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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第三世txt下载     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4章:父子之争

    张士贵是弘农卢氏县人,出生将门世家,是隋朝大都督张国之子。他虽然有一个二十岁儿子了,但是他本人还没到四十,正值人生的巅峰时期,人长得身材魁梧、脸如紫铜,武艺十分高强,还精于左右骑射之术。

    他虽然在轰轰烈烈的反隋浪潮中,也于家乡聚众反隋,但是在遍地草头王的年代里,只是自领了大总管之职,并没有自称王称帝,一是他野心不大;二是他所在的弘农不具备称王的条件,北面的并州、西面的关中是李唐所有,东面的河南郡是王世充的地盘,而南面则是“吃人魔王”朱粲。他在三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以至于这三大势力都想拉拢他。

    面对这竞相拉拢的三大势力,张士贵首先把朱粲排除了,朱粲这家伙和他的军队连人都吃,简直是禽兽不如,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是不得人心的冢中枯骨,迟早为人所灭;其次是王世充,王世充当时和关东士族一致护杨倓登基,关东士族当时对杨倓的支持,不弱于关陇贵族对李渊的支持,又因为杨倓是杨广的亲孙子,所以当时的声势确实要比李渊高,实力也不比李渊差多少,但王世充和关东士族之所以能够合在一起,是因为杨倓,日后不管哪一方稍微强势一点,另外一方就接受不了,迟早会因为利益不均而分道扬镳,看似庞大的实力和潜力,也会在内斗之中消耗殆尽,再加上王世充处于李渊、杨侗、李密、萧铣、朱粲的包围之中,不管他进攻哪一方,另外四大诸侯都有可能捅他刀子,所以王世充的环境不比张士贵所以的弘农好多少,这也注定他难有大作为。

    而李渊,与王世充恰好相反,首先、关陇贵族支持是李渊本人,而非当时所立的傀儡,两者同心同德,皆是志在天下,统一之前不会出现矛盾;其次是李渊有一个稳定大后方,不管是关中,还是并州、益州皆有关山之险,是属于只有他打关东诸侯,而关东诸侯打不进去那一种;虽然李渊周边有杨侗、刘武周、郭子和、张长逊、梁师都、薛举等势力,但是除了杨侗和薛举之外,大家有突厥这样一个共同主人,而杨侗又给拥兵百万的突厥牵制,只要主仆众人联手把杨侗搞死,那么余者对李渊几乎没有多少威胁……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李渊都比王世充有前途。

    再加上张士贵又和窦家有比较深的关系,其父张国能够当上大都督,就是窦家推荐,所以当窦轨来信,张士贵理所当然的投降了如日中天、前途无量的大唐王朝。

    至于杨侗,张士贵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一是杨侗没有招他这个反隋分子;二是杨侗太会作死了,取得一点成绩之后就飘了,不但和天下世家为敌,就与拥有百万控弦之士的始毕可汗斗狠,早晚得死。

    但如今,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各种作死也一一现实了,而且马上就要干死他张士贵以前最看好的大唐王朝。

    这次张士贵主动对薛万均发起进攻,其实用意有二,一是打破被隋军步步逼近的被动局面,借助天时、地利之便,歼灭一部隋军,使大唐王朝有个喘息之机;二是以退为进,让自己来吸引隋军注意力,使南方的侯君集有从容撤退的时间,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损兵折将不说,侯君集竟然还在盘石县。

    张士贵意识到自己太过突进,这才急忙退兵,但他想退,薛万均却不答应了,开始步步紧逼而来,这时候向侯君集求援似乎不现实,因为他似乎还指望自己去救援。

    向金渊军求援同样也不现实,金渊军是李瑗刚刚拉来的三万新兵,要是出了城,正合苏定方之意,况且,如果金渊如果能南下资阳,为何不先灭了苏定方?

    张士贵发现自己无援后,也只能自救了,他命令元仁师退守西边的车免城,与资阳城连成一片,自己则率主力进驻普慈城,继续当元仁师的后军。

    普慈城是县治,也是渡安居水最便利之处,这一段安居水最为平缓,而且河床不宽,用木筏就能轻易渡过安居水。只是虽有安居水为天然搞垮河,可是自文帝统一天下至今,蜀中长期不受敌争威胁,防御需求不大,再加上杨广重心在四塞、李渊重心在北方,使普慈城已有几十年没有修缮,城墙非常老旧单薄,甚至还有多处发生了坍塌。

    张士贵退回普慈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军民把坍塌腐大桥朽的部分城墙清理掉,然后用沙袋堆砌,建立一个比较简单的防御体系,同时还在安居水西码头建立第一道防线,与此同时,又命儿子张瑱带兵训练夜间守御战,防止隋军夜间夺城。

    天刚蒙蒙亮,普慈唐军主将张士贵便在百余名亲兵护卫下来到安居水码头前巡视,对岸便是连绵不绝的隋军大营,薛万均在他抵达的当天,也逼到了对岸,要不是对方没有船只,张士贵哪有时间组建防线?但尽管如此,形势对张士贵依然十分严峻。

    “父亲!”这时,儿子张瑱来到他的身后。

    张士贵回首看向儿子憔悴的面容,凝声问道:“将士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回禀父亲,孩儿这几天都在训练夜间攻防战。但只能说是小有所成”张瑱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有所成’?你知道小有所成会死多少人么?”张士贵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沉声道:“这只是训练,要是真正作战,就完全不同了,我军武器装备、作战经验、士气斗志都不如隋军,所以你务必要按照实战要求来训练,也要让将士以实战来对待。”

    张瑱辩道:“父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孩儿明白,也知道所谓的‘小有所成’是对将士们的身家性命不负责,但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不是朝夕所能练成…所以时间是我们目前最为紧缺和宝贵的东西。然而,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把时间白白浪费掉,对此,孩儿也是有心无力。”

    “为何有心无力?”张士贵有些奇怪的看向儿子,在大唐青年俊杰之中,若只论武略,张瑱绝对是个中翘楚,哪怕是李渊以前极为看重的李道宗,与他也是属于棋逢对手的水准,只是李道宗所学较广,不止武艺、兵法学得不错,在律法、礼律、政务等方面,同样有不俗建树,因此才稳压张瑱一头。

    更重要的是张瑱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所以带兵打仗方面也有充足经验,能力和经验都有,只是目前还欠缺打破常规的魄力,简单来说,就是张士贵给了方向之后,张瑱往往可以完成得很好,甚至比那些经验大将都好,但要是没有人去指挥,暂时还没有处理和解决各种突发问题的能力,这是经验上、阅历上缺失,可以用时间来弥补。但以后要是没有打破思维束缚的局限,终究难以成为独当一面之才。

    但现在的问题是,张士贵已经给他方向了,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张瑱应该可以完成得很好才对,可现在居然说‘有心无力’,这就让张士贵觉得意外了。

    “父亲,孩儿没有得力将校,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让那么多士兵熟悉一种以前所不会的战法。”张瑱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这……”张士贵心中为之一闷。自打李渊起兵以来,唐军处于一种逢隋必败的窘境,哪怕连一场局部战争都没有赢过,李唐王朝屡战屡败的结果,不止是疆土、人口、民望、士兵,不有大量能征善战的将领,如今李唐王朝,已经没有大将可用,别说是统帅级别,就算是次一点的将军,也都伤亡殆尽,余下之将,已经很难挑起一军主帅的大梁。

    虽然李渊在与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斗争中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赚得盆满钵溢,并把他们的土地均分给佃户、奴隶,获得低层百姓的广泛拥戴。但是唐朝军队是以关陇贵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比如说窦轨、窦抗、窦琮、柴绍、李仲文、刘弘基、李高迁、李安远、长孙顺德、桑显和等等军中大将,要么是关陇贵族子弟,要么是关陇贵族的门生、假子、家将、家奴,而构成军中骨骼的高、中、低将官,也多是这类人。李渊打赢内斗之战后,担心这类人效仿独孤卿云、独孤彦云、独孤武都,起兵造反,于是对军中将校进行了彻彻底底的血洗。

    李渊和李元吉父子在这其中究竟制造了多少冤案、杀害了多少无辜者,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统计数字,但作为一场李渊认为关系国运的镇压运动,其规模之大、涉及面之广堪称史上罕见,入蜀以后,因考虑到军队承受力已经接近极限,同时大血洗的目的也已基本达成,所以镇压浪潮开始趋于缓和,甚至也在不同程度上对一些人施予恩惠,拉拢到一批人。然而李渊并没有从根本上认识到军中大血洗会给军队、唐朝造成危害巨大的影响,是以余波一直延续到玄武门政变前夕。

    虽然在这个过程,一些有识之士认为这会间接帮到隋朝搞垮唐军,可李渊却觉得益州天然封闭、路况恶劣的环境,让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必担心隋朝进攻,可以安心清除内忧、训练强军、发展民生,是以并没有就此罢手。

    而经历了外战损失、李渊大清洗,除了窦氏派系还在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关陇贵族已经濒临灭绝;这对乐见其成,并在暗中推波助澜的隋朝没有丝毫影响,可对唐军的打击和危害却比并州之战、关中之战、东征之战还要高出无数倍。

    危害的主要表现,就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军队骨干损失巨大,在中层、低层将校奇缺的情况下,致使一些低层武官连提数级,一些统率十人的什长,晋升为统率两百人的校尉,甚至统率千人的郎将,而一些校尉则是一跃而为一军主将。

    这些破格提拔上来的新晋将校,潜力如何估且不论,单是看他们在训练中把军队带得乱七八糟,就可看出这些人并不胜任当前之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们都是骤登高位的人小武官,现在让他们越级带兵,跟强迫稚子做成年人的活并无多大区别,如今只是训练都把军队带乱、不能迅速组成阵形,要是到了战争之中,又如何能够临阵应变?

    所以张瑱此刻所说的“没有得力将校”,无疑也是点出了整个唐军最关键的要害之处。

    “唉!”张士贵叹息一声,遥想当年,我大唐王朝麾下人才济济,屈突通、李秀宁、李仲文、李孝恭、窦抗、柴绍等人自不必说,此外还有窦琮、刘弘基、长孙顺德、史大奈、慕容罗睺、李安远等人亦是猛将,单论大将数量来说,可不比大隋王朝少。

    再看如今,张士贵、侯君集已是大唐王朝拔尖的了,但在过去,他们二人连挑大梁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没有大将也就罢,更过分、更让人沮丧的是军中连最基本的中、低武官也没几个像样的,都要是没有得力将校层层带领和指挥,哪怕给他百万大军,也是一击即溃的乌合之众。

    一想到这些,张士贵之前因为防御体系建成而激起斗志,也渐渐的淡了下来

    这仗,还怎么打?

    “熟悉战阵、临阵经验也丰富的郎将、校尉、旅帅、队正现在少得可怜,新战法是越练越乱,孩儿认为还是不练为好。”张瑱又建议道。

    “练自然还是得练的!”停了一下,张士贵见儿子还没走,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何事?”

    张瑱见四周皆是父亲的亲兵,且离得远,便鼓足勇气道:“父亲,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是想让我投降,就不必开口了。”张士贵很清楚儿子的心思。

    “可是父亲,薛万均的兵力比我们多啊,无论是战力、斗志、士气、经验,还是武器装备都比我们高出无数倍,关键是他们声势浩大,各路兵马已经连成了一片,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再厉害的阴谋诡计也动不了他们分毫。”

    “我当然知道我们必败无疑,也知道大唐坚持不了多久了。”张士贵叹息道:“这还是杨侗存了猫戏老鼠之心,如果他想,早在关中之战,就能把我大唐一举歼灭了,现在,自不必说。”

    “既然父亲知道,为何还要……”

    张士贵沉声说道:“固然时运不济,但圣上和太子殿下都是当世英雄……”

    “父亲之言,恕孩儿不敢苟同!”张瑱很不客气的打断了父亲的话,说道:“父亲说圣上是英雄,敢问圣上曾做过什么惠及天下苍生之事?”

    一时半会之间,张士贵还真找不到李渊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功绩,只能敷衍道:“为隋臣时征讨逆贼、屡立功勋;为帝之后治理地方,也令地方安泰。”

    “要是这也算是惠及苍生?这天下所有官员都能做到!”张瑱是张士贵一手教出来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嗤笑道:“孩儿未曾听说圣上令百姓富足,反而扫地为兵,使无数百姓死于战乱或饥寒之中。至于杀敌建功,孩儿实在不想将隋唐两帝相提并论!”

    李渊这大半辈子拿得出手的政绩、战绩真不多,为了自己一家之利,反而是勾结突厥来对付跟突厥关系不好的杨侗和薛举,张瑱他觉得拿李渊跟杨侗比,那是在侮辱杨侗、侮辱英雄这个称号。

    张士贵脸上肌肉抽动,想要反驳,却根本找不出话来说,只能沉声道:“为人不能无信、无义,为臣不能无忠。我们不能做攀龙附凤之事,圣上与我在知遇之恩,我们岂可因富贵而背弃?”

    “父亲信奉忠义,孩儿自然没有异义,孩儿也认为对心怀忠义的人,当以忠义报之,可圣上是深受文武二帝重视、重用的大隋臣子。若说忠义,也应该是他先对大隋忠义才对,但他偏偏就反隋了,这是对君王的不忠义;他勾结突厥来针同族、旧主,这是对同族的不忠义…孩儿认为没必要为这种人尽忠…”张瑱有些不忿的说道:“再说了,圣上对父亲有何恩情?当初无非就是看中父亲所在的弘农而已,给了他之后,立马就把父亲扔到益州当闲散之士,这哪来恩情可言?可后来他没有本事,又把弘农给了王世充,以换取王世充不阻止他去打朱粲。关键是现在为主的,不是圣上,而是以不光彩手段上位的‘太子’,他不但杀了亲弟弟一家,还偷偷杀了敦厚仁义的亲大哥,嫁祸隋朝,甚至连圣上也杀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值得父亲效忠吗?”

    张士贵一张脸阴沉似水:“谁说圣上死了?”

    “大家都说宫中那个圣上是假的,跟王世充用假杨倓禅让是一个道理。”张瑱见父亲面色难看,说道:“反正他杀弟弑兄是推不掉的事实,再多杀一个父亲,于他而言,也是债多人不愁,据说平阳公主就雒县帮圣武帝带兵,目的是为父兄报仇。”

    “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父亲,我……”昨天他的世交薛礼带了几个朋友,偷偷摸摸的找到了张瑱,叙完旧,就直接道明来意,让他劝说张士贵投降大隋。张瑱本就不想为唐朝陪葬,当然一拍即合,便听了那个周青的馊主意,以各种方式来打击父亲的抗隋信心,以及对唐朝的忠心;但是张瑱哪怕练了多次,也因为带兵多年而稳重了不久,可是此刻面对双目充斥着质疑的父亲,气场顿时有点乱了,大有一触即溃之势。

    好在他是学过兵法的人,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并为自己准备留了条后路,于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张,递给了张士贵,说道:“这是孩儿从这一期《半月谈》内拿出的一张,上面不仅把圣上已死的事情分析得条理分明、理由充足,还有平阳公主、李道宗讨伐李世民的宣言。”

    张士贵接过细看一遍,又说道:“怎知不是隋朝自己编写?”

    “几十万隋军都快打到成都城下了,父亲认为隋朝还有必要打击本来就杀了弟弟的李世民的名声吗?”经过这一点时间的缓冲,张瑱缓了过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张士贵蓦地回头怒视儿子,“你祖母、母亲、弟弟妹妹都在成都城当人质,而元仁师和新来的段纶又在严密监视我们;要是投降,我们的家人怎么办?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张瑱又问道:“可是我们与大隋交战,分明就是必败的下场,这几万将士怎么办?他们的家人又怎么办?”

    “你不要再说了!”张士贵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

    这时,他忽然看见驸马段纶走了过来,连忙对儿子使个眼色,训斥道:“休要啰嗦,快去训练士兵!”

    “喏!”张瑱虽然遭到了父亲训斥,可心中十分高兴,只因他已经探出了一线曙光,父亲最后那句“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无意中道出不降隋,是亲人都在成都城为质,如果有办法把亲人解救出来,父亲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他也看到李世民派来的段纶,已经不敢再说什么,行了一礼,便向普慈城匆匆去了。

    段纶与张士贵见礼过后,望着张瑱远去的背影,笑问道:“老远就听到将军训斥少将军,他惹将军生气了?”

    “他说我军以前没有接触过夜战,骤然训练,将士们都不适应,只取得些许成就。还说实战丰富的将校太少,越练只会越乱,建议我一切如常。”张士贵叹息道:“我也知道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夜间作战,恰恰是隋军最厉害的战法之一,如果我们不进行针对性的训练,要是隋军晚上突袭过来,我们怎么应对?于是就训斥了他几句,让他继续练下去。”

    段纶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年,练好一批士兵,很快又损失干净,几无能征善战之军,根本没法做到以老带新我们要练的战法何止是夜战?”

    张士贵不好在这个话题上接,反问道:“段将军不在车免镇,难道那边出事了?”

    “是,也不是!”段纶说道:“资阳城虽已收回,但资阳、普慈南部的牛鞞县却给另外一伙乱民占据了,那里的十多万石军粮,如果不能尽快把牛鞞县夺回来,失去不但是军粮,还是我们和本来是侯君集将军之间的一条纽带,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我们离牛鞞比较近,且压力不像侯君集那么大,是不是可以把这支乱军灭了?”

    虽然这支军队当初以张士贵为主,但是李世民先把元仁师安排进来,接走了后勤辎重等物资,如今又让段纶给张士贵当副将、分走一部分军队,说到底,李世民已经不太信任张士贵了,毕竟唐朝已经沦落到了这步田地,张士贵对大唐的忠心动摇也正常。

    张士贵自也知道元仁师、段纶为何而来,只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就难以收场了。

    他默默的考虑了段纶的建议一会儿,皱眉道:“虽然这支乱民已经威胁到了我们,也到不得不清剿的地步了,可韩良将军就吃过乱民的亏,我们不能过于大意,需要派遣一名善战之将带兵过去,要不就让张瑱带一支新兵、老兵混合的人马过去,借助此战来练兵。”

    段纶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卑职认为事关重大,而少将军又要训练士兵新战法,分身乏术,还是由卑职率军前往破敌好了。”

    张士贵心下恍然,段纶分明是不愿自己独领一军,便以剿匪为由再次夺走一部士兵,如果成功剿灭牛鞞乱民,既能在军中竖起威望、站稳脚跟,又能削弱自己的影响力,同时还立了功,可谓是一箭四雕。学不到他老子、隋朝故兵部尚书段文振带兵打仗的厉害本事,但这份算计却是胜了无数倍。

    但是从国势上说,张士贵也认为有必要歼灭这支乱民,没有丝毫反对的理由,稍微权衡了下敌我双方的实力,便说道:“既如此,我们父子谨守普慈,以防隋军来犯,至于牛鞞方面,将军认为需要多少士兵?”

    “一万士兵、新老和半,将军以为如何?”段纶笑问,他的用心正如张士贵之所料,见他如此上道,便说出了元仁师帮自己敲定的兵力数量。

    “可以。”张士贵点了点头,一万人,也是他所能分割出去的极限了,太多的话,这边根本防不住隋军。

    “那卑职就去准备了。”段纶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多言,当即告辞张士贵,准备率军前往牛鞞城,将牛鞞城一举攻破。

第975章:现在的年轻人,太卑鄙了

    午后,在普慈、牛鞞之交,一场惨烈厮杀正在一处山道上演,山道两边喊杀震天,段纶军前后道路都被堵住,中间更是箭如疾雨,被在逼在狭窄的山道上的唐军进退维谷、死伤惨重,无数箭矢从两边狠狠的倾泄向入群,唐军士兵无处躲避,被射杀得哀嚎惨叫,哭喊连天。

    一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山道上,段纶已经丢盔弃甲、浑身浴身,他手持双刀,一边疯狂的挥动战刀,把一支支射向自己的冷箭磕飞,一边与杀向自己的敌军肉搏。而山谷两侧的弓箭手不断放箭,夺走一名名唐军士兵的生命。

    此刻的段纶已是心如死灰,他为了成功而漂亮的击灭盘踞在牛鞞县的乱民,跟张士贵要了一万名士兵。

    一万大军足已歼灭十倍于己的乱民,要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以及冠冕堂皇的分走张士贵手中的兵权,段纶是不会带着这么多军队去剿匪的,这不止是人力上的浪费,还是对他这个名将子弟的污辱。

    但可耻的是,他段纶中伏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里、家门中伏。

    就在他率领大军离开普慈县城境、刚刚看到两县的碑,就遭到不明敌军的伏击。

    他既不知敌人到底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行踪?更不知道这么多敌军是怎么在这么远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无声无息的在这里设下埋伏,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对方的弓弩实在太多、太犀利了,弓弩兵似乎比自己还要多,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所谓的‘乱民’实为隋军所扮

    然而此刻,段纶已经没时间去细细探究这些问题了,因为当敌军喊出“降者不杀”的口号之后,他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而愿意奋战的将士却已经越来越少。

    一般来说,一支军队遭到突然袭击,军心大乱、士气大跌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只是这样,段纶还有办法,因为他是名将之子、帝王之婿。但是这段时间粮价飙升,将士本身就十分担心家人,紧接着军中也开始出现了粮草短缺情况,再加上在薛万均那里碰了个头破血流,将士们都充满了怨气,虽是被大将们压制下来了,可依然以蓄势的方式默默的存在于将士们的心中,在遭到伏击的那一刻,对朝廷不满不满的怨气、看不到胜利曙光的担忧、对家人的担忧,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唐朝朝廷连将士们的吃饭问题都不解决,凭什么让他们死战到底?所以这股怨气爆发得既突然、却又理所当然。

    段纶或许有些贪功,但也是一个比较合格的将军,他虽然到军中不久,却也感受得到将士们的怨气,如果这股怨气爆发前能够攻陷牛鞞城,把里面的粮食分给将士们,自然可以化解掉这股怨气,但现在还没有进入牛鞞县境就遭到伏击,之前所设想的一切,彻底化为泡影。

    段纶此时已经没去劝解这些将士,他知道怪不得他们,但是将士们可以跪地请降,但他不能,他既要维护武将的尊严、也要维护大唐外戚的尊严;父亲段文振可以为大隋劳累而死,当儿子的,一样可以为自己的信仰灰飞烟灭。所以哪怕他已经身中三箭,鲜血汩汩外流,仍然在浴血奋战。

    “噗嗤~”再次斩杀掉一名敌军士兵之后,一支破空而至的弩箭在段纶反应不及之前,射穿了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身体一晃,连忙用手中的战刀拄在地上,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双虎目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一般,凶狠的盯向周围敌人,那凶狠的气势令不少围拢过来的敌军士兵心生怯意。

    ……

    “是个好汉子,没有给你老子丢脸。只可惜……”大事已定,杨广在李芝的护卫下从军中走了出来,看着以刀拄地的段纶,自我感觉良好的说道:“你父亲跟对了知人善用的隋武帝,为酬知己忧劳成,病逝于远征辽东途中,成就一段佳话。而你这个当儿子的,眼光却不怎么样。”

    “嘿,祸国之贼。”段纶勉强站直身子,凶狠的目光落在杨广身上,而拄地的战刀也缓缓的扬了起来。

    段纶是段文振次子,是吃喝不愁、爵位无望那一种,既然政治没追求,家产又足以花天酒地一辈子,平日里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因此也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混不吝性格。虽然他在大业时期,以门荫入左亲卫,只是那阶段的段纶年少气盛,再加上老爹段文振是兵部尚书,所以第一天当兵,就把上司毒打一顿,受到惩罚之后,家有无数万万斗米的段纶高喊“不为五斗米折腰”,直接辞职不干了,以行侠仗义为名,跟着一帮混混到处游荡,由于钱多大方,很快就在侠客圈名声大噪,便是李渊也听说段大侠的威名,然后恭恭敬敬的勾引回去当女婿。

    正因为在隋朝为官时间太短,又到处行侠仗义,所以他并不认识杨广,以为对方是乱国刁民,

    “真是遗憾了。”虽然杨广对于段纶的忠诚十分欣赏,但是在杨广的计划,并没有活路给他,随后道:“给他个痛快吧!”

    “喏!”李芝答应一声,提战刀走向段纶。

    “来啦,互相伤害……”段纶愤怒的咆哮一声,挥舞着手中战刀,一瘸一拐的朝着李芝杀来。

    李芝目光凝重起来,如今对方自知必死,肯定要和自己两败俱伤,便迅速止了步子,迅速把斜挎腰间的连弩拿了出来,对着段纶就是一通连环杀。

    本以为会是一番龙争虎斗的杨广见到段纶中了无数箭,很痛快的死去了,煞是无语的对着李芝说道:“你,你还讲不进点武士道德?”

    李芝说道:“回禀杨公,圣上说即便对手受伤了,也不能有丝毫轻敌大意之心,只要没有放下兵器,敌人就是敌人,不可带胡任何怜悯。而这家伙明显是要拼命了,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我们应该利用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将他迅速搞死。否则很容易给对方反杀,就算不死,哪怕擦破一点皮都不合算。”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杨广揉了揉脑门,怅然长叹:自己就是太过耿直了,干啥都一力降十会,讲究堂堂正正王道,才把天下治得一团糟;要是当年有那孙子一半卑鄙、一半无耻,这天下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乱吧?这也难怪人家这个皇帝当得潇潇洒洒、快快乐乐,打个仗还带几个媳妇游山玩水,而自己……唉,真是一言难尽了。

    “把俘虏通通带回去,准备打第二仗。”杨广看了一眼段纶的尸体,扭头对兴奋跑回来的杨义臣说道。

    车免镇是张士贵的后勤重地,离这里只有二十多里的距离,由元仁师带领一万大军镇守,在不知段纶已死的情况下,元仁师不敢见死不救,再加上他不知这乱民实为隋军所扮,心里又少了几分顾虑,所以打第二仗九成会打得起来,

    “段纶既死,车免镇大营只剩下元仁师的一万守军,我们何不直接将之攻克?”杨义臣有些不解的看向杨广,继续问道:“这样就能使张士贵后路被断,迫使他离开普慈城,前来攻营,只要我们坚守一天,薛万均就能渡河驰援。”

    “情况有变!”杨广对杨义臣说道:“张士贵的军队都是本地人士,若是把他们歼灭,这片大地将会成为最不稳定的地方,不利于以后的治理,所以朝廷将之迫降最好。”

    杨义臣懂了,朝廷为了以后的长治久安,不能杀得太过火,所以这种脏活由他们这帮乱民来掉比较合适;而直接进攻、夺取正规军大营这种事情,就不是乱民所具备的能力和胆气了。

    ……

    其实杨广料错了,车免镇现在当家做主的已经不是元仁师了,而是受李世民委派而来的庐江王李瑗。

    李瑗也已知道韩志投降了隋朝,甚至可以和杨侗直接对话,这也使他降隋、反李世民之志更加坚定了,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同时也知道韩志关系到自己一家子的未来的安危,所以对韩志自然是百依百从。

    他这段时间在韩志等黑冰台将士帮助下,从流民之中募集到了一万多名新兵,经过他一番简单训练,这帮乱糟糟的新兵竟然神奇的蜕变成了一支强军。李瑗之所以做到这一步显著效果,完成是得益于有三千人是李大亮混到成都城下的隋军。一些隋军骨干甚至在李瑗安排下,混成这支军队的郎将、中郎将、校尉、旅帅、队正、什长、伍长等武官,有这些能征善战之士这么层层掌控,这支军队自然不用多少时间就蜕变成形了,但是这么一来,这支军队表面上还是唐军,但其实已经让隋军将士层层控制了。

    但是这支名为唐军,实是隋军的新兵的真实情况,李世民他不知道啊。他见到这支军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做到令到禁止、配合默契,心中自然是又惊又喜,不仅发放粮饷,倍加恩宠的安抚。还以为李瑗是一个被李渊低估的宗亲大将,于是开始重视起了李瑗,并让他出席一些重要的军政会议之上。

    而李瑗这边,获得韩志逼反张士贵的命令之后,便开始琢磨了起来,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听陈叔达提出人心不稳这个概念之后,顺便将之延伸到了军队,并提出军队乃是国之根本,军队乱则国破家亡,建议李世民尽量任用可信之人。

    深以为然的李世民,纵观各军主将,发现只有一个张士贵不是自己的心腹了,但他现在所带的兵力却仅次于侯君集,要是张士贵降了隋朝,大唐王朝不仅损失几万士兵,还使侯君集无路可退,在担心元仁师、段纶也吃不定张士贵的情况下,再将李瑗派了来,名义上是接管元仁师麾下这支军队。实际上元仁师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可他是以文人的身份入仕,把李瑗安排过来,吃相倒也没有太难看。

    李瑗这时站在辕门之上,默默的凝望着远处的雄峻起伏的山川以及二十余里外隐约可见的背对普慈城,再远处,安居水俨如一条玉带,从西北流淌而来,就在这里折弯向东,一条蜿蜒绵长的官道自远处伸展到车免镇,这也是涪陵、遂宁二郡进入资阳的唯一陆路。

    而在他身边,是身为监军中监军的李大亮,他本来是谢映登潜入成都县的副将,在大量流民涌来之时,他带三千人马潜入流民,之后在李瑗前去流民安置点募集军队之时,受命从军,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成都城,摇身一变,成了唐军士兵,他现在的身份是李瑗的副将,实则是来监督李瑗的,他们从成都城带来的五千士兵,实为李大亮全权控制,主将李瑗沦为悲剧的傀儡。

    “殿下。”这时,元仁师一路奔跑,焦急万分的向辕门上奔来,气喘气喘吁吁的急声道:“段将军所率大军在南方二十里外遭到牛鞞乱民伏击,派人紧急求援。”

    “什么?”李瑗转过头看向了元仁师,一双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他没有资格知道牛鞞乱民是隋军士兵所扮,所以对段纶中伏深感震惊,难以置信的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牛鞞乱世也就两三万人左右,而段将军带去的应该是一万士兵吧?这么多装备齐全、训练有素的朝廷军,给乱民打了伏击还好理解,但段纶向我们喊救命就不好理解了。这到底是段纶无能,还是乱民太狠?”

    “这,这个不一时也说不清楚是!”元仁师虽也觉得可耻,可他对这支军队的了解,远比上午才到车免镇的李瑗了解,迅速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段将军这支军队一半是老兵、一半是新兵,在安居县攻打隋军的计划受挫之后,士气本就不高,加上粮饷迟迟不到,将士们怨气极大,虽然被我等强行压了下来,但一直存在着,迟早会爆发起来。段将军前去攻打牛鞞这支乱民,也是打算先将这支兵马击灭,顺势占领牛鞞,将被乱民抢走的钱粮分给将士,以安军心。但人算不如天算,现在骤然遭到伏击,估计是很多将士不想打了。”说到这里,元仁师急急的说道:“殿下,当务之急是援救段将军,毕竟他是当朝驸马,还有一万将士的性命。”

    “这我知道。”李瑗走了几步,有些为难的说道:“但问题是保卫车免镇才是我的本职、隋军才是首要之敌,要是这里出现意外,张士贵将军的几万大军就完了。”

    “这……”元仁师一时语塞,他也知道李瑗所虑不无道理,但道理是这么一回事,人也得去救,苦笑道:“可是殿下要是按兵不救,没有救援段将军的意思,怎么向圣上和太子交代呢?”

    “依卑职之见,不如这样好了…”一旁的李大亮阴险地看了元仁师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如由元司马带原先的一万大军救援段将军好了。”

    “我去救?”元仁师吃惊的看着李大亮,张大了嘴。

    “元司马,卑职也知道有些不合理,但是殿下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地形了解不深,麾下将士多是疲劳不堪。不说再次中伏,单是走错方向、贻误救援的时间,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相对来说,原先一万大军也养精蓄锐多日,体力、精力都今天才到的五千士兵好。而元司马不仅文武双全,且又是这支军队的临时主将,完全是如臂使指。”李大亮见李瑗陷入沉思,而元仁师似乎也认同了自己的看法,又继续说道:“牛鞞乱民是一帮无军纪、无组织的乌合之众,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就有了退却之志。而段将军的一万大军骤然中计,落了下风,也可以理解,但是段将军是朝中宿将,麾下士兵也是训练有素、堂堂正正的朝廷军,只要他们稳住阵脚,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再以一万精兵为援,定能反败为胜,继而将战火推到牛鞞城,一举将之夺回。”

    “好,便依李将军之议!”李瑗看了元仁师一眼,“元司马以为如何?”

    “卑职也无异义。”元仁师这时候也觉得李大亮说得有道理,自己似乎比谁都适合带去救援,不仅不反对,还说道:“不过正如李将军之前所言,车免镇为重、隋军为重,只有五千疲兵镇守的话,很难应对突发变故,卑职只需五千士兵足矣,如果战事胜利的话,可以合兵收复牛鞞城,如果不顺,则先把段将军救回,再作他议。”

    李瑗点头道:“好,那元司马就带五千精兵前去营救,务必将段将军解救出来。”

    “喏。”元仁师应声退下。

    …………

    半个时辰后,元仁师率领五千军队向牛鞞县方向奔去,一路谨慎的走了约一个时辰,军队渐渐靠近了事发地点。元仁师变化得更加小心,他一边让士兵小心备战,一边派人前去打探消息。

    不久,斥候就喜上眉梢的回来向他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情报:“启禀司马,前方只有我军士兵在打扫战场,一个敌军也没有了。”

    “怎么可能?”元仁师一下子愣住了,这跟他意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惊奇的问道:“不是说段将军就在这里遭到伏击的吗?”

    这名斥候迅速答道:“听我军将士说,在遭到伏击之初,我军确实大乱,之前我们遇到的溃兵就是这么来的,但是段将军稳住阵脚之后,杀得乱民反胜为败。”

    “干得漂亮!”元仁师听得大喜,他先前被李大亮一暗示,对眼前的大逆转之战深信不疑,大笑道:“乌合之众果然是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占着出其不意的优势突袭埋伏,虽取得一时之利,可不耐久战,一旦泄了气,就害怕退却了,人数再多,也不是堂堂正正之师的对手。”点评完毕,又问道:“段将军呢?也在打扫战场吗?”

    斥候摇头道:“段将军带能战之兵乘胜追击,追杀敌民的溃兵去了,准备一举夺回牛鞞城,所以把打扫战场之事交给了伤兵。”

    元仁师也不以为异,想了一想,觉得不管怎样,都应该辅助段纶夺回牛鞞城为重,而李瑗现有一万大军,前方又有张士贵大军顶着了薛万均,就算有隋军来袭,也是为数不多的奇兵,一万士兵怎么说都守是住大营,他立刻令道:“全速前进,协助段将军拿下牛鞞城!”

    “喏。”

    随着命令下达,队伍加快速度向南方疾奔而去,当他们路过之前的战场时,发现‘唐军伤兵’驱赶着一队队乱民搬运死尸去掩埋,唐军士兵见状,士气陡然一振。

    ……

    而此时,在唐军西面数里外,杨广率领一万军队埋伏在一片森林中,杨广也在密切的注视着那片战场,那是他放下的诱饵,甚至堂而皇之的‘唐军伤兵’和‘俘虏’也是他的人,只要敌军交叉而过,就从背后反杀过来,现在就等车免镇的唐军被诱引上钩。

    这时,一名哨骑飞马奔至,向杨广禀报道:“启禀杨公,五千名敌军全部过了之前的战场,已经快到了。”

    “才五千名士兵?”杨广心中大失所望,他以为对方败了一仗之后,不敢像之前那样轻视己方士兵,至少会派出一万援军。

    其实车免镇是一个险要之所,虽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塞,但是只须五千士兵就可以牢牢守住,根本不需一万人驻守,如今只能说明唐军主将要么没有吃足教训,要么是给隋军打怕了,担心车免镇给隋军奇兵袭击而去。

    “出兵吧,截断敌军前路!”杨广一声令下,一万隋军发动了,向数里外的官道杀去。

    …………

    元仁师没有在战场之上逗留太久,问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带着亲兵跟上了先行出发的五千军队,他们一路疾奔了五里之遥,山道两侧忽然传来一声‘嗡嗡’的弓弦回弹之声,密集的箭矢从两旁山林射出,五千名疾速前进的唐军士兵措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马翻、惨叫之声响成一片。

    元仁师惊得魂飞魄散,他抽出战刀嘶声大喊:“大家调头,冲出重围,杀回去!”

    他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敌军的引诱之计,目的是使自己放心大胆的深入埋伏圈,而自己看到的伤兵、乱民其实也是敌军,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反而使自己忽略了,现在定是截断自己退路。

    元仁师心急如焚率军向原路撤离,但走了不到两里,之前遇到的人,果真已经在大道之上设立了简单的拒马阵,便以箭矢猎杀返回的唐军士兵,在对方高喊‘降者不杀’下,投降者不计其数。

    元仁师和他的亲兵由于骑着马,首先就成了伏兵重点照顾的对象,数百人连人带马都成了刺猬,元仁师也是如此。

    这场遭遇战待续的时间并不久,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杨广骑马出现在战场上,到处是被射死的唐军尸体。杨广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吩咐手下将士道:“尽量救治伤者吧!战死者就地掩埋,埋深一点,不要给山中禽兽吃掉。”

    “喏。”

    ……

    一个时辰之后,打扫好战场的‘乱民’们,正要押解俘虏回牛鞞城,而李芝紧跟在杨广身边,这时,几名骑兵从北方疾奔而来。

    “李芝将军可在?”一名骑兵大喊。

    “何事?”李芝回头望去,见是跟在李大亮身边的一名黑冰台首领,他立刻勒住战马,大声询问。

    “我家将军有信给您。”几名黑冰台策马奔至,取出一封信道:“将军说,要是你们已经取得胜利,立即以唐军的身份进击车免镇,那里可战之士只有五千,另外五千,他会设法调走。”

    李芝一怔:“这是为何?”

    这名黑冰台战士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将军给您的亲笔信,看了便知。”

    李芝接信打开一看,便又给了杨广。

    杨广看完,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笑意,他当即向杨义臣下令道:“你带一万士兵扮成唐军,把车免镇给我拿下。”

第976章:间谍内奸大集结

    清晨,天刚蒙蒙亮,浓雾笼罩原野,乳白色雾气仿佛一层层从天下飘落下来的幔纱,使天地间变得白茫茫一片,远处的森林、村庄和河床都幔纱遮盖了;又过了许久,东天空浓浓的云层孕育出绚丽色彩,五彩缤纷的朝霞即将破晓而出。

    划破浓云而出的一道道朝霞,照耀在远处的山峦和森林内,俨如染了层瑰丽色彩,数里外,一条奔流的河流波光粼粼,如一条玉带般环绕在森林之中,这是资阳境内的安居水。

    在安居水东岸以东约五里的一片旷野里,矗立着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巨大军营,军营以板墙构筑,高约一丈五尺,坚固而结实。军营上空战旗飘扬、旌旗招展,高达三丈的“隋”字战旗飘扬中军上空。

    军营里面的一座座帐篷排列整齐,白色的帐篷在朝霞下格外耀眼。而营门左右各有一座高达三丈的巨大哨塔,由一队哨兵轮流在哨塔内巡防,时刻警惕注视着四周情形。

    片刻,一支骑兵从营内风驰电掣般奔至营门口,为首之人正是第六军主帅、右武卫大将军、藤国公薛万均。

    “船只准备得怎样了?”薛万均一边登上哨塔,一边询问道。

    安居水河床与地面落差大,适合大军渡河的地方着实不得可怜,现在能够提供薛万均渡河的就是眼前这个渡口了,河两岸各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阶延伸到河边码头,两边的石阶的宽度相差不大,约有五丈左右,但是张士贵在对岸石阶边修建了严密的防御工事,其他比较平缓的地方也派兵尽数占据,第六军团将士虽然在步战参战方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一旦下了水,那就是旱鸭子。当然也可以让第十军的水师从绵水调头回到长江,再从巴郡北上涪水,然后由涪陵石镜县北上安居水,但兜了一个大圈子下来,恐怕伪唐都灭了,所以与其做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如把这场战争交给其他军队来打。

    但这两样显然都不是薛万均所要的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渡安居水。

    “回禀大将军!”负责筹集船只的独孤彦云说道:“末将已经筹集到了百多艘船只,只不过这些全是渔船,以及摆渡所用的客船,这些船只很小,而我军将士不习水战,到了小船之上站都站不稳,故而想要凭借这些小船攻破渡口,恐怕不太现实。只可惜我们没有五牙舰等大船,不然的话,可以让弩手居高临下压制对岸。”

    薛万均点了点头,这几天时间,他也试过不少渡河的办法,不过水战实非薛万均之所长,几番激斗下来,反而折损了不少奴兵,甚至隋军精锐亲自上阵也没法在对岸抢到一块阵地。

    当然了,除了强攻、水军绕圈之外,也可以绕到上游去渡河,可是这么一来,不但补给线过长,而且所经之处要么山区,要么是丛林密布丘陵地带,容易遭到敌军伏击,关键还是时间来不及。

    “启禀大将军,这是李芝将军派人刚刚送来的情报。”虞湛这时走上哨塔,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薛万均。

    薛万均看完书信上的内容,兴奋的说道:“太好了。”

    “大将军,何事如此欣喜?”独孤彦云诧异的看向薛万均。

    “李芝将军和一支奇兵在牛鞞一带先后歼灭了段纶、元仁师一万五千大军,然后又攻陷牛免镇大营。”作为一军主帅,且又与杨广就近联合作战,薛万均也是这支少数知道杨广、杨义臣尚在人世的人,对于杨广这场十分经典围点打援叹为观止:在同一个地方打两次伏击已是出人意外,可是更出人意料的是,别人都把伏兵藏在人所不知的地方,然而杨广和杨义臣却反其道为之,明目张胆的把摆在路上,这又有几个人想得到?这已不是兵法,而是上升到了算计人心、算计人性的高度。薛万均觉得如果自己在那种环境、心境之下,也一定会中招。

    一旁的独孤彦云开怀道:“车免镇失守,也使张士贵成了瓮中之鳖。”

    “不错!”薛万均点了点头,以一种佩服的口吻说道:“说起来,张士贵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大将,他在进攻我们安居大营的时候,表现得相当出色;后来在撤退路上也是稳而不乱、点水不漏,使我们占不到半点便宜;退到了对岸之后,封死了沿河所有渡口以及平缓之处,将地利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别的方面现在还不说好,但是在防守方面,至少比起两次全军覆没的李孝恭,以及死在义城景谷县的刘弘基都要强。”

    “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只可惜发挥的机会太少了。”独孤彦云对薛万均之说,也是深以为然,他问道:“大将军,你认为到张士贵会不会跑?”

    “他跑不掉,也不能跑、不敢跑。他手上还有三万大军,完全可以撑上一段时间,如果他跑了,不但要受到我军骑兵追击,连带盘石侯君集军也跟着倒霉。所以为了伪唐王朝国祚,他不能跑、也不敢跑。”薛万均笑着说道:“现在,只要李芝抄了后路的消息传到张士贵军中,必然军心动摇、士兵涣散,如果李将军趁热打铁的打过来,调开张士贵部分兵力,我等就有了可趁之机。不过我们也要给张士贵添上一把干柴。”

    打仗就是这样,只要敌方出现一道缺口,原本完美的防御线就会随着这道缺口的不断撕扯而一步步走向毁灭,张士贵肯定会设法缺口补上,奈何他面对的是薛万均、“李芝”、苏定方三大方面的压力,这三方隋军任何一方,都不是张士贵那支军队能够对付得了,更何况现在的局势是双方出手、一方监督,内部还有内应在搞事,张士贵必然会顾此失彼,导致防线一步步走向崩溃,最后只能收缩防线来抵御隋军。

    “大将军请吩咐。”众将面色一肃,连忙躬身接令。

    “我军渡河之战之所以屡屡失利,皆因船小不稳,使我军的战力、弩箭发挥不出三成的威力。既如此,我们干脆以铁索、木板把这些小船连接起来,每十几、二十条小船连成一条通到对岸的大船。如此一来,水势不足以令船身摇摆,我军将士在水上也能如履平地。”

    薛万均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如何杀到对岸去,加强水战能力、训练水军、水军绕来支援显然都不可能,所以只能用其他办法来,之前独孤彦云说的“可惜我们没有五牙舰等大船”点醒了他。

    自己虽然没有五牙舰,但是把这些小船连成一个个巨大的浮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大将军英明!”众将躬身笑道。

    “大家去忙吧!争取在两天之内,把这连环大船做好,我军要抓紧时间渡到对岸,一举击溃张士贵。可不能让李芝小子专美于前!”同僚归同僚,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薛万均也不能免俗,他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再在木板之上铺上竹板、或是山藤板,以防唐军投石车所投石块击穿大船。”

    如今大隋最不缺的就是工匠,十大军团等作战军团之中都有一支数量庞大的工匠,有这些人随军,往往可以就地打造攻防器械。

    随着薛万均一声令下,整个军营开始忙碌起来,士兵入山采集竹子、山藤;工匠则把小船连接在一起,然后再扑上木板、竹板或藤编。

    ……

    安居水西岸,负手站在前营的哨塔上张士贵,目光冷漠地注视着热火朝天的对岸,他也看出了薛万均的动机,但安居水是这么好渡的吗?

    望着犹如一座座漂浮水上,如同陆地一般的连环船,张士贵不由冷笑一声,下令道:“把火油、硫磺、柴禾等易燃物都给我搬到投石车阵地,再把火箭备好,若是隋军连环船开过来,就把引火之物砸过来,把他们一把大火烧过干净。。”

    “喏。”副将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准备起来。

    一旁的张瑱有些不解的问道:“父亲,投巨石过去不好吗?为何要用火?”

    “对方已经铺了柔韧的竹子和山藤,石砲顶多只能砸到木板那一层,不会伤到船只。即便击穿,一时半会之间也不会下沉,而一旦靠近了岸边,隋军弩箭便将我们压制得抬不得起头,只有大火,才能把连环船在最短时间内毁灭,而又不对我军造成影响。”说到这里,张士贵看向了张瑱身边的薛礼,皱眉道:“仁贵,你拳拳爱国、报国之心,很让我欣慰。但是你太小了,战争不该是你呆的地方,和你的朋友回家去。”

    薛礼说道:“世伯,我……”

    “立即给我回去。”张士贵不客气的打断了薛礼:“当年我和你父亲一道学艺,志气相投、相交莫逆,不似亲兄弟胜过亲兄弟,只可惜你父亲不幸早逝,否则以他的文韬武略,搏一个封妻荫子、名标青史不在话下。本来你父亲不在了,我这个伯伯的,照拂你是应当的,可你这孩子,脾气比你父亲还犟,愣是甘于穷困……”

    张士贵年看着薛礼目光异常复杂,既欣赏喜欢他一个人过清贫日子、也不愿意“食嗟来之食”的风骨,又恼火他的不近人情,他摇了摇头,又叹息道:“我无法照顾你已是有愧于心,岂能让你小小年龄就上战场,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以后有什么颜面到九泉之下见你父亲?你现在立即回兴乐城,把你柳伯父一家带到山上暂避,等到战事结束以后,我作主,为你和柳家侄女主持婚事。”

    “好男儿以事业为重!怎能贪恋女色,流连儿女私情?”张士贵最后一席话,把薛礼闹得面红耳赤,他父亲在世之日,为他聘了一位河东柳氏旁系女子,如今他们一家也在兴乐城生活。

    张士贵大摇其头:“此言差矣,我中原自古以来就以孝治天下,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我等大好男儿适应节制便可,若是绝情绝欲,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世伯,这个还是日后再说。”薛礼的脸更红了。他从张士贵的态度,感到了他和父亲深厚的友谊,否则也不可能在父亲死了这么多年以后,还一直或明或暗的照顾自己,并且通过他的地位给自己和柳家牟取很多便利。这也让薛礼解救世伯脱离火坑之心,更加坚定了无数倍。

    “这个不重要!”张士贵率先走下哨塔,边走边说道:“总之,立即照我说的去做,战场还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仁贵贤弟,父亲肩上军务繁忙,咱们就不打扰他了。”张瑱向薛礼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下去商量。

    “那世伯先忙。”薛礼向张士贵行了一礼:“小侄先行告退。”

    便在此时,有士兵来报,说是庐江王李瑗带来了八千人马。

    张士贵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出营亲自迎接,自被段纶分走一万士兵之后,他的防御线就薄弱了不少,但隋军主帅偏偏就是拿十万奴兵当“人梯”,直接把十几万唐军吓得投降了的薛万均,若是“薛疯子”让奴兵对自己发动不要命的强攻,估计将士们抵挡不了多久,此时听说来了八千人,自然喜出望外,然而,当张士贵看到这八千人的时候,一颗心猛地一沉。

    呈现在他面前这八千人马,不管怎么看,都像刚刚打了大败仗而逃过来溃兵一般,张士贵策马上前,当他看到李瑗肩膀上的纱布还在汩汩冒血,心中更凉了,连忙问道:“殿下,你这是?”

    “张将军,车免镇大营完了!”李瑗哭丧着脸,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段纶带一万士兵去剿灭牛鞞乱民不成,反遭对方打了一个伏击;元仁师带五千士兵去救,又在同一个地方给对方灭了。这支乱民连赢两场之后,乔装成我军,以一副凯旋之师的模样,明目张胆开进了车免镇大营,然后,又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李将军舍死相救,连我也死在乱军之中,不过尽管如此,也还是中了两箭。”

    “张将军,殿下说得对,事情就是这样子。”一旁的李大亮猛点头,一张俊朗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郁闷、生气、愤怒,实际上是忍笑忍出来的。

    李瑗虽也是大隋的人了,但他没有资格知道牛鞞乱民是隋军的事实,至今还以为是一帮乱民在搞事。说起来李瑗也是够倒霉的,明明自己都把他和五千名从成都城带来的士兵调开了,可这家伙还是被一帮凶悍的‘乱民’遇到了,若不是自己及时带兵到来,恐怕已经被斩下了脑袋。

    “什么?”张士贵如遭雷击,随即怒目圆睁,大声怒吼道:“你们手中的兵力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万五千人,其中还有一万是训练有素的老兵,就算再不济,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军队,怎么会让一伙乱世杀得这么惨、这么快?你们究竟干什么吃的?”

    “张将军有所不知,如今蜀中乱民四起,资阳、牛鞞相继被乱民占据,甚至成都县也有帮十分厉害的乱民,他们把尹国丈打算献给朝廷的四个大粮仓通通占领了,数十万石粮食就被他们赈济灾民去了,然后带着几十万流民去青城山占山为王了,这支乱民现在声势十分浩大,对朝廷的威胁比隋军还要大。”说到这里,李瑗又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些粮食给乱民抢了,所以朝廷迟迟无粮可调,就算有,也不敢派,生怕给乱民或是隋军抢走。而这也导致前方将士无粮可食,军心大乱。段纶、元仁师本想夺牛鞞之粮补充大军,可是遭到埋伏之后,对朝廷怨气极深的将士直接就不打了,纷纷当起了逃兵,当乱民杀进车免镇大营,你们原先的士兵也是如此。也幸好我们带来的五千士兵初来乍到,没有受到怨气的波及,所以还勉强稳住了阵脚,只是我们收拢到的兵力只剩下这些了。”

    面色煞白的张士贵踉跄了几步,被随后赶来张瑱、薛礼左右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过了一会儿,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大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看向左右,沉声吩咐道:“此事都不得外传,就当朝廷派来支援普慈的援军,你们先招呼将士入营!”

    张士贵虽然也知道这几千溃兵不可能做到人人守口如瓶,而营中将士也是长眼睛的,能分得清援军和溃兵的区别,但此时他也只好这么说来了,他现在只希望这个“秘密”能瞒到把薛万均的连环船烧毁之前。

    “喏!”随着李瑗招呼一声,几千名被隋军牢牢掌控的‘唐军’,又这般明目张胆的走了张士贵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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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7章:李世民的大秘密

    太极宫东宫经过几天紧张的布置,已经焕然一新,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李世民这一次娶一双姐妹花,前者是韦圆成之女、隋朝故民部尚书李子雄儿媳韦珪,后者是韦匡伯之女韦尼子、王世充儿媳。不过在李世民这位雄才大略的太子殿下眼里,只要长得漂亮就行,至于对方有什么过往经历完全无所谓,李世民这方面,的确有煌煌大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恢弘气度,要不是齐王妃以死要挟,李世民都打算一并迎娶了。

    韦珪和韦尼子都长得姿容端丽、仪态万方,尤其写得一手好文章、书法,在贵女、贵妇圈中小有名气。正因为如此,李世民在洛阳夺得这双并蒂花以后,就急匆匆的弄到家里去了。当然了,除了二女美貌与智慧并重之外,李世民也有拉拢韦氏来为自己摇旗呐喊的考虑,毕竟当时的大唐王朝政局稳定、实力也很强盛,李渊所发动的东征就是实力的证明,那一场东征规模庞大、声势浩大,不仅在要灭杀王世充,还在东方搞李密、在东南方搞林士弘、在南方搞萧铣,同时还打算谋取杨侗的关中。

    李世民刚灭了王世充一族,夺嫡的野心正值鼎盛之巅峰,如果白睡一双并蒂花,她们娘家还得为他摇旗呐喊,岂不美哉?

    只是事态迅急转直下,李渊倾全唐之军去四周开炮的恶果很快就出现了,先是李世民给杨善会定河南郡动弹不得,接着李孝恭又给罗士信堵死在了襄城郡,当李渊意识到大事不妙,却发现无兵可援,这才想着去搞反隋联盟,但李密、林士弘、萧铣面对唐朝使臣之时,嘴上说得比唱还好听,但使臣一走,立即把所谓的盟约撕了个粉碎,大家都巴不得隋唐怼上十几年,好让自己休养生息,怎么可能去招惹杨侗那凶神恶煞?

    这样就直接导致李孝恭给罗士信歼了个全军覆没,十多万大军只剩几百人凄凄惨惨的逃回襄阳;而杨善会也在宜阳大破李世民,李世民在逃往弘农路上,又遭到罗士信从背后狠狠地捅了几枪,要不是紧要关头,刘文静想到筑堤坝之计,以水淹河南郡百姓来挟持隋朝,恐怕李世民的结果也好不了多少。

    也是在那场李渊脑子犯抽的东征,使隋朝一举收复了除青州之外的大半个黄淮地区,罗士信则是凭借先歼李孝恭、后暴李世民的辉煌战功,步入了天下震惊、举世瞩目的名帅行列。

    而李唐王朝除了帮杨侗搞死王世充之外,损失惨重,别说有进取之力,便是连自保都不能。连带李世民的野心也受到重创,韦珪和韦尼子他照样睡,但已经没有心情拉拢韦氏了,再加上李渊磨刀霍霍,准备屠宰关陇贵族这头大肥猪,是以迟迟没有给韦氏并蒂花名分。

    如今李世民为了拉拢所剩无几的关陇人士,也为了一个大计划,才按照娶平妻的礼节走一走。

    一大早,独孤明秀、萧氏便帮李世民换上了乌色梁冠、绯色公服,穿戴整齐之后,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李世民木偶一般任由她们两人摆布,等到打扮停当,独孤明秀取来了一面镜子,李世民一瞧,只见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清朗,比平时还要俊俏三分。

    他因为常年带兵,肤色比较黑,此刻竟也十分白晰,看来是两位妻子给他脸上敷了粉的,只是那粉敷得十分均匀。一双眉毛也修剪过了,还稍稍画了一点,使他更具英气。

    只可惜缺了几颗当门牙,有两颗是杨侗当时在涿郡甩他一剑鞘,掉落的,另外几颗则是谷城之战时,兵败遇到程咬金,给那家伙抡了一巴掌所致。不说话是一名英气逼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旦说话,那就实在就不那么雅观了。

    “有劳两位贤妻了!”李世民站了起来,自从缺少牙齿之后,就恨上镜子了,如今固然已经不在意这些,可常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自然而然的避开镜子,笑着说道:“时候还早,我去嘉德殿看看!”

    大隋的婚礼依照古礼在夜间进行,双方先祭祖,天黑以后再去迎亲,现在天才亮不久,李世民不想把宝贵的一天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之中,而且他也没有心情枯坐傻等。

    “夫君别把吉时忘了!”独孤明秀提醒完,才想到李世民一忙就没完没了,便又说道:“还是我派个人去通知你吧。”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回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帝都如今俨如四面漏网的墙,潜入城内的隋军细作今天极有可能借机闹事,你们看好孩子们,哪都不要出去。”

    “喏。”望着匆匆离开的李世民,独孤明秀和萧氏相顾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忧色;她们总觉得这场婚礼来得太突然,也来得不寻常,听李世民这么说,更感到一种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却说李世民来到嘉德殿之时,已是群臣俱至,只是文武百官既没有因为资阳城的收复而高兴,也没有因为李世民纳妾而有半点喜庆之色。因为资阳城的收复之后,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这很让李世民以及一众权贵高兴得起来。

    “那是韩良擅自答应的,又不是我,不准。”再一次看到资阳城守将韩良送来的告急文书,李世民狠狠的将文书摔在地上,这已经是他第五次驳回了韩良放粮的请求了。李世民看着一众文武,没好气的说道:“平抑粮价就行了,我现在哪有粮食去赈济和奖励资阳城的流民?”

    正如杨广当初所料,韩良对流民许下承诺,李世民并没有理会,这不是他不想理,而是眼下各处都要粮食,哪有余粮去实现韩良的承诺?

    “殿下,若是坐视不管,朝廷就是失信于民,日后再要安抚乱民,恐怕就无人肯信了!”陈叔达叹息一声,说道:“现在许多流民都是将士家眷,这些人若是把消息传到军中,谁还肯为朝廷作战?”

    李世民沉默半晌,摇头一叹:“我现在能用之粮都拿去平抑粮价了,哪有粮食去赈济和奖赏资阳城内的流民?”

    “唉!”失望已成习惯的陈叔达木然的退了回去。

    看着陈叔达、萧瑀等人麻木的样子,李世民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难言的心悸感。

    这些人原本是挺烦的,但是当这些人不再寻死溺活的时候,反而让李世民有种心慌的感觉。但到了这个地步,一干权贵已经有了自保之心,考虑到的都是自己的安危,至于朝廷死活全都不在意了,他们袖手旁观,不愿资助朝廷的作为,也使粮食有限的自己,无法对资阳城流民兑现承诺了。

    他们真的无粮吗?

    不是的。

    据李世民所知,疯狂的蜀锦、疯狂的木材虽然是隋朝商人在背后挑起,但如果没有这些人麾下的商行、商铺的商人纷纷去民间高价收购蜀锦、木材,光是隋朝商人根本影响不了整个益州,而全民弃田织锦、找木材的举动倒是富了这些人,可朝廷却要背负全民弃田的恶果,在之后发生的粮价暴涨事件中,也是这些人第一时间知道隋朝断了贸易之后,率先去把集市上的粮食买回家囤积,家家户户如此,集市上的粮食自然供不应求,粮价怎么可能不暴涨?

    现在哪怕他们拿出三成粮食来,朝廷完全可以度过这个难关,毕竟大唐王朝的疆域已经很少了,所要赈济的流民其实也很有限。但是,一个二个都不肯。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体会了。

    蜀中大量地域的乱民暴动、占山为王现象本就乱成一团糟,段纶、元仁师兵败的消息又已传来了,与此同时,还有张士贵要求朝廷出兵夺回车免镇的请求,希望朝廷帮他打通退军之路。

    而无兵,显然又是李世民的一个老大难,又让李世民和一众权贵焦头烂额。

    ……

    散朝回家的韦全璧看到家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喜庆味道扑面而来,不由得摇头长叹。

    韦全璧周、隋名帅韦孝宽之孙,韦津的长子,韦津和他的兄长韦霁当初因为支持杨倓亲政,遭到王世充暗算,借瓦岗之手将之除掉,王世充之后为了达到败坏杨倓名义、忠臣心寒,以及排除异己的目的,更是胁迫杨倓,让他以通敌战败名义把韦津、韦霁的家眷以及兄弟二人的外围势力一并诛杀。

    韦全璧因为在弘农卢氏县令,闻讯逃回关中,因为遭到堂兄弟韦匡伯、韦圆照排挤,一直在益州当个小小的县令,后来反而因此,逃过李渊清除关陇贵族的劫难,而韦匡伯、韦圆照为首的韦氏主脉惨遭李渊屠杀殆尽,如今李世民为了走一走过场,便又把韦全璧提升为民部侍郎,当起了韦珪、韦尼子的娘家。

    只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自己这边都准备就绪了,两位堂妹却还在宫中,也不知李世民搞什么鬼。

    韦全璧唤来弟弟韦琬、韦琨,吩咐道:“放粮,立刻把家中之粮拿出去平抑粮价,不管怎么样,蜀郡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

    资阳城还没有夺回的时候,韦全璧还没什么感觉,但自从被韩良重新夺回之后,大量坏消息便开始充斥在耳边,韦全璧也有些慌了,此时又被迫上了李世民的贼船,自己不能再坐观下去了。

    “家主,大事不好!”一名家将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一脸狼狈的脸上还带着血痕。

    韦全璧微微皱眉:“何事?”

    “城里乱起来了,一群饿昏了头的贱民冲进我们粮铺,抢光所有粮食。”家将悲声道。

    “军队呢?”韦全璧大怒的问道。

    “军队不在城内,巡城军虽然去镇压了,只是到处都是疯了的暴民,巡城军根本压不下去、也无法对那些老弱妇孺下手。”家将说道:“军中将士大半是蜀郡人,他们面对着乡里乡亲的暴民,如何下得了手?”

    “混账!”韦全璧拍案大怒,本来已经做出放血的打算,但没想到暴动都发生到了帝都之内,正想对两位弟弟说些什么,外面又传来阵阵吵杂之声。

    “家主!大事不好了!”一名脸上乌青一片的家仆慌慌张张冲进了来

    “又发生了何事?”今天本来是嫁妹的喜庆之日,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韦全璧面色更差了,怒吼道:“外面是什么人在喧哗?”

    “是城中暴民。”家仆惊恐万状的说道:“今天只有我们一家办喜事,城中暴民闻风而来,现在整个府宅都被暴民包围了,小六子被拖到人群中给打死了,那些人现在开始攻打我们的府宅了。”

    “去看看。”听得头皮发麻的韦全璧怒喝一声,一把提起宝剑,便往门外走去,韦全璧家中护卫不少,加上李世民给他充门面的家丁护院,也能凑出个五六百人,他怎么也是武将出身的人物,还能给暴民吓住不成?

    “轰隆~”兄弟三人刚刚刚走出正堂,便见到大门在一声大响中倒了下来,两扇大门摔了一个支离破碎。

    还有的暴民嗷嗷叫的涌了进来,另有一些人直接从四面八方的墙上翻墙而入,那骨瘦如柴的样子让人看得头皮发毛;然而与韦府家丁护院扭打在一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暴民,魁梧壮实不说,还相当阴险能打,便是李世民给韦府充门面的三百名士兵,也纷纷被他们摁倒在地上暴打,打就打了吧,还专门朝男人最脆弱的胯部下狠手,看得韦氏三兄弟都替他们疼。

    “太放肆了,太过分了。”韦全璧铁青着脸的大步走出,几名挥舞着各种兵器的暴民正好冲来,见他衣着华贵,仿佛是看到了猎物一般,话都不说半句,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来。

    “找死!”韦全璧怒喝一声,手中宝剑左劈右砍,顷刻间便有三四个暴民死在他剑下。

    “给我杀!”周围暴民被韦全璧杀的胆寒,韦全璧大喝一声,挺剑便往人群里冲。这倒不是他太过残忍,而是他知道九成以上的人固然是真暴民,但另外一成,绝对是怂恿暴民来韦府搞事的主使,只有杀些人,把真暴民吓跑了,才好把这些人抓出来。

    若不然,会有更多无辜人死。

    “咻~”便在此时,一声尖啸的利刃破空声起,韦全璧心中警兆大起,下意识的侧身躲避。

    “噗~”只见韦琨在血花迸溅之中,惨叫一声,便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说了声“毒箭”便死了。

    韦全璧正要说什么,又是‘咻’的一声,二弟韦琬也步了三弟的后尘。

    剩下的韦全璧不敢擅长冲上去了,他目光一扫,看到人群中有人迅速将一把弩弓收了起来,这让他心中巨震。

    果然不出所料,这帮无知的暴民果真是受人蛊惑而来,韦府这下危险了。

    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韦全璧便挥剑杀入人群,朝那名暗箭伤人的人杀去,然而又是两支弩箭不分先后的刺入他的肩胛。

    这两支箭却是无毒的,这显然是那个射死韦琨、韦琬者的助手,没有具备用这种毒箭的资格,这应该是背后的主谋也怕剧毒泛滥,只给可信之人使用。

    “无胆鼠辈,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韦全璧霍然止步,发出愤怒的咆哮,但隐于人群中刺客却失去了踪影,放眼看去,尽是如同潮水般冲进来的暴民,护在韦全璧身边的家将家奴在斩杀几人后,便被拖入木钩勾进了人群,只留下声声凄厉惨叫声。

    仅只两刻功夫左右,整个韦府已经沦陷,放眼看去,到处是暴民,后堂响起了家中女眷尖叫、抽泣之声更是让韦全璧目眦欲裂,他勉力拎起宝剑,森然的瞪着四方,犹如一头受伤的野狼一般。

    由于他之前气势太甚,四周暴民为他气势所慑,竟不敢靠前。

    “他两只手臂全都已经中箭受伤了,大家怕他什么?大家一起杀上去便是!”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在大声怂恿。

    韦全璧由于失血过多,这时候意识也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连忙随声看了过去,但触目皆是晃动的暴民,哪还分得清楚是谁在说话?

    而此时,甚至那些专门针对士兵、韦府家丁狠下毒手的精壮‘暴民’们也一律消失不见了,入眼的皆是瘦骨棱棱、面露饥饿之色的暴民,正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武器”朝他劈头盖脸的打来。

    “我是皇亲国戚,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韦全璧大吼一声。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为富不仁的皇亲国亲戚。”方才那声音又在人群之中响起,“如果不是你们为了大赚差价,恶意囤积粮食,我们怎么可能无粮可食,怎么可能沦为流民?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们逼的。大家说是不是?”

    “是!”本来有所畏惧的暴民经他这么一挑拨,顿时轰然应是,纷纷涌向韦全璧。

    “杀。”韦全璧勉力挥剑,将一根木叉削成两段,但一把凌空飞来的小斧子已经深深的砍入了他的胸膛,手中宝剑“锵啷”一声落地,他大吼一声,左手一把掐住一名暴民的脖子,然而另一名暴民举着抢来横刀,狠狠一刀斩下,竟将韦全璧的手臂齐肩斩断。

    “噗噗噗~”眼见拦在门前的韦全璧失去战斗力,周围暴民更加大胆的用手中扁担、棍子、木耙往韦全璧身上招呼。

    韦全璧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身为名帅韦孝宽嫡孙、名臣韦津之子,没有死在隋军之手,却死在一帮饿疯了的暴民手中,生命垂危之际,满腔怒火和怨气化作一声悲愤的怒吼,身体猛地一挣,巨大的力道将几名暴民撞得飞起,他站立原地,双目凶光大放。

    一群暴民一时间为他目光所慑,竟无人靠近。

    只是等了良久,有人上前用棍子捅了捅,却见韦全璧魁梧身躯轰然倒下,竟是气绝身亡,暴民们见他站立而死,有些害怕的绕道,冲入韦府。

    韦全璧乃是将门子弟,本身也具有不俗的武艺,家中护卫、家丁皆有非凡的战力,但韦府尚且如此,休说其实人了。

    陈叔达的府邸被暴民攻破得更早,家中仆役、婢女眼见暴民纷纷杀进来,都尖叫逃命,不多的护卫顷刻间被暴民湮没,身为唐朝相国的陈叔达父子更是被人拖到街上,乱棍打死。

    “如此好狠毒的心肠,想不成就大业都难,早知如此…当初应该选择你吧…只可惜天不假尔便,你现在又能如何?哈哈……”

    陈叔达临死前不断疯狂大笑,但暴民可没有管那么多,一直打到陈叔达的尸体面目全非,才杀入府中。

    ……

    太极殿!

    李世民登高远眺,

    放眼看去,整个成都仿佛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到处都是暴民在游走,但他就那么看着,手指轻轻扣护栏,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何以至此?焉以至此?”一旁的萧瑀看着不断有浓烟冒出来的城池,跪倒在地,伤心的痛哭流涕。

    “因何至此?”李世民看了萧瑀一眼,目光又看向弥漫在杀声中的巨大城池,沉默了半晌,才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孔圣人说‘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而我也认为‘国、君、权贵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早在粮价飙升那会儿,大唐朝廷、君王、权贵就已经失了人心,今天之乱就是在那时埋下了祸根!而蜀中各地积蓄已久的民怨,现在经过杨侗一一挑拨,自然就喷涌而出了。也不知这一次,还有多少权贵人家能够活得下来。”

    “呃?”萧瑀的哭声咔然而止,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世民的双脚,身子却不断的战栗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个不应该知道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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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8章:女王访隋,玄奘作陪

    太极宫甘露殿,李渊正负手来回疾走,脸上十分平静,尽管没有大发雷霆,但是向他汇报大乱消息的大宦官李顺海却吓得汗流浃背、战战兢兢。他是侍奉李渊多年的宫中老人,为人精明细致,对李渊的了解比尹德妃、张婕妤还要透彻、深入,他知道李渊最可怕的时候不是暴跳如雷的骂人,而是面沉似水的一言不发,尤其他的一双眼眼不是失势后的平和,而是一丝丝狠毒之色,俨如毒蛇在即将要发动攻击那一刻。

    “哈哈哈哈!”蓦然,想明城中大乱根源的李渊发出一阵大笑:“李世民啊李世民,你以为嫁祸隋朝,别人就相信了?你自作聪明,终究是将逃不掉众叛亲离的下层,这回你死定了,哈哈哈哈…”

    惨遭灭门陈氏也不重要,陈叔达固然是南陈后主的弟弟,但是灭国为隋臣以后,陈氏昔日的故吏旧友生怕自己受到牵连,对陈氏莫不是如畏毒蛇的避之不及,经过数十年的冷落,陈氏衰败到了极致,影响力虽然不至于没有,但也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李世民将之灭门的话,也不会有死忠分子跳出来讨还公道;陈氏尚且如此,韦全璧、尹阿鼠等等权贵世家就更加不重要了。

    但是在惨遭杀戮的众多权贵世家之中,也包括了柴绍的柴家,柴绍不但是马三宝的旧主,也是一路扶持他当到大将军的恩人,而马三宝在柴绍阵亡之后,为了保护旧主血脉不受欺负,还认为义子,如今旧主、恩主唯一血脉,以及自己的义子被李世民杀了,柴家最后一点血脉被斩尽杀绝,马三宝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怎么可能不愤怒?

    这一下,只要李神通去撺掇一通,这个一直执中立态度的大将军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站到他这一边,马三宝的副将是屈突通长子,而东宫正南门嘉福门的守将又是他的弟弟屈突诠,只要说服马三宝,那么就能说服屈突氏兄弟,然后打开嘉福门,任他斩杀李世民这个逆子!

    “圣上,淮安王来了…”这时,一名宦官出现门口,背后的李神通喜形于色的迈步进来。

    “圣上,马三宝答应了。”李神通知道眼前这些人是李渊心腹,也是一直以来负责联络关键人物,是以说起话来,也是毫不避讳。

    “果真?”李渊欣喜了一会儿,又问道:“马三宝秉性机敏狡黠,他会不会骗你?”

    “圣上,我办事你放心,马三宝绝对是真的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为了加强说服力,李神通又说道:“我去到他家中的时候,他也听说柴家遭了灾,还没有才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哭得双眼血红一片。而且他还直接了当的对我说,这场大暴动,绝对是李世民作为,目的是夺取权贵、勋贵、世家的钱粮来平抑粮价、赈济灾民。”

    李渊目露喜色:“英雄所见略同!”

    “圣上!”李神通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他虽是答应听从圣上号召,不过我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了一个意思,他是有条件的。”

    “说吧,什么条件?”听说马三宝有条件,李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相信马三宝是真的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了,如果没条件,他才是真的不放心了呢。

    “想要辅国大将军之职、国公之爵位。”

    “这算得了什么?你去告诉他,朕通通答应他。”李渊为了夺回自己的尊严荣耀,也为了亲手处死李世民这个逆子,休要说是区区辅国大将军、国公,便是政事堂相国、三省主官、郡王亲王都愿拿出来交易。他挥笔写下一份任命书,并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这是朕根据马三宝的要求,对他的册封,等事成之后,朕封他为大唐第一个异姓郡王。”

    “喏。”李神通应了一声,又问道:“圣上准备何时动手?”

    “后天就是中秋节,百官都会入宫朝见……”李渊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怨恨之色,继续说道:“不过自那逆子叛乱之后,朝会都改到了东宫,想必中秋那天也是。我们在那个时候动手,可以把文武百官都控制起来……到时候让马三宝调集一万人进入太极宫,朕要亲自领着三千兵马进皇城。这些,你都去跟马三宝说吧。”

    “这,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朕也知道仓促了一些,但时间不等人啊。”李渊看了有些疑惑的李神通一眼,说出了自己担忧之处:“朕担心我们不能迅速平定逆子,反而给了杨侗小儿机会。”

    李神通拱手道:“圣上,我其实也一直在关注杨侗小儿,据探子回报,杨侗小儿前天就大张旗鼓的去游都江堰和青城山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李渊估算了一下从青城山回到雒县,以及打到成都城时间,最后拍板道:“为免夜长梦多,咱们就定在后天吧。”

    “喏!”

    。。。。。。。。

    青城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名青城山,丹梯千级,曲径通幽,以幽洁取胜。群峰环绕起伏、林木葱茏幽翠,享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青城山历史悠久,相传轩辕黄帝时有宁封子,前来青城山修道,曾向黄帝传授御风云的“龙跻之术”,黄帝筑坛拜其为“五岳丈人”,故后世又称青城山为丈人山,并建观丈人观纪念。但真正奠定青城山为道教名山地位的是东汉的张道陵。

    东汉顺帝时期,张道陵在写毕二十四道书后,来青城山结茅传道,创立了本土宗教——道教,此后更是在这里羽化登仙,使青城山成为道教名山之首。

    大名鼎鼎的老君阁位于青城第一峰绝顶为高台山,上面的呼应亭,取“登高一呼,众山皆应”之意。共九层,下方上圆,层有八角,象征天圆地方、太极八卦;外观呈塔形,尖顶,中堆三圆宝,寓意天地人三才。阁内中空,耸立着太上老君庄严高大的坐莲铜像,阁外露天台封基,用汉白玉石依势而建,海漫栏槛、曲折迁回盘旋而上至阁顶。晴霁可眺览岷邛青峨、成都平原远近数百里秀色、风光,可谓集天下之壮观也。

    台上,杨侗身穿一件镶有金边的黑锦轻袍,腰束九龙玉带,斜胯朝露宝刀,飞舞的衣襟直欲凌风。

    一边指点山水的阴明月、李秀宁、杨沁芳穿着罗锦翻领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鹿皮小靴,背后各佩刀剑,显得轻捷利落,英姿飒爽。

    隋唐这场战争,其实早在李渊效仿隋朝执行均分田地、土地军功制、摊丁入亩税制之时就已经谋划了,这次战争看似因为玄武门之变而仓促出兵,实际各军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战事进展十分胜利,李渊父子依为屏障的险要关山几乎没有给大隋造成多大的阻碍,李靖之前给高士廉阻在巴东,其实更多是一种战略欺骗,目的是使刚刚接手李唐军政大权的李世民误以为益州关山可御隋,然后把精力放到整顿内务之上,而就在他把目光回到内部之时,杨侗这边骤然对最为险要、谁也料想不到的梓潼关、葭萌关、白水关发动迅猛的攻势,致使李唐惨遭腰斩。

    仗打到这一步,几乎连悬念都没有了,而杨侗之所以继续留在这里,为的是宣告天下归属,说重要也重要,因为这一仗除了武力征伐之外,更多的,还关系到人心向背的问题。

    隋朝这些年固然通过各方渠道向闭塞的益州灌输一些大隋治国理念,宣传大隋各种政策,但因为这些制度太过美好,且实实在在的案例离益州百姓太远,所以益州百姓并为认为是真的,以为这是大隋王朝对他们的一种拉拢而已,反而是李渊执行的均分田地、摊丁入亩税等制度,让他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是以民间对这些制度的创始者质有敌视态度,而且百姓求得是安稳,除非活不下去,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迎奉杨侗这种事情;至于权贵世家方面,哪怕也遭到李渊镇压得厉害,但他们跟着唐朝多少还剩下一点点利益,要是跟了大隋,不但得不到,连身家性命也难保,所以不管是为了李唐还是为了自己,都不可能在民间为大隋王朝说好话。

    所以这一仗的重要之处不是灭掉李唐,而是战后所要进行的安抚。

    安抚一州百姓这种天大的事情,只有身为大隋皇帝的杨侗适合做,而且也只有他才能做得最好、最到位;其他人做不好,甚至是不敢做。因此他才一直在这里逗留不走。

    他来青城山,便是安抚安置在山下的几十万流民,那些流民吃的是尹阿鼠、李神通本想献给李世民的几十万石的粮食,他们当初怕给李世民夺走,都把粮仓建在城外的一些村庄里面,然而当他们受萧瑀所逼,不得不献出之时,却给化身为“乱民”的隋军抢了个干净,然后运来青城山,再让杨侗以大隋的名义赈济。

    一边喜极而泣、叩谢圣恩,一边咒骂李渊父子的流民,根本不知道自己万分感激,并准备立长生牌来早晚膜拜的‘再生父母’、‘圣君’就是席卷成都平原的粮荒的制造者、罪魁恶首。

    百姓的热情、感激也让道行不深的杨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赶紧跑来老君阁。

    杨侗目光从层层白云下的的层峦叠嶂收回,笑着对身边的罗士信说道:“小罗,有个不解之谜困惑了朕很多很多年,直到今天,朕终于弄懂了。”

    “何事?”左顾右盼、浑无名帅气质的罗士信闻声询问。

    “战国末期,嬴政奋六世这余烈,吞二周而亡诸侯,将四分五裂的天下统一,嬴政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遂采用三皇之‘皇’、五帝之‘帝’构成“皇帝”的称号,是史上第一个使用‘皇帝’称号的君主,所以他是‘始皇帝’。在位期间,他在中枢实行三公九卿来管理国家大事;地方废除分封制,代以盛行至今的郡县制;对内部推行书同文、车同轨、语同音,统一货币、度量衡等等有利大一统的政策。对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万里长城。他的种种一切,奠定了延续至今的政治制度基本格局,说他是千古一帝一点都不过分。”说到这里,杨侗问道:“你说他害不厉害?”

    罗士信迅速答道:“圣上都说他是千古一帝了,肯定厉害了。”

    杨侗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苦笑,感情是自己说了这么多,而听在罗士信这里,只有‘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有用,别的全是废话。又问道:“汉武帝灭匈奴,开疆拓土,奠定了中原王朝的基本范围,首开丝绸之路。厉害吧?”

    “比秦始皇差得太远,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罗士信点评了一句,又说道:“但看在灭匈奴份上,算他厉害好了。”

    杨侗又问道:“梁武帝萧衍留心政务,纠正宋、齐弊政,他在位期间,是南方四朝最有希望统一天下的皇帝之一,算不算厉害?”

    罗士信不答反问:“是不是太皇太后的先祖?”

    杨侗奇怪的看了罗士信一眼,但还是答道:“当然是了。”

    罗士信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就算他厉害!”

    杨侗无语道:“你这,朕不是让你以关系来算,而是说他个人能力。”

    “我这也是以个人能力来算的啊。”

    “哦?说说看。”杨侗反而让罗士信论得好奇起来了。

    罗士信说道:“梁武帝是太皇太后的先祖,而太皇太后圣上的祖母,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梁武帝,就没有太皇太后,然后,似乎、应该也没圣上了…要是这样,大隋似乎也不会有今天万朝来拜的盛世景象…所以,我说梁武帝厉害,是他生了太皇太后的先祖。”

    “你这理由很强大!”杨侗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么我大隋的文武二帝厉害吧?”

    “厉害。”罗士信都懒得解释了,直接说道:“理由同上。”

    “噗”

    “噗”

    “噗”

    “……”

    旁边的阴明月、李秀宁、杨沁芳尽皆喷笑。

    “你这理由实在太香了!”杨侗失笑道:“大隋文武二帝和秦始皇、汉武帝、梁武帝,有个共同点,就是比较崇信教派。咱们的文武二帝估且不说,因为他们二人推崇佛道是出于统治需要,并不是真信。而秦始皇、汉武帝、梁武帝晚年之时却是虔诚的方士、佛门信徒,你知道这三个厉害的皇帝为何这么虔诚吗?”

    问题一下子回到关键之处。

    “因为他们怕死,的以追求虚无缥缈、并不存在的长生不老之术。”答话的不是罗士信,而是杜如晦,他和房玄龄、凌敬拜完太上老君,正好听到杨侗后面的话,他担心杨侗受青城山的“仙迹”影响,有了修仙、礼佛之心,这才抢着答复,尤其说到“并不存在”四字的时候,声音更是高了几分

    “克明说得对。”

    “克明言之有理。”房玄龄、凌敬不约而同的附和。

    “克明说的是其一,但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杨侗说道。

    “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这下子,房玄龄、杜如晦、凌敬来了兴致。

    梁武帝自始至终都是虔诚的佛徒,不足论。而秦始皇、汉武帝本身是杀伐果断的大帝,直到晚年之后,才搞起了寻求长生不老的寻仙之旅。

    尤其是汉武帝的寻仙之旅更加夸张,他听信一些方士“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的蛊惑,“乃复东至海”,意思是说汉武帝所希望见到的“蓬莱”仙山在山东海边没有‘遇’到,于是又沿着海边一直来到有“神岳”盛名的碣石山祭神求仙。汉武帝此行碣石,使沿海地区的求仙活动在时隔百年之后死灰复燃。而他搞的求仙活动,比秦始皇要热闹许多,如召鬼神、炼丹沙、候神等,各种名堂数不胜数,动辄就入海求“蓬莱”,指山说封禅。而且每次寻仙之旅,都有数以万计随从,搞得劳民伤财、民不聊生,他的寻仙之旅可比杨广三下江都荒谬得多了,毕竟杨广前两次下江都是为了安抚南方、后面一次是政治避难,不管规模如何,但他的初衷都比较正当。

    但无论如何,秦始皇、汉武帝寻求长生不老术已是实锤的铁论,而今,杨侗竟然说不是关键,这让房玄龄、杜如晦、凌敬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以为皇帝又有什么什么惊世之言,于是一个个都翘首以待,生怕遗漏什么关键神论。

    然而杨侗给出的神论让人绝倒,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缺德事做多了,所以他们晚年心存愧疚,生怕自己种下的恶果,祸害到儿孙、江山身上,这才希望当面得到神仙宽。还有朕,面对几十万流民的时候,本来也是挺愧疚的,但是拜了一下太上老君之后,哦嗬,愧疚没了、心安了,人也舒坦了……”

    “……”众人尽皆无语。

    但仔细想想,好像自己也是这样,本来也挺内疚的,可是拜完太上老君之后,负罪感全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难道说,真有神仙?不然为何这样?

    房玄龄觉得有些脑仁疼,想得不明白了。

    杜如晦嘴皮子哆嗦了几下,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却发觉自己也是无言以对!

    有神仙吗?

    肯定没有啊!要不然为何大家都说没有?一些英明神武的帝王就是因为晚年寻仙修仙、大建寺庙道观,导致国家财政枯竭、人心尽失。

    可是现在听杨侗这么说,再加上自己的切身体会,好像神仙似乎有,不然自己为何在忽然之间,心态大变?

    这是咋回事?

    一下子,三个拥有聪明、精明头脑的大隋尚书,神经彻底错乱。

    “世上没有神仙。应该,应该是种自我救赎的心态问题!”杨侗说完,自己却一脑袋浆糊了:自己又是咋回事?

    “对对对,心态问题。”

    “是是是,绝对是心态问题……”

    “……”

    杨侗呵呵一笑,没有再去神仙问题上多做纠结,而是考虑起了此行要处理的第二件事,那就是大隋有两个奉佛教为国教的国家,对大隋派出了使者。只不过杨侗没有在国都洛阳,也没有在陪都大兴,所以让他们直接从大兴来了蜀郡。

    首先是俗称的女儿国的东女国,它是古羌人建立起来的历史悠久的国家,其国境没有具体的标准,只是说从东到西需要骑兵行走九天,从南到北则需要骑马走二十二天,计有大小城池八十余座,人口有四万多户,若以每户五人计,女儿国应有二十到三十万人左右。

    东女国最大的文化特点就是重视女子、轻视男子。在这个国家中,国王和官吏一般都是女子担任,男子最多只能服兵役。如果女王需要传达旨意,通常都会通过女官传达到宫外。

    东女国除了女王之外,还有一个副女王,而这样三个位高权重国王,通常都是族群内部推举有才能的人来担任,女王去世之后权力的宝座通常由副女王继承,之后再王族选出一个新的副女王;普通家庭亦是由女性为主导,她们掌管着国、家上下一切。正因如此,所以中原王朝更喜欢称之为女儿国。

    女儿国经常向中原王朝进贡,比如在北魏、北周、隋朝就有明确的记载,而杨广重开丝绸之路以后,两国往来更加密切,女儿国现在和西域诸国、西突厥各部、象雄一样,都加入了丝路联盟,皆以大隋为尊,算是大隋的属国。

    女儿国的前任男副国王是一个意外,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国王,是因为前前任女王年纪太大,死后不久,年纪比她还大的副国王,当了几个月的国王也死了,女儿国一时间处于女王身死、副女王尚未就位的窘境,于是这个比较有声望男国王被选为‘代理副女王’,行使着国王使命,他在女儿国是个另类的存在,所以到了年初,已经长大成人的副女王继承了王位,她的登基,也意味‘代理副女王’仕途到头了,但是他毕竟当了十多年的王,也培养出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岂能甘心变成一无所有、低位低下的附庸者?是以成了女王和女儿国制度的反对者,并得到一帮不安分‘小’男人拥护。

    此次前来大隋的朝拜的女儿国使节团,便是以新女王为首;她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希望得到凶名赫赫的杨侗册封,从而起到狐假虎威的效果,使女儿国免受内战之苦。

    至于另外一个使节团,则是来自天竺,这也是该国有史以来首次向中原派出正式使团,大概也是想和大隋建交。

    天竺这个名称,最早出现在《史记·大宛传》,当时称为身毒。《汉书》记载:“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天竺国一名身毒”。

    大隋也称之为天竺,只不过现在的天竺半岛并非是一个完整国家,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大地,大小邦国多不胜数,除了在天竺半岛北部的戒日帝国,以及南方的摩揭陀国、东遮娄其、西遮娄其国、帕拉瓦人稍大一点之外,没有哪个国家拥有广大疆域。一些国家甚至只有一座城,要是敌国打掉这座城,也意味这个国家灭亡了,天竺半岛现在这一现状有点类似中世纪的西欧。但是大隋这边对天竺半岛的了解着实不多,所以习惯上把天竺和天竺半岛混为一谈。

    这次前来的大隋的使者便是饱受戒日帝国蹂躏的摩揭陀国,也就是玄奘史上取经的中天竺。

    大隋为了达到大赚战争红利、削弱周边友邦的目的,现在奉行的对外政策是抑强扶弱、鼓励异族搞内战,所以中天竺使臣是来寻求外交上的声援,让大隋稍稍制约下戒日帝国,杨侗不但乐意,还会让吐蕃四国、十旗军去戒日帝国耍耍;但如果跑来大隋宣扬佛法,打哪儿来,滚哪儿去。

    但不管是女儿国也好,还是中天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以尊佛,以佛为国教。

    对这两个国家作了一番了解的杨侗,为了很好的接待这两个崇信佛教的使节团,还专门钦点精通梵语的玄奘大法师全程陪同女儿国使节团。

    当然了,精通梵语不重要,因为礼部现在有这方面的翻译人才了。重要的是杨侗怀有浓烈的圆梦情节,希望自己能圆女儿国国王“只愿天长地久,,与‘御弟哥哥’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常相随”的梦。

    这个玄奘大法师自吐蕃战场归来以后,不但稀里糊涂的当上洛阳白马寺住持,还给杨侗忽悠去宗正寺宗教署任职,顾名思义,宗教署就是专管道、佛两派的新机构,管道家的左令由袁天罡担任、管佛教的右令是玄奘大法师了,不过两人并没有参与具体事务的管理,主要是负责纠察、弹劾道士与和尚,肃正宗教风气,相当是宗教界的御史;也就是说,如果左令袁天罡看到哪个和尚违法乱矩,可以立马举报,反之,右令玄奘也可以举报贼道士。

    怎么看,都有点怂恿两派开战的意思,不过两派如果开战的话,佛教绝对是处于吃大亏的地位,这并不是说杨侗专门针对佛教,而是现行的《宗教法》是两派教义为基而创建起来的。

    在佛教进入中原之初,它为了在儒道夹缝中生存、吸引世人眼球,搞出了和尚不能吃肉、不能讨老婆、不能赚钱、不能奢侈、不能犯戒等等规矩,以示自己神圣高尚,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世人都觉得和尚就应该如此的超然脱俗、四大皆空。现在又不能享受免税、不能占山为王、不能没文化,还要受到国家监管、律法制裁……这么多的教义、条款,现在通通成为《宗教法》,试问天下之间,又有几个人做得到?

    而相对于佛教,道教就潇洒多了,他们推崇自然之道,娶老婆是自然之道、喝酒吃肉是自然之道…除了不能没文化之外,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只要遵守国家律法即可。但是‘自然’这也意味他们比较散漫,无法把所有道士形成一股强大势力。

第979章:二十个邦国的交易

    天下名山,青城以幽洁取胜,秋天的青城更美,优雅景致随山势层层分明,一条布满青苔却气势磅礴的丹梯直通山顶,丹梯起点是一块巨大青石镂空雕刻的山门,简单古朴,却不失大气。山门上雕着三个雄浑却内敛的隶书——“清城山”。丹梯尽头的上清宫,是大隋道士心驰神往的仙家重地。

    此时正值午后,满目金色阳光将青城山美景勾勒无遗。

    从山脚到上清宫的丹梯两侧,每隔五级,便各立一名身穿玄甲的士兵,如绝壁松柏、如长枪大戟、如雕像挺拔的身姿岿然不动,他们手中的战槊、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让到访的两国使团认识什么叫大隋军人。

    将士们一手持槊、一手按在腰间的虎啸战刀刀柄之上,虽然每一名将士都静默无声,淡然的漠视到访贵宾,但是从他们那虬劲有力的双手、炯炯有神的双眼可以看出,每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处于战时状态,这让女儿国、中天竺使节团上下不禁怀疑:如果自己有何不妥,这些浑身充满煞气的士兵极有可能暴起杀人。

    中天竺的使节团入山之初,本来自由散漫,对着大隋将士们指指点点,嘻皮涎脸的说着礼部侍郎张宣听不懂的鬼话,但是如此徐行百多级石阶之后,人人感到一股如山气势威压而来,令人气都喘不过来,天竺人都老实了,不再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而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走着,有的人甚至冒出了汗水,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吓的。

    看着被圣上称之为‘阿三’的丑鬼们,如此诚惶诚恐模样,张宣满意的笑了。

    他在接待之初,发现这些“阿三”不但人丑,还狂妄自大,在大兴城门的时候,竟然向守卫发出挑战,结果让这些从十大军团退下来的将士们打得鼻青脸肿,而到了雒县之后,见作战的将士比较狼狈,又一次发起了挑战,大将军尉迟恭瞧着有趣,便一个人单挑一百个阿三士兵,结果在“刀枪无眼”之下,死了二十多个、残了十多个。

    然而这些人似乎一点都不长记性,在山下看到有女兵,理所当然的又一次发起挑战,希望从女兵身上找回士兵的自信,结果依然不出意外,叫嚣得厉害的阿三士兵在与专学刺客之道的修罗卫比拼中,结果败得更快、死得也更多,出战一百个,回来的是一百具死得奇形怪状的尸体。

    护卫中天竺使节团的四百名士兵,从大兴到这里,已经折了一半,就他们那些流寇一般的士兵,张宣都不知道他们的自信到底打哪来的。

    这么愚蠢,难怪让戒日帝国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据张宣所知,地域广阔、士兵众多的戒日帝国本来是准备向北扩张的,然而却连一个小小的泥婆罗都搞不定,之后给泥婆罗的盟友吐蕃杀得尸横遍野,戒日王怕了朗日赞普为首的吐蕃,这才调头向南,这一下子,戒日帝国的士兵大发神威,杀得东天竺、中天竺、西天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给戒日帝国虐得不成样子的中天竺国王频毗娑罗王听说吐蕃暴徒让大隋轻轻松松灭了,于是就有了与大隋建交的念头,他觉得戒日帝国让吐蕃打得头破血流,而吐蕃又给大隋灭了国,可见大隋更加厉害,要是大隋出手的话,那么虐杀戒日帝国那是随手的事情。

    主意打得不错。但大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中天竺打仗?

    要知道,戒日王现在也试图与大隋接触呢,如果他北方无忧,一心向南方发展的话,定然促使东天竺、中天竺、西天竺、南天竺联成一体,而以戒日帝国的实力,显然是吞不下这四国的。因为戒日王去年在进犯西遮娄其王朝(西天竺)的时候,就受到补罗稽舍二世击退,而这个人,也是一个不弱于戒日王的英明之君,如果五天竺混战不休,天竺半岛就热闹了。这显然很符合大隋利益,以及一惯对外政策,大隋煽风点火尚未不及,又怎么可能出兵?所以说,中天竺的频毗娑罗王真的想多了。

    与这帮狂妄无知、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的丑阿三相比,女儿国使节团就可爱得多了,女王曼珠沙华和太师曼殊沙华带来的全是女子,由于青色是女儿国的国色,所以每个人的衣服都是青色,把这支美娘子衬得像一团青云。

    女王曼珠沙华大约十八九岁,秀美中透着一股贵气,青丝挽起,那绝美脸颊仿佛没有一丝瑕疵,腰悬一把镶着宝石的华丽弯刀,身穿天青色绸缎裙子,长长的裙摆及腂,再附上美丽金花作为点缀,正是女儿国女王独有的装束;阳光映在她白得异于中原女子的脸上,雪白的脸蛋上也似成了半透明状,光彩照人的五官精致得犹如画中仙子一般。

    在她身边的青衣少女和她年事相仿,正是女儿国太师曼殊沙华,她身段窈窕,窄袖短襦和及胸高腰长裙,使她亭亭玉立,如同仙子谪凡,只是一杆短枪被她反背身后,便有一种柔中带刚的飒爽气质,这个太师虽然很美,但浑身都是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宛如冰雪女神一般,让人不好接近。

    然而有个人,不受她的冰冷影响,那就是年轻帅气的玄奘大法师。

    玄奘对这次任相当乐意,因为中天竺、女儿国都是佛国,他学梵语的初衷就有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去佛国求取真经,虽然一度绝了出国学习之念,但是在编撰佛经过程中,遇到了太多太多的难题,也使他去中天竺学佛的念头死灰复燃。如今有佛国的人来大隋,他认为这是一个探讨佛学的机会,会使他获益良多。

    到了大兴城以后,他才发现女儿国不说梵语,而且国王、太师自小就跟躲避战乱到女儿国的儒士学汉家文化,两人不仅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精擅汉家文化、历史,完全就是汉学通,根本不需要他去当翻译。

    于是玄奘就去了阿三团当翻译,他觉得这样更好,毕竟佛学诞生的天竺才是他心目中的佛学圣地,然而甫一接触,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三团虽然来了二十几个僧人,一个个也都精通佛学,但他聊得正欢的时候,这帮丑和尚要开无遮大会;无遮大会是佛教举行的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意思说是兼容并蓄而无阻止,无所遮挡、无所妨碍,所以又称无碍大会。

    对于这种善事,玄奘法师当然不会反对,甚至还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到某个寺庙去举办,孰料下一刻,就来了伙阿三女子,在他不解其故正要询问的时候,男男女女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那些女的就当着他的面,摆出了各种奇形怪状、不堪入目的姿势,还有三个恬不知耻的女人还跑到他的面前,然后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自个儿把身子对折了起来,然后把毛茸茸的羞处送到了面前,那味道熏得玄奘当场恶心的吐了出来,要不是他精通君子六艺,有一身不错的武艺,杀出一条血路,恐怕非要失身给那三名强壮的女人。

    遭到玄奘痛打一顿的那帮阿三,一状告到了张宣这里,差点引发一场外交风波。大隋礼部官员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则令玄奘震惊、震撼、感动,张宣霸气的对使臣索曼宁巴说:“只要是我大隋百姓,别说是玄奘大师,便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也比你这个使臣高贵万倍。天竺是劣势的低等种族,你们要习惯挨打。”

    尽管玄奘是方外之人,但张宣泱泱大国该有的霸气宣言,仍令他血脉贲张、热血沸腾,一种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也是因为这起事件,促使头裹红巾的士兵开启了作死的节奏,事到如今,玄奘甚至怀疑连女兵也打不过的阿三士兵,下次要去挑战高不及膝的孩童。

    之后,玄奘也在翻译过程中,了解到那种差点令他失身的“无遮大会”,其实在中天竺佛门很正常,就跟喝水吃饭一样。

    这一下子,中天竺佛门高大神圣的形象在玄奘心中轰然坍塌。

    死灰复燃的求经之心彻底破灭。

    佛陀的使者尚未把污秽不堪之事视成习以为常,那么中天竺的佛学又好得哪儿?又有什么值得他去学的?

    蓦然回首,玄奘才发现大隋佛学比中天竺高尚、纯洁万万倍。

    兜兜转转,最好的其实就在身边

    圣上诗中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指的不正是自己吗?

    失魂落魄的玄奘并不知道,一个教派,都是源自催生它的本土文化,虽然在某个领域有大成就,但并不能割离原有的文化体系。

    而佛门进入中原之初,为了迅速壮大,这才添加了许多清规戒律,以示自己之不凡。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吸纳诸子百家之说的中原佛门,早就成了与中原文明血脉相连的新派系,和还有浓厚本土文化的中天竺佛门自然是截然不同。

    中天竺佛门其实就像中原的儒、道、法、墨,固然把某些领域发展到了极限,却无法和‘忠君爱国爱民’、‘不孝有三’等的主流思想割离。

    如果玄奘以‘求同存异’的心态来看待两国佛门,就不会有“偶像”破灭的失落了。以后他也许会领悟到‘求同存异’,但绝对不是现在。

    一方面是他还年轻,经历的事情不多,见识、阅历不够;另一方面是他以前把中天竺佛门想得太好、太高贵,充满了信仰、崇拜和向往,当对方呈现出不美好一面时,就难以接受了;说白了,玄奘就像是一个疯狂追星族,当他发现心目中神圣一般的女神是个谁都可以上的公交车时,就崩溃了。

    也是在信仰坍塌之时,玄奘听说女儿国太师曼殊沙华喜欢和精通《法华经》,而且她和女王的名字都是来自《法华经》中的“摩诃曼珠沙华”。原意为天上之花,大红花,是天降吉兆四华(曼珠沙华、摩诃曼殊沙华、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之一,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一听这个消息,玄奘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冷若冰霜,就去攀谈。反正在他心中,所有女人都一样,冰不冰都无所谓,当然了,那些时不时开无遮大会的阿三女人可以忽略不计,那不是人,而是吃人的妖魔鬼怪。

    似乎不太喜欢男人的曼殊沙华最开始是相当厌恶玄奘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玄奘聊了起来,希望早点把这个又傻又俏的和尚打发走,可是玄奘不但没有觉得对方的不耐烦不对,反而认为这样才符合她高冷的气派,于是如牛皮糖一般粘了上去。

    曼殊沙华对他自然就更加厌恶了,但是除了个人好恶之外,她还是女儿国太师,哪怕再不乐意,也不敢在有求大隋的情况下,得罪这个看似有些地位、有些傻的俏和尚,要是这傻和尚去天朝皇帝那里说女儿国坏话,皇帝极有可能去支持与大隋有合作关系的‘前代表副女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太师无奈,只好与热情好学的玄奘大师继续这么僵持了下去。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连她也始料不及。

    玄奘是佛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对各种佛经都有极深的领悟,当他把自己对《法华经》的领悟一一说出来,令对《法华经》的喜爱远超对男人厌恶的曼殊沙华大感惊艳,感觉如聆佛祖讲经一般,两天时间下来,太师曼殊沙华就这么被玄奘法师用《法华经》攻陷了,之后玄奘觉得在她这里已经学不到什么了,然后又如牛皮糖一般找上了女王曼珠沙华,然而女王所学知识以治国、治军为主,虽然也会佛学,但还不如曼殊沙华深。

    在佛学上大败女儿国女王、太师的玄奘虽然为国争光了一番,但打败“对手”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觉得不是自己强,而是“对手”太弱,他希望高手打败他、征服他、蹂躏他,然而纵观女儿国使节团,已无佛学高手。

    这也使高处不胜寒的落寞骤然来袭,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调头去挑战中天竺僧人时,曼殊沙华却找了上来,每天缠着他学习佛经。

    玄奘不是那种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人,见对方向学之心甚坚,也乐意向这位女菩萨分享自己的心得,一来二去,就熟悉上了。

    只是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他总觉得女菩萨的目光怪怪的,仿佛在一只恶狼,以幽幽目光看一只绵羊,只把他看得头皮发麻,头发都不要钱的长了出来。

    他不懂这种目光是啥意思,但作为过来人的张宣却明白这是怀春少女看情郎的目光,而且一天比一天浓烈,女儿国太师明显是相中大隋玄奘大师了。

    不过话说回来,玄奘大师确实有着吸引九成女孩的相貌和才华、才学,偏偏这样一个天才般的人物,还比别人好学,要是再跟自己一段时间,自己从小学到大的纵横之学,恐怕都被他掏空,如果这家伙还俗到朝廷任职,绝对又是一个治国相才。

    别的不说,光凭他把冰山融化成一滩温泉的本事,就胜任礼部纵横司司长之职,那死缠烂打、死不要脸的本事,不就是纵横司人员最基本的素质吗?

    这样天生搞外交的大才,当和尚实在太可惜了。

    张宣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太师,发现对方正巧笑倩兮、含情脉脉望着玄奘大师。

    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坏笑,作为礼部侍郎,张宣知道阿三发飙的原因是他们以另类的无遮大会这种至高之礼款待玄奘,然而玄奘不仅拒绝了,还打了他们一顿,他们觉得玄奘瞧不起他们、污辱了他们,这才跳出来搞事。玄奘虽未接受他们的好意,但貌似也见到了女人体了吧?如果把那帮丑女人换成是美丽如仙的太师…他会不会拒绝呢?

    “张侍郎。”便在张宣想到什么,而露出猥琐笑意的时候,索曼宁巴对着他嚷道:“我们怀着友好之心不远万里前来,一是与贵国建交,二也是弘扬佛法,这本善举,为何你们的皇帝这般无礼对待我等?让我们爬这么高的山?”

    这一开口,不止是张宣等大隋官吏,就算是玄奘这样的方外之人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贵使可能是出身不高的缘故,不懂各国接待使者的流程!”张宣冰冷的目光在这个长着一张酷似隋人脸的中天竺使臣脸上扫视了一下,淡淡的说道:“首先、正规的使臣在出使之前,该国事先都会向所要出使的国家递交正式国书,但你们没有,所以你们并不能算是正规的使节;而女儿国这边,女王早在一个月前就亲自向我大隋驻女儿国大使馆递交国书,这不仅是尊重大隋,也是自我尊重。”

    “你……”索曼宁巴面色大变,他是生活在中南半岛和天竺半岛之间的种族,长相与黄种人相似,但是在天竺却是下等种族,他的故乡在秦汉时期被中原统治过,所以那里的人会说一定的汉语,而他能被派来出使大隋,对于汉语也比较精通,自然知道张宣说他卑贱如狗不知礼。

    “其次、就算你们能代表中天竺,但你们的地位并高不到哪里去,能够得到我大隋皇帝接见,已是万分荣幸!另外,贵使出身不好,应该不太明白大隋在天下的地位,才会不知珍惜这份荣耀。”张宣并没有理会索曼宁巴涨得通红的脸,向身边一名英武青年说道:“玄策,你为这位使臣讲一讲我大隋在天下的地位。”

    这名既有文人气节、也有武人气质的青年名叫王玄策,是洛阳人,出身于一个家道中落的书香世家,在战乱之时成了无粮可食的灾民,而杨侗那时候刚刚失去东都留守之职,他慷杨广之慨的把几大粮仓粮食拿出来赈济灾民,并以此为契机,把河南灾民、流民、贫民吸引去了河北,这其中就包括王玄策家,王玄策的父亲虽然不是大儒,可文化水平也不差,在杨侗极度缺少官吏的时候,当上了一个县令,这也算是杨侗的从龙之臣了,既有能力,也有好口碑,是以得到连连晋升,如今官拜巴东郡守。

    当时还小的王玄策则是就读于官学,当他学有所成,也响应朝廷号召,从军去了。而作为一个生在重武时代的正统文人,学习君子六艺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经过一年历练,成了一名斥候校尉,而斥候不需要近战,远战自是弓箭之力,所以六艺中的‘射’是关键。六艺中的‘御’指的是骑术,而拥有一身好的骑术,是斥候最基本的要求。六艺中的‘数’是算术,计算能力强,对于统计对方大军数量、推算对方粮草大有利处。

    当了两年斥候,又参与武学院的招考,得到了进一步深造,他所走的路与刘仁轨一模一样。只不过刘仁轨比较幸运,他遇到了乔装郊游的杨侗,后来直接就进入了玄甲军,得到了重点培养,而王玄策虽然没有那么好的机缘,但也通过科举考试,成了礼部纵横司的官员。

    此时一听张宣命令,王玄策应了一声,然后向井底之蛙一般的索曼宁巴介绍道:“大业十二年,逆贼罗艺联合契丹犯我大隋,时奚族、高句丽、东/突厥近百万大军对我大隋虎视耽耽、蠢蠢欲动,圣上率军北上,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歼灭契丹、奚族两族二十万大军,迁徙人口入我大隋归化,自此,存活千年之久的契丹、奚族不复存在。高句丽辽东十多万大军亦被圣上歼灭一空,远遁南方之地。至此,广袤辽东尽为我大隋土壤。也是这一年,李尚书在马邑歼灭东/突厥三十多万大军,圣上深入敌境,夺取了东/突厥汗庭,然后回师斩杀始毕可汗于马邑之外,此后更是多次深入草原,将拥有百万大军的突厥杀得四分五裂、不敢南顾。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对西域诸国横科暴敛,各国苦不堪言,之后更是联合东/突厥颉利可汗,东西突厥四十多万大军入寇我大隋边境,结果还是让圣上一一歼灭干净,强大的西突厥也不复存在,但不管是重获新生的西域各国,还是东西突厥各部、高句丽、新罗、百济、粟末靺鞨、黑水靺鞨、南室韦、北室韦……皆依附我大隋生存,为我大隋属国。同时,被天下共尊为‘圣人可汗’的圣上定下规矩,凡我大隋属国,但有我大隋子民入境,各国都当以上宾之礼对待,否则,视为对我大隋不敬,将剥夺属国之权、踢出‘大隋-西域丝路联盟’、‘大隋东部丝路联盟’不再受我大隋荫护,若其得罪某个成员国,天下共诛之。”

    说到这里,王玄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震得人耳膜直响:“这些为圣上一一征服的强大国度远离天竺,贵使或许不知,但是吐蕃朗日赞普应该知道吧?这个杀得四周不宁、戒日帝国不敢北顾的帝王,也是被圣上轻易攻灭,还顺手把吐谷浑也灭了。如今的吐蕃四国、象雄、大勃律、小勃律也以我大隋为尊。这是今年之事,我想贵使不会不知吧?”

    尽管这是人所皆知之事,但王玄策这番神采飞扬、慷慨激昂的话,仍令大隋官员扬眉吐气、热血沸腾。

    索曼宁巴却是听得大为尴尬,在来之前,他自然对现在的大隋作了详细了解,国王和自己如果不知道大隋皇帝这些令人惊悚、战栗的战绩,如果不知道大隋恐怖的影响力,他也不会来到这里受虐了。

    “女儿国虽非大隋属国,可也是我大隋友邦,我大隋百姓在女儿国也不会受到任何苛待,否则我大隋与女儿国断绝一切往来,同时大隋属国也不得以任何方式与其通商往来。”心直口快的王玄策“无意”的说“漏嘴”。

    “玄策,闭嘴!”张宣摊开双手,无奈的看向十分的尴尬女王曼珠沙华:“女王陛下,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我大隋是仁义之国、礼仪之邦、文明之朝,怎么可能会针对友邦呢?这些您是知道的,别信他胡说。”

    曼珠沙华、曼殊沙华一齐无语,心说:王玄策本来是个极为稳重的小伙子,分明就是故意借机警告我们,但要不是得到你的授意,他敢‘胡说八道’吗?不信他,才要倒霉了呢。

    “张侍郎,我是来恳请圣人可汗册封的,还请您在圣人可汗面前美言几句。”

    曼珠沙华索性表态了,大隋和女儿国现在还是对等的友邦,不需要谁册封谁,可一旦接受了杨侗的册封,女儿国就是大隋附属国了,不过这对四周全是大隋属国,如遭群狼环伺女儿国来说,反而是好事,要是杨侗不愿册封于她,继续让女儿国孤孤单单、特立独行下去,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而且于她个人而言,也必须获得大隋册封,这样才能震慑前“代理副女王”,以免内战发生。

    “好说、好说!”张宣笑着说道,女王的请求,应该不是问题。

    不出张宣所料,杨侗果然对册封国王的标准,册封曼珠沙华为大隋从一品曼珠郡主、从二品后光禄大夫,并以圣人可汗的名义颁发东女王的印玺。虽然都是虚的,但是对于女儿国和曼珠沙华本人来说,却是分量沉甸甸的保命灵符,这就是小国的悲哀,不得不依附大国而生存。

    杨侗承认曼珠沙华地位,倒是没有什么私心杂念,而是女儿国离大隋比较远,又是一个只有二三十万人口的小国,根本没有战争红利可捞,如果怂恿他们搞内战,只会便宜本想把它吞并的周边国家,既然内战对大隋没好处,还会助长其他国家,还不如让比较柔弱的女王带领这个国家继续“女耕男织”下去,大隋商人也好从该国稳定的政局中,赚取一定的财富。

    当杨侗听说曼殊沙华不但是副女王、太师、女王族妹,还是女儿国兵马大元帅,也大气的封她为曼殊县主、柱国,表示大隋也承认她这一连串职务。

    只是见到女王对玄奘似乎没有来电,这不禁让杨侗引以为憾。然而张宣却告诉他,太师对大师怀有爱慕之心,这让杨侗又来了兴致,觉得“女儿情”指的或许就是这一对。

    “圣人可汗!”就在杨侗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副女王留下来向玄奘取/精时,只听到饱受冷落的索曼宁巴重复着之前对张宣说过的话:“我们怀着友好之心不远万里前来,一是与贵国建交,二也是弘扬佛法,为何如此这般冷落我们?”

    “你在质问朕!”杨侗确定的口吻、平淡的语气透着一股威严且森冷的气息,凌厉而又凛冽的杀意从他身上爆发,这是他纵横天下、君临天下已久,自然而然养出来的俯视苍生的威严和霸气。

    曼珠沙华、曼殊沙华心中震撼无比,她们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煞气男子和之前那位和颜悦色的“邻家大哥”联系到一起,二者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眼前男子如山似岳,强大的气势如神魔临世一般,让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有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

    “噗嗵、噗嗵、噗嗵~”风暴边缘的女王尚且如此,直面皇者之威的索曼宁巴等中天竺人的面色却是苍白的过分,那浓重的煞气让他们双腿不由自主的发软,直接就跪下了。

    “圣人可汗,我绝无不敬之心!”索曼宁巴跪在地上,将地面磕的嘭嘭直响:“只是有点傻,不擅表达…”

    “念在你傻的分上,朕暂时不予计较,若有再犯,朕认为戒日王、泥婆罗会很乐意与我大隋联手,诛灭中天竺的。”杨侗也没过份相逼,虽然他相当厌恶这帮狂妄自大的家伙,但现在直接出兵天竺半岛事务,还不如发挥大隋外交上的特长,促使五天竺自相残杀:“不知你们出使我大隋,有何要事?”

    “回圣人可汗,我中天竺摩揭陀国近年来战敌连连,又逢天气干旱、蝗灾横生,国民困苦不堪,此番前来大隋朝见圣人可汗,是希望能以我国宝,换取一些资助,待我们渡过难关,再把国宝赎回。”索曼宁巴见杨侗没再发威,心中松了口气,刚才脑子一热,就跟这个魔王顶牛了,如今想来都后怕。

    但是这个大隋皇帝动不动就要灭人之国,也未免太霸道了吧?不过他却不敢有丝毫怀疑,毕竟在来之前,有过多番准备了的,这家伙对自己国家内乱丝毫不在意,却最喜欢灭其他人的国,倒在他手下的国家都有很多个了,因为他而死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万了,如果他发起疯了,以隋朝杀人的力度、速度来看,中天竺的人口还不够人家杀上一年,回去一定建议国王鼓励国民多生,争取在人口上超过大隋。

    “国宝?什么国宝?”杨侗饶有兴致的道。

    “请圣人可汗观之。”索曼宁巴没有得到平身的命令,也不敢起来,连忙令身后的天竺和尚把一个大盒子抬了上来。

    “此乃我中天竺三百多年前一名高僧坐化后所留下的佛骨舍利!”索曼宁巴生怕杨侗不知晓,详细的介绍道:“凡是佛法精深的高僧圆寂之后,火焰也难毁其尸身,这佛骨舍利便是大德高僧火化之后,遗留下来的最为精纯的佛骨,蕴含无边无量的佛力。”

    “说白了,就是死人遗骸。”杨侗厌恶的看了已经打开的盒子内的森森白骨,淡然道:“我大隋与你的风俗不同,在我大隋死者留下来的遗物会附有阴气、秽物,留之大不祥!”

    “你……”一名干瘦的老僧怒视杨侗,寒声道:“圣人可汗是侮辱高僧?”

    “朕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两国文化习俗不同、信仰也不同,你们视之为宝物的骨头,在我们大隋却是秽物。如果你们实在喜欢收藏这些,朕可以让将士们去挖掘到很多人骨赠送给你们,包管你们高高兴兴的满载而归。”

    听到杨侗这么说,身边的罗士信第一个忍不住了,当即就笑喷了,而房玄龄、杜如晦凌敬等人虽然没笑,只是从那不断耸动的肩膀,显示出此刻憋着笑是多么辛苦。

    这几年来,契丹、奚族、东西突厥、高句丽、吐蕃、吐谷浑被烧死士兵、坑杀的士兵何止一两百万?而死在大隋境内的奴隶少说也有几十万,所以人的骸骨这种东西,大隋还真不缺。

    不过,杨侗明明知道两种骨头有巨大区别,切偏偏执行“人骨论”,也实在有些让和尚难堪了。

    “凡夫俗子岂有资格和大德高僧比?”老僧怒道。

    杨侗说道:“佛家讲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就是无、无就是有,所见所闻都是虚幻的假象,既然如此,那么高僧也是虚幻的假象,但是你们把高僧骸骨当成国宝,这本就已经背离了佛门精义,更不应该的是,你们还把这虚幻之物当成国宝来献,简直可笑之极?”

    “圣上英明、佛法无边。”玄奘心服口服。

    杨侗好笑的看了走火入魔的玄奘一眼,又对那老僧道:“而且佛家推崇众生皆平等,又哪有凡夫俗子和大德高僧之别?你心怀高低贵贱之分,本身就不是一个纯粹合格的僧人。”

    杨侗虽不精通佛学,可是对于一些核心思想却是知道的,这些思想虽然很美好,但谁都做不到,所以最适合拿来反驳。

    “圣人可汗也懂佛法?”老僧愕然道。

    “圣上不但有屠恶证道的大智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勇大义;还有‘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大弘愿,岂是尔等贼和尚可比?”玄奘冷冷一笑,连《心经》都没有听过,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得道高僧、好意思跑来大隋丢人现眼?

    已经信仰坍塌的他,一下子感觉中天竺的和尚不但面目可憎、虚伪可恶,而且佛学造诣太低端了,大隋佛学青出于蓝青于蓝,两者之间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了。

    杨侗愕然的看着玄奘,发现长了丝丝短发的脑袋上面似乎闪烁着“喷子”俩大字。

    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玄奘的表现无疑令他感到欣慰,要是像“徐表哥”跪舔泰戈尔一样去讨好中天竺和尚,那才叫人恶心呢。

    定下心神,才对使臣索曼宁巴说道:“你说的国宝如果全是人骨头,那不必一一展示了,而且我们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想要获得我大隋百姓辛勤种出来的粮食,最好还是拿出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说大隋文武纷纷点头,便是曼珠沙华、曼殊沙华心中也默默认同,虽然女儿国奉佛教为国教,也尊崇佛骨舍利,但是她们过惯了省吃俭用的苦日子,没有人一个人愿意把钱粮花在饱不了肚子、温不了身子的骨头上面。

    “那圣人可汗要何物?”

    “还是先说说你们所需粮食数目吧。”

    “粮草两百万石,牛羊各五十万头。”

    “荒谬之极!几块人骨头就想换我大隋这么多粮食、牲口。我看你们中天竺是穷疯了。”连好脾气著称的房玄龄都气得暴跳如雷,更别说其他人了。

    “玄龄息怒!”杨侗和颜悦色的问着索曼宁巴:“这些,我们大隋拿得出,但你们什么还?”

    “呃…”索曼宁巴大喜过望,以为钱多人傻的杨侗答应了,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的说道:“二、三十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炸毛了。那个站在角落中、名叫王玄策的青年,更是以一种危险的目光看着索曼宁巴,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杨侗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息声:“三十年也不算久,不过你们的抵押之物,却要由朕说了算。”

    索曼宁巴眉开眼笑的说道:“请圣上示下。”

    “朕知道中天竺有三十七个邦国,你们就拿二十个来当抵押。这二十个邦国的民、军、政、法、财在三十年内一律由我大隋王朝说了算,至于收多少税赋、能不能收得上,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期满之后归还你们,”杨侗看着索曼宁巴,很大气的说道:“至于你们所借之粮,就不必还了。”

    “这不可能!”一脸便秘表情的索曼宁巴断然拒绝。

    “条件就摆在这里了!要是你们愿意,我大隋将士就会带上你们需所之粮食、牲口入境,你们的军队退出这二十个邦国之后,我们就把粮食、牲口如数交割。要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杨侗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其实你们一点不亏,不但可以渡过眼前的粮食危机,还能把吃不上饭、即将造反的百姓甩给我大隋,三十年以后,白白得到二十个更加繁华、富庶的邦国,而且还不用还粮食,这么好的事,只有傻子才拒绝,你拒绝吗?”

    众人闻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以杨侗的人品而言,中天竺一旦答应这个条件,怕是这二十个邦国永久成姓杨的了。

    面色难看的索曼宁巴其实很想说拒绝的,但因为杨侗设置了一个前提,只好说道:“这个,我我无法做主。”

    杨侗说道:“那就请能做得主的人来。你们既然做不了主,朕就不留你们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想让我大隋无偿赠送你们这么多粮食牲口,还不如研究牛粪的百种吃法。”

第980章:布局天竺,再见杜正伦

    当女儿国、中天竺使团离开之后,被抓去赈济灾民尧君素马上说道:“圣上,蜀中需要赈济的灾民数以百万计,光靠抢来的、商队低价购入的粮食显然不够,所以我们需要从大兴、襄阳等地调粮入蜀,这样才能帮助灾民度过难关,坚持到明年春粮收割。”

    “是啊圣上!”尉迟恭亦是说道:“我大隋粮食虽多,但巨大的问题是运力有限,如果动用大量人力把百万石粮食调去给阿三,一定会影响到蜀中以工代赈大事。”

    “这不是没给吗?你们急什么。我大隋的粮食是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每一粒都充满了百姓的心血和汗水,而朝廷中枢是用这些税赋来练兵养兵、研发新武备、高薪养廉、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从而实现保家卫国、整治清明、便利万民的目的,要是遇到灾年则是用来赈济灾民,所谓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阿三与我们无亲无故,凭什么把本该用在百姓、将士身上的财富送给他们?”杨侗好笑的看着这伙着急的武将,笑着说道:“而且你们真以为他们是拿去赈灾吗?”

    “难道不是?”

    “绝对不是。赈灾只是一个托辞而已,真正目的是发展军事,至于灾民的死活他们才不管,顶多是利用佛门来宣扬‘今生受苦是前世业障所致’、‘早死早超生’那一套来安抚愚蠢的信徒。”杨侗冷笑道:“就算他们答应朕的条件,这些粮草也分批送去。一群贼秃驴跑到我大隋来找优越感,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勇气。”

    “佛陀呗!”房玄龄呵呵一笑,说道:“而且那帮阿三明显是把大隋当成了冤大头。先是打算利用佛教手段蛊惑我们,实现其动机不纯的行骗目的,如果遇到梁武帝那样虔诚的佛教徒,恐怕还真上了他们的老当。被圣上打回原形之后,接着又是狮子大开口,可见阿三根本就没有诚意与我大隋结交。”

    房玄龄、杜如晦、凌敬等人在杨侗提出交易条件的时候,他们就猜出了他的殖民想法,要不是大隋离五天竺离太远,对那里的地形地貌、气候温度、民情风俗都不了解,以杨侗的风格,极有可能带兵去打一顿,但尽管如此,此事绝不算完,定然还有后续之事发生。不然的话,他怎么可能“客客气气”的把阿三使团“请”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杨侗沉默了一阵,望向远处的纯净的云朵,缓缓的说道:“我大隋是礼仪之邦,讲究礼尚往来,连阿三都来了,要是咱们不回访,岂不是连阿三都不如?你们说是不是?”

    “是!”房玄龄、杜如晦、凌敬心知杨侗准备搞事了,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好笑的暗想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果然来了。

    “张侍郎!”

    “臣在。”张宣连忙起身行礼。

    “纵横司有没有精通梵语、熟悉天竺情况的官员?”

    “会说梵语的人倒是有,这里就有一个。”张宣看了杨侗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是我们对天竺了解着实不多,知道的仅限于五天竺基本资料而已。”

    汉朝发现天竺以后,中原跟天竺的交流就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两者之间有青藏高原和喜马拉雅山挡着,从中原去天竺得走丝绸之路到中亚,再从葱岭向南,才能到天竺,路远又难走,连轻装上阵走一遍都难,更别说是通商了。再加上中原这几百年不是搞内战,就是把重心放在北方和西域,所以对天竺的关注和重视不多。当然了,这不代表大隋境内就没有天竺人,为国战死的骨仪就是土生土长的天竺人。

    “这朕知道!”杨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当天他听说阿三使团来了,专门查看了天竺方面资料,只是有用资料几乎没有,大多是泛泛而谈。他对着下首说道:“会说梵语是谁?自己出列。”

    “喏!”王玄策应声出列,激动的对杨侗行了一礼,大隋尚武之风极重,时下青年都尊文武双全、无一败绩的为杨侗神圣,王玄策也不例外,看着近在咫尺的“神圣”,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自我介绍都忘记了。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朕又不是吃人老虎,没什么好怕的。”杨侗虽然不搞个人崇拜,却知道崇拜无处不在,见到王玄策又激动又紧张,便以笑话缓解他紧张情绪,见他虽是文官装束,却敏锐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着老兵的煞气,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虽是文官,但气质倒像是个兵。”

    王玄策连忙拱手行答:“回禀圣上,卑职名叫王玄策,在第五军当过三年斥候。”

    “你叫王玄策?”杨侗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玄策,有些不可思议。

    中华外交史上,有两个相当了不起的牛人。首先是尚书省中仆射韦云起。

    在大业元年那年,即位的杨广威望不足,这边才把谋反的杨谅平定下去,契丹就入侵时称营州的双辽郡,由于契丹离大本营关中太远,如果千里迢迢的劳师动众前去征伐,人家早就跑光了,于是杨广派韦云起去突厥借兵,其实那时候的突厥已经有了不臣之心,但韦云起凭借出色的外交水平,借到了两万精骑,先以个人武力把桀骜不驯的突厥兵折服,然后带着这帮突厥兵杀了契丹几万精兵,战后还抓获了男女四万口,女子和牲畜与突厥对半分,至于男俘虏全部杀掉!这一战,韦云起将契丹打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南下侵扰,不但没有耗费大隋一钱一粮、一兵一卒,反而大赚了一笔。

    另外一个外交牛人,无疑就是‘一人灭一国’的王玄策,虽然同名同姓的人大有所在,但是单凭会说晦涩梵语这一点,杨侗就觉得这个王玄策是那个牛人的可能性大一点,只是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正要找个人出使天竺,这货就出现了,难不成这家伙天生就跟天竺八字不合不成?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杨侗又问道:“你是怎么会梵语的?”

    王玄策哪知杨侗那些念头,一听皇帝询问,连忙回答道:“回圣上,卑职的父亲比较崇信佛学,以前还专门和天竺僧人学梵语,只不过他没有学会,卑职那时候还小,觉得叽里咕噜的梵语有意思,就跟着那天竺僧人说,不久就会了。”

    “朕方才说要回访天竺,你应该听到了吧?”杨侗微笑点头,既然不是在礼部任职以后学的,那他应该就是那么牛人了,但不知自己派他出使天竺,他的经历会不会还是那般的精彩,这令他比较期待。

    “回圣上,卑职听到了!”

    “朕准备派骨彦为正使、你为副使,带使团回访天竺。”杨侗看着十分兴奋的王玄策,笑着说道:“官面上的事情交给骨彦负责,而你另有任务。”

    “请圣上示下。”

    “朕对天竺之事比较有兴趣,所以你的主要任务是把路上遇到的邦国情况见闻一五一十的写下来,比如说各个邦国的疆域、地理、气候、人口、物产、政治、经济、文化、风俗、宗教等等细节都一一写上,最好附上一些图画。你有过三年斥候的经历,这些问题应该难不到你。为了让你圆满完成这项使命,朕给你三十名斥候旅帅、二十名测绘匠师。”

    杨侗也知道这法子有些笨,而且极为耗时,非朝夕可成,二十名测绘师到了天竺茫茫大地,如同大海中微不足道的水滴,但是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们自己去做。可以通过利诱等等方式,从天竺人手中得到精细的山川地图,然后以此为样本,不断复制更多地区的精细地图供大隋参考修改。

    之所以做这些事情,不是说马上要去攻打天竺,主要做到知己知彼,精准的了解周边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对外战略就是不能任由强大的敌国一弱到底,也不能放任小国在无声无息壮大,在这个前提之下,运用一切资源、一切外交手段去抢占先机,主动参与到敌国正反两派的纠葛之中,让那些强大的国家内乱不休、让弱小的国家不得不依附于大隋,如果做到这些,足以大隋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杨侗前世老美自打立国之后,奉行的就是这种战略,它把小国政治军事、经济、金融牢牢掌握,小国岂敢不以它马首是瞻?而对于大国,则联合小国进行地缘上的包围和隔离,从政治、经济、科技方面进行全方面孤立,然后再以军事进行威慑,以军备竞赛的方式将之拖死垮。

    以目前的大隋来说,完全有实力走这条路。当然,前提是要扭转国人那种国大民骄、不将蕞尔小国放在眼里的心态,然后要了解对方的山川地形、民族习俗、各族各教之间的矛盾,这样才能及时、精准的参与到对方的转折大变之中,选择最符合大隋利益的一方,以免给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

    “卑职听不负圣上重托。”王玄策心底明悟,大隋兵威震彻寰宇,但是四周尽皆臣服,而且每年还朝贡不少财富,圣上自然也不好意思无故下手,所以把目光瞄向了狂妄自大的天竺阿三,这份资料要是编成,天竺就要倒大霉了。

    “回访不能没有礼物……”杨侗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你们找九九八十一具人骨,然后让工部把盒子做得花团锦簇、金碧辉煌,他们喜欢这个。”

    王玄策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的说道:“圣上,这骨头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似乎得配上一段比较让人信服的故事吧?”

    “故事嘛其实很简单,就按照佛教那套路来编。”杨侗笑着说道:“就说诸侯王子死了爱侣以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出家为僧,然后在战乱中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最后为了感化魔王、拯救信徒,烧了三天三夜也烧不成灰,从而使魔王大彻大悟放下屠刀,受苦受难的百姓皆大欢喜,世代焚香膜拜。高僧完事了,大彻大悟的小魔王又用这套路去感化中小魔王。依此类推……总之就这套路,尽量缠绵悱恻、大仁大义一点便是。”

    “哈哈!”听到这里,众人忍不住开怀大笑,但一些人比较了解佛门故事的人细细一想,发现杨侗这套并非是无稽之谈,很多大慈大悲的佛陀好像都是在这框架之内诞生的。

    “咱们也不要百万石粮食,换些天竺独到独有的冶炼、种植技艺便是了……你们来回一趟也不容易,顺便弄些我们所没有果蔬种子回来。”

    “喏。”王玄策郑重应命。

    “阿三士兵在我大隋吃了大亏,一旦你们到了他们的地头,肯定会不断刁难,所以这一方面也要有所准备。”说到这里,杨侗目光在武将行列中来回看了一遍,最后定在了高衍和处于尴尬地位的李袭志身上,命令道:“高衍、李袭志,你们二人担任使团武官,从第一军挑出一千名最能打的士兵前去。总之一句话,你们每个人都代表国家和民族的尊严,大隋的尊严绝对不能让任何国家和民族挑衅。”

    “末将遵命。”高衍、李袭志肃然应命

    “下去准备吧。”

    “喏。”王玄策、高衍、李袭志应声而退。

    。。。。。。。

    同一时间的牛鞞县,杨广看完一份情报,将已经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一名侍卫:“让人把这封信尽快交给薛万均。”

    “喏!”侍卫接过书信,行礼离去。

    杨广该做的事情差不多做完了,接下来就坐等收网了。此时一身轻松,便带着李芝,信步走在县衙,准备去看一看治下民情。

    县令这个职务,对于一出生就被封为雁门郡公的杨广来说,是个新体验,本以为凭借自己当过平陈大元帅、扬州大总管、皇帝等经历,区区一个县令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然而刚一接手,这个执掌过几千万人生死的前任皇帝傻了,玩过皇帝、玩过大元帅和大总管的他竟然玩不转县令这个低级官职,如果按照他初登大宝时的要求来看,这个县令绝对是严重失职的家伙,轻则是丢官去职的下场、重则人头不保,更让他羞耻的是,李芝这小子和他手下那帮玄甲军貌似比他还懂治理,把几个村庄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使杨广饱受打击,为了过自己那道心理关,只好偷偷摸摸的从头开始学,学他们如何安置、安抚灾民,如何化解纠纷、如何丈量田地……当一切慢慢步上正轨,当以前视为草芥的百对他感恩戴德时,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笑脸,让杨广饱受感染,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于是每天都去大街上巡视,人们那一声声发自内心尊敬的‘杨公’,让他感到十分幸福,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园丁,而一张张纯朴的笑脸,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抚育出来的劳动成果。

    这时刚刚走出县衙,却看到一队‘乱民’押着一伙人走来。

    “等一等。”杨广叫住了那队正,他现在对这种事情很上心,

    “参见杨公。”队正见到杨广,连忙见礼道。

    杨广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遍,最后定在了人群中一名丑不拉叽的邋遢文士身上,他记忆力极好,虽不至于把所有人都记住,但是对于以前见过的一些比较独特的人却是印象深刻,比如说眼前这个丑文士,杨广不但记得对方名叫杜正伦,还知道他在仁寿末年与兄长杜正玄、杜正藏一同考中秀才。

    失魂落魄的杜正伦似有所觉,也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杨广的一瞬间,原本无神的目光忽然被惊骇的神色充满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但杜正伦却顾不上这些,疯了一般的叫道:“是你,竟然是你?你竟然没死……”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杨广笑吟吟的一张脸乐成了一朵花,得意洋洋的问道。

    “老天啊,大暴君竟然没死。”杜正伦索性睡在了地上,双眼发直的对着蓝天白天,喃喃自语。

    得,惊喜太大。

    废了!

    杨广也不理他,问向那名队正:“怎么回事?”

    “回杨公,此人本是主薄(杨集)请来的军师,但他数次想要逃走,都被抓了回来。后来资阳乱民头领秦冲兵败来投,此人又撺掇秦冲夺权,在他们图谋不轨的时候,被百姓告发,给我们一网打尽。”队正躬身作答。

    说来也是杜正伦倒霉,他刚出了资阳城,又被牛鞞县的人拦了下来,杨集考教一番之后,发现杜正伦虽然丑了一点,但却怀有丘壑,是个大才,于是就留在身边,但杜正伦真把他们当成了乱民,表面上曲意迎合,暗中却在谋划着逃走之事。

    但杨集既不是秦冲,牛鞞县的军队也不是那帮毫无纪律的乱民,所以杜正伦几次逃走都被抓了回来,正好碰上秦冲兵败来投,但杨集发现此人没有半点本事,是以没有重用,然而杜正伦却从中看到了机会,想要故技重施的撺掇秦冲反叛,好使自己趁机出逃。

    只是同为“乱民”,但身为“隋之卫骠骑”杨爽子的杨集却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他让秦冲认识到了什么叫天地之别,使秦冲的起义还没开始,就被杨集随手就灭了,一帮亲信死了大半,其他也都成了俘虏,而杜正伦作为秦冲的狗头军师,加上累累逃跑的前科,也被杨集一同打入大牢。直到今日诸事已定,清闲下来的杨集准备将这伙人提来审问,正碰到出来游荡的杨广。

    杨广看了看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的杜正伦,吩咐道:“此人乃是我的故人,给他松绑,我会和杨集说的。”

    “喏。”队正躬身一礼,让人给杜正伦松绑。

    “哎哎哎,这位首领,我……我也是故人啊!”秦冲一脸期冀的看着杨广,大声说道。

    “嘿!”杨广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带走。”

    “喏!”队正带着士兵押着这些人往杨集的官邸而去。

    “哎哎哎,丑军师,休要忘了我俩的情分,你一定要替我美言几句!”秦冲不甘心的回头对着回过神来的杜正伦说道:“那一夜我俩……”

    “闭嘴,快走!”队正不耐烦的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上,押着继续前行。

    看着杨广和李芝一脸诡异的表情,杜正伦面色发臊的解释道:“罪臣当初为了过资阳城,给这厮绑到,于是出谋帮他破了韩良军。仅此而已,绝对没有其他关系。”

    杨广点了点头,看了秦冲离去的方向一眼:“我还一直奇怪,他是怎么破了韩良军,原来一切出自杜秀才的手笔。”

    “雕虫小技而已,让圣,让您见笑了。”杜正伦见杨广竟然记得住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心知这回是逃不掉了,索性也放开了,很光棍的摆出了杀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咱们也算是故人相逢,如果杜秀才有需要,我就把此人放出来,让你们再续前缘,把‘那一夜’的情意进行到底……”杨广表情有些猥琐,笑得比菊花还要灿烂,

    杜正伦满脸黑线:“不必了,我和此人并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你都说见不得人了,自然不会对我说。”杨广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杜正伦的脸更黑了,冷然道:“既然你还认识我,也该知道我当过大唐的官,杀剐随便。”

    杨广目光落在杜正伦身上,杜正伦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梗着脖子怼了回来,倒是让杨广高看了几分:“你不用试探我,在这天下,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够从我嘴里套出任何话来,当然了,如果杜秀才开口询问,你问了,我一定答。”

    杜正伦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说话,虽然他的确有很多疑问,比如杨广为何没死之类的,但现在要是开口问,岂不是显得他很白痴?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投李世民,而不是李渊?”杨广看向杜正伦。

    杜正伦冷笑道:“李渊看似宽宏,实则以貌取人的小人。”

    “其实我也能理解李渊。”杨广笑着说道:“看到你第一面,还能像我这般心平气的人,这天下估计真不多。”

    杜正伦:“……”

    这话,实在太损人了。但再有气,也撒不出来,因为就算他再不愿承认,但以往经历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杨广看向杜正伦,微笑着递出了橄榄枝:“我知道你身有雄才,而我大隋用人的地方很多很多,跟着革除旧弊、创制新规的大隋走,你会感到荣耀。”

    “隋朝还愿意用我?”杜正伦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广。

    “现在的大隋朝廷唯才是举,不问出身……”杨广看了他一眼,又说道:“长相,也不论。”

    杜正伦:“……”

    前面的话还让他有些感动,但拜托,别老是拿长相说事行吗?

    “我现在是牛鞞县令,你就当我的书佐好了。”杨广一脸欢快的拍着杜正伦的肩膀笑道。

    “……”杜正伦惊讶的看向杨广,看暴君这架势,不但没有因为区区一个县令而不满,反而乐在其中。

    “怎么?给我当书佐,很委屈吗?”杨广笑问。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杜正伦矢口否认,开什么玩笑,堂堂正统皇帝都干起了一个小县令,他一个反贼随从,有什么委屈的?

    他知道牛鞞“乱民”乃是大隋王朝最为关键的一环,牵扯到了张士贵、侯君集、韩良三处战场,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只要老老实实的帮助杨广经营好牛鞞县,不怕没有出头的机会。

第981章:演一出戏

    黄昏时分,被晚霞照耀的大地妖魅似血,但安居水两岸的攻防城还在继续,薛万均站在东岸的哨塔之上,一脸轻松的看着河中间的连环船。

    他先用两天时间制把一百多艘大小不一的小船连成一片,使之如同巨大的广场横在安居水上,然后从附近砍来很多又直又长的杉树,劈为两半之后,再用横木和绳索把它们捆成栈桥,立在连环船上,能抵御唐军的弓箭和床弩,如果把这些木排铺在对岸的河滩上,能使隋军轻松的冲过布满尖桩、铁蒺藜的河滩,直达唐军大营之前。

    做完了这两件事,就向对岸发起了进攻,头一天,张士贵发射火油,准备烧他的连环船,但在这之前,薛万均已经防了这一手,让人在连环船上铺了尺来厚的黄土,使张士贵火烧连环船的办法失去了作用,虽然之后重新换上了石砲,可是有柔韧的竹编、藤编为基,石砲对连环船船体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哪怕洞穿了几十个大洞,但巨大的连环船依然稳如泰山。

    这些天,薛万均并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和张士贵玩,不份白天黑夜的对其施行疲兵之计,消耗唐军的体力精力、石砲箭矢,为渡江奠定基础。

    前天,他接到杨侗从雒县发来的鹰信,潜入唐军的李大亮已经带领五千士兵进入了唐军大营,只要他这边发起全面进攻,就会从背后给张士贵捅一刀子,这个消息使薛万均知道决战的契机到了。

    这时,独孤彦云快步走来禀报道:“大将军,弟兄们已准备就绪了。”

    薛万均转身将令箭递给了他,“全力以赴吧!今晚务必破了张士贵。”

    “遵命。”独孤彦云肃然应命,

    “大将军!”然而就在独孤彦云接过令箭,准备前去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独孤卿云飞马而来,只见他纵身下马,上来把一封信交给了薛万均:“这是牛鞞县的紧急战报。”

    “我看看。”薛万均打开一看,脸色变得相当古怪了起来。

    “大将军?”见薛万均脸色古怪,久久无语,独孤彦云不由得叫了起来。

    薛万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把令箭退回来。”

    “啊?”独孤彦云惊讶的叫了一声。

    “啊什么啊?把令箭拿来。”薛万均黑着脸道。

    独孤彦云把令箭退了回去,不解的问道:“大将军,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吧。”薛万均把信递了过去。

    “这……”独孤彦云看完,也是一阵无语,良久才苦笑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鸣金收兵,然后…去接受唐军投降。”薛万均虎着脸道。

    “喏。”独孤彦云应了下来。

    独孤卿云目瞪口呆的问道:“不打了?”

    “还打什么啊?”独孤彦云又把那信给了自己兄长。

    独孤卿云看了信,又看了看连环船和岸上的士兵,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当、当!”

    不久,隋军大营响起了清脆嘹亮的鸣金声,在江岸边整装待发的隋军士兵如潮水一般的退了回去。

    ……

    对岸的张士贵见到隋军退却,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疲惫的靠着一块大石头缓缓坐了下来,其实隋军除了在连环船形成那天发动猛烈攻势之外,便以骚扰为主,但这种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一惊一乍,也令他一惊一乍的。这没办法,他就怕薛万均玩虚虚实实套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虽然能够撑得住,而守军已经士气萎靡、人心惶惶,虽然尽力去压制,可车免镇大营的失守、后路被断的消息已经在全军蔓延了,这个消息加上军粮日渐短缺,使军中流言四起,唐军人心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士贵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如果后路的问题如果不解决,自己在这里的努力根本是毫无意义,他现在其实很想重夺车免镇大营,但薛万均又拉了回去的连环船却使安居水变成了平坦大道,根本不可能给他离开的机会,如今对方僵持着,明显就等唐军自己崩溃。

    张士贵叹了口气,忽然感到嘴唇干得严重,有些想喝水。

    “将军,喝些水吧。”李大亮走了上来,把一只水壶递给了张士贵,

    “军中粮草,还够几天。”张士贵接过水壶,问了一声。

    “这个!”李大亮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唉,直说吧。”张士贵喝了一口水,怅然道:“都到到这个地步了,再坏的消息我也挺得住。”

    “能支撑到明天吧。”李大亮说道。

    “断粮了吗?”张士贵忽然感到头脑一阵昏沉,他看了看手中的水壶,豁然抬头,森然看向李大亮:“你想干什么?”

    “将军恕罪,刚刚接到消息,庐江王‘逃’了,我等再战下去除了平添伤亡,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末将不忍这些无辜将士就这般战死于此!”李大亮微微一笑:“大势不可逆,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拿下!”张士贵狠狠地用脑袋在墙上一撞,企图借痛楚让自己清醒一些。

    周围的将士飞快的冲向李大亮。

    “谁敢动手?”李大亮一挥手,一伙黑冰台将士们围了上来,手持连弩指向张士贵的亲兵。

    “你敢造反?”张士贵胆甩了甩头,钢牙紧咬的看着李大亮。

    “造反?我们本来都是大隋的子民,要说造反也是为了一己之私的李渊。”李大亮义正言辞的对周围的将士大声说道:“诸位将士,李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隋军已经兵临成都城下,唐朝覆灭在即,我们还有必要拼命吗?关键是我们现在粮草全无、后路被断,四面都是敌人。难道你们愿意为了李世民这等杀弟杀父的禽兽死战到底吗?你们要是死了,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

    “还不与我将这乱臣贼子拿下!”张士贵大怒,环顾左右下令。

    李大亮只是冷笑不语,周围将士漠然以对,根本无人动手。

    “你们也反了?”张士贵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将士,这些是他的心腹亲兵啊,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站出来?

    张士贵不知道的是,这些亲兵给他儿子张瑱策反了,他们是可以为张士贵出生入死,但现在与大隋为敌是必死之局,就算他们自己不怕死,但死了之后,家中父母妻儿怎么办?关键是少将军张瑱都反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底,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只有张士贵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而不管是已经事先离开的李瑗也好,身在普慈城的张瑱也罢,之所以不露面,一方面张士贵的亲属还在成都城,要是张瑱对父亲出手的话,既是受人唾弃的不忠不孝行径,同时也把自己的亲人置于危险之中,由李大亮这个外人来当恶人,一切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至于李瑗,是他的任务还不算完。

    可以说,这出戏既是隐瞒张士贵,也是做给成都城的李世民看。

    “给我拿下!”李大亮一挥手,身边的便扑向了张士贵,张士贵挥剑抵抗,但刚一动手,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李大亮吩咐道:“看好张将军。”

    “喏。”张士贵的亲兵校尉苦笑着应了一声。

    李大亮对一众将士说道:“打开营门,献降!”

    “喏。”

    李大亮的士兵立即前去打开营门,同时将代表李唐王朝的军旗砍了下来,派人前往接应隋军过江。

第982章:立威入城

    益州盆地自西向东分为成都平原、川中丘陵和川东平行岭谷,位于大盆地盆底,盆地边缘也多低山和中山,山势陡峻、地表崎岖。所以资阳郡和蜀郡虽同处成都平原,但两者之间也被崎岖山势阻隔,唯一的通道就是溯绵竹北上进入蜀郡。

    资阳城是从资阳郡进入蜀郡最后一道关隘,这里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十分便利。自古以来就是是蜀中和蜀南物资的中转站。向东可到普慈县、遂宁郡,向西可去隆山,往北便是蜀郡阳安县,而南方郡治盘石县,东南方则是杨广占领了的牛鞞县。

    秦冲当初听从杜正伦之计,占领了资阳城,造成李唐朝野动荡,原因便是此城对成都太过重要,一旦不在掌控之内,意味着南北两道门户尽数失守,是以李世民不但严令韩良三天内夺回,还派相国殷开山带兵驰援,虽然后来韩良依照杨广之计,以粮食和李渊声望为诱饵,兵不血刃的收复了资阳城,但白跑了一趟的殷开山为免旧事重演,还是分给了韩良两千名士兵,自己退回阳安构建防御工事,也使目前的资阳城共有五千驻军。

    五千士兵看似很多,可是一旦把兵力铺开在周长二十里的城墙之上,依旧显得十分单薄,这对韩良来说,着实是一个巨大压力。

    为了增加防御力量,他又从投降了的流民之中募集五千士兵,抓紧时间训练。但是多出一倍兵力,也意味每天消耗倍而翻之。

    韩良负手站在城头上观看城内情况,可以看到很多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在街上行走,也看到很多流民蹲守在县衙之前,默默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些沦落为灾民的百姓等待赈济、等待他兑现当初的承诺。但问题是他也没什么余粮啊。李世民三番五次的拒绝派粮,已经惹得满城怨气,如果再拿不出粮食来兑现,这些不再信任朝廷、不再信任自己百姓绝对在城内揭竿而起。

    名义上,城内是有一万人,但其中一半还是从流民之内挑选出来的新兵,如果城内百姓发生暴乱,这部士兵肯定和流民一起造反,而不是跟着自己把屠刀指向他们的亲友,另外五千名士兵也因为吃不到一顿饱饭,对他充满怨气,没有与百姓们一起反已是不错了,可能与自己一起镇压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

    最重要的是镇守普慈县的张士贵被叛徒绑给了薛万均,几万名唐军弃卸投降,听说没有一人主动反抗,如今数万名气势如虎的隋军就在东面的普慈县,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会击溃牛鞞城、车免镇乱民,将兵锋指向资阳城。以城内这一万名士兵,即使是吃饱喝足、滚木礌石齐全都不是人家对手,更何况是现在?

    暴风雨来临前一般的压抑感,使韩良如坐针毡、寝食不安,但明知道粮食可以解决这场危机的他,却因为没有粮食而束手无策。

    这时,一队骑兵从北方飞马来至,这是韩良派去阳安县请求资助副将回来了,他在李世民那里屡屡碰壁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打造蜀郡南部防线的殷开山身上,希望殷开山看在资阳城战略价值分上,重视一下自己的意见,多少给一点粮食,以便他安抚愤怒到了极致的将士和饥民。

    城门开启,副将吴济迅速进了城,片刻便到了城上,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殷相国怎么说?”韩良急问。闻讯赶来的大小将校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期待的目光。

    “回禀将军!殷相国说他也没有多余粮食,他说朝廷正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我们坚持几天,顶多十天就会有粮食。”吴济尽管不忍心同僚们失望,但还是黯然的说出了残酷的真相:“希望将军理解理解朝廷的难处。”

    “我们理解朝廷难处,但谁来理解我们难处?”听了这话,一名中郎将胸中的郁气一下子涌上脑门,把手上的头盔重重的扔在地上,气极而笑:“我们一天都撑不下去了,还十天?当我们是不食人烟食火的神仙吗?”

    “没错。”另外一名中郎将望向面沉似水的韩良,怒不可遏的接话道:“将军,侯君集将军、翟长孙将军是太子的心腹嫡系,据说他们粮食堆积如山,多得吃都吃不完,惟独我们是后娘生的吗?”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都给我闭嘴!”韩良冷冷的扫了大家一眼,解释说道:“他们的粮食战前在粮荒之前就有,本来是运去给南诏荆王、巴东高士廉的,并非是闹粮荒之后送过去,并非是针对我们。”

    “那张将军怎么说?”吴济在殷开山那里求了半天,却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回来,一见同僚都在发脾气,也忍不住说道:“李仲文将军、张士贵将军早先还不是被克扣了钱粮?这又怎么说?”

    韩良‘砰’的一拍城垛,怒喝道:“资阳城之事是我做主,还轮不到你来吵嚷,你们如果不服,大可不干。”

    “不干就不干。”吴济怒道:“谁都知道唐朝要完了,我还不想为帮只会内斗的家伙卖命了呢。”

    “对,老子也不想干了。”

    “大不了卸甲归田,等战争打完再当隋朝子民。”

    “……”

    “将军,有你的信。”就在城头上乱成一团、韩良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名亲快步上来,将一封信递给了韩良,说道:“独孤先生让人给您的。”

    “都给我安静一下。”韩良横了众将一眼,接过书信观看,越看下去,脸色变得越来越古怪。

    这是杨广给他送来的招降信,这一次,杨广却是以杨集的名义,直接打出了大隋王朝的旗号,信笺有杨集的正式印章。

    由于唐朝跟朝廷以前有过自由贸易关系,双方往来比较密切,作为唐朝大将的韩良自然能够分辨出印章真假。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牛鞞县这支所谓的“乱民军”,竟然是隋朝的军队,难怪段纶、元仁师先后落得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将军,独孤公到底说了啥?”吴济急冲冲的问道。

    当日杨广谈笑之间,就帮他们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复资阳城,吴济等人惊为天人,以为“独孤英”又给他们出了什么奇谋妙计,便纷纷询问了起来。

    “什么独孤公?”韩良苦笑着说道:“他是隋朝卫王杨集,独孤英只是他的假名而已。”

    吴济大吃一惊,道:“独孤公竟然是隋朝的卫王?隋朝哪来的卫王?”

    “卫昭王杨爽的儿子,不就是卫王吗?”

    “那他这信……”

    “劝降,劝我们投降。”众将由吃惊到惊讶,再到惊喜、期待的表情瞒不过韩良,也知道这表情的变化代表着什么。关键是资阳城军民的怨气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就算隋军没有打过来,此城也会在暴乱中崩溃,现在人人都不想打了,这是不可违的大势,顺者昌逆者亡,自己一个人坚持完全是自我毁灭?索性直白的说道,“既然朝廷对我们不闻不问,任由我们自生自灭,我们也没必要打下去了,我准备借此机投降大隋,就算以后得不到功名,但至少功过相抵,不用进行劳动改造,你们怎么看?”

    “将军军职最大,我们听将军的。”

    “谁反对,大家就灭了谁。”

    “没错,我们跟着将军走。”

    “……”

    众人七嘴八舌的表态,没有一人执反对意见。

    “既然大家没有异义,那我们就这么定了。”韩良此刻也不再忌讳什么了,他把手中的书信交给吴济,说道:“你执此书信为凭证,亲自去趟牛鞞城,告诉那里的隋军将领,就说只要他们愿意拿出粮食赈济城中军民,我就带领军队出城投降。”

    “喏,卑职这就去办。”吴济答应了一声,顾不上刚从阳安城回来的疲劳,又飞快去了牛鞞城。不到一晚时间,吴济就带回了“杨集”的消息。

    “杨集”对于韩良的要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杨集”也跟吴济说明清楚,前来接管资阳城的,并非是牛鞞城的军队,而是正往这边行军的薛万均。牛鞞城的军队虽也能打,但毕竟来源复杂,协同作战能力远远不如十大军团,而唐军一旦听说资阳城失守,定然不要命来打,急切之间无法拧成一股绳的牛鞞军定然出现重大损失,所以此城还是交给大隋第六军为妙。

    实际上,这也是韩良喜闻乐见之事,因为他们要投降的大隋王朝,自然不会排斥前来接管的正规军;怕就怕“杨集”是前来欺骗他们的乱民首领,如果错投了对象,那才是可悲的的事情呢。所以“杨集”这个决定,也使韩良最后的疑虑和担忧荡然无存。

    “将军,乱民们包围了府衙,嚷着要见您。”然后不等韩良松一口气,又有几名亲卫急匆匆的跑来禀报。

    “走,看看去。”韩良长身而起,带着一众将领奔下城头,直奔府衙走去。

    远远就看到府门前黑压压一片,聚拢不下万名百姓,这些人虽然都默不作声,但从他们手持兵器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而站在队伍前列的,居然是很多士兵。

    韩良等人见状,一个个冷汗都冒了出来,幸好他们现在找到了一条出路,否则今天定然要给这些愤怒军民撕成碎片。

    “韩将军,你当初答应给粮食,我们才归顺你的,但是你迟迟没有兑现承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说话的大汉,明显是这帮人选出来的代表,可见对方已经在暗中形成了有组织的团伙。

    “诸位父老乡亲,我韩良也不瞒你们。”韩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现在的蜀中大地,除了蜀郡、资阳、隆山三郡所剩无几十个县,要么已经被隋军占领,要么已经给灾民占领,现在别说是大家,便是军中将士也无粮可食。”

    “我们不管这些,当初是你答应我们的,你不能出尔反尔。”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群情涌动,隐隐围拢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向韩良逼来。

    “诸位稍安勿躁!”韩良双手虚虚往下一压,等众人静了下来,大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和隋军取得了联系,并决定投降隋朝,条件就是让隋军出粮赈济大家。他们最迟明天就会从普慈县把粮食送过来,希望大家再给我一天时间。”

    “我们之前就是受你所骗,才把城池献了出来。你要是又骗我们怎么办?”一个‘又’字,足以说明大家不再相信失信于民的韩良了。

    “我本以为朝廷会拿出粮食,所以之前把军粮拿来给你们吃了,我要是真的骗你们,也不会这么做了。我和将士们是怎么进的城,你们也都亲眼目睹,我现在有没有粮食,你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韩良说道:“我和军中将士现在也在等隋军救济,要是明天没有粮食到来,我韩良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听了韩良这话,尽皆默然,城内的粮食被秦冲大吃了那么久,本就没有了。轻装上阵的韩良,所带粮食确实不多,之后除了殷相国带来一些,就再也没有粮车入城了。

    “好,我们再等一天,希望韩将军休要再次食言!”众人争执一番,最终决定再等一天,如果韩良再次失信,恐怕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看着百姓散去,韩良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体会到民怨的可怕、失信的严重性,现在只希望隋军早点到来,否则的话,这些饿疯了的百姓绝对生吞了他。

    次日清晨,当代表着大隋的军旗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整个资阳城都沸腾了,韩良刚刚打开城门,一群迫不及待的百姓就朝浩浩荡荡的粮车冲了过去。

    薛万均看着这些仿佛失控的百姓,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再往前冲者,杀无赦!”

    但这些百姓习惯了唐军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们不认为隋军真敢动手,对于薛万均警告置若罔闻。

    “放箭!”薛万均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军令,他们此来,除了接管资阳城、赈济百姓之外,更含有示威之意,只有让这些人害怕了,在接下来的战斗才没有跳出来捣乱,要是让这些已经和暴民无异的灾民把粮食抢走,朝廷的面子往哪搁?

    用杨侗的话来说,乱世当用重典,若是有人敢触犯朝廷威严,任何人都杀无赦!

    “嗡~”

    一蓬箭雨在一群百姓惊恐的吼叫中从天而降,这些已经习惯掠夺的乱民做梦都没想到隋军真动手,一个个争相恐后的躲避,但哪里躲得过,只是顷刻之间,便有数百人猎杀在地。

    韩良看得心头一堵,但紧跟着却是一股难言的畅快,他这些日子都快被这些人逼疯了,此刻见到薛万均毫不犹豫的出手,他此刻只想说句:薛疯子不愧是薛疯子,干得漂亮。

    此时薛万均在一支骑兵护卫下,策马来到阵前,冷漠的看向惊疑不定的资阳乱民,朗声道:“我乃大隋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均,受圣上之命前来平定伪唐之乱,圣上深知百姓疾苦,是以命我送来粮草,但你们要按照朝廷的规定来,朝廷不给,你们不能抢。再有妄动者,一律视为叛逆,杀无赦!”

    薛万均也知道百姓苦,但面对这帮连军队都敢冲撞的人群,讲道理是没用的,不然的话,只会使这些已经野了的暴民觉得他们软弱好欺,会变本加厉加以逼迫,所以必须在他们认为隋唐正规军都软弱可欺之前,将这股不良风气掐灭。

    “稍后,我军会在城内派粮,愿意排除等候者,自有粮食可食;但要是有人误以为大隋好欺,趁机闹事,休怪我军将士残酷无情!”薛万均冷哼一声,挥手道:“进城!”

    两万名前锋,在主帅薛万均的带领下,押着粮车缓缓入城。

    早已经整军在城门口等候的韩良,见薛万均到来,心中感叹大隋将领煌煌气度的同时,飞快上前行礼,将印信双手呈上:“罪将韩良,参见大将军。”

    薛万均翻身下马,伸手将韩良扶起,微笑道:“将军反的是杀弟杀父的禽兽,大隋和伪唐百姓只会拍手称快,何来罪将之说?”

    “这……”韩良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对啊,我反的是李世民这个不孝不悌、人人喊打的家伙,这是顺应人心英明之举。心中有了这个观念之后,对于投降大隋王朝的抵触顿时少了许多。

    “大将军所言甚是。”韩良叹了一口气,看向一车车运入城来的粮食,行礼道:“城内将士的武器已然封存,大将军若有差遣,末将义不容辞。”

    “如此正好。”薛万均点头道:“资阳城为朝廷收复的消息一旦让唐军细作探听得到,北方的殷开山、南方的侯君集定然挥军来夺。如今第六军主力还在普慈,我正好缺人手,韩将军对资阳城关了如指掌,暂任武部校尉之职,助我维系城中治安。”

    “武部校尉?”韩良有些傻眼的问道。

    “武部是从兵部分出来的机构,主要管理和训练地方郡兵,协助郡县主官维护地方治安,农闲则召集地方青壮训练,以为主战军团的预备队伍。主要是接管了兵部募兵、安置退役士兵、打击内部不法土匪流寇这些事务,而兵部专门打仗。”薛万均跟韩良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武部的职责,笑着说道:“资阳城内的百姓皆大多当过流民、暴民,心思难免有些野了,为免他们在派粮之时闹事,韩将军可将麾下人马编成百旅,日夜巡视全城。”

    “原来如此,末将领命!”韩良躬身一礼,转身带手下将校去安排维护治安之事,薛万均则开始清点城中武器、熟悉城防,安排隋军占领各处要地,同时又派人去监督韩良之军派粮情况。

    大隋王朝这些年一边打仗,一边接收城池地盘,众将对于这些事情已是熟能生巧,只要按照朝廷梳理出来的规矩来办即可,加上薛万均在城门口的杀戮举动,给资阳城百姓造成巨大的威慑力,城内百姓也显得十分安分,就算以后有人想要起来闹事,但百姓们有了粮食,九成以上的人都已经满足了,自然不愿跟他们起哄闹事,资阳城也逐渐安定下来。

    纷纷准备过一个吃饱饭的中秋。

第983章:九九重阳再交锋

    “重阳”得名于《易经》中的“阳爻为九”。在《易经》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又为“极数”,指天之高为“九重”。“九”为老阳,是阳的极数,两个阳极数叠加在一起,代表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的意思。因此日月皆九的九月初九这一天是“两九相重”,故曰“重九”,同时又是两个极阳之数合在一起,故称之“重阳”。

    早在战国时代,重阳已受人们重视,但流传面不广,到至魏晋时,重阳被认为是“清气上扬、浊气下沉”的时节,地势越高清气越聚集,于是“重阳登高畅享清气”便成了民俗事象,此后重阳这天的节日氛围渐浓,开始出现了赏菊、饮酒习俗,倍受文人墨客吟咏。

    可是重阳节这天不管怎么热闹,直到隋文帝时期仍旧只是一种民间习俗,但杨广和他父亲杨坚不同,他的骨子里有文人的理想和浪漫气质,十分喜欢这种意味深远的文化活动,并将之定为正式节假日,从此以后,宫廷、民间开始一起庆祝重阳节,一大早就举办祭天帝、祭祖仪式,以谢天帝、祖先馈赠之恩。然后进行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采中草药、遍插茱萸、制药酒养生、饮菊花酒等等活动。

    而杨侗这个伪文人,对传统节日也十分重视,不仅在杨广的基础上发扬光大,还让郡学、学宫大搞以文会友等等文化活动,使重阳节与除夕、清明、中元并为四大祭祖节日。他在帝都的时候,自己带头祭拜天地、祖先,感谢他们馈赠丰收之年,不在的时候以前是让宗正卿杨侑代劳,如今则是由杨侑和渐渐长大的太子杨峥一起负责。

    至于唐朝这边,自然也会举办这类庆典,甚至比大隋还要隆重,隋朝放假一天、唐朝就放假三天,隋朝搞三牲五鼎、唐朝就搞九牲九鼎。这倒不是李氏父子故意在这方面压隋朝一头,而是因为李唐立国以后,隋朝在舆论方面就一直对李唐王朝进行十分犀利的攻击,用各种证据从各个方面来打击李唐的声望,如果他们不在除夕、清明、中元、重阳这四大祭祖之节大肆操办的话,肯定又在不忠不义不仁等琳琅满目的罪名之上,加上不孝这一条。所以哪怕再穷、局势再艰难,唐朝每年也得举办这类隆重庆典,以免授人以柄。其他诸如上元、上巳、端午、七夕、中秋等节也不例外……经过隋唐两朝皇族这么一搞,这些传统节日想不火都难。

    杨侗还在蜀郡打仗,所以今年的重阳节庆典,又是由宗正寺在洛阳操办、太子杨峥带头拜祭;而唐朝这边,已经没李渊啥事了,自然是由李世民牵头。

    太子对太子,今天打了一个平局。

    祭祖之后,李世民在东宫嘉德殿举行了一场家宴,这是李氏宗族近年来举办的最为盛大的家宴,所以李世民这个主人十分重视,昨天就动用了大批人手,把嘉德殿梁、栏、地板都装点得美轮美奂。

    一进嘉德门,便仿佛置身于花的海洋,只见数千盆傲然怒放、争妍斗芳的菊花摆满了嘉德广场,它们肩并肩、膀挨膀,神态不一、各具妍态,或像孔雀开屏、或如银河落地、或若蛟龙探海……在阳光的照耀下红似火、白似雪、粉似霞,大的像一团团彩球,小的像盏盏精巧花灯。真是仙容窈窕,妙趣横生。

    广场中央的九面高台,也建得巨大宏伟,九面台壁竹架之上也斜放着各色菊花,从上往下看,会发现这是一个由菊花摆成的太极图,而九面高台则位于阴阳鱼的两只眼睛之间。

    虽然国事艰难,但李氏宗亲都给李世民面子,除了几个身体有恙或是在外带兵的亲王、郡王之外,剩下的全都到场了,甚至一些公主驸马等外戚也来了,人数虽然比较多,但巨大的九面台一点不显拥挤。

    每个人面前案几上摆好了菊花酒和各色精致的菜肴,只是大家都没有举杯动筷,全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的等候着。

    一些人时不时的把目光看向了主位上那把栩栩如生、空空如也的龙椅。

    “母妃,父皇还是不愿来么?”坐在次席的李世民忽然问向身侧的万贵妃。

    万贵妃坐在李世民身边并非偶然,李渊虽然贪杯好色,但称帝之后并未册封皇后,而是追封亡妻窦氏为皇后。因此李唐后宫最大的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妃,但淑妃、贤妃如皇后一般空缺着。所以后宫由万贵妃、尹德妃分别打理。万贵妃是和李渊同个年龄段人,风华不再的她,早已不为李渊所喜,但她为人谦和、善良仁慈,所以李建成、李世民和李秀宁对这个庶母异常敬重。

    万贵妃看了一旁的独孤明秀一眼,黯然地摇了摇头,轻叹道:“今早我和明秀去请,但是他连我们的面都不肯见…”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劝慰道:“没事的,知道父皇身体好就行了。”看了眼正南方的旗杆,笑着说道:“等宴会结束,我去见见父皇吧。”

    万贵妃沉默以对,这对父子在国难当头,本该抱团取暖共商国策,但因为宫廷政变之故,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李世民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环顾四周,目光凝在一个空位上:“淮安王怎么不见了?”

    诸王也到处查找,但却没有看到李神通的踪影,连先前一起在太庙祭祖的连酆王李元亨、周王李元方、韩王李元嘉也不见了,只是众人只当三王给李渊叫了回去,也不好在个问题上发问。

    “不必等他们了。”李世民宣布道:“开席吧!”

    “喏。”

    当命令一下,一队队俏美的舞姬来到台上翩跹起舞,红菱漫天飞舞、赏心悦目。

    众人边欣赏歌舞、边饮菊花酒。

    酒过三巡,有几分醉意的李家人也把国事抛诸脑后,艺术细胞在酒意催动下,开始激发了起来,有的抚胡须欣赏歌舞,随口点评一下舞姿音乐;有人合着音乐节拍,用象牙筷敲击玉碗,清脆悦耳如珠坠玉盘;

    宴会到这地步,女眷们都趣识的避开,在万贵妃和太子妃的带领下,告辞去了后院专为她们开设的小宴。

    待到女眷和小孩子离开,九面台上的气氛更为热闹了。有的人抢过乐师乐器弹奏起来,还有人喝到高兴处,载歌载舞地走到台前,与舞姬斗起舞来。

    萧瑀向李世民行了一礼,笑着建议道:“殿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如此壮观盛景,何不赋诗一首?”

    “也好,我就抛砖引玉,作首《赋菊》。”李世民笑了起来,他稍一思考,便即兴诵道:“阶兰凝曙霜,岸菊照晨光。露浓晞晚笑,风劲浅残香。细叶凋轻翠,圆花飞碎黄。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这首此诗一出,顿时博得满堂喝彩,李世民也是得意洋洋,转念之间,又忍不住拿和杨侗所作的《赋菊》相比,结果却令他十分悲伤、沮丧。

    瞧瞧人家那气势冲霄、霸气十足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再回头看自己写的,都是些什么鬼?

    虽然同样是《赋菊》,但不得不说,有一些对比实在太过残忍了。

    可是当他把两首连在一起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这两首《赋菊》竟然连续得毫无缝隙,因为自己不管是在军事上、诗作上,貌似都给杨侗“杀”得“碎黄”,最后只剩下“残香”。但自己和大唐还能如诗中所说“复结后年芳”吗?

    李世民凝视着如淡金的菊花酒浆,酒面映出了他幽深眸子,握住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忽然将之一饮而尽。

    这杯以大隋‘英雄烈’泡制的菊花酒比烈火烈,也如冬天风雪还要刺骨!

    “殿下。”一个独属于宦官的尖利声音,刺破九面台上的升平歌舞,“殿下,杜君绰将军来报,说是淮安王反了!淮安王他反了,啊……”宦官未尽之言,以一声凄厉的惨叫全数代替。

    台上众人向下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宦官僵立在被菊花花海隔出来的通道上。

    一名身穿铁甲的士兵,从背后将长矛狠狠的捅穿了他的身子。

    淋漓鲜血正从矛尖缓缓滴落。

    这名士兵对着台上笑了一笑,缓缓的把长矛拔了出来,失去生机、失去支撑的宦官‘啪’的一声,扑倒在地。

    “锵”

    “锵”

    “锵”

    “……”

    广场上巡视的侍卫不约而同的拔出了腰间横刀,阳光下闪烁寒光的刀刃对准了九面台,而不是不是杀了宦官的那名士兵。

    “你们……”台上众人惊怒交集的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些侍卫。

    “他们要造反!”李世民走到了正中,冷冷的说道。

    “啪啪啪”一排排侍卫缓缓地逼了过来,一盆盆美丽的菊花在他们脚下“碎黄”成了“残香”。

    豆卢宽脸色淡然的望着李世民,叹息道:“殿下,还是还政给圣上吧。”

    台上一片哗然,众人尽皆色变。

    李世民看了一脸纠结和无奈的豆卢宽,淡然一笑:“要是我不答应,父皇又如何?”

    众人的神色也慢慢从骇然向诧异—古怪—苦涩—悲哀—绝望转变。他们本以为是无孔不入的隋朝细作借着大家相聚的契机,冒险前来行刺,可结果,居然是李渊向李世民发起夺权之战,被李世民任命为成都兵马大元帅的豆卢宽明显是在帮着李渊。但是唐朝都败成了这样了,还有夺回去的必要吗?夺回去又有什么意思?难道非要自己把唐朝折腾死才甘心不成?

    “圣上准备得相当充足,殿下你赢不了的。”豆卢宽叹息着对李世民说道:“圣上要是只是一代帝王、一个父亲的尊严,他说过不会杀你……”

    “嘿,这话说得,豆卢相国你信吗?”李世民摇头失笑,只要他洒脱的笑容落在众人眼中,却是无比的苦涩和失望。

    “这!”迎着李世民揶揄的目光,豆卢宽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避重就轻的说道:“圣上和淮安王、马三宝、屈突寿正带兵过来,而屈突诠会把嘉福门、重明门、嘉德门一一打开,你……”

    “闭嘴。”萧瑀打断了豆卢宽,怒骂道:“大唐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你们嫌大唐倾覆得不够快吗?”

    “大胆萧贼,竟敢咒我大唐,想死吗?”李奉慈拔刀对准萧瑀。

    萧瑀夷然不惧:“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有没有好下场,你已经看不到了。”李奉慈狰狞一笑,举刀便朝萧瑀砍下,然而横刀就要砍到萧瑀脖颈的时候,旁边的李道立手疾眼快,拔出战刀,后发先制的斩向了李奉慈。

    李奉慈游手好闲,是个纨绔成性的败家子,酒色掏空的身子反应都不如李道立快,头颅被李道立一刀斩下,鲜血溅了萧瑀一身。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李世民深深的看了萧瑀一眼,心有所感的赠诗一首。

    都这时候了,

    还作诗?

    众人一齐无语。

    “咻咻咻……”便在这时,一阵箭矢破空之声大作,广场之上的侍卫倒下一大片,一支支箭矢呼啸着,没入这些造反侍卫的身子,鲜血把广场之上的菊花染成了一朵朵妖艳的血花。

    阳光下,显然格外刺眼。

    。。。。。。

    “打开大门。”一身黄金甲的李渊手持巨阙剑,亲自带着暗中收拢而来元从禁军,杀到了东宫嘉福门外,他仰首看着这高大的城楼,发出一声大喊。布满铜钉厚重大门嘎吱嘎吱的从里面缓缓拉开。

    露出了一条长长宫道,前方的重明门也打开了,更远处是嘉德门,只要将之打开,便是嘉德广场。

    李渊攥住手中巨阙剑,向后扫视一眼,三千名黑压压的元从禁军站成一片,一股攻城摧山杀气溢满这方领域。

    见到旧部已经作好战斗准备,李渊仿佛回到了纵横沙场的热血岁月,气势陡然升腾,他将黝黑的长剑向前一指,大喝一声:“杀。”

    “杀、杀、杀!”

    从元禁军犹如一道黑色洪流涌入东宫!

第984章:忠奸难辩

    东宫的嘉德广场,两百多名东宫侍卫横七竖八的躺在菊花花海之上,流淌一地的鲜血和残菊拌在一起,显得妖艳而诡异。浓重的血腥令人作呕,甚至把花台上的酒肉香味都给压了下去。

    此情此景也让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夺权之事,一切都在太子李世民的掌控之中,之所以可以制造出如此浩大声势,甚至就是李世民纵容下的结果!

    豆卢宽脸色煞白一片,扶着桌案坐下。

    之前都以为李世民是为了与李渊修好,才在国难当头,把重阳节办得如此隆重,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因为‘菊花台’是一个中空的军堡,里面高有五层,九个面都露出了一个个洞孔,里面藏了许多弓箭手,那些造反的侍卫就是在毫无防范之下,被这些弓箭手利用弓弩射杀干净。

    李世民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是早就知道李渊准备在今天夺取,所以打着举办重阳盛宴旗号,把嘉德广场打造成一个充满杀戮的陷阱。

    事实也是如此。整个成都城都在李世民的掌控之下,李渊和李神通那点岂能瞒得过他的耳目?他没有理会豆卢宽,也没有安慰安抚惊魂未定的宾客,而是迈步走向了台前,并将一盆菊花踢了下去。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菊花,他喜欢的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牡丹花,但李渊喜欢啊。这也导致现下的菊花品种繁多,经过花匠细心培养,许多菊花可以春秋常开,就连冬季都可以通过暖窖培养出盛开的菊花来。

    皇帝如此喜欢菊花,自然造成‘上行下效’的局面,但摆成这恢弘场面,也着实花费了李世民不少心思,不过就算再不好弄,当儿子的,不也应该满足满足父亲的心愿吗?

    此时南方嘉德门方向,传来了沉闷如战鼓的脚步声,偶尔还有声声惨叫哀嚎划破寂静的长空。

    李世民知道他的父亲来了。

    可他没有丝毫畏惧的情绪,反而热血沸腾,一颗心怦然心动,不受控制的期待着将要发生的屠戮盛宴。但是他同时也有些担心充满未知变数的北大营。

    。。。。。。。。。

    此时的北大营也在庆祝重阳节,几十名将领在一个军帐内觥筹交错,时不时有劝酒声和猜拳声传出。

    此军以前是淮安王李神通,以他贪婪的本性,克扣军饷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区别只是多少而已。但是李世民发生宫廷政变之后,品行不佳的李神通黯然退出了大唐的军队,当了闲散宗正卿

    李神通走后,主将换成了左骁卫大将军马三宝,马三宝接掌北大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严抓军纪,在李世民授意下杀了一批军中蛀虫,把所欠军饷发放到位,此举令他一下子就夺得了军心,

    马三宝平日是不允许大家饮酒的,更别说摆开架势大吃大喝了。可今天是重阳节,而且隋军似乎也偃旗息鼓,过节去了,所以破例了一回,但是他本人却是不肯喝酒的,摇头拒绝道:“我是主将不能带头喝酒,否则威信就树立不起来,你们喝就行了。哈哈,今天只管敞开着喝,酒水管够。”

    “谢大将军。”众将大喜过望。

    “我去巡视军营了。”马三宝把一块肉脯往嘴里一塞,便站了起来。

    “大将军辛苦了。”

    “应该的。”

    当马三宝走出帐门,就听到“噗通噗通”、“哗啦哗啦”一片,回头看去,只见诸将倒了一片,一个个口吐白沫,通通给酒中药弄晕了。

    “来人!”马三宝高喊一声,几十名精兵从帐外闯了进来,一个个甲上身、刀出鞘,一股尸山血海的彪悍气息扑面而来。

    马三宝指了里面的人,吩咐道:“将这些反贼全部袅首示众!”

    “马三宝,你做什么?”这时,李神通正带着一队骑兵奔来,见到马三宝的亲兵杀入了军帐,透过帐门,还能看到自己这些一手提拔上来的将校如死猪一般,被杀得鲜血迸流,顿时惊怒交集的质问道:“你想造反吗?”

    “李神通,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要不是你们这帮尸位素餐、德不配位的酒囊饭包只知道勾心斗角、排斥异己,我大唐如何沦落到这步田地?”马三宝的意图被揭穿,也干脆不掩饰了,冷笑着说:“我不是造反,而是与太子一起拨乱反正,诛杀你们这帮罪魁祸首。”

    “你……”听了最后这番话,李神通只感到手足一阵冰凉,气急败坏的说道:“马三宝,李世民残暴不仁、杀弟囚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支撑得起大唐江山。只有圣上这个大唐皇帝才可以带我们杀出一条路。你要是幡然醒悟,我可以放你条生路,保你有一个大好前程!而且圣上已经亲自带兵进入东宫,你以为李世民还有希望吗?就算你想做一条狗也总得选好主人吧?”

    说到这里,李神通又多了一丝底气。

    “死到临头还不知?也难怪你们带不好大唐。”面对李神通的拉拢,马三宝不屑一笑,对着把李神通团团靠拢的士兵下令道:“除了李神通之外,一律诛杀。”

    他原是柴绍的家僮,被柴绍推荐给李渊,然后李渊又让他协助李秀宁在关中搞事,李秀宁只有几百人起家,自知实力浅薄,以游说的方式招募关中盗贼,军队扩大之后,又让机敏狡黠马三定的凭借出色的外交手段,兵不血刃的收编了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丘师利等部。李秀秀精通用兵之道,手上兵马一多便展开整顿、军纪严明,最后得兵七万余众,

    然后在关中纵横捭阖,连败隋兵,一时威震关中,卫玄、阴世师、骨仪和屈突通等人都屡屡在他手上吃亏,从而为李渊胜利入关创造了基础。

    然而李渊入主关中之后的表现实在操蛋,他不但没有封赏李秀宁,反而在第一时间夺了李秀宁的兵权,把她打发去了潼关看门,之后对她的娘子军肢解成碎片,马三宝、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丘师利等人也通通被轰出军队。

    这是李渊本着女大不中流之观念,特地打压迟早会成为外人的李秀宁,但作为利益受损的群体,马三宝他们怎能甘心?

    于是他们纷纷去找李秀宁诉苦,希望她站出来主持公道,然而不等李秀宁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李渊先一步把她送人了。

    自此以后,马三宝和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丘师利通通被打发去各地当了看门狗。

    如果唐朝政局稳定,满腔愤怒的马三宝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认了,可是唐朝屡屡惨败,导致大将损失殆尽,唐朝也濒临死亡的绝境,这时候再想着重用马三宝,显然是已经迟了。

    被李渊拿来交易的铺国大将军、国公,以及事成之后的郡王的承诺,只会让马三宝感到恶心。所以当李世民找他的时候,毫不犹豫就配合着李世民演了到今天,并借此机会,记下了李渊、李神通安插在军中的将校,并于今天连根拔起。

    眼见造成大唐破败的罪魁祸首之一的李神通,还在叽叽歪歪的叫嚣不停,可谓是新仇旧恨一并往上涌。要不是李世民专门交待,说李神通另有用处,他恨不亲手剁了这王八蛋。

    “我是李世民的叔父,马三宝你敢对我无礼?”

    “现在才知道是太子的叔父,晚了。”马三宝一挥手,道:“放箭。”

    “噗”

    “噗”

    “噗”

    刹那间,箭如飞蝗,李神通的亲兵血花四溅,声声惨声响彻长空,很快被射杀一空,李神通的坐骑也被射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马尸上簌簌发抖。几名士兵上前,把他牢牢的绑了起来。

    马三宝踩着血迹上前,在李神通惊骇的目光中,捏住了他的鼻子,然后把一瓶药液倒入了李神通代替鼻子呼吸的嘴巴。

    “你,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的李神通像一条狗,又惊又怒的问道。

    “你废话太多了,还是当哑巴的好。”马三宝冷冷的注视着李神通。

    “啊…”李神通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咽喉如同被大火灼烧一般,灸热的火焰烧得他痛楚难当,在地上不住的打滚,用脑袋死死的撞击地面,企图缓解这份生不如死的疼痛。

    马三宝解恨的看了李神通一眼,让人敲响了聚将鼓,自己纵身上马,向校场夺去。

    “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很快就隆隆作响,撕破了军营的宁静。

    “是聚将鼓!”

    “是大将军在敲召集士兵。”

    “快快,迟了要受到处罚的!”

    士兵们麻利的穿上铠甲、带好兵刃,朝校场上纷纷跑去,短短一刻多的时间,北大营的唐军士兵便已经集结完毕。这些士兵今天本来也是在享受着重阳假日,但他们的主将也学起了隋朝练兵法,时不时对他们突袭一下,所以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习惯,反应得相当快。

    马三宝端坐在战马上,来回打量眼前这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只要将士们整齐划一,个个如同标枪一样挺拔,一股惊人气势油然而生,抛开战力不谈,这样纪律严明、反应迅速的部队,整个大唐很难再找出一支!

    能有这样的军队,马三宝不得不感谢杨侗的精兵政策,几年前的各路诸侯都是“韩信”,追求兵力上数量,以人数优势给敌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威慑,然后依仗人数上的优势将对方碾碎,大家都是这一款,一旦出现大伤亡,军队就开始溃败。但是杨侗在荥阳用三万骁果大破瓦岗二十万的好处之后,便一直执行精兵强兵路线,士兵也从“闲时为农战时为兵”的半兵半农状态变成了平时专练、战时专杀的职业兵,在施行精兵政策的同时,有几千万人口为基的杨侗,还对十大军团进行大量淘汰,每一名士兵都是一级一级选拔出来的士兵,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现在的精兵士兵,就算面对数倍于己的半牧半兵的游牧民族,也照样占有绝对优势,军纪和作战意志更是不能比,这就是精兵政策、士兵职业化最为恐怖之处。

    杨侗的精兵观念壮大自己的同时,也在影响其他诸侯,在这方面,李世民是效仿得最为彻底的人,士兵们的战力如何姑且不论,仅是以战斗意志、军纪方面来说,要是放在几年前,李世民现在几万士兵绝对可以横扫天下,只可惜时移世易,眼前这样的部队,甚至不用隋朝十大军团出手,仅是被淘汰退役的郡兵,就能把他们碾碎成粉。

    但是这样一支军队对于马三宝来说,已经很满意了。心想:看来殿下说得没错,按照隋军的方法来练兵,的确可以大提高军队精神面貌、反应速度,而有了禁止令行的军纪,战斗力也是迟早可以练得出来的。

    马三宝凝视着在场将士一会儿,气势猛地变得恐怖起来,他杀气凛凛的朗声道:“淮安王李神通图谋不轨、犯上作乱,不但囚禁了圣上,还找了一个长得酷似圣上的人,企图将之立为大唐皇帝,从而达到掌控朝政,自己为帝的目的。

    好在天佑圣上,如今已被太子救出,使这贼子算计落空。圣上命令本将带你们平叛。”

    众将士一起无语愕然,头脑一片混乱,不是都说圣上遭到太子囚禁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忠臣孝子了呢?不仅如此,连皇帝竟然也是假的?

    这特娘的好乱、好复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奸臣?现在到底又是要去打谁?

    一连串的问号令在场将士都糊涂了。

    而痛苦难当的李神通听了马三宝这番话,疼痛好像都没有了,稍微思索一下,立即明白了马三宝嫁祸于自己的话,其实是李世民准备干的事情。

    念及于此,吓得他直接就晕了过去。

    “全军将士听令!”马三宝看了李神通一眼,一种由解气感、破坏感揉合而成的兴奋忽然涌遍全身,大声说道:“现在都随本将前去去太极宫镇压叛逆”

    “喏。”

    稀里糊涂的众将士头脑一片凌乱,便在马三宝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太极宫杀去。

    管他谁忠谁奸,跟着大将军就行了。

    大不了他说杀谁就杀谁。

第985章:怎么证明你是李渊

    “唰唰唰”的甲叶碰撞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撕碎了东宫的宁静。

    不久,一百多名妙龄宫娥窜了出来,她们衣带飘飘、云寰雾鬓,仿佛一群飞天仙女,正凌空跃来。

    只是她们以往或温柔、或清纯、或冷清、或妩媚的各具妍态的美丽俏脸,统一由苍白如雪、惊恐万分替代,仿佛是一群被凶残猛兽追杀的惊鹿一般,拼命朝嘉德门奔来,有的人因为跑得太急而摔倒在地,但她们立刻从地上爬起狂奔。

    原来在她们身后有一道黑色浪潮正席卷而来,这浪潮竟是数千名玄甲士兵组成的军队,一队队都以无比速度,匹练也似的往前窜去,将领们有的金光闪闪、有的银光闪闪,而且越到后面,队伍的色泽也越来鲜亮,渐渐统一成黄金的浪潮。

    前方的士兵很快就追到惊鹿一般的宫娥,忽然从军中飞出一杆短矛。短矛带着呼啸的破风声,在一名扭头观看的宫娥眼眸中越来越大,“噗”的将她钉死在宫阶上!

    “啊啊啊……”这支短矛仿佛是号令,当它将可怜的宫娥钉死,更多短矛如雨点一般落下,接二连三的把奔逃宫娥洞穿在地,一支支短矛矛尖从宫娥柔弱的后背残忍穿至前胸,未消余势将她们凶煞的钉入青砖地面。鲜红的血液迅速沿着死状各异的尸体向四周流淌,好像是一朵一朵刚刚绽放的牡丹妖花,娇艳而凄美。

    然而杀入宫中甲士显非怜花人,如潮水般踏着一朵一朵绚丽而短暂的妖花向前,来到了重明门和嘉德门之间的瓮城,一旦过了前方的嘉德门,便是豁然开朗的嘉德广场,不过此时的嘉德门前,一杆大旗居中而立。

    在肃杀秋风中猎猎飞舞的雪白旗帜,正反两面都用紫金丝线绣出一个巨大的“唐”字,彰显出了帝王的威严贵气。

    在这面象征大唐帝国的大旗前面,所有士兵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这时,一身黄金甲的李渊从将士们让出的道路走到前头,当他看到这面旗帜,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向身后望去,在他身后整齐地排列的三千甲士像三千尊塑像,静静地矗立萧瑟的秋风之中,听候着他的决断。

    “装神弄鬼!”李渊冷哼一声,攥紧手中巨阙剑,快步向前,一剑将旗杆拦腰斩断。被唐朝开国皇帝亲手斩出整齐断口的旗杆轰然倒下,张牙舞爪的大旗飘落在地,李渊长剑一指前方,下令道:“前进。”

    黑压压的甲士如海潮一般继续向前,整齐的人潮涌入空旷的瓮城,随后又分成三股道人马踏入前方嘉德三门(一正两侧)。

    当李渊踏上嘉德门,一眼就看到摆成了太极图之各色菊花,以及巍峨庞大的菊花台。

    远处的菊花台似乎依旧沉寂在盛宴之中,对于他们的到来毫无防范。

    看了满地菊花一眼,李渊眼中闪烁一丝复杂神色,但紧随就被冷然的揶揄之色取代,冷然道:“众将士,随朕杀贼。”

    “杀贼、杀贼、杀贼!”三千甲士轰然应和,纷纷朝嘉德广场杀去;涌动的人潮在阳光下,如若三条闪烁幽幽玄光的海潮撞向向前方的礁石,这一幕巍然壮观。

    就在他们踩着菊花,即将到达菊花台南面台阶的时候,前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铁甲碰撞声,一排排花架纷纷摔倒在地。

    藏在花架之后的甲士露出了狰狞的身影,这些士兵手举人高盾牌,脖围一方黄色绸巾,以示区别。随着他们踏步向前,排排整齐的花架如秋风的麦浪,层层向南匍匐倾倒。“停。”人群中一道令下,前进的兵士猛地停下,“砰”的一声将盾牌重重地顿在地上,一支支透过盾牌缝隙的长矛如同一条条毒蛇,指向李渊和他的三千兵马。

    一名身穿银甲的将领出现在了菊花台前,对着李渊为首的士兵高声大喝:“大唐将士们,你们受李神通和这伪帝蒙蔽,其罪当诛,但圣上和太子殿下念在大家昔日有功于大唐,不忍加以屠戮,若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圣上和太子可以既往不咎。”

    “杜君绰,识相的赶紧给朕滚开!朕可保你满门平安,不然……”李渊目光之中不禁闪过一抹怒火,他不但知道此话的险恶意图,甚至还见过另外一个神似自己的“自己”,但此刻听到有人当面颠倒黑白,也难免鬼火冒。

    当初杨侗平定冀州和幽州以后,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纷纷回流,企图要回祖地,继续在传统势力范围内作威作福,可是第一时间重编新户籍杨侗一律不接收,并以官方房产地契被贼寇烧毁为由拒还土地,这些大士族无奈之下,只好以祖坟来作证,但杨侗又问他们“怎么证明你们祖宗是你们祖宗”、“怎么证明你们这些孙子是孙子”,这两问,直接就把士族们彻底难倒了,当时李渊听着还大笑了好久。

    然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的“宝贝儿子”竟然用这无赖手段对付他,告诉所有人,他这货真价实的大唐皇帝、货真价实的李渊是假的。

    这无疑是让李渊暴跳如雷,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当时的感受。

    不得不说,这种“自己不是自己”、“自己无法证明自己是自己”的感觉贼难受。

    “嘿,看来你是冒充圣上,冒充得失去自我、冒充得连命都不要了。向前推进!”杜君绰根本就不理会暴怒的李渊,他现在就像当初的杨侗一样,对于这个李渊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认,你李渊又能如何?

    “喏。”赤甲军如同一堵城墙向前移动,势必要将“伪圣上”所带乱兵压成齑粉。

    李渊咽下胸中恶气,也断然下令:“放箭。”

    “嗡”一蓬箭雨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如骤雨一般罩向前方赤甲军。

    而赤甲军在对方放箭之前,前方几排已经将盾牌朝天举起,组成一个巨大的活动房子。

    箭矢叮叮当当的落在盾牌上,撞出一串串火花,下方虽有士兵顶着,但还是有很多箭矢从盾阵缝隙,贯入一些倒霉士兵的身体,血迹狂飞!

    第一波箭雨堪堪挡住,第二波、第三波就已来临。三段连射也使赤甲军有了数百人死伤,然而很快又有新的甲士补齐队列,踩着同伴的尸体将阵型补充完整。

    眼见三轮齐射没能让对方造成太大损失,怒火中烧的李渊正要下令强攻的时候,却听到命令道:“弓弩手预备!”

    “喏”

    “喏”

    震天的应喏声中,左右两侧的花丛中,站起了多不胜数的弓弩手,和正面的盾阵一起,把李渊的兵围在了“冂”字形的中间。

    弓弩手举起手中的弓弩瞄准这支“叛军”,冰冷的箭头在阳光闪耀冷森森的寒光。

    双眼圆瞪的李渊看着一队队弓弩手,犹如在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淋得他彻骨的冰,紧随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恐惧感袭击而来,他立即调转身子,下令道:“撤、撤回去”

    三千名纷纷掉头退回,这时候如果不退回去,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可是现在退回,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当李渊冲到嘉德门前,只听到“砰砰砰”三声大响,三道门户轰然关闭!

    一下子,李渊为首的三千余人的处境从“冂”字形,变成了“口”字形。

    “屈突诠,你个卑鄙无耻的叛徒!”李渊勃然变色,下令道:“放响箭,叫人从外面接应”

    ‘咻——’

    一支鸣镝飞向空中,发出尖利的啸声。

    “不用发了,土鳖!”城关之上,屈突诠走到了前方,冷笑着说道:“你砍大旗的时候,你的士兵全都被我搞定了,呵呵……”

    “乱臣贼子,朕跟你们拼了。”李渊怒骂一声,元从禁军立即上前,取弩瞄准。

    “咻咻咻!”便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闷响,数不清的箭矢如密密麻麻的蝗虫飞向元从禁军笼罩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批批元从禁卫惨死在了箭雨之下,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让他们百向宫门。

    数轮箭雨后,杀声渐小,箭雨也终于停止。

    嘉德门前几乎成了修罗地狱,许多倒在门前的尸体还保持着撞门的姿势,而菊花台楼层上由床弩发射的弩箭,直接将许多士兵他们钉死在门上、墙上。

    门前台阶更是血流成河,血液一阶一阶往下流,然后沿着广场前流,在阳光下,妖艳的血河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李渊推开护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从死人尸里爬了起来,将肩上的箭杆折断,然后吃力的站起来,满目血腥的景象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回荡:“完了,一切全完了。”

    是的,三千元从禁军活下来的已经不到两百,而紧紧关闭嘉德门巍然不动,前方的菊花台却始终遥不可及。

    死亡。

    生平首次,李渊第一次感到死亡离自己如是之近。

第986章:唐皇之死(求票)

    菊花台上众人静默无声,未经历过战场惨烈的宗亲子弟脸色苍白,在自己的席位上簌簌发抖。之前劝李世民还政于李渊的豆虎宽完全瘫软在了地上,他以一种惶恐和祈求眼神望着李世民,指望李世民放过李渊。

    但是李世民冷冰得跟一座雕像似的,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一点,这恰恰说明李世民的愤怒到了极致,越是愤怒,他的表现越是冷静。

    他在侍卫的保护下,一步步走下菊花台,向尸山血海一般的嘉德门走去。

    地上积血打湿了他的布鞋,衣服下摆的血迹受到面料的吸食,慢慢向上蔓延,当他到了盾阵之前时,血迹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之下,可李世民却不以为意。

    杜君绰向李世民行礼道:“参见殿下。”

    李世民虚抬一手:“杜将军免礼。”

    “谢殿下。”杜君绰直起身躯,说道:“逆党多数已被射杀,您看?”

    李世民望望眼前堆叠如山的死尸,冷冷的说道:“除了伪装父皇者,余人全数斩首。”

    “殿下,这些都是我军将士,今天已经杀得够多了。要不……”杜君绰触碰到李世民冰冷的眼神,赶紧将头颅低下,求情的话也咔然而止。

    “给我杀。”李世民冷漠下令。

    “喏。”杜君绰一挥手,一队队甲士从盾阵后面冲了出来,在尸堆上翻找了起来,若是碰上还活着者,一律用长矛捅死。

    李世民和杜君绰带着一队士兵逼向了孤零零的李渊。

    披头散发的李渊受不了这份耻辱,举起手中的巨阙剑便要自刎,李世民眼疾手快的夺过身边将士手中连弩,瞄也不瞄就一箭刺中李渊左肩。

    剧烈的疼痛让李渊手一松,巨阙剑‘当’的一声落在一具尸体的铠甲之上。

    “好逆子,好个逆子。有本事就杀了朕。”李渊恨恨的望着李世民,如今他已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装得倒是挺像的,看来李神通在你身上煞费苦心呐!”李世民目光一闪,摇头叹息道:“不过还是瞒不过我。”

    “……”李渊。

    “你胆大包天,胆敢冒充大唐皇帝、我的父亲,我的确很想杀你,但现在还需要一个人证。”李世民冷冷的注视着李渊,“成都城现在是我的,你们搞的那些动作我一清二楚,所以今天特意布下这个局。”

    的确,眼前这一幕正是李世民刻意为之,目的是利用李渊来引出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

    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但在李渊这一家根本就行不通,李渊虽然擅长权谋之斗,把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耍得团团转,但是他对自己这三个儿子根本不了解,因为三兄弟之所以那么听话、那么受他摆布,其实也是想利用“君父”的满意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为了得到更多的政治资本,时不时组织麾下幕僚来研究李渊,所以他们对自己父亲的喜好、脾性了如指掌。

    李世民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赫赫权柄,在杨广面前装孙子、在独孤整面前装孙子、在窦威面前也装孙子,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皇权就是他的命。如今失去皇权,简直比杀掉他还要让他难受,只要他还活着,就会和自己斗争下去,是以一直默默关注着李渊,甚至还在暗中推波助澜。

    为了在这国难当头免受墙头草从背后捅刀子,李世民先是在“迎娶韦氏并蒂花”当天,以‘隋朝’破坏婚礼的名义剪除了一部分墙头草,然后又让人给李渊、李神通透露风声,说是自己作为,这样就能进一步鼓励两人,把更多不受控制的文武拉进这起事件中,以便一网打尽。

    尽管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但是从棋子变得弈棋者的李世民,再一次以胜利者的身份面对着已经变成棋子的原弈棋者时,心情难免舒爽畅快。

    “哈哈!”李渊苍凉一笑,看得出来,李世民当真是要对自己这个当父亲的狠下毒手了。

    世人都说自己贪权如命,这不假。当初扶持李世民来制约李建成,便是让他们兄弟自己厮斗,而不管是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罢,他们为了权利,只能忠诚、讨好自己这个皇帝和父亲,这样能使他的帝位稳如泰山。

    后来见隋朝势大如天,李渊嘴里虽然不说,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已经灭不了隋朝了,不说国力、军队差距如何,单是年纪方面,年老体衰的自己就拼不过年轻气盛、风发正茂的杨侗,哪怕杨侗不出兵攻打,就这么干耗下去,自己也被耗死。

    既然自己统一无望,那么只有寄望于下一辈,然而这时候才意识到李世民的势力已经超过了身为太子的李建成。

    如果自己死了,势力涛天的李世民甘心拥护李建成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权力斗争自古以来就是不死不休。既没人甘心认输,也没人相信对手肯让步。就算李世民大仁大义,为了大唐利益而甘心当一代贤王,但他的麾下甘心吗?

    有此认识的李渊,开始为李建成剪除李世民的势力。但是李世民不仅在军中势力雄厚,甚至在朝堂上,也与李建成分庭相抗了,因为涉及到的利益群体太大、太广,哪怕是自己也是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回头再看李建成,李渊差点气歪了鼻子,看他那架势,俨然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派头,似乎在说:若兄弟们有意储君之位,他就甘愿让贤,绝不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

    堂堂大唐储君,日后便是坐拥大唐江山的九五至尊,眼中自当以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为重,私人情感在江山社稷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不能把私人情感抛在一旁,怎能坐稳至尊宝座?怎能镇得住自己野心勃勃的弟弟?

    为了印证李建成的宅心仁厚、兄友弟恭是否为真,李渊甚至给了李建成多次按倒李世民的机会,但是李建成每次都以大唐为重,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在关键时刻为李世民说好话。

    这在李渊眼中,简直就是罪无可恕的妇人之仁。

    在他看来,帝王至尊身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关键时刻要拎得清轻重、懂得作出取舍,容不得半点私情!

    然而这么好、这么多的冠冕堂皇的机会,李建成都没有把政敌打倒在地,居然还坐视李世民缓过气来,这与助纣为虐、作茧自缚有何区别?

    这样的人,恐怕日后连自己的兄弟都镇不住,又怎么斗得过气焰万丈的杨侗?要是把江山交给他,别说是统一天下了,便是大唐国祚绵延都难。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对李建成大失所望的李渊,也有了易储之心。

    然而李世民当真按照他那套帝王标准来发动宫廷政变,干出了杀弟囚父的事情时,李渊又不满意了,觉得这是个泯灭人性、毫无良知的牲畜,全不顾李唐王朝国祚能否绵延,也要悍然这一场政变,发誓要亲手把他掐死,然后剁成肉泥喂狗。

    只可惜,他又败了。

    也许是料到李世民不会放过自己,李渊有了破罐子破摔念头,吐出一口带血唾沫,嘿嘿的笑道:“逆子,你做了这么多的安排,不就是不愿背负杀父之恶名吗?但是这里这么多人,你以为他们是你的心腹,就不会把你杀父恶行透露出去吗?”

    话音落下,李世民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杜君绰等人却是变了脸色。

    虽然他们效忠李世民,也报了为国捐躯的决心,但李世民要是把他们灭了口,也太不值得了。

    “我父亲,我自然会恭恭敬敬的侍奉到老,但你不是。”李世民淡淡的说道:“你虽然装得好,还瞒不了我。所以你挑拨离间那一套对我没有用。”

    “好逆子,好一个逆子。”李渊哈哈大笑:“那你还不快点杀了朕。”

    “世民,他是你父皇,不能杀啊。”万贵妃头上发簪散乱,提起裙子匆匆的跑了过来。

    李世民快步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如果母妃是来替父皇求情,那么母妃可以不用说了,因为他不是。”

    “这人,不是你父皇?”远远停下步子的万贵妃瞠目结舌。

    “不是,他是李神通找来的傀儡。”李世民摇头说道:“母妃要是不信,自己看好了。”

    万贵妃狐疑的看了李渊一眼,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年老色衰,早已不为李渊所喜,要不是她一手带大的李建成、李世民对她敬重有加,视若亲母,恐怕连贵妃都给张婕妤夺走了。但尽管如此,也不能与李渊单独相处了。即便在一些节日庆典偶尔见上几面,那也是离得远远的。

    现在同样离得远,而且李渊又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她哪认得出来啊?

    她这一犹豫不要紧,但是对李渊来说,却不是好事。

    因为其他人见到后宫之首的万贵妃都不信,自然也半信半疑了起来。

    “启禀殿下。”便在这时,一队骑兵从侧门嘉善门冲了出来,为首的青年将领是马三宝的副将屈突寿,他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俘虏从马上扔下,对着李世民行礼道:“末将等幸不辱命,已将逆王李神通抓捕归来。”

    “把他带过来。”李世民松了一口气,最大的变数终是圆满解决了。

    “喏。”屈突寿应了一声,把双腿已被打断的李神通押上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淮安王,按照武德律,谋反者当夷三族,你一个满门抄斩是跑不了了。不过我现在给你一个生的机会。”李世民看向如条狗一样趴跪在地的李神通,冰冷的目光一点情绪也没有。

    李世民说完,便把李神通提了起来,把李渊面前一扔,当他感到所有人都注视到这边,才指着被按倒在地、口不能言的李渊说道:“你只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此人是父皇,且验证为真,我就既往不咎,但如果是假的,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全场为之一静,只有李世民的声音在回荡。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神通,便是给按在地上的李渊也对自己面前的李神通抱以期待的目光,仿佛在说:李神通,你他娘的,倒是说啊!

    李神通泪流满面,回以悲伤的目光:我他娘的倒是想说你是李渊,但我他娘的给马三宝毒成哑巴了,我怎么说啊我?

    李渊等不到李神通答复,绝望了、也悟了。

    他的好儿子准备了这么多,准备得这么充分,岂能给李神通开口的机会?

    兄弟俩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但李世民没有给予他们太多‘眉目传情’的机会,下令“斩了逆王。”

    只看见一抹寒光掠过,杜君绰手起刀落,李神通的斗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脖腔一下顶到了地面上。

    “都退下。”李世民一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杜君绰等人也怕被灭口,绑牢李渊之后,都躲得远远的。

    “我父亲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父亲去哪儿了。”李世民说这话时,语气恭恭敬敬、关切殷殷,却令一些心知肚明的人听得不寒而栗。

    躲得更远了。

    李渊颤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没有什么,只是我受够了…”李世民的声音突也嘶裂起来:“我受够了你的压制、受够了你的摆布、受够了你的自私。你名虽把军队给我们这些将军来指挥,让我们主导战场上的一切,但什么事情都要你来作主,甚至连行军路线都不敢改一步,我们僵硬的执行你的要求,我们大唐才一败再败,把大好江山弄成了这样子。”李世民嘶声一笑,接着说道:“所以我要当棋手,我要让大唐按照我的意志来走。”

    李渊呆了半晌,神色变得黯然惨淡:“朕倒是不知你有这么大野心,但你错了……”

    “我怎么错了?我哪儿错了?错的不是我,也不是大哥、四弟,更不是关陇贵族,而是你。”李世民粗暴的打断,并把自己的怒火一并倾泄了出来:“是你一次次愚蠢、自私的决策,导致杨侗一次次轻易大胜,跟你这大功臣比起来,杨恭仁、杨善会、韦云起、‘房谋杜断’都是狗屎。你这样无能自私的浑蛋,本就该死!我现在只后悔晚了,要是我在关中就把你囚禁,就算现在不能统一天下,但也不会令关中、荆州丢失,更不会落到这等惨景。”

    “不错,我是该死。”李渊忍不住怒喝道:“但我李渊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你这样狠毒不孝的畜牲!”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这不是你逼的吗?但无论如何,你终究是我父亲,有些喜好我自然要满足于你。”李世民冷冷一笑:“你好菊,我专门给你准备整整一个广场的名种菊花;你色女,我又挑出一百名最美的宫娥供你杀戮……”

    “好,好一个孝顺的儿子。”李渊长叹一声,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虽然他还不想死,但他毕竟是一代枭雄,自有一代枭雄的气度,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是丧家之犬的悲鸣罢了,惨然一笑道:“帝王有帝王的死法,你……”

    “但你现在不是帝王,所以只好委屈你了。”李世民拔出宝剑,在李渊的注视之下,“噗”的一声捅入了自己父亲的胸膛:“等你归天之后,我会好生为你安葬,让你死后能得帝王哀荣!”

    “嗬嗬……”李渊仰天躺倒在地,那双凸出的眼珠渐渐失去了神彩。

    “轰隆隆!”就在李渊双眼慢慢失去神采之时,天际突然响起了一声巨雷,转眼间狂风大作,满天花瓣纷纷飞扬,如下了一场漫天金色花雨。

    李世民骇然失色的抬头仰望天空,一滴滴豆大的雨水立刻打了了他的脸上,很快就看到四方乌云滚滚而来。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迅速失色,低垂黑云聚集在成都平原上空。

    狂风大起,花飞沙走,大雨伴随着雷电轰鸣、天地咆哮瞬间便是瓢泼而下。这苍穹大地,仿佛也在为这人伦悲惨痛哭一般!

    李世民低头一望,看到李渊已经睁着双目死去了,他不敢多看,强忍着心中惊悸,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对着走了过来的杜君绰下令道:“淮安王李神通举兵谋逆、图谋不轨,满门抄斩。至于圣上,虽已救出,但年事已高,且又遭到奸王强灌剧毒,就在东宫佛堂院好好修养、颐养天年吧。”

    其实李世民也知道整个计划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但天下人早就认定他是一个杀弟弑父的禽兽,是不是真的杀?已成变得一个难以开解的死结了。

    要是不去解释,别人要猜疑你;要是去解释了吧,只会吃力不讨好、越描越黑;如果用什么强硬手段来证明,别人又说你是做贼心虚,不然为何要强行制止坊间传言?

    现在是真杀了,以后甭管你们怎么说、怎么骂,骂得有多难听。

    我都认账、我都无所谓了。

    至少对我李世民而言,是不会感到委屈、难受了。因为你们骂得让我心安理得、心服口服。

    “喏。”杜君绰对着李世民落荒而逃的后背行了一礼,目光转而又落在李渊尸首上,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不无敬畏跪在李渊面前,轻轻用手将他的双目合了起来,暗自心想:“这是老天在给这位死不瞑目的大唐帝王送行啊。”

    ————

    借此机会告诉大家两件真实的奇异事件:首先是我农村老家每有老人过世,都会遇到阴雨天气,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其次、我亲大哥出生的时间,正好跟寨里一个老太太过世时间吻合,然后我大哥就有了这个老太太的记忆片段。

    还有个小孩,也是自带一个已逝广东老人的记忆片段,他的家长在广东打工的时候,无聊的顺着这孩子的记忆找到这家广东人,后来几个五六十多岁的老人,逮着这男孩叫“妈”。

    这是真人真事,但是到底是何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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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7章:曲终人已散(求票)

    九九重阳节上午,成都城还处在拜祭天地、祖先的神圣气氛中,但是过了午后,太极宫方向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南城再热闹也压下住那拔山摧城一般的喊杀声、惨叫声。节日的气氛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全城百姓惶恐散开。

    宫廷政变并非首次在成都城发生,百姓对于皇城今天发生的事情,隐隐约约有所预料。不过百姓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谁坐龙椅不重要,只要自己的小日子过的好就行了,但他们也怕忽然闯入家中为非作歹的乱兵,于是家家户户关上门庭,忐忑不安拿着令自己心安的‘武器’警惕的望着家门,要是有乱兵闯入,大不了拼死一搏,在护家这一方面,蜀中汉子从不怂。

    但是当杀声渐远,便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大雨随着闪电雷鸣瓢泼而降,虽然时辰还是白日,但黑云低垂、暴雨袭击的蜀中,竟如暮色浓重的黄昏一般。

    突如其来的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时辰,却没有减弱趋势,如注大雨疯狂倒向人间,仿佛要用最纯洁的苍天之水,洗净人世间的万种丑恶。

    这一下,便是蜀中硬汉们也怕了。

    毕竟今天是拜祭天帝、祖先的重阳节,在这么一个特殊日子里,先是宫中大杀特杀,接着来这么一场天昏地暗大暴雨,谁不怕?

    一个二个都以为今天拜得不够诚,惹来天帝、祖先发怒示警,纷纷都扔下手中‘武器’,把所有香烛点上,然后把家中女性全叫上,一律跑去神龛前恭恭敬敬的长跪不起。

    比起普通老百姓,一些稍有学识的人则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觉得这是天降警兆。

    概因自古以来,凡是天相迥异往常,人们都会拿来与人世间对照,当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问世之后,更是将这种观念推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自此人们认为君王失德,上天便会以异常的天相降下警示,皇帝往往要祭祀天地、大赦天下,表示回应上天,自己改过自新了,重则还要下《罪己诏》来平息上天怨气,如果天象还是这么异常,很有可能造成民心不稳,若是正好又是在帝王昏庸、贪官污吏横行时代,暴民四起、烽火处处都有可能。

    “天人感应”是否存在不好说,但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绝非是“君王失德、天降警兆”这一套,他所说的“天”是指秦末陈胜吴广这些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农民武装力量,他用这个“天”来戒惧皇帝,使之自敛。并把秦始皇权力不受制约,引发农民起义,加速亡国的惨痛教训,变成皇帝的精神枷锁,从这方面来看,董仲舒“天人感应”的思想主要是为了约束无人能制的皇帝,希望皇帝对“天”有所顾忌、不一意孤行。

    然而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解读,“天人感应”中的“天”专指天上“老天爷”去了,至于董仲舒创学时的“天”早已为“天之家族”所忘。

    杨侗不推这一套,甚至还要求孔颖达等大儒在校正典籍时,结合圣人创学的时代背景来挖掘圣人之学的初衷真意,但他这回,是实实在在的享受到了升级版“天人感应”的实惠了。

    因为之前就风传李世民杀父杀弟,使他一下子就犯了“十恶”中的“逆、不道、不孝、不睦、内乱”五恶,如果再把反隋也算上,就是“十恶”俱犯的“十恶不赦”之徒了。这样一个人还活着,终于惹怒了老天爷,于是在祭祀天帝、祖先的重阳节,降下严厉的警兆。

    一些人甚至觉得自己和连苍天都唾弃的李世民同处一城,自己都要受到牵连,即便没有死在战争之中,恐怕也会受到苍天惩罚。而与天罚比起来,被唐朝魔鬼化的隋军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人皆此心,顿时流言四起,越传越玄乎,越传越可怕。而恐惧也如同瘟疫一般在城内蔓延开来,百姓们干脆收拾起简单行囊,偷偷叫回还当唐朝兵的丈夫、儿子,然后冒着大雨一起逃出成都城,一些原本来成都城躲避战乱的四周百姓,又跟着人潮一起向青城方向逃难,因为很多人都说那里的山大王爱民如子,拿出很多白花花的米饭赈济灾民,一传十、十传百,使成都以西的官道上,出现了络绎不绝的迁徒百姓。

    本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胜利出走,但身为城防大元帅的豆卢宽都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城防军正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如今又受到‘天罚’流言攻击,所以当他们一经亲人召唤,偷偷摸摸的当起了逃兵,那些观望的士兵也在这种大势面前,开始引发了雪崩一般的效应,成队成队的当起了逃兵。

    这种骚乱如果再持续下去,很快就会演变成全城军民大逃亡,接下来就是人去城空。

    这种群龙无首、军心民心尽皆动荡的局面,也最是考验文武官员随机应变、临阵决断能力了,因为现在全城骚乱,单纯说好话,大家不会听;若是以暴力的方式来威慑的话,九成以上都是蜀中人士的唐军士兵轻则置之不理,重则先把施发号令的官员捅死,然后在推波助澜者的挑动下,造成全城大哗变,一不做二不休的夺了城池。

    “关上城门,然后告诉百姓们,就说朝廷今天请到了袁天罡仙长,他会亲自到各坊做法施粥,只要吃了他的粥,阖家老小平安长寿。”马三宝的本来是负责抄家的,但见到全城大乱,便站出来,担起了平息骚乱重任。

    他知道这时候文武都不行,便利用在蜀中民间颇有名望的袁天罡来做文章,他的及时出现,以及化解的策略,可以说是挽救了唐军、挽救大唐帝都。随着北大营将士在全城奔走疾呼,骚乱渐渐被遏止。

    “这个马三宝,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看着骚乱渐止,而且那些群龙无首的士兵也受此影响,开始发挥出了一些作用,人群中的姜振忍不住称赞了起来。

    马三宝这份临阵指挥、随机应变的能力,在大隋或许排不上号,但是在将星寥寥的伪唐王朝却是少见的了。

    “此人能文允武,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休说是何潘仁、向善志、丘师利之流,便是李仲文也要逊色几分。他是平阳公主李秀宁最得力的将领,娘子军至少有三分功劳是他的。”旁边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说道。

    “不过他再厉害,也仅此而已了。以当前的局势而言,就算伪唐再有数万个比马三宝更强的统帅,也改变不了什么。”姜振看了身边的道士一眼,不禁笑出声来,因为身边这名道士正是被马三宝利用的袁天罡,他好笑的说道:“袁道长,你的传说,在蜀中、蜀南广为流传呢。说起你的大名那是妇孺皆知,人们都说袁仙长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能。”

    “荒谬、无稽之谈。”袁天罡苦笑道:“我只会点医术、会观点星相罢了,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能?不过这才符合他们心中的神仙形象,世人心中的神仙、英雄,往往是完美无暇的,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认得世人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现在就算我亲自站出来否认,恐怕大家都认为我是冒充的,然后把我活活打死。”

    姜振哈哈大笑:“那道长,现在是不是要去做法施粥”

    “有毛病。”袁天罡瞪了他一眼,调头就走。

    “给我站住,喂,道士说你呢……”然而袁天罡想走,却走不了了,只见马三宝带着一队人冲了过来。

    “将军找我何事?”袁天罡不解的问道,道教早在李唐立国之初就给自称是老子后人的李渊定为国教,道士的地位在李唐王朝远比和尚高,袁天罡也不怕马三宝搞事。

    马三宝他上下打量了袁天罡一下,点头道:“就你了。”

    “将军这话是何意?”袁天罡只听得一头雾水。

    马三宝说道:“你这道士人模狗样的,有那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你帮我冒充下袁天罡仙长。”

    “我就是袁天罡,何须冒充?”袁天罡差点气歪了鼻子。明明是同一个人,你还让‘人模狗样’的袁天罡去冒充“袁天罡仙长”?

    人模狗样和仙长的差别也未免太大了吧?

    “装的挺像的,我差点真信了。看来你没少用袁仙长的名头坑蒙拐骗,既然装得这么有气派,那就是你。”马三宝笑道:“把他带来!”

    “……”传说中可以呼风唤雨、一瞬千里的袁仙长,万般无奈的被几名士兵用长矛顶着走了。

    看得差点笑抽的姜振也不忘正事,吩咐手下把城内发生的情报发给杨侗。

    ……

    朝廷方面,安民公布直到雨停的黄昏时分才姗姗来迟,公告上说:淮安王李神通利用长相酷似皇帝李渊的傀儡蛊惑元从禁军,悍然发动了宫廷政变,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事先察觉到兵变阴谋,于是将计就计,最终把逆党一网打尽,李神通、豆卢宽等逆首兵败战死,其死后,逆首被太子李世民诛灭满门,朝中虽有人惋惜,却没一人出来劝阻哪怕一句。

    这是因为在兵变之前,李神通利用出入皇宫的机会,对皇帝下了剧毒,致使皇帝中毒太深昏迷不醒、朝不保夕。事后,太子广召天下名医,如果能解皇帝所中毒,赐国公之爵、赏金万两。

    关于朝政方面,太子李世民也做出一番调整,以皇帝昏迷未醒、无力理政为由,自立为总揽一切大小军政的摄政王。

    李世民随即下达了第一道摄政王嘉奖令:高度赞赏安民得力的左骁卫大将军马三宝,授京兆尹之职,加封剡国公,总揽帝都军政要务,负责城防事宜。在平叛中立下大功的李道弼、李道立、李玄素、杜君绰、屈突寿、屈突诠、高履行、高质行等人也得到了合理的封赏。

    抱恙在家的相国宇文士及得知兵变发生后,仰天恸哭、吐血晕倒,躺在床榻上一病不起。

    宇文士及因为江都之变,和原配妻子南阳公主的感情无法弥合,甚至连儿子宇文禅师也不愿背负逆贼后人之名,几年的关中之战前,他孤身一人逃去了隋军大营,然后在杨侗主持下入籍杨氏,成了大隋宗亲,与宇文氏一刀两断。

    夫妻之间有国恨家仇这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宇文士及也不指望妻儿重回身边,在这种认命的心态之下,之前的感情再深也随着不相往来、岁月流逝而慢慢变淡,当续娶的李唐寿光县主为他生下儿子宇文普照、女儿宇文修多罗,曾经那段夫妻情分终是微不可闻,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碎片。于是就安安心心的当了半个李氏宗亲,努力为大唐效力。

    在李建成和李世民夺嫡最为激烈之时,追随李世民征战四方的他,自然而然被视为李世民集团中的一员,他也是以晋王党自居,但如果和皇帝、妹夫,且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李渊相比,李世民显然是不如的,归根到底,他始终是把李世民利益放置在国家和李渊之下,在不损害李渊和大唐利益基础上,再去支持李世民和李建成斗。

    以他丰富的人生经历,一眼就看穿了朝廷公告冠冕堂皇下的惨剧。

    本来宇文士及早在玄武门之变发生之后,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里准备,只是当人伦惨剧真正到来的时候,宇文士及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淡定,依旧感到悲痛万分,既是为李渊的下场感到悲痛,也是对李世民失望和愤怒,同时也担心妹妹宇文昭仪、外甥李元嘉安危。

    自己的生死,宇文士及倒是没有考虑过,李世民的人品虽是渣到极点,但是对待认可的人却是极为优厚,能够放心大胆的大事托付,自己再怎么说,也是李世民的“功臣”,所以并不担心李世民对自己狠下毒手。

    便在宇文士及茫然思索之时,前来探病的赵慈景,跟随宇文普照走进病房。

    “赵相国,公主见到圣上了吗?”宇文士及一见到赵慈景,便抬起红通通的眼睛,颇为期待的望着同样双眼通红赵慈景。

    他听说李世民虽然禁止文武百官打扰中毒的李渊,但长沙公主、襄阳公主、高密公主、长广公主却纷纷入宫,这也让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

    而赵慈景的妻子便是长广公主,要是她都见不到李渊,问题就明朗了。

    “见是见到了,但那不是圣上。”赵慈景迎着宇文士及的目光,黯然神伤的说道:“公主说她们姐妹呆在病房的时间只有数十个呼吸,虽然她的姐妹都说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是圣上,但是她比较细心,目力也非常好,一眼就看出那人不是圣上。”

    “何以见得?”宇文士及着急的追问。

    “公主说那人额头上的抬头纹是横纹,而圣上是竖纹。”赵慈景说出了妻子发现的破绽。

    额头上的抬头纹一般都是天生,多为横纹,竖纹比较少见,但李渊不仅天生就有抬头纹,而且还是影响到脸蛋的美观的竖纹,李渊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被姨表杨广戏称是“阿婆”。

    杨广地位高,贵族子弟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他的一句戏称,却使李渊的“阿婆”绰号在关陇贵族流传开来,别人不好意思研究他的纹,但他的子女显然没有那么多顾虑,可以明目张胆的看,要不是听长广公主说,赵慈景都不知老岳父的皱纹是竖的。

    “我做梦也想不到,李世民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先杀弟后杀父,他以为暂时不登基就能减轻他的罪恶吗?”听赵慈景这么说,宇文士及彻底死心了,恨恨的骂了起来。

    “不仅杀弟杀父。”赵慈景冷冷的说道:“还霸占庶母。”

    “什么?”宇文士及心头巨震,紧接着便担忧起了美貌如花的妹妹。

    “宇文相国也无须太过担忧。”赵慈景安慰道:“公主只是说尹德妃、张婕妤被送去了东宫……。”

    “该死的畜生!”宇文士及不待赵慈景说完,便已愤怒的破口大骂,“简直连畜生都不如,刚刚父亲,就霸占庶母,他他……”

    宇文士及气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赵慈景连忙替他捶背,“相国为这种人气坏身体不值得。而且事情也未必就像你担心那样,李世民也许是让尹德妃、张婕妤去照顾那假皇帝,毕竟她们是圣上最宠爱的嫔妃,如果她们就近照顾,并说那假皇帝是圣上,能够帮助李世民隐瞒一部分人。”

    “赵相国说得对,我要保重身体。”宇文士及点了点头,觉得为李世民气坏身子不值得,至于赵慈景后面的解释却是听不进去了。

    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李世民已经失去了道义,给了杨侗攻打成都城的最好借口和机会,哪怕大唐亡国,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我倒要看他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赵慈景又说道:“我听说城中百姓纷纷逃向清城县,相国不觉得蹊跷吗?”

    “你是说,杨侗提前得到消息了。”宇文士及自然知道所谓的青城乱民其实是隋军,之所以装着乱民,是因为隋朝在蜀中被丑化得相当严重,杨侗在拿不出实际案例证明大隋亲民的情况之下,这才打起了蜀中乱民放粮旗号来吸引百姓前去投奔,当饿惨了的灾民和流民到了之后,再以隋朝的名义赈济,百姓一旦得到妥善安置,对隋朝的形象立即大反转,有了这些百姓拥宣传,就会有更多百姓前去投奔隋朝,从而彻底把唐朝的根基掏空。

    赵慈景说道:“岂止是提前得到消息啊!我怀疑杨侗早就知道李世民要发动玄武门政变了,所以他才把治理黄河、反贪反腐弄得那么声势浩大,目的是让我们放松警惕,误认为隋朝没有精力攻打大唐,现在回过头来看,这明显就是给李世民宫廷政变的机会!”

    宇文士及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就是杨侗占据绝对优势,却没有把大唐消灭在荆州的根本原因,他是希望大唐烂了根基、失去了民心,然后再出手。这也好,就让肮脏的大唐被战争的烈火焚净吧!”

    说到这,宇文士及语重心长的对赵慈景说道:“慈景,你是大唐的驸马,杨侗是不会放过你的。现在的大唐王朝已经不值得你卖命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赵慈景叹息道:“当我知道圣上不在的时候,心就死了。我和公主已经决定带着孩子离开成都城。我担心杨侗得到兵变的消息之后就打过来,所以打算今晚就走。”

    宇文士及奇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夫妻准备去找南诏找孝恭。”赵慈景洒脱一笑:“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一家人的容身之所!”

    “这就好,祝你们一路平安。”宇文士及脸上露出了诚挚的笑容。

    “多谢相国祝福。”赵慈景沉吟了一会儿,建议道:“恕我直言,相国的处境和身份比我还要尴尬,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动心了。”宇文士及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也要走,但不是今天。”

    “既然相国也有离开的打算,我认为还是一起走的好。”赵慈景补充道:“城防军还有我的老部下,我可以让他们放行。要是马三宝明天全面接管城防,想走就想不了了。”

    “我妹妹还在宫中,我不能扔下不管。”宇文士及说出了难处,稍微想了一下,又对赵慈景说道:“这样吧,我的家小跟你们今晚离开。我留下来营救皇子皇女,不管能救多少,都会在隋军打到成都之前,带去南诏找你。你看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慈景点了点头,他也想过要救小舅子、小姨子,只是他与李世民有过节,连宫城都进不去,哪里救得了人?

    宇文士及怎么说也是李世民的嫡系,出入皇宫的机会比他多,而且不受人检查,他现在既然愿意担起救人之责,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细节,赵慈景这才告辞而去。

第988章:隋唐双方,紧急部署

    成都平原雨水一向充沛,前一刻艳阳高照、片刻后倾盆的天气很常见。当雨停之后,破云而出的太阳喷薄出一片艳丽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

    清城县北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营帐,这里是蜀中流民的避难之地,民部侍郎阴弘智从洛阳带来的数百名青年官员正在大营中忙碌,他们有丰富的难民安置经验,把整个难民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营中道路纵横交错,仿佛是一个巨大棋盘摆在青城山下。

    杨侗在玄甲军的护卫下来到难民营以西的一个山丘上观看,他并没有前去亲切问候灾民的意思。这里有几十万人,里面难保没有唐军死士,要是给捅上一刀子,那就亏大了,就算没被捅死,大军清查之下会牵连到不计其数的无辜者。真要那样,那所谓的亲民之举就不是爱民、而是扰民了,况且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名望,也不需要用“亲切问候”来增加政绩,所以他只是远远观看,免得给军队、官员、百姓带去困扰。

    此时的难民营炊烟袅袅,阵阵饭香遥遥送来,只有一队队士兵在营内来回巡逻,维护难民营内的秩序。

    阴弘智指着难民营对杨侗禀报道:“圣上,到昨天为止,我们一共收容二十六万五千余名百姓,基本上来自成都之外的蜀郡各县,这些人多是因为粮价暴涨,买不起粮食、吃不起饭而沦为灾民。”

    说到这里,阴弘智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吧,他们这两年通过卖蜀锦、木材,都赚了不少钱,甚至比江南百姓还富有,但就是吃不起饭。”

    “这就是经济战、商业战最为恐怖之处。军事上的胜利,只能摧毁敌国军队,但几场大胜打击不了敌国的民族的信心,而经济战和商业战这无形的刀子,却能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从根本开始腐烂。”杨侗说道:“所以朕才要开办供销社,把粮食、盐、油的价格压在百姓吃得起的范围之内。只要朝廷手中始终有低价粮、低价盐、低价布出售,那些大商就没办法从这些生活必须品赚到暴利,只好去经营与民生无关的奢侈品行业,这样就霍乱不了天下了。要是奢侈品行业蓬勃发展、兴旺发达,那就证明百姓已经满足生活所需,开始有余钱、闲钱来享受了。”

    杨侗会的经济、金融知识少得可怜,能说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了,转而问道:“流民的情绪如何?还对大隋避若蛇蝎吗?”

    “得到朝廷赈济,又经过官员四处宣讲,灾民的情绪都很稳定。”阴弘智说道:“圣上,我看蜀中的人口比较多,若是一直运粮入蜀,会增加朝廷财政压力,而中原、荆州一带人烟稀少,要是把这些人迁去,既能让他们就近买粮,减轻朝廷的赈灾压力,又能填充中原和江南人口,从长远上说,还能避免蜀中人口过多,增加粮食方面的压力。”

    杨侗听得大为心动,正要开口,却听到一旁的房玄龄说道:“阴侍郎的建议确实不错,如果其他州不成问题,不过对于蜀中恐怕不行。”

    “为何蜀中就不行?”杨侗问道。

    “回禀圣上,关键还是在于故士难离。”房玄龄解释道:“自古以来,每到天下大乱,战争都集中发生在雍州、凉州、并州、幽州、冀州、兖州、豫州、青州、徐州、荆州、扬州,所以这十一州的百姓天生就对战争怀有恐惧之心,只要有安定和平的避难之所,就愿意去;而益州,在战乱之时,往往被各个地方豪强控制,他们虽然可以凭借山川之险御敌,但同样也打不出去,所以他们并不参与天下大战,而是等中原角逐出结果,然后再把益州卖个好出身,是以这里少经战乱,这也导致蜀中人生活安逸,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要怀念留恋故土,要想让他们战后留在其他地方生活,几乎是不可能,若是强行为之,反而不美。但我们要的不是让蜀人迁走,而是要利用这次战争争取人心,为我们治理蜀中打下很好的基础,只要他们信任朝廷了,再加大宣传力度,定然有很多开明人士自愿离开。”

    “玄龄言之有理,不过弘智的建议也非常好。我们就折中来办。”杨侗笑着对阴弘智说道:“你们以后尽量劝说这些流民,鼓励他们搬迁,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能骗他们,朕觉得可以从交通便利、教育条件成熟、文化和商业氛围好入手,最后有多少人家走就是多少。”

    “喏。”阴弘智拱手应命。

    房玄龄笑着补充道:“僚人向往汉家文化、向往农耕生活已久,我觉得他们刚准备从山里出来,远比蜀人容易说服,一旦到了文化浓重的中原,归化速度会更快。”

    “不错不错,就这么办。”杨侗大点其头,又说道:“说到人心,朕想多说几句,当初天下大旱,百万灾民携家带口逃到北方,耗掉了我们大量粮食,当时也有很多官员认为得不偿失,但我们最后虽然耗费了粮食,却收获到了人心。中原以前乱匪横行、山贼肆虐,而现在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之所以有这么好、这么快的效果,除了武部剿匪得力、官员治理得当之外,还有众多回迁百姓帮朝廷说好话。这就是民心的力量,只要百姓认可朝廷,就算有人想参与造反,也被他的家人劝阻,乱匪没有生存和发展土壤,也使中原稳定了下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不要舍不得一时之利,投下的本钱越大,将来收获也就越大。”

    “喏。”众人纷纷点头认同,现在有众多效果显著案例为证,大家自然也不反对。

    “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杨侗迎声看去,只见杨沁芳带着十几名修罗卫由后方疾驰而来。

    她一人策马来到近前,飞身下马,上前把一封书信交给杨侗:“圣上,有紧急军情。”

    “嗯。”杨侗把军情打开,反复的把军情读了几遍,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他一扬手中的军情,笑着对身边文武说道:“这是刚刚从成都传来的军情,李神通在今天午后发动了宫廷政变,热闹了近一个时辰。”

    “李神通杀了李世民?”房玄龄问道。

    “你哪次见到李神通赢了一次?”杨侗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家伙给李世民反杀了。”

    房玄龄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李世民也是个内斗内行的家伙。”

    “算是吧!”杨侗笑着把军情递给房玄龄,让大家传阅。

    “还说李神挟持了李渊,然后由一个假李渊带领三千元从禁卫攻打东宫。真李渊虽为李世民救了出来,只是中毒已深,陷入重度昏迷,很难醒来了”房玄龄笑道:“假李渊带元从禁军攻打东宫?这鬼话谁信?亏他李世民想得出来。”

    “他不在意这些了,能这么说已经不错啦。不出意外的话,被杀死在东宫的那个就是李渊,而中毒已深那个才是假的,说不定明天就传出不治身亡的消息。”杜如晦说到这里,对杨侗说道:“圣上,军情上说宫廷兵变平定不久,狂风暴雨就骤然来袭,城内传言四起,都说李世民失德,触怒了天神,军民生怕遭到天谴,纷纷逃出成都城,这对我军而言,却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当早做部署才对。”

    凌敬也说道:“今天本来是祭祀祖先的日子,然而伪唐却发生了宫廷政变,接着就是风雨大作,而李世民给出的却又是个破绽百出的解释,而从百姓纷纷逃离这一现象来看,这些人都不信,都抛弃了十恶不赦的李世民。足以说明伪唐根基已毁,也是到结束战争的时候了。”

    “不错。”房玄龄接道:“成都守军因为今天之事,军心已乱,解决侯君集就是重中之重了。”

    “拿地图来。”

    “喏。”两名士兵上前,一人将支架扎稳,一人取下背后的竹筒,把地图抽出,挂到了支架之上,随着地图缓缓向下打开,露出大幅益州地图。

    房玄龄上前介绍道:“资阳盘石有三条路北上蜀郡,最近的一条是沿着绵水北上,但是必经的资阳城已经被我军兵不血刃的收复,城内是薛万均将军为首的第六军,侯君集不会选这条路。第二条路是西进隆山始建县,与翟长孙会师之后,一起北上蜀郡,这条路也是侯君集最有可能走的一条。第三条路就是沿着绵水北上,然后绕过资阳城,由隆山贵平县进入蜀郡,这条路也很有可能,如果我们能堵住第二和第三条路必经之处,且李尚书和薛万均将军南北夹击,那么侯君集的军队就进不了蜀郡。”

    杨侗的目光落在一个军镇之上,这座军镇名叫龙水屯,位于盘石西北、资阳西南,也是资阳郡和隆山郡交界,正好卡在第二条、第三条路之上。

    “虽然侯君集已经被李尚书和薛将军死死盯住,但他如果壮士断腕的撤离,未必可以把他全歼在资阳郡,我们堵上一段时间。”杨侗沉吟一下,问道:“离龙水屯最近的军队在哪里?”

    凌敬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们在隆山郡始建县有个千人卫,这是沈光大将军布下的一支斥候骑兵营,他们现在距离龙水屯最近。”

    “我们这边可以直接联系到这支军队吗?”杨侗问道。

    凌敬点了点头:“那边也设有一个鹰信收发点。”

    杨侗看了一下天色,道:“立刻给他们发信过去,就说这是朕的命令,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夺取龙水屯,只要他们守住一天时间,朕将重重有赏。”

    “据微臣所知,这个龙水屯并非是什么要塞,他们仅仅守住一天的话也没有多少意义啊!”房玄龄有些担忧的说道:“除非有强大的军队去支援。”

    “这个朕知道!”杨侗对凌敬说道:“通知薛万均,让他率领两万大军火速支援龙水屯,明天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接到信鹰之后,主力也立即南下,与李尚书一起歼灭侯君集。”

    “喏。”凌敬答应一声,又建议道:“圣上,微臣认为可以让李尚书加强进攻,为这支斥候牵制侯君集的军队。”

    杨侗点头道:“一并办理!”

    “微臣先行告退。”凌敬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房玄龄问道:“圣上,我们出兵的时机也已到来,圣上打算何时出发?”

    “明早出发!”杨侗说道。

    。。。。。。。。。。

    在杨侗进行紧急部署之时,侯君集也在唐军大营默默思索着应对之策,他为了防止隋军夜袭,把大营立在盘石县西北,与城池互为犄角之势。

    侯君集前一个时辰也接到了宫廷兵变的情报,倒不是他们也有了信鹰,而是李世民对李渊和李神通夺权密谋了如指掌,所以他提前派人给侯君集送信,并在信上说杨侗绝对会趁着这个机会,兵锋直指成都城,所以让侯君集放弃盘石城,尽快带兵回援成都。

    侯君集此时已经集结好了军队,让麾下四万名士兵各带武器装备和十天口粮,准备轻装上阵。

    行军司马张公瑾闻讯,连忙从盘石城急忙赶到劝说侯君集,而这时,长史段志感已经在大帐内苦苦劝说侯君集了,认为轻装上阵太过危险,一旦被隋军碾上,无粮的大军不战而溃。

    侯君集阴沉着脸,目光始终望着地图上的成都城,通过这么多天对峙,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以前张士贵为他牵制薛万均的时候,尚未被李靖、杜伏威、段德**得退无可退,如今张士贵已经兵败,他的处境难上百倍,要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搞不好会和李孝恭一样,落下全军覆没的下场,但是在这里僵持下去,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与其如此,倒不如在隋军合围势成之前突围而去,即使败了,也能带一部兵力返回成都城。

    当然,侯君集也可以率领大军投降隋军,有了献出四万大军之功,就算没有换到功名利禄,但至少也能抵消反隋之罪,但是他从未考虑过这个方案。原因是他心中存有‘士为知己者死’之念。

    侯君集年轻时比较浮夸、学弓箭都不会,还得意洋洋的称自己有百步穿杨的惊人箭术,这也导致亲友报以冷眼、人人避而远,久而久之,他就开始自卑自怜了起来。

    为了混上一口饱饭,于是就加入唐军,之后侯君集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军功,逐渐获得李世民赏识,得以参与各项事务的谋划。

    侯君集倒也没有辜负李世民的信任和赏识,他与一帮同僚的相处过程中,吹牛都吹不出水平,深以为耻的侯君集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在李世民以‘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典故的鼓励下,于是开始奋发图强,凭借努力和个人出色的天赋,最终成了唐军之中文武双全的人物。文可为李世民出席划策、武能冲锋陷阵、军能统帅千军万马。说李世民是他的再生父母毫不为过,又怎么可能在李世民最需要他的时候叛唐降隋?

    但是段志感却反对侯君集率大军回成都的冒进行为,段志感是段志玄的弟弟,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如今在侯君集麾下当行军长史。他说道:“大将军,十多万隋军现在窥视左右,如果大军轻装上阵,被围歼在路上,那么李靖就可畅通无阻的开向成都城了,还请大将军三思而后行啊。”

    “别傻了段长史。”侯君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咱们这么敞开来吧。我认为我们在这里完全就是等死,你认为我们如果耗下去,大军就逃得过被围歼的命运吗?”

    “这!”段志感黯然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恐怕不能。”

    “不是恐怕,而是根本不能。”侯君集十分肯定的断掉段志感的侥幸之心,而后说道:“杨侗为首的北部隋军兵力雄厚,对他来说,薛万均的第六军、李靖的第十军去不去围攻成都城,都无所谓,但是殿下却不能没有我们。于我们自己而言,也处于孤立无援的窘境,多呆一天就多十倍的被全歼的风险,既然留下来是等死,那我们为何不放开手脚搏一条生路呢?”

    “启禀大将军。”这时,亲卫在帐外禀报:“张司马回来了。”

    侯君集点点头,“请他进来!”

    片刻,张公瑾快步走进大帐,躬身道:“卑职向大将军复命!”

    “盘古城的情况如何了?”侯君集问道。

    “回禀大将军,盘石城的情况不乐观。”负责盘石城防御的张公瑾解释道:“我们在城内的防守兵力不足,但隋军却在增加兵力,一旦他们把进攻面扩大,守军只能被动的分兵镇守,单薄的防御力量根本扛不住多久。”

    侯君集默默的点头,作为这里的主帅,他对盘石城的情况十分清楚。

    由于是郡治,所以盘石城城周足有二十里长,要想守住盘石城,少说也要用一万军队,而隋军有威力大、射程远的破军弩、破城弩,所以他们还要多加一万才保险,但城内只有四千军队,兵力足足少了一万六,怎么又乐观得起来?

    “大将军,如果增加一万士兵,盘石城的防御就能稳住了。”张公瑾建议道。

    侯君集叹了口气,将李世民送来的书信交给了他:“张司马先看看这信再说吧。”

    张公瑾看了一遍,也震惊了起来,尽管他事先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但他没想到李渊在这生死关头还要发动宫廷之事,这不是给杨侗创造机会吗?殿下以前就说隋朝屡屡大胜唐朝的幕后大功臣是圣上,如今来看,果真是半点不假。

    他看完书信,问道:“我看军中将士集结整齐,大将军这是要遵照殿下之令,紧急回援成都城了?”

    “我们不回去,大唐的江山社稷就完了!”侯君集说道,“杨侗自从把东/突厥切成碎片之后,就喜欢利用绝对的兵力优势,把他的敌对势力分割包抄,一块一块的吃掉。我们要是不回去,也正是杨侗最期待之事。于我而言,大唐不仅是圣上和殿下的,也是我们大家的,每一寸土都充满了我们的心血和汗水,我绝对不会坐视大唐就这么结束。”

    “大将军言之极是。”张公瑾赞同了一句,又问道:“那磐石城和城内的守军怎么办?”

    “就让他们为我们争取撤军的时间吧!”侯君集果断的一挥手,见张公瑾面露不忍之色,便十分坦率的安慰道:“杨侗虽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对外也相当残酷霸道,可这正是吾辈武人之风采,我侯君集哪怕被他杀了,也佩服他。但是他对内素来胸襟宽广,从不行杀戮之道,所以张司马不用为城内守军担心。”

    “这倒也是。”张公瑾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这里有一个两全的之策,看大将军能否采纳。”

    束手无策的侯君集喜道:“张司马快说。”

    张公瑾说道:“大将军可写两封信,一封信给翟长孙,我相信他也收到殿下的这样的书信了,我不是让他出兵接应,而是请他帮我们牵制沈光,等会师之后一起退回成都。第二封信是写给蜀郡阳安县的殷相国,请他出兵到贵平城、资阳城一带,一来可以帮我们牵制薛万均,二来是帮我们和翟将军守好退路。如果我们三路大军都能安然退回,就有十万大军,加上成都城的军队,怎么也还有十五万,就算最后兵败,我们也能把殿下迎出成都,然后退向南诏与荆王会合。”

    “好办法!”侯君集当即写了两封信,派快马分别送往隆山、阳安。他又命令张公瑾率一万名精兵先走,自己和段志感率领主力迅速动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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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第三世介绍:
隋朝纲常败、乱象渐丛生。
在这即将拉开的历史帷幕,杨侗披甲跨马,举起屠刀,用皇室子弟的名义和尊严,维护与拯救这一个天下哭泣的时代。
大隋的辉煌,不会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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