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尾声——火星
“安全区”内,还是一样的风景。
没人关心昨天的士兵是为了什么而出征,他们现在只想关心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
粮食银行,才是他们的“神”。
“我觉得那家伙真是疯了。”
就在粮行的门前,一辆普普通通的私家货车停在那里,中年人探出头,叼着烟,看着聚在粮行前,排着队,拿着那些干巴巴的,可怜的粮票,祈求着无情的机器能够漏出更多的粮食,可从掌控着这个性命攸关的机器却不可能犯半点错误,将粮食极其精毫地分配,不留下任何希望的空隙。
“我觉得,那家伙说得很对,至少我家的孩子,靠这些配给,绝对撑不到明年春天。”
坐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个人一次次地轰着油门,摩挲着方向盘:
“你还记得那家伙说的计划吗?”
“记得。”
两人的目光都定在了车上的两只面具上,涂得像是恶作剧般的劣质面具上。
“这儿就是连接电板了,把它截断后,信息回流会暂时断绝,我们至少有5分钟的时间。”
在粮行的楼顶,又有两个人侵入成功,土质的干扰装置在第一时间废掉了楼顶的监控和电网防护,一根荡绳挂在旁边,连着一条街外的高楼。
“你确定‘爱衣’不会发现我们?”
站在捣鼓电路的人身后,警戒的人死死握着手中的老式左轮,就算是从街上传来的车声也会把他吓得四处张望。他的脸上罩着一个卡通牛面具,可这个牛战士怎么也遮掩不了他的慌张。
“不会的,这一片的电路就是我设计的,自然清楚。”
戴着狸猫面具的人狠劲将一块电板撬了下来,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火花,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瞧,我就说吧。”
狸猫瞥了眼牛战士,很不屑:“没这个胆就别来,想想你的孩子。”
“你也是,有孩子要养吗?”
牛战士颤抖的声音让狸猫有些不耐烦,他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完成拆解的最后一步:
“没有!老子自己都吃不饱!”
吭哧!
最后一步随着扳下的合闸,彻底隔断了信息流,宣告着侵入的完成。
他们不需要多余的数据情报,只要粮食,足够饱腹的粮食。
没有正经工作的他们,被工作竞争淘汰的他们,只能铤而走险。
“好了吗?”
“当然!”
狸猫很不满这家伙的胆怯,这绝对是拖后腿的表现。转过头,脑袋却抵上了一块冰冷的铁。
那把左轮手枪。
“你……”
“那个人说……少一个人,我孩子就能多得一份口粮。”
砰!
粮行的大门被一辆私家货车狠狠撞上,突然的巨响震傻了很多人,下一刻,车厢爆炸,是定向爆炸,将坚固的大门直接掀飞,可却没有对周围的贫民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合金大门的破口中,亮起了枪火,在20多年前的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冲锋枪吐着火焰,将一个可怜的年轻城卫打成了筛子。
“安静!专业打劫!”
这么吼着,在老旧而致命的武器针指下,所有的顾客和工作人员都听从这两个匪徒的命令,排坐在地上,每个人手里都被塞了个塑料罐。
带着柴犬面具的人一边塞着,一边喊着:
“这里面有一个化学小机关,别瞎动,不然你应该懂。”
另一个戴着黑猫面具的人拿出了几筒牙膏,挤在操作室的安全大门上,通电,肉眼可见的腐蚀迅速将这个合金门融了个大洞。
砰砰砰!
不用再去看,就知道藏在里面的操作人员全部丧命。
淡淡的硝烟味和血腥味飘过来,引出了低低的啜泣。
警笛声响了过来,隔着门,就能看到全副武装的城卫军跳了下来,电磁步枪的幽蓝亮起,但柴犬知道城卫军不敢开枪。
他拉起一个妇女,挡在自己的面前。门外已经响起了警告,要求他放下武器,吵得他脑袋嗡嗡响。
不需要去理会他们,只需要——
柴犬望向操作室里疯狂按键的黑猫身上,就好像在看一个癫狂的指挥。
“搞定!!!”
胜利般的欢呼,紧接着,是潮水声。
对,潮水,接着,粮食涌了出来。
拦截着仓库的机械锁全部失灵,本来就失去了中央联络的信息流,现在,一道程序,一只数据处理器,一个顶级黑客,就让这个设施的智能Ai完全开放了它的闸门,将库存中全部的粮食都“推”了出来。
这是一片,金灿灿的“海”。
“你们在干啥!”
这样第一声尖叫的质问却是在粮行内响起,或者说,是这些匪徒之中出现了分歧。
牛战士不知从哪下来了,颤抖的手指扣着左轮,指着还坐在操控室里的黑猫。
“你咋把这些粮食放出来了!”
因为过分的激动,牛战士撤下了他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憔悴的脸。
一个过早衰老的女人。
“你把这些粮丢出来,我的那一份咋办!”
“你也可以去拿啊,反正都在那里。”
黑猫似乎并不畏惧抵头的枪:
“枪不是你这样握的。”
“你管得着!”
女人的手颤抖着,又死死握着枪,扣在扳机上的力道只要再进半寸就能让面前这临时的同伙血溅当场:
“我要200……不,300斤粮食!你把这些都放出去,那么多人,我怎么……”
咔!
手腕碎裂的声音。
在痛觉还没有撞进女人的神经时,黑猫就已经将她摔开,并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嘘——听。”
黑猫侧过耳朵,无视了女人含糊的惨嚎,去倾听外面的声音。
“这才是我们要做的。”
外面疯了。
无业者,低收入者,在看到粮行奔涌而出的粮食时,彻底疯了。
规则?秩序?还是说城卫军的枪械?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在他们眼里,这些粮食是能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
民众全部淹了过来,撞向粮食的浪潮,将城卫军这纤薄的阻碍毫不费力地推开,他们都涌了上去,争抢着,斗殴着,只为了这些金灿灿的,救命的粮食。
“成了。”黑猫笑了,隔着面具都能听到他低沉的笑:“那些城卫军不可能对民众开枪的,我们救了所有人!”
【线路以接入,正在检测状况。】
冰冷的钢铁声音响在这个设施内的每个角落,它的出现,让黑猫刚刚扬起的笑瞬间消失:
“怎么会……”
【确认,以违反城市安全协议,属于紧急状况,允许抹杀。】
“等一下!爱衣!等!——”
空中闪过一道电磁脉冲,将黑猫和他还没说完的话一同抹消在空气中。
整个设施的防卫系统在“爱衣”的操作下超载运作,电网和自身搭设的电磁守卫炮全部运作,而它的目标,则是——
【已确认城卫军身份信息,未识别信息522个,列入抹杀目标。】
机器,是无情的。
还在争抢着粮食的人连头都没抬起来,就在电磁解离中化作了飞灰,而被掩埋在粮行中的人质绝望地看着黑洞洞的炮口,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在“爱衣”眼中,只有违反协议的抹杀目标和遵守协议的保护目标。
它就是如此被设计的。
于此,捕捉着一个个拖起粮食,想要逃窜的身影,将他们一个个蒸发在空气中,连血都不留。
在这个混乱的粮行不远处,豁口者嬉笑着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群孩子,懵懂无知地看着那里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被电光消弭。
他甚至强行将两个害怕到极点的孩子揽在怀里,逼着他们抬起脑袋,看着那绝望的一幕。
“爸爸,妈妈……”
他们的嘴巴细动着,舌根颤抖着。豁口者微笑着闭上眼睛,像是在欣赏音乐般摇头晃脑:
“烧吧,烧吧,烧起来吧。”
他如此喃喃自语。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一下子就跳了半年Σ(っ °Д °;)っ
雪。
大雪。
半年过去了,冬天如约而至,带来的是这几乎死亡的严寒。
冰霜盖满了这片苔原,压在所有人的身上,掠夺着他们的体温。
雪盖住了很多东西,崩坏兽的残骸,死士正在崩解的身体,还有战友的遗骨。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血却已经冷了。
士兵们搓着手,戴着手套也不太敢摸枪,低着头,时不时跳着,抖下一丛雪,整个人就多出来几块黑色。
“哎!那家伙来了!”
“快让开,小心点……”
寒冷中的窃窃私语,迅速让开了一条路,只不过,结冰的血还留在上面,是一条涸红的路。
战士们自觉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可他们三分之二的注意里都放在那逐渐靠近的踩雪声。
黑色。
这是在这半年来,最让这些士兵恐惧的颜色。
士兵见过很多次屠杀,崩坏对人类的屠杀,常常都是一头崩坏兽,一只死士灭了一支小队,对于这样的崩坏屠杀,士兵甚至开始麻木,开始习惯。
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了黑色的屠杀,那些末日生物在黑色的帷幕和镰刀下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个从他心底凝聚的不是震惊,也不是对胜利的希望,而是恐惧。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脚步声从他身后漫过,雪凹陷下去的声音让他心惊胆战,连装模做样都忘记了,定在那里,眼角向后张着,只能瞥到一抹过背的黑影。
脚步远去了,世间又跌回了寂静,士兵这才敢稍稍转回头,看到身后的血路上,多出了一串脚印。
即墨走回了车上,一路上没什么人挡着,当然,也可能是他手里这柄镰刀的原因。
打开车门,即墨手里的镰刀乖乖消失,他坐了进去,脱了手套,卸了战术面甲,才敢好好喘口气,飞出一片雾。
一杯热腾腾的水递了过来,即墨忙把嘴凑上去,他听见了一声噗哧轻笑,不过杯子还是倾了过来。喝了一大口,身子暖和了起来,即墨这才接过杯子,捧在手里暖着。
“谢啦,Hua。”
Hua笑得很安静,她也捧着一杯水,坐在即墨旁边,只是脸颊上还有些血污,大概是在战斗中沾上的吧。即墨便倒了些水在手里,抹开了这抹血霜。
少女的脸蛋有些干燥,还带着些枯糙,冬天的风像是刀子。
Hua颤了颤,但没有拒绝即墨的擦拭,她稍稍偏了偏脑袋,也许只有几度,可肌肤也让指腹稍稍地陷了些。
引擎的启动声响了起来,窗外的雪开始往后跑了。
回去了。
窗外是一成不变的白,时不时会有还没清剿干净的崩坏兽闪过那紫色的崩坏纹。
车倒是变了很多,新的金属成为了运载车的防御材质,为其增添了更多的颜色。
魂钢。
在半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们的远征收获了整整覆盖了一座城市的魂钢,经历过那场战斗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出魂钢与“崩坏”之间的联系,可却没有人排斥使用这些魂钢。
因为,这是目前少有的能够支撑他们和“崩坏”战斗的武器。
就现在而言。
肩膀忽然一沉,撇过头,发现Hua靠了上来,闭上了眼,看来,疲惫终于胜利了。
即墨轻轻从她手里取出了水杯,Hua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揽住了她靠着的肩膀,像是抱枕一般抱在怀里。
即墨怔了怔,他似乎,好像,确实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柔软。
不过,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只是更加安稳地沉浸在睡眠中,气息微涂在即墨露出的脖颈上,稍稍有些温热的痒。
“辛苦了。”
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忽然,巨大的墙壁闯进了窗外的风景中。
快到了。
即墨第一时间掐掉了Hua的通讯,紧接着,他自己的通讯中就炸起了刺耳的尖鸣,这是“第三律者”留下的磁场影响。
一道纵深的豁谷贯穿了路,延伸到高墙之上,可以看到一处颜色和周围完全不同的墙体,那是“第四律者”最后一击,“她”曾经破开了城墙,波及了这座城市的四分之一。
更近了,即墨感觉到自己的重心靠上了座椅,因为车在上坡。
更贴切点,应该是“攀冰”。
冰,足有三米高的冰覆盖了安全区大门前的土地,算到今天,它已经覆盖了42天。
冰的剔透和坚固远超正常观念,更像是水晶,它埋葬着数以百计的尸体,有人,有崩坏兽,还有死士,他们都被冰封其中,以各种姿态,但唯一不变的是战士们即使死也不会放下的抗争。
城门缓缓张开,机械齿轮的咬合发出刺耳的声音。
门旁,一根魂钢炼制的长枪贯穿了这堵恐怖的冰墙,串着一具被砍了半身的尸体。
那是“第五律者”,那截断脊柱的伤痕来自于他的镰刀,贯穿心脏的是Himeko的阔剑,掀开头骨的是Kevin的子弹,最后,被愤怒的的群众挂在了这柄长枪上,像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反抗。
一晃而过,即墨想到的不是这个“律者”曾经的模样,也不是那冰寒刺骨的大战,而是一种庆幸:
幸好,不是“冰之律者”不是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降临。
【欢迎回来,巡逻卫队7729,任务完成。】
雪还在下着,将地面抹得苍白。
独眼的女子站在雪地之中,面前立着一块木制的碑。
她没有撑伞,仍由着雪落在她身上,在肩膀上堆了一层又一层。
一抹火红的身影踩上了台阶,站在了她的身后。
“Cecilia,还打算这样下去吗?”
是Himeko,她也没有撑伞,可她就好像一团火,雪都来不及着陆,就被化成了水汽。
可这团火,并不能点燃封闭一切的冰。
Cecilia就这也立在那里,颓废地像个人偶。
呼!
Himeko拽过了她的领子,硬是将Cecilia拉转了过来,逼视着她的眼睛。
她真的再也忍受不了如此颓废的Cecilia了!
整整半年!Cecilia别说踏上战场,连枪都再没摸过!
Chuang!
一记耳光,扇在Cecilia的脸上,鲜红的印子在Cecilia苍白的脸上透出来。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啊!以前那个自尊骄傲的你呢!你现在连一个人偶都不如你知不知道!你想想看,要是……要是Terisa看到现在的你,该有多么伤心!”
“Terisa”
这个名字,就像是敲向寒冰的铁针,终于,凿出了一点点的裂痕。
“她……到最后,都没认出我来……”
空白的眼睛里,沉没着悲伤的巨轮。
Himeko的手停在空中,她只看到了一个悲伤到再也哭不出来的女人。
最后,愤怒还是烧了起来,是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Himeko没有再打下去,只是放开了手,任Cecilia跪在那,她指着她,咬着牙,像是要骂,可Cecilia细微的声音先飘了起来:
“Himeko,对不起……我还是,放不下……”
Cecilia,依旧无法逃出她的梦魇。
Himeko无奈地闭上眼睛,最后,只有一声叹:
“Cecilia,记着,杀了她的人……是我。”
Himeko抚着Cecilia肩上的雪,很细致地扫了个干净,却没有扶起她,默默地转身,离开,并不回头。
第一百零九章 这两活宝又来啦Σ(っ °Д °;)っ!!!
车难得将归人送到了家门口。
对,家,现在即墨已经不由自主地用这个字眼来形容这个两层楼的小公寓。因为这个房屋内,开始堆积起了回忆,值得开心,值得品尝的回忆。
“到啦,我猜Himeko应该在喝酒。”即墨朝着Hua眨了眨眼,“要不要打个赌?”
“是吗……我觉得她可能不在家里。赌什么?”
“谁猜错了谁洗碗?”
“居然不是做饭?”
“不了,你要是又烧糊了怎么办?”
肩膀一痛,Hua踮起脚锤了一下,嘴有些不满地撅起。
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当然这句话即墨可不敢说出来,不然又得被照脸呼几套寸劲了。可观赏一番Hua这副透着稍许不爽的可爱表情,莫名奇妙地有着愉悦感啊……
回神回神。
即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Hua也没反驳这个赌约,想来是默认了。
虽然这个赌约对即墨自己来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公平,赢了没什么收益,毕竟本来今天就不是他洗碗,输了反而多了样工作。
即墨侧过身,让开了道:
“女士优先。”
“你还跟我绅士啊?”
说是这么说,还带点小小的不满和一个白眼,可Hua还是上前摁了指纹,推开大门。
“嗯——看上去是我猜对了。”
即墨探过脑袋,看到公寓里没有开灯,在这个阴雪天里显得有些暗。
不过这可不代表没人,因为一开门,空调的暖风就扑了出来,带着浑浊又酒醉的闷气。昏暗的客厅里,依稀还能看到一个瘫在沙发上的女子,屋子里又是群合成酒罐子。
轻手轻脚地绕过这些易拉罐,果然是Himeko斜靠在沙发上,似乎是不久前才洗过澡的样子,头发有些湿漉漉,随意地披着,身上的浴袍也滑了一半,挂在高耸的一对玉峰上,闪着晕暗也无法遮掩的皙白,随着呼吸微颤。
“又喝醉了,又是这些合成酒……”
即墨背过身去,将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不用想就知道是Himeko随手乱扔的。
这种合成酒并非来自于粮食酿造,而是工业合成的副产物,对健康的损害很大,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很容易醉,不论你体内的乙醇脱氢酶有多少。
他将一只只酒罐压片,没发出半点噪音,叠在一处,打开一旁的垃圾堆放盒,里面也都是一个牌子的酒罐,他垒进去,手臂闪了几下,把它们拍实,可这个箱子还是满了。
该是时候卖到回收站了。
“阿墨,来帮忙。”
回过头,Hua已经替Himeko整理好了衣物,擦拭头发的毛巾也放在了一边,托起了Himeko的上半身,不过脸还是有些红的,毕竟她的手还碰着了两个大团子。
即墨倒是有些无所谓,揽住了Himeko的腿,虽说确实凝脂留香,不过即墨倒是出奇的镇定。
毕竟都几十次把这个女人搬到她的卧室去了,更何况她在家里完全没有一点想遮掩的意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差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一件丝织品的距离。
可他还是瞥了眼那两个大团子。
确实挺有魅力的……
搬进卧室,Hua很细心地为Himeko盖上被子,再帮她把头发顺好。Himeko发出了微沉的低吟,把脸埋进了被子里,漏出了舒适的鼾声。
“噗。”
“呵~”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一点轻笑,也同样不约而同地回归平静,不再打扰酣睡如婴的Himeko,悄悄退了出去,默上了门。
“现在也稍微闲点,出去买几瓶红酒给Himeko囤着吧,总喝这种酒,她身体会垮掉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她戒掉。”
“算了吧,堵不如疏,而且,你觉得她要想喝酒,我们挡得住?”
Hua想了想,点了头,不过她始终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喝醉什么的……
“不过红酒很贵啊,或者说,只要是酿制酒,都很贵。”
“我们这次任务下来应该也有工资到账了,买几瓶应该不是问题。”
即墨将剩下的一些脏乱整理起来,最后叹了口气:
“咱们也可以独自出任务了啊……”
“是啊,真快。”
Hua也这样感叹着,半年前,他们还是需要跟着第五队到处跑的“萌新”,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走出去,执行着一场又一场的任务了。
不过——
Hua看了眼即墨,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此时此刻,即墨还在认真地打扫着屋子,很安静。
真不敢相信啊,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个和“律者”正面搏杀的恐怖“传说”。
“传说”,现在军队之中已经开始流传起了“深渊镰刀”,“漆黑噩梦”之类中二到报表的传说,几乎都出自于即墨每一场扫荡崩坏的战斗。
可别人再怎么说,即墨也还是即墨啊。
看着那打扫着的背影,Hua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微笑。
“怎么了?”
即墨回过头,一双眼睛正好撞过来,那双黝黑的眸子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填入了五彩斑斓的石子。
“没事,就是感觉……”
Hua没有遮掩自己的笑:
“感觉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呢!”
这个回答让即墨愣了愣,摇头笑了:“我以前就没有人情味?”
“现在更多了几分。”
Hua的笑,让即墨看得有些着迷,他不由得倾过了身,想要靠得进些。
这个时候,门响了,还透进来了小姑娘的声音:
“开门开门快开门!哥哥姐姐快开门!我要进来玩进来玩!”
“哎,是丹朱,我去开门了。”
Hua转开身,错开了距离,转身去开门了。
即墨拉了拉眉,等到他把扫帚归位,垃圾收拾好了以后,才从客厅兜出来。
“Hua姐姐Hua姐姐!我们来找你玩啦!”
一开门,Huawei就下意识地摊开手,果然,丹朱一脑袋撞了过来,不停地叫唤。
“嘘,Himeko在睡觉呐,小声点。”
“哦——”丹朱一脸恍然大悟,然后转向身后的苍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坏女人在睡觉哦。”
“说谁坏女人呢?”
Hua拧了拧丹朱的小鼻子,引得一阵吱呀呱啦。
“愚蠢的妹妹哦,别闹啦。”
苍玄揪住丹朱的头发,拽了拽,鞠了个躬:
“叨饶了。”
“哟,这礼节学得不错啊,要吃什么?我准备下厨。”
即墨也转了出来,果然一个身子就撞进了怀里:
“墨哥哥!我要吃豆腐脑小笼包马兰头煎饼果子BJ烤鸭臊子面五香牛肉……”
“停停停!”
即墨把丹朱从身上扒下来:
“这都是故事,我只会做点家常,萝卜炖排骨。”
“切——即墨好菜啊。”
“你吃不吃?”
“吃!”
瞧这两活宝。
第一百一十章 欢迎回到噩梦来
David·Santiago戴着他的老花镜,辨识着旧报纸上的文字。
当然是旧报纸,现在这个崩坏的时代,只有周报才算是可以正常周转了,电视和广播反而更加具有时效性。
不过老一辈们还是更喜欢报纸这种东西,几百年都没有被各种信息设备所淘汰的原因就是在于它能带来“触碰信息”的美妙感。
翻过来,上周五的版块还列着一则“逃妻启示”,老人叹了口气,指腹摩挲着这一片墨印。
他想起了自己老朋友的一句话:
“已经不是过去的时代了。”
“爸……”
怯生生的,仿佛孩子般的低语响起,让David一下子有些握不住手中的报纸,他的唇颤了颤,还是回过了头,看着他的女儿。
以前那个自信的她呢……
前天,管家在门口捡到了只披着一件睡衣的Cecilia,她没有穿鞋,全身冻得通红。
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
“爸……我明天就……回去吧……”
Cecilia低着头,抓着裹身的裙,就像是寒风中缩成一团,独自冒寒的雀。
“你要是不愿去,就不愿去吧——”
Cecilia猛然抬起头,就像是没听清一样。
David往旁边挪了挪,将沙发让出来了一边,拍了拍:
“坐吧。”
Cecilia带着迟疑,坐在了沙发上,可还是离David有些远,她张着嘴,似乎还想再问什么,可却被David揽住肩,抱住了。
她呆住了,让那双臂膀抱着自己,听着那苍老的心跳。
这是——父亲的味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就像是炸开堤坝的火药,磅礴的泪,全部都涌了出来。
“为什么……”
Cecilia将脑袋埋在自己父亲的臂弯里,任性地哭泣着,肆意地嚎啕着。
为什么要夺走自己的爱情?
为什么还要再夺走自己珍视的人?
为什么,要经历如此的不幸?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摧残着她精神的问题在这一刻完全释放,全部化成了泪,将她融成了一个在父亲怀中无助哭泣的孩子。
如果是在以前,David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如此软弱地哭泣吧。
可在想起女儿那挨冻受饿,无神无望的身影时,心,揪疼了起来。
是啊,时代不一样了。
那种带有利益性质的家族问题,就让它去吧。
David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
他老了,心也软了。
可他不后悔。
“好了,呆在家里,就去整理一下账本吧,资金估计会紧张些,还有人等着援助。”
“哎,那我丈夫那里……”
“你还当他是你丈夫啊!”David哼了一声:“我不去找他讲道理就算是给他面子了!他敢过来!”
“那,合资……”
David看着自己的女儿,抚着她的头顶。
——时代不一样了。
“家族还是有钱的,该援助的,该支持的,都能运作起来的,少他们也不要紧。”
原本坐镇家族的老人此刻却任性地像个孩子,Cecilia都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
不过她还是笑了起来,轻轻地吻在父亲那褶皱的脸上,顺手帮他捋顺额角的白发:
“那我去看账了。”
Cecilia的眼角还挂着泪,还带着红,可能够很直观地感觉到,那困扰着她半年的阴云似乎终于开始消散。
家,永远是缓解情绪的港湾。
“你还打算回军队吗?”
David忽然这么问。
这完全出于一种担忧。作为一个父亲,他真的不希望女儿再陷入任何陷阱,或者再一次受到伤害。
Cecilia,站在那里,David看着她,希望她摇头。
叩叩叩。
一串敲门声响起。
这让David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不知是哪个让人不快的雇仆。
Cecilia像是转移话题一般,冲着David笑了笑,走过去开门。
这个笑容,让David原本那些不快烟消云散。
好久,没看到女儿的笑了。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继续看起了旧报纸,但却在回忆。
回忆着过去,将女孩抚养长大的点点滴滴。
砰!
枪响,震碎了回忆的梦。
叮!
弹壳撞地的声音,惊醒了一瞬的幸福。
David从沙发上直窜了起来,可他还是只能看着Cecilia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她倒下的动作一帧帧放下,她的尖叫一层层迭起,血,一点点从她的腹部灌出。
“Cecilia!”
“呀呼!David!”
怪诞的男人跳了进来,他的穿着完全就是由各种废弃材质拼接而成的正装,橙紫黄绿白,全部都溅了猩红,他的两颊各开了一个洞,可以看到森怖的牙根和颚骨。
他张开拥抱,就像是在热情招呼老友,手里还握着一把左轮。
银色的左轮,Santiago的荣誉礼枪,他当初亲自奖励给这个人:
“——Ret……”
老人咬牙切齿,好像狂怒的雄狮,他抄起拐杖,一根细剑就抖了出来,可才跨了一步,就刹住不敢再动寸毫。
“哦哦哦哦哦~冷静,David,你瞧瞧你都一把老骨头了,就不要再这样操劳了。”
豁口者踩在Cecilia的腹部,微一用力,一声哀号,更多的血溢了出来。
“你敢动她!”
“别担心,David,你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儿~还有特殊部队的自愈纳米机械,这个小窟窿带来的出血很快就能止住的,不过嘛……”
他的皮鞋碾了碾:
“脊柱怎么样,我就不太知道了。”
“你把我女儿!——”
老雄狮跳起来,可他的剑和他的心早已不能一往无前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倒地的女儿身上,现在的他就像是个拎着玩具的孩子。
哐!
孱弱,无力地被几个戴着卡通面具的人摁倒在地。
“Hmmmm——”
豁口者转过身,从柜子里拿下来一瓶酒,笑嘻嘻的,似乎很满意这个牌子——最后一家红酒厂出品,而且年份还是“崩坏”前酿造的。
他倒了一杯给自己,端起来,对着灯照着看:
“说实话,我的专业可不是医学,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这种外科问题如此痴迷。”
“咕!”
在他身后,老人被一脚踹在腹部,又被锢住后脊,几拳头下去,老花眼镜彻底碎了,又是几拳头,就没了声音。
“喂!你们轻点!”豁口者不满地回过头,踹了施暴者一脚:“咱们的贵客都老胳膊老腿了!那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
他又转过头,看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Cecilia:
“真是抱歉啊,Cecilia小姐,毕竟我们在建场时没有考虑到残障人士,看来你是不能参加我们的狂欢了~”
“你们……我爸……”
“哦哦哦,别担心别担心,虽然你到不了现场,但你还是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和你父亲见面的。”
他打了个手势,一个有些瘦削的男人走到他身边,戴着山羊面具。
“来,这是给你的奖励,顺从自己的欲望吧~”
这句话就像是山羊解开的镣铐,让他直扑了上去,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无视了她的眼泪和尖叫,撕开她的衣物鞋袜,将她素白的身体和鲜血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是如此的罪恶。
不知谁打开了广播,那是Hier的歌,它的名字叫“希望”。
“哦吼,来来来,Cecilia,来,看镜头~”
豁口者跟着歌,跳着舞,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摄像机,举在正被侵犯的Cecilia眼前。
“不要,不要!不要——”
她拼命挣扎着,可脊柱洞断让她难以发力,只能任凭着屈辱一次次洞穿她的身体,泪流满面。
“来,笑一个。”
恶魔狂笑着,如此低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毒
嚓——
医院滑门的声音有些刺耳,可挡不住一行人急匆匆的脚步。
Himeko当先走进了病房,接着就是即墨,Hua,Rita三人。
他们都没有说话,脚步也压得很轻。
医生和看护的警官见相关亲友来了,都抒了口气。
“情况怎么样。”
警官望了眼身旁这个火红的女子,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冷得像氮冰,连医生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大概都是军人。
他瞄了眼那三个年轻人,极为相似的低气压交织着,压迫着。
“很糟糕。”医生摇头:“脊柱被打穿了,虽然纳米愈合机制防止了大出血,可她的脊柱已经被大口径子弹打断了,不进行手术的话这一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报案人是一个来送外卖的,除了她,整个Santiago家族里的人都被杀了,而族长David则失踪了。”警官咽了口唾沫:“报案人发现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
“一丝不挂?!——”
Himeko的声音压在一起,好似快要引燃的炸弹,捏紧的拳头一阵爆响。
警官很紧张,但这不会阻止他说出调查到的一切。
“是的……现场发现了相机的盖子和——,我们推测罪犯可能,可能拍了些——妈的!”
警官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已经当勤了数十年,即使在这崩坏的三年,他也依旧在干着他的老本行,可这是他见过的最恶劣,最恶心的犯罪。
他们仔细勘察过现场,从侵入痕迹,杀人留存上来推测,凶手们都极其谨慎,力求不留下任何痕迹,而唯独在这个女人身边,留下了所有可以追踪的证据。
这就是一种挑衅!以最变态的形式!
“警官,医生……让我们单独呆一会。”
Himeko咬着唇,可以看到她的肩膀因为难以抑制的怒火而颤抖着。
医生和警官对视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你们也出去。”
“Himeko大人,我们怎么……”
“她不会希望有那么多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出去。”
Himeko极其粗暴地打断了Rita的话,没有转头。
Rita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Cecilia时,却说不出来。
黏稠的回忆翻了起来,勾得她一阵恶心。
转头,她第一个离开了。
很快,病房就留下了Himeko和Cecilia。
Himeko站在病床旁,看着Cecilia,看着那双几乎干涸的眼睛。
Rita被捡回来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眼睛。
不,是更加绝望。
“Cecilia?”
Himeko轻轻将手塞进她的掌中,一下子就被攥住了。
她知道Cecilia是醒着的,身体是醒着的,可她的精神却抗拒醒来,强行封闭自我,拒绝一切。
“Cecilia,是我,Himeko。”
“Hi……meko?”
Cecilia颤了一下,仿佛重启的电脑,慢慢地转过头,干瘪的嘴唇抖着,一双眼睛钉在Himeko身上,只是为了确认。
“Himeko……”
“Himeko!”
她终于认了出来,猛地扎进Himeko的怀里,死死抱着她,Himeko能听见自己的衣物被撕攥时发出的细微破裂声。
她并不在意,只是抱着Cecilia,给她营造一个平稳的,安全的怀抱。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要做什么,他要干什么,我爸爸,我爸爸……我……”
“冷静,放松,Cecilia,会没事的,我们……”
“不!不会的!”
Himeko衣领被Cecilia拽住,这个女人现在几乎歇斯底里,原本的骄傲,原本的自尊,全部被粉碎地一干二净。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就是个恶魔!他就是个魔鬼!为什么!为什么……”
她将脑袋抵在Himeko胸膛,撕心裂肺: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我从噩梦里走出来了,为什么还有这样的恐怖啊……他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Himeko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控诉冰冷的现实?
她早已失去了这种任性的选择。
“Cecilia,听我说,我现在需要你冷静下来,告诉我,你还记得哪些线索,这是我们帮你的前提。”
这句话,让Cecilia松开了紧攥的手,一种陌生的感觉突然钻了出来,横在Himeko和Cecilia之间。
Cecilia抱住了自己,蜷缩了起来,紧靠着床栏。
Himeko愣了一下,咬住了唇:
“告诉我,Cecilia,我们来帮你。”
Cecilia抬起眼,这一瞬间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
“Ret……是他。”
“那个……被你们剔除的长老吗?”
Himeko记得的,那日在评议会上宣布“魂钢”发明的胖子,那个寻找女儿的父亲。
Cecilia没有再说话,缩藏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
拒绝……
“好好休息。”
Himeko站了起来,她准备离开了,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Cecilia没有看她,依旧蜷缩在那里,不躺着,也不坐着。
咔,门彻底关上了。
“Himeko队长!Cecilia姐她……”
面对着即墨的急迫,Himeko第一次陷入了踌躇,但也只有几秒:
“让她先静一静吧,她需要安静。不过罪犯之一已经确定了。”
这个情报让警官转过了注意。
“是Ret,Ret·Santiago……”
“小姐!这位小姐!前方是重症病房!您不能——”
“放开我!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啊!”
忽然传来的争执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一个深蓝的少女努力想要挤开护卫,闯入这片严密防护的区域。
“她是……Hier?”
即墨认了出来,而旁边的Himeko走了上去,声音带着丝坚硬:
“请不要大声喧哗,病人需要休息。”
“求求你!那是我最重要的人!让我进去看她一眼好不好!”
Hier原本那空灵的声音这一刻终于被染上了凡尘的色彩。她的双眼中满是恳求的泪,完全没有一分那独属于“歌姬”的圣洁独立。
“Hier,Cecilia对于我们来说都是重要的人,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需要安静。”
“那让我进去也可以啊!我可以唱歌!我可以安慰她!我可以——!”
她的话刹在一半,便软软地倒了下来,被Himeko架住了。
Hier还只是个普通人,而Himeko此时也有些恼意,她只希望能给Cecilia一个安静的地方。
将暂时昏迷的Hier交给了一旁的护士,此时此刻,更多的怒意酿造:
“立刻封锁消息!不允许任何记者出现在五十米范围内!”
“是!”
作为护卫的城卫军应了下来,筑起了更安静的防线。
“等一下,这位队长!”
之前的医生赶了过来,有些气喘吁吁:
“确认一下,伤员的名字是不是Cecilia·Santiago?”
“是的,怎么了?”
“我们从现场的残余痕迹和刮擦物中提取了基因,在基因库匹配后发现,呼——”
医生大大地喘了口气,拿出了化验单和一张照片:
“施暴者——是她的丈夫。”
一瞬间,整条走廊,死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污染
腹部在抽痛。
大脑在哀号。
David很熟悉这种感觉,在早年的服役生涯中,敌人拷问后留下的遗痛是同样的刺骨。
“唔——”
这些疼痛让David细吟。他老了,不再是那冷对拷打的战士了。
“起来!起来!起来!”
尖利的声音忽然拔起,他感到脖子一紧,脑袋被强迫着抬起。
鬼?
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视线中忽然映入三只狰眼狞牙的圆脑袋。
一个激灵,他看清了,那是三个被剃了光头,化着诡异妆容的小孩。
他们穿着怪诞暴露的衣服,脖子里挂着宠物栓一般的刺环,像是野兽一样爬行窜动着,他们手里拿着皮束,锢圈和电棍,环绕着他,尖叫着,嘶哑着。
“滚——开!”
他壮起那苍老的肌肉,想要将这几个人鬼不分的小人甩开,可电棒点在他胸膛上,一瞬间,麻痹再一次攻占了他的身体。
这群小人像是抢食的狗,窜到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衣服,将这个老人原本还算光鲜的外表给剥成了最原始的形态,将那些象征着地位身份的外衣撕得粉碎。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理清现在的情况,脑子里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儿?哦呼呼呼~David,David,老David~”
这个声音打着旋儿,飘了过来,凿开了David那苍老的思绪强硬地将噩梦扒出来,扔在他眼前,抹在他身上。
“怎么了?睡一觉,就不认识我啦?老David?~”
豁口者扬着嘴角,三张嘴都是最愉悦的笑,左手的左轮是他的乐谱,右手的手杖是他的舞伴,他抖着那微胖的身躯,扭着极不规范的舞步,来到了David面前,笑着,唱着。
David这才“醒”了过来。
“是你,我想起来了!是你!”
绷!
这是束缚皮带拉直的弧响,老人整个身躯发出了干瘪的怒吼: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年迈的狮子怒吼着,要从那束缚之中挣脱出来,力道之大把那几个手握皮束的小鬼掀翻在地。
然而,这样的愤怒,这样的怒火,在电压下脆弱得仿佛白纸。
“瞧瞧你,瞧瞧你,David,怎么这么不冷静呢?”
豁口者一脚踩在他身上,这个时候他扔开了缴获的手杖,换成了那逼供用的电棍,蜻蜓点水般点在这个老人的身上,欣赏着他每一次麻痹的颤抖。
“你到底要干什么……Ret……你要是想复仇的话,来找我啊!不要碰我的女儿啊啊啊啊!”
“哦哦哦,不不不,复仇?那是Ret·Santiago该干的事情,我可不会~”豁口者倾听着老人被电击时的惨叫,好像聆听音乐般认真仔细。
“来,扶我们的贵客起来,今天我是来请你看电影的,而不是做什么……啧,‘复仇’?这种没意义的理性活动。”
被掀开的小鬼们爬了过来,拉着那束缚的皮带,像是拖尸般将这个老人拉扯着,跟在豁口者身后。
“唔!”
老人本就被扒光了衣物,粗糙的地面折磨着他的皮肤。
哐——
这是老旧的闸门推开的声音,只有在大型废置仓库中还保留着这样的建筑。
光。
雪白的人造光从头顶打下来,只有那一束,通亮地分割着黑暗和深渊。
在这光束之中,一张残破的木椅立在那里,而在光的边界,则是一块块被临时搭建的投影屏。他还看到了更多的眼睛,那些本应该属于孩子们的眼睛早已丧失了天真,只留下兽性和疯狂。
“来来来,快,把我们的客人安顿好咯,快快快,这把椅子可是我们的头等席!”
小鬼们尖叫着涌了上来,像是蚂蚁一样攀在David身上,将他牢牢摁在椅子上,将拘束带胡乱地绑在他身上,勒进那苍老的皮肉之中。
“干什么!Ret!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不不不,我可不会做什么,呼——”豁口者拿来了一个话筒,吹了一口气,一瞬间,整个仓库里溢满了尖锐的嗡鸣,将他的声音拉扯变形,最后失真:
“我,只是想请你看个电影,和你分享一下观后感而已,可惜我们的男女主角都不在!而且男主角也很不给力,所以我们只有42分钟的观赏时间,不过这不要紧!这本来也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时间足够了~呼呼哈哈哈哈!说起来,David,你刚才说的‘想起来’就我看来是绝对绝对糟糕的一件事情。”
“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女儿怎么样了!我女儿在——”
忽然,他哑住了。
投影屏亮起了,包围着整个仓库的投影屏全都打亮,他听见了歌声,那被广泛传唱的“希望”,他看到了暴戾的侵犯,和女人无助绝望的哭吟。
“Cecilia……”
每个屏幕,每一帧,都是噩梦!
“Cecilia!!!”
老人的嘶吼几乎是扯出了他的灵魂,他想躲,他想藏,他想拒绝这病态疯狂残忍的现实,他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可这没有用,每一面投影屏都十分贴心地张显在每一处角落,充斥着他感官所能捕捉到的每一缕信息。
那些小鬼疯笑着,爬过来,摁住他的手脚,掰住他的脖颈,翻开他想要紧闭的眼帘,强迫着他去看,去听。
“啊啊啊,Cecilia,Cecilia啊啊啊啊……”
这原本该用“绅士”形容的老贵族哀号着,颤抖着,眼珠子带着泪和血,牙齿磕破了唇,血染猩红。
他在惨叫,他只能惨叫,无力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Cecilia,Cecilia,Cecilia……”
这里是地狱。
42分钟,游荡在悔恨,痛苦,愤怒交织成的“崩坏”边缘。
“哦……瞧瞧这个家伙,42分钟前他还像个年轻人一样,现在呢,蔫了~”
他凑过来,那张可怖的脸离David是如此之近,可这个老人已经没有了半分反应。
“所以我就说,不要被‘想’这个字眼给困住了。”
豁口者拍着David的脸颊,作剧般夸张地皱着眉:
“‘想’,啧啧啧,这个字眼只会基于记忆这个玩意儿,可是记忆这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呢?它只会给你营造出一种过去美妙的错觉之中,你上一秒还以为自己万人之上,操控权力金钱,可下一秒!——”
他揪起David的头发,一片花白拽下:
“现实就会把它击打的粉碎!”
“看看你!你现在这副模样,被记忆这种残忍又任性的小家伙操控玩弄着,可你为什么不看看这美妙的现实呢!你为什么要让记忆给你留下的人格和理智制约着你呢?David?啊!David!来!抬头!看着我,看着我!”
他摇晃着那呆滞的老脸,搓着,揉着,似乎想要将疯狂和扭曲灌进这失神的大脑中:
“来!听着!干什么要让自己被理智所束缚呢?!啊!族长大人!你把理智丢掉!来!统统丢掉!看看咱们演员优美的表演!来!看!你应该跟我学!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道哪哪都是崩坏,战争,饥荒,强暴,这么多事情,肯定有一件能让我们痴狂!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干什么还有执着于那些小美好?啊?不不不,你不是为这种东西努力,也不是为了维护这些什么见鬼的美好!看看这个世界!那些你们所逃避的玩意儿才是我们该热爱的啊哈哈哈!”
他那疯癫的口水忽然停滞,很细致,很小心地为David抚平头发:
“还是说——你,还以为记忆是你的快乐源泉?”
他抬起手,凑到David耳边,像是在说小话:
“嗨,你还好吗?David?族长?你的女儿现在还在家里等你吃晚饭呢?嗯?”
砰!
震响,仓库的大门砸下,火红的身影站在黑暗的尽头燃烧着。
“哦——”
豁口者眯起了眼睛:
“总算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虚假
“咕!”
一个偏颇瘦削的男人被Himeko甩在地上,以头抢地,一声含糊的痛鸣。
“不,不,我是她的丈夫!这事儿是——咕唔!”
Himeko又狠狠给了他一脚,将他踹飞了几颗牙,一瓢血扬起来,溅落在地上,只剩下代替痛楚的呼吸。
“你是个畜生!”
丢下这一句,Himeko便不再看这个男人一样,视线咬在了那仓库之中目光阴鸷的男人。
“啊——Himeko长官,你好呀,不过,无票入场可是不道德的行为。”
他打着招呼,拖着滑步,想要蹭到人质背后。
嗵!
水泥地上,一个被电磁弹熔出的洞口点在那,这是Himeko最后的克制。
“再动一步,就死。”
豁口者看着地上的洞,圈着嘴,创口和唇形一同连成了“惊讶”的样子,但不论他再怎么做作,都只会表现出“可笑”和“虚假”。
“哦哦哦,你看上去很激动,冷静点,要是真的伤到谁就不好了……”
他看着那牢牢指着自己额头的枪,摆着头:
“还是说,其实不论杀谁你其实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呢?毕竟——”
他促狭着眼,享受着这种将记忆中的骨刺挑出的愉悦感:
“你已经让‘你们’少了一个——”
哧!——
电磁弹解离肌肉的声音。
豁口者讶异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仅剩下的右肩。
电磁弹擦过的高温彻底蒸发了他整条右臂,也焦黑地封住了头顶创口。
“呼——呼——”
他喘着气,居然还是扬起了笑: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倒在地上,狂笑着,眼泪溢了出来,这是疼痛,可却怎样都抑制不了他的疯狂。
“哈哈哈哈!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他在地上抽搐着,面容在痛楚与疯癫之中扭曲到了极致。
他笑着,哭着,喊着,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进步悟道的学生,兴奋无比。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倒在地上,向着Himeko张开臂膀:
“来!开枪!杀了我!就像你杀崩坏一样!来啊!来啊!”
“Himeko!冷静!冷静点!”
Rita冲了上来,横拦住Himeko握枪的手臂,死死把住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豁口者倒在那里,看着那些城卫冲上来,将他铐起,狠狠拽起来,将他推出这肮脏黑暗的仓库。
“呵呵,哈哈哈!你没动手啊,你还是不敢。”
经过Himeko身边时,豁口者如此低语,他依旧在狞笑。
“Himeko,Himeko大人……”Rita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Himeko身旁,带着丝害怕挪开了她的手。
“您……还好吗?”
深呼吸——
这是Himeko的最先回答,她闭上眼睛,她听着那狂笑逐渐远去,被塞进囚车里,直到车轮远去,她才将这口淤积之气缓缓吐出。
“我没事——你阻止得对。”
这是事实,因为Himeko军职在身,她必须得守法。
似乎有点可笑,在如今这样的时代,居然还在偏执于“法律”,但事实上,不得不,且必须去遵守。
半年前的粮行事件已经使得民众与城市防卫的矛盾达到了巅峰,这半年来,城市内部管理每天都行进在钢丝线上,哪怕是稍微的颤抖,都会把这个城市推入混乱的深渊。
如今,“法律”成为了最后一道维系着平衡的脆弱稻草,再也经受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
“David,你还好吗?”
Himeko扶住了这个老人,原本那自信自傲,虎视群雄的老枭雄现在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做不出半点回答,只是在抖着。
绳索被拆了下来,老人一下子就倒了出来,被Himeko一把拦住,她错觉自己只是拦住了一张纸。
老人缓缓地抬开自己的头,颤抖着双臂,像是在逃避一样挡住了自己的脑袋,蜷缩着,逃避着。
“#####”
“什么?”
Himeko没听清,身子侧过去,听见了好似蜂鸣般连在一起的颤音: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Himeko能说些什么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将毛毯披在这个可怜的老人身上,扶着他起来,送到城卫军处。
即使Santiago家族被袭击杀戮,可他们的财富还在,总能找到愿意为他们卖命的人。
“长官,周围排查了一边,没有找到同伙,但地上留了不少痕迹,想来人数不少。”
Himeko喘了口气,闭上眼睛,沉吟了好一会:
“主犯抓到就行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崩坏’。”
“明白了。”
“消息记得做好封锁,别让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得逞。”
“了解!”
“那些家伙”自然是指的“民间新闻”,因为报纸刊行量的不足和广播电视的局限性,很多民众更愿意去听一下“民间新闻”,来源自然就是那些像耗子一样,扛着相机在下水道里搜刮一切新闻的家伙为了吃饭,他们可以去打探一切消息。
脚下一绊,老旧的话筒尖鸣一声,噪得Himeko心头火起,一脚将它踏了个粉碎。
——————————
“嘀——嘀——嘀——”
这里是“爱衣”的大脑,在这里,灰白色的结晶悬浮着,透明的盒子掩盖了它的光辉,乖乖地呆在机械手臂的束缚之中。
Lustina的苹果依旧咬了一半,搁在一边,痴迷地看着这块结晶。
终于,终于回到自己手上了。他这么想着,不由得伸出手,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
像是忽然惊醒的人,青年抓住了自己的手,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行呢,不行——你不能这样诱惑我啊……”
Lustina舔着自己的嘴唇,有些艰难地挪开目光:
“爱衣,其它的核心呢?”
“报告,其它的核心依旧保持着低压活跃,崩坏能值未超过安全线。”
Ai非常贴心地展出了三张监控,一颗震荡着电流的紫耀,一片切割着空气的风,还有一抹绝对零度的冰点。
“真好啊……爱衣,你说,如果我们全部掌握了它们的秘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成为神?”
整片区域忽然沉默,只有信息交会的丝鸣。
“抱歉,资料库并未设立有关情报,对于您提出的概念无法理解。”
Lustina没有听进去,看着这些安稳的核心,不由自主地又扬起了笑。
他要带领人类掌握“崩坏”,成为全新的,至高无上的物种。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审讯
“情况怎么样?”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在笑,真他妈吓人,你知道那两个豁口和嘴巴连在一起时露出的笑有多惊悚吗?啧——”
值卫打了个颤,看着面前相貌猥琐的新任上级。
原来的上级Ryuba已经失踪了,这个在五个月前空降的上级虽然猥琐了点,可也不像Ryuba那样严格。
“是吗……痕检怎么说?”
痕检的技术人员报告道:
“Santiago家族的光荣授勋枪,指纹痕迹,牙齿全部都符合Ret·Santiago,可是——”
“什么?”
“犯人应该是产生了人格解离症,他的一切行为和习惯全部都和原本的档案记录不符,就像是——换了个灵魂。”
上级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当时可是他对着Ret的腮帮子开枪的。
女儿惨死,家族抛弃,换谁都得疯。
不过这个长官并没有任何同情,他算得上是凶手之一,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后悔之处就是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对着他脑袋打上一枪,而不是为了一些恶趣味给他嘴巴开两个洞。
不过问题不大,现在已经逮捕他了,那么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疯子的命依旧握在他们手里。
“你们打算这么办?”
Himeko,这个男人知道她,在先前和HT10086接触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个烈火般的女子打过照面。
当然,不可能让Himeko发现自己,作为一个足够优秀的特工,这是必须的职业操守。
“自然得根据法律来提审他,Himeko少校,他是重犯,根据安全区协议,我们可以给他立绞刑架了。”
“就像那些‘律者’一样?”
Himeko指的是那挂在城门口的“冰之律者”,按照“安全区协议”,这个人形生物严重违反了“人类保护法”,企图袭击一个安全区,绞死暴尸是它应得的刑罚,不过暴怒的民众将绞索换成了魂钢而已。
“是的,袭击Santiago家族,使得灾民保障金来源遭到严重破坏,这确实违反了‘人类保护法’。”
Himeko拧着眉,看着囚室中嬉皮笑脸的Ret。
隔开他们的是一扇观察窗,按道理来说,囚室内的人看不到外面的一丝一毫,可这个男人却扬着那可怖的脸,豁口和唇齿一同拉扯出恐怖的笑容,盯在Himeko面前。
就好像知道,在玻璃的那一面立着一个人一样。
Himeko没有选择对视,她选择了放弃。
“你还要继续审讯吗?”
“是的,这是常规条例。”
“那就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Himeko的手按在玻璃上,在那一头是Ret的脖颈。
“这个城市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如您所愿。”
Himeko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离开了,因为这个男人的语气和面容让她有些不快。
——太假了。
总感觉,越来越多的牛鬼蛇神窜了出来,在这片本就糟糕的土地之上肆意爬行。
“真的……不能再乱了。”
门关上前,她如此喃喃,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那个男人还在笑眯眯地看着她,毫不退缩,亦不遮掩。
哧——
安全门,关上了。
“好了,让我进去和犯人谈谈,把记录仪关上。”
“欸?长官,按照规定。”
“关上吧,你难道觉得我会放水?”
男人转过头,此时此刻,他那猥琐的笑容染上了一丝恐怖的色彩。
值卫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打开了牢门。
他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合上门。
男人特意再看了眼监控,都已经乖乖垂下了头,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影像留存。
这个时候,豁口者已经坐回了他的位置,看着对面的男人谦逊有礼地坐下。
他们都在笑,一个张狂而疯癫,一个意义不明。
“嗨,Ret博士,还记得我吗?”
豁口者咯咯直笑,整个人都在发颤。
“哦,对了,我们上一次的相遇可能并不太愉快,都忘了自我介绍来着,我叫Karman。”
Karman微笑致意:
“我仅在此代表‘议会’向您询问,Ret博士,您是如何发明魂钢的?或者说,您是‘发明’魂钢,还是‘发现’魂钢?”
“嘿嘿,呵呵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Karman看着Ret,听着他的疯笑,致以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吧,看来我们得换种方式聊聊。”
刷!——
衣料摩挲着铁桌子,Ret整个人被提了过来,然后被狠狠贯在桌上!
“哦!”
如注的鲜血淌了出来,滚在桌上,红了一片。
牢房外的值卫忙闭上了眼睛,背过身。
“呼!呼哈哈哈哈!”Ret按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坏掉的娃娃一样扬着脖子:“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审讯犯人的?”
“是啊,更重要的是,效果一向不错,我力度把握的很好,绝不会出现脑震荡导致的昏迷,反而会使你更加诚实。”
说罢,他的手又扣住了他的脑袋。
“停停停!”
出乎Karman的意料,Ret似乎没有再打算坚持下去的意愿了,他摆着手,挣扎着撑住了桌子:
“我当然,并且百分百地愿意告诉你,‘魂钢’是发现的。”
“那么——”
衣领又是一紧,Ret离那张猥琐的脸近了几分。
“请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的话,啧啧。”他舔着嘴巴,将那从额头渗下的血液扫干净,似乎很迷醉:
“其实也就是一句话,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崩坏’的产物啊。”
拎着衣领的手忽然停住了力量,喉头一松,涌入了大量的空气。
“你——说什么?”
“呼——呼——”Ret伸着脖子:“就像你们有些人猜测的那样,不是吗,第二个律者制造的那么多‘魂钢’不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吗?你以为凭借实数区域的能量和物质能够和虚数界能对抗?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能够如此承载崩坏能的玩意儿本身就是‘崩坏’的一种啊!”
手,不由得送了,Ret倒在地上,哈哈大笑,就像是个恶作剧胜利的孩子。
有趣吗?
在现在的Ret看来,当然有趣!人类抵抗崩坏的“希望”恰恰就是他们的“绝望”,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
“你居然去过‘虚数空间’吗……原来,你早就疯了啊……”
“不不不!我理解的是‘现实’!是‘现实’啊!兄弟。呵呵呼哈哈哈!”
Ret将手指塞进豁口里,咬着,尖笑着: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们有没有去查过,粮行的那些受害者,他们的孩子去哪了?”
Karman这一次,真的愣住了。那似乎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哈哈哈哈哈!”
而Ret,豁口者,就像是一个讲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跌在地上,拼命打滚。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烧起来了
嗵!
厚实的铁门被炸药爆开,精英们冲进这封锁的小库房之中,根据豁口者的情报,这些沿岸的废弃小屋之中都关押着他虏来的孩子。
他要做什么?
没人有兴趣知道,只要将那些孩子救出来,那个疯子就没戏可唱了。
“不要误伤人质!不要误伤人质!”
领头的是Kevin,一头白发就像是从白昊中冲进来的陨星,杀破黑暗,长驱直入。
屋内的匪徒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戴着那可笑的面具,呆立在那里。
在他们包围中央,则是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这些人渣!
愤怒燃烧着,成为了Kevin进击的最大动力,即使Kaslana家族已经覆灭,可他的骑士精神却依旧保留了部分。
保护弱小,不论是那曾经迂腐的家训,还是Kevin这特立独行的遗少,在这一点上永远不会产生冲突。
也许是进攻的迅速,也许是这些匪徒太过孱弱,在血与泪浇灌出来的铁军突袭下,连枪声都没漏出来,就已经将这些人渣彻底制服。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Kevin忙接住一个向他跑来的孩子,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队长!你看这!”
扣押着匪徒的队员忽然喊了起来,打了灯,在光影交错的视线中照亮了这个颤抖的匪徒。
面具已经被掀开了,露出的却是一张被胶带封嘴的脸,扭动着惊恐,一双握枪的手也被胶带死死绑在一起,挣脱不得。
“这怎么唔!——”
话没能从Kevin嘴里全部说出来,血就从喉中堵住了他剩下的词汇。
他诧异地低下头,看着那柄插在胸膛中的匕首,那个躲藏在他怀中的孩子抬起脑袋,在他的血溅涂抹之中,孩子的笑容纯真而狰狞。
匕首一转,透出的血泉更是给这张小脸抹上了残忍的猩红。
====================
羁押所内,Ret躺在牢内,靠着墙,身旁是碎开的玻璃。
Karman走前又摁着他的脑袋,朝着观察窗狠狠来了一记,使得他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
不过这似乎阻止不了他的自娱自乐,他把手指塞进自己的豁口中,玩弄着齿舌,唱着意义不明又恶心无比的歌谣。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喇叭里终于响起了别的声音:
“请保持安静。”
听上去真是个谦逊有礼的声音,是那个小值卫。
“哦哦哦,是你吧,Harbor,对吗?我知道你,我还——”
豁口者拖长了自己的声音,眯着眼睛:
“我还知道你的哥哥,一个光荣的正式城卫军,对吗?”
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喇叭那一头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说实话,真的挺光荣的,牺牲在城卫Ai手上,啧啧啧,说真的,槽,一听就想笑,呼哈哈哈哈哈!”
就像是在表演一般,整个牢房内被恶意的嘲笑填满,这是在用最纯粹的恶意来碾碎一个人的心。
吱——
果然,门打开了,应急灯也亮了起来,看来电源被暂时切断了,接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记录。那个老实甚至有些胆怯的小城卫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根镇暴棍,冰冷地像一块铁。
啵,豁口者将手指从创口里拔了出来:
“难怪说别惹老实人生气。”
在羁押所的楼下,则是这一片区的城卫署。三个小孩子背着童趣包,一蹦一跳的,执勤员看了一眼,就继续忙起了和其他片区的联络:
“喂,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吵?”
“没事,就来了几个小破孩,在闹着找爸爸呢”
“你们也有走丢的小孩吗?”
羁押所内,应急灯闪着枯瘦的黄,地面浸了一片莹泽的红。
豁口者将染血的玻璃渣丢在地上,跨过了这个小值卫的尸体,摸走了他的电话,拨响了号码:
“爸爸来找你们了哟~”
======================
死寂的病房。
Cecilia呆靠在病床上,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任由着自己干瘪着,只有那呼吸还暗示着她灵魂的苟延残喘。
哔——
电视,忽然开了,传出了熟悉的歌。
Hier的《希望》。
这原本应该是希望的歌。
可Cecilia就像是被一把拖入了泥潭之中,她在这首曲子刚刚亮起的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仿佛刺猬般紧紧团起。
却挡不住。
哭吟像是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撞入她的脑海。
这是她的哭泣。
这是她的哀鸣。
她抬起了眼,电视那宽宏的屏幕将那摧毁她所有灵魂实在的噩梦完完本本地重现在她眼前,冰冷,无情。
手,放下了。
好像是玻璃裂开的声音,Cecilia知道,她碎了。
嗵!
轰响,医院的大楼抖了抖。
是炸弹吧。
理性崩溃的神智无序地思考着。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她没有去管那电视屏幕上正在上演的不堪梦魇,只是安安静静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
风,裹着霜冻,撞在她身上,刺骨的寒。
她看到了硝烟,爆炸;她听到了尖叫,疯狂;她闻到了死亡。
“Cecilia!”
一抹深蓝忽然闯了进来,是她灵魂深处的挚爱之人:
“Cecilia!快下来!别做傻事!”
啊,你还是这么美啊,Hier,真好。
“Cecilia!快过来!快啊!”
“嗯嗯——”就像是撒娇一样,Cecilia摇了摇头,轻轻褪下了她的病服,将屈辱的青紫暴露在寒冷之中:
“别过来哦,我脏了。”
风这个时候更烈了,扬起了她干枯的发。
“我不管!总之你快给我下来啊!”
Cecilia只是在静静地笑着,很安静,就像是被打落凡间的天使,看着身后肆意翻滚,吞噬天空的硝烟:
“呐,Hier,你说,人类,有拯救的必要吗?”
这个问题,让Hier怔了0.2秒。
这一个怔神,极短,短到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在这个风吹过的瞬间,Cecilia飘了出去。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下去。
那些痛苦,那些屈折全都化作了模糊不清的嗡鸣,她看到了爱人拼命伸展的手,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和从她眼角四散的泪。
呀,你怎么哭了呢?Hier。你哭了,就不好看了呀。
可惜呢,我很想帮你再擦干最后一次呢。
Cecilia张开了双臂,不是去握向那生命的手,而是赤条条地去拥抱这个天空。
这个灰蒙蒙的天空。
“真脏啊……”
风中,留下这样的叹息。
素白的身体扬过这片哭泣的寒冬,砸向那黑暗的土地。
砰!
豁口者踹开了那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大门,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街上。
烧,杀,抢,掠。
实际上,这三年来,“崩坏”带来的精神压力早已使人们不堪重负,而当爆炸的焰火在城卫队,医院这些至关重要的秩序维持点绽放时,就成为了点燃这个炸药库的最后一颗手雷。
彻底的,烧了起来。
忽然,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撕开了天空,可混乱的人群没有谁注意到,他们早已陷入了难以挽回的疯狂之中。
只有豁口者站在那里,在这片疯狂之中,他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孤独的哲学家。
他望着立在废墟前的崩坏能指数器,看着上面的数值像是上吊般踢开了千瓦的大门。
他笑了,侧过身,支着耳,听着这个安全区四处响起的疯狂,仿佛是在听最优美的音乐剧:
“来吧,烧吧,烧起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们没有时间踌躇,亦没有时间悲伤
混乱。
当看到象征着法理威慑力的城卫军署发生爆炸时,一切的理性都被抛飞了。
这并不是被“崩坏”影响产生的破坏欲望,而是自主的,癫狂的。
数年来崩坏带来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秒全部爆发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作了最为暴虐的疯狂。
他们,已经化为了不受理性约束的野兽。
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在了街道上,被火焰舔舐着,被暴乱的脚步践踏着。
男人摁着奄奄一息的少女施暴,可就在他到达疯狂的巅峰时,一柄滚烫的利刀将他和少女一同扎穿。
死士。
苍白的皮肤,斑驳的头发和一缕象征着杀戮的血腥。
男人还在疯狂的边缘徘徊,他身下的少女含着血沫尖叫着,可一柄巨大的镰刀划过,彻底断绝了他们所有的生机。
喷涌而出的鲜血在诡异的崩坏能作用下化作血雾,聚在猩红披风的死士身边,让它发出了近乎“欢愉”的尖叫。
有人在奔逃,空中忽然闪过金色的裂痕,将这些人凭空打成碎末,溅了一地。
持弓的身影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在它周围全部都是车辆堆积的残骸,冰冷的独眼扫过四面八方,拈弓搭箭,就是猎物断裂的瞬间。
金色的丝线钻出,缠绕着尸体和血肉,聚合出了更多的恐惧。
隐流上忍,禁卫军统领,神侠上尉,冥灵,这些仅仅用名字就能描绘出的恐怖死士在这一天全部出现于这个安全区中,并且越来越多,冰冷无情地向着人类扑杀而去。
幸存者拼命挣扎着,忽然,他们感觉到了风。
接着,开裂。
就如同字面意思那般,肌肉,骨骼,组织,细胞,全都凋零,使得这些要素的统合体像是泼了水的泥塑,崩解为风中的有机物残渣。
在宁静的黑暗降临前,有人看到了那深海中裂谷般的幽蓝,在这仿佛深渊般的噩梦中,抱着一个素白的身体,毫无声息。
“她”无声地踏过,在其脚印之上,宣告着“死亡”的沉默。
警报响彻整个城市。
在指挥中心,Himeko也同样被笼罩在警报的鲜红之中,背后是监控最后的画面。可这一秒,她却在盯着手中的验测仪,愣着。
上面“829”的数字和警报一样鲜红。
但这个愣神也仅仅只有一秒,战士那倔强的心注定了她不会在任何事情上驻足。
哪怕是死亡。
她沉默着解开衣裳,妖娆的身躯在刺红的警报灯下显得惊心动魄。
【警告,使用者体内崩坏能指数过高,请停止使用“地藏御魂”!】
Himeko任由警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在机械臂的帮助下,将这危险的装甲搭载在身上。
【欢迎,Himeko少校,请问您有什么遗言要嘱咐吗?】
这是爱衣的声音,冰冷无情。
Himeko的手指在“般若”的刀身上停了一瞬:
“——没有。爱衣,我能使用地藏御魂多长时间?”
【因为您本身体内的崩坏能侵蚀量过高,从您启动动力核心开始,只会为您计算崩坏几率。】
“......什么意思?”
【您现在根本不能使用任何崩坏能驱动装甲,可如今状况必须使您着甲,您现在正在自杀。于此,停止装甲安全使用时间计算,正在计算您的侵蚀度,并对您的崩坏转变几率进行计算,一旦崩坏,便通知离您最近的武装机关将您抹杀。】
“......”
【请问您有什么遗言要嘱托吗?】
“告诉Rita,对不起,等崩坏结束后,找个好人嫁了吧。还有——Hua,即墨,第五队交给你们了。”
她走出门,打开了动力核心,荒红的鬼面罩住她的脸,驱使着她走向宣告的高台。
现在的她,依旧是那轮太阳。
她注视着台下的战士们,她看到了即墨,看到了Hua,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些稚嫩的少年少女了,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安全区出现了千瓦以上的崩坏数值,第六名律者出现了。这是监控最后捕捉到的律者影像。”
亮起,抱着苍白人体的少女立在街道中央,虽然模糊,但很多人都在瞬间确定了“她”的身份。
“那是......”
“怎么会.......”
Himeko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惊讶时间:
“第六律者,确认为Hier,暂时未捕捉到其怀抱中尸体的身份,已确定其能力为有机物裂解,能保持距离时绝对禁止近距离接触。
“议会因为恐怖袭击遭到了严重破坏,逐火之蛾暂行最高决定权,开展伊甸园计划,接下来是小队分组,务必听从指令。
“Rita,你为第一队队长,带领城卫军护卫民众登临方舟,Hua,你为第二小队队长,前往52发射基地,这是我们最有力的攻击手段,其余人,随同我一同征讨律者!分组已通过网络下达,现在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整备!立刻行动!”
完全不给人留下任何疑问的机会,便将所有人拴上了自己的战舰。
因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犹豫了。
可还是有两个人冲了上来。
即墨和Hua。
“即墨,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立刻联系Prometheus,它会告知你——”
“不是这样的,Himeko!”
不知是借用了多大的魄力,即墨强行打断了Himeko洪水般的命令,跳出了她的强行命令:
“Hier......她怀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
他抖了起来,Hua也是,他们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Himeko,质问的眼神。
她当然知道,能够让Hier律者化后也无法放下的人,从那天看来,除了Cecilia,不可能有别人。
“是的。”
她甚至有些粗暴地回答了他们的疑问,也同样野蛮地摧毁了他们所有的奢望。
藏在面甲下的眼睛,冰冷沉寂的仿佛死水。
因为——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将沉默丢给那两个茫然失措的少年少女,带领着战士们跨入新的战场。
迎面擦过Rita的小队,她们都没有停,可Himeko还是听到了Rita的声音:
“请务必回来,Himeko大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给Himeko留下任何回答的空隙。
【转化率55%】
爱衣冰冷地倒数着她的生命。
她依旧踏步前进,因为没有时间踌躇,亦没有时间悲伤。
血,火。
一辆轿车像是利剑,冲开了烟,狠狠撞在被爆炸掀开的铁皮房顶上。
穿着白大褂的倩影从车里跳了出来,她的额头滴着血,赤着脚冲入这被烈火和浓烟吞噬的废墟之中。
“Kevin!Kevin!”
Mei几乎摔进这堆废墟之中,也许是幸运,她看到了爱人的身影,也许是不幸,Kevin被远远抛在这片废墟上,口鼻流血,意识飘飞。
Mei慌忙地按在他的胸膛上,她低下头,去仔细听着那代表生命的心跳,可仅仅只能捕捉到微乎其微的颤抖。
人工呼吸?胸外心脏按压?
不,这都难以挽救这即将熄灭的生命。
手在发抖,握着一根药剂。
HT-S722。
“活下来!我不能没有你!”
针,狠狠扎了进去,代表着崩坏的紫色药剂灌入了这脆弱的身体之中。
“Kevin!”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毁灭程序
为什么.......
即墨喘着气,这三个字像是茫茫黑夜中的白炽灯,刺眼得发痛。
——“你的任务是护送律者核心,因为能够抵抗核心侵蚀的人只有你,这是重中之重的任务,就算伊甸园计划失败,你也要保证核心的安全,明白吗?”
Himeko的嘱托就像是接入电源的复读机,嗡嗡作响。
即墨知道,他的理智在告诉他要执行任务,要忠诚地完成每一道命令。
可还有一种更加晦涩的低语在他心中呢喃,让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在心头。
脚底没来由地一绊,将他整个人掀在地上。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跌在那里,趴着,突然一拳锤在地上,发出了没来由的干嚎。
——Cecilia死了。
一帧录像,一句冰冷粗暴的陈述,将这个事实无情地铺展在他面前。
他触碰不到,他无法听闻,甚至难以直视。可这个残酷的现实就这样无情地立在这里,不留下任何残余的温度。
“为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无力。
站起来,你还有任务!
{警告,目标情绪模版出现异常,信息纠缠严重,正在处理......处理失败,正在进行微波抑制......}
【这里是Prometheus,即墨听到请回话!这里是Prometheus——】
“——我在。”
少年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咬着牙。
【监控显示你停止了运动,是否出现麻烦?】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到那让精神哀鸣的情绪缓缓淡下,稍了口气:
“不,并没有。告诉我方位,Prometheus。”
【继续前进,第一目标是黑狱地下十九层,那里存放着冰之律者的核心。】
黑狱.....十九层.......
——如果你看到了,还能坚持着你那可笑的认知的话......
嗵!
踹开门,脑子里回荡着Ryuba最后的遗言,好像诅咒。
火,看上去是几个人最后的疯狂,用炸药涂抹了鲜血的结局。
一层,两层,三层……
尸体越来越少,鲜血也逐渐消失,疯狂的遗骸也消逝为了虚无。
鲜红的“19”立在黑暗的中央。
Prometheus的投影立在即墨身旁,已经变得黯淡模糊,只有她的声音还保持着清晰:
【所有障碍已排除,安全门防护锁也全部占领,但那里面已经被切断了通讯渠道,我没有办法再进入。】
“你去过吗?”
即墨望着面前这鲜红的数字,没来由的恐惧拖住了他。
【确认,这里是Mei博士曾经抽取实验体的地方,也是你的诞生处。】
手,按在了那抹血色的数字上,停住了。
有什么,拉住了他,不让他再继续前进,甚至阻止了他任何可能的想象。
逃离。
这是他内心最真挚的嘶吼,但绝不是理智。
“Prometheus,能告诉我,一旦我打开了这扇门,我还能回来吗?”
在他身旁的毒舌Ai第一次沉默了。
好一会,她才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信息不足,无法确认。】
吱——
难听的噪音中,理智逼迫着他打开了这扇禁忌之门。
苍蓝的世界。
这片被光明遗忘的世界绝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被严密的视光灯晕染了淡淡的蓝色,可这种颜色绝没有任何平静的感官印象,只有一种冰冷的刺寒,使人如芒在背。
滴——
水声?
从淡蓝之中显现的,是一排排的“罐子”。
深埋于记忆之中的“既视感”溢了出来,吵得他脑子昏沉,可他还是强行挣了出来,迫使自己细细去看这些瓶瓶罐罐。
未知的溶液,溶着噩梦的红丝。
它们没有一个被破坏,甚至没有一个出现裂痕,可却都空空如也,浸着绝望的血色。
玻璃罐反射着即墨行走的身影,仿佛诡镜般将他的身影扭曲成种种陌生的姿态,也折射出了无数双死寂的眼睛,看着,望着,盯着。
即墨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幽灵注视的唯一生命。闭上眼,似乎都能听到飘渺的哭号,刺得他心颤。
就像是——被目送着推上绞刑架的死囚,周围都是仇视生者的亡灵。
奔驰的脚步缓缓放慢,最后停在了一块冰蓝的结晶前。
实际上距离还是比较远的,目视距离大约有20米。那承载着冰律核心的钢铁王座遥遥而立,周围的空气都霜结在这钢铁之上,光是目视就能带来窒息的错觉。
还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那钢铁王座之下,地上则是一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身旁还放着一只脑袋大的冰柜。
——之后你可能会遭遇议会领袖Lustina,不要犹豫,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一定很危险,绝对要从他手上夺回核心!
“啊,你啊,HT10086,果然是你,也是,除了你,他们也找不出别人来夺走这些钥匙的吧?”
Lustina抢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就像是被撕开了喉管,漏风般的难听。
呛!
波纹,镰刀就好像被空气堵住,足以削铁剁铜的攻击化作了可见的动能波纹,散逸在空气中。
“通过崩坏能运作的流体防护系统,借鉴了风之律者的完美流体能力,看上去,你这柄镰刀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Lustina终于转过了身,漠然地看着咫尺之遥的即墨。
“第五小队,即墨,奉命保护律者核心,无关人员请尽快撤离!”
“无关人员?不,我现在在法律形式或者紧急任命委托上都属于最高领导人!而你,或者是逐火之蛾,才是应该离开的无关人士!”
“你想要做什么!律者核心普通人不可能承受它的崩坏能辐射!”
Lustina完全没有去关心即墨的质问,在他看来,只有自己能够享有这样的权力。
“我早知道你会来阻止我,一个拥有着超强自愈,时停能力,可以在分子级别上造成破坏的武器,不可能用物理手段来打倒。”
他完全陷入了这样的自我陈述之中,在他眼里,在流体屏障之外奋力攻击的即墨就好像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
他稍稍往前倾了些,脸和撞击的镰刀之间不过一道流体屏障那透明的距离:
“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Kong!
雪亮的照灯直射了下来,在这一刻,连脚底的地板也变得通亮!
试图破开屏障的攻击刹住了。
因为“那个东西”,终于从脚底显形了。
“这是……”
就连即墨自己,都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
那是巨大,那是庞然,那是山峦都难以比拟,那是120度的视线都无法遮盖的恐怖!
就这样,无声地贴在自己的脚底,冰冷地凝视着自己。
血,好像也被脚底充盈的液氮所封闭。
“破坏人类文明的第一头崩坏兽,葬送了33个国家,2个洲的存在,HT001——昊天!”
好像是恶趣味一般,Lustina勾起了嘴角:
“也是你的‘父亲’。”
“不!不是的!不是的!”
镰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即墨连连后退,就像是在逃离那早已死去的视线,疯狂地重复着,强调着:
“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你对自我的定义仅仅只是在于对于周围人类的模仿和学习而已,可你自己,呵。”
Lustina很镇静,他知道脚下那曾经抹杀了三分之一文明的“巨人”已经彻底死去,也知道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稳步推进,包括现在即墨的认知混乱。
是的,认知混乱,当物理手段难以奏效时,精神打击则更加有效。
这也是抹杀HT10086的唯一手段。
他拿起了箱子,站在即墨身前,此刻,他已经不需要这个屏障了,当这个手提冰柜里的“破坏程序”启动时,HT10086就彻底报废了,不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
“来,抬起头。”
即墨有些茫然地服从了这项命令,在理性几乎停止的状态下,项圈则通过微波来迫使他服从命令,看向那被打开的冰柜。
接着,他看到了,一切的终结。
一个被砍下来的头。
他自己的头。
——如果你还以为自己是人的话
“Aaaaaaaaa!!!”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命的意义
哒,哒,哒......
火舌舔舐着城市。
这是地狱般的景象,Himeko早已想过这个城市会不会被崩坏彻底攻占。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一刻会来得那么快。
“救救我,救救我......”
哀嚎很虚弱,被神侠上尉一箭射断的伤者正在痛苦地煎熬着。
砰!
Himeko一枪结束了这在地狱之中翻滚的生命。
“......前进。”
沉默之中,其心早已坚硬如铁。
——生命是什么?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这样问过自己。
呼!
稍稍错让,一根箭矢擦面而过,在“地藏御魂”的面甲上划出亮火。
——生命,就是能自由地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
这是那时自己的回答,可在“崩坏”发生时,一切都化为了飞灰。
嗵!
冲锋!
战甲运作,令她的瞬时速度踏破了百米!空气都被拉出了尖锐的刺鸣,只有一道弧光抹眼,“般若”刀芒,神侠上尉的首级冲天而起。
——现在的答案是什么呢?
密集的冲踏,镰首刀背的磨刮声嚓,致命的锋刃直指Himeko的颔背。
叮!
清脆到有些好听的金吟,“般若”已经抬起了头。
半圆的刀弧闪过,五个可以剿灭一座小城的上尉死士在这柄阔剑下化作崩坏的粉末,不留下任何偷袭的可能。
可Himeko,第一次分心了。
她看着身边这些飞扬的尘屑,呆呆地站着,拄着剑,铁面上是灰蒙蒙的天光投下的冷芒。
她已经看不懂这个世道了,只有良知还在支撑着她继续前进。但对于生命的答案,她只剩下一片茫然。
“继续前进。”
这句话,完全是喉管习惯性运动构成的气流,随后,她就看到了战友们一个个走上前去,机械般地警视着周围的碎砖片瓦。
只不过,在他们的眼中,都麻木了对求生的渴望。
这是死路。
Himeko知道,跟着她的脚步行进的战士们也同样知道,可他们都选择用自己构筑那脆弱的防线,仅仅只是为了转移而争取更多的时间。
是高尚的情操?
不,这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用尸体,铺就一条微薄的希望之路。
哪怕这希望渺小到不过是黑暗中的火星。
可这,也足够成为“逐火之蛾”的勇气。
没人会给他们立碑。
没人会为他们悲伤。
甚至,没人会再留下关于他们的记忆。
可他们依旧选择前进,因为这是他们生命的意义。
“前进。”
尸体是崩坏从虚数踏入现实的最好的阶梯。这些碳基尸体在崩坏能的肆意改造下成为了硅基体结构的基本素材,很小的空间撕裂,这些硅基结构便在转瞬间成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数生物的现实载体,于此,崩坏兽站立在了这片血与火的战场上。
如果是在三年前,乃至于半年前,那么崩坏兽的出现都足以成为逃命的理由,可如今这个已经被五名律者洗礼过的时代,早已凝聚出了对崩坏足够的认识。
这是一头骑士级,甚至是一头魔骑士,那硕长的枪尖上挑动着崩坏能凝聚的幽火,一种低温火焰,能够让冻伤仿佛火焰燃烧般摧毁目标。
嗡——
风的轻吟。
肉眼能稍稍捕捉到淡绿色的气流刀锋般划过,便在那子弹难以洞穿的硅基壳皮上撕开了纵痕。
紧接着风的是紫耀的电光,扎进这被风撕开的裂口之中,手臂般粗厉的电流蛇滑而过,这5米高的崩坏兽直接被破坏了运动中枢系统,带来了致命的麻痹僵直。
一根需要两人协同操作的炮管抬起,扣下扳机,冰蓝一闪,便将这头崩坏兽冻成了冰雕。
风之律者,雷之律者,冰之律者,崩坏能和魂钢使得人类“窃取”了那堪比神明的律者能力,尽管只是少许,可对付这些崩坏兽,也容易太多了。
而在他们面前,站起了更多的死士和崩坏兽,魂钢爆发出的崩坏能余波将它们的注意力统统拉了过来,一瞬间,几百双眼睛盯来,满是冰冷的杀意。
而这些崩坏面对的,不仅仅是破获了“律者”的战士,还有那血红盔甲下“最强的人类”。
“继续前进。”
Himeko的声音和“般若”的割裂声一样冷。
雪,莫名开始飘落了下来。
它落在尸体上,人类上,也落在“她”身上。
曾经“她”的名字是Hier,一个鼓舞希望的名字。
但现在,“她”是律者。
手指抬起,细微的黑色萦绕着,毫无疑问,这是“死亡”。
看着指尖的这抹黑雾,“她”却没有任何嫌恶的感觉。
也不对,准确来说,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生不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了。
在看到那抹最爱的身影坠落大地时,心,就已经死了。
死了……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这具重新鼓跃起心跳的身体。
“她”能感觉到温暖,能看到呼吸时散发的热气,在掌握了那操控有机物聚合能力时,“她”就用尽一切方法去修补爱人的创口,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修补得完美无瑕,就连那夺走一目的疤痕也一同抹去。
可这个身体,依旧没有醒来。
Cecilia死了,就算她的身体修补得完美无瑕,恢复了正常的机能运作,可她不可能醒来,因为名为“灵魂”的东西永远的消散了,就像是机器失去了它的动力核心,即使电力再如何充足,也不可能让它转动。
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即使成为最被恐惧的存在,也无法拯救你……
“她”失去了自己的目标,无神地抱着自己的爱人,踏步在飞雪之间,“她”的每一步都是死亡,都代表着有机物的凋零。
这是条寂静的死亡之路,无人陪伴的孤独与绝望。
只有死士和崩坏兽与“她”一同前行,它们没有神智,亦没有自我,甚至都产生不出“陪伴”的概念,但这一刻,“崩坏”是“她”唯一的伙伴。
“她”瞥到了一个人,或者还暂时能用“人”来形容,因为那贯穿两颊的伤口实在有些恐怖。
这一秒,“她”的眼睛闪过了光。
“她”知道他,那个将“她”的爱人折磨致死的直接凶手。
可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这个单独的个体产生更多的厌恶情绪。
同样,“她”也没有去听这个人类在疯狂地叫嚣着什么。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些语言,文字,理念,疯狂,都不值一提,就像人不会去在意蚂蚁的社会结构一般。
“她”只是走了过去,“死亡”轻轻拂过那个疯子的半边身体。
“她”没再回头,即使那身后的惨叫是如何地凄厉。
因为,“她”找到了一个能支撑起“她”的信念,或者说,一个希望“她”能完成的愿望。
——人类,有拯救的必要吗?
“她”轻轻低下头,吻着爱人的额头,微笑,低语着肯定:
“没有。”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灵魂
“Aaaaaaaa!”
{目标持续性反应过激,神经分泌物破限!正在进行高功率微波调剂!}
“Aaaaaa!”
{警告!微波抑制失效!正在尝试药理抑制!}
“Aaaaa!”
{警告!药理抑制失效!正在计算可能……}
“Aaaaaa!”
{失败!确认执行毁灭程序!抑制措施自我崩毁!}
叮!
这一声响,代表着束缚着怪物的项圈彻底崩解,也代表着疯狂那最后的发泄。
黑色。
不存在“人类”任何形体的污浊之形,被“项圈”压制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瞬间将自我认知化为了一片混乱的泥沼。
这是“崩坏能”,准确来说,这已经上升到了“虚数能”的层面。
“崩坏”是人类对“虚数能”的一种朦胧的统称,可实际上,“虚数”绝不可能仅仅用“崩坏”就能概括的,就像“1”是数字,却不可能代表数字的无穷奥秘。
如果如何研究“崩坏”的学者捕捉到现在的任意一幕,都会被撼动他们积累三年的研究理念。
现在,这团漆黑的“物质”已经不光光能用“崩坏能”来形容了。
“虚数”。
这种与“现实”呈完全相反概念的“世界能量”以“崩坏能”为枢纽,狂暴地撕扯现实空间。
而这一个缺口,就是即墨。
或者说,这块黑稠液体般的“不可名状”之物。
这是“毁灭程序”的最终结果,也是唯一的走向。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对于哲学和科技的研究理解已经到达了相当的高峰,他们通过自我认知的混乱,使得即墨这一存在本身的信息要素产生了毁灭性的动摇,也颠覆了能量构成基础。
最简单的就是“我思故我在”,虽说这种唯心主义观念是极端的,但却是“认知崩毁”的条件之一,从心理一直到“物理认知”之上全部崩毁。即墨本身就是一种“崩坏”的集合体,即使他是“可控”的,可这种强烈的精神崩溃使得组成他的基本能质暴走,毕竟,他本就不是“人类”。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如同“铁”这一物质失去了“密度”这一信息概念,那其本身就难以维持“物质”这一存在。而“即墨”这一存在形式也因为相同的原因,失去了“自我”的认知,彻底崩溃为了难以束缚的能量游离体。
没有理智,没有行为准则,更没有人格,只剩下这不停破坏,发泄着崩溃情绪的“堕落之物”。
强度合金玻璃碎裂了,那些“罐子”也成为了片片垃圾,一切都在坠落,摔砸在“昊天”的尸体之上,可依旧难以停止这自杀式的疯狂。
是的,自杀式,在失去了“形态束缚”的基本能质,能量散逸体在疯狂破坏之时,也在破坏着现实与虚数之间的墙壁,虚数能不光在侵蚀着“墙壁”,也使得这些能质逃窜入虚数空间之内。
换句话说,“即墨”的根本组成就在从现实世界之中“自我删除”。
就这样如此结束了吗?
到目前为止,“毁灭程序”正如其名,完美地摧毁着即墨的“本我”,癫狂着他的“自我”,如果即墨确确实实是一个“实验产物”,那么他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幸运,或者是不幸,即墨不光光是一个“实验产物”,他还有一个来自于宇宙之外的灵魂。
也许在融入这个躯壳时,“灵魂”就已经丧失了部分的认知概念,又在培养罐中被各种实验抹杀了大部分的记忆,他已经忘记了原本的由来,身世乃至于名字。
但有人给了他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我”。
他还抱有着原本那个身体的潜意识,即使那些表层意识已经化为模糊的泡影,可还依旧牢牢坚守着“人类”的潜意识认知;更重要的是,还固执地坚守着一个独作为“人”的良知。
这是即墨的灵魂,也是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超我”。
于此,这一整个“毁灭程序”只能进行到百分之九十九,而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成为了即墨唯一的希望。
当然,这一点,即墨现在并不知道。
他只感受到了一片冰寒,粘稠,和无穷的恶意。
【又是这些吗?】
少年的灵魂在黑暗中如此发问。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瞬间,黑暗的负面情绪曾经一次次冲刷着他的理智,然而,这一次,他才明白,摆脱了抑制锁的负面情绪究竟是有多么恐怖。
憎恨吗?愤怒吗?痛苦吗?怀疑吗?
数个细长地仿佛能拉成钢丝的声音溢出,却都同样地嘶哑尖锐。
黑暗之中,诱导堕落的声音如此低语,灵魂甚至能感受到肮脏的触手缠绕,要将他拖入这混沌的深渊。
他知道这些情绪在发泄着,在破坏着,在疯狂着。
他也能“看”到,在黑暗之中,浮现出了一切他曾经害怕,曾经拒绝的一切痛苦回忆。
那些实验驯养性质的殴打,还有那“毁灭程序”的初等执行步骤,脖颈的裂疼和血腥的画面被从各个角度记录,残忍地铺在他面前。
他本应该憎恨的,他甚至拥有着复仇的权力,这代表着最高级的道德良知的“超我”此刻孤独地仿佛海啸中的浮舟,随时可能沉默。
这一切黑暗的回忆似乎都在告诉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复仇?
忽然,仿佛珍珠般的一滴坠入了这片黑暗之中,晕开了奶白色的涟漪。
一个倩影立在这黑暗之中,她穿着秀有竹林的礼服,回眸一笑。
一瞬间,整个被黑暗填拥的世界,被辉光照满。
“我确实有权力去憎恨,去复仇。”
“超我”睁开了眼睛:
“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去守护。”
“哪怕这些所谓的美好渺小到不值一提?”
那个声音有些低沉,可却不再带有那疯狂的嘶哑。
“是的,即使这美好渺小到只是沙漠中的一滴水,脆弱到只是极寒中的一点火星,我也愿意去守护这么一点渺小的美好——”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幻影般的少女:
“哪怕是付出生命。”
那个声音罕见地迟疑了:
“——哪怕,你所追逐的只是幻影?”
少年笑了起来,抬起了头,即使伤疤错面,也无法遮盖这希望与坚强:
“对,哪怕这只是幻影,仅仅只是个美好的幻影,可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哪怕那美好如何渺小,甚至只是闪烁而逝的幻影,为了那一份希望,我们都会忘我地努力啊。”
现实之中,那颗坠入“昊天”尸体之中的头颅缓缓睁开了眼睛,在那一刻,那具崩坏兽庞大的尸体与少年最后的灵魂链接在了一起。
如果说“崩坏能”是虚数凿穿现实的利刃,那么“灵魂”就是现实链接虚数的桥梁。
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这“链接”的一幕,“它”的声音出现了难得的颤抖:
“多么.......美丽的灵魂!”
在虚数窥探的窗口之中,“它”伸出手,想要突破这“墙壁”最后的束缚,十字金瞳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果然,果然!来自未知宇宙的灵魂啊!最瑰丽的灵魂啊!”
那双非人的双瞳中,闪耀着贪婪,和痴狂。
第一百二十章 补完
“不可名状”的疯狂忽然静止,就像是被掐断发条的闹钟。
那些在疯狂扑食的触角也同样停了下来,它们那侵蚀着现实的虚数伤痕仿佛蓄势的蛇,抬起脑袋,全部盯着那一块塌陷的玻璃砖。
用于冷冻的液氮正在疯狂四溢,紧急疏通装置依旧打开,可这里的低温和氧缺失足以杀死任何一个踏入这极寒地狱的人类。
视线无法穿透这奔涌的液气,可原本那属于巨兽的阴影此刻却也淹没其中,化为空白。
咔!
一只手。
一只还缠绕着低温液氮的手握住了玻璃的崖口,在一阵阵的破裂声中,撑起了一个素白的身躯。
出生婴儿般的素白,身躯肌肉线条绷直而瘦削,刚刚冒出的短发紧紧贴着额角,三道疤痕贯穿这原本柔俊的面容,一双夜瞳睁开,这一切的容貌细角,身形姿态,都属于一个人——即墨。
泥沼之中,慢慢聚集起了一个人形,它扭曲,混沌,不具容貌,只有那浸透着一切怨毒的嘶嚎裂出,向着这仿佛新生儿一般的少年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站出来!为什么你还要那样子坚持!这个世界有什么好!”
它如此唾弃着,伸手之间找来了一柄血腥狰狞的镰刀,裂开那诡异的刃口,一如那恶意,想要扑在这个世界之上,去撕咬凌迟才能发泄那积郁的憎恨:
“你他娘就这么圣母吗!!!”
它的嘶嚎中喷洒着酸液般的腐毒,甚至连空气都被融出了一道创痕。
“我一直认为,压抑着你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希望能面对你,去感受你,去理解你——”
少年张开手,也是一柄黑色的镰刀,却刃口平滑流畅,原本属于这种凶器的邪弧不再,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但我们之间总得做个了结,不是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两个极为相似,不,应该本为一体的身影举起了镰刀,同一个角度,同一个方向,同样的力度,挥动!
铛!
即墨持着镰刀,看着那一面镜影般的黑稠,看着那黑稠人形断层般的脖颈:
“没有凭什么,只是我觉得,我应当这么做,而不是去疯癫地报仇。”
“可笑!迂腐!脑子有病!”
凶狠的镰刀抽起,将即墨挑飞,“它”此刻化身为穷追不舍的狼,向着那黑池之中唯一的白扑以最暴虐的追杀!
Dang!
这一刀直向头顶!
“你就那么软弱吗!”
Ceng!
这一刀直向脖颈!
“你就那么没种吗!”
Ka!
这一刀直指心胸!
“你是不是项圈戴久了,就变成一条狗了!”
这一声怒咆,将只在防守的即墨狠狠轰进了墙里,烟尘,混着低温,变成了散坠的冰砂。
“看!看看我身上的伤!再好好想想我们经历的一切!他们从来都只是把我们当成狗!甚至连狗都不如!他们虐打我们!甚至把头都给砍下来了!你有多恨他们,我就有多强!你感受到了吗!啊!你的恨!我们的恨!你他妈在这里装什么圣人!婊子!”
白影一闪,镰刀瞬间踏到了“它”的眼前,甚至“它”还没有停下那愤怒的号骂,就被连人带柄锤在地上。
咫尺之内,是那个有着相貌的“自己”。
“就像你说的那样,有多恨,就有多强,我也差不多——”
镰首下压,隔开“它”竖挡的镰柄,镰尾猛抬,就将这一坨黑稠砸进了另一面承重墙里,又是一片冰砂。
“——我们还留有着对这个世界的多少希望和爱,那么我就能站在这里多久。”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裂缝之中,随着这凝毒的嘲笑,黑泥一般的恶意溢了出来,沾染着它们所触及的每一缕现实。
“放屁!放屁!放屁!”
“它”挣了出来,可那些黑泥依旧在墙体蔓延,笼罩了整个“第十九层”。
“你只是个脑袋!被扔进箱子里的尸块!那我就把你的脑袋再砍下来一次!看你痛不痛!”
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响彻,牢固的沉石固铁砸下来,因为承重墙的破坏,这一座地下牢笼终于支撑不住了。
刹那间,相同的紫黑色帷幕拉开,罩住了这个崩裂地下的每一个角落,急速坠下的断砖碎铁都静止在时间之中。
唯有那一对黑白在挥舞着凶器,你死我活。
第十八层,第十七层,第十六层!
声音在这片“时空断裂”之中都被静止在能量的基本形式之中,只能看到被破开的钢筋水泥被撞得停在那翻滚的轨迹前,而这两个身影已经打穿了第六层!
“你有什么希望!有什么爱!这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世界!管他们做什么!”
面对着“它”的斥骂,即墨沉默不语,承住一记,第五层和第六层之间脆弱的墙壁便再次破开。
可即墨无视了背部那触目惊心的创口,伤痕眨眼间愈合,似乎连神经都来不及将疼痛传达给大脑,双眼定定地看着那疯嚣之中割来的刀锋。
“你赢不了我!你赢不了我!”
过度积压的负面情绪终于撑开了“它”的眼帘,那是血一般的红。
“你只是个赝品!我才是真货!我才是!”
这样的声音,不光光只有疯狂,还有一种渴望被承认的痛苦。
痛苦,同样是即墨的一部分。
这些被仪器剥夺了的情感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咬牙切齿,只是为了告诉他自己——
他是人,不是可以被任意驱使的兵器,也不是必须遭受歧视的怪物。
“咱们没什么不同!时断,镰刀,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它狞笑着,猩红的血瞳滚圆:“我永远都!——”
一口黑泥,径直从它喉部滚出,带着不可置信。
他们的距离本就很近,因为“它”自以为摸准了即墨的每一个动作,他们都不可能伤害到彼此。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它”确实是即墨过去黑暗情绪的集合体,可却依旧是“过去”的意识。
即墨的手穿透了“它”的胸膛。
“——怎么——可能?……”
“它”笃定自己不会受伤的原因更是在于此刻自己“虚实混乱”的状态,可这穿插胸膛的手,彻底击碎了“它”的妄想。
“没什么惊讶的。”即墨却有些波澜不惊:
“既然你能转化成‘虚数能’,我又有何不可?”
“不!不!你不能!——”
沾染着黑雾的素手抽出,甚至都没给这个黑影任何遗言的机会,简简单单地,就将这一混乱的存在抹去了全部的痕迹。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混乱数字”,将“虚实数”混杂的“混沌”,那么,只需要用“崩坏能”这一连接虚实数空间的能质再次理清,就像橡皮擦炭笔一般容易。
此刻,手中,就只剩下了一枚荡漾着黑色的核心。
极其纯净的黑色。
他抬起手,定定地看着。
“——考虑清楚了吗?只要现在的你和这颗核心结合,那你就永远不是‘人类’了。”
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
“——我该称呼你什么?‘律者’?‘崩坏’?还是——‘神’?”
他没有回头,也不需要,那双金十字瞳就印在脑子里。他将视线集中手中这滚珠般的核心,如此发问,这是他第一次向着身后的存在提出如此质疑。
“——我不是那种夸张的东西,我只是种‘意识’而已。”
如此,身后的存在含糊不清地解答着:
“倒是你,应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为什么?”
“听着,”身后的声音忽地冰冷下来却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浓烈到极致的警告:“只有‘人类’能和‘我’抗争。”
“呵,知道吗?”少年旋转着手里的珠子,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以“昊天”为原材料的“崩坏产物”,而一旦吞入这颗“核心”,那么,从内到外,他就完全和“人类”失之交臂。
“把它放下,异界的灵魂。”
这一刻,声音出现了颤抖,和一种恳求:
“请,维持自己人类的身份吧。”
少年顿住了,笑了起来:
“原来你知道了啊。”
“确实,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就像充满惊喜的量子和虚空,不要,为了这种无谓的事情,失去你最后拥有的。”
“我所拥有的,我会自己把握,只是,有人告诉过我,要战胜怪物,只有自己也变成怪物。”
手指将这枚核心按入胸膛,仿佛死亡的静谧和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最后,一缕狂风扎过,就像是那无能为力的愤怒。
第一百二十一章 残忍
战场是死寂的,因为尸体不会说话。
“报告......阻击三组失败……‘律者’能力疑似为细胞再生掌控——”
这唯一的报告失去了他的后续,但Himeko也不需要再去思考士兵未说完的遗言了。
她看到了那在深蓝噩梦之中化为飞灰的最后一刻。
“已经收到了。”
向着不可能回答的灰烬之处,Himeko如此低语。
“她”注意到了战士们,深蓝的眸子里不再是曾经那一汪空灵的世外仙湖,只有无尽的仇恨。
不过“她”并没有动手,冰冷的眸子只是静静盯着战士们,压来无言的极寒。在“她”身周的崩坏兽和死士却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秒发动了进攻。
Himeko没有动手,在她身后,仅剩的战士们喊出了最后的战吼,扑向了那沉默压来的崩坏。
雪,还有血,它们交融在一起,展现着一种暴力绝望的美。
战友的嚎叫彻撼着整个空间,连空气都在这种血腥之中恐惧颤抖,只是,这样的动静却没有使对立的少校与“律者”产生任何动摇。
“又见面了。”
先开口的是“她”,这个曾经滋润过希望,如今又化身为人类永远公敌的少女:
“看上去你是个很厉害的军官呢。”
“她”的声音和以往一样,有些俏皮,可没人会因为这一声转产生任何旖旎的念头。
HImeko握紧了刃,在这一瞬间她并没有采取任何进攻的前奏,反而也接下了话:
“现在的你,难道不会感到恶心吗?”
Hiemko的话自然是指那些地上还未涸血的尸体,血盖在他们身上,来不及闭上的眼中倒映着雪幕下“律者”那孤独的身影。
“她”笑了起来,一如“她”曾经在公演上摆出的笑容那般,纯真,美好,但绝不是善良:
“你经历过最爱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吗?”
“她”抬起臂弯,怀里的女子倾了过来,露出了那在死亡中才得以安详的睡脸。
Himeko握刀的手收紧了,这不是沉默,而是悲伤。
“我曾经确实是你们的歌手,呵呵,去给你们带来什么希望……”
“她”在战斗的残酷背景之中如此低语,仿佛二人之间真的很安静,足以聆听对方的絮语,低着头,只有在望向怀中女子之时,那双深海般的眼瞳中才会闪过无尽的温柔,然后,旁若无人地轻轻印上一吻。
可“她”的话里始终吐露着不寒而栗的词语:
“都怪你们啊……我见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肮脏,丑陋,却还以为你们有救,还以为这个种族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哧,”她静静摩挲着Cecilia冰冷的脸颊,擦拭那仿佛永远也无法消失的泪痕:
“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可以存在的理由!”
嗵!
这一声怨号并没有得到Himeko的回答,而是她义无反顾地突进。
雪花在这一秒扭曲了方向,雪幕之中,一道直弧的轨迹直指向“律者”的心胸,在雪道的尽头,则是那深红的盔甲,和一往无前的“般若”。
没有犹豫,也没有任何顾及,曾经挚友的尸体只是一道可以轻易摧毁的屏障,曾经万众瞩目的“歌姬”现在就是刀锋的目标!
这确实是残忍,但如果不残忍,就没有赢的机会。
在和“崩坏”抗争的三年来,Himeko已经抛却了悲伤,困惑,她可以躺在家里酗酒烂醉,站在战场上,她就选择抛弃了人性。
“地藏御魂”的全力运转和双方之间本就十数米的距离转眼消失,再加上被“HT-S722”强化后的体格更是将这个爆发速度再次拉高了一个档次,只留给地面一个深深的踏痕。
Himeko知道面前的律者绝没有“风”或者“雷”那样的速度,也没有“冰”那样瞬时冻结的强大防御,这一刀,这个律者躲不开!
可“她”也没有选择躲开,虽然难以躲开这极致的刀锋,可还是能稍稍做点小动作的。
比如——垂下手,让怀中的身体悄悄下坠。
噗——
沉闷的穿透声。
“般若”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律者的身体,可却没有伤到她怀中尸身一丝一毫。
“什!——”
“真是丑恶啊……”
律者的低语打断了Himeko的震惊,“她”再次稍稍偏开爱人的身体,将她彻底和那致命的刀锋挪开,垂眼,双目相对。
“!”
这一刻,Himeko读到了“死亡”。
她下意识地想要拔出刀刃,可却发现一股粘滞力拉住了刀身。
仅仅半秒的迟滞,就已经决定了生死。
照着脸,律者轻轻吹了口气——
代表着死亡的黑风瞬间覆盖了整条街!
【警告!表皮细胞组织衰裂!呼吸道破损!内脏大出血衰竭!——】
Himeko在这黑色的旋风中被狠狠扬飞,她看到了在这死亡之中凋零成灰的战友,也看到自己暴露在铠甲外崩解的皮肤。
在最后的视线之中,她看到了那提着长矛的骑士级狠狠撞来,举起重盾,砸下!
轰!
律者没有兴趣去看这些人类的下场,“她”握住了还插在腹口的刀刃,缓缓拔出,蕴含着崩坏能的魂钢在“她”身体中好像烧红的烙铁,折磨着“她”的神经。
那张小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在拔出长刀的一刻,“她”咳出了口血,染在了爱人的身上,便是惊心动魄的红。
“她”没有立刻去擦拭,而是看着自己的血流淌在爱人苍白的尸身上,慢慢凝固成可怖的图腾。
“她”觉得这样很美。
“抱歉呀,差点让你受伤了呢。”律者低下头,蹭了蹭爱人的脸颊,然后跳了起来,几步就踏上了高楼的顶端,站定,望着那座隔离外界的城门,依稀能看到曾经“姐姐”留下的封冰。
“——就,利用一下吧。”
“她”抬起手,就像是在招魂:
“苏醒吧,我们的仆从!”
先是稍稍的沉寂,接着,大地颤抖了起来。
“她”不希望再让那些人类染指“她”的爱人了,哪怕靠近十米,“她”都觉得这是对爱人的亵渎。
那么,就让“它们”来送葬这座城市吧。
砰!
砰!
砰!
接连的轰响撼动着整个城市,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野蛮地冲撞着城市的大门!
就在人们带着惊恐和不解望过去的时候,那固守了三年的巨门轰然倒塌!
在冰屑之中,人们看到了——一头冰蓝的巨兽!
“帕凡提!怎么可能!它明明和‘冰之律者’一同被消灭了啊!”
曾经参战的士兵认出了这死而复生的巨兽,可接下来,他看到了更多冰蓝的身影——
死士,崩坏兽,都带着冰蓝的颜色,从那倒塌的大门,高绝的冰墙中跳了进来,那是令人窒息的数字!
死之律者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些苏生的“死者”,抱着自己的爱人,坐了下来:
“去吧,去吧,去给他们带来平等的死亡吧——”
轰!
律者的低语被一声炸鸣打断,“她”有些惊讶,那是先前埋葬那名战士的地方!
带着些许悚然的目光看去,是崩坏兽和死士四散的尸身,还有站在爆震中心,燃烧着火焰的身影。
【警告!HT-S722已注入!生效!过载值92%!内脏组织再生!肌肉组织再生!表皮组织硅晶化!——】
爱衣,这个无情的Ai第一次出现了哑顿:
【Himeko少校——】
【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