十斤,但却胜在简便,只要人手足够,就能做出一大批投石车,而且发石频率不下弓箭。

    在城下架起的五百多架投石车肯定是轰塌不了城墙,但这些投石车发射的都是两三斤的小石块,一次发射三块碎石,五百多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便是一千五百多块,使这雒县城墙上空如同下了一场石雨般。

    两三四斤石块打在人身上,就算不死,也能造成伤筋动骨的伤势,唐军士兵的木质盾牌若是遭到连续攻击,也能将之破碎,加上从山上射下来的箭矢,令守城的唐军士兵抱头鼠窜,显得狼狈不堪。

    双方还没正式交锋,唐军士兵的士气便被一次次的削弱,窦轨在几名盾手的保护下从城楼中走了出来,在城墙上面四处走动,鼓舞士气的同时也指挥唐军动用守城用的小型投石车对隋军的投石车发起反击。

    顿时城上城下的石头交织,给敌我双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此时,隋军的登城士兵已经搭上云梯,开始向上攀爬,杨侗带来的将士皆是精锐之师,但窦轨从成都城带来的士兵也非乌合之众,加上他们占据守城的优势,连续两天,在窦轨、长孙顺德合理有力的调度下,隋军始终没有攻破雒县。

    不过山顶隋军士兵不断的往下放箭、放下滚木礌石,也使唐军士兵始终放不开手脚对付城下隋军,而且这支奇兵哪怕是在杨侗退兵之后,仍旧不时放滚木礌石滚向城中,这反而使得守城唐军十分被动。

    “必须设法把山上的隋军击溃,否则雒县难守!”三日后,窦轨召集雒县众将议事。

    这支人马对他们的威胁实在太大了,若非这些人把城上的唐军死死压制,也不至于被杨侗压着打,毕竟守城一方在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都是处于有利地位才对,但现在恰恰相反,反过来被隋军压着打一般。

    窦轨看向一名将领,那是他的族弟窦纶,说道:“窦纶,我给你三千兵马,明日定要将那山上隋军杀尽!”

    “末将领命!”窦纶躬身应命。

    次日一早,战争的序幕再度拉开,只是今天,山上的箭矢并未落下,当窦纶率军抵达山顶时,哪有隋军的影子?搜寻无果之后,窦纶只好返回雒县复命。

    窦轨听了窦纶的禀报,心中却大感不妙,这样有利的战略要地,稍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如今杨侗将之放弃,唯有两种可能,一是准备退军,另一个则是杨侗有了其他破城之法。而战至如今,若非是后面有大变故,隋军是不可能退却的,除此之外,那么就只有后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窦轨大为紧张,连忙命人加固城防,他虽不知杨侗会以什么方式攻城,但他既然已经放弃了有利地位,接下来一旦发动攻击,必将是雷霆万钧之势,不可不防。

    “相国,您快看!”正在急思对策时,却见一名将领一脸惊恐的指着前方的天空。

    窦轨顺着那部将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个巨大的灯笼朝这边飞来。

    “这……这是何物?”饶是窦轨见多识广,当他看到一架架飞天神舟凌空而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守城唐军现在的心情、表情就如葭萌关、白水关的士兵一般,因为飞天神舟的出现而陷入一片忙乱,不过窦轨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人,心性要比那他人沉稳一些,而且他在益州游历过几次,听过一些关于孔明灯的传说,相传诸葛亮当年被困,全军束手无策,诸葛亮想出一条妙计,他明算准风向后,命人拿纸千张,糊成无数灯笼,再利用烟雾向上的引力带着它们升空,一个个小灯笼腾空升起,然后让营内士兵高呼:“诸葛先生坐灯突围啦!”。敌将信以为真,带兵向天灯方向追赶,诸葛亮得以脱险,于是后世就称此灯为“孔明灯”。

    只是传说毕竟是传说,窦轨以前也只是当传说来听,觉得敌将再傻,也不可能相信小小的孔明灯能够带人飞天,更不会让大军追着灯走。然而今天,他确确实实的看到了大号孔明灯带着隋军士兵飞天了,显然是隋朝工匠利用孔明灯的传说,然后造出了这些大号孔明灯,从而实现了带人飞天的的奇思妙想。

    所以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窦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命令士兵将巨弩抬起来对准空中,朝着那些飞舟发射火箭。

    然而仓促之间,大多数操作不便的弩箭射空了,但也有三架飞天神舟被破空而至的弩箭射穿气囊,摇摇晃晃的坠落下来。

    城下。

    杨侗看到有三架飞天神舟被击落,心中也是为之一叹,有了这五艘坠毁的飞天神舟为例,对飞行器具的恐慌也会大幅度降低,只因有了损耗,便代表这东西并非无敌,当城上的唐军士兵看到飞天神舟不是不可战胜的神物之后,自然也不会产生绝望的恐惧感了。

    不过尽管如此,但有了飞天神舟的加入,效果要比李大亮在山上漫无目的的放箭强了许多。

    三架飞天神舟的坠毁,使其余飞天神舟纷纷拔高了高度,随着飞天神舟的靠近,城上大弩也失去作用,再往高处抬的话,弩箭就填装不了了。

    隋军有了飞天神舟居高临下射箭,且不时扔火油罐,并用火把点燃,致使雒县守军压力倍增,数次被隋军抢上城墙。

    唐军守将命令士兵拼死反攻,与隋军激战在一起,并把在城中的吐蕃士兵也调了上来,这才勉强守住城墙,但是由于有了飞天神舟这个大杀器不断放火、放箭,也使雒县城破,几乎是迟早之事。

    当杨侗再一次收兵之后,窦轨一边命人清理战场,一边把窦纶招来:“你立即回成都城,向殿下说明这边的情况,并且请他派来援军和一批床弩,要是没有援军和床弩,雒县怕是守不住了!”

    “末将遵命。”窦纶由于作战勇猛,成了飞天神舟重点照顾的对象,不但中了一箭,还被火油烧了一次,要不是及时用沙土洒上身,恐怕已成一具焦尸,但是人虽活着,可也受了不轻的伤。此时留在前线,其价值已经不大。

第946章:两大要地之争(求票)

    这天夕阳西下,夜幕慢慢降临,隋军有序的从雒县城下退回军营,预示着持续了一天的攻坚战就此结束了;大军连日来的强攻,有三千多名士兵阵亡,受伤者就更多了。当然了,在飞天神舟压制下,唐军也占不了便宜,他们的损失或许比隋军更要大。

    杨侗看着南方火光通明的雒县城,默不作声,他不是舍不得动用飞天军没日没夜的攻城,以最短时间攻破雒县,而是这一批飞天神舟飞行时间比较久,‘灯笼’内部已经堆积了大量粉尘,变得十分笨重缓慢,这从各个飞天神舟的飞行高度、载重能力的前后差距即可看出。而且气囊、骨架也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松弛,如果强行使用,只会让安全事故一一发生,加大飞天空士兵无谓伤亡,这便是杨侗先前才让工匠紧急修补飞天神舟的根本原因。

    然而战争进行到了一步,杨侗不能因为飞天神舟而停滞,是以才先行率军来到雒县,企图奇袭雒县,攻克成都城这个北大门户,只不过唐军也不是瞎子、聋子,当李世民闻讯之后,抢先派兵进驻,使袭击之计破灭。不过好在飞天军虽未攻克雒县,却也让唐军士兵士兵大跌,无从应对。照这架势下去,雒县不出十天必可攻破。想必窦轨从今天的攻坚战看来唐军拦不了多久,为保雒县不失,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求李世民派兵增援,以免门户告破。

    “圣上。”房玄龄从帐外匆匆而来,一脸轻松的对着杨侗说道:“战事至此,窦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主动出击,与我军决战于野外,不过微臣认为可能性不大,原因双方士兵的战力、士气、作战意志的差距巨大,若是唐军出城,只会给予我军破敌之契机,再加上窦轨担负不起雒县失守的风险,微臣断定他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玄龄所言极是。”杨侗点了点头,房玄龄所说这一点,与他的想法一模一样,说到底,还是唐朝担不起雒县失守的代价,笑着问道:“那么窦轨的第二个办法是不是求援?”

    房玄龄笑道:“正是,除了向成都城请求援助之外,窦轨别无他法,现在我们可遣一名大将军率领奇兵走上道击奔成都城,要是可以的话,先潜入成都城,等大军到来,再里应外合,一举将之攻破。”

    “朕也正有此意。”杨侗说到这里,目光开始在下首众将脸上扫视,准备从中找到一名合适的领兵大将。

    “圣上,末将请战。”众将纷纷走向请战。

    “谢将军智勇兼备,是奇兵最佳的主将,朕就把这任务交给你了。”杨侗的人选是谢映登,他更有着当过瓦岗主将的经历,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谢映登眼中闪过一抹喜欢,抱拳行礼道:“圣上放心,末将只需三千劲旅,就能潜入成都城,以作大军内应。”

    “玄龄,你认为呢?”杨侗最先的想法是派出五千士兵,可谢映登现在只要三千,这足足少了两千,而三千将士,能成事吗?

    “圣上,三千足矣。”房玄龄分析道:“雒县兵马已是李世民可以调动的大半兵力,要想再派兵来支援,一是继续动用吐蕃军,二是求助青羌,但不管哪支兵马,都会使成都城守备空虚,三千兵马,足矣成事,人多反而不美。”

    杨侗想了一想,对谢映登说道:“这样吧,朕还是给你五千将士,你可以让一部将士潜入城中,一部藏在城外。”

    “喏!”谢映登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了杨侗递来的令箭。

    杨侗又对李大亮、程处默说道:“李将军、程将军,你二人听命谢将军帐下,黑冰台战士一并带上,然后再从军中选择合适将士,凑成一千,算是五千将士中的一卫。”

    “喏。”李大亮、程处默应声接令。

    杨侗又吩咐道:“要是你们有机会攻克成都城那是最好,若是没有机会也不要强攻,毕竟我们已经占了绝对优势,若无十足把握,最好不要冒此奇险,而且成都城是伪唐帝都,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若是你们有机会拿下成都城,且李世民逃离,也不要追击,谨守成都城即可,等大军赶到再作决断!”

    “喏!”谢映登心知此行不止是破成都城那般简单,当下拱手一礼,与李大亮、程处默领命而去。

    ……

    杨侗与唐军对峙于雒县之时,他的另外两路大军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首先是驻军于金山郡程咬金,在张长逊率领主力大军离开玄武县之后,他从涪城县出兵,奇袭了蜀郡玄武县,五千守军分镇各处,在无大将镇守的情况下,几乎组织不了像样的抵御,就被程咬金打得溃不成军,纷纷逃向南方的铜官山军堡,帮助守将李桐客防御拦截隋军南下之路,以免程咬金进占铜官山西部的兴乐县,或是山南的金渊县。

    其次是普安郡梓潼关的黄君汉沿着梓潼水进入新城郡,兵不血刃的占领了盐亭、郪县二县,直到隋军兵锋推到射洪县时,遂宁郡张士贵所派的援军才进入通泉县,将黄君汉的势头截了下来,但空有五万精兵的张士贵却也因此失去了进取的实力,原因是遂宁南部的青石县、遂宁邻郡巴西郡南充县,是薛万均的两部兵力,其中青石县方向的隋军主将是已经完成使命的苏定方,而南充县方向的主将则是薛万均本人,无论从兵力数目、还是从大将数上说,隋军对张士贵造成了绝对的优势,若是他进攻射洪县,虎视耽耽的薛万均、苏定方自会趁势进军,配合黄君汉将他歼灭于遂宁。只是如此一来,受命从巴西郡阆内县进攻普安临津县的李仲文所部也陷入了三面包围的困境。

    李仲文为首的唐军是李渊设立的阴平道都督府的军队,由于当时李渊一方面要防止汉川方向的隋军,另一方面又要防范自立的李世民,因此,他给了阴平道大都督窦轨三万兵力的配额,之后李世民又从成都派去三万名士兵,不过段元哲的一万大军全军覆没之后,李仲文现在的实际兵马是五万人。

    也正是因为李仲文兵力众多,才时时刻刻威胁到杨侗大后方——普安郡、金山郡。所以不管杨侗要想保证粮道畅通,没有后顾之忧的征伐成都城,还是要把王雄诞、刘纲等部军队收拢,都必须先把李仲文这颗钉子连根拔起。

    李仲文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赵国公李弼的嫡孙,也是李密的堂叔,同时还是李氏家族家主,他和一起长大的李渊互称兄弟、关系极为密切。

    作为全力支持李渊起兵的关陇贵族之一,李仲文也利用家族庄丁在关中建立了一支军队,并跟随李秀宁起兵于京兆郡鄠县,在关中给时为西京留守的杨侑造成巨大的麻烦,牵制了关中大部分隋军,有力的策应了李渊在并州的军事行动,李渊入主关中之后投桃报李,封他为太常少卿,后来出任行军总管,带兵坐镇并州,后来因为裴寂瞎指挥,破坏了李神符一切合理的部署,导致并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陷入大隋之手,而李仲文也因此战败被俘。战后被李渊重金赎回,并授予骠骑大将军之职,将之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然而李仲文却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对李渊颇有怨言,原因有很多,首先是李渊入主关中之后,立即对功勋赫赫的李秀宁翻脸,不但把她和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丘师利辛辛苦苦建立起来娘子军拆分吞并干净,还把李秀宁贬为潼关守将,最后更是和亲给了杨侗,身为李渊嫡女的李秀宁尚且落到这步凄惨的田地,她麾下大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仲文和丘师利、何潘仁、向善志也通通被李渊打发去看门了,使他们这些立下大功的将领失去了一切权利。

    但这只是一种不满,并不是李仲文怨恨李渊的根本原因,而根本原因是李渊过河拆桥,血洗了关陇贵族,虽然李仲文的家族属于窦氏派系,侥幸逃过了清洗之劫难,但也使他的家族失去了九成土地、九成奴隶和八成财富。之后更是纵容李元吉以各种毫无理由的理由,除掉了李氏的许许多多枝叶,使他一家成为李氏硕果仅存一家,作为李氏家主,这一直是李仲文最大心病。

    不过李渊是李唐王朝的皇帝,他心中再不满也不敢有丝毫异动,只能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巴西郡太守,因为李渊虽然任命他为骠骑大将军,但同时也把他最后的军权收回,从而使他这个骠骑大将军没有丝毫权力。所以当窦轨派人与他联络,说是要支持李世民发动宫廷政变时,李仲文毫不犹豫的投降了李世民,将忠于李渊的郡丞许洛仁给宰了,之后获得了赵国公的爵位。

    这次,李仲文得窦轨引荐,成了六万大军的主帅,也算是圆了他的统帅之梦,而段元哲也确确实实是他麾下大将,不过此人依仗自己是李世民嫡系将领,十分不服李仲文这位主帅,平时更是阳奉阴违,当李世民让他们主动进攻隋朝的命令抵达巴西郡,李仲文和段元哲在进军方向上出现了矛盾。

    李仲文认为汉川郡是隋朝占领了多年的疆域,即便他们偷袭成功也是后续乏力,一旦尉迟恭从顺政郡回师,得不到汉川军民支持的唐军最后也只能带着遗憾退回,与其牺牲无数将士做此无用功,倒不如进攻通川郡,毕竟唐朝在这里的民众基础比较好,而隋军刚刚攻占不久,正处于比较混乱的权力交替过度期,若是唐军在此打开局面,那么则能把隋军抵回西城郡,并且还能和张士贵、侯君集连成一片,而汉川方向,只需让小股军队驻守三大险关便可将隋军御于国门之外,然而,因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段元哲打仗是把好手,但在战略战术方面却半点不通,他与李仲文执了相反的意见。

    李仲文这个新任统帅根本压制不了段元哲,而军中许多将领也图北击汉川便捷,无奈之下,李仲文只好顺着众人心意,对段元哲进行妥协,让他带领一万士兵北击汉川郡,至于自己,则是打算通过清化郡进军通川郡,结果他这边才到仪陇县,就收到了三关失守、段元哲全军覆没的消息,于是迅速退兵,企图夺回三关所在的普安郡。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薛万均便杀向巴西,占领了南充县,无奈之下,让大将李高迁率领两万大军火速南下,将隋军兵锋截在相如县,以免了李仲文统帅的三万大军腹背受敌。

    李仲文的大营驻扎在巴西郡西水县之北的西水河畔。从阆内县运来的粮草堆积如山,六千头驴骡运送六万五千石粮食已经上路,李仲文正在军粮大营内视察。

    他近来行动无功,根本原因还是粮食后勤无法保障,从而延缓了大军的进度,而西水县虽然不是最好的路线,但在粮食后勤保障上却比他处都要顺利得多,至少不用担心有敌军来骚扰粮草大营。更何况这里往北,可以选择攻击普安郡黄安县、梓潼县、临津县;若是往西,则可进击新城郡盐亭县,夺回被黄君汉占领的新城北半郡,与张士贵联兵一处。

    不过他所在位置距离相如县的李高迁部还有数百里路程,他就担心李高迁擅自行动,遭到薛万均或是苏定方伏击和拦截,当然,如果张士贵能派一支军队从遂宁长江县出兵,牵制南充县的隋军,不但取到威慑隋军的作用,还能把自己、李高迁、张士贵这三支军队连成一片,从而形成一个守望相助的三角之势,不过李仲文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张士贵的处境也不乐观。

    李仲文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向一名亲兵令道:“去把裴司马给我找来!”

    “喏。”亲兵答应一声,转身向中军大帐方向奔去。

    虽然李仲文也在普安、新城二郡设立情报点,但却遭到段元哲的反对,理由是没必精悍斥侯太少,与其浪费在自己的国土之内,倒不如将他们派得更远,密切的监视着汉川隋军一举一动,段元哲所说的理由也不是没道理,在这个问题上,李仲文并没有太过坚持,但也正是唐军在己境失去了情报点,而隋军夺下三关之后,就封锁了一切道路,不准任何商贾行人往来,致使李仲文迟迟无法得知清化、义城、平武、普安、金山五郡已被隋军占领的重要情报。

    这时,行军司马裴怀节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大都督!”

    裴怀节原是李世民的录事参军,李世民夺取权力成功之后,册封巴西郡丞李仲文为巴郡道大都督,并且派自己麾下的段元哲、裴怀节、杜正伦前来巴西郡颁布任命,裴怀节和杜正伦皆有实干之才,颇受李世民赏识,分别二人为巴西郡太守、郡丞,这次李仲文特地邀请精通军务的郡丞裴怀节与自己同行,并任命他为行军司马。

    李仲文问道:“裴司马,普安三关失守的消息传到西水县需要多长时间?”

    裴怀节不知道李仲文为何要这样问自己,但他还是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大约需要六天时间左右,卑职指的是没有官方通报,而是通过行商传来的消息。”

    李仲文又问:“要是隋军刻意封锁了道路呢?”

    “要是没有官方传递消息,商道又被隋军封锁,那消息根本就传不到西水县,毕竟现在隋唐大战,使路上不太安全,所以很多人都不愿出门,像黄君汉所占领的盐亭县,距离我们这里也就两百里左右,但我们却一无所知,直到张士贵将军传来军情,我们才知道新城北部已经失守了。”裴怀节说到这里,问道:“大都督莫非是担心我们周边的郡县都失守了吗?”

    李仲文点了点头,叹息道:“隋军这次来得太过迅猛,短短时间内,五个险峻的郡就全部失守了,而薛万均更是杀到了我们巴西郡南充县,我很担心新城、遂宁也全部也失守了,真要这样,那我们就沦为一支四周皆敌的孤军了。”

    裴怀节道:“大都督,据我所知,其实很多大商都有自己的方式和其他地方进行联系,如果新城和遂宁尽皆失守,他们或许会第一时间获知。商贾素来以求财为首要目的,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一般来说,他们对纷争两国的消息都是守口如瓶,要是我们不去询问,他们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李仲文这倒没有想到过这事,连忙问道:“巴西郡有哪些比较有名的商贾?”

    裴怀节说道:“巴西郡内的黄、关两家,在附近几个郡都开有分店,要不卑职让人回阆内打听消息?”

    就在这时,响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士兵飞奔而至,远远就高声大喊:“启禀大都督,李高迁将军让人从相如县发来紧急军情!”

    李仲文心头一颤,连忙吩咐道:“赶紧给我拿过来!”

    “请大都督过目。”士兵纵身下马,恭恭敬敬的把一封书信呈上,李仲文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信是大将李高迁所写,说是薛万均遣部将史劲率军攻打遂宁长江县,策应黄君汉的行动,若是长江县失守,那史劲则可西征通泉,然后与黄君汉一南一北,联手吃掉张士贵支援新城郡通泉县的一万守军,通泉县守将恳请李高迁派兵入遂宁长江县协防,目前李高迁派出的五千援军已经进入遂宁长江县境。

    李仲文顿时一颗心落下,他把军情信递给了裴怀节,“裴司马,你怎么看待此事?”

    裴怀节接过一看,对李仲文说道:“通泉县守将是张士贵长子张瑱,亦是一名智勇双全将领,如果黄君汉进击新城郡,张都督派他坐镇通泉县很正常,张瑱将军应该也意识到长江县是连接我们三路大军的战略要地,所以他就近向李高迁求援,而不是向更远的张都督求援是必然的,所以信中说李将军所派援军已进入遂宁,也是针对我们当前局势作出的正确部署,卑职觉得这军情应该没有问题。”

    李仲文默默点头,他也知道这封信没有问题,之前张士贵就已经向他发出邀请,联手吃下薛万均所部,只是他当时的军队还在苍溪县,且粮草不足,所以没能在薛万均行动之前,抢先出击。而这是张士贵所部的第二次求援,说明新城、遂宁二郡的形势已经十分紧急了。

    “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而我们离相如县、长江县太远,我们到了相如的话,恐怕长江县已经失守。”说到这里,李仲文已经有了定断,他没再犹豫,对裴怀节说道:“我决定率领大军进击新城盐亭县,将黄君汉歼灭在射洪县,解张瑱北部之围,然后两军合并,从通泉进入长江县,进攻南充县的薛万均。烦请裴司马寻找身手敏捷的士兵、山民、猎户,迅速为我军组建起一支斥侯队伍。若是巴西郡有什么情况,立刻派人来盐亭县向我送信。”

    “卑职遵命。”裴怀节点了点头,斥侯对于一支军队的实在太过重要了,使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当即躬行一礼,请示道:“大都督,事不宜迟,卑职且先告辞了。”

    “去吧,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斥侯营给我组建起来。”李仲文再次交待。

    “喏。”裴怀节随即行色匆匆的离开。

    “传令下去,让大军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李仲文对亲兵命令道。

    “喏。”亲兵接过令箭,向各级将领传令。

    经过一番紧急准备,李仲文在一个时辰后率领大军离开巴西郡西水县,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西南方的新城郡盐亭县挺进。

第947章:意外获胜

    就在李仲文率三万主力大军和众多辅助兵种向新城郡盐亭县行军同一时刻,一支约有五百人的隋军出现在西水县境,这是属于第六军的精锐之士,他们受主帅薛万均之命秘密北上,目的是监视李仲文一举一动,为薛万均提供最精准的情报,以便他策划下一步军事行动。

    虞湛是这支精锐队伍的主将,他们利用攀登工具截弯取直,直接就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仅是用了三天时间,便到了西水县境,由于行军路径隐密,便是樵夫和山民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藏身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里,距离唐军西水大营只有二十余里之遥。

    此时的山谷十分安静,除了必要的巡哨之外,多数士兵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只有养足精神,才能以旺盛的体力、饱满的精神完成后面的任务。

    谷口一棵枝繁叶茂大树上的两名哨兵忽然发现三条人影正向这边奔来,他们立刻举起弩箭,瞄准了越来越近的人影,待不速之客靠近,两名哨兵认出其中两人是他们昨晚派出探子,但另一人却穿着粗布短衣,长得十分精壮,像是一个山野村夫。

    哨兵发现是自己人,更放下弩箭,打了一个唿哨,闻声止步的探子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指指山谷,意思是说自己要入谷禀报,一名哨兵随即向山谷射出一支响箭,不多时便有几名士兵奔出,把探子和山民带进山谷。

    山谷一个隐蔽的角落只有一顶行军小帐,他们轻兵而行,不宜携带太多物资,只用这顶小帐来作为指挥决策之用,虞湛正在小账内在地图上勾画路线,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密切的监视李仲文,二是择机袭扰唐军粮道,使李仲文的军队无法获得充足给养,他所带的士兵虽然不多,但每个人的战斗力都极为高超,这五百人至少可以拿来当三千人使用,他觉得袭扰唐军粮道理应不在话下。

    这时,一名士兵在帐外禀报,“将军,商登回来了。”

    商登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旅帅,被虞湛派去打探敌军大营情况。听说他已经回来了,虞湛连忙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商登便跟着传令兵进了大帐,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虞湛也没有和他客气,劈头就问:“唐军大营情况如何?你们探听到了什么消息没有?”

    商登连忙答道:“回禀将军,李仲文今天中午率领主力大军刚向西南方挺进,大营之内有粮食约六万石左右,由副将匹娄武彻率五千士兵严密防守。”

    “唐军粮食是从哪里运来的?”虞湛有点奇怪,唐军短短时间内要是能把六万多石粮食从蜀郡运到西水县,实在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要是境内有强大的水运网还差不多;难道巴西郡内,有自己所不知晓的运输力量?

    “回禀将军,卑职找到一名长期住在西水大营附近的樵夫,他比较熟悉唐军最况。”

    “人在何处?”

    “就在帐外。”

    “带他速来见我。”

    “喏。”商登出去把一名年轻山民带来,此人行礼道:“草民关山拜见将军。”

    “关壮士免礼。”虞湛让他起身,和声询问:“关壮士是哪里人?”

    “草民是西水县飞山村人,以打柴为生。”

    虞湛又问:“关壮士,你知道唐军的粮食都是打哪运来的吗?”

    关山不太肯定的说道:“估计就是从阆内县运来,听说张士贵将军以前就把粮食放在阆内县,他离开巴西以后,没来得及运走这些粮食。”

    虞湛这才恍然,张士贵原先是巴西都督府大都督,他辖下的清化、通川皆属前线,要是把后勤重地设在此二郡,很不安全,一旦让隋军获悉并偷袭,将陷入无粮可食的窘境,索性放在阆内县,只要从这里运到清化郡治化成县,便可通过宕渠水北上清化边县长池,南下通川,而阆内县又有阆水、西汉水之便,可以通过此二水,把粮食送到北方的普安、义城、顺政,又能从南方宕渠、涪陵获得补给,可以说,他把后勤重要设在阆内,完全是一举多得的精明之选,单此一项安排,即可看出张士贵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念及于此,又问道:“从这里到西水大营,除了官道之外,还有别的捷径吗?”

    关山说道:“倒是还有几条很难走的小山路,需要攀岩而行,牲口根本就走不了,要是东西太多,哪怕是人也带不到。”

    虞湛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只要有小路可走,他就可以潜至唐军的西水大营。

    关山看了商登一眼,又小声道:“这位将军昨天问我有没有办法爬上大营上方。当时我说没有,不过我刚刚看了将军画的图,忽然想到有条山路可以爬到军营上方。”

    虞湛为之一愣,紧接着又闪过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

    巴西唐军的后勤重地以前确实是在阆内县,不过随着四周尽皆陷入敌手,身为郡治的阆内已经变得不安全起来,要是这里也失守了,唐军不仅得不到一颗粮食,反而还资助了隋军。为安全计,李仲文索性把粮食从阆内运到了西水县,并把后勤大营设立在西水以西。

    这座大营背靠陡峭大山,山如刀削、壁立千仞,还有一块数十丈方圆的石壁如巨大的青色瓦片悬在大营上方,故而这座大山叫做瓦屋山。不过石壁上面灌木和藤蔓丛生,树林茂密。

    三更时分,关山把虞湛和他队伍带到了石壁上方,指了指前面的悬崖,小声向虞湛说道:“将军,下方就是唐军大营了。”

    说完,又指着前方树林,继续介绍道:“从我们前面这片树木一直往南走,可以绕过西水县,直接就进入晋城县境。”

    “多谢关壮士。”虞湛说着,便借着月光走到悬崖峭壁边,随手抓住一根老山藤,试了试,然后慢慢探身向下望去,整个身体都横在悬崖峭壁上,包括关山在内的所有人都替虞湛捏了一把冷汗,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但虞湛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的向下望,他目力过人,只见下方是一片黑漆漆营帐,偶尔还看到一些火把,与月光相济,使虞湛清楚看到四周布了一圈营栅。

    白天的时候他们就观察过了,最里面是几百顶大帐,还有巨木搭建起来的屋子,这些应该都是唐军的粮帐和粮库,外围那一圈大帐由守粮士兵居住,最外面还有来回巡视的哨兵,说是戒备森严,毫不为过。

    但唐军似乎只顾及到眼睛平视到的范围之内,完全没有意味危险也可以从头顶降临,或许是他们认为没有路可以上山,也或许是认为隋军在没有拿下西水周边各县的情况下,无法深入至此,但今天晚上,偏偏一支最精锐的隋军出现在他们头顶。

    虞湛本来的目标并不是唐军粮营,而是来来往往的粮道,不过机会摆在眼前,自然不会随手放弃。

    虞湛观看一会儿,便回到树林之内,让人取出十只绳网袋,然后又让士兵从背囊中取出一团团晒干的水藻,他们带来的这些先在灯油内浸泡了三天,再取出晒干,已经变得轻软干燥,不但容易起火,而且还耐烧,每名士兵都带来一百团,压实放在背囊之中。

    当一千团干燥藻放到十只绳网袋中,便成了十个圆圆的大球。

    虞湛说道:“虽然放火箭也有同样效果,但也把我们的行踪给暴露了出来,换成这十个大火球,唐军完全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只要我们把火球扔下去,就是悬崖下方的唐军大营,哪怕让山风吹偏,也是落在大营之内,成与不成我们都要立刻撤退。”

    等到一切忙碌完毕,众人将十个大球推到悬崖边上,一名士兵用火把点燃了大球,火苗迅速蔓延,然后由虞湛一一奋力抛下悬崖,众人连效果都不看,便向树林深处撤离。

    ……

    “大家快看,那是什么?”此时悬崖之下,正有一队唐军巡逻,一名士兵忽然发现十只火球从天而降,惊得大喊起来。

    其实不用提醒,其他也都看到了,毕竟这十个大火球实在太醒目了,他们纷纷看到十个先后落下来的大火球到了大帐上空的时候,一个个大火球忽然炸成无数团燃烧的小火球,洒落在大帐之上。

    这是大火球的网兜在半空被熊熊燃烧的火苗烧断,经山风一吹,里面的浸油干燥的水藻四散而落,这些士兵不明就里,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流,以为是鬼火从天降。

    随着无数团小火球洒落,营盘内的数十顶大帐先后被点燃。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团团大火迅速蔓延开来,刹那之间就烈焰腾空,大火吞噬了大帐内的粮食物资,并向四周扩散。

    “外面这么吵,到底发生了何事?”正陷入沉睡的唐军主将匹娄武彻被推醒,迷迷糊糊的问道。

    亲兵十分焦急的大声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我们的军营失火,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整个粮营。”

    “什么?”匹娄武彻大吃一惊,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光着脚奔出帐外观看,只见内营火势滔天,熊熊燃烧的大火吞没了整座粮营,许多士兵惊恐万状的大喊大叫,来回奔跑的救火,但很快,连军营也被席卷过来的大火点燃了,惊得目瞪口呆的匹娄武彻一时间不知所措,甚至边救火的命令都忘记下达了。

    便在这时,只听到亲兵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大喊,却是一顶燃烧的大帐被大风刮起,正向匹娄武彻这边扑来,士兵急忙拉着匹娄武彻跑,这飞来的大帐正好覆盖在中军大帐正门,中军大帐毫不意外也被大火吞没干净。

    跑了百来步,匹娄武彻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见到大火即将把整个军营吞没,急得大喊道:“火势太大,大家不必做无用功了,所有人离开军营,给我退到安全地带。”

    此时此刻,唐军士兵也意识到无力回天,纷纷向营外撤,匹娄武彻也和亲兵们深一步浅一步的逃出了大营,但还是有千多名靠近粮营、睡得正香的士兵逃脱不及,被烧死在军营之内。

    营外一处安全的高地上,数千名士兵愣愣的望着吞没了粮营和军营的熊熊烈火,既是心惊肉跳,又有劫后余生的惊喜之感。

    但他们所有军粮、军资、装备通通付为一炬,已经出发的大军怎么办?他们又该怎么办?

    “卑职参见将军。”一队巡逻士兵很快被带到匹娄武彻面前,他们是首先发现大火,并敲钟示警的人。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都给本将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来!”匹娄武彻锐利的目光在哨兵们身上来回巡视,他们的防范十分严密,也不许任何人带火种进入粮营,入粮营巡视的士兵都要经过他的嫡系这军检查方可进入,而军营这边连睡觉也不准点灯,就连饭也是火头军在十里外做好,然后送到大营来的,怎么就无缘无故的着火了呢?而且还是内部的粮营先着火,这让匹娄武彻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哨兵队正小声道:“回禀将军,卑职只看到十团大火从天而降,然后四散开来,纷纷洒落到粮营帐篷上面,然后就起了大火。”

    匹娄武彻不太相信,又问了一些纷纷被送来的目击证人,众人的说辞大同小异,这由不得他不信。于是抬头向映红的山上望去,中间是无从攀援的悬崖峭壁,最上面倒是密布的树林,可是上面无路可走,谁能爬得上去啊?

    “将军,墓地经常出现一团团阴森森、蓝幽幽的鬼火,这种鬼火烧着烧着就会四散而开。”一名唐副将凑到匹娄武彻身旁,低声说道:“将士们的描述与这种鬼火十分类似。会不会是这玩意在作怪?”

    匹娄武彻摇了摇头:“鬼火我也知道,而且不止一次见过,只是那种火看起来虽然十分瘆人,可它连干枯的草木都烧不起来,更不要说是营帐了,这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名副将疑惑的问道:“那会是谁呢?又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匹娄武彻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虽然他认定这场大火是人为,但现在毫无依据,根本判断不出是谁放的火,沉思良久,转身对一名偏将吩咐:“多派士兵搜索,查找一切有用的线索,凡是任何消息都不能遗漏,务必给我查出真相来。”

    “末将遵命。”偏将匆匆忙忙的去安排了。

    匹娄武彻望着被大火彻底吞没的粮营和军营,脸色越来越难看:大都督把守粮的重任交给自己,可大军白天刚走,后勤重地晚上就化作一片灰烬,自己又如何向大都督交代?巴西境唐军又拿什么吃?

    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也把这里的情况通过火焰远远地传到数十里外,正在下山的五百名隋军士兵见到红通通的半边天空,一个个喜笑颜开,便是主将虞湛也激动得跳将起来,为这场意外的大火感到惊喜。

    如此大火,就算唐军没让大火烧得一干二净,粮食军资恐怕也会付为一炬。

    这绝对是一场连他也想不到的意外大胜。

    ……

    与此同时,南充隋军大营里的中军大帐也是灯光通明,此间主将正是大隋右武卫大将军、藤国公薛万均。

    此番攻打通川、宕渠,他除了动用了第六军五万名精锐之军以外,另外还带了三万奴兵,事实上,这八万大军并不仅是和唐朝巴西都督府的军队作战,更多为各方军队牵制唐军李仲文、张士贵、侯君集这三路主力大军,使他们打起仗来束手束脚,必须考虑到这头猛虎。

    当然了,他现在的军队不止八万,还多出来两万多兵降卒,这些士兵虽非精兵,为他壮大声势、搬运辎重却是不成问题。只是他们毫无军纪可言,需要稍作整编方能投入使用,否则的话,恐怕会逃了个干净。

    薛万均便将整编之事交给暂时也没有作战任务的苏定方,同时还给他一万奴兵,由他以第六军偏师的名义守遂宁青石县,又让史劲以及划入他麾下的独孤卿云率领一万主力、一万奴兵攻取长江县,他本人则是亲率四万主力、一万奴兵坐镇南充,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率军北上,把李高迁和李仲文的大军吃下肚子。

    薛万均的大营位于南充县东北部一片高地上,这里是南充、相如、南部、晋城四县之交,数百步外便是东去相如县的官道,他把大营安扎在这里,既可防御相如县李高迁所部,也离李仲文所部不远,斥候已经传来确切的情报,说是李仲文已经率领三万主力南下,准备从南部县进击新城盐亭县。

    其中前军主将是左卫大将军李思行,计有兵力一万五千人,他的先锋是许世绪率领的五千名精兵,他们行军速度极快,已进入晋城县,最迟明天傍晚就可抵达南部县。

    大帐内,薛万均正和独孤彦云、于钦明、贺兰师仁、达奚安等将商议作战方案。

    这些人皆是来自北镇军,李靖把他们调离自己所率的北镇军,既是为了淡化兵、将之间的情感,斩断彼此之间联络,也是填补薛万均战将不足的缺陷。

    他们已经达成了集中兵力歼灭敌军的共识,只是进军方向的意见还没有统一,有人主张先打长江县,以截断张瑱退路,然后联合黄君汉将之歼灭于新城通泉县,打通两军的联系;

    有人主张集中兵力,率先吃下相如县李高迁本部,再调头来对付李仲文,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而且还不用顾及右翼安全。

    还有人的意见是直接攻打李仲文之军,只要把巴西境内主力消灭干净,那么李高迁、张瑱所部和各县郡兵不战自乱,为隋军轻松统一巴西、新城二郡打下良好的基础。

    薛万均沉思良久,缓缓地说道:“长江县那边有史将军、独孤将军率领两万大军进击,破城的可能性极大,关键是长江城东城地势狭窄,我们的主力即使是去了,也没有地势给大军摆不开阵势,所以先打长江县的方案可以率先排除。”

    “大将军英明,是末将短视了。”听了薛万均的排除法,便是执此意见的达奚安、田锦、怡先这三员悍将也是心悦诚服。

    武将和文官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性情耿直、明白事理,少有勾心斗角之事。虽然薛万均将他们的主张抛弃,但道理在那里,所以主张攻取长江县的达奚安、田锦、怡先没有因为他的反对而不快,反而虚心接受了下来。

    薛万均又对于钦明说道:“虞湛那边要是得手,至少能帮我们牵制李仲文后军两天时间,为我们吃掉李高行提供时间上的保障。而相对于长途奔袭的李思行的军队,有相如城为屏障的李高迁无疑更难对付,我就担心相如县久战不下,给了李仲文和李思行再次联兵撤退的机会,所以我认为直接打李思行比较好,可以利用骑兵截断他们的退路,于先生觉得呢?”

    于钦明微微躬身,然后笑着说道:“大将军,我军兵力雄厚,将士皆是百战雄师,而巴西境内的唐军士兵兵力不如我们多,而且还都是良莠不齐之军,我们同时攻击李思行、李高迁都不成问题,不过为稳妥计,卑职不建议这么做。但我们有这优势,只需派遣一员大将统率一万士兵把盯死相如县唐军,就不用担心右翼遭到李高迁攻击,至于左翼,自有史劲将军和独孤将军为我们挡下长江县唐军,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北击李思行,而且卑职有个计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李思行的先锋军许世绪部连根拔起,只要做到了这一步,或许连李思行也不是那么难对付。”

    薛万均稍一思索,忽然明白了于钦明的计策,哈哈大笑道:“于先生之计可以一试,我认为我们可以成功。”

第948章:隋失二将

    夜幕即将降临之时,作为李思行先锋的许世绪率五千军队抵达南部县,南部县是个小县,县城周长还不到二十里,人口也只有数万人而已,当许世绪的军队刚到,县令便迎了出来:“卑职参见许将军,恳请将军勿要纵兵骚扰南部百姓。”

    “我们一路都是秋毫无犯,县尊大可放心。”许世绪安抚好县令,又问道:“官仓可有余粮?”

    “有的,张都督在任之时,便定下层层防御的打算,所以南部县陈放了些军粮,不过不多,只有两千石。”

    许世绪喜道:“两千石足够了,城内可有驻军空地?”

    “当初张都督在县城东面修建了一座军营,可以驻扎五六千人,只是有点破旧了。”

    “那倒无妨,我们今晚住在军营好了!等我安顿下来,便派人去搬粮食。”

    “将士们行军辛苦,卑职让衙役送粮过来便可,再请城中士绅凑几头猪羊犒军。”

    “那就有劳县尊了,我们住一晚就走,绝对不会扰民。”许世绪知道对方是怕士兵趁机抢掠城中百姓,也不愿士兵失神,导致当地百姓厌恶,直接下令大军到军营安顿,又严令士兵不得扰民。

    等他们入营不久,县令带着两百多名衙役和青壮,赶着大车给军队送来粮食,以及凑到了四十多头猪羊和数十桶酒水。

    许世绪见县令为人知趣,考虑也很周全,心中十分满意,他发现送粮队伍有几人穿着粗劣皮甲,便又问道:“这里也有郡兵吗?”

    县令叹息道:“张都督在任期间积极备战,让郡县青壮在农闲之时训练,虽然不会起到多大作用,可要是隋军杀到,至少能帮军队守城;百姓生怕隋军收走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田地,表现得很积极,如今秋收刚过,就有五六百人前来报到了,他们原本就住在军营之内,不过因为将军需要驻军,所以让了出来。”

    “他们可以维持县城秩序,但城门改由军队控制,我们走了以后再还给你们。”

    许世绪自也知道李渊主政期间,奉行先军政策,并且命令各个郡县按照大小建制设立数目不等的郡兵,要是南部县没有郡兵反倒奇怪了。他又见这些郡兵装备粗陋不堪,连以前的乱贼都不如,一个个畏畏缩缩,便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然后让唐军士兵抓紧时间生火造饭。

    唐军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军营渐渐安静下来,长途至此的将士疲倦不堪,各回营房睡觉,南北两座城门各由一旅士兵看守,城墙也有一团士兵轮流巡哨,许世绪安排好防务之后,也回营休息去了。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南部县已被隋军拿下,并且布下天罗地网。

    时间到了一更时分,北城士兵意外发现城门洞内的俱伤休息小屋存放数十坛好酒,顿时感到惊喜交加,今天他们虽然都吃到了一点肉,但许世绪不准士兵饮酒,把地方士绅送来的酒都进行了封存。

    将士们没想到在这里也有好酒,而且酒味醇厚飘香,便偷偷摸摸的打开酒坛,开怀痛饮,这酒喝着很甜,但后劲极大,这旅士兵很快就烂醉如泥、东倒西歪。

    北城外,薛万均率领一万名士兵耐心等待城门开启,而在城内,三千多名由大将独孤彦云率领的精锐士兵纷纷向社庙聚集。

    这时,一队郡兵跑来禀报:“启禀独孤将军,北城守军已被十里香放倒,没有喝酒的士兵也被我们拿了下来,北门已为我军所有。”

    独孤彦云令道:“可以开启城门了。”

    “喏!”这队郡兵飞奔而去。

    独孤彦云随即对三名鹰扬郎将令道:“率领将士随我前去军营。”

    命令下达,三千士兵浩浩荡荡向军营奔去。

    ……

    许世绪是被刺痛惊醒的,当他睁开眼睛,只见一把古怪而锋利的弯刀正压他在脖子上,许世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动也不敢动,求饶道:“我愿为将军做任何事,请将军饶命。”

    独孤彦云暗骂声软骨头,但他现在确实需要此人‘辅助’,当即利用他来发布号令,将唐军将校通通骗到中军大帐,将军中的大小武官一锅端掉,如此层层控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五千名唐军就被一网打尽,除了数十名负隅顽抗的士兵被杀死之外,余者全部成了隋军俘虏。

    而在独孤彦云收缴唐军武器之时,薛万均到中军大帐会见了许世绪,许世绪曾经参与过襄武守卫战,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便是用十万奴兵搭建入城人梯的‘人屠’,顿时吓得扑通跪倒:“罪将参见薛大将军。”

    “既然你认识我,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的风格。”薛万均恐吓道:“我要知道李思行的详细情况,你要是如实交代,可保你不死,若是有半点隐瞒,生死两难。”

    “罪将一定如实禀报。”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在薛万均这个煞神的强大气场面前,许世绪不敢有丝毫隐瞒,薛万均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当薛万均问完,许世绪便知道李思行熬不过今晚。

    ……

    李思行虽然也到了南部县,但他为人比较谨慎,不敢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连夜进军,生怕遭到伏击,所以在五十里外的一片旷野里扎下大营。

    由于他是李仲文的前锋,大军没有携带营栅等辎重,便在大营四周挖下壕沟,并在壕沟内插满长矛,只留一丈宽的进出通道,然后又临时砍树做了道营门。

    当时间到了四更时分,正是士兵们睡得最香甜之时,也许是因为在唐朝疆域内行军,所以十分疲惫的守门士兵显得比较随意,各自缩在营门下打盹,只有两边哨塔上的哨兵警惕的望着远方。

    为免战事骤发,大军反应不及,李思行还派出三百名骑兵在外围巡视,凡是有风吹草动都必须回来禀报。

    这时,哨塔上的士兵大喊一声:“来者何人?”

    下面打盹的士兵闻声而醒,纷纷起身戒备,只见大群骑兵打着火把正向营门缓缓行来,为首骑士大喊道:“我们是巡视的骑哨,有要事向将军禀报。”

    “报出口令。”

    “今晚的口令是万寿无疆。”

    听到对方口令正确,守门士兵顿时松了一口气,并且替他们打开了营门,但哨塔上的士兵发现这支骑兵竟有数百人之多,他对下方的当值校尉喊道:“校尉,对方约有数百骑士。”

    校尉为之一愣,李思行派出的骑哨不过三百骑,而这里却有几百人,显得不合常理。念及于此,随即厉声道:“不准靠近大营!”

    话音末落,一支箭矢划空而来,正中校尉面门,他惨叫一声,便翻身落马。

    随即便有数百支箭射来,猝不及防的守门士兵躲闪不及,纷纷中箭倒地。哨塔内的哨兵拼命敲响了警钟,‘当当当’示警钟声在寂静夜空格外刺耳。

    营外数百名骑兵已经在唐军防御军队还没出现之时便已经杀入了敞开的大门,留下一旅士兵拔掉通道两边长矛,使通道迅速扩大,余者则杀进大营,与闻讯赶来的唐军士兵迎面遭遇,双方便在营门之内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却是独孤彦云为首的两万隋军骑兵如海潮一般向唐军大营掩杀而来,独孤彦云率领的两千前锋奔驰在大军最前面,而大营前的通道已从一丈扩宽成了五六丈之多,隋军还在拼命拔除地上的长矛,使通道还在不断扩大。

    当独孤彦云为首的两千精骑如风驰电掣般杀来时,门口的士兵纷纷伏身在壕沟里,任两千精骑兵从他们头顶飞驰而过。

    随着这两千骑兵杀进大营,前营的唐军迅速崩溃,一个个四散奔逃。

    沉睡中的唐军士兵被前营钟声、喊杀惊醒,他们甚至来不及披挂盔甲,使拿着武器奔出大帐,和迎面杀来的隋军骑兵交战。

    不过不成阵式的步卒根本没办法和骑兵较量,当越来越多的隋军骑兵杀来,唐军士兵纷纷被骑兵无情刺翻、劈倒、践踏。

    刹那之间。

    惨叫、哭喊、哀嚎之声响彻唐军大营上空。

    “全军从北门撤退。”李思行带着亲兵从大帐里冲了出来,见到军营乱成一团,十分冷静的下达比较合理的命令,毕竟狭窄明亮的大营之内,失去先手的唐军士兵无从抵御、无处可逃,只有借助夜色掩护而撤退,大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便在这时,数百骑士从侧面杀来,为首大将正是独孤彦云和他的副将赫连楚、若干朝,独孤彦云发现一名大将正沉着的指挥唐军撤退,任着直觉,独孤彦云判断出这名大将军便是李思行,只是他自己已被唐军拦住去路,生怕李思行逃离,立即大喝一声,“赫连楚、若干朝,你们去杀了他。”

    “喏。”赫连楚、若干朝应了一声,杀气腾腾的朝着李思行奔去。

    李思行闻声看去,只见两名隋将向自己杀来,于是拨马便逃,暗中却取出连弩准备着。而赫连楚、若干朝立功心切,此时见到敌将即将没入黑暗之中,两人大急的纵马疾奔。

    李思行眼见敌将追杀而来,反身便是两箭射出,夜色和呐喊之声为他的举动取到掩饰效果,赫连楚、若干朝中箭倒地。

    李思行大喜,回马上前,一槊一个,把二将刺死。

    “贼子尔敢,纳命来。”独孤彦云刚把唐军士兵杀散,正往这边看来,见到自己的两名副将惨死,顿时怒气冲天的向李思行杀来。

    李思行正想故伎重演,但独孤彦云的战马极快,已经奔至他侧面,马槊一挥,用槊杆向李思行后腰扫去,这一杆抽得李思行痛彻入骨,马槊脱手落地,但他双手死死抱住了马脖子,并没有摔下马背。

    而这时,数十名亲兵一拥而上,一起举矛向独孤彦云刺来,独孤彦云只得和数十名亲兵激战。

    李思行逃得性命,指着独孤彦云大喊:“给我杀了这小子。”

    “谁死还不一定。”独孤彦云大怒之下,勇力倍增,一连刺死李思行的五名亲兵,策马冲到李思行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槊将他挑下马背,复又一槊结果了他的性命。

    李思行的亲兵见主将被杀,都朝着独孤彦云拼命,但数百名隋军骑兵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只片刻,这两百多名亲兵都被杀死在地,尸体堆满一地。

    独孤彦云回马观看赫连楚、若干朝,却发现二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心中又悔又痛,若非自己下令,他们二人也不会遭到李思行暗算,但事已至此,他只得无可奈何下令:“把二位将军尸首送回大营!”

    而唐军这边,因为李思行被杀,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组不起有效的阵式,被隋军纷纷杀死,而逃跑之路又被薛万均率领数万大军封死,侥幸活着的士兵只好向隋军投降,薛万均下达命令,要求停止杀戮,把剩余唐军带出大营,这一战,唐军被杀的士兵足有五千余人,余者尽皆投降了隋军。

    ……

    由于事先安排得当,没有一名唐军能沿原路逃回,也为薛万均保守了秘密,为歼灭李仲文创造了先决条件,再加上他手中还有熟知敌情的许世绪帮忙欺骗,所以南部县的战争并没有传到李仲文耳中,使其毫无戒备的继续南下,进入了隋军的埋伏圈。

    于翌日正午,这路大军被隋军集中歼灭在了横贯南部县东西的沈水南岸。

    随着李仲文战死、大军全军覆没,巴西境内只剩下西水县匹娄武彻部、相如县李高迁部。

    前者本来是有五千名士兵,可是被虞湛一把大火烧死了千余人,当虞湛接到薛万均的捷报之后,率部潜入匹娄武彻的新大营,把敌军主将匹娄武彻、裴怀节刺杀在大帐之内,然后又借南方之势招降这三千多名士气萎靡的唐军士兵。

    而李高迁虽有一万五千余人,但他们却被声势浩大的隋朝大军团团围困在县城之内,根本无力反击,随着各种不利消息的传来,全军上下惶恐不安,李高迁意图死战到底,当唐朝的忠臣,但他麾下的将士可不想为伪唐殉葬,是以由几名将领悄悄碰头,然后打开城门,迎接隋军入城。

    李高迁见隋军浩浩荡荡的杀入城中,而麾下将士不作抵抗,纷纷弃械投降,深知势不可为,长叹一声,朝成都方向拜了九拜,然后拔剑自刎。

    巴西境内的战事进行到这步田地,已经没有了正规的唐军队伍,各县纷纷易帜、献城降隋。

    薛万均委任于钦明为巴西郡检校太守、贺兰师仁为检校郡丞,暂时执掌全郡军政,负责安抚地方、恢复民生;又让韩荣、怡先统御五千士兵听命二人麾下,负责剿灭各县乱兵、流寇。自己则从相如县率领主力大军向长江县挺进,把战火推向遂宁郡。

第949章:夜袭隋营

    巴西郡的军事失败,对李唐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因为李仲文全军覆没造成的影响不单是巴西郡失守,还影响到了南部的张士贵、侯君集二部唐军,本来三者是相互依存的三角关系,如今却缺了一角,使张士贵直面薛万均第六军的威胁,要是侯君集出事,他根本无力支援。隋军方面,也因为李仲文惨败,杨侗再后路畅通,并且与东南方向的薛万均连成一片,对蜀郡、新城、遂宁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一旦歼灭了新城通泉县、遂宁长江县唐军,那薛万均所部南下可以进一步压缩张士贵的我战略纵深,若是西进,则可与谢映登那支奇兵、蜀郡玄武县的程咬金部,夹攻成都城,令李唐帝都动弹不得。

    但相比这个,军事失败所带来的朝野动荡、人心惶惶,更是把李世民弄得焦头烂额,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李世民刚刚挤出兵力去支援雒县、整个益州大地都陷入人人自危之时,北方传来的消息更让李世民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

    江源县是汶山郡极北之县,县城西靠甘松山、东傍岷江,以前不仅是南丝绸之路进入‘党项’、‘白兰羌’、‘吐谷浑’的必经之路,也是连接同昌郡南下的战略要地,乃是中部益州的战略枢纽毫,自北周以来,这里就有驻军,隋唐两朝也不例外,如今在义城、平武等郡纷纷失守的情况下,江源县要是又给隋军占领,那李唐王朝是真的沦为毫不相干的南北两部了。

    自当年李世民自立、裴行兵锋所指之后,这个因丝绸之路而繁华起来的中转要地便凋零了下来,加上此地与囊括了‘党项’、‘白兰羌’、‘吐谷浑’和吐蕃部分疆土江源郡接壤,不时遭到西方过来的小股隋军袭扰,使这里的百姓或举家东迁岷江对岸的交川县、或是受到隋朝政策的蛊惑直接投往江源郡,总之,这座往日足矣堪比敦煌、伊吾的商业之县城繁华落尽,只剩一片苍凉。

    这日下午,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顺着官道从北方处席卷而来,使天地为之变色,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是连绵不断、扣人心弦的闷雷,大地都颤抖了起来,数万大隋骑兵制造出了仿佛足以摧毁一切的气势。

    站在江源县城高达三丈的城墙上,看那密集的如同蚁潮般涌向城下的军队,守将汶山战都督韩威面色苍白,虽是边防重镇,但江源县乃至汶山郡,兵马满打满算的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左右,其中七成兵马还被紧急派去了南方的汶山县和北川县,以防杨侗所部隋军北上。江源县如今的守军、郡兵加起来都不到七千人,面对突然杀来隋朝大军,韩威只觉得头皮发麻。

    更令他揪心的是,隋军占领了平武、金山、蜀郡北部以后,汶山郡唯一的出路是向北,这使城内也出现了不稳现象,上到太守、县令,下到小吏和普通百姓都是人心惶惶,这不安的迹象也影响到了守城士兵,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隋朝在西部设立江源郡之后,这个沟通东西南北的战略枢纽,得到了加固,也使高大厚重的城墙成了他唯一的凭恃。

    此时此刻,缕缕狼烟已经冲天而起,然而韩威按着腰间佩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心中一片冰冷:只凭城中这不到七千守军,他着实是没有把握坚守到援兵到来,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唐朝能派出的军队都差不多用光了,即便还有援军,又能从哪里来?

    “将军你快看,隋军是在干什么?”韩威身边的副将忽然指着城外隋军,惊讶的喊道。

    “嗯?”韩威顺着副将所指看去,只见这些隋军既没有立即攻城,也没有搬出攻城器械,而是在三箭之外搭建营墙。

    那些士兵一下子仿佛全都变成了辛勤劳作的民夫,一些人就地挖掘沟壑,一些人利用岷江狭窄的河床把很多木料拖了下来,默默地搭建木质营墙,同时每隔一箭之地搭建一重很奇异的哨塔,这些人仿佛专门训练过一般,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座座箭塔便耸立在了城外。

    据士兵来报,东城隋军似乎也没有攻城的意思,也在搭建营墙和箭塔,使江源城东部、北部处于包围之中,而北方更远之处,也有士兵抓紧时间筑寨,与正面的营墙拉开了十几丈远的距离。

    韩威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阴沉难看,从这毫不掩饰的的举动来看,隋军明显是打着先把江源城围困,然后再狙杀援兵的主意。修建的营墙、箭塔,无非就是用来防御城中之军,确保南部的安全,以便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援军。

    “快快快,立即给我息了狼烟!”省悟过来的韩威立即大声下令。

    “为何?”副将有些不解的问道。

    “江源县乃是边防重镇,一旦遇袭的狼烟传到同昌都督、义安郡王李孝常将军那里,他不会坐视不管,但是城外隋军的作为,明显是针对李都督的援军,而我们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所以绝不能如隋军之愿。”韩威虽不是什么名将,可也不是蠢货,解释清楚之后,又忙不迭的下令:“快把狼烟灭了。”

    “末将遵命。”副将应命,匆匆忙忙离去。

    ……

    “大将军,唐军把狼烟给熄灭了!”城下军营,英气勃勃的刘仁轨来到裴行俨身边,躬身说道。

    在杨侗远征二吐联军之时,刘仁轨被任命为河源郡昆仑县(多玛一带)县丞、来济被任命为县令,前者负责监督俘虏在多玛谷南北修建昆仑关和轮台城、昆仑城,后者协助杜楚客处理一方政务。事毕,两人又押解俘虏去到江源郡修城修路;而随着江源各项事务走上正轨,且郡守李世谟凭借大隋大胜之威,以及“助纣为虐”的十旗军,把吐蕃、吐谷浑、诸羌各部吃得死死的,是以刘仁轨、来济又被调回第一军,担任裴行俨的参谋,这也是杨侗对这两名史上名将、名臣淬炼。

    “他们熄灭,那我们依照他们的示警方式,多点几处好了,反正傻乎乎的唐军,也分不清楚。”裴行俨漫不在乎的说道。

    他们这段时间其实也不安分,由于刘弘基心知白水以西的同昌郡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慑于犀利的隋朝骑兵之故,使听从段志玄、于志宁建议,将白水以西的半个同昌拱手送给了裴行俨,将西部兵力收拢到了白水以东,利用白水这条天堑与隋军对峙,骑兵为主的裴行俨迈不过白水,而唐军,更是不敢过河来攻。

    就在裴行俨企图杀入宕昌郡,为临洮第九军从南方打开门户之时,便接到新的作战任务,杨侗命令他进占汶山郡,与平武、金山、普安、义城连成一片,既可以把唐朝斩为南北两部,又保证了杨侗西路的安全,还能让杨侗从江源郡源源不断的得到粮草和战马,以及留在江源永治城的千架蜂窝床弩。

    裴行俨接到命令之后,分一部兵马让周绍则、来济、杨锋坐镇同昌郡,确保常芬、封德、钳川、金崖四县不失,他自己亲率大军占领了嘉诚县,至此,同昌八县被隋军收复了五个,而同昌都督李孝常只剩三个县而已,但是他的军队却是不少,裴行俨打不过白水对岸,便是因为李孝常部署得当所致,当然了,若是裴行俨不惜一切代价过河,李孝常恐怕也守不了多久,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恐怕不会小。

    “让大家的动作快一些,每座箭塔都要有一架破军弩、一架排弩以及五架连弩。”裴行俨扫了江源城一眼,又大声对身边众将士说道:“兄弟们,圣上和第五军、玄甲军、修罗卫将士正在蜀郡作战,而苟延残喘的伪唐是我们大隋内部唯一的敌人,只要将之歼灭,大隋便会正式一统。大家都给我记住,只要我们面前还有负隅顽抗的敌人,就别吝啬箭矢,务必在成都城破之前,去到圣上身边。这场影响深远的战役,怎么可能少得了我们第一军?想立功的,都给我加把劲。”

    “吼吼吼……”一群将士兴奋地挥动着手中武器,裴行俨这话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了。

    这段时间以来,第五、第六、第七、第十军纷纷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但作为杨侗嫡系中的嫡系的第一军,除了接手刘弘基放弃地盘、派小股部了袭扰白水对岸之外,就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再训练,如今裴行俨让他们放手去打,这群骁勇之士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和胁生双翼,早一点去南方与他们伟大的三军统帅汇合。

    “狼烟都给我点起来,让李孝常手中那些乌合之众快点跑来送死!”别说这些士兵了,裴行俨这位大将也憋坏了,虽已是左骁卫大将军、蔡国公,但作为最早跟随在杨侗身边的“老”将,眼瞅着苏定方、薛氏五虎、李靖、沈光、杜伏威这些“新秀”不断崛起,那种被超越的危机感让倔强的使裴行俨压力巨大,即便爵位、实职都已经当到头了,但他可不想让人说是啃老本,急须一场场大胜来巩固“老将”的威望,使大隋百姓知道,他裴行俨依旧是睥睨天下的“万人敌”,不比军中第一帅秦琼差。

    随着隋军分头行事,城外升起了一股又一股浓浓的狼烟,给人的感觉就是江源城危在旦夕。

    城上的韩威气的面色发白,指着悠哉悠哉在两箭之地外鼓动隋军士气的裴行俨破口大骂:“裴行俨小儿,你有本事就来攻城啊!行事卑鄙无耻、武德沦丧的小伎俩,算什么狗屁‘万人敌’?”

    裴行俨听了这话,不由得嗤之以鼻,战争是什么?就是利用阴谋阳谋打赢对手,打不赢一方,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也没用;在当今也是如此,要打赢就必须奉行卑鄙无耻至上、不讲道理的规矩,不然,一切都是白搭。江源城现在就是他圈起来的绵羊,等消灭了李孝常的军队,什么时候收拾都不晚。

    虽是如此想,但嘴上不饶人的回应道:“你占着城池之利,还好意思、还有脸说我不讲武德?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流,伪唐尽是你这种夸夸其谈之辈,也难怪沦落到龟缩一角着苟且偷生的窘境,要是你不服气,大可出来和我单挑……”

    随着此言一出,城上城下为之一静,忙碌着的隋军将士停下了手中活计,而唐军士兵则纷纷望向了韩威。

    在冷兵器时代,从就不缺勇寇三军的悍将,这类悍将在战争中,往往可以凭借令人无法想象的个人武力,把一支败军激励得起死回生、勇气暴增,从而取得绝地反击、反败为胜的惊人大逆转,这也是一名悍将的魅力和价值所在。而普通士兵对这种悍将的崇拜,要远远超过玩弄智谋的军事家。

    也因此,单挑和斗将深受杀戮为生的军人喜爱和欢迎,可要是己方的悍将战死沙场,那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说,斗将其实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能伤己,若非有八成把握,一般杨侗不推崇,也不允许。

    此时此刻,作为当事人的韩威却是进退两难,那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目光,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杨侗当初决定立护国神庙,并让天下人选出三十六天罡的消息一经《半月谈》刊登,引起天下热议。有好事之徒按照武艺、单挑战绩,从天下猛将、悍将、名将中排出天下十大虎将,秦琼排名第一、杨侗第二、罗士信尉迟恭并列第三、裴行俨第四、薛万彻第五、杜伏威第六、牛进达第七、谢映登第八、苏定方第九、万绿丛中一点的阴明月第十。

    这虽是隋朝人排的序,但这是多番争执定出的共识,所以早已传遍了天下,当然,这仅仅以武力而言,若论谋略武功、无双智谋,取得一串串辉煌大胜的杨侗当属第一。

    当然了,入榜之将虽然深以为荣,但每个人的心中都不敢当真,否则倒霉的绝对是自己。因为他们全都知道武艺不能这么来算,比如说排在最后的阴明月,武力被无数倍的放大,入先十大猛将很有牵强附会的嫌疑,要是堂堂正正的打,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把她击败,可是阴明月深得红拂女真传,尤其精擅刺客之技,要是她横下心来,对着秦琼、罗士信、尉迟恭搞刺杀,估计人人够呛、防不胜防;而排在第八的谢映登的箭术百步百步,弓箭到了他的手里,能够玩出各种惊人的花样,要是朝着别人放冷箭,同样没几个人躲得过;至于杜伏威,简直就是水中蛟龙,要是他到了小船上、水底下,谁敢说自己打得过他?

    但不管怎样,韩威虽然自诩武艺不凡,可面对号称天下第六、大杀吐蕃悍将的裴行俨,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面对裴行俨的单挑之约,毫不犹豫的认怂,并端着架子回应:“也只有匹夫才会单挑,本将身负要职,岂能与你逞?”

    这话,便是唐军士兵也不信,你韩威再能,也不过是一看门的,赢人家裴行俨高贵吗?怕了就是怕了,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高贵?

    不过韩威毕竟是自己的主将,他们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中嘀咕。但城下的隋军可不管这些,不客气的大声嘲笑,不客气的以各种口音,将污言秽语朝城上猛烈攻击。

    唐军士兵大没面子,士气一跌再跌。

    裴行俨也不指望对方出来单挑,但是见这效果不错,也不禁止己方士兵骂战,他对身边将校吩咐道:“派斥侯查探四周,严密监视李孝常动向,还要派人严密观测岷江水位,每天每个时辰都要汇报一次。”

    李世民就吃这方面的亏,在襄阳谷城落下了全军覆没的下场,此一败,导致唐朝陷入无兵可用的窘境。所以他必须时刻了解岷江水位、水情,以免重蹈李世民覆辙。

    城上的韩威见隋军骂写,又继续修建工事,既愤怒、又无奈。

    “将军。”副将魏德低声请命:“隋军初来乍到,对江源县地形了解不多,不如由末将今晚带人袭营?”

    “夜袭隋营?”

    “正是。”

    韩威沉吟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道:“裴行俨早年效力于张须陀麾下,与各路反王草寇打过近十年的仗,深诣偷袭的套路,这样一名功勋赫赫的宿将,岂能没有一点防备?”

    “将军你看!”魏德指着正是慢慢形成的隋军大营,沉声说道:“隋军兵力虽然远超我军,但估计也不过是三万余众罢了,如果凝成一体,我们自然无从下手。可是裴行俨他把兵马分散在城池四周,我们只要集结精锐之兵,猛攻营墙某一段,以对方广泛铺开的营寨来说,兵力根本无法迅速收拢!末将夜袭的目的也不是以歼敌为重,而是打破隋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振奋我军士气、坚定我军必胜之心,只要功成,或是隋军反应迅速,末将便退回来,如是一来,接下来的守城战就轻松多了。”

    韩威听了这话,一时间大为心动,从隋军的表现来说,自裴行俨之下,个个全都狂妄自大,其重心也是以江源城饵,诱使李孝常从同昌郡驰援,从而实现其围点打援的战略目的,既然隋军上下瞧不起城中士兵,自也不会料到城中唐军夜袭大营。

    “那就这么定吧!”韩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魏德说道:“我给你两千,不,我给你三千精锐士兵,由你今夜丑时出城袭击隋军大营!你现在且下去准备,且令将士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今夜定要让裴行俨付出惨重的代价。”

    “末将遵命。”魏德拱手告退,前去召集士兵,准备夜袭事宜。

    。。。。。。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隋军的防御工事也在以由此可见的速度完善起来,便是作为敌将的韩威惊叹隋军的工事完美,经过隋军和辅助兵种的努力,营墙到最后竟然连成一体了,甚至为了防御箭雨的抛射,还在顶部搭起了木板,只是令人不解的是,隋军每隔数十步,便会挂上一面大镜子,然后在镜子上捆上一把大剪子,跟百姓人家的辟邪极为类似,这令韩威感到十分奇怪,军队是杀戮为生人群,难道裴行俨这样大名鼎鼎的名将怕鬼、避讳邪物不成?真要这样,就好办了。

    韩威知道蜀人变脸术、幻术神秘莫测,表演起来让人叹为观止,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遇到神仙了呢。于是他便派人去军中、百姓群中寻找这方面的人才,以作奇兵之用。

    夜幕终于降临大地,忙碌完毕的隋军开始生火造饭,但是由于被高高的营墙挡住了视线,唐军士兵从城上看去,除了袅袅炊烟之外,根本看不到内部情况。

    时间到了深夜丑时,江源城北门悄然洞开,魏德率领三千唐军精锐如幽灵一般向隋军营墙摸去,站在城上的韩威虽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双眼却死盯着阴沉沉的夜幕,每一场战争的成败都关系到大唐王朝的生存亡,由不得他不紧张谨慎。

    “当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静夜里异常响亮,哪怕隔着老远,韩威也能清晰听到。

    “不好。”就在韩威面色大变,大叫不好的时候,对面黑漆漆的隋军大营营墙之上忽然亮起了几十支火把,火把旁边的数十面大铜镜同时反射出来的黄光,营前数十步范围亮如黄昏,那三千名准备夜袭隋营的唐军在一道道镜光的照射下,如被暴行扒光了衣服的妙龄少女一般,万分惶恐。

    韩威惊得矫舌难下,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大铜镜的妙用,亏他还说裴行俨怕鬼,用来辟邪呢。

    不过如果他承认唐军是邪魔外道的的话,说是用来辟邪也没错。

    “咻咻咻~”不等大惊失色的偷袭将士有所反应,一阵阵急促的嗡鸣炸响,韩威看不到箭矢,但成片的倒下唐军士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带头的魏德被射成了刺猬,后面的唐军见势不妙,纷纷转身就跑,然而便在此时,隋军大营传来了‘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完整的营墙忽然然出现一道大门,一支黑压压人马从中冲出,对着抱头鼠窜的唐军士兵就是一通追杀。

    撕破深夜宁静的凄厉惨叫声、哀嚎声持续不到一刻时间,便已经慢慢远去,直到臭不可闻。

    要不是光亮范围内摆满了尸首和密密麻麻箭矢,以及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谁也不会想到曾有一场惨烈而短暂屠杀在一刻之前上演。

    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让城头上的韩威乃至一干将士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一个个冷汗淋漓的看着折回的敌军士兵有条不紊的收集尸体和箭簇,最后在尸山上浇上火油,直接就地焚烧,而这伙隋军,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然而正是这份漠视生死的冷酷和死寂,远比惊天动地的喧哗让人感到压抑。当战损一一清点,并送到城头,城里的唐军士兵开始牙关打颤、双腿发软。原本他们所派出的三千精兵,连人家一波攻击都撑不了;最后侥幸逃回来的士兵,竟然连一千个都凑不齐了。

    刹那之间。

    无力、恐惧、绝望等等悲观负面情绪,也一阵阵的涌上了所有唐军士兵的心头:隋军强悍至斯,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赢?与之为敌,和魔鬼恶煞作战又有何区别?

    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

    这城,怎么守得下去?

    要是隋军明天发动进攻,江源县恐怕万事皆休。

    人皆此心,也令所剩无几的士气在腥风中荡然无存。

第950章:大纛传令,全军出击

    隋军士兵烧了一个夜尸体,位于下风的江源城唐军也闻了一夜的肉香,一想这是人肉香味,不管是士兵,还是城中百姓都想吐,一些心理素质差的人,更是吐得苦胆水都吐光了。

    而隋军点燃的狼烟持续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交川县唐军士兵从数十里外跑来支援,只是他们还没靠近江源城,就让隋军骑兵打没了,来援的三千士兵皆是步卒,由于他们跑了一夜,一个二个都处于又累又饿状态,居高临下的韩威看到这场战争都不怎么打,这支援军就败了,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除了少许顽抗者被杀死之外,余者全都给隋军俘虏了,毕竟士兵们只有两条软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有四条腿的战马?

    当隋军把这伙悲剧士兵的武器收缴之后,也不捆绑,而是用刀子把他们的裤带割为几段,再在裤子的胯部前后各来一刀,使一条好端端的裤子从中破为两半,这些糙汉子或许连死的勇气都有,但偏偏就丢不起光屁股的脸,于是一个个用手各执一半,生怕裤子掉下来,然后老老实实的遵照隋军的命令,绕着城走了一圈,最后进了隋军大营。

    韩威知道这绝对是裴行俨的主意,这些号称“万人敌”的隋军大将没有一个是好人,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主。

    “这些老鹰又是干嘛来着?”这时,又有两只雄鹰从隋军大营腾空飞起,朝远处飞走,顷刻间便消失于视野之中,韩威有些不解的问道。

    “末将也不知晓。”几名将校茫然对视,从隋军到来那一刻起,就不断雄鹰飞来又飞走,而且只往隋军大营那边飞,好像格外亲近他们似的,一点都不怕那帮魔鬼,说是猎鹰吧,好像也不是,因为它们往来太过频繁了,这显然不是前去隋军大营觅食。

    “想办法打几只下来看看!”望着飞来的一只雄鹰,韩威感觉这些老鹰很不寻常,但他偏偏就想不出这些不怕隋军老鹰干嘛来的。

    几名将校面面相觑,老鹰飞得那么高、那么快,他们怎么打得了?

    箭矢哪够得着?

    “呦、呦、呦、呦……”天空中,又有几只老鹰从江源城上空掠过,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鹰啼,韩威抬头看去,心中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呜呜呜……”忽然,苍凉号角声在远处响起,只见漫天霞光下,一支声势浩大的人马出现在官道尽头,正向江源城缓缓靠近。

    “将军,这是同昌主力来啦!”一名偏将欢欣鼓舞的说道。

    “我知道。”韩威脸上泛起了丝丝忧郁之色,虽然知道隋军的狼烟肯定引来同昌大军,只是万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他想到昨天晚上那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只感到不寒而栗,竟然生平首次不希望援军抵达。

    此时的隋军大营,也有一名校尉策马冲到裴行俨身边,兴奋的说道:“大将军,李孝常来啦!”

    “看紧江源城,休要让他们出来捣乱,其他人跟我出去。”

    裴行俨交待完毕,便带着各级将校登上了防御工事,拿望远镜朝来敌的帅旗方向看去,一名神情冷峻的中年大将出现在视线之中,于是笑着对左右说道:“确实是李孝常。”

    刘仁轨也看到了,闻言好奇而问:“大将军认识他?”

    “太认识了。”裴行俨放下望远镜,说道:“李孝常是李圆通的儿子、李渊族弟,由于我们老家都在河东郡,所以他和家父多有往来,我小时候见过无数次,后来我到张大将军麾下历练,就再也没见过,如今碰上也是缘分。”

    刘仁轨又问:“此人本事如何?”

    “以前我还小,而他这些年又默默无闻,我也不太了解他的真实水平。不过其父李圆通智勇双全,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全才,靠真本事先后当过内史侍郎、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左侍郎、刑部尚书、兵部尚书等等职务。其父如此厉害,想必李孝常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如今再度碰上,定要给他一个天大惊喜。”说到这里,裴行俨向身边众将吩咐:“你们立即回归本部,听我号令行事,若无号令,谁也不准擅放箭。”

    “末将遵命!”众将校迅速散开,一个个小型阵式就在工事之上摆了开来。

    ……

    “停!”隋营东北方向的‘唐’字白色大纛下,李孝常看着那毫无规则可方的圈形军营,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刹那之间,数以百计的传令骑兵沿着行军队列,自前军向后阵飞驰而去:“都督有令,停止前进!”

    “都督有令,大军停止前进!”

    “都督有令,大军停止前进!”

    “都督有令,大军停止前进!”

    命令逐层下达,汹汹向前的数万唐军随即缓缓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杂乱的马蹄声中,诸多将校纷纷簇拥到李孝常的身后。

    “这是什么鬼东西?”对于古里古怪的隋军大营,李孝常也看不出丝毫名堂,只因一切的一切尽皆藏在了高大无缝的营墙之内,甚至连一名隋军士兵都看不到,他皱眉头向身旁的副将吩咐:“派斥候出阵探查!”

    “喏!”

    令旗挥动,立即有数十名斥候策马奔出,绕着方不方、圆不圆的营寨飞奔了一圈,不久之后,斥候报道:“启禀大将军,江源城北部都让这古怪的军营给包围了,他们隔得太严,根本看不到内部情况,具体有多少兵马更是无从知晓。”

    李孝常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隋营上空那而猎猎飞扬的赤色帅旗之上,一个‘裴’字显得十分醒目,断定道:“敌军主将就是裴行俨!”

    一名偏将惊叹道:“这围了半个江源城的营寨要是布满兵力,应该不下十万人吧?”

    “无非是故作玄虚罢了!”李孝常不屑的分析道:“隋军第一军团总兵力不过六万人,钳川已经分走两万主力,他这里加上辎重等杂兵,顶天也就四万人而已,要是真他有十万人,何须这么费事?直接攻破江源城便可。传令三军扎营修整一天,明日我们再来攻破此营。”

    “喏!”众将躬身领命,退到东北角下寨,正好和江源城形到犄角之势,两者直指隋军大营。

    ……

    唐军先到营前示威,然后又立即退走,这让隋军众将大感意外,一名将领向裴行俨问道:“大将军,唐军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

    “李孝常未能看破我军虚实,不敢贸然进攻,是以引诱我们主动进攻……”裴行俨的目光瞄向李孝常退去的方向,其后不远处,便是汹涌南下的岷江之水,这里的河床虽然不到十丈宽,但由于高山的冰雪正处于融化时节,从大地渗到岷江的冰雪融水所水势极为湍急,休要说是人,便是战马也走不到对岸。

    又看了一眼对方的兵种构成,裴行俨的嘴角忽然绽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想来就来,想去就走,问过我没有。大纛传令,让全军出击!”

    此言一出,副将钱杰、麦仲才、樊钦等大将顿时大惊失色。

    好家伙!

    刚说唐军引诱他们出击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可眨眼之间,这家伙却下达全军总攻的命令,连试探性进攻都免了?

    不由自主的,都以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瞪着裴行俨。

    刘仁轨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冷气,裴行俨不愧是圣上带出来的大将军,敌军初至居然就发起了总攻,连试探都没有。这用兵风格,真如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呐。

    “大将军万万不可!”麦仲才急忙阻止:“虽说敌军经过长途行军疲惫至极,而且还立足未稳,但他们士气正盛,且又背靠岷江,要是拼起命来,恐怕我军讨不到好处啊。”

    “是啊大将军!”钱杰亦是急道:“江源城还有数千唐军虎视眈眈,若是趁着我们倾巢出动之时,袭击我军大营,这又如何是好?”

    “大将军,不如由末将率本部兵马去试探吧?”

    樊钦等人也纷纷劝阻。

    裴行俨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大纛传令,全军出击!”

    裴行俨疯了吗?

    自然不是,而是隋军拥有太多优势。

    首先是隋军的兵力不比唐军差多少,其次是隋军体力精力、武器装备、作战意志都比唐军好,这完全就是碾压之局,关键是唐军在各种劣势之下,还背靠岷江,若是大军溃败,连个跑的地方都没有。背水一战说起来是好听,可你要是面对蜂窝车弩试试,绝对让唐军士兵知道什么叫绝望。

    还绝地反击?获得最后的胜利?

    做梦去吧。

    要是让唐军胜利扎营,全军士气恢复元气,这仗得打到何时?所以说,眼下便是破敌大军的最佳契机。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刘司马?”众将为之一愣,纷纷看向了刘仁轨,希望他说服裴行俨。

    刘仁轨也看穿了敌我双方的优劣之势,佩服裴行俨对战机把握之准的同时,也深为认同他的决定,微笑着对众将说道:“听大将军的,让大军出击吧。”

    得,又疯了一个。

    诸将无奈,便遵从裴行俨命令,进行一番紧急部署。

    片刻之后,隋军大营号角陡变,由悠远绵长转而变得高亢激昂起来。

    刹那之间,营墙大开,分为左中右三军的隋朝大军便如决了堤的洪水,向缓缓后退的唐军汹涌杀去,而在中军后方,则是由陌刀军护卫的千辆蜂窝车弩。

第951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求票)

    遥见隋军营墙大开,数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席卷而出,江源城上的唐军士兵一片哗然。城楼上的韩威见过隋军的总兵力,从这出击规模来看,裴行俨就算不是倾巢出动,营中所剩士兵怕是所剩无几了。

    “将军,这是我们大破隋军的天赐良机啊。”隋军杀到城下的时候,韩威副将权弘寿也见过隋军的兵力规模,现在的心情、想法就跟韩威一模一样,惊喜交集的说道:“隋营位于江源城和李将军的夹角之间,而从眼前出击的军队规模来讲,留守隋营的军队想必没有几千,末将认为我们应该配合李将军行动,隋军大营一旦失守,与李将军交战的隋军必然军心动荡、士气大跌,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困境。”

    “是啊将军!李将军长途疾行至此,将士们疲惫不堪,和以逸待劳的隋军相比,我军士兵不耐久战,我们不能任由隋军骑兵尽情发挥,更不能坐视李将军他们陷入苦战。”

    “将军,要是隋军回军支援大营,则又给李将军挥军掩杀的机会,我们出兵吧。”

    “将军,出兵吧。”

    其余将领纷纷出声,支持权弘寿。

    “将军,隋军的营地将半个江源城都包围了起来,就算不能拿下全营,也必须借机击毁,好让我军能够与李将军他们就近连接,继续待在城里,跟等死没啥区别。”权弘寿见到韩威犹豫不绝,又大声说道:“要是背水一战的李将军他们溃败,孤立无援的江源城根本就守不住,我军也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倾尽全城之兵进击隋军大营。”

    迎着求战众将火热的目光,韩威又看了一眼隋军中军后面的马车,虽不知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本就心动的他,也知道众将的说法很有道理,当机立断的命令道:“传令下去,命令所有士兵于北城集中,一旦两军交战,立即打开城门,杀向隋军大营,务必配合李将军,将裴行俨之军歼灭于城外。”

    “末将遵命。”众将抱拳一礼,迅速分散开来,指挥本部士兵下城,并在北城门集结,列队等候出击命令。

    城上的韩威见各军准备就绪,立即放下吊桥,又以号令下达开城命令,本人也迅速下城上马,抱着不成功则成仁之志,毅然奔向前方。

    顿时全军鱼贯而出,涌向数里外的隋军大营。

    ……

    此时,城外的唐军也同样快速行军,准备迎战隋军。

    李孝常计有六万兵力,除了同昌郡主力之军,还囊括了刘弘基的一切机动兵力,这是裴行俨大举进军同昌,使刘弘基作出的应对决定,为了减轻蜀郡压力、提升军队效率,便任命李孝常为剑南行军大总管,让他灵活应对裴行俨。

    李孝常知道己方士兵的精锐程度远不如隋军,又见狼烟滚滚传来,便率领全军南下,至于同昌的防务则是交给刘弘基。

    他示威于隋营之前,也确实是想引诱隋军出营,以便观察敌军虚实,但是当隋军真的大举出击时,他却深感意外了,不过事已至此,他自然不能下达撤退的命令,否则便是全军崩溃的结果。于是他一举手,大声下令:“全军列阵迎敌。”

    六万大军在茫茫原野一分为四,阵列迎战。中军、左右两翼及后备军横延数里。

    当他们列阵完毕,所有人都感到大地颤抖,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远处席卷而来,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巨大的马蹄声让大地都在颤抖起来。这是隋军铁骑杀来了,唐军战马开始不安的喷着响鼻,将士们紧握长矛的手都攥出了汗水。

    一条黑线迅速出现,以势不可挡之势向唐军军阵席卷而来,李孝常嘴角露出冷酷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弓弩手准备!”

    一万五千名弓弩兵上前列队,负责远射的弩兵列阵于前,近射弓兵列队在后,形成远近交错的阵容。

    六千弩兵排成三排,前后相隔一丈,第一排蹲下,两千张弩刷地平端而起,冷冷地对准了排山倒海奔袭而来隋军大军。

    越来越近的隋军铁骑越来越近,滔天杀气仿佛将天地间的一切摧毁成粉尘。

    后军大纛下的裴行俨遥见唐军的箭阵,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夹杂着诡异、残酷和轻松等神情的笑意。

    事实上,李孝常的应对阵式,以及江源军的出击,都是他的意料之中,今天这一战,他不仅要击溃李孝常,还要夺下江源城,可以说,他的野心和风险都是蛮大的,但他所统率的是大隋十军之中最最精锐的第一军,且又有千辆蜂窝辆弩,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败,此时两路唐军的反对都如之前所料,顿时兴奋的举槊大喊:“分阵!”

    “分阵!”

    随着大纛南指,位到中军之南的右路隋军划了一道弧线,在大将麦仲才的带领下,杀向了刚刚尽数出城的江源军;而中路军的前军主将钱杰,则是带着前军铁骑抢占右路军的位置,这也使位于中军中部的蜂窝车弩暴露到了战场前沿,钱杰部则是成了车弩军的右翼,担负起了掩护任务,一旦蜂窝车弩大发神威,击溃唐军箭阵,那他便和中军之北的左军同时突入唐军中军,至于唐军的左右两翼,则是交给裴行俨、刘仁轨为首的两路后军来对付。

    “这是……”远处的李孝常正要下达‘射击’的命令,却见到隋军右军、中军忽然划了一道弧形,奔向了南方,中军的前军后方露出一辆辆两马拖动、前门大开的马车。

    但见这些马车与记载中的战车截然不同,样子虽然有些古怪,却和普通马车没有多大区别,通体似乎由坚木打造,且由四个包铁车轮拖曳,但车厢顶部却分作两个区域,前部是一边高一边低的“人”字车脊,后部和正常马车一样,以平滑的方式倒向两边,此时每辆马车之前各有两名士兵把那“人”字车脊下放到车厢两侧,远而观之,这马车仿佛长了两个翅膀一般。

    行军司马李守素脸色大变,万分焦急的大声向李孝常说道:“都督,速速下令弓弩兵军停止作战,立刻后撤。”

    他作为李世民麾下的心腹之臣,不仅和吐蕃主将有所接触,也知道隋军有一种十分厉害的车弩,一旦发作起来,则如狂风暴雨一般将敌军猎杀一空,禄东赞的吐蕃主力便是被这种车弩打没了,才让后发的隋军铁骑杀得全军覆没,李世民打探到的情报上称,杨侗得胜还朝之时,便将这种杀伤巨大的车弩留给了裴行俨,如今战场之上无缘无故出现的近千辆马车,十成便是那令人绝望的恐怖车弩。

    由于之前被前军和旌旗手遮拦,看不出来,但是现在随着前军滑向南方,旌旗手两后撤,使车弩狰狞的显露在唐军中军之前。

    “这是隋军的战车?”李孝常显然不知道车弩的存在,他看着一字排开的车弩,惊讶莫名。

    战车在春秋战国时代,几乎是衡量各个诸侯国军事力量的标准之一,但随着岁月流逝、骑兵崛起,战车因为种种缺陷和弊端,黯然的退出了历史舞台,没想到,今天竟然重现在战场之上。

    “大都督,这不是战车,而是威力巨大的车弩。吐蕃主力便是让这些车弩屠杀一空的。”李守素见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此时若是撤退的话,前方的弓弩兵定然冲散后方军阵,为虎视耽耽的隋军铁骑提供便利,当即大声咆哮道:“速令刀盾兵杀上,掩护我军箭阵。”

    “刀盾兵压上。”李孝常听到这里,也已明白了过来,迅速依照李玄素的建议下令。

    号角声起,两千名整齐待命的盾牌手队迅速从箭阵的缝隙之间奔赴前沿,把一面面盾牌顶在前方,把后面的弓弩兵掩护起来。

    ……

    “呵呵……”裴行俨看到李孝常反应迅速,利用盾阵把箭阵掩护得严严实实,冷笑道:“区区蒙皮木盾就想挡住蜂窝车弩的弩箭?这简直是白日做梦,命令两侧骑兵做好痛击唐军的中军后阵的准备,车弩发射。”

    当他下达指令之时,也已听到南方传出了喊杀声、惨叫声,却是麦仲才统御的右翼骑兵已经开始和江源军交战,他们利用骑兵机动优势、连弩射程优势,绕着唐军划圈放箭,如同剥松果一般,逐层猎杀唐军士兵

    而中军这一边,高高站在指挥车上的传令兵听到裴行俨的命令,立即挥舞令旗,向车弩军下达发射的指示,顿时“咚、咚、咚”战鼓之声大作,声音之大,几乎掩盖了南部战场的喊杀之声。

    裴行俨目光如鹰隼一般,冷酷的盯着前方盾阵,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将会是一个什么样惨烈场面。

    这蜂窝车弩只在雪域高原上使用过一次,由于威力巨大、凶悍残暴,杨侗并没有大肆投放到内战当中,毕竟都是同族,杨侗不愿杀得太过火。但他不是圣人、圣母,而是同样活生生的、有私心杂念的人,自然不会迂腐的去给敌方士兵搞什么一视同仁、妇人之仁、假仁假义。

    如果在隋唐士兵之间作出一个选择的话,杨侗可以为了一名隋军将士的生命安全,毫不犹豫屠杀百名唐军士兵。所以,接到裴行俨‘是否使用蜂窝车弩’的请示之时,杨侗只是简简单单的回答了‘见机行事、酌情考虑’八个字。言下之意是说裴行俨要是觉得可以用、必须用,完全不要有什么顾虑和负担,大可尽情使用便是。

    如今裴行俨把这些蜂窝车弩一并赶到战场之上,显然是认为到了可以用、必须用、尽情用的时刻了。

    “嗡嗡嗡、咻咻咻……”摆在前沿阵地的蜂窝车弩早就严阵以待,当大作鼓声传来,千辆蜂窝车弩骤然发射,黑压压一片的铁弩云腾空而起,仿佛是饥饿了一万年的蝗虫一般,呼啸向前方的敌军盾阵。

    唐军士兵没有铁盾,不是因为铁盾重,而是唐朝被迫退出关中之后,就一直贫困潦倒,处于缺少生铁的窘境,都是先从大隋‘进口’铁矿石,冶炼成铁之后,再来铸造武器、铁甲、箭簇(箭头),而每次‘进口’的铁矿石,一大半是炼不出铁、却长得像铁矿石的石头,所以产出稀少的铁优先铸造武器、铠甲和箭簇,如此一来,将士们自然没有铁制盾牌可用。

    他们现在用的盾牌多以蒙了两层皮的木盾为主,在八十步外,普通箭矢根本无法射穿,可是却防不住弩。但是李孝恭受困在舂陵郡时,无意间发现老山藤编制的双层藤盾,晒干之后坚固异常,甚至连手执连弩也无法射透,所以当他回了益州,便把藤盾坚守轻便的特性说了出去,也使藤盾成了唐军盾牌之首择,不过老山藤采集不易,编制也比较困难,且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太短,所以藤盾的数量不多,现在还是以木盾为主。

    可不管是木盾,还是藤盾,今天所面对的不是普通弩矢,而是蜂窝车弩发射的铁制弩矢。

    铁弩矢的自身重量加上飞行速度,使它在空中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和穿透力,当箭矢扑到盾阵,只听到一阵“噼噼啪啪”密集声响,铁弩矢透过木盾、藤盾,洞穿了唐军士兵简易的皮甲。

    盾阵在密集的箭雨下破碎坍塌,躲在后面的盾牌手和弓箭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成了一只只刺猬,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中,这一波铁弩矢把唐军军阵犁出一条条鲜血汇聚而成的死亡地带、人间地狱,有的唐军士兵还保持着前倾姿势缓缓前倒,但紧跟而至的第二排弩箭又已射来,威力强大的铁弩矢把一些尸体扶正,再到后仰而倒。一支支透尸而过的弩矢,又给后面的唐军箭阵造成了残酷无情的杀戮,

    第三排箭云又呼啸而至,密集弩箭如狂风骤雨,射穿了士兵们的皮甲,一片一片唐军士兵翻滚在地。

    负责操作车弩的隋军弩兵动作娴熟的上弩、进弩、发弩,对着面方的轮番发射,仅只三轮射击,盾阵、箭阵便已告破,构成此二阵的一万七千余名唐军士兵所剩无几,惨重的损失使唐军杀气迅速消退,阵脚开始凌乱。

    “嘶!”面如土色的李孝常倒吸一口冷气,一万七千名士兵,占了总兵力的三成之多,然而将士们还没有发出一箭、还没有取得哪怕是一个伤兵的战果,就被隋军用密集和恐怖的弩箭杀得崩溃,而且车弩的射程远远超出正常床弩的射程,即便是他的箭阵尤在,也是还击无力。

    为今之计,只能发动绝望般的攻势,将隋军的车弩阵摧毁,否则,对方便会没完没了的发射,这如何得了?而退兵,李孝常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因为一旦下达撤退命令,士气已经土崩瓦解的各支唐军定会自相践踏,给予隋军铁骑从后掩杀的机会,更何况他们的背后是涛涛南流的岷江,退又能往哪里?

    念及至此,李孝常断然对两翼的各支万人骑兵队下达命令:“令两翼冲锋,务必将隋军弩阵破了。”

    在唐军敲响进攻的战鼓之时,裴行俨眼见唐军出现了巨大的骚乱,恶狠狠地下达了充满嗜血的命令:“命令车弩朝左右两翼继续放箭,三轮过后,骑兵出击!”

    其实车弩兵根本不需要命令,他们已经自发矫正车弩阵方向,然后扳动了悬刀,只听到“嗡”的一声巨响,弓弦强劲弹出,每车各有三十支铁弩矢腾空而起,和周围铁弩矢汇集成一大片箭云,这一次,它们不是打击前面的骑兵,而是一分为二,将唐军左右两翼两支万人骑兵队纳入了铁弩矢的覆盖之内。

    千辆蜂窝车弩又是各发三轮,箭密如急雨的铁弩矢力道强劲,可连人带马射穿,已经发起冲锋的两万唐军骑兵和战马纷纷中箭倒地,死尸堆积,隋军箭速极快,使唐军骑兵冲上前便被射翻,加上左右两翼铁骑以手弩配合发射,哪怕唐军骑兵付出了惨重死伤也始终冲不进百步之内,箭矢所到之处,唐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全军上下心胆俱裂,开始有士兵调头逃跑。

    裴行俨见时机已成熟,立刻下达总攻令:“全军压上,将唐军彻底歼灭。”

    顿时号角大作,战旗飞扬,蓄势已久的大隋铁骑全军出击,铺天盖地杀向前方,唐军混乱的前军瞬间分崩离析,掉头奔逃,而后军也跟着被席卷而逃。

    另一边,成功把江源唐军歼灭的麦仲才也率军加入到围剿的阵容之中,从南面直袭李孝常所在的中军后阵,将已经松散混乱的后军杀得哭声震天、哀嚎惨叫。

    此时的唐军士兵已如惊弓之鸟,他们丢盔卸甲,沿着岷江向北漫天逃命,已没有继续放火抵抗的意志,这也使驰援江源县的六万唐军彻底崩溃,给蓄势待发的大隋铁骑杀得横尸累累、血流成河。

    裴行俨命令刘仁轨率军接管洞开未合的江源城,自己则挣脱主帅束缚,带着亲卫军放开手脚的杀向稍有建制、企图反击的唐军小团体,他们越战越勇,俨如猛虎入羊群一般,单是死在他马槊下的唐军士兵已超过百余人。

    但是在四处寻找负隅顽抗唐军的裴行俨很快就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李孝常的帅旗就在不远处的乱军之中向北游离,裴行俨心中大喜,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敌酋立功!”

    “杀!”众亲兵紧跟主将身后,奋勇杀敌。

    李孝常的亲兵校尉见裴行俨凶悍如虎,已经崩溃的普通士兵不是被杀,就是避之不及,他一咬牙,率领三百余人大吼着向裴行俨发起了冲锋,而李孝常则是在另外一部亲兵的护卫下,继续向北逃窜。

    “挡我者死。”裴行俨见到李孝常走远,大怒的挥槊迎战,神勇无比,眨眼之间便将数人挑翻下马,但亲卫素来与主将是荣辱与共的关系,要是他们在战争之中弃主将安危而逃跑,家中亲人要代他们受过,反之,要是他们战死在沙场,则会受到主将重赏。所以这些人明知是死,也只能拼命拦截,迸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威力,与裴行俨所率亲兵杀得难解难分,甚至一度占了上风,裴行俨自然不能弃本部于不顾,只是当他们把这支‘死士之军’斩杀殆尽之时,李孝常却已远遁,无从追赶。

    这时,刘仁轨率领的千名骑兵战马奔腾,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江源城,使这座蜀中枢纽要地落入大隋之手,也意味着唐朝一分为二,成了无法相连的南北两部,而汶山郡除了与金山郡接壤的郡治汶山县、北川县各有几千守军之外,北部皆处于无兵驻军之状。

    但是裴行俨对于李孝常并没有就此罢休,命令麦仲才和樊钦率领一万精骑向北追杀,他的目的不是唐军溃兵,而是还在唐军之手同昌郡贴夷、同昌、尚安三县,把北部唐军的战略纵深压缩到宕昌、武都、顺政三郡,以便王伏宝、尧君素、尉迟恭集中歼灭。

    。。。。。。。。。。。。

    黄昏时分,作为战场的江源城东北角旷野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隋军将士正指挥着俘虏收集尸体,集中焚烧。

    距离足够的情况下,射程远超寻常的蜂窝车弩在战场上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只可惜李孝常在回天无力的情况下,很果断的带着残兵败将横渡岷江,然后弃马冲入山林,不仅摆脱了隋军追击,还折道向南,看样子是准备去收拢北川、汶山的军队,要么是继续与隋军交战,要么是带着两县兵力逃回蜀郡,不过他带来支援江源县的六万大军,却是损失殆尽。

    麦仲才无奈,让樊钦率领一半兵力回来复命,自己按照裴行俨的指示,继续向北,配合白水对岸的周绍则、来济收复同昌全境。

    已经回来的樊钦一脸惭愧的向裴行俨禀报道:“大将军,恕末将无能,结果还是让李孝常逃掉了。”

    “行了,此战终归是我们轻易打赢了!至于不成气候的李孝常逃就逃了呗。”正所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裴行俨对李孝常的死活并没太过重视,询问道:“对了,麦将军如今到了何处?”

    “从时间上说,麦将军应该过了帖夷县,沿着白水向北行军。”樊钦回答完毕,又介绍起了麦仲才的打算:“麦将军只有五千士兵,不能太过深入敌境,准备在帖夷、同昌二县之交的邓至山一带寻找渡口,把周将军他们迎接过河,然后对兵力不多的同昌县发起攻击,将之攻破之后,继续向北,与来济将军所部汇合之后,一道进攻北方的尚安县,将唐军势力彻底赶出同昌郡。”

    “这是合理的安排,我没有丝毫意见。”裴行俨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我们兵力分得太散,且又需要南下与圣上会师,否则的话,就能一举杀向宕昌了。不过事已至此,北部唐军现在只能交给临洮第九军、汉阳尧君素、汉川和平武第七军来打,至于麦将军他们汇合起来的两万五千名士兵,事后还要分一万南下,剩下的一万五名精兵防守有余、进取不足,我们第一军再想荡平益北唐军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还是夺取汶山全境,去蜀郡和圣上汇合为要。”

    众人一听这番话,面色都古怪了。万万没有想到裴行俨吃掉李孝常六万援军之后,居然连刘弘基也打算要拿下,这胃口和野心也是没谁了,不过去打蜀郡的李世民,功劳似乎更大一些吧?

    裴行俨思忖一会儿,沉声唤道:“钱杰。”

    “末将在。”钱杰应了一声,大步上前。

    “汶山唐军主力已让我们击溃,你带本部人马沿岷江向南推进,负责收复东岸各县,我军主力收复西岸各县,若无意外的话,我们将在郡治汶山县一带会师。”

    既然定江源的目的已经达到,且同昌和汶山之交已经没有唐军势力,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虽然北川和汶山尚有两部唐军,但裴行俨可不认为这两部军队加上李孝常残兵败将,能够挡得住气势十足的第一军,更何况杨侗已经封锁了绵竹关,就算李孝常想要回归蜀郡,也是有心无力,要是杨侗派遣一军自南向北的配合他们作战,那李孝常还是得玩完在汶山郡。

    “末将遵命。”钱杰兴奋的抱拳应答,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率军行动。

    钱杰离开不久,一名校尉押着一大群人过来,行礼道:“大将军,李孝常为了救援江源城,让全军士兵轻装上阵,可他带了大批工匠,据说是一旦江源失守,他们便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务必要善待他们。”杨侗对隋军士兵加在规定,要是在战场上碰到能工巧匠,要尽量生擒活捉,而不是杀戮。裴行俨现在也意识到工匠对于各行各业的重要性,尤其是军事上,更是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要是灵机一动的造出一件新式武器,一名能工巧匠可抵十万精兵。

    “喏。”校尉应了一声,又说道:“而且还找到了一名中年文士,看样子应该是唐朝王朝的高官!

    “哦?”裴行俨随声望去,见到一名相貌堂堂、气质儒雅的中年文人被押着走了过来,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却很从容淡定。

    看得出来,对方这份从容淡定并不是死撑,更不是伪装得出。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可否告知名讳?”裴行俨对于这种有胆色的人,素来都保持礼节上的尊敬,挥了一挥手,令那两名将士退下,一个文人在他面前还翻不起什么浪。

    “同昌都督府行军长史陆德明,见过裴将军。”陆德明正了正衣襟,拱手一礼道。

    裴行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一想,便记了起来,笑着还了一行:“原来是著了《经典释文》《周易注》《周易兼义》《易释文》的陆大师,失敬失敬。”

    “裴将军竟然知道老朽拙作?”陆德明在唐朝的名气算不上响亮,或许连李渊都没有听说过他这个人,可让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隋朝武将不但知道自己,还一口气念出了自己所有心血著作。

    裴行俨微笑道:“圣上十分关注各个行业的人才,专门让人拟出一本天下英才的名册,陆先生的名字就排在‘文学’第一页,所以我一听就想了起来。”

    “原来如此。”想到杨侗为了使文人习有所宗、科举取士有所依,广召天下名儒集中洛阳,对《易》、《诗》、《书》等‘《十三经》’纷杂经说进行统一整理之恢弘创举,陆德明便默默的点了点头,认为杨侗应该是从一些名儒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让麾下文武加以留意。

    陆德明对杨侗其实并不反感,因为他出身寒门,太了解寒士求学之难了。至于世家门阀、七大士族…他对杨侗的许多做法还是相当认同的。

    裴行俨知道陆德明对文化传承、经典常说有着巨大的作用,生怕他在益州有所闪失,便说道:“既然是陆先生,我也无法处置,先让人护送你去洛阳,等战争结束,再由圣上决断,你以为呢?”

    陆德明苦笑道:“老朽有得选吗?”

    “到了洛阳,陆先生就有得选了。”裴行俨笑着说道:“你可以从‘十三经’中随便选出一经,然后编撰一套统一、合理的注释作为此经的标准典范。”

    “……”陆德明一听,脸都黑了。

    “既然陆先生也没有意见,那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裴行俨也不再啰嗦什么,大包大揽的让人先把陆德明带进江源城,之后让刘仁轨安排人手护送他去洛阳。

    。。。。。。

    江源城这边战事新停,隋军将士享受着辉煌大胜的喜悦,而同一片天空下的顺政郡却是战火纷飞。

    冰冷箭矢如同飞蝗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划破长空,肆虐在郡治顺政县的城墙上,哪怕守城士兵有盾牌保护,却依旧有强劲弩矢不时的突破盾牌缝隙,或是击破盾牌,将盾牌之后的唐军士兵猎杀在地,鲜血在城头汇聚成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红色细流,远而望之,如若恶魔的嘴脸,显得狰狞可怖。

    “轰隆~”护城河已被沙袋填平、吊桥已被烧毁,冲城车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城门,不但发出轰然巨响,便是坚固的城墙仿佛都在颤抖了似的。

    “滚木、礌石、火油,都给我搬上来、扔下去!”段志玄挥刀把一支迎面射来的箭矢打飞,向面如土色的将士们大声咆哮。

    “大将军,守不住了,我们还是尽快撤离吧!”一名小校哀求道。

    “我们不能撤。”段志玄目光有些发红,谁能想到这支兵马竟然如此恐怖,而且还是骑兵来攻打一座拥兵一万大城,这得是多么荒唐之事,然而血淋漓的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对方甚至连马都没有下,只是利用手中强弓劲弩把顺政东城上的守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城下则有一伙异族青壮借着箭矢的排斥,来来回回的填土、撞门。这让段志玄毫无办法可言。

    有几名唐军士卒抱起一根滚木,大家合力抬高到城垛的高度,然而只是在一瞬间,这几名战士每个人身上至少中了十几箭,但听到‘砰’的一声响,滚木落到了城头上,重重的砸到了这几名士兵的尸体上。

    “该死的尉迟恭,一点不讲武德。”在段志玄的征战生涯中,还是首次打这么憋屈的仗,就算当年在河南、弘农,面对杨善会、罗士信前后夹击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狼狈,然而现在面对不太有名的尉迟恭,竟然给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实在是太丢人、太憋屈了。

    “轰隆隆~”又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至少有三架冲城车同时撞在城门上,段志玄甚至能够听到城门门轴、门栓龟裂所发出的刺耳声音。

    “通通给我把盾牌竖起来,弓箭手全力反击!”段志玄又一次试图以弓箭反击和压制对手。

    所剩无几的盾牌顿时在身前汇聚起来,弓箭手再次拉满弓弦,把手中箭矢全力射出,只可惜破空而至的箭矢在距离隋军骑兵还有二十步左右距离时便无力落下,再次证明他们在把床弩弩箭射完之后,除了被动挨打之外,拿对方毫无办法。

    虽说骑兵不能骑着战马冲上顺政城,但那恐怖的连弩在射程上却完爆唐军,无论段志玄有着怎么出色的将帅之才,也没有办法弥补武器装备上的差距,只能万分悲伤的徒劳的看着已方的箭矢在对方的军阵之前无力垂落,那一张张不时张开的马嘴,以及硕大的眼珠,仿佛都在嘲讽自己一般。

    “多派一些士兵下城,用砖石、木头把城门给我堵死!”虽然十分愤怒,但现实告诉段志玄,顺政的城门快完了,至于冲出城去跟对方短兵相接,他想都没有想过,因为那跟找死没有任何区别,接下来或许只能利用地形的优势跟对方打巷战。

    “大将军,要是我们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城门还没破,我们的兄弟怕是要被没完没了的箭矢打光了!”眼看着城头上的尸体越来越厚,副将长孙安业十分悲伤的看向了段志玄,他现在甚至怀疑,那个叫做尉迟恭的黑脸大将故意放缓破城速度,目的是吸引唐军士兵走上城头,以便猎杀干净。然后潇潇洒洒、兵不血刃的占领整个城池。

    段志玄面无表情的大声说道:“城墙是我们最有利的防守利器,不到万不得己,绝对不能将之放弃。如今城门还没有被攻破,如果我们把士兵撤走,隋军就会撞破城门,杀入城中。所以不管付出怎么的代价,我也也要顶上去!”

    “但是将军……”长孙安业苦涩的说道:“我们再留这么多人在城墙上,其实除了挨打之外,也是无济于事啊。”

    “不是无济于事,而是能够为我们争取到部署兵力的宝贵时间。”虽然段志玄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城门怕是守不住了,头也不回的向长孙安业吩咐道:“崔君肃已带一部兵力前往城中布防,长孙将军你再带本部兵马入城布置防御,准备与隋军打巷战,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一寸疆土一寸血。”

    “末将遵命!”长孙安业顶着盾牌,开始指挥本部将士撤下城头,前去街道两侧择地布防。

    而城上,由于少了一部兵力,使血气弥漫、尸横遍里的城墙过道空旷了不少。

    万分感谢书友‘神秘世界观、丿Kong灬心碎、他乡人不坠青云之志、DeAr_风爆、宇喜多秀家’大赏,谢谢。

    注:《易》、《诗》、《书》、《周礼》、《礼记》、《仪礼》、《左传》、《孝经》、《论语》、《尔雅》、《孟子》、《公羊传》、《谷梁传》合称十三经。

第952章:将星陨落(月初求票)

    随着大隋对周边各国的影响不断加深壮大,肩负领土完整、国家安危重任的暴力机构,军队必然需要新生力量融入,这个过程有筛选、有摩擦、有批评、有激励、有纪律、有认可、有惩罚、有奖励……不管是新兵老员,还是主帅将校,都需要时时刻刻在大熔炉里接受高强度锻炼、接受严峻考验,才能成为大隋合格的军人。所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放到大隋军队同样也是成立的。

    相对于普通士卒、低层武官,杨侗对于统帅级将领的要求更加严格,不单要求他们打胜仗,还要求他们在不同环境里打赢胜仗,而杨侗自己要做的,不仅是让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上战场,还要为大家提供实战战场,也因此,十大军团师级以上的武将流动性极大,就说周绍范吧,不久前还是第四军副将,在辽东参与剿杀七宗五姓的私军,而今却到第七军,当起了尉迟恭的副将。他放下观望顺政城的望远镜,对身旁督战的尉迟恭说道:“大将军,有一部分唐军士兵撤下城去了!”

    听了这话,尉迟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吩咐道:“周将军,你带一支人马游弋在城周,要是唐军士兵逃出城来,你也不用围堵他们,只管跟在后面射杀便是。”

    “末将遵命。”周绍范笑着点头,这法子是隋军最擅长,也是最最令人无解的流氓战术,他自然不会感到陌生,立即去安排斥候巡视城周,一旦有唐军士兵出城,便以号角相传,以便其他军队及时追杀。

    “弩兵继续压制城上唐军,命令撞车全力撞击城门,一炷香内,必须撞开!”尉迟恭又下达命令。

    负责指挥撞击城门的校尉接到命令之后,又加派两辆撞车,让奴兵接连不断的撞击城门。

    “吼……”奴兵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推动撞车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城门,城墙有土石嗖嗖落下,厚重城门开始发出了刺耳之声,龟裂痕迹遍布城门两边。到了某一时刻,不堪重负城门到了极限,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就向城内倒去。

    一马当先的校尉带着扔下撞车的奴兵,挥舞着武器一窝蜂的杀进城中。

    “这些蠢蛋,简直不知死活。”尉迟恭见到那伙人毫无征兆的直接杀了进去,气得大声怒骂,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要是让人杀了个干净,唐军又把城门堵死怎么办?

    连忙补救的吩咐道:“前军随我入城,余者继续压制城上守军。”

    城门洞,校尉带着奴兵刚把城门附近的唐军杀散,正想继续挺进,但迎接他们却是一排排等候多时的唐军弓弩手。

    “放箭!”看着拎把刀子就直冲进来的敌军士兵,长孙安业兴奋的一挥手,瞬间万箭齐发,刚冲进城门的奴兵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让密集的箭雨射杀干净,冲在最前方的校尉死得也最惨,如同一只刺猬般倒在地上。

    已经赶来救援的尉迟恭恨恨的喝道:“弩箭给我狠狠压制!”

    “咻咻咻~”马背上的隋军士兵举起手中连弩,对着集结而来的唐军尽情的倾泻箭矢。

    “噗噗噗~”刚集结起来的唐军阵型瞬间被打散,步了那伙奴兵的后尘,长孙安业面色大变,大声吆喝:“两翼散开!”

    “甭管他们,给我狠狠地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来挡箭。”

    随着尉迟恭一声令下,立刻有人拿着盾牌上前抢占城门,其他人借着前军盾牌的掩护,把密集箭雨向敌军群中倾泄。

    连弩在短距离内的杀伤力十分恐怖,三百多张连弩三排摆开,对围拢在城门两侧的唐军形成绝对压制,尉迟恭趁机杀入城中,将那些残存唐军逐一砍死!

    “撤!”

    眼见城门无法守住,长孙安业十分不甘心的带着残存士兵往城内撤退,尉迟恭冷笑一声,从马背上取下连弩,朝着长孙安业就是一箭。

    “噗。”箭矢瞬间越过十几丈距离,没入长孙安业后脑勺,半截箭矢从他嘴中冒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大将军神射!”隋军将士兴奋嚎叫。

    “少拍马屁,通通杀上城去,先将城门彻底拿下来!”尉迟恭笑骂一声,指挥着士兵争夺城楼,同时吹响号角,令后续大军入城支援。

    ……

    城上的唐军士兵被城外箭雨压的抬不起头,当隋军的号角响起,城外的箭雨终是停歇下来,然而段志玄的脸色却异常难点,他和大松口气的将士们不同,心知城外箭雨的停歇,意味着长孙安业没能拦住隋军,使城门落入了隋军之手。

    “杀!”就在段志玄准备回身下城之时,隋军已顺着石阶杀上城来,人还没到,一波箭雨便已疯狂的覆盖了过来,把企图上前拦截的唐军士兵射倒一片。

    “将士们,随我杀!”段志玄拖着长枪向立足不稳的隋军冲去。

    弩箭在相对狭隘城上道通,威力削弱了许多,已经杀上来的隋军将士迅速收起了弩,拔出战刀与唐军进行肉搏,他们五人一队,前面三人负责格挡,后面两人负责进攻,配合得默契无比,只是片刻之间,便杀出一片空白地带,站稳了脚跟。

    “给我滚下去!”眼见隋军如此强悍,配合得天衣无缝,大感骇然的段志玄心知对方一旦稳了下来,便有更多的士兵上来。他手中钢枪化作一道残影,狠狠地甩在一名隋军士兵的盔甲上,只听到一声闷响,那名战士受此一击,身体离地而起,重重地撞在城垛上,惨叫着摔了下去。

    “杀!”配合作战的隋军士兵丝毫不惧,更没有因为同伴的战死,而流露出愤怒或是恐惧表情,一名战士将虎啸战刀一横,便朝段志玄剁了过来。

    只听到“叮”的一声脆响声中,段志玄只感到双手一轻,段志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钢枪是千锤百炼铸造而成,现在竟然被一名小兵轻易的一刀斩断。

    他却不知,这虎啸战刀凸出的刀身前段有聚力之效,平滑凹进的后段有助力奇效,当士兵一刀砍出,所有力量集中在中前部,再加上中后部辅助,所以威力十分强大。而且他眼中的小兵,其实是尉迟恭的次子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年纪虽小,可他不但继承了父亲凶悍血脉,而且一直在父亲身边当亲兵,每天都得到父亲指点,所以他的武艺比大哥尉迟宝琳还要厉害三分。

    “噗~”就在段志玄分神空档,尉迟宝琪战刀已经又至,段志玄本能避开一些,但胸前衣甲却已让对方战刀一刀削裂,殷红鲜血涌了出来。

    “给我去死!”段志玄手中半截长枪向尉迟宝琪的咽喉疾刺。

    “当”的一声响,却是一名战士上前一步,用手中小盾替尉迟宝琪挡下了这一刺,而尉迟宝琪手中战刀往上一撩,段志玄只觉得右手一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紧跟着蔓延全身,却是手腕已被削断。

    另一名主攻的战士手疾眼快,一刀把段志玄的左手斩了下来;与此同时,尉迟宝琪战刀“噗”的刺穿了段志玄的身体,另外两名战士则将周围唐军挡开。

    “嗬嗬~”段志玄双目怒睁,嘴中鲜血不断涌出,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嘶吼。

    尉迟宝琪冷喝一声,手臂一用力,那把刺进段志玄身体里的战刀搅动了起来,同时顶着段志玄身体不断向前。然后猛地拔出战刀,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段志玄胸膛上,将后方唐军士兵撞倒一片。

    “杀啊!”段志玄举起失去一双手掌的双臂,嘴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用一种祈求的目光向周围的唐军看去。

    然而唐军士兵个个面如土色。

    隋军的悍勇和狠辣超乎他们想象,段志玄在大唐王朝也是一员武艺不差的良将,可是现在却被几个小兵联手杀了,这让唐军士兵面对源源不断冲上城头的隋军士兵充满了恐惧,再加上城门告破、主将战死,本就低靡的士气更为低迷。

    “降者不杀。”越来越多的隋军士兵杀了上来,一张张连弩对准了唐军士兵。尉迟宝琪厉声道:“我数三声,谁不放下武器,便杀之!一……”

    “杀啊,求求你们了,杀敌啊……”段志玄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嘴中发出低沉的怒吼。

    “二!”尉迟宝琪没有理会段志玄,只是冷漠报数。

    “当”

    终于有人在死亡威胁下,丢下了武器,抱头蹲下请降。这有一便有二,当唐军士兵见到有人开了头,便成片成片的弃械投降。

    “吼~”段志玄目光一瞪,气绝而亡。

    ……

    当顺政城的武器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渐渐平息,已是月上中天。

    在得知主将段志玄与副将长孙安业、司马崔君肃等人尽皆阵亡,尉迟恭便没有继续杀戮,而是在第七军将士控制全城之后,开始招降毫无战意的唐军士兵,也有些人想要趁乱突围,却让游弋在城外的周绍范一一收拾干净。

    “大将军,城中乱兵、溃兵基本肃清,城内的战略要地皆为我军占据,周将军也已派人巡视全城。”一身是血的尉迟宝琪来到郡府,向正在翻看账目的尉迟恭禀报。

    “我知道了,下去巡视吧!”尉迟恭看了儿子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喏。”尉迟宝琪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尉迟恭忽然又把尉迟宝琪叫住了,咧嘴嘿笑:“等到天亮,除了把这消息发给圣上,也要发往临洮、汉阳,让王伏宝、薛万彻、尧君素他们也高兴高兴。”

    “喏!”尉迟宝琪十分无语的应了一声,发给圣上是正常操作,但发给另外三将将军,就是炫耀的行为了,明明是刺激那几位没多少进展的将军,这哪是让他们高兴高兴啊?

    尉迟宝琪年纪还小,自是不知本朝各将关系虽好,但同样充满了不服输的竞争。

    这一次隋唐对决,各军都有自己的任务和目标,尉迟恭为首的第七军、王伏宝和薛万彻为首的第十军、驻扎汉阳的尧君素主要是在益州北部作战,这三路大军各有攻击目标,除非是必要的协同作战,几乎是各自为战,尉迟恭为何要专门通知其他人?原因就是各将之间所存在的方方面面的竞争。

    在今晚这一仗当中,尉迟恭率先打破对峙僵局,以微小的损伤干翻了李世民麾下重将段志玄,自然要炫耀一番。

    让尉迟恭感到有些不完美的是,段志玄不是被自己亲手杀死。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段志玄竟然被自己的儿子联合四个小兵搞死,想来武艺也不咋滴,不值得自己下手。

    如是一想,尉迟恭便释怀了。

    实际上段志玄并太弱,主要是十大军团将士太强了,首先他们是一级级选拔出来的精锐,本身就十分骁勇;其次,十大军团是以杀戮为主的职业军,在没有战事之时,天天被各级将领拉出来操练,使其实力进一步提升;第三、则是大隋的武器装备在这时代,绝对处于全球第一的地位,这让将士们如虎添翼。所以论起单兵素质,这些主战士兵可以轻松完爆唐军旅帅级武官,要是单挑的话,甚至能够放翻对方的校尉。

    面对这种战力强悍、武器先进、配合默契、斗志昂扬的小团队,休要说是心慌意乱的段志玄,便是尉迟恭到了同等环境下,也未必能够把这些士兵干脆利落的摞倒。

    顺政是个只有四县的下郡,随着独踞顺政城的失守、段志玄的阵亡,唐朝在顺政郡的主力被击溃,境内的唐朝势力,如今只剩下盘踞在修城县的萧景部,由于修城县位于河池、顺政、武都之交,所以刘弘基在这里部署了六千士兵,跟武都比邻而居的鸣水、长举二县,除了各有数百郡兵,没有一名正规军。但是长举县却是从顺政进入武都郡门户,所以次日一次,尉迟恭让周绍范率领一万五千精骑去夺取修城县,自己则率领主力向长举县快速挺进,至于那个横亘在必经之路的鸣水县,顺手即可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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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3章:截获隋朝机密,没命传出去

    就在尉迟恭分兵进击顺政各县的同一个清晨,一支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军队无精打采的向汶山郡翼针县进军,半卷半张的旗帜上,依稀能够看出一个‘李’字。

    这是昨天在江源城外被裴行俨击溃的李孝常残部,他们好不容易摆脱追兵,便沿着岷江南下,但他们先是从同昌奔到江源城,全军上下十分疲劳,还没有休息进食,隋军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在战败之后又是一路溃逃,已经一天多时间没有一粒米下肚,饥饿、困意、疲劳充斥着每一个人身上。

    走在队伍中间的李孝常忽然踏上路边一块巨石上,左顾右盼的张望了好一会儿功夫,最后却是悲从中来,他的六万大军,仅只一天时间,就已经缩小成不足千人的地步溃军、疲军了。

    本来,从战场上跟他一起逃跑的还有万多名士兵,可是在隋军追击下,要么成了俘虏,要么在逃亡路上当了逃兵,而且多数都失去了武器,瞧这要死不活的萎靡架势,休说是隋军了,便是一支流寇就能令他们全军覆没。

    更让李孝常欲哭无泪、羞愧欲绝的是,如今这么一点士兵,还是他和韩威合并在一起的军队,而且还是江源军为主。人家战前总兵力也就几千人而已,可如今还剩下六百多人,再看看自己的士兵,只是人家一半……这让曾经有过六万人的李孝常情何以堪?

    “大都督,末将无能,让您失望了。”也是直到此时,侥幸活了一命的韩威才有空前来见礼,之前,他一直在后面防止士兵逃跑。要不是他在后面监督,这支溃军少说还要缩小一半。

    “与你无关。”李孝常摇了摇头,他知道韩威说的是昨天的战事,但他知道这一次惨败,实际上是他判断失误造成,怨不得任何人。而且韩威在他和裴行俨对峙的时候,瞅准时机进击隋军大营,对战机的把控老练、到位,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是裴行俨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令右翼拦截韩威的江源军,而正面战场上,通通交给了箭阵来打。

    虽然早就知道隋朝弩箭厉害,但是当蜂窝车弩首次在内战展露峥嵘的时候,其表现出来恐怖杀伤力,完全颠覆了李孝常对于弩的认知。

    正是有这千多辆大杀器,使裴行俨扭转了兵力上劣势,在两军尚未正式接触之时,便以射程极远的强劲车弩把他的军队打残。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他知己不知彼造成的惨败。

    这里的“不知彼”既是指威力强大蜂窝车弩,也是用兵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敌军主帅,他昨天为了打探隋军虚实,陈兵于隋营之外,本以为隋军纵是出兵,也只是派出一部而已,万万没料到裴行俨连试探都免了,直接就倾巢出动,虽然他和韩威都应对得当,可最后让所不知的车弩直接打爆。

    面对拥有这种大杀器的骁勇善战隋军,且在昨天那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哪怕他们多一倍以上的兵力,下场依然如此。

    “大都督!”韩威见李孝常没有把失败的后果甩到自己身上,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拱手说道:“末将没有在汶山中部部署兵力,目前北川、汶山各有五千,若是把各县郡兵和这两支军队加起来算,那么应该还有两万左右。只不过隋军能征善战,弩箭又十分犀利,要是在各县层层守御,恐怕我们到最后没有几个人活得下来。为今之计,最好是在裴行俨追来之前,先派人去把各县兵力、粮草、军资收拢到郡治汶山县,那是全郡最为高大坚固城池;余者诸县,概不足论。”

    李孝常点了点头,忧色不减的说道:“这也是我之所想,不过我认为不太可能。”

    “为何?”韩威有些不解。

    “不出意外的话,裴行俨已在追击我们的路上,他全军皆骑,占有速度上的优势,他不会给我们一一收拢兵力的时间,即便我们收拢好,也只能给了他于野战中聚而歼之的机会,也就是说,要是我们这么在路上耽搁,谁也到不了汶山城。”说到这里,李孝常苦涩一笑:“就算以上两种都没有出现,可是他迟早会杀到汶山城下。我们在朝廷无力夺回蜀郡绵竹的前提下,已是一支孤立无援的军队,韩将军认为我们守得了汶山县吗?”

    “这……恐怕、恐怕守不了。”韩威已经听出了李孝常的意思,这实际也是他之所想,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收拢没有多少战力的各县郡兵、镇守必失的汶山城,倒不如直奔北川、汶山,然后趁隋军合围之势未成,迅速率领这两支军队退入蜀郡。

    只是两人虽然都是郡级都督,但是对方除了军职之外,还是一个郡王,所以有些决定李孝常可以做,韩威却不能,这也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最基本规则。

    其实李孝常也有自己的难处,他是李渊的心腹,而韩威却是李世民的人,在李世民主宰朝堂的现在,自己未必派得动韩威这个外姓将领,如今见韩威在以自己为主,顿时也大放宽心,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杨侗曾经对他的将领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这话不但饱含至理,也符合我们当前局势。依我之见,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而是先派人北川,让那里的军队到汶山县与我人汇合,然后撤到汶川县,这样我们就跳了出南北隋军的包围圈,同时派人去汶川,让汶川官员做好接应准备,并发动地方百姓,抓紧时间在一些战略要塞修建防御工事;等我们到了,然后依仗汶川险峻山势与隋军缠斗,而且集中生活在汶川的青羌与我大唐交好,我们可以得到他们援助,即便最终也守不住,完全可以沿着岷江进入蜀郡九陇县。韩将军以为如何?”

    “末将没有意见。”韩威连忙表态,李孝常这翻话,其实也是他们唯一出路,韩威自然没有反对道理。

    “那就这么定了!”说着,李孝常让韩威取出令箭,让几名体力好、忠诚可靠的亲兵脱离队伍,前去各县下达命令。

    “呦、呦、呦……”

    便在这时,上空传来了声声鹰啼,李孝常抬头一看,只见几只雄鹰在上空盘旋翱翔,他十分烦躁的对韩威说道:“我以前在草原上游历,发现那里的胡人喜欢驯养猎鹰来监察敌情,想不到杨侗把胡人这厉害手段也学了来,要是不能把这几只猎鹰打下来,我们根本瞒不过这些畜生的眼睛。”

    韩威听了这话,终于明白这些老鹰的作用了,看到他们头上猎鹰飞行高度不算太高,连忙找来几名善射士兵,让他们带着连弩到半山上蹲守,择机把猎鹰打下来。

    不久,善射士兵循着猎鹰飞行轨迹放箭,成功的打下三只猎鹰,并送到李孝常和韩威手中。

    看着一只鹰腿上绑着的小铜筒,李孝常和韩威恍然大悟,原来猎鹰除了监视他们,还为隋军传递情报、作战命令,这不但节省大量人力,还能迅速传递情报,这可比八百里加急快了无数倍。

    “隋军在战争中总是占据先机,以前还以为隋军主帅个个能够做到料乱机先;如今看来,厉害的是他们的传讯方式,正因为这些畜生闪电一般的传递军情,所以各路人马先在我军必经的路上设伏,一打一个准。甚至我军才离开大营,隋军就已经针对性的部署兵力了,也难怪我们屡屡战败。我们明明也有猎鹰,可是我们是用来干嘛的?驱赶猎物。”

    有句话韩威没有说出来:就是隋军这次出兵之快之猛,让人猝不及防,显然是隋朝细作在宫廷之变发生以后,第一时间利用猎鹰向传讯,所以杨侗在唐朝陷入混乱不安的时候,令各支人马猛烈进攻,杀得他们毫无准备。

    “其实隋军也是用来驱赶猎物,不过他们眼中的猎物是人、是我们。”李孝常叹息道。

    韩威忽然喜道:“我们以后也可以用猎鹰传信。”

    “要是早发现几年还好,现在嘛……”李孝常摇了摇头,继续道:“聊胜于无吧。”

    韩威为之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首先、猎鹰不是一天所能驯服的,要想形成一支庞大的猎鹰,非几年之功;其次、李唐王朝到了这步田地,有没有传信猎鹰其实都已经一样了。

    “不说这些了。”李孝常叹息一声,从小铜管里抽出一张纸条,当他看到纸条上的的内容时,一下子就傻眼了,上面没有一个文字,只有一大堆‘0、1、2、3、4、6、7、8、9’,由于隋朝早就用这种符号取代‘一、二、三、四……/壹、贰、叁、肆……’,李孝常倒也知道它们的读法和用途,但是当这些符合凑成很多个‘四个数字组’的时候,他除了读得出‘X千X百X十X’之外,根本就不知道它们各自代表什么字,想要破译成一个个文字,不亚于大海捞针。

    不过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暗号具体含义,但隋军同样也收不到这条军情,关键是知道了隋军的传讯方式,可以告诉各军,专门派人打下这种老鹰,让隋军也回到效率低微的人力传信。

    “可惜这些老鹰都死了,不然的话,我们可以胡乱写一数字,让隋军破出稀奇古怪的含义,恶心死他们。”韩威突发其想的说道。

    “这倒是一个好点子,立即着人抄小路去通知殿下……”李孝常目光一亮,然而韩威正要回答之际,北边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声音之大,连地面都为之颤抖。

    众人脸色大变,不约而同迎声望去,却见一条黑线出现在了远方,随着黑线疾速前移,清晰的露出了“隋”字战旗。

    唐军士兵一片哗然,虽然大多数人不识字,但谁都知道隋军追兵到了,他们的胆气早在昨天就被蜂窝车弩打光了,要不是韩威在后军监督,恐怕大多数人都当了逃兵,此时见到魔鬼一般的隋军铁骑杀到,哪里还有抵御之志?

    纷纷抱头鼠窜、狼奔鼠走,乱成一团。

    这支追到这里隋军正是和裴行俨分头行事的钱杰部,带队追来的主将便是钱杰本人,他通过前方逃兵嘴里得知李孝常、韩威的行踪,便把大军交给了副将带领,自己带上一个千人卫追了来。

    钱杰此时见到前方溃军众多,不由得大喜过望,心知这便是自己的目标所在,若非有大将在此,哪能聚拢这么多溃兵?又见敌军乱作一团,便大吼一声:“杀。”

    千名骑兵冲上前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向唐军士兵刺击,又累又饿又怕的唐军溃兵哪是第一军将士的对手?很快就被刺倒一大片,惨叫声响顿时扔在了清晨的宁静。接来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不到一千的溃兵被杀得哭爹叫娘、纷纷跪地投降。

    李孝常和钱杰心知难以幸免了,大吼一声,挥刀向钱杰冲去,“一起去死吧!”

    “咻咻咻咻……”不待二人靠近,弩弦回弹之声大作,密集的弩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李孝常和韩威,两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如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当场惨死。

    李孝常和韩威惨死,意味着唐朝残存在汶山郡的势力失去了主事之人。

第954章:杀使夺将,危机四起

    汶山郡北川是一个范围不大、人口不多的下县,它位于龙泉水上游之南,这里正是汶山和云台山的分水岭,山峦起伏、地势险要,像一座屏风把汶山郡和金山郡隔为两半,而北川县便处于在这座屏风唯一的陷落地带之上。县城则是修建在两山合拢而来的余脉之间,两边低,中间高,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是一个堪比军事要塞的小城。

    在这里,还有杨文干为首的五千名唐军士兵,若是把县内郡兵也算上,估计得有六千左右。

    最先对之发起“进攻”的不是歼灭了李孝常、韩威残部的钱杰,而是从绵竹北上的一文一武。

    这天下午,骑着马的一文一武沿着官道北上,顺着城道走了数里后,两人便到了北川城前。这两人是李建成麾下文武,文士是他的幕僚徐师谟、武将则是李君羡。

    好友王珪、长孙无忌的惨死,李建成的遭遇,让他们二人和赵弘智、韦挺、谢叔方一样,对李渊为首的李唐王朝彻底心寒,要不是李建成先一步把他们轰走,结果也免不了无辜惨死的下场,本想听从李建成的安排,前去隋朝生活,可是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的李建成却被软禁于东宫,他们都是重情得义的人,担心李建成受到残害,便放弃了之前的想法,潜藏在成都城中,默默的观望态势,玄武门之变发生以后,趁乱与李建成取得了联系,虽然想把李建成救出来,可他们毕竟失去了一切权力,为数不多的三百侍卫,根本救不了被严密监视的李建成一家,当李建成被幽禁绵竹县时,还不等他们行动,隋军却是先在他们之前行动,把李建成夺了去,这让他们十分头疼,连李世民的几百名赤甲军他们都对付不了,哪是隋军的对手啊?

    可就在此时,李建成本人却找到了他们在绵竹县的藏匿地点,说明了他自己已经无意仕途的志向,并说服这五名才华横溢的文武为大隋效力,实现他们的理想和报复。于是他们就跟着李建成去见了杨侗,摇身一变,华丽丽的变成了大隋文武。

    这一次,徐师谟和李君羡前来北川说降守将杨文干,便是杨侗接到李孝常、韩威大军覆灭的消息后,给予两人的任务。

    毕竟同昌郡和汶山郡的唐军主力已经完了,已经起到威慑汶山的效果,杨侗也不想一个县一个县的去打,若是能够兵不血刃的把这些各自为战的唐军残部招降,不但可以快速将第一军、第五军收拢到雒县,而且对于朝廷的战后重建也大有好处。

    徐师谟看了高高的县城一眼,对身边的李君羡说道:“这座城池丝毫不弱‘洛阳八关’,城池南北皆是由石阶拾级而上,骑兵很难上得来;至少要两万携带大型攻城武器的军队,还要死伤数千人才有能拿下这座城池。”

    “中原地势较矮,山势远远不由益州雄伟险峻,关塞当然不如益州雄险了。益州很多城县要是在中原大地,就是一座高大雄伟、易守难攻的险关。”李君羡心情甚好,乱世之始,他响应天下大势,投奔了瓦岗军,并受到李密重用,后来李密在和王世充交战的时候,惨败在了圃田大战这中,李君羡当了王世充的俘虏,并被王世充授官骠骑将军,但他并不想当王世充官,以伤病为由致仕,后来又被杀到洛阳城下的李世民征募,本以为可以大有作为,可是李世民麾下文武已经形成一个核心集团,这些人十分排斥后来之士,也使李君羡没有出头的机会,后来他和张亮兵败卢氏县,退回朱阳关,受到文强武弱的李建成重视,一步一步的升迁成驻守一方的大将,只是如今,连李建成都降了奋武扬威的大隋,而隋帝对自己也是感观甚好,这让几经蹉跎的李君羡觉得自己终是投对了人。

    “君羡言之有理。”徐师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向前缓行。

    “站住!”两人距离城门还有百步之遥时,城外几名巡逻的士兵便冲了上来,用手中武器指着他们,队正上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去何处?”

    徐师谟拱手道:“劳烦将军前去禀报杨文干将军,就说故人到访!”

    士兵们闻言,神情也轻松了不少,虽然他们的主将杨文干也知道隋军大举来犯,可北川毕竟是一个县城,里面有很多普通老百姓在生活,他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关闭城门,所以只好在城之南北广布斥候和明暗岗哨,一旦隋军来犯,再行关城也不迟。

    听说是主将故人,队正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就说故人徐师谟求见!”李君羡不认识杨文干,所以说话的是徐师谟。

    “请二位稍候,我这就去禀报杨将军。”

    “麻烦了。”

    队正点了点头,让麾下继续看着徐、李二人,自己则飞奔入城。

    士兵的紧张反应,间接的透露出主将杨文干的焦虑,这让徐师谟和李君羡对此行任务多了几分信心。

    不久,那名队正去而复返,行礼道:“将军请二位入城说话。”

    “劳烦带路。”徐师谟说了一声,便和李君羡跟着队正入城,直接走到杨文干的书房。

    杨文干年近四旬,相貌堂堂、身材魁伟高大,顾盼之际极有威势,现在他一身便装,但掩盖不了卓尔不群的气质。

    李君羡初见杨文干,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句“好一个豪迈之士”,他是冀州武安人士,亦见过不少燕赵大地悲歌慷慨之士,可像杨文干这种让人看了一眼便心生敬畏的人物却是极为罕见。

    如李君羡所料,杨文干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他原先只是李建成的宿卫,李建成发现其才,便加以重用,并让他到外面为将。

    杨文干让士兵们都退下,这才低声说道:“徐先生怎么到来北川城了?这里有认识你的人。”

    徐师谟奇道:“何人?”

    “蔡允恭啊,此人现在是我的军司马。”杨文干苦笑道。

    “原来是他?”徐师谟笑了起来,李世民以前为了夺嫡,便效仿杨侗的‘三馆一阁’,成立了一个文学馆,广募天下名士,他时常和这些人聚在一起,谈论时局政治以及治理地方等等学问,而这个蔡允恭便是其中之一。当初大家各为其主,一直隔空斗智斗勇。徐师谟作为李建成麾下谋士,对李世民麾下文武的关注和研究自是不低,反过来说,蔡允恭肯定也知道他徐师谟这个人和处事风格。

    徐师谟见到杨文干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问道:“这个蔡允恭是不是给将军带来麻烦了?”

    杨文干叹了一口气:“蔡允恭多次让我进击金山郡,攻敌之所必救,减轻蜀郡方面的压力。”

    徐师谟笑道:“他是新太子的心腹臣子,他觉得好,新太子肯定听他的,而不是将军你。”

    “话是如此,他想法也很好了,可不太现实。”杨文干摇头道:“因为我这里只有五千名士兵,要是去的人少了,起不到多大作用,去得多了吧,要是隋军从绵竹北上,并且占领了北川城,江源县的韩都督就面临南北夹攻的困境了。”

    徐师谟心知裴行俨击败李孝常和韩威、并且南下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便随意问道:“那他是怎么说的?”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我有万他火急之事,要与杨将军商议,哪有时间等你们禀报?”

    “蔡允恭来了。”杨文干一指里屋,徐师谟和李君羡会意的走了进去。

    这时,蔡允恭已经闯了进来,望着桌上的三盏茶怀,疑惑地问道:“杨将军有客人吗?”

    杨文干说道:“中年的时候,两名郎将找我商议军情,后来我们去了军营,茶盏没来得及收。”

    两名紧跟而来的亲兵动作极快,上前收走了这三个茶盏,也幸好蔡允恭的心思不在这里,否则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茶盏还冒热气,推断出杨文干撒谎。他见房内没人了,这才说道:“军情紧急,杨将军有决定了没有?”

    杨文干说道:“我在早上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我们的使命是防止绵竹隋军,确保北川城的安危,你让我进击金山郡也不是不可以,但我需要韩都督或是朝廷调令,否则,我无法做主。”

    蔡允恭冷冷的说道:“攻占金山好处巨大,将军不会不知。然而将军多番推诿,我看将军是想拥兵自重,等着隋朝招降,好谋一个好出身。”

    “胡说八道!”杨文干气得重重一拍桌子:“我几时拥兵自重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蔡允恭为了实现出兵金山、减轻蜀郡压力的目的,步步进逼道:“杨将军觉得太子是听我的话,还是听你的?”

    史上的杨文干,敢在李唐大定的情况下反唐,又岂是好相与的人物?针锋相对的说道:“这五千士兵成军只有半年之久,战力不济、装备不全,你逼我出兵,无非是想牺牲这些将士,为帝都争取到部署的时间。但我明着告诉你,没有调令,一个兵也不会离开北川城。”

    “既然杨将军不肯听从我的建议,那你等着让贤好了。”蔡允恭见到杨文干一语道破自己的主,恼羞成怒的哼哼两声,转身便走了。

    “好啊!”杨文干对着蔡允恭的背影大声说道:“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杨文干拭目以待。”

    “杨将军,他不单是你的军司马,还是新太子的心腹,应该怀有临阵夺军、临阵斩将的密令,不然的话,他哪会这么嚣张?”已经和李君羡走了出来的徐师谟说道。

    杨文干为之一怔,但还是摇头道:“在北川城他夺不了权,也杀不了我。他向太子诬告,我就向圣上揭发。”

    徐师谟苦笑道:“杨将军,我问你,朝廷现在是谁在做主?”

    听了这句话,杨文干顿时傻了眼了。

    太子李世民是玄武门之变的大赢家,哪会让囚禁深宫的李渊来做主啊?

    然而就在此时,蔡允恭再一次闯了进来,一进门便看到了徐师谟和李君羡,他的眼睛陡然大瞪,“徐师谟、李君羡?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将军,杀了他。”徐师谟当机立断的说道。

    李君羡听了这话,拔出腰间战刀,闪电扑上,锋利横刀当胸刺入蔡允恭心脏,蔡允恭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几前弯曲了一会儿,随即当场毙命。

    杨文干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徐师谟竟然指使这名武士杀了蔡允恭,当他回过神来时,李君羡已经还刀归鞘。

    不待杨文干出声,徐师谟便已抢先说道:“蔡允恭已死,不管将军怎么对待我们二人,李世民都不会饶过你,如果杨将军还愿意听建成太子的话,那将军还有一个机会。”

    杨文干的心本己乱成一团,但他听了“建成太子”四个字,急忙问道:“什么机会?”

    徐师谟从怀中取出了一面金牌,递给了杨文干,这牌子其实只是表示隋朝使者身份的信物,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实权,金牌一般只能由杨侗所发;而将军们有的时候因为作战需要,也有权在战时颁发使者银牌,徐师谟这面使者金牌就是杨侗所给,证明他是大隋的使者。

    杨文干先是看了金牌,只见金牌上面有一个‘隋’字,不太确定的问道:“徐先生,你是隋朝的人?”

    “其实不单是我,便是建成太子也降了大隋……”徐师谟看了杨文干一眼,继续说道:“将军还不知道吧?李孝常和韩威主力大军已被大将军裴行俨击溃,大隋第一军数万将士正往这里杀来,算算时间,消息明天就会传到将军这里了。”

    杨文干心头大惊,隋军即将兵临城下倒是其次,关键是李建成竟然也投降大隋王朝了?

    徐师谟又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建成太子写给将军的信,将军一看便知真伪。”

    杨文干颤抖着手打开信件观看,上面的内容无非是说李唐王朝大势已去、回天无力,劝杨文干早点投降大隋,给自己,也给唐军将士谋条生路。这使杨文干不得不相信徐师谟的话了。

    “大唐王朝寥寥无几的几个郡,已经被隋军斩为无法相连的南北两段,而且不管是北方的刘弘基,还是南方的蜀郡,都处于重兵包围之中,天下统一已经不远了。请杨将军恕我直言,今天已经是将军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要你献出北川城,便对大隋立了功,以后还能继续在大隋王朝当将军,凭本事博取荣华富贵。”徐师谟说道:“要是错过今天,裴行俨的大军明天就会兵临城下,以这几千士兵,根本就挡不住大隋百胜雄师,将军就算侥幸不死,也只能成为一无所有的战俘,而以将军的军职,那是要服刑一辈子的,就算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一家老小考虑吧?”

    杨文干大为心动,大隋百战雄师即将兵临城下,就算他死战到底,也守不住北川城,而且李建成已降、蔡允恭已死,就算他逃到成都城,李世民也不会饶恕自己,更何况李唐王朝快完了,哪怕李世民饶了自己,结果还是会死在隋军之手。

    他把心一横,起身行礼道:“感谢徐先生给我这次机会,我愿献城降隋,但我有个条件!”

    “将军请说!”徐师谟笑道。

    杨文干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军中将校的父母妻儿都在成都城居住,希望我们投降以后,不要让我们参与隋唐之战,以免家小惨遭屠戮。”

    “这个问题不大,将军大可放心。”说到这里,徐师谟又问道:“军中将校没有问题吧?”

    杨文干苦笑道:“唐朝主政的不是圣上,而是囚父杀弟、品行败坏的李世民,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谁愿为他卖命啊?”

    “那就好办了,按照圣上的安排,钱杰将军将会前来接管北川城。”徐师谟强调着说道:“明天应该就到。”

    不过徐师谟想不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大隋铁骑的行军速度,歼灭了李孝常和韩威的钱杰在两个多时辰后便已抵达北川城外,徐师谟让李君羡带着那面金牌前去拜会钱杰,说明北川城已降之事。

    而杨文干为免钱杰生疑,听从徐师谟的建议,把北川唐军尽数带出城池,先一步把兵器堆积到一处,当闻讯赶来的钱杰带兵前来,唐军士兵已经脱了铠甲,与兵器分列左右,等待隋军受降。

    钱杰派遣两名鹰扬郎将带兵入城,占据各处要地,余者开始清点兵器。

    当钱杰和李君羡带着一队亲兵来到军前,目光看向了赤手空拳的徐师谟和杨文干。

    杨文干连忙上前,对钱杰行礼道:“罪将杨文干,参见钱将军。”

    “此番能够不战定北川,全赖杨将军之功,本将会如实向圣上禀报。”钱杰将杨文干扶了起来。

    杨文干见钱杰如此好说话,心下为之一宽,对方是杨侗亲信大将,这是徐师谟比不了的,钱杰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杨侗的态度。连忙说道:“若非徐先生、李将军冒险前来陈明大义,罪将也不会幡然醒悟。”

    “徐先生、李将军是圣上的使者,圣上自会论功行赏。”钱杰点了点头,这个杨文干本事估且不论,但他显然很会做人,真要细究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喏。”杨文干连忙躬身一礼,将钱杰迎入城中。

    ……

    就在钱杰入城不久,裴行俨的大军也到了和北川分列岷江东西两岸的郡治汶山城,他这边比北川更加胜利,因为李唐王朝所任命的郡丞许智仁早已是大隋的人了,他是夷陵郡已经太守许绍之子,当年李孝恭攻打夷陵时,在夷陵为许绍所阻,李渊所收买的郡丞张君乂把许绍杀死,许氏一族只有许智仁逃过一劫,许智仁先被李渊任命为巴东云安县令,他与独孤卿云有旧,早在巴东云安县时,便已和北镇军联系上了。

    只是因为出身问题,李渊怕他降隋,不敢继续让他在战略地位十分关键的巴东郡任职,于是以升迁为名,把许智仁调来汶山当郡丞。

    将士们对李唐王朝充满了悲观,等裴行俨大军一到,全军上下惶恐不安,在军中素有威望的许智仁借机说服厌战、畏战的将校,一并降了裴行俨。

    至此,汶山只有青羌自治的汶川还属于李唐王朝,而隋朝方面,因为北川、汶山不战而定,使杨侗为首的第五军、裴行俨的第一军,能够畅通无阻的北达同昌,尉迟恭的第七军也可畅通无阻的南下蜀郡。

    。。。。。

    同一个夜晚、同一片天空,仿大兴而建的成都城,如同一张棋盘静静的躺在月光之下,与大兴、洛阳、邺城不同的是,成都城这张‘棋盘’充满了萧瑟、肃杀气,由于战争时间,这座有门十二个的大城,白天只开三个,分别是正南、正东、正西门。一到申酉之交、也就是下午六点的时候,三门同时紧闭,除了官员、士兵和特许出行的人以外,余人一概不得通行。

    城内各坊门则要晚半个时辰关闭,只要坊门一锁,所有街道都变得冷冷清清,当夜幕完全覆盖大地,黑漆漆一片的街道,除了巡逻士兵偶尔通过,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一户户人家都亮起了灯,犹如点点繁星。

    要说灯火通明的地方自然也有,比如说象征李唐权力巅峰的太极宫,灯火整晚整晚亮到天明。

    城中百姓知道,皇宫之主是因为不利战事寝食不安、坐卧不宁,时时刻刻在处理各种军政大事。

    这确实没错。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主要还是李世民夺权之后,眼见隋军大举进军,心知自己的军队不如骁勇善战的隋军,所以加紧备战,每日每夜带着兵卒在皇宫之内中操练,努力将夺自李神通的三万军队打造成百炼之军。

    今天傍晚,一连串紧急军情纷至沓来,巴西陷落、同昌告急、汶山告急、顺政告急……张瑱兵败新城通泉县,新城全郡失守,薛万均和黄君汉会师于遂宁郡治方义县,遂宁北部失守,南部的苏定方从青石县北上,夹攻张士贵父子所在的方义县。

    隋朝部署在益州南部的大军也开始发动了,沈光从眉山通义县北上,直扑隆山郡;李靖则是从资阳和义县北上,逼向内江县,为薛万均和苏定方牵制内江县的侯君集,使其无力支援张士贵,另外两支骑兵各由杜伏威和段德操统帅,从涪陵郡的赤水县溯安居水北上,分别杀向资阳郡中部的安岳县、隆康县,迂回着准备袭击侯君集大后方,断其粮道。为免两面受敌,侯君集退守郡治盘古县,使李靖兵不血刃的占领了内江县,并进一步威压而来。

    更可怕的是,杨侗亲自带领大军,利用那古怪的“孔明灯”,居高临下的压制雒县弓箭手,掩护地面上的士兵攻城,一旦雒县失守,隋军不日便要兵临成都城下了。

    各个方向修建的烽燧纷纷点燃烽火,纷纷向成都城送来大军压境的信号,烽火浓烟不间断的直冲天际,一连串紧急情报惊得李世民心惊肉跳,急得他召集属下商议各种紧急军情。

    “很明显,杨侗这是要把我军割成一个个孤立的小块,然后集中重兵一一歼灭。”窦轨对众人说道:“从黄君汉、薛万均、苏定方的进军路线即可看出,隋军现在的目标是张士贵将军,杀向资阳安岳县的杜伏威负责断张将军退路。而杀向资阳隆康县的段德操、沿着绵水北上内江的李靖明显是牵制侯君集将军,侯将军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一旦杜伏威占领了安岳县,张将军西撤之路就被切断了。”

    李世民沉思片刻,问道:“相国的态度是什么?”

    窦轨说道:“遂宁三县失去其二,明显是守不了了,微臣的意思是将它放弃,让张将军守住资阳安居、普慈、安岳三县,确保侯将军后方不失,同时也是制止南部隋军进入蜀郡。”

    殷开山接口道:“殿下,窦相国说得很透彻,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一旦张将军被围歼在遂宁,侯将军就面临十几万大军从三面包围和堵截,将士无路可退,要么投降、要么等着全军覆灭,我们时间不多了,殿下要是再不下令,这两支大军都要完了,届时将有数十万大军进入蜀郡。”

    “传我命令,令张士贵火速西撤,两天之内务必撤回资阳郡。”李世民默然良久,又命令翟长孙率一万五千名士兵火速南下,支援隆山唐军抵御沈光的进攻。

    然而,李世民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有一个更大的危机就潜伏在蜀郡之内。

第955章:李渊作妖

    李唐帝都成都城鹤唳风声,弥漫在整个成都城的紧张肃杀气氛,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各种不利消息的流传,引发全城恐慌,家家关门闭户,所有店铺也都停止了营业,大街之上更是冷冷清清。

    城中百姓若非万不得己,都不敢出门,而城中青壮生怕被抓上战场,去打必败之仗,早早就到乡下避难,这使足以容纳百万人口的西南大都会,宛如一座空城、死城,即便偶尔有一两人出现在大街之上,也是如大难临头一般,匆匆的出门、忙忙的回家。

    城北的辅兴坊和太极宫只隔一宫墙、一街、一坊墙,坊内一座大宅侧门前,一名青衣老仆正从街上飞奔而来,砰砰砰的敲门,一名管家打扮的精壮男子打开一条门缝,看清来人面目,便连忙把门打开,让青衣老仆迎进宅里。

    关上侧门,两人一起走向内宅,管家边走边低声询问:“杨公,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上面发来了一道命令……”青衣老仆顿了一下,又轻声问道:“韩家主在吗?”

    “在的、在的。”管家连声作答。

    简短对话过后,两人便默不作声向后宅而去。

    这宅子的主人其实就是韩志。

    玄武门之变当天,韩志侥幸逃过一劫,但李世民为了安抚人心,事后把不得人心、人人痛恨的韩志列为必诛之贼,只不过隋军猛然来袭,上到李世民,下到文武百官,都以隋唐之战为重,哪有心思在想韩志这样一个小人物啊?所以他有恃无恐的生活在太极宫旁边。

    武川司虽然解散了,一些人也成了李世民刀下亡魂,可是李元吉为了夺嫡,听从韩志建议,早早入蜀布局,其势力当然不只是武川司那么简单,而韩志又是李元吉的谋主,当李元吉死后,这些势力尽皆为他掌握,再加上黑冰台也和他暗中联系,这得韩志足不出户便尽知天下事,而且不用像以前那样奔走忙碌,短短不到几月,都长了不少肉。

    “家主,杨公来了。”这时,管家在书房门外禀报,管家名叫姜振,也是黑冰台战士,被韩志推荐给了李元吉后,武川司之外的势力,就是由他负责。

    “杨公请进。”韩志连忙起身相迎,这名青衣“老仆”可是卫昭王杨爽的儿子杨集、杨侗的近亲叔公,他可不敢摆谱怠慢。

    杨集也不废话,直接把一封译好的指令递给了韩志:“上面让我们开始行动。”

    “不愧是圣上啊,这等手段一旦执行,李渊和李世民恐怕哭死的心都有了吧。”看完指令,韩志对远在雒县的杨侗抱以了无限景仰。他看向杨集,眼中闪烁兴奋光芒:“杨公,我们什么时候启动计划?”

    “自然是越早越好,”杨集抚须微笑道:“圣上能想他人之不敢想,以商道为神器的想法可谓是天马行空,不过若能成事,要定蜀中人心,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商业之道,你们比我在行,便由你们来全权操作好了!”

    “喏!”韩志兴奋的应了一声。

    早在一年之前,杨侗见到李渊开始均分田地、军功奖励田地,以收拢民心、军心,有些担心蜀中百姓向唐之心坚定,对大隋统治不认可,给日后的治理造成巨大隐患,便开始在益州暗中布局,指使和李唐进行自由贸易的商部商队抬高蜀锦的收购价。

    蜀锦乃是是成都平原的特产,在很长的时间内,还被当成货币使用,最辉煌之时,远销到西域诸国和更远的波斯,前些年虽因战乱,对外销售降了不少,但蜀锦制成的衣服依然是贵人象征,隋朝“商人”突然提高蜀锦购价,立即引起嗅觉敏锐的蜀中商人的注意,丝绸之路在这时候也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根本不用隋朝刻意在做什么,蜀锦价格就自发的抬高,出现了供不应求现象。

    只是蜀锦虽然有名,却是产量不高的奢侈品,此刻蜀中商人纷纷大肆收购,然后通过倒卖给隋朝商人赚取差价,使存货很快见底。

    见蜀锦有高利可图,且涌入蜀中的隋粮价格低、口感好,百姓都无心侍田了,纷纷脱离田地,办起了专门产生蜀锦的作坊和“个体户”,更疯狂的是,蜀锦价格还在不断上涨,然则百姓一边疯狂生产蜀锦,一边却不愿出售,只等蜀锦价格更高了才出手。就在这时,杨侗又启动了第二波攻势,即是以天价收购产自益州的红稠木、楠木、柚木、柏木、榆木、樟木等等造船良材,这又使很多人专门入山寻找百年老树。

    与此同时,又让人在民间以高价收购百姓家中余粮,百姓眼见集市粮价低微,无缺粮忧,自也乐意卖粮赚取中间的差价。

    而在这蜀锦木材价格居高不下、田地减产、百姓没有余粮的最疯狂之时,大隋突然一下子断了与唐朝的一切商贸往来,粮食不卖了、木材和蜀锦也不买了,而在内部,又把攒了许许多多的蜀锦投入市场,除了一开始的疯狂购买风波之后,很多后知后觉的蜀中商人发现不对,才开始抛售,使蜀锦价格一跌再跌。

    但失去了隋朝的粮食,因为疯狂的蜀锦、疯狂的木头而产出严重不足的蜀中大地,粮价节节攀升,当一些头脑灵活的人意识不妙的时候,开始疯狂收粮,从而引暴抢粮风潮,。一些人开始去民间收粮,然而结果却发现,百姓也没有余粮。

    益州七八成粮食都出自成都平原,大半个益州靠着成都平原粮草来养活,可是生活在成都平原的百姓都去产生蜀锦、都入大山找树,无心侍奉农田,既然你都不用心去对待农田,农田自然也不会以丰厚的产能来反哺于你。

    这也导致粮价在短短两天时间内,从最开始的二十多钱一斗,暴涨到一贯一斗,而且涨势不仅下跌,反而越演越烈。

    这便是杨侗和李建成签署休战协定时,同意战时也通商的深意所在。

    焦头烂额的李世民听说此事,便知道这是隋朝的阴谋,因为这种亏,唐朝吃得太多了,但悲哀的是,严重依赖隋朝物资的唐朝根本无从化解,要是他们和隋朝中断商贸,结果会更惨,所以不得不采取饮鸩止渴的方式,去与虎谋皮。

    这个“自由贸易”的恶果,在大唐王朝面临着最为严峻的形势之际,终是集中暴发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行情,李世民乔装打扮,带着一群侍卫去了成都西市。

    —行人到了西市,直奔米行而已,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着实把李世民吓了—大跳,每人都拿着空空的米袋和鼓鼓的钱袋,他们都没有排队,有的只是拥挤和吵嚷,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焦虑和惶恐之色,声势浩大的喧哗声、谩骂声惊天动地,好像能够把城墙给掀翻了似的

    尽管李世民也会想到粮价上涨之后,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混乱,但眼前的情形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惊得目瞪口呆的李世民,半晌都出不出—句话来。

    护卫在李世民身边的顺政郡王李道素看到—名已经买到一小袋米,艰难挤出人群的男子,便对李世民低声道:“殿下,我把那人叫来问话如何?”

    “好!”脸色阴沉如水的李世民,微微点头。

    “你不用害怕。”李道素将那男子领了过来,说道:“这位上官要问你—些话,你只管照实说。”

    “小民参见使君!”李世民的阵势令这名百姓心中十分害怕。

    李世民问道:“你买米用了多长时间?现在已经是什么价格了?”

    “回禀使君,小民昨天下午就来了,等到现在才买到一斗米,粮价现在已经涨到斗米一贯八,也就是一千百八钱。而且还未必买得到。”看了李世民一眼,这个百姓又战战兢兢的低声说道:“这钱,还是隋朝的炎黄通宝,或是等值纸钞。”

    “如果用我们大唐的开元通宝买,又是多少一斗?”李世民继续询问。

    “这……”这名百姓讷讷不敢言。

    李世民皱眉道:“你尽管直说,我不怪你。”

    “回禀使君,已经没有人愿意收‘开元通宝’了。”这人的声音更低了。

    “连帝都之内都不收本国的钱,这些该死的奸商,”听了这话,李世民心中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了,恨恨的骂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我们回去!”

    李道素连忙带着士兵催马跟了上去。

    回到东宫后苑宜秋宫,李世民只觉得看什么都不爽,走了几圈,怒吼道:“速召诸相前来西池院商议要事!”

    “喏。”李道素又匆匆忙忙安排人手。

    过了约有一刻左右,在皇城办事的窦轨、陈叔达、萧瑀、豆卢宽、赵慈景、殷开山和宇文士及先后赶到宜秋宫西池院见“驾”。

    窦轨是兵部尚书、陈叔达是门下省纳言、萧瑀是民部尚书、豆卢宽是吏部尚书。赵慈景现任刑部尚书,兼掌御史台、大理寺,统筹三法之要务,取代惨遭罢免的李神通入相;殷开山现任尚书省仆射,替代已被李渊处死的刘文静入相;宇文士及现任中书令,他昨天刚刚入相,替代已被李世民处死的裴寂。

    七相见到破碎瓷片杂着一些湿漉漉的茶叶四散在地,坐在主位上的李世民脸色铁青、双眼愤火,显是怒到了极致。

    不待众人行礼,李世民一挥手,愠怒道:“你们告诉我,开元通宝为何在我大唐帝都都无人使用,其价值甚至连隋朝的一张纸钞都不如,这是为何?”

    面面相觑的七名相国当然不能国之将亡,百姓、商人害怕开元通宝一文不值,更不敢说自家早已将九成钱财兑换成了炎黄通宝和纸钞。

    萧瑀是民部尚书,这问题归他回答,模棱两可的说道:“殿下,炎黄通宝自面市以来,便在我大唐境内出现;随着隋朝商业兴盛发达,我朝一直处于买方,但他们不允许一枚开元通宝流通,是以我大唐商人只能拿开元通宝折价去兑换成炎黄通宝,商人吃了亏,慢慢也就不用、不收开元通宝了,朝廷之前也效仿隋朝,杀了不少私自熔钱的人,但屡禁不止。”

    “那是你们以前杀得太少、杀得不够狠!”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从现在起,凡是胆敢私自熔钱为铜者,尽皆满门抄斩,不仅是他们,胆敢使用隋钱者,也—律处斩。”

    七相尽皆不敢吭声,李世民眼情—瞪,“难道你们不愿意?”

    “臣等遵旨!”李世民正在火头上,这七位相国哪敢反对?于是纷纷的应了下来,都想着等到李世民火气过了,再来劝说。

    李世民又说道:“京兆尹郑善果平抑粮价无力,就地罢免,任命民部尚书萧瑀兼任京兆尹。”

    “臣遵命!”萧瑀了犹豫—下,建议道:“恳请殿下准许臣动用常平仓押下粮价。”

    “那可不行,官仓之粮本就缺少,要是军队断粮,我们只有败亡一途了。”李世民断然拒绝。

    萧瑀苦苦劝说道:“自古民以食为天,一旦粮价虚高,紧跟着便是乱民暴动。如今粮价之高,使寻常百姓家的一年收入,都换不了一月可食之粮,这粮价要是不压下来,恐生民变呐殿下!”

    “萧相国所言极是。百姓没了粮食,民变将会在所难免。”陈叔达也起身行礼道:“其实被恶意收购的粮食并没有离开蜀郡,几乎尽数抓在大商手中,我们现在可以先动用官粮平抑粮价,同时找到那些大商,迫使他们降价售粮给朝廷即可。”

    李世民冷冷的说道:“既然粮价暴涨乃是奸商所为,可勒令奸商们降下粮价,不从者立地处斩。官粮却是万万不能动的。”

    萧瑀叹息道:“殿下,要是大开杀戒,只怕乱上加乱啊。”

    李世民淡淡的说道:“萧相国,你认为杀奸商会引起天下大乱?”

    萧瑀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过了半晌,方是说道:“殿下,杀戮只会令事态更加严峻,民心可畏啊!”

    李世民冷笑道:“自古以来,乱民何人能成就大事?陈胜和吴广成事了吗?张角成事了吗?王薄、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翟让、李密成事了吗?通通都没有。所以秦亡、汉灭、隋乱通通都与民众无关,所谓的民心根本就是—盘散沙,民乱不足为虑、贵族之乱才会致命,杨广时期的隋朝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萧瑀大声道:“殿下……”

    “够了!此事无需再议,就这么定了。”李世民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一挥袖打断了萧瑀,不耐烦的说道:“尔等与其在这里啰里啰嗦,浪费宝贵时间,倒不如去想办法平抑粮价。”

    萧瑀失神的看着李世民,跟李渊、李建成比起来,他感觉李世民更加暴戾、专横、独断,这让他仿佛看到了往昔不听劝说的杨广。但是杨广拥有的是一个完整的大隋天下,而李世民,连几个不完整的郡都快失守了,又有什么资格专横独裁?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里“真情”其实也可说是“真性情”;难道,李世民眼前的表现才是本真、本我?

    这一刻,萧瑀对李世民不仅失望,还绝望。

    一时众所俱寂,心思各异。

    忽然,远处传来袅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之音飘摇入耳,间杂阵阵女人媚惑荡冶娇笑,七相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怪异起来。

    这是皇宫?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青楼。

    一会儿又听到一个男人声情并茂正唱的得趣:“对垒龙床起战戈,男女欢乐推又磨;狂蜂戏蝶吮花蕊,恋蜜狂蜂隐蜜窠。香汁泉中干又湿,去鬓枕上起犹作;此间此乐世无双,飞泉流瀑第一波……”

    “……”众人听到这里,脸全都黑了。

    这淫曲儿可起青楼女子还下流。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声音竟是属于大唐皇帝陛下李渊的。

    七相不好作出异状,心中却已是万分尴尬。李渊却是好像很高兴似的,旁若无人的一气唱了三首曲子,然后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一会儿又传来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琵琶声,模拟女声的李渊,以一种神似被杀的猪的声音唱道:“俏情郎真下流,噙奴樱桃一两颗,双手上下胡乱摸。乱摸罢了又揉搓,两枚葡萄尖又翘,害得奴家直尿尿…”

    李世民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冲出两步,可又止住了身子,胸膛起伏的呼呼直喘,一双眼睛怒视着高大的宫墙。

    他这里是东宫宜秋宫西池院,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的是宫城御苑山水池阁,那边一唱,声音理所当然的传到了这边来。

    好半晌才平息了怒火,回头瞧见七相探头探脑在向自已看来,忍不住又怒道:“都不用做事了吗?”

    “臣等告退。”这时,又传来李渊如若濒临死亡的猪一样的歌声,间杂着男女/合欢的极乐之声。七相强忍住了差点喷涌出来的笑声,涨红着脸狼狈不堪的立即闪了人了。

    李世民没有再去理会七相,也没有因为那妖魅的男女之声尴尬,一双眼睛精光毕露的死盯着高大红墙。但是他脸上神色,却充满疑惑、思索、探究的意味。

第956章:促成李氏父子肉搏

    东宫愁云惨淡,一墙之隔的宫城山水池阁却是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山水池阁的亭台楼阁隐于花木丛中,依山势、地势而成,身在其中,给人忘却尘俗之感,确是一处雅地。

    不远处的山水池烟水明媚,岸线曲折,碧波中又有数艘画舫,池边荷花丛生,亭楼殿阁就掩映在花木之间,微风一来,荷花摇曳生姿。

    池边栏杆形态优美,曲线流畅,俗称“美人靠”,此刻就有一个美妇,将婀娜身子倚靠在栏杆上。不远处的株弯曲的古柳,又有一架秋千在风中轻轻摇动。

    这原是极美的一幅画面,可是一切都给李渊破坏了。但见这位放飞自我的唐朝皇帝怀抱一把琵琶奏出泉水叮咚一般的欢快优美的乐章,其实他弹的琵琶曲子造诣极深,本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然而他却以难听的声音唱着自编自作的淫词艳曲,唱得自得其趣。

    李渊这个皇帝今年五十九岁,在玄武门之前,他每天被每况愈下的大唐军政搅得焦头烂额,常年的食宿不宁、睡眠不足使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须发俱白、瘦骨嶙峋、面如淡金,俨如一个七旬老人。

    可是玄武门之变过后,由于李渊比较配合,所以李世民并没有亏待自己的父亲,李渊除了不能离开宫城、不能插手军政、各门侍卫换成李世民的人之外,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吃喝玩乐完全任由李渊,甚至连宫城内的人依旧是以前的人。

    李渊被‘囚禁’在宫城内以后,什么事情都管不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兴致来了的话,还和几个美人快乐快乐。

    如此“心宽体胖”的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整个人骤然胖了一大圈。

    穿着龙袍的李渊腰大十围,比以前还有威严气概。穿着便服的李渊,也是贵气十足,但现在那一身贴肤内裳,露着大腿的裤衩,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皇帝。那露一身肥肉,高高挺起的大肚囊,跟卖肉的大胖子屠夫一个德性。他现在一口气唱了几首,便让其他人登台表演。

    只是片刻功夫,一位美妇款款地走上堂来,身后还伴十几个俏丽的彩衣少女。这正是李渊爱妃张婕妤,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把她高挑优美的身段衬托得优雅十足,虽已非妙龄少女,却正值迷人年华。

    张婕妤身上别无装饰,又细又白仿如瓷器的细嫩脸蛋上带着一抹美丽的笑意,气质脱俗,犹如天上仙妃。她之所以深受李渊宠爱,除了美丽、聪明,还有能歌善舞的才艺,如今算是发挥出了她之所长。

    不一会儿台下急弦繁管,笙萧和鸣,十向仙彩衣少女在悠悠扬扬丝竹声中已然盈盈敛衽行礼,彩袖翻飞,开始翩翩起舞。

    出席李渊‘歌友会’的李神通一见便知,张婕妤这是要一展歌喉了。

    张婕妤稍展歌喉,却未见她作势扬声,便已发出袅袅娜娜的美妙乐音,她的声音极好,连那丝竹管弦都嫌多余了,若是清唱的话,不知又该是何等的迷人?

    李神通借着为李渊扇风之际,低声说道:“圣上,隋军攻陷了新城郡、遂宁郡,张士贵退守资阳,与南部的侯君集连成一片,确保资阳东北部安全,以为侯君集之羽翼,此外,翟长孙率军支援隆山唐军,抵御沈光部隋军。娘·尚囊亲率吐蕃军北上,支援九陇县和雒县。”

    被李世民当宠物圈养的李渊并不甘心,更不认命,表面上天天过了醉生梦死的日子,实则一直准备夺回实权,亲手把李世民这个逆子处死,并且让人在暗中默默地召集旧部。这时听了李神通这番话,李渊双眼一亮,急问道:“翟长孙和娘·尚囊带走了多少军队?”

    “翟长孙带走了一万五、娘·尚囊带去了两万吐蕃骑兵。”李神通介绍完毕,语气轻快的加以补充道:“翟长孙的士兵是从微臣以前统御的军队分去的,剩下一半是由太子训练、马三宝统率。”

    “这样啊?好像是我们的机会来了。”李渊激动了起来,左骁卫大将军马三宝原本是柴绍的家奴,而他和柴绍又是帝党大将,跟李世民并没有什么交集,如果又遇到兵变什么的,马三宝一定会的坚决支持自己。

    李渊心中也迅速盘算了起来,既然翟长孙和娘·尚囊带走了三万五千士兵,那么成都城也就只有四万人了。一万五千名原属于李神通新军、一万名驻扎城北武担山大营的吐蕃军。另外一万五千人是李世民嫡系分为驻守皇宫的五千赤甲军、一万金吾卫。

    “恭喜圣上,确实是我们的机会来了。杨侗还真是体贴,知道圣上想要什么,就把大好机会给送来了。”

    “哼,你想多了,杨侗小儿可没有这么好的心肠。”李渊冷冷的说道:“杨侗在内战中的的作战风格素来是步步推进,克一地治一地稳一地,他摆明是要集中先行歼灭益州北部的刘弘基,我们不过是借了大势罢了。”

    其实李渊也猜错了,杨侗现在在蜀郡周围的一切行动,其实都是替他准备的。

    毕竟隋军兵力鼎盛,如果只是为了歼灭刘弘基,只要王伏宝和薛万彻、尧君素分别从临洮、汉阳进攻宕昌郡,策应顺便尉迟恭、同昌麦仲才,只有宕昌、武都二郡的益北唐军,都是囊中之物。难道集中在蜀郡周围的唐军,还能冲破隋军的层层包围,飞去武都、宕昌作战不成?

    所以杨侗的目的还是借刀杀手,帮李渊把成都城内的军队一一调走,以便不死心、不甘心的李渊发动宫廷政变,最后不管是李渊赢了,还是李世民再次得胜,都能使李氏、萧氏、宇文氏等等和杨侗有关系的人、家族死亡殆尽,不但为大隋轻松拿下成都坚城提供便利,还为大隋日后的长治久安减轻后患。

    虽然杨侗也可以让自己的手下诛杀反了大隋王朝的亲戚们,可要这么做了,不单心胸狭窄、无容人肚量的名声不太好,同时也会影响到他的家庭;毕竟萧瑀是他的舅姥爷、宇文士及是他的姑父,而李氏更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派人将之一一杀戮,萧后怎么想?南阳公主和杨禅师怎么想?李秀宁怎么想?

    要是李氏父子自己又搞了起来,别人只会说:这是李氏父亲最后的疯狂。

    “圣上,那我们……”李神通见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而就近嫔妃都为台上的张婕妤和舞娘所吸引,急切地低声问道:“我们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李渊这时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李神通也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李渊考虑重大事情的时候,都是这样子。

    过了良久,李渊睁开了双眼,目光虽然凝注在前面的翩翩起舞的舞娘身上,但却沉声对身边的李神通说道:“马三宝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而且朕还是皇帝,只要军令一下,定然会带着那一万五千名将士回归朕的麾下。你回去以后,派人暗中与他联络,如果他不受拉拢,那么就索性杀了他,然后想办法让我们的将校控制本部士兵。”

    李神通沉思片刻,有些担心的说道:“要是马三宝‘意外身死’,世民恐怕会让他的亲信接管这支军队。而我们的人各自为政,恐怕也成不了大事啊。”

    “你的顾及也不是没道理。”李渊想了一想,又说道:“不过随着隋军纷纷杀入蜀郡,使得满朝文武人心各异,为了免遭杨侗秋后算帐,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一名普通老百姓才好,而一些人,算是想着利用手中力量,为隋朝立功,所以这个时候,那个畜生绝不敢把成都城的军权交给外人;更何况,他的嫡系之将都在成都之外带兵,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且有能力大将使用了。”

    李神通恍然道:“圣上是说,如果马三宝身死,他只能让年长的宗亲接手这个职务了?”

    “不错。”李渊点了点头:“你再想想看,我们的宗亲之中,哪一个既有能力、又与能畜生交好?”

    李神通认真的想了很久,把自己心目中的人选说了出来:“这么来算的话,恐怕也只有李道素、李道兴符合了,此二子近来深受世民倚重。”

    李渊阴阴一笑,“如果他二人任职以前大病一场,就掌握在马三宝的副将屈突寿手中了,你去拉拢屈突寿吧!”

    “圣上果然高明!”李神通由衷赞叹,这种毒计也只有圣上想得出来,先把不听话的主将马三宝干掉,然后毒倒最合适的继任者,那么实权自然就落到副将手中了。

    说起来李神通也是失意之人,在玄武门政变之前,他是大权在握的大将军,十万新军尽皆由他统率,本来在李建成和李元吉之间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可万万料不到最后的赢家竟然发动暴力政变的李世民,和李世民关系不好的李神通,之所以得以大权独揽,靠的是谄媚阿谀,本身不但无能无才,更无德,自然也就成了宫廷之变的牺牲品,失去一切实权。要不是李世民不想过度刺激皇族,恐怕李神通早就和裴寂一样,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下场了。但不管是李神通也好,还是李渊也罢,以前都是执掌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人,两人都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可是他们却没去考虑,岌岌可危的李唐王朝还能支撑多久。

    也许考虑过了,是觉得李唐王朝必亡,杨侗更不会饶恕他们,所以准备为自己的尊严再战一次,哪怕最后死在杨侗之手,也胜过隋军把他们从“囚牢”中抓去羞辱杀死有尊严。

    。。。。。。。。。。

    太极宫以南的城区各条大街,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喧嚣的程度较往常还要激烈。

    躲在家中的百姓走出家门,纷纷跑去集市抢购粮食、油盐、酱醋、肉食、蔬菜、果脯、柴火薪炭等等一切生活必须品。贫穷百姓则是天一亮,就拉着板车出门,等城门一开,便冲到附近打柴回家,以备不时之须。

    杨集也在城内到处晃荡,借机观看唐军的城防情况,韩志作为唐朝有头有脸的祸害,自然不适合出来,那样只会暴露杨集身份。

    不过杨集可不是单独行动,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老苍头,要是李渊遇到,定会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只因此老是大业中后期的中流砥柱、杨侗追封为靠山王的杨义臣。

    杨集、杨义臣这对兄弟虽然都辉煌过,但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谁还认识两个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老东西?更何况,他们以前活动的范围都不在这里,出行也做一番乔装,就算以前的熟人迎头碰上,估计也只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不会想到两个‘死人’活生生从自己面前经过。两人逛了大半天,直到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去了韩志的府邸。

    韩志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虽然他的钱也花了不少,不过成都城的粮食被他这么恶意一搞,全都进了商人、权贵之手。

    依照韩志对这些权贵和商人的了解,如今粮食这么值钱,他们基本不可能以低价出售,民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要做的,就是掌控舆论,把矛头指向穷兵黩武的李氏王朝,让蜀中百姓意识到这个残暴王朝、这个残暴的皇族是麻烦和灾难的制造者,从而去唾骂、唾弃他们,以大隋的日后治理打造和夯实民心基础。

    正好他也想询问一下杨集的建议,听说他已经到了,便将他们迎进了书房。

    “杨公,如今粮价已经抬高百多倍,且还在上涨,不过照我看来,这个价格已是百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韩志微笑道:“当百姓买不到、买不起粮食,就会无粮可食,人们活不下去,定会有人带头打破官仓,给李世民制造更大的麻烦。”

    “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令成都平原大乱,让百姓意识到隋军是帮他们脱离苦海的正义之军,而不是入侵者。”说话的却是杨义臣:“另外,成都城暂缓一些时日,但蜀郡和临邛、资阳、隆山等不在我大隋之手的各个县差不多可以动手了;对了,汶山汶川县是青羌所在,即便日后为我大隋收复,恐怕深受李世民恩惠青羌大酋贺越古,也不会乖乖听话、接受我大隋治理,所以不但先要对之下手,最好策动青羌几个小部落反了大酋贺越古。”

    跟着杨广沉寂这么多年,两人也研究杨侗政策了这么多年,心知杨侗是要从根子上、人心上把李氏推平,而不是要一个怀念李唐、不时暴乱的空泛益州。

    虽然此番决定会造成灾民遍地的景象,但是对朝廷而言却是长治久安的大好事,大乱之后得到的却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朝廷的蜀中。

    “喏!”韩志见杨集以杨义臣为主,不禁疑惑的看了一眼,不太明白这个威猛如雄狮老头又是哪路神仙。

    杨义臣见状,晒然一笑:“我的名字,你或许听说过。”

    好奇心大起的韩志连忙问道:“不知您是……?”

    杨义臣也知此人是杨侗最成功、最忠诚的间谍,如今天下一统在即,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大功,而跑去向一个将亡的朝廷告密,便笑着说道:“我叫杨义臣!”

    “原来您是杨…啊?”刚要顺势打招呼的韩志倏尔回过神来,腾的跳了起来,不可思议、惊恐万状看着杨义臣,仿佛白天看到了一个鬼。

    过了许久,他又从杨义臣身上,得到一个更为惊心动魄、万分刺激的结论……那就是杨广也活着。毕竟忠心耿耿、义薄云天的杨义臣都好端端的出现了,那他肯定不会坐视身为君王、主上的杨广去死。

    这消息一旦传了出去,恐怕会使许多人做恶梦。比如说李渊,比如说萧瑀、窦轨、宇文士及等等大隋旧臣。

    “那个靠山王……”韩志又意识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有些讪然的问道:“圣上知道您、知道‘你们’还在人世吗?”

    杨义臣自也理解“你们”之所指,点头而笑:“‘我们’都还活着,‘我们’与圣上聚过一段日子。沈光现在掌管的太和军,其实就是‘我们’搞出来的军队。”

    这一下子,韩志大放宽心。并根据杨义臣的意思,开始写一道道指令,交给黑冰台战士,利用信鹰传向益州四方。

    。。。。。。。

    作为成都城的羽翼,蜀郡九陇县一直以来就囤聚着五千兵马,当战火蔓延到蜀郡绵竹县,李世民紧急以心腹罗君副为将,率领一万士兵接管九陇县的防务,既是防备成都城西北一带可能出现的敌人,也能随时增援北边汶川、东边雒县,同时也是跟九陇、雒县之南的兴乐县形成攻守犄角,要是一方出事,另外两方可支援,也可当后路。而在昨天,又来了一万吐蕃骑兵,也就是说,九陇县现在有两万五千名主战士兵。

    虽然杨侗的军队受堵雒县之后,蜀郡北部并没有出现其他隋军兵马,但罗君副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和懈怠之心,每天都会巡视营地,抓紧时间操练兵马,为随时可能出现的大战做好准备,与此同时,也加强了对雒县方面的监视,一旦雒县不济,或是有破敌的契机,他便从九陇出兵。

    这日,罗君副正在巡视军营,一名风尘仆仆的亲兵忽然飞马入营,远远地就大声道:“罗将军,前方急报。”

    “何事?讲来听听!”正在巡查军营的罗君副闻声道。

    “喏!”亲兵翻身下马,沉声道:“汶川护羌将军贺越古、中郎将权怀恩联合发来急报,同昌郡治同昌城告破,郡守豆卢仁业、郡丞庞卿恽战死,全郡已归隋军所有。而汶山郡除了汶川以外,余者各县全部沦陷敌手,如令正有大量兵马集结于北部的通化县,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向汶川进军,据权将军称,隋军兵力足有三四万之多,而汶川城兵力稀少,恐不可敌,还请将军速速派兵驰援。”

    “通化城确实有三四万大军吗?”罗君副心头一沉,虽然隋军兵多将广,但兵力也很分散,主要集中在益州南北,至于中部隋军,则是主要集中在雒县一带,且不久前斥侯来报,本就一分为二的隋朝第一军在江源城取得打败李孝常的大胜之后,再次一分为三,而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雒县隋军没有北止的情况下,汶川一带却出现三四万人马,这也未免太快、太不合理了吧?

    难道是李世谟从江源郡永治城又带兵来了?

    这也不对。

    因为有关这个新郡的情报上说,境内除了第一军之外,并没有其他主战之军啊。

    “正是。”亲兵连忙回答道:“贺将军、权将军说是他们一直派人严密监视,发现隋军不仅人数众多,每天操练出来的声音巨大,要是没三四万人,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声音。”

    “这支隋军的主将是谁?裴行俨还是李世谟?”罗君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时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贺越古是青羌大酋长,他不太了解,可是他和权怀恩在李世民帐下一同为将多年,深知对方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

    “这…”亲兵仔细看了一遍信函,摇摇头道:“信上没有说清是谁带兵。”

    罗君副思索片刻,就有了决定,说道。“三四万大军来犯,将是一场大战,命敬君弘谨守九陇大营,我点兵一万,驰援汶川。”

    面对声势浩大的各路隋军,只有两万五千士兵的九陇军,除了要从侧翼牵制隋军,分担雒县压力,更有拱卫成都城之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大军尽出,一万士兵已是他能派出的极限。也幸好敬君弘兵败绵水之后退到这边,否则的话,他连个像样的将军都没有。

    “罗将军!”不一会儿,接到命令的敬君弘飞马赶来,对着罗君副遥遥一礼,大声说道:“此刻我军恐怕调不出一万兵马!”

    “为什么?”罗君副十分不解的看向敬君弘,汶川城是蜀郡西北的门户,不救的话,那支来历不明的隋军占领地势险要的汶川城之后,就会沿着岷江进入豁然开朗的蜀郡,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处境艰难百倍。所以他的军队再少,也要挤出五分之二。

    “成都城已近一个月没有运粮过来,我军粮草不足一月用度,此时调集一万兵马及其用度去支援汶川城的话,守军士兵无粮可食!”敬君弘说出了原因。

    “你只要让县令开官仓就行了,怎么可能会无粮可用?”罗君副觉得很可笑,成都平原乃是沃土千里、盛产粮食的天府之国,怎么可能无粮?

    “末将昨天就已经去催了,可是县令死活不肯开仓,只是说没有粮食。”敬君弘摇头叹息道:“他甚至连仓库之门都不愿打开,末将怀疑他已经私吞了,所以生怕露出马脚。”

    隋朝查粮仓之事闹得轰轰烈烈、天下皆知,敬君弘自也听说了,连法纪严明的隋朝尚且出现了无数仓鼠,李唐法纪败坏,一查起来的话,恐怕李唐的仓鼠更大明,贪的粮食也更多。

    “这些仓鼠,可恨之极!”罗君副心中大怒,都兵临城下了,军中却无粮可调,使他空有兵马,却因粮草不足而无法调动,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隋军攻破汶川城,再杀向马陇县不成?

    想了一想,他又沉声说道:“这样吧,先让庞卿恽带五千士兵支援汶川,请杨琮先生快马前往成都城,请殿下尽快拨粮!”

    汶川城易守难攻,五千援军再加上守军,以及青羌战士,应该可以顶得住很长一段时间,只希望李世民能够尽快运来粮食。

    “喏。”

    。。。。。。

    也就在这个时候,北方的宕昌郡却开始打了起来。

    宕昌是一个只有良恭、和戎、怀道三县的下郡,李世民昔日在益州北部自立的时候,最开始便是选择了宕昌郡,等他拿下同昌、武都、平武三郡军政大权,便将大本营从这不便施展的前沿小郡迁到武都郡。任命大将卫孝节为行军总管,统率两万士兵和临洮隋军对峙。

    卫孝节是河东安邑人士,以前是大隋的将领。大业年间,受命辅佐西京留守杨侑,时为李渊部将的殷开山、刘弘基进屯汉长安城,卫孝节从泾阳出战,却被李秀宁中途击败,眼见关中已为李渊所有,便顺应大势,率部归降李渊,后来随李世民进击薛举,也是在那个时候,变成了李世民嫡系大将。

    郡治良恭无法容纳两万大军驻扎,卫孝节便在羌水之滨寻了一处开阔地扎营,本来是为了防御临洮隋军的突袭,只是他却失算了,遭到王伏宝和薛万彻分别从北部、西部合围。

    最先发起进攻的却不是正面对峙的王伏宝,而是沿着蒹葭水东行的薛万彻。

    蒹葭水即是白龙江,发源于西倾山,自临洮蜿蜒向东南方的宕昌流淌,虽然沿河两岸多为深深的峡谷,不但失去了灌溉能力,甚至连人马都无法通过。可是在临洮境的时候,有二十多条支流汇入,这使穿行在山区峡谷的河道水量极大。

    在上游发生特大爆雨之时,薛万彻率领士兵乘坐皮筏子悄悄的突入宕昌郡,并在良恭山西南麓悄悄集结起来,当武器装备、战马一一送达,便从西部对唐军大军发起了攻击。

    射向卫孝节军营中的箭雨并不密集,可是往往在唐军以为对方已经停止射击的时候,薛万彻会再给他来上一波,将刚刚冒头的唐军给打回去,如是一来,给唐军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薛万彻很喜欢这种打法,颉利可汗的本部几年前就是被他用这种打法搞得没有半点脾气,生生给他打到了于都斤山附近,要不是有太多太多财富、牲口、俘虏拖掉他的军队,兵力空虚的北部汗庭估计都得让他打残。

    他这种打法用来对付缩在军营之中的唐军,同样收到不错的效果,不过吃了几次亏的卫孝节也出薛万彻的奸诈之处,然而他却没有有效手段施以回敬。

    投石车的射程虽然足够,但那惨不忍睹的命中率根本没法子对精通骑战的隋军士兵造成威胁,每当石雨从军营之内飞起,看清了石雨飞行轨迹的隋军士兵,立即骑着马一哄而散。轰然落地的石雨,除了帮助隋军夯实地面、更好驰骋之外,一名敌军士兵都杀不到。

    至于弓弩方面,除了为数不多的床弩之外,其他弓弩的射程,根本比不上隋军连弩;要是出营去打,恐怕正中薛万彻下怀,然后利用骑兵优势将唐军士兵一一猎杀干净。

    这也令卫孝节除了火冒三丈的被动挨打,别无他法。

    “大总管,我军的投石车打不到隋军骑兵,箭矢又没人家厉害,哪怕我军士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是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战斗,也是越打越憋屈。”行军司马刘孝孙来到卫孝节身边,叹息道:“要是再这般打下去,我们的士兵就算没有被薛万彻耗光,也有崩溃的危险。”

    “退兵到良恭城外下寨。”卫孝节沉吟一会儿,十分无奈的下达退军命令,虽然他也知道把这个险要之所让出,会使北方的王伏宝大军无所顾虑的源源不断南下,而他们的压力也会更大无数倍,但薛万彻已经率军入境,他除了避让之外,根本没有半点办法。反之,要是退到良恭城设营,城池、军营便互成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唐军的处境将比现在好了无数倍,而军队若是在这里拼光,一切都没有意义。

    只不过更让卫孝节担心的是,薛万彻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更不可能是单独的存在,他的出现是不是代表王伏宝的军营只是一座人数不多的空营,而其主力实际也已入境了?

    卫孝节的这个担心很快被证实了。

    当天晚上,唐军士兵刚刚打开寨门,准备南迁良恭城的时候,就被黑暗中的一阵密集箭雨杀了回来,数百名来不及退回军营的唐军在营门口倒下了一片,一些尚未死去的士兵发出濒临死亡的惨中声。

    安静的夜空,瞬间就被打破了。

    卫孝节大吃一惊,连忙关上辕门,又令士兵坚守军营,安排好防务,自己则是登上一座哨塔向远处眺望,只见南营之前火光冲天,将阴沉沉的夜幕照如白昼。飘扬的帅旗上,有一个大大的“王”字很清晰的呈现在了眼中。

    卫孝节心中一沉,他知道横扫吐蕃大地的王伏宝果真瞒过自己,亦是带兵入境了。

    王伏宝的军队并不就此列阵,而是以密集的箭雨不间断的朝军营笼罩,压得唐军士兵喘不过气来。

    卫孝节悲哀的发现,自己貌似在不知不觉之中被隋军给合围了。

    好不容易等到隋军士兵停止射箭,只见一名大将带着百余名骑士飞马来到军营之前,朗声说道:“我是王伏宝,敢问卫孝节将军何在?能否前来一叙。”

    卫孝节深吸一口气,宏声答道:“我就是卫孝节,王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圣上亲率之第一军、第五军已经杀到蜀郡雒县,第六军、第十军也是兵分数路,分别自东、南、西向蜀郡合围;而刘弘基为首的北部唐军也让第六军、汉阳军牵制在武都郡。也就是说,不但是伪唐将亡、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便是你的宕昌军也到了孤立无援的困境。”王伏宝对卫孝节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一声:是否愿意率部归顺大隋?”

    卫孝节首冷冷的反问道:“我若不降,你又待如何?”

    “我已良言说尽,要是卫将军执意不降的话,那便休怪刀枪无眼。我现在给卫将军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考虑,等到明天辰时,我会再来这里听卫将军的决定。要是卫将军不识时务、不明大势,我军就会发起全面进攻。我大隋兵锋过处,必将是寸草不留,希望卫将军休要误人误己。”王伏宝说完,也不等卫孝节回话,径直调转马头退了回去。

    看着气定神闲的王伏宝带着大军耀武扬威退走,卫孝节和唐军一干将校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王伏宝明摆着要吃定他们了。

    这虽然让人十分愤怒,恨不得把这混蛋碎尸万段来泄尽这份羞辱,但卫孝节等人清楚的知道:以王伏宝和薛万彻的兵力、以及武器装备,只要他们把前后营门一堵,唐军就成了瓮中之鳖,就算他们逃得出营,人家的骑兵也分跟在屁股后面潇洒放箭,令他们逃无可逃、御无可御。

    不过在明天辰时到来之前,他们既可商量、考虑是否投降隋朝,也可前去单挑群殴,甚至还可前去搞偷袭。

第957章:两大军团争雌雄

    夜幕深重,天地一片漆黑,就在子时时分,只见唐军大营辽紧闭的营门轰然大开,营中的唐军士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缓缓向隋军挺进。

    策马在前的卫孝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辕门上的行军司马刘孝孙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回以坦荡一笑,随即一夹马腹,毫不犹豫的带着大军向隋军大营疾行。

    在正面打不过隋军的情况下,卫孝节、刘孝孙、吕世衡定下了诈降之策,只要卫孝节突入隋军大营,便从内部发起进攻,把隋军搅乱成混乱的泥潭,而后再由后军从外面杀入。

    他们选择在子时出兵,而不是最适合的丑时、寅时,是担心隋军看出破绽,不给他们入营的机会。

    然而三人均知王伏宝、薛万彻均是当今世上赫赫有名的将帅,成功骗过此二人的机会极为渺茫,可这是他们唯一制敌契机,哪怕再渺茫也要试上一试;要是为敌所趁,后军的使命则是变成接应卫孝节退出敌营。

    刘孝孙望着如若一条火龙的大军,忍不往叹息一声,回头对身边的吕世衡说道:“吕将军,待隋军大营起火,你坚守大营城池,我带后军支援卫将军。”

    “这如何使得?”吕世衡为之一愣,随即吃惊的摇头道:“上阵杀敌乃是武人之事,刘先生一介文士,岂能上阵搏斗?您是我军的军师,一人安危系全军,绝不能置身于险境之中。还是由末将带兵为后军好了,先生就在大营中等我们大胜的消息吧。”

    吕世衡也不等刘孝孙作答,便豪迈一笑,快速奔下辕门,净土整装待发的后军带离军营。

    望着离去吕世衡,又看到远处沉寂的隋军大营,刘孝孙仿佛看到一个吃人巨兽一般,心中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但愿能成事吧。”刘孝孙对着阴森森的夜幕长叹了一声。

    却说卫孝节带着大军来到隋军营前的时候,只见军营之内火光明亮,营栅内的隋军士兵刀出鞘、弓上弦,早已是严阵以待,只要唐军有不善的举动,便会万箭齐发。

    “将军,我们就这么直接杀进去吗?”看着在火光下泛着冷森森幽光的一支支弩箭,卫孝节的副将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卫孝节摇了摇头:“我们这一次是乃是前来诈降的,制胜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是直接挥军杀过去,恐怕没有一人到得了辕门之前。我带四千士兵先行过去,你率大军压阵,一旦我这诈开营门,对敌发起进攻,你立刻率军支援”

    “喏。”副将应了一声。

    ……

    “咻咻咻……”当卫孝节带着四千士兵来到营前,数十支强劲的箭矢射到了他们的数十步外,有人大喊道:“来军止步。”

    “我是卫孝节,依约前来拜见王将军、薛将军。”卫孝节策马近前,向戒备森严、十分警惕的隋军将士大声喊道:“还请速速通报。”

    “哈哈,原来是卫将军啊。”薛万彻笑着从夜幕中走了出来,在火光的照射下,认出来将正是卫孝节,又见随行士兵皆是精悍之士,心知对方还不死心,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卫将军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莫非卫将军想通了,准备弃暗投明?”

    “大隋有百万气势如虹之师,谁也改变不了大隋重新一统天下之势,我军又让贵军团团包抄,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卫孝节说到这里,自己也感到十分惘然,叹息道:“而且这些年已经死太多人了,我希望自己能够为将士们谋条生路,还望将军接纳。”

    “此言当真?”薛万彻笑着问道。

    “事已至此,将军认为我们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这就对了嘛,隋军也好、唐军也罢,本是一家人,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等天下一统,咱们一起去打异族,那才过瘾。”薛万彻开怀大笑,他也不再继续询问什么,朗声道:“卫将军,你先率百人进来,等我们商议好,再一一收并诸部士兵,你以为如何”

    卫孝节也想不到薛万彻这么轻率,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有些理解了。隋军这些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早已是养成了目空一切的骄横之气,而且敌我双方差距巨大,使敌军有恃无恐,他们都不认为已是瓮中之鳖的唐军还有打下去的勇气和魄力,所以薛万彻有此表现才是最正常的。他遥遥的行了一礼,说道:“但凭薛将军做主,卑职毫无异义。”

    “好!”薛万彻笑了起来,对士兵们大声说道:“打开营门,请卫将军入内叙话。”

    “喏。”一队士兵依言上前,准备为卫孝节开门,而营栅内的隋军士兵虽然依旧戒备着,可是也已默默的收起了武器,尤其是最令卫孝节忌惮的弓弩兵,纷纷退了回去,这让卫孝节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当营大被缓缓打开,卫孝节高又见隋军前军处于背向己方,当即高举手中大刀,兴奋大喊:“众将士,杀啊!”

    “杀啊!”由四千名精锐士兵组成的前锋听到冲锋的号角大作,气势如虹的杀向“毫无准备”的隋军大营,而骑兵仅是一个冲刺,就已经踏入军营之内,占据了营门,并向隋军发动攻击。

    后面的大军看到这一幕,立刻依照事先安排疾驰而来。

    “剿灭隋军。”高喊之声不断响起,唐军弓箭手所带的皆是火箭,点燃之后,向帐篷急射过去,顿时火光冲天而起,隋军大营一片混乱。

    距离军营不远的一片丛林内,正在焦急等待的吕世衡望着腾空而起的熊熊大火,兴奋的下令:“卫将军已经得手,众军随我杀向隋营。”

    “杀!”吕世衡为首的后军,纷纷呐喊着向隋军大营方向席卷而去,沿着前军、中军撕开的通道,向隋营深处挺进。

    军营之内!

    率军截敌的薛万彻异常骁勇,杀得唐军士兵人头滚滚、肢体横飞。

    主将的勇烈激励着身后的隋军士兵,他们个个悍不畏死、奋力拼杀,竟尔顶住了唐军的攻势。。

    这也是隋军主战士兵远胜敌军的另一面,每名士兵都意志顽强,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往往能够置死地而后生,悍不畏死的一往无前。

    而唐军士兵大多没有经历这种惨烈杀戮,在面临死亡之时往往会先行怯弱,再加上他们遭到薛万彻没日没夜的袭扰了几天时间,体力、精力消耗过大,在激战片刻之后,竟被为数不多的隋军士兵杀得节节后退,与中军撞到一处,而中军又被压着撞到了后军,三军将士挤成一团、乱成一团。

    “这……”在大后方观战的王伏宝见到这一幕,也是深感无语,又见薛万彻把唐军拦在伏击圈之外,仿佛把诱敌深入的使命忘记了,十分无奈的放下手中望远镜,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吹响号角,让薛疯子让路。”

    幸亏事先防了这一手,定好各种号令。否则的话,准会误事不可。

    “呜呜呜呜……”号角之声为之大作。

    其实薛万彻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应该,但作为诱敌之军,他也很无奈啊。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战争观念早已深入每一名大隋军士的灵魂之中,薛万彻也不例外,所以隋军一旦开打,就火力全开,以狂风暴雨之势碾压一切,然而现在不但让他们摒弃以往的战斗风格,去跟假打,还不能让敌军看出破绽,着实是为难死人了。

    这时听到号令传来,薛万彻嘴里发出一声大吼:“拦不住了,撤退。”

    说完,直接就带着知道这个号令的士兵跑,连最基本的且战且走都没有做。

    “……”远处的王伏宝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你特么是在搞笑的吗?就算你在演戏,能不能真实一点?说不打就不打,真当唐军都是傻子不成?

    幸好现在是晚上,唐军又乱套了,而卫孝节等将又在指挥士兵攻击,并未看出什么。

    给隋军士兵顶着杀的唐军士兵一见隋军败走,感到压力一空,又见隋军毫不抵抗,都以为对方顶不住了,纷纷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兴奋之声,如一道洪流猛追而去。

    ……

    “连弩射击!”见到汹涌杀入埋伏圈的唐军士兵,王伏宝杀气腾腾的下达了命令。他固然也不想大开杀戒,但是只有把汹涌而入的唐军杀怕了,才能逼降残余士兵,才能让他们安分的接受整编。

    随着号角之声一响,刹那之间,伏于暗处的隋军纷纷站了起来,只见呈“凹”字形的埋伏圈响起了一阵阵弓箭回弹的嗡鸣,密集箭矢从三个方向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射向唐军士兵。

    将乐极生悲的唐军士兵纷纷猎杀在地,顿时惨叫声响彻长空,中营空地一下子变成了尸横遍野的修罗屠杀场,血雾弥漫天空、鲜血染红土地。

    王伏宝将伏击在三个方向的弓弩兵分成三排,第一排射空弩中箭矢,迅速蹲下装箭;第二轮接着射击,如此循环往复的射击。

    直令陷入埋伏的大营内的唐军士兵惊恐万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漫无目的的四散逃命,不计其数的士兵被杀死、被射死,整个大营被血腥和恐惧笼罩。

    一些落后的士兵调头就沿原路逃跑,然而唯一的出口,已被陌刀军转堵死,当溃败的唐军士兵意图对他们发动决死进击之时,第一排陌刀手迎着冲来的士兵猛劈而去。霎时间,一片刀光闪过,杀得冲到最先的溃军人头翻飞、躯干四裂,地上尸块累累堆积,没一具完整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令人惨不忍睹。

    不过毕竟是唐军士兵,而不是突厥、吐蕃、吐谷浑等等异族之军,所以陌刀军没有步步推进,只是驻足原地,把试图冲阵的刀刀斩碎,迫使对方不敢上前。

    “呜—呜—呜——”这是让弓弩手停下射击、骑兵出击的命令,却是王伏宝眼见时机成熟,而帅旗巍然未倒,指挥准备就绪的薛万彻冲阵,只要把帅旗放倒,伤亡惨重、士气低迷的唐军除了投降之外,别无他法。

    “杀啊!”

    接到命令的薛万彻大吼一声,杀死一名唐军校尉,率领一千重骑兵突入敌阵之中,薛万彻的目标是斩帅旗、杀主将,使唐军彻底崩溃,他们如铜铁之墙一般列队前行所过之处杀得唐军士兵人头滚滚、肢体横飞。瞬间便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卫孝节所在的位置杀去。

    真可谓是挡者死、触者亡。

    卫孝节熟读兵书,善于布兵排阵,还是隋朝大将的时候,也带过兵。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作战思路还在停留在多年以前,不适应隋军蛮不讲理的凶残打法。

    这从薛万彻进入宕昌之后,卫孝节的应对即可看出,他的作战思维十分僵化,要是换成一个比较有经验的人,眼见对方不但全军皆骑,而且弩箭犀利,己方士兵无从抵御、无从应对,定然会在第一时间退到利于防守的地方,而不是继续呆在平地上与敌对峙。

    但他没有。

    所以当隋军不断从蒹葭水东进,支援薛万彻之时,他们已经沦为瓮中之鳖,想退已经退不了了。

    而今晚,他在陷入埋伏之初迅速布下了盾阵,有利地阻挡了隋军箭矢,但薛万彻带着重骑兵凶悍的撕碎了他的阵型,使这一支还算稳定的唐军迅速被动起来。在这关键时刻,使实战经验缺乏的卫孝节无法和身经百战的薛万彻相提并论了。

    薛万彻知道怎么打赢这一丈,而卫孝节却在敌军大营之中拼命调动阵型,企图把长矛兵一分为二,从后面包围这支重骑兵。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到了他身边。

    这时,有几名亲兵大喊:“将军,当心左面啊!”

    卫孝节一扭头,只见一名隋军大将从斜刺里冲杀而至,卫孝节挥槊便刺,薛万彻侧身闪过这一槊,已经冲到卫孝节身边,并且迅速拔出牢牢控制在马背上的“天速刀”,手臂向前斜伸,没有彻底出鞘的锋利刀锋迎向了卫孝节的腹部,双马迅速交错所产生巨大的力量,使锋利的刀锋一横而过,只见一道血光闪过,连人带甲的卫孝节落下了腰斩的凄惨下场。

    薛万彻也不管尚未死透而惨叫卫孝节,继续前冲之时,前伸的手臂猛然收回,露出大半刀锋的“天速刀”‘啪’的一声回归刀鞘,接着双手擎槊,在卫孝节的亲兵队伍之中掀起了一团团血雾。

    他的速度太快,当唐军士兵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冲破了亲兵队伍,一槊把手执帅旗骑兵刺下地下,帅旗轰然倒下。很多唐军士兵都亲眼目睹薛万彻以凶残的方式杀死卫孝节,他们无心恋战,四下奔逃。

    刀盾兵的逃跑带动弓弩兵、紧接着是后面的长矛兵……。

    唐军各级将校见帅旗已倒,士兵已经崩溃,他们也无心恋战,打吧打不过,逃生之路也被堵死。

    更可悲的是甚至顽抗都未能对敌人造成任何伤害,这样的战争还怎么打?

    或许之前有人觉得王伏宝几个时辰前所说的那番话狂妄,但在这鲜血淋淋的战场之内,所有侥幸未死的唐军士兵都理解了“大隋兵锋过处,寸草不留”的含义了,而被王伏宝警示的卫孝节显然是做出了“误人误己”的愚蠢之选。

    如今四周好像都是隋军士兵,这样一场毫无生机的绝望的战斗,更何况,敌我双方也没有什么化不开私人仇恨。这还有什么打下去的必要?

    人皆此心,于是在到处是“降者不杀”的声音之中,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纷纷弃械。

    ……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一直在辕门之上焦急等候的刘孝孙听到了一阵阵脚步声。当一队队溃军从黑暗之中进入火光照亮的范围之内时,刘孝孙惊叫出声。

    “刘司马,我们诈降之计被隋军看破,反而被隋军将计就计的击败,卫将军、吕将军尽皆战死;隋军骑兵正往这边杀来,请您快点打开营门……”一名唐军校尉冲到辕门之下大声喊叫。而在他的身后,扮成唐军小兵的牛进达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看,手却一直握在刀柄之上。

    从吐蕃回来以后,牛进达和薛万彻一起当王伏宝副将,负责整编新的第九军。

    今天晚上这场战役,他带兵在营盘之外游弋,负责歼灭溃军,以及或许存在援军,谁料到王伏宝做得太绝,入营唐军一个都没有逃得出来,而援军更是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他看到了薛万彻立足了威风,便揽下了这个诈营的使命,以期有所收获。

    刘孝孙仔细向下一看,顿时惊呼道:“你是丘泽?”

    “正是末将,刘司马还是快点开门吧,我们也好入营防守。”丘泽大声说道。

    听说卫孝节、吕世衡中计战死,刘孝孙一时间也乱了分寸,又看到一条火龙正往这边迅速奔来,立即下令道:“把门打开,让将士们入营防守。”

    “喏。”当唐军营门大开,牛进达立即大声喊道:“杀进去!”

    “杀。”装成唐军前来诈营的隋军士兵跟着主将杀入了敌军大营。

    “不好,上当了,众军随我迎战。”刘孝孙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抽出腰间佩剑大声喊叫。而牛进达此时已经杀上了辕门。

    “敌将受死。”刘孝孙见一名敌将正沿着梯子上爬,一剑便向薛万彻劈了过去。

    “太慢了!”牛进达不屑一笑,天微刀迎向来剑,天微刀乃是“圣武三十六式”之一,由名匠用陨铁、青铜铸造,端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刘孝孙的佩剑被砍为两半。

    牛进达趁着刘孝孙愣神之际,冲了上去,左手刀鞘狠狠地捅在刘孝孙的肚子上。

    “噗……”弯如一只虾的刘孝孙痛得双膝跪地,抬头又见敌将挥鞘扫来,吓得他一手抱着痛得半死的肚子,一手向前一挥,嘶声大喊:“停!”

    “好啊!”牛进达憨憨一笑,收回了刀鞘,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残暴。

    刘孝孙见状,反倒是愣了一下,随即艰难的站了起来,问道:“你又是何人?”

    牛进达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酷似‘程咬金’的傻笑:“牛进达而已啦!”

    “什么?你就是牛进达啊?”刘孝孙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之色,面前这个傻大个,竟是入选天下十猛将的隋朝左威卫大将军、荣国公牛进达?都说牛进达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可现在怎么看都不像啊?

    “微不足道的小兵而已,不足挂齿,呵呵,不足挂齿。”

    “……”

    就在牛进达和刘孝孙出出聊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王伏宝亲率大军冲进了唐营。由于卫孝节带走了很多军队,此时的唐军大营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这使战争胜负没有丝毫悬念。

    当刘孝孙被牛进达押到王伏宝的面前时,王伏宝笑道:“刘先生,不知你愿不愿意弃暗投明、改邪归正?”

    刘孝孙冷冷的说道:“白日做梦,我这辈子只效忠一人,那就是大唐太子殿下。”

    “哦嗬?”王伏宝呵呵一笑,“伪唐覆灭在即,刘先生这又何必?”

    刘孝孙深深看了王伏宝一眼:“太子待我不薄,我不会背叛他,更不会为你诈城,你不必枉费心机了。要杀要剐尽管来好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王伏宝叹了口气,向侍卫吩咐道:“请刘先生去好生休息。”

    “喏。”侍卫应了一声,把刘孝孙押了下去。

    “这个文人倒是一个硬骨头,看来伪唐还是有些忠臣良将的。”牛进达说道。

    “忠臣?”王伏宝却是嗤之以鼻,刘孝孙说李世民待他不薄,宁死也不愿背叛;可是王世充待他更好,如果真的是忠臣,为何不为王世弃殉死守节,而是降了杀光王氏一族的李世民?

    不过这番话,王伏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貌似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当初他是为了窦建德妻女的安危,才被凌敬说降,不过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二臣的事实。

    “天一亮,我带主力大军进击武都建威县,进一步压缩刘弘基纵深,同时也是防止他派兵入境,夺取宕昌。牛将军你带本部人马去接替同昌城的麦仲才将军,从西北方向威慑武都,使第一军将士抽身南下,去蜀郡与圣上汇合。”王伏宝说道。

    “喏。”年牛进达应了一声,又问道:“宕昌呢,怎么办?”

    王伏宝说道:“境内已经没有什么唐军主力,就让苏乌将军来一一收复,并监管合郡政务好了。”

    “那末将先行告辞了。”牛进达向王伏宝行了一礼,转身带着本部人马回营休整。

    “将军,第七军主帅尉迟将军派人求见……”牛进达离开不久,一队士兵带着两名风尘仆仆的士兵飞马赶来,看那两名士兵的装扮,确实是是第七军士兵无疑。

    “何事?”王伏宝疑惑的看向这名战士,现在任何事情都可以用信鹰传达,尉迟恭竟然还专门派人前来,着实让他意外。

    “启禀将军,尉迟将军让卑职前来告知,顺政郡主将段志玄战死顺政城,如今整个顺政郡已为我军收复,境内唐军尽降。尉迟将军如今挥师西进,陈兵于武都边境,并与汉阳尧将军会师于修城县,从东北方威慑武都郡治将利城。”

    这名说话的第七军士兵说的话,已经有所保留了。其实尉迟恭还说‘要不要第七军来帮忙。’只是唐军大营如今都被拿下了,他自然说不出口。

    王伏宝为之一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尉迟恭这是在向他示威呢,忍俊不禁的说道:“劳烦兄弟们回复尉迟将军,就说我军已成功伏击了卫孝节,无一名唐军士兵逃得出去。我们很快就从西北、西方进逼武都……将利城破之日,便是把酒言欢之期。”

    “卑职遵命!”那名说话的第七军士兵十分尴尬的答应了一声,又和同伴灰溜溜的走了。

    作为万里挑一的斥候,人人都有一颗相当灵活的脑袋,这两名第七军斥候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从那句“将利城破之日,便是把酒言欢之期”听出了王伏宝心中也饱受了浓浓“战意”,并且向尉迟恭发起了犀利的挑战。

    因为‘将利城’位于武都郡东北部,离尉迟恭所在的修城县很近。王伏宝从宕昌这边去的话,要比尉迟恭多出几百里长的路程,而且道路异常难走,其中还有很多险关要塞,这些军事要地都得一一攻破,否则的话,便陷入后路被断危险。也就是说,王伏宝这边既没有天时,也没有地利,甚至连人和也不如尉迟恭为首的第七军。但王伏宝明知自己不占优势,还是说了“将利城破之日,便是把酒言欢之期”这等豪气干云之言,由此可见,这也是一个不甘落后的人物。

    但不管是哪支军队先到将利城,对于只有一个武都郡的刘弘基来说,显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958章:山穷水尽,各谋其路

    宕昌这一战,也拉开了益北的的大决战的序幕,而宕昌郡的失守,也使刘弘基这部唐军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可腾挪的战略纵深已经少得可怜。

    就在王伏宝占领宕昌之后不久,占领了顺政郡的尉迟恭和尧君素会师在修城县,但两人并没有急着南下决战,原因是他们需要等待王伏宝这支西路隋军的消息。

    虽然尉迟恭心高气傲、争强好胜,但是在这场带着天下一统的战役中,每一路隋军都不是在单独作战,每一路隋军都有自己的使命。

    如今益北隋军已经形成了三军联动之势,从西、北、东三个大方向步步逼近,而南边的平武,又有左卫将军刘纲率军围堵,兵力虽然只有万人,可他却能在保证平武安全之余,分一部士兵机动支援三路大军,使唐军南部也遭到隋军的威胁。

    杨侗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要把刘弘基为首的李世民嫡系文武尽数歼灭在益北,取得一劳永逸的效果。如今四路隋军合围之势已成,也使尉迟恭不敢冒着刘弘基逃走的风险,率第七军单独作战,所以他让人去给王伏宝传信,更多是炫耀和激励,希望王伏宝快一点东进,以便他们早点打完收兵。

    毕竟朝廷在此战之中投入了太多兵力、人力、物力,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长此对峙,对朝廷绝非好事。

    时间到宕昌之战的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将利城外的唐军大营抹上一层淡淡的青色,点卯已经结束,各将纷纷回营,带领唐军士兵开始今天的训练。

    当将领们一一退下,行军大总管刘弘基和副总管李玄道、行军左司马于志宁、行军右司马苏世长、行军长史令狐德棻紧急议事。

    他们现在唯一的凭恃,或许只是武都郡特殊的地理地貌了吧。

    武都郡地处陇南,秦岭和岷山两大山系的支脉东西向横贯全境,地势西北高、东南低,高山、河谷、溶洞、丘陵、盆地交错,峰峦叠嶂,沟壑纵横,气候垂直分布,地理差异明显,自古有“一眼望四季”的说法。

    另外,武都郡水运发达,汹涌南下的蒹葭水、白水均系嘉陵江水系,于武都南部曲水县汇合之后,一起流向南方向的平武郡,李世民当初北上宕昌之时,便是利用这便捷的水运条件,把一路收拢而来的粮食、武器、军资等物资运抵北方。

    曲水县到平武郡这一段河床,在大山峡谷之中蜿蜒南下,地势之险,不弱于长江三峡,但它水势虽大,可毕竟不是汇众多支流而成的长江三峡,所以在枯水时节,大船不能穿行;而现在,又到了水势渐弱的时节,这一段河流又成了卡住刘弘基命脉的锁钥,不但无法得到一丝补给,甚至连利用水运搬运物质南撤的打算都无法实现。

    便在众人紧急商议之时,一名营门守卫士兵匆匆跑到中军大帐前,他取出一份情报,交给了守卫,脸色难看的对着守卫说道:“请禀报大总管,长松有紧急军情传来。”

    守卫立刻进了大帐,在门口禀报道:“启禀大总管,长松县有军情传来。”

    “快点拿过来。”刘弘基心下一惊,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喏。”守卫大步入门,连忙把军情呈上。

    刘弘基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面如土色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之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刘弘基大难临头的表情,令李玄道、于志宁、苏世长、令狐德棻大感焦急,于志宁沉声询问:“大总管,究竟发生了何事?”

    刘弘基深吸一口气,十分苦涩的把军情内容说了出来:“昨天晚上,王伏宝以牛进达为偏师,奇袭了长松大营,我军损失惨重,庞玉老将军不幸战死。”

    “啊?”听了这番话,四人不约而同的大惊而起,表情一如刘弘基之前。

    也难怪他们如此震惊。

    只因武都仅有七县,仅是西南就有长松、正西、曲水三县,之前,刘弘基命令老将庞玉率领一万五十士兵坐镇长松城,负责三县防务,但如今,庞玉战死、唐军主力尽失,另外两个兵力空虚的县城,怕也保不住了,如是一来,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百倍。

    “但不知大总管有何决定?”于志宁定下心神,拱手询问。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平淡,一如他的内心,认真想想,这其实是意料中的事情。只因李孝常在江源城下的惨败、惨死,开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头。

    李孝常是他们西部羽翼,负责同昌方向的安全,这支军队的损失,对唐军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造成军心动荡,而是损失了一半兵力,使他们唯一的优势荡然无存。直接导致同昌和汶山二郡迅速失守,继而引发了顺政失守、宕昌失守。

    而本来分散在各处的隋军,则是因为唐军一一溃败,在收缩包围圈的同时,兵力也得到一一收拢,使兵力大幅上涨,从而对唐军形成了兵力上、战力上的绝对压制,所以庞玉之败,其实只是迟早之事。

    如果再这样被隋军一层层的打下去,他们将被会让第七军、第九军、尧君素部联合歼灭在将利大营,一如卫孝节的下场。

    刘弘基思索良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应对之策,叹息一声道:“我现在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委实是没有良策,大家都说说,看有没有办法扭转我们不利的局势。”

    早在李孝常惨败消息传来之时,于志宁就一直思索出路,此时一听刘弘基询问,便说道:“今天的局面是两朝国力差距所致,并非只是体现在军事之上。不过我们现在形势虽然不利,但还没有到最严峻之时,如果我们处理得当,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就看大总管有没有这个魄力。”

    刘弘基大喜,“于司马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们孤立无援,处于兵力不如人、武器不如人、战力不如人、士兵不如人、粮食不如人的困境,将利城失守是迟早之事……为今之计,上策是趁隋军合围之势未成,立即撤军南下,这样我们不仅能保住军队实力,还能跳出包围圈,以兵力上的优势攻打隋朝兵力不足的平武,然后沿着西汉水迅速穿过义城、巴西,最后从兵力同样不足的新城郡,进入蜀郡。”于志宁缓缓的说道:“虽然会失去整个武都郡,但这是一个注定会失守地盘,没有坚守的必要。我们现在还有五万大军,只要有两万回到蜀郡,我们就不算失败。而且在残酷的逃亡和连续不绝厮杀之中,体弱者、意志力不够坚定的士兵,全都被淘汰掉,最后剩下两万士兵将是健儿中的健儿、精锐中的精锐,其所产生出来战斗力,不亚于之前十万大军。”

    这一番充满残酷意味的话,令正副总管刘弘基、李玄道的心弦骤然紧绷。于志宁这个战略大转移充满了重重凶险、危机,若是事先谋划不好、准备不足,这五万大军恐怕连武都都走不出去。于志宁是谋士,只负责出谋划策,但具体执行还得他们二人来。

    作为李唐王朝为数不多的宿将,刘弘基也知道是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他同时也知道两万大军回到蜀郡,已是十分乐观的估计,若是遭到隋军不断追杀,那么撤离将会变成漫山遍野的大溃败,有两三千士兵回到成都城已是顶天了。

    这个决策一旦下达,就关系到五万大军生死,哪怕刘弘基这个身为全军最高决策者,得到了李世民全权决断的承诺,但也是迟迟无法表态,又询问道:“除了撤离之外,中策又是什么?”

    “大总管,中策是趁牛进达立足不稳,派一员大将率两万精锐与他决战,我们则是死守将利城,要是击败牛进达部,那么我们就有五成的希望夺回平武郡,继而兵锋直指中路隋军大后方。”于志宁沉声说道:“而中路隋军的主帅是隋朝皇帝杨侗,他一人安危系全隋,如果我们击其后方,各路隋军只能以杨侗为重,仓促救援,给予我们大唐王朝破敌契机。”

    刘弘基眼中露出一抹意动之色,但沉思良久,他又叹息道:“但是以杨侗安危来调动各路隋军的前提条件是要先后击败牛进达、王伏宝、刘纲、裴行俨,这几人麾下兵力累计起来,少说也是十万名主战精兵,我们即使突破了牛进达、王伏宝的第九军,恐怕刘纲军、裴行俨第一军已经严阵以待。而且陈兵在我们东北部的尉迟恭、尧君素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这个计策成功性着实不大。”

    “卑职也知道中策的风险、困难,远超上策几分。”于志宁沉声说道:“所以需要大总管拿出决断的魄力来。”

    旁边的副总管李玄道见到刘弘基皱眉深思,无法决断,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于司马的下策又是如何?”

    “下策就十分简单了…下策就是既不管尉迟恭、尧君素,也不管王伏宝和牛进达。立即挥全军南下,对平武发起猛烈攻势,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把刘纲彻底击败,但这个选择,我只有两分把握,而且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就意味着王伏宝、尧君素、尉迟恭如三支利箭,迅速袭击我军后方,将我们歼灭在武都、平武之交。”

    于志宁看了刘弘基一眼,叹息一声:“如今多路隋军虎视耽耽,最多三天时间就把将利城四周的支点拔除干净,兵临将利城下。有道是‘时不我待,只争朝夕’,希望大总管尽快做出决定,要是把时间继续浪费在这里,我们想选择也无从选择了。”

    刘弘基苦笑道:“眼下难就难在选择,于司马这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但不得不选,不是吗?”于志宁无奈的摇了摇头。

    刘弘基默然点头,开始反复掂量于志宁的上、中、下三策,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管做何选择,都需要去跟隋军打,唯一的区别是要和多少敌人打而已。

    与中下两策相比,上策虽然需要兜了一个大圈子,可是所经之处都是隋军兵力相比薄弱的地区,平武、义城、巴西被隋军占领的时间也比较短,唐朝在那里还有一定的民心基础,而且那么的地势全都不利骑兵冲锋驰骋,这又进一步抵消了隋军的优势。另外就是还有顺流而下的水路帮助他们运输粮草、武器等等沉重物资,减轻士兵们的负担。

    但是这么一个大圈子,耗费的时间也成倍成倍的增加,要是隋军察觉,照样会合围而来。不过好就好在隋军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而他们也能利用少数兵力一层一层的据险而守,为大军争取到前行的宝贵时间。

    想到这里,比较倾向上策的刘弘基立即作出了决断,毅然道:“我选上策。”

    “大总管英明。”于志宁见刘弘基终于拿出了魄力,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宽心笑容。

    “李将军你去召集各将,让他们暗中准备撤军之事。”刘弘基看了李玄道一眼,交待道:“千万不要引发大军骚乱,更不能把我们的决定早早暴露给隋军。”

    “卑职遵命。”李玄道应命而退。

    “于司马和苏司马负责整理粮食等辎重,令狐长史,你的任务是让地方官员和郡兵把将利、复津二县的船只尽快收集上来。”

    “卑职领命!”于志宁三人相视一眼,于志宁又躬身建议道:“既然选择了撤离,大总管还需派人通知太子殿下、张士贵、侯君集,让他们对我们的撤退有足够准备;尤其是张、侯二位大将军,他们集中在资阳郡的兵力众多,请他们务必和我们保持军情的畅通,并做出反攻遂宁之势,帮助我们牵制遂宁、巴西、新城的隋军第六军…要是战机允许,我们就打下三郡…”

    “于司马此议极好,却是我疏忽了。”刘弘基一拍脑门,对于志宁说道:“一事不烦二主,与各军联络人选,以及后续之事,就劳烦于司马一并负责了吧。”

    “卑职领命!”于志宁应了一声,和苏世长、令狐德棻一道退出大帐。

    刘弘基望着三人的背影,不由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但愿张士贵能以大局为重,出兵策应。”

    历史因为杨侗的出现拐了一个大弯,张士贵既没有被李世民拉拢,更没有参与玄武门之变,他自始至终都是李渊的人。在成都之外几路唐军主将之中,张士贵是唯一一个非李世民嫡系大将。

    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张士贵虽为帝党大将,可他长期游离在李唐王朝核心势力之外,而李渊是李唐王朝唯我独尊的存在,往来都是达官显贵,接触的也都是宰相大员,平时不是绞尽脑汁去想算计杨侗的法子、处理乱成一团军政大事,就是和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勾心斗角,为数不多的精力也只是用在有限几名心腹大臣的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张士贵这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人物”。

    然而小人物也要生存、小人物也有自己的野望。他们为了那份光宗耀祖、荣华富贵的野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李渊造反,但李渊显然是让所有人失望了,也让所有人野望落空。

    在这种情况之下,李渊还对人家关心不够,所以说张士贵根本就没有恩义、情份的牵绊,剩下的只是“忠义”观而已。可这玩意,能让张士贵为一个将死王朝效死吗?刘弘基觉得有些玄乎,而这也是他最为担心之事。

    但是张士贵偏偏就夹在他与侯君集之间,他麾下之军也是刘弘基目前最为倚重的军队;要是张士贵以不得命令、兵力不足、自身难保等等理由不予配合,刘弘基选择的上策,极有可能变成下下之策。

    ……

    刘弘基所不知道的是,张士贵的处境虽然比他稍微好上一些,却跟‘乐观’二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不久之前,张瑱从新城败退遂宁,使薛万均、黄君汉之军会师在遂宁长江县,从北部威胁张士贵的大本营方义城,苏定方也趁机从青石县带兵北上,而杜伏威又从涪陵杀向资阳安岳县,负责斩断张士贵西路,使他的形势骤然一紧。也是这个时候,李世民让他迅速退回资阳普慈县,从而跳出了包围圈,并为侯君集挡下北部之敌,使其能够一心应对李靖、段德操这两路隋军。

    不过这个比较好的局势,随着薛万均、黄君汉、苏定方、杜伏威合兵而变得更加恶劣,他们的联军大营现在就驻扎就在资阳安居县西部,距离普慈城不过三十里路程。

    虽然黄君汉、苏定方事后带着本部兵马脱离大营,改在普慈县北部的新城郡飞乌县驻扎,但是这也意味着张士贵的北部不宁了。

    中军大帐之内,张士贵注视着地图久久不语,他明显感到唐朝被隋朝牵住了鼻子,战和不战都由对方决定,甚至他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那就是杨侗并不打算一场一场的打,而是准备把他和侯君集一起轰去成都城,然后一战而定。

    现在局势十分被动,如果不解决这个被动问题,唐军估计真要被对方轰去成都城,然后一网打尽。

    行军司马元仁师这时步入大帐,遥遥行礼道:“大总管,最好的办法就是争取朝廷援军,不是说让援军支援我们,而是进驻金渊县,为我们牵制苏定方、黄君汉,这样就能打破目前僵局,使我们有腾挪之机。否则的话,不要说支援侯大将军,便是我们也自身难保。”

    张士贵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满的说话:“我也曾希望太子派援军,怎奈太子不肯啊。”

    “大总管,卑职认为太子并非是不肯派援军。”身为李世民亲信的元仁师听出张士贵的不满,代为解释道:“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张士贵瞥了他一眼,问道:“元司马认为是什么误会?”

    “我记得大总管当初请求援军,是想趁薛万均立足不稳,与其在遂宁决战;胜则歼灭隋朝第六军,缓解蜀郡东部压力,败则隋朝第六军进军占领遂宁全境、资阳北部、蜀郡东南,不但侯君集将军无后路可退,便是成都城也处于隋军包围之中,太子承受不起失败的后果,这才没有派军来援。”元仁师这段时间在成都城、普慈城不断往返,十分清楚李世民的顾虑,见到张士贵沉思不语,继续说道:“隋军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使我们的军队几乎全部投入到了战场,而成都城内只有四万兵马,再派两三万援军根本没有丝毫意义,要是成都城的军队全体出动,那帝都岂非无兵可守了?要是某处让隋军突破,我们又拿什么去拦截?”

    张士贵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道:“意思就是说,无兵可派才是关键问题之所在?”

    “不但无兵可派,而且成都城内剩下的几万士兵,都是不经战事的新兵,到了战场的话,恐怕只会帮倒忙。”元仁师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另外,还没有多少粮食了。”

    “我也知道朝廷的苦衷。只是我们现在完全就是在按照隋朝既定的部署来走,如果这么继续被动下去,我怀疑成都城那几万士兵也要被迫分到各处战场,要是某处战场一失败,隋军就能轻易拿下成都城了。”张士贵叹息一声,接下来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其实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全部退回蜀郡,集中我们和侯君集、翟长孙的兵力,在蜀郡平泉、新津一带和隋军打上一场大决战,这总比被隋军一一吞食的好,而且我们至少还有五万的胜算。”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反正李唐王朝都要玩完了,何不轰轰烈烈进行一场豪赌?

    赢了的话,李唐王朝还有一线生机。败了,则是一了百了,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虽然没有明说,可元仁师却听出这潜下之意,苦笑道:“可是太子殿下显然不同意,而且就算太子答应了,朝中重臣恐怕也不答应。毕竟现在的朝廷,人心各异呐。”

    “问题就是在这里了。”张士贵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忧心忡忡的说道:“老实说,我并不担心资阳、隆山这边,我和侯将军、翟将军都有足够粮食、兵力,大不了我们通通坚守壁垒,不出去和隋军作战。我担心的是窦相国所负责雒县和九陇,他的军队既有不历战事的新兵,还有桀骜不驯、军纪败坏的吐蕃人、青羌人,这些人能否听从号令?能否敌得过杨侗为首的精锐隋军?如果窦相国败了,杨侗就能兵困成都城,利用骑兵之利一一猎杀支援成都城的军队,余者诸军则是趁机掩杀而来。”

    “杨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各路人马加大了围堵力度,以迫使太子把军队不断的调离成都城,大总管觉得呢?”元仁师不太肯定的说道。

    “元司马这话说错了。并非是杨侗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加大围堵力度。其实我们的处境是杨侗刻意安排所致,因为他十分清楚我们的弱点在哪里?”张士贵纠正了元仁师的错误,又指着地图上的雒县向他分析道:“你看,杨侗现在驻兵在雒县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了,可是他并没有和窦相国决战的意思,甚至连像样强攻都没有。而李靖、沈光、薛万均、苏定方等人的表现也是这样的散漫。由此可见,杨侗所采取的战术是把成都城的军队调走干净,然后以逸待劳、养精蓄锐的各路人马,对我们各支军队发动雷霆万钧之势,现实分而食之的战略目的,最后再轻易收复高大雄伟,却已经没有兵力的成都城。”

    正如张士贵的判断,杨侗确实是打算把成都城的军队一一调到前线,不过是不分而食之,而是以便李渊发动军事政变,让数目众多的李氏宗亲在内斗之中死去,倒不是他有足够证据来证明‘李渊一定发动军事政变’,但一个从成年之日起、就为造反作准备的人,岂是甘心失败、安于现状的人?更何况他还有翻盘的力量,如果外部环境适合,有九成可能会武力夺取,他不是为了执掌权力,再和隋朝打,而是为皇帝、父亲尊严战。即便李渊没有干,但杨侗把唐军调出成都城之举也不是无用功,因为谢映登和李大亮已经潜入成都县境,同样能为二将提供夺城的便利。

    虽然隋朝可以在正面战场上干脆利落的把这场悬而未决的战争结束掉,但是天下一统的战争,并不仅是把表面上的敌人歼灭、降服就完了事,更多是要为以后考虑。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牵一发而动全局的战争结束以后,只要他杨侗在世一天,国内就没有大内战暴发,这固然是好事,但也使敌人摇身一变,以降将、降臣的名义变成大隋的“自己人”而这类人不仅仅是头脑灵活的聪明人,还是家财万贯、良田万顷、权势涛天的人上人,他们之所以纷纷参与到乱世之争,是因为他们不满足现状,企图通过战争,以开国功臣的名义,博取更多本来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现在选错了效忠对象,使他们失去一切,一下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落到尘埃。

    这类本身就不安分的人,显然是不会安现状,也不愿过贫困潦倒的日子。

    怎么办?

    自然是破罐破摔,并利用聪明头脑在暗中搞大事。

    朝廷明明知道他们不安分,但是在没有真证实据之前,朝廷也不好妄加惩处,虽然也可以用“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干净,但杀这些人容易,对天下百姓的影响却是巨大。所以这一仗,更是为以后的安稳打,而不是统一,最好是以消灭敌人的名义,把他们通通杀死在战场之上。

    当然了,张士贵并不知道杨侗的险恶用心,他又思索一会儿,毅然对元仁师说道:“我还是要劝太子出兵,就算不答应退到蜀郡进行大决战,也应该从派兵从金渊方向对苏定方所部施压,好让我和侯将军有所作为,要是我们吃了一部隋军,就能改变这种被动局面。还请元司马再次入京,向太子殿下陈述我的用意,也希望朝中大臣以大局为重。”

    “卑职领命。”元仁师见他尤不死心,只好无奈的应了下来,离开大帐之后,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匆匆忙忙的朝成都城奔去。

    。。。。。。。

    其实不单是张士贵对李世民的被动防御有了置疑、不满之意,便是李唐王朝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也因为一连串不利消息的传来,对这次事关生死大战也开始产生了争议,甚至矛头大多是指向李世民这个暴力上位的太子。

    北部唐军段志玄、卫孝节战死,导致顺政、宕昌失守的消息也传到了成都城。战局的不利使朝廷不满之声愈加高调,战局的不利,也使安分了一段时间的帝党开始抬头,尤其是李神通、李瑗帝党首领,开始在各个场合抨击太子党(李世民党)在战局中的不利表现。他们认为李世民所重用的刘弘基、李仲文、张长逊、李孝常、韩威、段志玄、卫孝节个个都是无能庸才,才接二连三让隋军打败,不但丢失了益北大片疆土,还造成了当前的困境。

    东宫嘉德殿内,元仁师又一次受张士贵委托前来劝说李世民,李世民这几天的情绪十分焦虑低沉,内部节节攀升的粮价他无力平息也就算了,毕竟他以前是以武将的名义出现在各个场合,如今还能以骤然接管朝政,不熟悉政务来推诿。但军事上的一连串失败,却是无从辩解的。

    在内外交困的局势面前,也使李世民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错判形势、高估了益州之险,也对隋朝的实力、对隋军武器装备估计得严重不足,致使外派了太多兵力,当蜀中葭萌关、白水关、梓潼关被隋军利用飞天神舟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以后,他一时间无兵可派,致使隋军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就轻易的拿下了清化、平武、义城、普安、金山五郡,而这五个郡的全面失守,使各方震惊的唐军在毫无准备、毫无所觉的情况贸然来战,从而引起了一连串惨败。

    另一方面,他在南部的表现又过于乐观,认为高士廉可以凭之险,将李靖御在秭归之外,即使秭归失守,还有巫山、巴东可以防御;而在李靖西征巴之后,又让侯君集营救秭归。就在这个重大决策上他犯下了错误,如果当时的命令是让侯君集支援易守难攻的人复县、高士廉高放弃秭归、巫山、巴东,前往人复县和侯君集合二为一,那么李安远就不会中了苏定方的埋伏,南部也不会有今天的被动局面。

    否则的话,即使苏定方为首的北镇军有所斩获,那么牺牲的也只是高士廉那一部,而不是这种大片领土沦陷、隋军不断杀来的危局。

    “殿下,张总管的意思是撤军回蜀郡,以保持我军实力,然后集中兵力,在平泉和新津与南路隋军决战,我们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只要我们吸取以往的失败教训,一定可以成功歼灭一部隋军,虽然对于当前的局势不会起得根本性的大逆转,但至少可以坚定朝野上下、全军将士抗隋的信心,同时也可以击退很多不利团结的声音。”

    元仁师回到成都城之后,就直奔东宫而来,可是他在大路上就可以听到种种不利李世民的声音,由此可见,这种声音已经到了甚为喧嚣的地步,现在唯一办法就是在军事上取得战果,扭转李世民的口碑,哪怕只是取得一小点战果都好,若不然,这种声音会越演越烈,当全城都在议政、都在置疑的时候,局势会凶险百倍。

    “我也明白张士贵将军的难处,也理解他的求战之心,甚至连我也认为他的大决战之设想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唯一的办法。只是他和侯君集、翟长孙一旦撤军北上,隋军就会步步紧逼,根本不给我们备战的时间,仓促之间在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交战,我们获胜的机会更为渺茫,若是再败,南部隋军就兵临城下了,再想把他们打赢就难上加难了……”说到这里,李世民忽尔一阵恍惚失神。

    也是这一刻,当李世民这个李唐王朝的最高决策人说出这番话之后,也终于理解了李渊、李建成的难处了。以前不是李渊、李建成不想打、怕打,而是不能打、打不起,现在的自己亦如是。

    如果说今天的自己,是以前“畏隋如虎”的李渊和李建成,那么求战心切的张士贵,无疑是当初“赌性十足”的自己。而自己,在大势面前,终于是活成了曾经最为厌恶的样子。

    “殿下,我们要是集中兵力来打,未必就会输。”元仁师尽职尽责的劝说。

    “我也认为四军合一,能够打赢隋军某一部,但打赢之后呢?付出惨重代价的唐军能否守得住蜀郡?能否挥兵收复益州南北?能否把隋军轰出益州?”李世民反问道。

    “这……”元仁师哑口无言,讷讷无从作答,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实事求是的苦笑道:“隋朝国力鼎盛、兵强马壮,哪怕杨侗用五名士兵的命来换我军一名士兵,结果赢的还是他。”

    “这就对了。”李世民认同的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们在南部和隋军还未打一战,要是我们撤退,且被隋朝骑兵从后面掩杀,使大决战打不起来、或是败了。这无论对朝廷还是国人都无法交代,所以我还是希望张士贵将军再努力一下,能够和侯君集一起稳定南方局势,至于北部之敌,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元仁师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李世民态度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话语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其实变相的否决了张士贵撤军到蜀郡决战的建议,并且还希望张士贵、侯君集干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辉煌大胜。

    “这么说来,确实不宜撤军入蜀郡决战,否则我们就失去腾挪余地。”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元仁师只好退求其次,拱手请示道:“那么能不能适当增加一点兵力?”

    李世民皱了皱眉,问道:“哪里需要增加兵力?是普慈城吗?”

    “不是支援普慈,而是进驻金渊县。”元仁师摇了摇头,理解道:“张总管希望殿下能够派支军队进驻金渊,为我们牵制飞乌县的苏定方,我们少了这一路敌军,胜算会更大些。”

    “这个要求倒是十分合理,而且金渊方面也确实需要军队防御,但是成都城兵力着实不多了,我们派的兵力要是少了,丝毫取不到牵制作用,可是多了的话,我现在也没有啊。”李世民有些为难的看了元仁师一眼,沉吟半晌,才说道:“增兵金渊牵制苏定方之事我同意,但具体派多少兵力,还得让我好生考虑!”

    “张大总管对于殿下的决定十分期待,那卑职先回去答复了。”元仁师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对张士贵有交待了。

    “嗯,去吧!”李世民苦涩的点头,元仁师倒是完成不负张士贵之望了,可是对于他李世民来说,却是飞来了一个无从解决的老大难题。

    成都城现在只有四万名士兵。

    派多少、怎么派、谁来带兵是他所要面临的先决问题。等到他把军队派走之后,成都城防务,雒县、九陇、汶川是否需要增援等等等问题又紧接着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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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第三世介绍:
隋朝纲常败、乱象渐丛生。
在这即将拉开的历史帷幕,杨侗披甲跨马,举起屠刀,用皇室子弟的名义和尊严,维护与拯救这一个天下哭泣的时代。
大隋的辉煌,不会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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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大隋主沉浮》已上传大隋第三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第三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