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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昊北聆     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txt下载     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嘶溜——”

    战争结束得很快。

    至少超出了青年皇帝的预料。

    但这也让他感到恐惧。

    他想到了那个传教士临死前的疯言疯语。

    也召见了一些参加战役的士兵,听闻了火器在战场上碾压般的优势。

    同样,也知道了超凡间的对撞。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之上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放任那名逆臣离去时的无力,和最后在朝堂上那可笑的怒吼。

    父亲当时的无力感很清晰地印在他的记忆之中,那超凡者飘然离去的背影也同样如此。

    还有王法吗?

    不论是父亲,还是自己,都被那堂而皇之的离去所触怒,可父亲终究为了家国大业忍了下来。

    可自己呢?

    自己的孩子呢?

    倘若再让那超凡者的徒弟进入朝堂,是不是还会再来一次“换帝”?

    自己的子孙,还有没有可能像父亲一样,能够重回龙椅?

    越想,越是心惊。

    皇帝这个位置,并不好做,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大多都有一点被害妄想症。

    毕竟有太多的人窥视着这个位置。

    也许那两个超凡者真想他们所说的那样,绝不会干预朝政,但不代表不会有人利用他们,哪怕是利用他们的弟子。

    一个于益就能将一个景泰搅得天翻地覆,那么再来一个又会造成怎样的破坏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台龙椅的脆弱,哪怕此时此刻他高高在上。

    他摊开手,手里是那个传教士被拖出去前丢在他脚下的书本,他看不懂上面的字,但更让他惊奇的,是这本书。

    这本半白的书。

    就像是一本未写完的日记。

    而在紧邻着字迹的最后,空白的纸业上重新出现了一行字。

    一点一点,组成了一句话:

    “你好。”

    —————

    “你……好……”

    “对,就这么读,嘴再瘪一些,舌头抵住下牙,再来一遍。”

    听着脑海里响起的声音,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女子,卡莲照着她的动作,又说了一次:

    “你,好。”

    “嗯!说得很不错啊!”

    手里举着师娘的火羽,在心中默念着夸奖的话语,随后,于益就看到面前的修女扬起了被夸奖后天真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傻,但这种傻并不是智商上的,而是类似于“缺根筋”这方面,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一种过于天真的傻气。

    不过于益并不怎么在意这种天真,相反,她还有些欣喜。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纯洁的孩子了。

    只不过——

    她看向了旁边那个看上去有些拘谨的金发青年。

    看上去很儒雅,但实际上却给人一种面对狡狐的观感。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来到这里后,金发青年那双翠绿的狐眸总是在四下张望着,墙外的路,窗边的撑脚,门边的锄头,书案上的笔墨砚台,以及自己的咽喉。

    这个青年很危险,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很老实。

    “您好,这位……尊敬的夫人。”

    火羽微微亮起,脑海内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听上去很儒雅,但却带着一种算计感在里面。

    也许是于益多心了,可她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狡诈的青年。

    “请问,这是什么?为什么可以让我们完成心灵对话?”

    他的手指向那枚火羽。

    【羽渡尘】,师娘的法宝,可以完成人与人之间的心灵对话,哪怕语言不通也不要紧,意识的交流不像言语交流那般麻烦,作为一种教书工具也是极好的。

    不过于益并不打算告诉这个青年,谁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后厨响起了师父的声音,知道这两位听不懂,便丢下了这一句作为结束:

    “该吃午饭了。”

    轻飘飘地在他们脑海中丢下这一句,便站起身,先行离开了。

    只留下卡莲和奥托坐在原位,面面相觑。

    或者应该说是卡莲直勾勾地盯着奥托。

    “卡……卡莲?”

    “奥托。”

    面前那双湛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饿了。”

    “唉?可是,可是这里的饭菜应该不……”

    盯——

    “合……”

    盯——

    “唉——”

    奥托叹了口气,由衷地感慨着少女那近乎于特异功能般的天然。

    “走吧,我们去尝尝明帝国的料理吧。”

    “嘿嘿!奥托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听到这句话,卡莲笑得无比傻气,忙赶上于益的步伐,大呼小叫着,似乎完全忘记了语言不通的问题。

    当然,她那副样子就算不用说话,也足够能让人体会到她对于食物的期待了吧。

    奥托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她能换个称呼方式。

    他慢悠悠地走出了这间屋子,山林间的空气让他感觉神清气爽,至少比故土那糟糕的卫生条件要好得多。

    但即使如此,他的大脑依旧在思考着。

    为什么?

    奥托很清楚自己和卡莲的身份,尽管那两位仙人没有将他们交由这个国家的掌权者处置,也隐瞒了他们的行踪,他难以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不论是从情报获取还是作为人质,交由政府来进行关押拷问更有价值,又为何要将他们带到这里呢?

    无法理解,难以判断。

    对此,奥托对于即将在这个国家吃的第一碗饭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从来不介意用最恶意的角度来评判未知的可能性,因为他相信人类为了利益可以突破一切下限。

    哪怕是仙人,也应该不会例外。

    这顿饭,想必异常凶险!

    他提高了警惕,掀开了门帘,忽然顿住了脚步。

    唾液,开始分泌,原本以为早已剔除的“暴食”罪欲苏醒,挑动着他的味蕾和喉舌。

    这是!——

    “哦?小伙子来啦?!”

    面前,是那个披着天青外袍的疤面少年,他直递过来一个大海碗,里面是鲜亮的面条,满满的一碗!

    在桌子旁,卡莲费劲地把两只小木棍握在手里,将足有两根手指宽的面条叉起来,团团好,塞进嘴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发出了幸福的声音,脸颊上带上了一阵潮红,嘴角一大片酱红,然后随手抹在衣袖上,天命最为名贵的圣女袍子就此成为了擦嘴布。

    “来来来,坐坐坐,尝尝看!前几天在京城买了的洋果,叫西红柿来着!做臊子可好吃了!”

    那副一人镇军的恐怖丝毫不在,好像一个热情的厨子,迫不及待地等着客人的好评。

    冷静!奥托你要冷静!

    坐在椅子上,握着两根小木棍,奥托拼命告诫着自己打起警惕心。

    不过是吃的而已!作为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子嗣,什么美食没有吃过!

    不过就是一碗面而已,怎么可能——

    望着碗中西红柿的鲜红,鸡蛋的亮黄,葱末的翠绿,青菜的亮绿,还有肉糜那诱人的酱红。

    “……”

    嘶溜!

    嘶溜嘶溜嘶溜吸——

    “香不?”

    捧着碗,奥托沉浸在异国的美味中,忙不迭地点头。

    多可怜的娃啊……

    即墨看着这个青年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感慨。

    瞧瘦成这排骨样子,看来从小就没好好吃过饭。

    然后手里剥了瓣蒜,塞进嘴里。

    咔哧。

    嘶溜!

第二百三十八章 力量与权力

    “奥托!你又在干什么!”

    “给我把这本书合起来!崩坏是人类的敌人!”

    “放屁!这句话你敢说给为了人类牺牲的女武神去听吗?!”

    “你又在看!你又在看!崩坏究竟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我真是养了一个怪胎!”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一颤,青年从噩梦中醒来。

    手中紧握着棉被,攥破了被套,漏出了白花花的棉絮。

    他屏住了呼吸,翠绿的眸子定定望着那片白墙。

    然后……因为窒息感而难受地咳嗽了起来。

    蜷缩着,像是一只虾,作死般的屏息让他痛苦异常,可肉体上的痛苦要比精神上的痛苦轻松得太多。

    “呼——”

    他喘了口气,又咳了几声,肺部的痉挛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身体孱弱带来的弊病。

    那样的虚弱,那样的病痛。

    对于奥托来说,就像是一种诅咒,折磨着他的生命。

    来自于命运的诅咒。

    奥托从小就相信着一件事,人类是不完美的。

    正常人天生便不完美,拥有才能的人在其它方面就会有更加糟糕的缺陷,拥有着强大肉体的人常常不会有足够灵光的心智,拥有着出众头脑的人通常并不会拥有着健康的身躯。

    奥托始终如此相信着如此的道理。

    他知道也有人兼具着头脑与身体,就像他的几位兄长那样,但那只是“特定婚姻”的产物,也只是和“常人”比较产生的优秀。

    比起常人来说更加强悍,比起常人来说更加聪慧。

    但是,这种特性在“天才”之中却显得有些平庸。

    至少那些所谓的“兄长”要比自己蠢笨地太多。

    这种为了追求“更强的后代”而特意“制造”出来的子嗣,即使是偷得了“才能”,也不可能比得上“真正的天才”。

    奥托·阿波卡利斯便是如此自负地相信着。

    他确实苦恼于自己这病弱的身体,但他知道这是命运给予他智慧所要剥离的代价。

    缓缓地从床上挣扎了起来,翻了下去,喘着气慢慢地,心跳回复到了原有的节奏。

    原本那轻微的仿佛风中落叶般的心跳。

    一个病气的节奏。

    他重新呼吸着,缓慢地感受着肺部伸张带来的轻微痛楚,这是生命的触感。

    披上了大衣,奥托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

    天还没有亮起,只是幽深的蓝,在东边的天际线尽头缓缓浮起了一点白。

    咔!咔!咔!

    凌晨的夜空中响起了特有的韵律,带着一些好奇,走过去,奥托看到那个疤面少年穿着一件短衫,提着一柄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柴。

    在他身旁,是那个蹲着马步冥想着的白发少女,而在他们身后,一只大肥鸡和一只巨狼卧在一块,那一簇红羽在肥鸟的头顶轻轻摇摆,树杈般的大尾巴在巨狼身后轻轻扫动,带起一片落叶和枯草。

    奥托,第一次在图书馆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平静。

    “哦?醒啦?你倒是挺早的。”

    少年回过头,扬起了一个随和的微笑。

    虽然一瞬间有一股汗毛倒竖的惊悚感,可奥托很快将这股有些诡异的错觉抛却了。

    大概只是因为不适应吧,见识过这个“仙人”镇压军队的威姿,当时他的笑容也和这个差不太多。

    带着一些疑问,他走了过去,静悄悄的,没打扰冥想的少女和熟睡的一鸡一狼,向着少年点了点头。

    “你们起得可真早。”

    “呵呵,山里人,习惯了。”

    即墨甩开膀子,又是一斧子,又是两半柴。

    “……为什么不用崩坏能?这样可以很轻松地一口气劈上几百根吧?”

    奥托有些疑惑,明明能够用更简单的方式完成的事,为什么还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呢?

    “以前确实有这么干过,不过之后就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摸鱼时间了,未免有些无聊。”

    咔!

    斧影一闪,钉在案上,地上又是一对劈好的柴。

    “活得久了,总要变着法子找些事情做啊。”

    轻点的天光下,淡淡描出了少年清瘦的背影。

    “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考虑过——”

    奥托稍稍迟疑了一下,斟酌着他的词语,他想起了天命那辉煌的教堂,那无可匹敌,凌驾于欧陆的绝对权威。

    崩坏是人类难以抵御的灾难,必须得由拥有力量的人才能保护人类社会,才能维护人类文明。

    对于出生在天命的奥托来说,掌控着力量的人是理应该成为掌权阶级,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整个人类社会。

    这也同样是天命普遍的认知观念。

    因此,才会出现如此多短命的女武神,才会有如此多的骑士冒着被感染的危险装备上崩坏能制式武器。

    天命畏惧着崩坏,却又不得不依靠着崩坏带来的力量,这种矛盾扎根在天命的世界观之中,他们拼命宣扬着人类的伟大,却又不得不为了力量向崩坏卑躬屈膝。

    如果即墨知道这一点,恐怕要感叹这一幕与过去的相似。

    但是奥托不知道,他只是根据着从小到大塑造的三观提出了这个谨慎的问题:

    “成为这个文明的掌权者呢?”

    现在的奥托,是无法理解明帝国的政治制度的。

    这是完完全全,由人类,由“普通人类”建造的政治制度。

    哪怕确实存在着崩坏,掌控着这股力量的人要么像面前的二位一样隐世独立,要么在皇帝身边成为雪藏的利器。

    和天命完全相反的权力结构。

    这是奥托无法理解的部分。

    在他看来,力量与权力是等同的,保护必将带来统帅的权力,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趋势。

    可在这里,奥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面前这两位“仙人”,对于那让整个天命上下发疯的“权力”毫无兴趣。

    仿佛真的无欲无求一般。

    可这又怎么可能?

    只要是人,绝不可能逃脱人性的缺憾。

    哪怕是仙人,他相信也逃脱不了这种缺憾。

    “听上去,你似乎并不相信人类?”

    奥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不相信“人类”,倒不如说是不相信一切具有“人性”的生命。

    他相信恐惧会让人类绝望,他相信单纯的人类不可能是崩坏的对手,他相信只有那些拥有力量的战士们才是人类获得胜利的曙光。

    “你还记得之前那场会战吗?”

    奥托很直接地点头了,这个他记得很清楚,哪怕这是一场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羞愧的战斗。

    仅仅只是士兵相接,天命的骑士们就吃了大亏。

    “你觉得,那些让你们吃亏的铳,在面对崩坏兽时的威力如何?”

    奥托闭上眼睛,想象着,比较着,思考着。

    “虽然这种武器对于人类的伤害很强,可是对于崩坏兽可能收效甚微。”

    “那么一个十人小队三段连击呢?”

    奥托怔住了,他从未考虑过这种武器的可能性。

    这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轻易洞开板甲的铁丸如果像是他所描述的那样砸出来……

    “应该,可以毙杀一头下位的突进级崩坏兽。”

    “那么一个军队呢?武器再进步呢?”

    奥托不说话了,倘若真像这位“仙人”所说的那样,那么人类与崩坏的战斗……

    不!不一定!崩坏会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而加剧,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崩坏也同样变得更加强悍暴虐。

    但如果……

    看着此刻陷入迷茫状态的奥托,即墨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不要怀疑人类的可能性啊。”

    太阳终于抬出了地平线,抹白了天际线,也点亮了整个蓝天。

    “要知道,现在你……我们用以对抗崩坏的武器,也不是毫无根据地诞生的啊。”

    在这璀璨的朝霞之下,奥托却发现少年的眼中,藏了一点点的回忆和悲伤。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东西”的一句话。

    ——文明之前的历史,掩藏在灭亡之中的化石。

第二百三十九章 食量大也是种烦恼啊……

    “你们应该收拾一下,过几天就该把你们送回去了。”

    今天的饭桌上,“仙人”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卡莲端着刚刚吃完的空碗,嘴巴都忘记了咀嚼,慢慢地张开,没咽下去的凉皮掉了出来,带着一点点没嚼断的黄瓜丝,落在碗里,嘴角还挂着一点芝麻酱。

    那双湛蓝的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好像终于理解了即墨的话,整张小脸“团”了起来,挤满了“不开心”这三个字。

    “为什么呀!”

    修女小姐不要作出一副要被赶出家门的样子好不好!

    更何况到底为什么准备送你们离开你自己不知道嘛!

    内心疯狂吐槽着,即墨看着桌子旁边被卡莲吃完的五个大碗,眼皮猛跳。

    少女啊!凉皮你都能吃那么多难道不觉得撑么!

    不就是芝麻酱么!你们那边难道——

    好吧,好像真没有。

    可是少女你吃得也太多了吧!另外不要拿出那么自然熟的语气啊!你家可是欧洲的天命啊!

    当然,内心的吐槽终究不会转露到表面上,即墨依旧维持着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必须得高深莫测一点啊!不然自己看着那么脸嫩,哪怕顶着三道疤也镇不住对面那个金毛狐狸啊!

    对!没错,即墨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名为奥托的青年那狡猾的本质!

    哼哼,没错!你的伪装早已被我即墨看透了哒!

    不过内心自得是一回事,装样子则是另一回事,总得有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真实。

    即墨的筷子先指向了卡莲:

    “【约束之键】。”

    然后指向了奥托:

    “【启示之键】。”

    颇为满意地看着奥运惊惶立起,连饭碗都摔到地上的样子,感到内心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需要这么惊讶么?藏得再好,对于我们来说也依旧显而易见,不要太小看‘仙人’哦。”

    即墨靠在椅子上,一副极其放松的姿态,和奥托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赤鸢在心底偷笑。

    “你们是……想要【神之键】?”

    金色的波动在奥托的手指间缓缓绽荡,他的话语依旧小心翼翼,可身体却已经挡在了卡莲身前。

    “你不用紧张,应该说是在知道你们是【神之键】的持有者之后,就打算让你们尽快回去了。”

    赤鸢拌了拌黄瓜丝和凉皮,夹起一卷放进嘴里,姿势很优雅:

    “更何况,如果我们真打算想要你们的【神之键】,你觉得你们有任何胜算么?”

    和即墨不同,赤鸢的声音带着一点天然的清冷,一听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仙家风范”,和即墨那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要有威慑力很多。

    清冷的话语让奥托迅速取回了冷静,他看了看自己手指间那片显得极其单薄的金澜,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但老实多了,至少那双狐长的绿眸不再到处乱瞟了。

    “您说的是,现在的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胜算。”

    哦?“现在”么?

    这句话,让即墨真正对面前这个青年产生了好奇。

    “可是,为什么两位会放任【神之键】也一同离开呢?就算人类之后进步发展,可就现在而言【神之键】才是对抗崩坏的最优武器。”

    奥托依旧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就目前看来,【神之键】掌有的越多,和崩坏对抗的能力就越强,为了文明的未来,放弃【神之键】是最为难以理解的。

    “对啊,【神之键】是现在对抗崩坏最有力的武器,所以你们必须得带着它们尽早回去啊。”

    即墨有些疑惑,既然奥托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又是一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奥托僵在了椅子上,他的表情从疑惑慢慢转为震惊,然后又化作了落寞,以及一种彻悟。

    “原来,如此……”

    他慢慢捂住了脸,肩膀颤抖了起来。

    “哈……”

    “原来如此啊。”

    他的笑声有些低哑,也很短暂,最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抬起了眼,然后站起来,向着二人鞠了一躬:

    “实在抱歉,是我愚钝了。”

    这让即墨吓了一跳,就他看来,这个青年虽然体弱,但绝不是这样一个会轻易低头的人。

    自己是做了什么让这小子大受感动吗?

    即墨有些懵,不过还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嗯,你明白就好。”

    所以你到底懂了什么呀……

    “只是,稷先生,临行前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说吧。”

    做了几千年的老师,即墨对于年轻人的请教还是相当欢迎的,放下了二郎腿,正襟危坐,收起了那股懒散咸鱼劲,这也是一种尊重的体现。

    奥托也坐直了身体,这是贵族良好的教养,他伸出手,金色虚幻的波纹在空气中荡开,紧接着,一柄金黄色的枪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

    即墨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这是【拟态·天火圣裁】。”

    奥托勾了勾唇角:

    “只不过比原版差太多了。”

    “但威力也应该足够了。”

    即墨接了过去,把玩着这柄“伪造物”,然后在奥托震惊的眼神中,握死了枪口,扣下了扳机。

    一声闷响,就好像乌云中滚过的雷暴,只见一股细细的黑烟从即墨的指缝间冒出来。

    他松开手,手掌心是一点点淡淡的焦痕。

    “至少,对于突进级,战车级这一类的‘小朋友’,威力足够秒杀了。既然你已经掌握了这种【拟态】,又有什么疑问吗?”

    奥托咽了口唾沫,看着那恢复如初的手掌,心中对于仙人实力的评估又上了几个台阶。

    “稷先生,我想知道的是,【虚空万藏】的能力,仅仅只是制造这些‘伪造物’吗?”

    这确实是奥托有些苦恼的根源,确实,【虚空万藏】属于【神之键】,但是,比起“天灾”一般的【天火圣裁】,“完美囚禁”的【犹大的誓约】,仅仅只能复刻,而且还是远远弱化的“伪造物”,这种能力比起其它【神之键】来说逊色了太多。

    “你这么聪明,怎么在这上面犯浑了?”

    即墨看着这个狡狐般的青年,指了指他的脑袋:

    “【启示之键】,或者说是【虚空万藏】,它最强大的地方可不是【拟态】,而是那记录在其中,等待着重回世界的文明遗产啊。”

    仅仅只是这一句,奥托就想起了第一次开启【虚空万藏】时那虚幻的一幕。

    那个贮藏着一切的【大图书馆】。

    原来,近在眼前。

    吃完饭,即墨便赶两个客人休息,自己和赤鸢则收拾桌子,洗刷碗筷。

    “真没想到,【启示之键】最后居然到了西方。”

    华接过即墨递来的碗,手中火光一闪,便将上面的水分烘干,放进了柜子里。

    “给谁其实都一样,只要能够打开,便是文明的福音,藏了那么多年,也该重新回归这个世界了。”

    即墨手里忙活着,今天的碗刷的倒是很快,特别是卡莲吃过的,比旺财舔得都干净。

    “你也要陪他们过去。”

    “是啊,总有些不放心,而且还打算和当代教皇聊聊。”

    “行吧,那么实话呢?”

    华眨了眨眼睛。

    “唉,实话是——”

    即墨悲愤地拍着水:

    “那丫头太能吃了啊!旺财都饿了三天了!咱们家快被吃得入不敷出了啊!”

    华也傻了,她突然想起那个修女每次都能把锅都能舔干净的好胃口。

    “咱们家……还剩多少粮?”

    “如果明天不把他们送走,咱们没法过年了……”

    “嘶——”

    华拍着脑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

    “真能吃……”

第二百四十章 早点回家

    很少有人会在意“风”。

    但它确实是大自然的语言。

    在各个文明之中,“风”也同样蕴含着“自由”,“旅途”的含义。

    对于奥托来说,也同样如此。

    游吟诗人无数的歌词中所宣扬的传奇旅途现在就在他的脚下,从东方的异国开启的归程,不论在什么时代都可以成为游吟诗人的唱词吧?

    幼时小小的期望此时真正出现了实现的可能,这确实让奥托产生了一点点的恍惚。

    但也仅此而已。

    在他身边,是他所深爱人,仅仅只是这一点,哪怕是身处地狱都不会让奥托产生一丝害怕。

    而要踏上这归途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在等。

    而在几抹阻挡视线的林木之外,即墨紧紧抱着华,他们的脸贴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气息。

    “好啦,我要出发啦。”

    即墨这么说着,可怀抱却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相贴的脸颊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相连为了同样的频率。

    “再让我补充一会墨能量。”

    这么说着,华的脑袋在即墨的脖颈上蹭了蹭,呼吸涂在他的肌肤上,软中带香。

    如果奥托他们还在,恐怕连下巴都扶不住了吧。那个看上去严格清冷的仙人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送别丈夫的贤妻,温柔可爱。

    “怎么啦?昨天晚上没补充够?”

    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即墨忽然起了调戏的心思。

    下一秒,腰间软肉一疼,纤细的手指隔着衣服拧了起来,小脸的腮帮子轻轻鼓起,染上了一层霞红。

    “作怪!”

    你似乎还不解气,又踩了他一脚,即墨只好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很疼似的,这才让华那小小的报复心得到了满足。

    “嘿嘿,别生气嘛。”

    即墨坏笑着捧住了她的脸,啄在她的唇瓣上,交融着,贪恋着。

    “呼——”

    唇分,两人的对视中都带有着一丝迷醉。

    她笑了起来,靠在了他的胸口,脑袋抵着他的颔尾:

    “年夜饭回来吃么?”

    “大概是不能了,你和小益好好吃,下次一起吃。”

    “嗯,好,等你回来。”

    华勾着唇角,啃了啃即墨的脖子,又将他的脑袋往下扳了扳,又吻在了一起。

    这一次,更加地炽烈,滚烫。

    两人都很明白,必须得尽快将这两位“钥匙的使用者”送回需要他们的文明之中。

    而这样的旅途,就算是即墨也没法在朝夕间完成,更是要照顾到这对小青年,途中至少得花上个把月。

    这几个月对于已经度过了几千年的二人来说连眨眼都算不上,但没有彼此的陪伴,这样的孤独对于二人来说要比千百年的日升月落还要漫长。

    千年的相处,让他们甚至都无法想象没有彼此的日子,这样的悠远时光早已超过了寻常人对于“爱情”的理解。

    在做菜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选择双方都喜欢的口味;在出门逛市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影相伴相行;同床共枕时虽然不会像是热恋的情侣般纠缠,但会掖好被角,生怕睡梦之中会感冒一般。

    实际上他们的身体早已寒暑不侵,可却总会在无意间担心着常人所需要担忧的点点滴滴。

    名为“爱”的情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脆弱,可他们却甘愿深陷其中。

    这是名为“人性”的瑰丽与脆弱,但却让这悠长的时光变得醇美无比。

    她终于松开了唇,放开了手:

    “早点回来。”

    “好,等我回家。”

    又一次稍稍的厮磨,即墨终于转过了身,迈开了步。

    叶子飘了下来,他还是回过了头,看到她远远地站在树下,向着自己远远地挥了挥手。

    他看得到,那双唇齿轻动,风送来了那悄然的语言。

    他笑了,也同样回以了那句无声的告白:

    “我也爱你。”

    ————

    “你是说,有一位‘仙人’出关了?”

    皇帝紧盯着斥候,像是要吃了他的样子,瞪着眼。

    从古至今,任何坐在这把椅子上的人都会自带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

    因为这里是权力的中心,你的生死大权全然不在自己的手中,这已经扭曲的个人权力在近千年的积淀中几乎成为了“神化”的代名词,没有人不会惧怕,也没有人不会为之疯狂。

    而这个小小的斥候,在这样的存在面前,除了颤抖,别无选择。

    “是的,十二天前,属下亲眼看到,那一位带着两个蛮子,出了JYG。”

    “已经……出JYG了?”

    “是。”

    高高在上的人张着嘴,呆坐在椅子上,只是挥了挥手,将这个斥候赶了下去。

    “圣上。”

    望着呆愣在龙椅上的至尊,陪伴了这个青年成长,贬谪,回归,人生的每一个大起大落的老人,在今天也坐在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上。

    可他明白,这个位置的危险性。权力,生命,在没有明文规定的情况下,这些东西都维系在这个龙椅座上的一念之间。

    “先生。”

    “臣在。”

    “你觉得,‘仙人’在我朝,真的是件好事么?”

    苍老的首辅沉默着,他的腰依然弓着,大殿之中,连初冬的寒风都被冻结在了这片死寂之中。

    “自尧舜起至今,我华夏便历经劫难。”

    老人的声音响起,像是封冻的冰滴。

    “秦灭汉代,十去六七,天子无驷,民无藏盖;”

    “王莽篡汉,昔日万户,一朝焦土;”

    “三国纷争,白骨曝野,千里无啼,百民余一;”

    “八王五胡,生灵涂炭,十不存一;”

    “金元灭宋,蜀民就死,成都暮空,杭州沦陷,血流漂骨;”

    “及至我朝开泰,几多万户侯?”

    老人抬起眼,目中却是一股隐晦的厌恶,与杀意:

    “圣上,可见仙人游?”

    这一刻,这朝堂,比冬夜的皑雪还要冰冷。

    青年皇帝没有说话,但攥紧的拳头和溢出指缝的鲜血已经显露了他的答案。

    他的眼睛几乎完全放空了,燃烧着愤怒,燃烧着恨意,燃烧着杀气。

    他想起了那本日记上的话。

    ——超凡是柄双刃剑,握不住,就会受伤。

    而他,是皇帝。

    正如那本日记的预测那样,“仙人”现在分开了。

    他缓缓地咬紧了舌尖。

    “仙人”很重要,但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才应该是这天下的中心。

    绝不允许,有人可以徜徉在皇权之外。

第二百四十一章 汝等有罪,吾可赦免

    梵蒂冈的天空是灰的。

    轻动鼻翼,就能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很淡,糅杂在空气里,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可能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但是外游归来就一定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寻常。

    那是一股恶臭,就像是贫民窟那堆积着秽物的巷角传出来的污臭,但却又很诡异地带着一股奇异的甜味。

    就像是霉烂的皮革扔在炭火上炙烤,再抹上西西里的橄榄油一样。

    绝对矛盾到挑战生理极限的味道,扭曲到让人感觉不安。

    “这是……”

    奥托捂住了鼻子,直到出游归来,两方世界那完全不同的味道让他意识到了从小到大的环境中那份怪异的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啊……”

    卡莲也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吃货的嗅觉本就敏锐,两地间细微的气味差距让她的鼻翼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烧尸体的味道。”

    即墨的声音单调地响起,毫无起伏。

    “欸?”

    “尸体……”

    只经历过战场的一对青年愣住了,他们都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于这两位成长于教廷温室之中的少年少女来说,“尸体”这个词只与“战争”有关。

    “跟过来的话,可是会看到地狱哦?”

    只有即墨的声音还是如此的随意和轻松,但是他说出的词汇绝不是这“轻松”的语气能够掩盖的。

    “地狱”,黑暗的无底坑,不死之虫的噬咬与不灭之火的焚烧,无善之人在此煎熬着罪业酿造的酷刑。

    这应当是“恐惧”代名词,却轻飘飘地从即墨的口中点出,让奥托有些窒息。

    “这是怎么回事?稷先生?”

    完全不同于奥托那副难看的神色,卡莲在听到“地狱”的时候,下意识地站了出来,她的问题中压缩着焦虑。

    奥托所在意的是为何会出现“地狱”这个恐怖的具象,而卡莲在意的是“地狱”所代表的苦难。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必定会存在着在地狱受苦的罪人。

    于此,纯净的圣女便下意识地做出了名为“拯救”的选择。

    哪怕是前往地狱。

    这就是卡莲·卡斯兰娜的决意。

    “——跟上来就好了。”

    即墨仅仅只是说出了这句话,随后迈开了脚步。

    将掩藏在信仰之中的罪恶暴露在原本坚定的纯洁前,这究竟是对是错?

    甚至不需要考虑,即墨就做出了选择。

    纯洁虽然是被人所歌颂的美好品德,但是更加珍贵的是即使见过罪恶也同样保持本心的纯真,而连黑暗都未曾沾染过的纯洁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种谎言,一个吉祥物而已。

    因为罪恶而扭曲的情感也要比这盲目的纯洁好很多。

    转角,过巷,卡莲和奥托跟在即墨的身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城市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即墨这个外国的客人。

    慢慢地,灰色的天空飘下了雪,巷子里铺满着污浊的脏雪再一次抹上了新鲜的纯白,但又被一脚踩上,沉入了肮脏之中。

    气味,越发地不详了起来。

    即墨听到了身后少女脚步闪过的迟疑,但很快,又一次坚定地踩在了肮脏之上,华丽的修女服再一次添上了一丝污浊。

    “卡莲……”

    奥托尽力躲开脚下的粪污尿溺,他感到恶心,也同样产生了一丝恐惧。

    “奥托,跟上。”

    又转过一个小弯,那股异味扑面砸来,可卡莲已经没法去顾念这生理上的不适了。

    她听见了奥托难掩的干呕声,也同样听到了面前那密密麻麻的呜咽声。

    但是,最响的是火焰攀附尸体时发出的细密爆响。

    尸体,活人,以及麻木。

    她看到穿着破烂的孩子们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看到衣不蔽体的妇人抱着病死之人的尸体,她看到带着鸟嘴面具的医生亲手扼死垂死的病人,她也看到几乎腐烂的死尸被剥下最后的衣物,像是柴火一样堆在一起。

    身着华丽的教士离尸堆远远的,面上戴着纱布的口罩,手里举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在他身边摆着一只白金色的木箱。

    “此为人类之原罪!此为神赐下的刑罚!令汝等生来凄苦!但我等为受圣灵之人!我等赦免谁的罪,谁的罪便赦免!我等留下谁的罪,谁的罪便留下!”

    他的话语荒诞而又具有煽动性,在病痛边缘垂死挣扎的人抬着他们的脑袋,随着那张票券一同摆动着,像是木呆呆的鹅。

    “但我等有权赦罪!只要忏悔的银钱投进罪箱,叮咚一响,汝等的灵魂便直升天堂!”

    有人站了出来,她放下了丈夫的尸体,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教士的面前,解开她破旧的衣衫,丝毫不顾自己身体暴露的姿态,从衣服的线缝间摸索着,翻出了最后一枚银币,慢慢地向着那只木箱伸过去,紧接着便被教士劈手夺下,随手扔进了这个木箱里,叮咚一响。

    “啊,罪人啊——”

    教士扫了眼女子的身体,看到了她身上大片大片溃烂的皮肤,厌恶地皱起了眉,将手中的赎罪券扔在她的面前,拿出手绢狠狠擦了擦触碰的手指,像是最拙劣的演员毫无感情地背诵着台词。

    “汝罪已清!需要我等送你飞入天堂么?”

    女病人慌忙捡起了这张浸上了雪水的赎罪券,不停地点头,将这张冰湿的纸片捧在胸前,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两位天命骑士则是熟练地拿出了一根磨花的麻绳,绕在了她的脖颈上,只需要拉紧,再数三分钟,就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他们太熟悉这样的操作了,看看那些尸堆,至少有半数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色的绞痕。

    反正很快就会结束的。

    离那溃烂的身体站的远了些,两位骑士握紧了手,接下来只需要往两边拉紧——

    “你们给我住手!——”

    惊喝响起,就像是破开寒冬的春雷。

    两名骑士就像是破布袋一样被甩飞,盛放着金币的木箱也被掀倒,洒出了一片银币铜钱。

    圣女披着雪污,咬着牙,愤怒狰狞。

    接下来的事情即墨没有兴趣,也没有继续看下去,他随意地转出了这片阴暗的角落,重新走到了宏伟的广场,在那里站了整整一下午。

    有许多骑士从广场上与他擦肩而过,他们要去哪里对于即墨来说也同样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但是即墨并没有关心。

    他只是在欣赏着一出戏剧,一位红发英气的少女正在这广场上独自演出,但是她的台词和演技让即墨非常享受。

    特别是这句:“啊!金子!你是多么的神奇!只要那么一点儿,就可以让老人变为少年,懦夫变为勇士,卑贱变为尊贵,贪婪变为怜悯,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

    夸张却不做作的语气让即墨不由得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地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与其看人,不如看戏。

第二百四十二章 缺角年夜

    雪。

    这个除夕,雪下得格外得大。

    于益将身上的棉衣裹得紧了些,可身上的衣服再厚,也挡不住身体的苍老。

    “先生再见!”

    “于先生再见!”

    脆生生的问候连成一片,小小的孩子们欢快地蹿出了院门。

    今天是除夕,为了年夜饭有太多的家庭在忙活着,与其把孩子放在门口,倒不如放到学堂里请于先生管教,放心又舒心。

    当然,于益也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夫子,除夕还要让孩子们背“之乎者也”,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于益自然放这些小鬼们在书院里玩着,自己捧着书,靠着火盆,过了一个白天。

    她早已过了壮志二十年,人老了,看看活泼的小辈们就足够满足了。

    书院很快空了下去,也静了下去,只剩下这个老人。

    她轻轻侧过耳朵,就能听到小镇的欢闹声,有些调皮的孩子已经拿出了家里的爆竹,炸起了热烈的噼啪响。

    她关上了书院的门,落上锁,拍了拍锁上的一点雪,撑开纸伞,走上了回家的路。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归乡的游子和长工,还有从她书院里下学的孩子。

    欢乐和美好交织为了幸福的氛围,于益沉浸其中,以往的热血化为了此刻淡淡的心安。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放弃了自己的梦,只不过她老了,也不想再去掺杂政治了,看到周围的老百姓们能够带上笑颜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她曾经努力过,而在她之后也同样有人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这个目标努力前进,只要知道这件事,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现在她想做的就是教书育人,让下一代开阔眼界,汲取知识,说不定还能考取功名,成为新一代的栋梁之材也说不定。

    她期待着太平盛世,没有战乱贼寇,也没有那吃人的江湖。

    “于先生!”

    “于先生好啊!”

    “于先生!这块酱肉送给您!您别客气!”

    热情的老百姓们围了上来,这个小镇里只有于先生做过大官,还是清官,更是个和善的读书人,还愿意无偿给孩子们教书,这样的好人怎么会得不到镇子的敬重呢?

    于益笑着和乡亲们打着招呼,眼中染上了几丝回忆。

    小时候,这里还是个村子,二十年前开始,人就越来越多了,也将这个地方从原来的小村长建设成了现在这个祥和的小镇。

    就像是这个塞酱肉的中年人,姓赵,年轻的时候为了逃避贼乱来到了这里,一呆便呆了二十年,娶妻生子,算是安居乐业了下来。

    而与他有着相同境遇的人都留在了这个山脚下,默默地建设起了这片世外桃源。

    真是希望这样的太平能够覆盖这天下的角角落落。

    她轻轻舒了口气,接过了老百姓的善意。

    “那个……于先生?”

    “嗯?有什么事么?”

    “就是……”

    赵酱肉搓着手,扬着笑,二十年让当初那个年轻人攀上了皱纹,也裹上了酱肉的八角味:

    “仙人……还在么?”

    于益愣了愣,却在下一秒笑得更好看了些。

    “仙人”,或者说是自己的师父师娘很少下山,但是却救了很多人。

    这个小镇的安康,可以说是师父师娘奠定的基础。

    她记得前几年闹瘟疫,师父师娘不辞辛劳地呆在村子里配备药汤,又帮忙收敛尸体,入土为安。

    哪怕不下山,还有人记得你们的恩情呢。

    带着欣喜,她点了点头:

    “师父倒是出门了,不过师娘还在,赵户家里是有什么病人么?”

    “不不不!没有没有!”

    赵酱肉憨厚地笑着,又切了一大块肉,包好,交到了于益的手上:

    “就是问问,既然还在那一定是要多切几斤!毕竟是救了我娃娃的命呢!”

    “那就不客气了。”

    于益点头致谢,接过了这份厚实的酱肉,也接过了这满载的谢意。

    回到太虚山上的道观,于益的怀里塞满了乡民们的礼物,酱肉,盐鸡,炒货,还有辣白菜,这些东西堆在一块,满满当当的,虽然对于于益这把老骨头来说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喜滋滋的。

    这沉甸甸的感谢就是对于她,对于师父师娘的肯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快乐呢?

    哼着歌,她回到了这间院落,切了块酱肉丢给垂延三尺的旺财,又给阿鸡撒了捧辣白菜,抬起头,便对上了师娘的笑颜。

    日子简简单单,生活平平淡淡,于益觉得,这样的时光要比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好了太多太多。

    年夜饭准备得很快,师娘的手艺也很好,虽然比起师父要差那么一点点,但也是人间绝味,尽管天公不作美,但是,在暖和的屋里秉烛赏雪对于她这把老骨头要更好一些。

    不过倒是馋苦了院子里的旺财和阿鸡了。虽然给它们的年夜饭也一样不少,可团团圆圆,坐在屋子里一块吃要更美。

    团团圆圆……

    于益望了眼空着的第三张椅子,有些落寞。

    看来,师父确实赶不上今年的年夜饭了。

    “没事的,年夜饭嘛,明年还有呢。”

    师娘似乎看穿了她的遗憾,不过也应该如此,毕竟是将自己拉扯大的人。

    “来,尝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尽管师娘的笑有些淡然,但是于益还是能听出来其中的雀跃,这么多年来,师娘第一次成为年夜饭的掌勺。

    看着唇前的那块甜香的肉,于益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刚学会吃饭的孩子,还要被长辈喂饭吃。

    不过她也只是这样笑笑,便迁就般地张开了嘴,吞下了这块肉。

    也一样很好吃。

    做出了这样的肯定,师娘的唇角也悄悄勾起。

    有一种身份调换的感觉呢。

    不过也应该如此吧,小时候父母会迁就你,长大了,孩子就应该迁就父母了。

    嘭!——沙——

    冬夜之上,忽然多出了一片绚丽的火花。

    这是——烟花!

    “师娘!这是!——”

    “是哦。”

    师娘的笑更加得意了些:

    “镇里的胡家悄悄进来的烟火,想来今晚就要点了,便没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于益忙跳进了院子里,老迈的身躯此刻仿佛童稚的孩子,连伞都没拿,大衣也没有披,赤着长袜就冲进了雪地里,仰视着五彩的天空,又叫又唱。

    赤鸢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拿起一柄纸伞,撑在二人的头顶。

    于益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夜空的灿烂,袜子都湿了也丝毫不在意。

    她靠在了赤鸢的身上,靠在了这个母亲般的人身上。

    “真希望,师父也在……”

    或者说,是希望那个和父亲一样的人也在,一家团圆。

    “那当然。”

    看着身旁这个老迈的孩子,看着她那双倒映着烟火的眸子,赤鸢的脑袋和她抵在一块:

    “明年,团团圆圆一起看。”

    烟火又亮了起来,一片璀璨。

第二百四十三章 “骑士”

    不论在哪里,掌权者都永远想要掌控着一切。

    “财富”,“国土”,“人类”,当人坐在权力顶端之时,他的贪婪就会被以正当理由无止境地放大。

    而这样的人,最为讨厌的就是“变数”。

    正常的君主绝不会期待着手底下的人会给他搞事,给他的日常生活带来惊心动魄的“惊喜”,而是希望自己的统治永远长治久安,而他自己则可以永远地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着权力的醺香。

    所以,一切君主都是讨厌“变数”的。

    就像是“仙人”,就像是“圣女”。

    这些,都是变数。

    “卡莲·卡斯兰娜!你太放肆了!”

    审议厅内,教皇拍着扶手,镀金的圣椅摇摇晃晃,白色的胡须气得直抖:

    “战败被俘!这事我还没处罚你!你一回来就给我到处惹祸!还打了一名教士!这是一个圣女应该做的事情吗!卡斯兰娜的家主!卡斯兰娜的家主呢?!”

    座下,除了被铐起来的卡莲,能够代表卡斯兰娜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席。

    “冕下,卡斯兰娜的家主好像是去——”

    座旁的记录官迟疑了一下,便对上了那双苍老的眼睛,像是暴怒的老狮,就算牙爪都已经钝了,也能撕咬猎物,而且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记录官忙低下头:

    “卡斯兰娜的家主好像是去行侠仗义了。”

    他尽量将“行侠仗义”这个词说得轻了些。

    哐!

    教皇权杖狠狠砸在大理石地砖上,镀金的十字架也开始抖了起来。

    卡斯兰娜,卡斯兰娜,卡斯兰娜!

    盯着那个完全神游物外的圣女,教皇恨得牙根痒。

    或者说对于这帮脑子里只有“正义”的天真家族都保有着强烈的厌恶。

    要是“正义”这玩意儿真的有用早就天下太平了!

    正义能当饭吃吗?正义能缴税么?能攻城略地,让民众吃上饱饭么!能治瘟疫么?

    不能!

    真不知道这群骑士除了搞事还会干什么!

    “冕下,卡莲她——”

    “闭嘴!没你的事!奥托·阿波卡利斯!你也是被俘虏的那一个!阿波卡利斯的家主!你现在就把这个混账带走!”

    教皇现在都是以“家族名”来称呼这些家主了,就是要用此来提醒他们着眼于家族,而不是自己那些淘气搞事的后辈!

    “遵从您的意志,冕下。”

    现任的阿波卡利斯家主,谦恭地行礼,摁着奥托的脑袋出了审议厅。

    “父,父亲?”

    出乎奥托意料的是,这个一向严肃的人却罕见地没有训斥他,只是带着他在走廊上站定,离守门骑士远远地,靠着墙。

    伸出手指,做出了噤声的样子。

    仅仅只是如此,奥托便不再多话了。

    对于自己的父亲,他都有一种微妙的——恐惧。

    即使有着墙壁的阻挡,奥托还是听见了教皇愤怒的咆哮,将近四十多分钟。他看到守门的亲卫骑士握在手中的长矛反射的银光出现了细微的抖动,当然,不论是谁,在听到至高掌权者如此的雷霆大怒都会不由自主产生这样的反应吧。

    卡莲,会怎么样呢……

    在奥托的心中,第一位的永远是卡莲。

    “奥托。”

    “在,父亲。”

    “你知道‘天命’现在的框架么?”

    “以历代教皇为统领,各大家族为辅助,其中以‘阿波卡利斯’负责‘资料整理’,‘沙尼亚特’负责‘圣子降临’,‘卡斯兰娜’负责‘崩坏战斗’——”

    就在奥托心不在焉地复述着他所了解的知识,可是他的父亲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的复述:

    “但是,掌握着‘崩坏能’的三大家族却只享有评议权,选举权和监视权,白烟从不会为三大家族升起。”

    奥托怔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白烟”,来自于担任着各大主教的家族秘密会议,当白烟升起的时候,代表着新教皇的确立!

    父亲,难道……

    “奥托……”

    男人那双青绿色的瞳孔看了过来,血脉上相同的颜色,却又完全不同。

    奥托打了个寒战,他第一次,直视着父亲这样的姿态。

    如果说奥托的眼睛像是狡狐的话,那么他的父亲所拥有的眼睛就像是狼。

    一头狼王,在他眼中,除了族人,便是猎物。

    奥托咽了口唾沫,低下了头。

    他很清楚铁血的狼王是如何对待“病弱”的。

    “你不觉得,‘天命’的结构已经出现问题了吗?”

    心脏的鼓动几乎将血液全部挤出,只剩下冰冷的一块肉,奥托不敢说。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狠狠推开,老教皇的怒骂清晰无比,而卡莲却已经走了出来,两手一动,就把这对精钢铁铐给捋了下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鼓着一张包子脸,拽起奥托就走。

    “哎,哎?卡莲?”

    “走!奥托!我们出去玩!”

    “最强女武神”此刻一副受气的样子,根本不给奥托如何迟疑的机会。

    身体单薄的奥托像是只风筝一样被拽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跟在卡莲身后,回过头,看到自己的父亲站在回廊那里,躬下身,老教皇从他面前骂骂咧咧地走过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奥托好像看到了捕猎前蛰伏的狼。

    转眼间,冬天的暖阳照了下来,他已经被拉出了这个教廷,走到了广场上。

    但是,他好像还看得见父亲那双冰冷的眼睛。

    “奥托?”

    “奥托。”

    “奥托!”

    直到她元气活力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他才回过神,呆呆地看着卡莲那双天蓝澄清的眼睛:

    “什么?卡莲……”

    “唔——”

    带着不满的鼻音,卡莲的包子脸鼓了又股,指着旁边的点心店,大声地喊了起来:

    “我说——我,要,吃,那,个!”

    被心事纷扰的奥托果断地掏钱,给卡莲买了一街的甜食,木偶般跟在她的身后,有些气喘。

    如果可以,奥托更加喜欢呆在图书室里读书或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

    可是喜欢的人更加热衷于疯玩,又有什么办法呢?

    “奥托奥托!你看那里!”

    还沾着蛋糕屑的指尖定在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前。

    “那是——”

    奥托眺望过去,看到在人群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红发的英气少女正在翩翩起舞,唱词作曲。

    “是个戏子。”

    “是唱戏的吗!”

    卡莲的双眼亮起了欢欣,拉起奥托的手:

    “走!奥托!我们去看戏!”

    如果是以往,奥托绝不会对这种低级娱乐感兴趣,但是这是卡莲的愿望。

    那么,他绝对会顺从。

    “哦,你们也来了?”

    刚刚挤进人群,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欸?稷先生?”

    “哦!是做饭超好吃的小哥哥!”

    比起奥托的疑惑,卡莲的称呼让即墨很受用,招呼着他们过来,站到他这个最好的看戏处。

    “稷先生,您……”

    “嘘,安静。”

    即墨冲着奥托眨了眨眼睛:

    “好戏要开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正义者之诅咒

    “一个人外表可以装得像天使,但却能把自己掩藏在内心深处。”

    带着紫色面具的少女在简易的露天戏台上唱诵舞词,红色的长发卷动,勾勒出一片跃动的红云。

    这是戏台,却也是少女一个人的独舞。

    “他们,如毒蛇横行,如饿鼠暴行。”

    奥托看着卡莲,卡莲入神地看着台上那如控诉般的表演,即墨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

    而少女则在或惊讶,或愤怒,或欣赏的目光中,偏偏起舞。

    此刻,她仿佛整个世界的中心,熠熠生辉。

    然后,大张旗鼓,堂而皇之地控诉着罪恶。

    “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节制地放纵,贪得无厌的暴政,罔顾人民的生死!”

    戏剧用的礼仪剑前指,恰好指在卡莲的眼前。

    “就由我——执剑的正义者,割断你们的喉咙!”

    这已经不是戏剧能够遮掩的讽刺了,而是毫无掩饰的斥责与反抗。

    但也正是这样的话,卡莲那双湛蓝的宝瞳中翻起了波涛。

    就好像她的整个灵魂,都活了过来一样。

    “好戏开始了。”

    即墨的声音响起,仿佛真的是下令一般,观众中冲出了一群士兵,也同时炸起了教士的命令:

    “就是她!就是她在诋毁天命!”

    戏台上的少女举起那柄细剑,似乎入戏有些深,不过那点花拳绣腿根本不是士兵的对手,转眼间就被按倒在了戏台上,紫色的面具飞了出去,露出了那张英气的面庞。

    “民众不会再被你们蒙骗下去!!!”

    即使被打倒,少女也依旧毫不畏惧地高喊着斗争的宣言。

    而那张面具,却正好落在卡莲的面前。

    她看了看面具,又看了看台上那凶神恶煞的士兵,握紧了拳头。

    “需要这个吗?”

    即墨笑呵呵地递来一顶斗篷。

    卡莲想也不想就接了过去,消失在了人群中。

    “你居然没有阻止我?”

    即墨看向奥托,带着一点惊讶。

    “就算我阻止你,也不会阻止卡莲的。”

    奥托始终在看着卡莲,不论是刚才那个入神看戏的少女,还是刚刚“英雄救美”的怪侠。

    “也是呢,毕竟是卡斯兰娜。不过你不打算去支援一下?”

    “不用。”

    看着那些暴怒追击的士兵,奥托的笑容带上了一些讽刺:

    “这些乌合之众可追不上卡莲。”

    “但你很担心不是么?要不还是跟上去看看?”

    奥托终于将视线移到了即墨的身上,带上了几分审视。

    “您想做什么?稷先生。”

    “确实有事,不过你可以先忙完。”

    即墨指了指刚才那位“斗篷怪侠”逃跑的方向,奥托没再说什么,跟了过去。

    也确实如奥托所猜测的那样,那些士兵根本追不上“最强的女武神”,奥托却并没有如即墨所想的那样,和卡莲会合,而是藏在角落里,看着卡莲和戏剧家的交谈。

    就像他的姿态就像他的感情一样,如影随形,任由所爱之人放纵,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卑微,让他的姿态显得有些可笑。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稷先生。”

    仅仅只是一个转身,那副为了恋情而显得弱小的身姿抬了起来,又一次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象。

    即墨不置可否,他也不关心青年如此作态的原因。

    “能带我去一趟卡斯兰娜家族的墓地吗?”

    奥托张着嘴,他做好了全部的应答,如果是教皇殿,那么就准备好理由拒绝,如果是阿波卡利斯家族,那么就准备好迎接,如果是风景名胜,奥托也同样有信心做好导游的工作。

    可他始终没有想到,即墨提出的第一个目的地,居然是卡斯兰娜家族的墓地。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么?”

    “不,没有……请随我来。”

    “有劳了。”

    卡斯兰娜家族的墓地,奥托同样也很熟悉。

    或许比阿波卡利斯家族那复杂的城堡还要熟悉。

    因为这里埋葬着他憧憬的人,也同样是他的恩人。

    “就是这里了。”

    卡斯兰娜家族的墓地,或者说,仅仅只是一片骑士陵园。

    卡斯兰娜,只是其中最多的姓氏。

    “1466年么……十年前啊……”

    “……是的。”

    奥托就在即墨的身后,阳光洒下来,却挡不住冬天的寒冷。

    那个少年模样的人就站在那块十字架前,看着墓碑上的金字,沉默着。

    这样的沉默让奥托有些忐忑,根据传说,这个“少年”的实际年龄可能和东方的文明一样漫长,那样的时光之中很难判断他是否和卡斯兰娜家族的先人有过什么约定。

    可出乎意料的是,即墨只是沉默着,只是站着,看着。

    沉默压在奥托的呼吸上。

    “这是上一代家主么?”

    “是的,卡莲的父亲,现任的家主算是卡莲的一位叔叔。”

    “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他拔出【天火圣裁】的原因吗?”

    奥托翠绿的瞳子颤了颤。

    就连死因也已经知道了么。

    不,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英年早逝的卡斯兰娜……除了被【天火圣裁】所吞噬,便没有其它的原因了。

    “是为了……保护两个孩子。”

    “是吗……”

    即墨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还是‘骑士’的风格啊。”

    “您——不想知道更多的——”

    “不需要了。”

    即墨转过了身,乌黑的墨瞳中看不到悲伤,如深水般的平静。

    奥托甚至没发现自己的用词带上了谦恭的色彩,他毫无自知地垂着视线,仅仅只是因为恐惧。

    是的,恐惧。

    哪怕和这位存在相处过一段时间,还在其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但是,内心的恐惧不减反增。

    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就像是在面对着深渊。

    神秘,未知,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会随着时间发酵,然后缓慢地酿造着梦魇。

    他没法看懂,没法理解那双墨瞳中沉寂的一切。

    他如此说道:

    “这是他们的‘诅咒’,奥托,你应该也明白吧,属于卡斯兰娜家族的力量,和他们永远无法逃离的命运。”

    冬风咆哮,乌云遮住了天光。

    奥托却只能在此,低着头,无力地缄默。

第二百四十五章 “黑死病”

    最近卡莲脑抽,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带上毫无遮掩的戏剧面具,穿上华丽的夜色戏服,随口就是一段相当羞耻的戏剧台词,到处去找为富不仁的恶徒偷窃,然后飞跃平民百姓的墙头,将偷来的金币撒得叮叮咚咚。

    那卡斯兰娜家族标志性的白毛和极富个人特征的大麻花辫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夜色之中。

    瞧瞧,现在那个被偷走了大把金币的贵族老爷正准备将这个怪盗的身份告知教皇大人。

    可惜,教皇不关心怪盗是谁,而且奥托也站在旁边。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机会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说出来。

    黑死病,作为原本就存在于自然界的强悍病毒,如果再被“崩坏”所感染,那么它所带来的灾难绝不是现今的文明体系能够抵挡的。

    到那时,也绝不是失去一半的人口这么简单了。

    “那么,来自东方的仙人,对于这‘黑死病’,你有什么办法吗?”

    老教皇坐在黄金的座椅上,笼罩在冬日的初阳下,看上去慈眉善目,一点也不像是那个挑起战争的疯子。

    “稷先生,关于黑死病,是我国——”

    “奥托,别做多余的事情。”

    教皇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瞥向了青年:

    “人带到了,奥托,你应该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了。”

    奥托张了张嘴,先前劝退那名贵族时的狡黠与得意无影无踪,他低着头,却只是站着。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想想那些在黑死病下身亡的人民!”

    奥托颤了颤,好像想到了什么,终于鞠躬行礼:

    “臣下告退。”

    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了身,匆匆离开了大厅。

    现在,这里只剩下即墨和教皇。

    即墨“坐”了下来,没有椅子,就这样诡异地悬坐在半空中,和那位教皇平视。

    “只是‘黑死病’?”

    教皇也同样对视着即墨那双深渊般的墨瞳,只是苍老褶皱的眼皮垂拉着,遮住了他大半的瞳仁。

    但是即墨知道这个老人在看着他,并且不是那种良善的视线。

    更像是衡量,对于一个物品能带来多少价值般的衡量。

    面前这位西方最高领袖将自己当作了一块砝码。

    即墨并不气愤,相反,他很好奇。

    他很想知道这个老教皇会将自己这个“砝码”放在什么位置,又或者是因为能力不够而砸了他那老朽的脚。

    这是一种自信,甚至可以称之为自傲。

    毕竟活得实在有些久了,见过的阴谋诡计也太多了,打算将自己和华拉进漩涡之中的黑手太多太多,即墨都懒得去数了。

    从一开始的愤怒,再到后来的淡然,以及最后的笑看,这三个不同的心理状态中,唯一不变的就是两人的安然无恙。

    在这个时代,真的不可能存在能够让两人受伤的威胁。

    刀枪剑矢?又或者是才露苗头的热兵器?

    这些东西对于死士或者崩坏兽来说还有威胁,但是不论对于即墨还是赤鸢来说和玩具没有多大区别。

    这种碾压般的强度也让即墨产生了一种漠然,在他看来,这些当权者的权力斗争不过就是儿戏。

    哪怕这些当权者的出发点是人民百姓。

    所以,教皇的小心思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幕滑稽的戏剧。

    “‘黑死病’,你们是这么称呼的,但是就我目前所了解到的,这种病毒广泛流行于野生啮齿动物间的一种自然疫源性疾病,我与上上代教皇说过这个。”

    老教皇的脸色有些难看,任谁听到最后这一句都有些错愕,特别是面前的人还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青春少年。

    即墨倒是对于教皇此时吃瘪的皱脸非常满意,好像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一般。

    虽然很久很久以前他比较介意类似于“叔叔”这样的称呼,有一种被叫老的感觉,可随着在这人世间生活时间的增长,他反而对于“辈分”这种东西上瘾了。

    就像和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谈条件的时候就可以说:“我和你外婆的外婆聊过天”,“你爷爷的爷爷被我打过屁股”什么的,这一下子就感觉逼格上升了好几个档次,让当事人切身体会到了来自于“仙人”的年龄压制。

    不过恶趣味归恶趣味,即墨还是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脸上那有些糟糕的微笑:

    “你明白吗,这一切的关键点在于‘自然疫源性疾病’,也就是说,‘黑死病’本身就存在,而崩坏的感染仅仅只是使它更加可怕了而已。”

    即墨伸出手指:

    “首先,它的感染性更加强大了;其次,它的潜伏性更加隐蔽;最后,致死率更高。”

    每竖起一根手指,都让老教皇面上的皱纹加重一分。

    “但是,它依旧只是‘黑死病’。”

    教皇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过去:

    “你是说,造成了近半人口死亡的疫病,居然不是‘崩坏’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太小看‘崩坏’了,另外——”

    即墨摇了摇手指:

    “我可不认为普通的‘崩坏感染’就能解释这个事件。”

    “……什么意思?”

    黄金的扶手被攥紧,老褶的手指微微颤抖。

    “如果是‘单纯’的崩坏,绝不会只有这点伤亡,也不会仅仅只以‘黑死病’为载体。”

    即墨只说到了这里。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教皇花白的胡须一起一伏,笼罩着身躯的华贵金丝袍也在打着摆子。

    “我们目前想到了一种方法,也许能够彻底根除‘黑死病’。”

    老教皇咳嗽了几声,转移了话题,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尴尬的话术。

    即墨终于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而老教皇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立刻站了起来,带着即墨来到了地下室。

    深藏在辉煌的教皇庭地下的黑暗之中。

    重重的关卡,装备精良的守卫。

    而在万般守护的那里,悬浮着一件过去的遗物。

    其为过去的污浊;

    其为人性的肮脏;

    其为一名无辜少女对这个世界的诅咒。

    ——【侵蚀之键】

第二百四十六章 骑士为卡斯兰娜之名

    这个世界的残酷性远超过了一个二十四岁少女的想象。

    卡莲·卡斯兰娜,这个曾经被作为“最强女武神”所崇拜着的少女,此时此刻瘫坐在地牢里,手指无力地挂在冰冷的铁栏杆上,牢门外是孤独跃动的火把,窗外又刮进来了冬夜的寒风。

    很冷,鞭挞着她的认知。

    正义,骑士,人民……

    对于这一切的认知,支撑着卡莲·卡斯兰娜心中价值观的基础,崩溃了。

    药剂,武器,甚至还有女武神……

    这些……

    她颤抖着,抬起手,葱白的手指,纤软无力。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或者说是无可作为的苍白。

    救治“黑死病”的实验源自于白骨的积累,女武神的诞生同样堆彻了无数失败者的骸骨。

    这一个夜晚,现实无情地打碎了卡莲对于这个世界美好的认知。

    女武神,对抗崩坏的战士,人工圣痕的最终产物,可是成功率……

    而卡莲·卡斯兰娜,仅仅只是一个幸运儿。

    幸运地降生在卡斯兰娜家族,继承了家族的血统和遗传的圣痕,没有任何阻碍地成为了一名女武神,甚至成为了“最强”。

    一帆风顺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坐上了一艘名为“卡斯兰娜”的方舟,所以看不到这一路上的惊涛骇浪和在其中被吞噬的尸骨。

    而在今天,现实毫无征兆地给她的世界撕开了狰狞的创口,露出了被虚伪所覆盖的肮脏与罪恶。

    不,甚至不能算是罪恶。

    卡莲很清楚,或者说应该是“理智”在告诉她,这是必要的过程,这是必须的牺牲,就像前线为了保护文明,抵抗崩坏而牺牲的女武神那样。

    ……可是。

    女孩的音容笑貌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花店前的女孩,天真无忧的笑容,和那仿佛祭品一样被绑缚的一幕重合在一起,仅仅只是一瞬间,卡莲心中便毫不犹豫地推翻了理智的定论。

    救!必须救!

    因此,教皇的训斥完全被卡莲当成了耳边风,她始终沉浸在自我怀疑之中,价值观一次次地崩溃,又因为那纯真坚定的信念而一次次地重建。

    她的心理状况非常危险,她陷入了自身的梦想与现实冲突矛盾的怪圈之中,这份冲突并不像是壮志凌云的少年被冰冷的社会教育后的破灭感,而是关系到了整个社会结构的价值理念。

    为了拯救大多数人而牺牲一小部分人,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究竟是不是正义的?

    卡莲所希望的世界是每个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单纯美好得甚至有些天真。

    老教皇也说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牺牲一个人去救一百人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这种将生命单纯地划分成价值衡量般的数字本身就是不正确的吧!

    但如果不这样……

    卡莲抱住了自己的头,靠着火把投下的唯一一处光晕,仿佛哭泣般颤抖着。

    奥托也来过了,和老教皇一起来的。

    也同样,是来“劝”她的。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拯救世界了?你看你父亲的下场!死人什么都做不到!”

    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算什么?这是对于爸爸的侮辱!

    什么都做不到?

    那不就是将爸爸的牺牲否定了吗?那不就是将他和自己被拯救的现实也一同否定吗?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奥托会这样干脆的否定呢……

    她不懂。

    为什么世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而奥托为什么又变得这么冷酷了……

    他还说,会放走自己和莎夏,但实验会继续进行下去。

    一切,都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自己,该怎么办?

    卡莲动摇了,迷茫了。

    轻盈的脚步急促地响起,本就被奥托打开的牢门被小小的身影撞开,无辜的女孩扑进了卡莲的怀里,劫后余生地哭泣着。

    “姐姐,我好害怕……”

    莎夏如此无助地哭泣着。

    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普普通通,在一家小小花店长大的孩子。

    对于生死的惧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卡莲抱紧了这个哭泣的女孩。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已经超出常识了吧。

    “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家……”

    卡莲的笑容有些虚弱,有些疲惫。

    将女孩送回那个花店,送到那个心急如焚的妇人身边时,晨曦终于爬出了凌晨的夜,但也下起了雨。

    冬天,冰冷的雨,打在身上,带来无助的寒冷。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迷茫着。

    街上没有人,她依旧穿着那件紫色的戏服,像是个丑角,行走在无人关注的幕后。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走到了墓园。

    埋葬着卡斯兰娜的墓园,爸爸永眠的土地。

    在那里,却站着一个熟人。

    “稷先生……”

    即墨站在那里,抬起眼,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惊讶,但很快便消弭于淡然。

    他捧着天命的教典,穿着明国的服饰,这异国的姿态却在这里有一股异常的和谐感。

    “怎么了?迷途的羔羊?”

    他合上教典,露出了几分恶意的微笑。

    不过这并不是敌对般的恶意,而是类似于一种小小的戏谑。

    好像冷眼的观众,欣赏着世界的一幕幕悲喜剧。

    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的态度呢?

    卡莲想起了那座道观,遗世独立。

    她们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态,拥有着力量,却又独立在这人事之外呢?

    卡莲觉得心里很乱很乱。

    “这世上,有没有可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选择?”

    面前的“仙人”顿住了,手中的教典合紧,发出一声闷响。

    “发生了什么?”

    不愧是“仙人”……

    卡莲深深喘了口气,呼出了全部的积郁。

    一起倾吐出的,是她的痛楚和迷茫。

    “仙人”却也沉默了。

    在令人有些绝望的无声之中,他摇了摇头。

    “与其说是‘所有人的幸福’,倒不如应该是问你自己最真切的愿望。是要拯救所有人,还是所见到的每个人?”

    “所有人,哪怕是牺牲我的生命。”

    毫不犹豫地,卡莲选择了这个答案,一如卡斯兰娜的家训一样。

    “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奥托的否定,教皇的否定,让她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答案。

    “选择本身就没有对错,立场不同,对错不同,对于教皇来说是统治的安定,对于奥托来说是救最多的人,而你也同样做出选择了不是么,只是在怀疑自己而已。”

    没错,卡莲在怀疑自己。

    可所谓的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吗?

    只是立场而已。

    太阳破开了云,卡斯兰娜的墓碑被照亮了,大理石的颜色照亮了她蔚蓝的眼睛。

    是啊,早已做好觉悟了不是么。

    卡斯兰娜,可是人民的护盾啊。

    “卡莲,你说,教皇打算打开那个‘盒子’?”

    “是的,我要去阻止他们。”

    卡莲抿着唇,能让“仙人”关注的东西绝不简单:

    “那个‘盒子’有什么异常吗?”

    “那是【侵蚀之键】,但却不完整。”

    “不完整的……【神之键】?”

    卡莲第一次知道,【神之键】居然也有不完整的。

    “不完整的【神之键】非常危险。”

    即墨将教典放在了一边,正好是卡斯兰娜墓碑旁边。

    “一起去吧,战斗会很凶险。”

    不完整的【神之键】,随时随地都会溢出来自于律者遗留的恨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计划”

    【神之键】。

    这个名字传承自远古的历史之中,为何会这样称呼,这样的名字又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没人明白。

    从祖辈开始代代流传下来的传说,仅仅只是字眼就足以证明其令人敬畏的力量。

    属于“神”的力量。

    【天火圣裁】,【犹大的誓约】……

    而现在,一份【原典】就摆在面前。

    一份正体不明,但毫无疑问是【神之键】原型的盒子就在天命的掌控之中。

    【神之键】虽然很珍贵,但是【原典】更加神秘,更加重要。

    至少天命是这么认为的。

    还未展现出具体性质的【神之键】,作为【原典】的盒子其未知性就将其价值提高到了难以预计的程度。

    只要打开这个“盒子”,就能掌握【神之键】的秘密!

    不,不仅仅如此,如果计划顺利的话,那么还能再收获一个对抗“崩坏”的超强武器!

    老教皇再看了一眼“书页”,再没有新的文字出现。

    那边也已经开始了。

    合上“书页”,看向【原典】的那双苍老的绿瞳再也没有掩饰他的贪婪。

    力量,人类最本质的欲求,不论是金钱之类的一般等价物,亦或者是作为附庸的奴人,这些东西都成为了力量的象征。

    而这个盒子,就是力量的钥匙。

    “打开它,埃莉诺。”

    手持着【黑渊】的女武神转过头,看了眼奥托,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后,举起了那柄细长而不详的黑色枪刃。

    同样是【神之键】,那么【黑渊】自然可以打开【原典】的封印,释放出尘封其中的力量。

    那么,“黑死病”就会结束,而天命也会获得一个空前强大的【神之键】。

    仅仅只是从盒子里泄露出的丁点力量,老教皇就确信,解封这个【神之键】的一瞬间,“黑死病”就会全部消除。

    不是治愈,而是如同橡皮擦去铅笔印般,干脆利落的“消除”。

    “稍等一下,埃莉诺。”

    就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教皇忽然出声。

    【黑渊】的矛尖,悬停在【原典】的上空,危险的距离,哪怕只需要一个手抖,就会释放出这个【神之键】被封印的力量。

    但却这样定在这里,仿佛一尊雕像。

    埃莉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老教皇。

    她是个优秀的女武神,令行禁止。虽然卡莲作为“最强的女武神”,其能力是天命所需要的,但是这样服从命令的女武神却是天命所必需的。

    比起“人”,听话顺从的“武器”反而更加得人喜欢。

    现在的情况正是【黑渊】定在盒子上空的极其危险而微妙的关头。

    但是,必须等一等。

    如果仅仅只有卡莲的话,那么老教皇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埃莉诺立刻刺下去。

    但这里还有一个“他”。

    因此,老教皇做出了一个“计划”。

    一个贪婪的,疯狂的计划。

    为了力量,他要将“仙人”从飘渺的云端拉入人间!

    无法掌握的“力量”是危险的,作为当权者,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哐!

    刻画着传说与条律的花窗碎裂,紫色的戏服扬起鸢尾花般的弧度。

    比她更快的,是砸落在中央的巨大金色十字架。

    【犹大的誓约】。

    碎裂的炫彩玻璃在天光之中如散裂的星辰,将怪盗飞入的身姿点缀得仿佛神子。

    “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怪盗?骑士?

    都是,也都不是。

    降临于此的,是坚守内心正道的卡莲·卡斯兰娜。

    【黑渊】的掌有者咬牙切齿。

    又是你!卡莲·卡斯兰娜~

    她厌恶这个幸运儿。

    不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圣痕移植,固执地坚信着所谓的正义。

    居然连牺牲都无法理解的幼稚儿!

    为什么,这样的你偏偏得到奥托大人如此的青睐?

    “别妨碍奥托大人的实验!”

    【黑渊】,代表着“死亡”的【神之键】,那分解一切的矛尖向着卡莲狠狠扫了上去!

    正如卡莲的觉悟一样,埃莉诺也同样早已做好了觉悟。

    妨碍奥托大人的,都是敌人!

    但可惜,觉悟是无法弥补战力上的差距的。

    “最强的女武神”可不是一个空洞的称号。

    更何况还有着【犹大的誓约】这样强力的约束武器,脱胎于“崩坏”的“圣痕”也同样会被【犹大的誓约】所压制。

    几乎就是转瞬间,埃莉诺便被束缚在了金色的锁链之间,那柄黑色不详的骑枪也脱手而出,无力地凿在地上。

    可是女武神之间的胜负并没有成为关注的焦点。

    老教皇的手空着,奥托更是站得远远的,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第二个闯入者身上。

    而盒子也被那个人的掌心。

    只是松松地捧着,可是只要在他的手上,随意地站在这里,便清晰地展露出了一件事。

    无人可近,无人可敌。

    仅仅只是站着,便透露出了这样的气势。

    一眼,便可以确定,就算是出动天命全部的兵力也很难对其产生任何威胁,也很难从他手中夺过那个“盒子”。

    “虽说你也带我看过这个盒子,可是我应该确实告诉过你,不要打开它。”

    即墨转着手里的盒子,好像在摆弄一个玩具。

    “不,仙人,我确实打算将【原典】交给你。”

    奥托没理解,即墨摆弄着盒子的手指也顿住了。

    这一瞬间,他们都没有理解这个老教皇的话。

    老教皇慈眉善目:

    “你说过,【原典】的缺口非常危险,时刻都有可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但是,‘仙人’,你可知道,现在谁最可能成为【原典】失衡的因素?”

    即墨蹙起了眉,他终于在普通人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困惑,不解。

    “你——咕!”

    他张开嘴,却突然喷出了一口黑血,盖住了他全部的话语。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弥漫四肢百骸,这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生理疾病般的恶心,而是好像全身每一处细胞都发生病变的扭曲。

    肢体在哀嚎,血液在腐朽,细胞在颤抖。

    铛!

    盒子从手中坠落,可是即墨那纤细的手指上却出现了黑色的网纹。

    就好像被打破的瓷器,一点点地绽裂着。

    “【原典】的力量尽管只有一点点,但是却很明显,很容易理解。”

    老教皇走了上去,丝毫不掩盖自己此刻的得意。

    “‘侵蚀’,放在水中会污浊湖水,同时具有腐水的特性;放在火中则会获得高温的特性;那么,放在‘黑死病’之中会怎么样?”

    他蹲下来,看着因为大意而被侵蚀的“仙人”,不,现在的即墨不过就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垂息半死之人。

    大片的红疹,皮下组织甚至渗出了黑紫色的液体,带着浓烈的“崩坏”气息。

    果然,不过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和“崩坏”没有丝毫区别。

    老教皇冷漠地想着,但现在的它已经没有了半点先前的傲然。

    只有这好似病弱的脆弱不堪。

    “好好感受一下吧,神州的仙人。”

    皱纹遍布的老脸扯起笑,狰狞无比:

    “杀死了千万人的‘黑死病’,好好感受一下吧。”

    太阳忽然消失了。

    消失在一片黑幕之中。

    “这是……什么?”

    奥托,卡莲,埃莉诺,不论是谁,只要看到这片遮掩天空的黑幕,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明显甚至露骨的恶意,就好像是泛泡的泥潭,沉积着全部的恶意。

    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仿佛朝圣般张开了怀抱,向着这片黑幕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老教皇。

    “无需害怕!无需畏惧!这是奇迹!这是治愈世人的奇迹!”

    可这充斥着黏稠恶意的黑色看上去和“奇迹”没有任何关系。

    一滴“黑色”落了下来。

    雨?

    不,雨不会如此扭曲而肮脏。

    慢慢地,雨滴连成了线,一条漆黑仿如油墨般的线从天垂落,点在即墨的头顶,瞬间,又一次绽开了细密的碎痕。

    用【原典】的力量,以即墨那庞大的崩坏能储量为锚点,将被崩坏能所影响的“黑死病”引渡到即墨身上。

    这,就是计划的正体。

第二百四十八章 “神居”

    龟裂声。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开裂。

    而这个“世界”也是异常的。

    纯白的世界,或者应该说是“空间”,又或者应该说是“盒子”。

    看上去广阔无垠,但又狭窄无比。

    这一片纯白将视野拓宽到极致,却又仿佛将视野压缩到极致。

    白色,是一切颜色的底板,任何颜色都能在其上进行渲染;但白色也是一切颜色的规律统合,正如同太阳光可以解分为七色,彩色轮盘在高速转动中会变成白色那样。

    这就是“原初”。

    称为“一”,称为“全”,其为万物的“真理”。

    仅仅只是站着,就能让人知道,这里是一切的开始之处。

    这是人类无法理解的高位存在。

    而即墨就站在这里,全身都绽开了疫病的碎痕。

    白,人,黑。

    鲜明到极致的对比。

    而在他的正对面,站着“它”。

    形成“体积”的“面积”,形成“面积”的“线条”,线条源起的“点”。

    无神论者,信仰坚定者,物质崇拜者,精神苦修者,都会在“它”面前低下头颅。

    “神”。

    毫无例外地,他们会为“它”按下这个称呼。

    既是宗教中所崇拜的偶像,也是科学家心中的真理;既是统治者捏造的虚假存在,也是被普通人所诚心祈祷的无所不能。

    “它”就站在这里,倒映着即墨的模样。

    如果说此刻的即墨是“残破”的,那么“它”就是完美的。

    没有“疾病”,没有裂痕,也没有那三道疤痕。

    不论是“力量”还是“形体”,都是毫无疑问的完美。

    是比自己更加完美的存在。

    这就是“神”最本真的概念。

    比“人”完美。

    同时再被赋予其它各种概念,再上升为高维存在,又或者是高维存在的认知过于复杂,最后在认知中形成了“更完美”这一基础印象。

    但是即墨没有任何触动。

    甚至连一点感情都奉欠。

    面对着让教宗疯狂,让学者痴迷的存在,即墨仅仅只是冷冷地看着,用他那双横在黑色裂缝之间的眼睛,毫无表情。

    噼啪!

    又是一声碎响,即墨的鼻子“剥落”了下来,漆黑的裂痕多出了一个刺眼的空洞。

    同样的漆黑,没有任何光,也同样没有任何的亮色。

    纯粹的,吞噬白的黑。

    【汝的愿望是什么?】

    毫无机质,毫无感情的问题,如果是这个时代的人恐怕会立刻跪伏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姿态感谢着“神”的慷慨。

    “让我离开这里。”

    在这个所有人类都梦寐以求的机会面前,即墨毫不犹豫地抛却了它,就好像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里那样随意。

    甚至可以说是看不起。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神”那毫无感情,毫无起伏,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充满崇敬的话,那么即墨就根本没有半点敬意。

    首先,他全部感情的中心早已维系在了唯一一个人身上。

    其次,他讨厌“神”。

    最后,作为一个“遗存者”,这个声音与其说是“神言”,倒不如说是……

    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汝的愿望是什么?】

    毫无感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就像是陷入了for循环,只不过它是在条件未满足之前会一直循环下去。

    即墨抬起头,却是在看这个空间。

    仅仅只是这个动作,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连成一片,皮肤的碎片如星屑般洒下,落在纯白之中,消弭于这湮灭的白中。

    即墨没有再去询问那个存在离开这里的方法。

    很明显,对方的思维是机械性的,除非说出“条件范围”内的内容,否则“它”根本不会做出多余的回答。

    很显然,“离开这里”并不是“愿望”的范畴。

    “我讨厌‘神’这种东西。”

    【汝的愿望是什么?】

    正如同“它”无视了即墨的要求一样,即墨也无视了“它”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

    “身为这样的存在,却连自己所管辖的世界都无法管理好,甚至还要借助外力来个自己清理乱子,就像是个编程出现错误的程序员,在运算崩溃后全选删除,再重新开始。”

    即墨抬起头,此时此刻从形体方面根本无法分辨出即墨的模样了,外表已经彻底碎散,只剩下虚无的黑。

    纯粹的,格格不入的黑。

    不仅仅如此,即墨现在就像是落入白漆中的一瓢黑墨,散开来,染出了锋利的裂痕,从他的身体蔓延到了这片纯白的空间。

    “——看来,这来自于现实的‘黑死病’比我想象中的还有威力。”

    即墨抬起“手”,不过看上去更像是一团随意涂抹的黑墨,绽开五条长短不一的裂痕。

    “‘崩坏’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应该称之为‘虚数能’更好些吧。”

    即墨的手轻轻翻转,这个时候,裂缝已经爬满了这个空间的角角落落。

    “不光光能够产生‘崩坏’,摧毁文明,还能够连接灵魂和现实。”

    是的,灵魂。

    在踏入这片虚白空间之时,他就确信了自己的灵魂来到了这片独立的意识空间之中。

    他记得这种感觉,灵魂的冲击,上一次感觉到灵魂颤抖还是看到自己的脑袋被从箱子里提出来的时候。

    那是灵魂的撕裂感,而在这里则是灵魂摆脱肉体的轻灵感。

    但毫无疑问,这就是灵魂的实感。

    可是,更加出乎意料的,便是此刻缠绕着即墨的“黑死病”。

    沉浸着数千万人死亡的“黑死病”。

    之前在大意之下被种下的“病毒”。

    不得不说,老教皇的想法很好,并且也奏效了。

    在被崩坏渗透后,“黑死病”从一种简单的“病毒”成为了一种“概念”。

    “杀死了数千万人的恐怖”。

    也正是这种“概念”,让即墨大意之时受到了重伤。

    而现在,却也成为了离开这里的钥匙。

    在这里,被虚数性质的崩坏能所改造的“黑死病”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却也同样沟通着外界的现实。

    他必须得出去。

    因为害怕。

    连自己都能被设计重伤,更不用提同样孤身一人的华了!

    那个帝国的当权者始终对太虚山虎视眈眈,即墨很清楚那来自于皇权的恶意,权力的中心可不会容许有任何存在可以游离于他的掌控之外。

    仿佛雷响,如裂谷一般的黑色绽裂着,将这个纯白的神居撕扯得零零散散。

    “我会再来的。”

    如果“它”存在着意识,或者与“人类”有半点的相似之处,那么一定能够听出即墨声音中的冰冷与厌恶。

    可惜,“它”不可能理解。

    【汝的愿望是什么?】

    空洞的话呆板地重复着,而这个黑缝遍布的房间也在缓慢地愈合着。

    不,应该说是“重建”着。

    ——————

    老教皇放肆地大笑着。数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未如此畅快过。

    老朽的身躯颤抖着,华贵的衣袍抖动着,象征着至高神权的十字权杖也倒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弓着腰,笑得涕泗横流,如疯似魔。

    自然是因为这倒在地上的“仙人”。

    身体支离破碎,丝毫不见那副该死的高傲。

    对!确实该死!而且已经死了!

    老教皇毫不犹豫地相信着这个推论。

    “什么嘛,果然不是人啊。”

    有人会像是瓷片一样绽出黑色的裂痕吗?

    果然,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卡莲呆在那里,奥托瞠目结舌,不过他们的震惊在老教皇看来不过就是年轻人的幼稚而已。

    “奥托,把这家伙拉下去,有他作为标本,我们可以制造更加强大的武器了。”

    舒畅地吐了口气,老教皇转过了身,重新带上了上位者的面具,但眼中是藏不住的癫狂。

    “哦?埃莉诺,你果然又被打倒了啊,卡莲,放了她。”

    女武神之间的死斗在他的话语中和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没有半点区别,可不论是埃莉诺还是卡莲都没有为此感到愤怒。

    她们都直直盯着教皇,或者说是他的身后。

    还沉浸在狂喜中的思维听到了“呼吸”。

    仿佛神话中巨龙心室的震响!

    就在听到的瞬间,狂欢的心情冷了下去,好像在黑夜中摇曳的烛火,刚刚燃起,便被狠狠压灭!

    怎么可能!

    “这样的伤势!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老教皇动弹不得,全身都被名为“恐惧”的锁链死死封印!

    “呵……”

    张开嘴,稀薄的黑雾和暗紫色的光点透溢而出,黑紫色的光纹如燃烧般亮起,眨眼之间便将黑死病的裂痕吞噬抹消。

    “你见得太少了……”

    老教皇只听到了这句话。

    也是他听到的最后。

    紧接着,便是世界的颠倒。

    如一阵狂风刮过,封锁的大门被狠狠撞开,一切再次重归于寂静。

    不,还是有声音的。

    鲜血喷涌的声音。

    空中砸下一个脑袋,骨碌碌地滚到奥托的脚边,鲜血染红了那苍白的胡须,也染红了他的靴跟。

    那只“盒子”,一切的根源依旧躺在那里。

    鲜血,死亡,这一切都在瞬间诞生,奥托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听到了埃莉诺的尖叫,又看到卡莲夺走盒子时的倩影,他却始终呆站着,任凭天命失去了它最高的统治者,也失去了那代表着秘密的【原典】。

    冬天的风忽然杀了进来,猎猎作响,像是嘲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元宵夜

    小益还没回来。

    赤鸢站在院门口,眺望着未融的雪色,盯着那条连接着山下人间的小路。

    快要入夜了,小益却还没有走上石板道来。

    对了,今天是元宵,按理来说是要放花灯的,三十年前阿墨带她逛过扬州的元宵灯会,很漂亮,漂漂荡荡的彩灯点亮了黑夜里的整条河,五彩缤纷。

    小镇虽然不大,但是足够用以迷醉一时的景色。

    小益她大概是在准备着今年的灯联,挨家挨户地写上祝福的祈愿,看来会忙到很晚了。

    说起来已经是元宵了,新春的农忙就要开始了,赤鸢这才发现,春节已经过去了。

    而院子里,还是有些空空落落的。

    他果然没有在这个春节回来。

    “呜——”

    屋高般的狼头探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赤鸢的手臂,像是感觉到了女主人此刻悄悄暴露出的一点点孤独。

    “旺财。”

    赤鸢淡淡地笑着,搓了搓狼脑袋,坚韧的毛发在手中传递着温度,狼鼻呼出的气柔柔拂在手指上,晚冬的孤寒稍稍退去了些。

    “谢谢你,旺财。阿鸡去哪了?”

    “咕咕咕!”

    大肥鸡扑腾着从屋顶砸下来,一根红翎竖起,显得整只鸡更加——

    “阿鸡你是不是又胖了?”

    “咕?”

    大肥鸡一顿,小爪子在雪地上扒拉出惊悚地轨迹,肥嘟嘟的大脑袋癫痫一样抖着,恨不得能把头顶那根红毛给甩下来一样。

    “没事的,阿鸡,阿墨还没回来呢。”

    “咕——(ˉOˉ)==3”

    “对了阿鸡,你记得阿墨把剔骨刀放哪儿了吗?”

    “咕!咕咕咕咕咕!(*Φ▽Φ*)”

    “呵呵,开玩笑的,不过,阿鸡,记得减肥。”

    “咕咕!咕!”

    大肥鸡信誓旦旦地点头,努力地将身子缩起来,变得更加圆润了些。

    赤鸢捏了捏阿鸡的脸,软嘟嘟的绒毛下是肥肥的肉,捏起来手感特别好。

    如果煲汤的话想必能吃一个月。

    阿鸡忽然一颤,圆润的身体又抖了起来,散出了肥肉的模样。

    收起了玩心,赤鸢扶着门,望着山下,看着黄昏下那片灯火通明。

    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回忆,但很快就消失在眼帘下,她轻轻合上了门,木门吱呀微响。

    捡起门闩,手停在门扣前,赤鸢想了想,终于还是将这根木键放了下来,继续靠在原来的地方,门就这样掩着。

    赤鸢走回了屋檐下,没有进屋,而是停在院子里,坐在旺财的爪子上,靠在阿鸡胸脯的肥肉上,整个人像是个瓷娃娃一样陷了进去,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天空。

    沉黯,月亮点在天际,圆溜溜的像是刚提出来的灯笼,莹莹微光。

    她想他了。

    明明不过几个月,可却如此地,刻骨铭心地想他。

    想他的声音,想他的呼吸,想他的温度,想他的味道,想入梦时他无时无刻的拥抱。

    直到这短暂的分别,她才意识到,自己离不开他了。

    这份脆弱让赤鸢很满足,因为这样让她更加珍惜这份长久的陪伴。

    爱情,又或者是亲情?

    这些词,又或者说一切人世间的词语都太过太肤浅了,根本无法概括他们千年来陪伴彼此的时光,也无法形容他们宁静又炽热的感情。

    她蜷在阿鸡的肥肉上,又将旺财的大尾巴搬过来,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一人一狼一肥咕就这样靠在一块,或者说,一狼一肥咕在迁就着赤鸢的任性。

    她自然不会感觉冷,但是,一个人的入睡让她很不习惯,阿鸡和旺财的温度至少能让她不必做孤独的梦。

    慢慢地,她眯起了眼睛,黄昏最后的光彩逐渐模糊,她呢喃着,仿佛梦呓:

    “……早点回来……”

    ……

    梦。

    普通而平凡的梦。

    普通的人生,平凡的人生。

    在五万年的沉睡中,她重复着梦中那平凡的青春和恋爱,而现在的梦中,她重复着那之后普通的生活。

    她知道,这是【羽渡尘】给她营造的梦,但最终决定其形成的依旧是她潜意识中最深层的愿望。

    做一个普通人。

    在那个世界没有崩坏,也没有女武神,更没有背负着前文明仇恨遗存下来的战士。

    不用背负那沉重的责任,也不必为了文明辛劳奔波。

    所需要操劳的仅仅只是柴米油盐,职家业舍。

    静静地和他共度余生。

    也只有在这个梦里,她才会再一次和他拥抱在一起,沉浸在千年来仿佛空气般不可或缺的温暖之中。

    “我想你了。”

    抬起眼,即使是在梦中,她也希望能够仔仔细细看他一次。

    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一片黑色。

    “!”

    赤鸢惊醒了。

    还未从忽然的噩梦中回过神来,她又发现了现实中的异样。

    旺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伏着身子龇牙咧嘴,喉间发出了低沉恐怖的哑嚎,而阿鸡展开了翅膀,将自己牢牢挡在怀里。

    “怎么了?阿鸡?旺财?”

    困倦很快消弭于警觉之中,抬起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遮住了,世间一片黑暗。

    “阿鸡,小益回来了吗?”

    “咕咕!”

    阿鸡摇了摇头,身子鼓了起来,翎羽根根绽起,那身肥肉迅速收紧,从球形转化为了健硕的倒三角形,整只鸡跟打了激素一样,连个头都窜了好几寸。

    小益还没回来,旺财和阿鸡甚至还发现了可疑的踪迹。

    连同着噩梦,赤鸢甚至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害怕。

    她忙站起来,丝丝火羽从发间绽放。

    阿鸡的羽翅握紧,聚成了铁锅大的拳头,旺财收声敛息,仿佛融于黑夜之中,但那双冰蓝的长眸浸染着猎食者的杀机。

    赤鸢缓缓走到了那轻掩的院门前,手停在门扉上,静止。

    究竟是什么人?盗匪?还是早已对此虎视眈眈的皇帝?

    火羽轻扬,【羽渡尘】的力量已经飘逸在这个庭院的角角落落。

    只要有任何人闯入到这浮云观,就会立刻陷入到幻觉之中,丧失身体的控制权,不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皇室为了对抗崩坏而秘密训练的金吾卫。

    这是实力的自信。

    眼神冷了下去,战士的冷冽覆盖在了“仙人”的面孔上。

    门,推开了。

    刺响耳道的吱响。

    门外,空无一人。

    天空的圆月被乌云笼盖,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怎么——!”

    下一刻,赤鸢就发现了不对。

    山下,看不到星点灯火!

    元宵节,怎么可能寂静如无人之地?

    就在赤鸢意识到事情超乎想象的一刻,太虚山,颤抖了。

    一片火光亮起,伴随着撕扯天地的轰响,就连赤鸢自己都被掀飞了起来。

    她看到,整个太虚山脚,包括围绕着太虚山的小镇,全部烧了起来,火舌向着太虚山顶,向着浮云观,向着她自己,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第二百五十章 “理由”

    “诛妖道!扶天下!”

    漫山遍野,全是这样的呼号。

    士兵站在山脚,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咬牙切齿。

    在他的目光中,燃烧着的太虚山就是胜利的号角。

    仙人?

    呵,不过就是个笑话!

    再一次手握兵刃时,老兵的理由和那征兵令如出一辙。

    各地的乱民打着神仙的旗号大肆播传妖教,数十年前的白莲乱祸四处烧杀抢掠,残害了多少官兵百姓?

    没人知道,也没人数的清,只知道当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什么“妙法自然,天下太平”,只要打仗,百姓就没有好日子!

    而现在,居然还有人敢打着“仙人”的旗号招摇撞骗?

    这世道只需要一个神,那就是皇帝!

    老兵如此坚信着这个道理,他不允许有任何不对的苗头出现在皇朝的统治之下,哪怕是仙人也不行!

    “诛妖道!扶天下!”

    他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看着火药炸起的烈焰,他觉得这场战争又铺上了神圣的外衣。

    转过头,看到另一个士兵呆站着,握着刀,什么都不做。

    “你在干什么?”

    他不悦地走上前,靠近了,却闻到这个士兵身上透着一点点的酱肉味。

    “啊!将军!”

    看到老兵头盔上的红翎,这个士兵立刻回过了神,有些慌乱地行礼,却有些不标准,但不是新兵那样的生疏,而是那许久未进行过如此行为而产生的一种遗忘。

    “你是重新入伍的?”

    “……是的,我在这个小镇里潜伏了二十年。”

    “在这里干什么?”

    “卖酱肉,同时监视于尚书和那……”

    “那这二十年你有没有见过山上那妖道?”

    老兵截断了酱肉兵的话语,直指中心。

    用卖酱肉作为掩护的士兵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索,又像是不愿意说起的样子:

    “见过一次,救了我的妻儿……”

    “士兵!”

    酱肉兵打了一个颤,下意识地挺直了身,握紧了手中的刀,迎接着老将军的逼视。

    “二十年前的乱匪,你还记得么?”

    “记得,我老家就被他们烧成了白地!”

    “还记得乱匪的口号么?”

    “……妙法自然,天下太平!”

    酱肉兵此刻面目狰狞,这是二十年来的潜伏和酱肉味也挡不住的刻骨深仇。

    “天下太平了么?”

    “没有……”

    老将此刻仿佛捕获成功的老猎人,手搭在士兵的肩膀上,用力地捏着。

    “就像乱民匪首那样,给予你一些恩惠,然后宠拢人心,他们只不过懂一些皮毛医术而已,倘若他们真有那般妖法,又为何不恩泽天下?偏偏躲在这乡野之地?”

    这个小兵呆住了,他那浅薄的知识隐隐地感到有一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再看看你周围,你这二十年来是为了什么?又有多少人和你一样,等着今天这一刻?”

    长刀握紧,吞山的火焰在雪亮的长刀上盘旋缠绕,舔舐着他的刀,还有他的身心。

    他懂的,二十年来都懂的,每天晚上都会在睡前默念一遍自己那死在匪乱之中的乡亲,为自己的仇恨添上一把柴火。

    这个城镇里的大半居民都和他一样,在于尚书辞官归乡后带着密令,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这里,在这二十年里假模假样地生活,却始终在暗地里打磨着自己的刀。

    可到了这一天,当一批一批的火药以“烟火”的名义运来这个小镇时,他终究还是迟疑了。

    当遍布整个山林的火药燃起,将这个伴随了他二十年的小镇焚为废墟,将这片山林化为火海之时,他总会想起那一天瘟疫横行的日子。

    他第一次见到“仙人”的日子。

    黑发的少年儒雅随和,白发的少女清雅淡然,但也就是他们,从瘟疫之中救起了整个镇子。

    也挽救了自己那被瘟疫折磨的妻儿。

    隔离,热浴,汤药,在官府遗忘的角落里,两位“仙人”将这个垂死的小镇救回了人世间。

    但现在……

    这里,不仅仅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他们。

    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又是一队重甲骑兵冲了过来,列阵以待,赵酱肉甚至看到了一队队圆粗的火炮和高大的飞石机!

    这对城的武器居然搬到了这里,只是为了这太虚山,和太虚山上的一个“仙人”。

    赵酱肉感到一股凉意从头顶一路冲到尾脊,这晚冬的寒夜和这吞灭的大火都无法让他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冷暖。

    只有痛。

    仿佛剜心般的烈痛。

    他只能跟着其他人,提着刀,穿着甲,眼前是太虚山,身后是铁血的骑兵,再往后,那不知名的安详远方是他被重新安置的妻儿。

    他只能像是个木偶一样,被刀枪抵着,一步一步往前爬。

    老兵,或者说是老将军站在这片火海前,神色冷峻。

    他早该告老了,可为了国,为了家,他依旧强撑着穿上重铠,提刀策马。

    外敌,内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帝国的岌岌可危,尽管现在的和平令人迷醉,可是暗流涌动始终威胁着这个帝国的最底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是这水一旦翻起来,必定生灵涂炭。

    圣上的话很隐晦,可他明白在那个年轻人话语间掩藏的恐惧与害怕。

    当年的白莲祸乱几乎掀翻了青州,二十年前的于尚书更是让朝堂一片血色。

    他老了,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死亡了。

    更何况,“仙人”的存在就是个变数,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在舟底凿开打洞的礁石。

    他恨那些组织民乱的邪徒,也同样厌恶着这太虚山上的“仙人”。

    不论他有没有真本事,都必须消灭!

    当看到迟疑的士兵时,老将更是确信了这一点。

    二十年的潜伏,却让这些士兵产生了“皇帝”以外的心灵主宰,这怎么可以放过?!

    更何况,这个“仙人”更是传闻能够抵御万军的存在。

    这份武力,又不愿意为朝廷所用,除了死,别无可能。

    他抬起了手,然后,缓缓放下。

    嘭!——

    火炮炸响!一排排的熟铜炮口炸起了残酷的火光!

    啸!——

    飞石机的拉绳松开,在弹床的吱响中,一块块包裹着火药的飞石带着火星飞入夜空。

    下一秒,还未被火焰包裹的山腰与山巅便被炸亮的炎光所吞噬,大地在颤抖,飞扬的土块砸下来,乒乒乓乓地落在举起的盾牌上,带着尚未冷却的炽热。

    “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老将的命令仿佛生铁,面前的太虚山在他眼里就好像是万人备守的坚城,他不介意用一次次的火炮雷石清洗这片山林。

    即使用光带来的全部火药。

    “前军入山。”

    被作为前军,潜伏在这个城镇中的士兵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看着那个老将。

    在他们身后,骑枪竖起,抵在他们身后。

    老将转过头,那双眼睛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堆肉:

    “前军,入山。”

    仿佛看不到那片包围着山脚的火海。

    像是在赶牲口一样,玄甲兵沉默着将他们赶入火海前唯一的入口,而在他们的铠甲上,亮起了粉紫色的纹路。

    崩坏能。

    将最后一名前军赶入后,老将盖上了面甲,粉紫色的纹路同样亮起,将这黑甲渲染为了狰狞的野兽。

    “金吾卫,前进。”

    与之响应的,是利刃出鞘的寒响。

    沉默着,踏入了这片火海之中。

    这里只有一条路。

    要么得胜归来,要么埋骨山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宽容

    轰轰轰!——

    地面在开裂,天空在摇晃,太虚山在崩解。

    造成这天灾一般的景象却并不是来自于大自然,而是人。

    “火药”。

    一硝二磺三木炭,按照这样的比例,点燃以后就会在化学的影响下绽放出人类文明的破坏力。

    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是热兵器取代冷兵器的先锋号角。

    而太虚山,则是这号角下的牺牲品。

    赤鸢捂着头,站起来的时候有些晕眩。

    火,火,火。

    到处都是火。

    燃烧着,爆裂着,毁灭着。

    过往,在赤鸢眼前,化为了灰烬。

    这和过去的主动离开完全不同,这是被人完完全全破坏,不留丝毫余存的毁灭。

    哪怕是废墟也不会留下丁点。

    “旺财!阿鸡!”

    她喊了起来,烈火的焚烧声尖锐地响起,但终究还是有两样黑灰似的事物抬了起来,阿鸡那白净的鸡毛此刻被染成了灰色,而旺财的背凹了下去,獠牙沾着血红,涂到毛发上,暗沉沉地和烧灼的灰焦连在一起,在炮火雷石的轰砸下,它们相对更加庞大的身躯根本无法躲闪,洗地般的轰炸即使相对原始,可黑火药和物理势能对于它们来说依旧是恐怖的威胁。

    阿鸡垂着羽毛,但是旺财很明显伤到了脊柱,爬起来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滞。

    “走!我们走!”

    赤鸢拉起它们的毛羽,一脚蹬开了散毁的墙垣,冲入了火海之中。

    逃。

    没错,那个在轻松面对着天命万军的仙人此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这不堪的退路。

    并非是因为帝国的军队更强,也并非是因为这些火药会给赤鸢带来实质性的威胁,而是因为她在害怕。

    她在担忧。

    担忧那山下小镇中的百姓。

    如果是她独自一人度过那千年的时光,她或许会变得铁血而冷血,甚至会闭目无视那一个小镇上的百姓,悄然离去,因为那样孤独的她会很清晰地认识到这次袭击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度过千年的时光。

    与即墨一同度过的时光让她的情感没有变得和石头一样僵硬,而是化为了柔软的溪流徜徉在她心底的角角落落,让她更加敏感,更加地……冲动。

    也就是说,因为感情,因为这陪伴的时光,她变弱了。

    名为“感情”的锁链限制了她,限制了她的理性,也限制了她的实力,她会因为这些感情而犹豫,做出非优的判断。

    对于这个文明,赤鸢也从“守护者”上升到了一个绝对危险的情感地位。

    “母亲”。

    她亲眼看着这个文明从蹒跚学步成为了这个星球上让人叹为观止的巨人,她对这个文明是热爱的,甚至是溺爱的。

    这会让她盲目,让她放松应有的警惕。

    火海中,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本可以扬长而去,如驰天的凤凰,但她停了下来,看着火海。

    以及火海中走出来的人。

    “小赵……”

    赵酱肉第一次听到仙人这样的声音。

    有些脆弱,还带着心痛。

    这样的眼神赵酱肉几乎都快忘记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在玩耍时弄伤自己时,母亲的眼神和这有些相似。

    但是仙人的眼神中所蕴含的情感却更加深沉,也更加庞杂。

    就好像是对于一个整体,对于这整个小镇的悲伤。

    超脱了“个人”的概念。

    “仙人,请您留步。”

    赵酱肉紧握着刀,竖在身前。

    赤鸢依旧站着,看着赵酱肉,看着周围那些衣物上带着焦痕的小镇居民,或者说,是“潜伏的士兵”,还有他们手里的刀。

    千年的时光并不仅仅只是增长力量而已,更多是对于这人世的认知,和对于各种小伎俩的理解。

    “……有多少人?”

    赵酱肉瞬间理解了仙人的问题。

    ——那个相处了二十年的小镇,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七成,都来了。”

    仙人闭上了眼睛,赵酱肉看到了她那精致的鼻翼在火光中静静战栗着,然后缓缓地漏出了一声叹。

    火焰抖动了起来,这是正常的动态,但是赵酱肉总觉得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盖在这片火海之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这片焚乱压灭。

    ——悲伤。

    “除了你们,还有谁?”

    “佩刀的飞鱼服,乘马的玄甲兵,都来了。他们包围了整个太虚山,只有一条路,没有火,但也必定重兵包围。”

    赵酱肉如实回复着,他想不出欺骗的理由,就像是个面对着长辈的孩子,知无不言。

    “那么,你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那个,会多切一斤酱肉,大大咧咧的你?”

    赵酱肉张开嘴,舌头在齿上微动,好久,才响起了呜咽般低黯的回答:

    “只是一个,姓赵的,小兵而已。”

    沉默,火焰在燃烧,树木在爆裂,野草化为灰烬。

    “那么,我明白了。”

    仙人再一次睁开了眼睛,而赵酱肉也只来得及看到那抹闪过的赤红。

    连眨眼都来不及做到,仙人的白发便在眼前飞扬。

    这……就是仙人的实力吗?

    这一刻,赵氏兵心中只有如此的感慨。

    在肾上腺素极端分泌的时刻,短短的一瞬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看着那只素白的手掌,赵氏兵认为自己会死。

    就这样,毫无恐惧地,接受了这个认知。

    只有这样,才会让妻儿安全。

    也不用再如此愧疚下去了。

    死了,一了百了。

    呼——

    面前卷过了风。

    轻柔地拂过,甚至卷走了炎火的炽热。

    仙人的手掌停在面前,而周围的士兵,包括自己的刀,全都断裂了。

    毫无征兆,无可反应,被仙人轻松折断。

    仅仅只是她一个人,便诠释了一个词。

    无敌。

    “走吧。”

    仙人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看待着历经风雨,疲惫归家的游子。

    温柔,迁就。

    她握住了赵氏兵的衣襟,下一个眨眼,赵氏兵便飞离了这片火海地狱,在一片红羽的招展下,像是飞入天空,重归自由的鸟儿。

    不仅仅是他,一个,两个,曾经居住在小镇中的人们被一个个抛了出来,飞出了火海,在不可思议的力量中抛向安全的黑暗之中。

    赵酱肉不可置信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仙人,但又莫名觉得,仙人的举动皆在情理之中。

    就好像不论如何,都会原谅孩子的母亲。

    不知何时,赵酱肉发现脸上一片冰凉。

    男儿的泪,飞扬在空中,在火海中蒸腾了干净。

    “仙人……”

    他啜泣着,低声祈祷着:

    “武运隆昌。”

    一定会的,不是么。

    赵酱肉在心里暗暗地祈求着。

    毕竟,那可是仙人啊。

    赤鸢依旧站在火海中,阿鸡再一次鼓了起来,旺财低吼着,牙齿间是一枚箭矢。

    银勾飞鱼,黑玄骑兵。

    绣春刀,斩马剑,三眼神铳,机括劲弩。

    他们无一不沉默着,他们的身上无一不流淌着紫粉色的崩坏能,连火海也无法在他们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他们围在一起,就像是一座城,又或者是一座囚笼。

    “锦衣卫,金吾卫。”

    咔!

    旺财狠狠咬碎了这镌刻着崩坏能的弩箭,雄伟的身姿挺起,阿鸡握紧了翅拳,默然无声,鹰视狼顾,而在其中,赤鸢的声音还有着最后的不忍。

    但即使是这样,一人,一鹰,一狼,在气势上压住了整个包围圈。

    好像连火都安静了下来,听着赤鸢的声音:

    “我们,何罪之有?”

    披甲戴面的老将抬起了铳,指着赤鸢,回答了这最后的疑问:

    “怀璧。”

    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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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310/ 第一时间欣赏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最新章节! 作者:昊北聆所写的《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为转载作品,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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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某空中劈叉舰长刷贴吧把自己刷到崩坏3世界中的各种bug故事。(你就当真的听)
傲娇又有点小野蛮的琪亚娜?
有些高冷的芽衣?
面瘫但反差萌的布洛妮娅?
倔强而好胜的姬子?
合法又超龄的德莉莎?
古板又平板的符华?
还有八重樱和卡莲小姐姐?
这些东西……
都没有啦!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天命才会建立啊?!
这种穿越出BUG了吧?!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种崩坏穿越是出bug了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