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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全文阅读

作者:楚千墨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txt下载     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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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钓鱼

    天高云淡,锦州城墙巍峨恢宏,出游的人们盛装华服,三五成群,笑意盈盈,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

    东面街边围了一圈人,声音喧闹!

    “大还是小!”

    “小!”

    “大!大大大!”

    ……

    这是一个街头赌摊,在一群由地痞无赖和妄想运气不错能占点小便宜的路人之中,最显眼的要数一个女子。

    她一身缁衣,头上戴着青灰色尼姑帽,宽衫长袖,赫然是个尼姑。这尼姑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分外灵动,好像积聚着满天的日光,不过脸色有些黑,就像块光滑的黑泥上嵌着两颗耀眼的宝石。目光转动间,好像露珠在荷叶上打滚,又如黑宝石落在白玉盘上,晶莹剔透。

    此刻,她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踏在凳子上,双袖捋至肘部,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动作豪迈,指着摊主手中的赌盅,右手将手中抓的一把碎银铜钱拍在桌上那个小字上,声音响亮:“全押,小!”

    摊主尖眼鼠须,眼珠滴溜溜的转。这可是个金主,就这么一会儿,已经从她手中赢了二十两多银子了,看不出这小尼姑这么有钱。接下来的半年,他可以大鱼大肉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做了。不过人心是不知足的,小尼姑这下拍下来的银子零碎加起来大概也有二三两,要不,赢完这把收工?

    摊主揭开赌盅,声音带着飞扬的尾音:“开啰!”

    三枚骰子躺在盅底,三三一,小!

    摊主惊呆了,骰子是做过手脚的,所以他才能赢多输少,这一把,明明能赢,却输了!大概只是手滑了?

    小尼姑面前的碎银堆多了,她眼眸闪亮,十分豪爽:“还来不来?”

    到自己手里的银子又出去了,摊主犹豫了一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咬牙:“继续!”

    接下来就见鬼了,之前把把输的小尼姑一连赢了三把,小把碎银成了一堆,摊主额头冒汗,看着小尼姑的眼神都发绿了。

    小尼姑拍桌笑,豪气地把所有的银子往前一推,还是那么豪迈:“太慢了,不尽兴,换个赌法,咱俩对摇,谁点数多谁胜,一局定输赢,敢不敢?”

    摊主正输得冒汗,听她这么说,尖眼中掠过一抹喜色。他有底气,骰子灌了水银,他想要几点虽不是百发百中,但偏差不大。小尼姑竟然想跟他比点数,这不是送银子给他吗?

    这边的动静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观。

    摊主先摇,毕竟是一把定输赢,小尼姑面前有二十多两银子,这可是四十多两的赌注,他摇了好久才放下,小心地揭开,一抹喜色出现在他的眼里,六六五,这几乎已经稳赢不输了,除非小尼姑能给摇出个六六六来,但这种机率感人,基本不可能。

    轮到小尼姑了,她手一划,赌盅就把三粒骰子给罩了进去,动作潇洒随意,接着就是一通狂摇,而后,往桌上一顿,揭开了盅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是街头对赌,竟让她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洒自如的帅气。

    碗里的骰子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但是停下来的两个,神奇的都是六点,剩下的那个绕着两粒骰子转,也牵动着围观所有人的眼神,会是几点?五点平局,六点就赢了,但是也很可能是一二三四点。

    小尼姑老神在在地看着骰子,很淡定,很显然她笃定那一定同样是一个六。

    刚开始众人还在大声叫着点数,此刻,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即将停下来的骰子。

    那骰子翻了个个,眼看就要停在六上,摊主的脸色已经变成灰色。他就不该贪,可他万万没想到小尼姑还有这种手段,他这是要输得血本无归了吗?

    突然,整个桌子猛地震颤,人群退散,一个人猝不及防地从侧面撞了过来,整个身子后倾,虽然他极力稳住,但后腰还是撞在桌边,疼得嗷叫一声。

    接着,那颗即将停下,六字已经望天的骰子,被这一股撞击力带得一扑一翻,不但变成了一个一,还带得另一颗六成了三。

    摊主:“……”

    小尼姑:“……”

    众人:“……”

    “啊哈哈啦……”摊主笑出猪叫声,死灰脸一瞬间红光满面,手下丝毫不带迟疑地把桌上的银子全部扒拉过去。

    愿赌服输!小尼姑到手的胜利飞了,冒火的眼神看着那个撞桌子的罪魁祸首。

    ……那人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打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俊,薄唇微抿,白衣绝尘,有如谪仙临世。那双似眯半眯丹凤眼,眼中似带着三分笑,但仔细一看,就知道那是错觉,他眼底的那份冷锐,不但没有半分笑意,反倒带着凌锐和锋芒。

    这是个冷傲清绝,高贵脱尘的白衣公子。

    小尼姑可不管这些,她视如不见地把那少年推开,抓住地上那人胸前衣襟,目光危险,怒喝:“赔钱!”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努力睁开一条青肿的眼缝,被她凌厉含怒的目光一扫,顿时觉得全身汗毛直竖,苦兮兮地道:“不……不关我事,是他踹我,我才撞上的。”

    少年公子斜眼看了一眼小尼姑,清俊绝尘脸上微微变色,眼里一片鄙夷,哼道:“这世道,连尼姑也敢到街头聚赌了?伤风败俗!”

    他衣履精致,气度高华,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有睥睨一世的感觉,那种出类拔萃的独特,那份彰明凸显的高贵,使他有鹤立鸡群般的高高在上。这是从小从骨子里浸润出来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

    “尼姑怎么了?尼姑吃你家米了?”小尼姑不满了。

    少年公子轻嗤一声,理也没理她,一脚踹在地上那人腿上:“拿来!”

    那人惨叫一声,知道跑不过,苦着脸从怀里拿出一个绣工精致,面料高档的青色钱袋,少年接过,转身扬长而去。

    小尼姑转头,摊主已经收摊闪人,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他还不赶紧的跑?

    除了看热闹的人,再没有别人了。

    小尼姑悻悻地道:“臭小子!”

    她避开人群,绕过街巷,很快到了一个偏僻的门户,闪身进去,把帽子一摘,一头青丝露了出来。她又三两下扒掉身上的尼姑缁衣,在边上的水槽里把脸洗干净,入眼只见眉如远山青黛,眼如秋水凝波,肤如凝脂丝滑,唇如朱樱点红,哪里还是个黑脸尼姑?分明是个漂亮少女。

    听到动静,屋里有人出来,这是个真正的尼姑。少女懊恼地道:“真倒霉,本来可以让你不用住在这里的。”说着,拿出一个约摸二两的银锞子,道:“钓了半天鱼,眼看就要赢一把大的,遇上个臭小子捣乱,偷鸡……呃,现在只剩这么多了。”

    尼姑也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沧桑之色,她摇摇头,道:“文锦姑娘,别为贫尼的事费心了,这里能住,可儿的病也很有起色,贫尼已经心满意足了。”她看那少女一眼:“再说,如今你也自身难保,虽是乔装出门,但要被认出来了,再被抓回去,那如何是好?”

    少女夏文锦不在意地摆摆手,摇头一笑,如宝石般的眼里熠熠生辉,她道:“遇上就是有缘,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你带个孩子,以后也做不成尼姑,能帮得上我自然要帮你!”她目光眯了眯,那个臭小子坏她财路,她是能咽下这口气的人吗?当然不是!

    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第2章 投机

    皇甫景宸拿回自己的钱袋,心情并不好,这锦州城里真是民风刁蛮,当街就敢抢人钱袋。本该扭送官衙,不过他不想和官府打交道,这才便宜了那小贼。他清俊的脸色一片清冷,愈发显得生人勿近,那身白色的锦衣,衣袂飘飘,似带着几分仙气。

    又是追贼又是寻地儿住,有些饿了,皇甫景宸看着十几丈远处那家栖梧楼的招牌名字招摇,决定先填饱肚子,顺便在这里等护卫晏南。

    才走了四五步,突然身边微风飒然,接着一个憨厚老实的声音道:“公子,等……等等,你的钱袋掉了。”

    皇甫景宸冷然扫过去一眼。这种低劣的手段他可不信,他刚拿到手的钱袋……等等,面前这个黑瘦少年刚弯腰捡起的,竟然真是他的钱袋?

    那黑瘦少年一双眼睛单纯干净,脸上带着一丝诚恳憨厚的笑意,似乎不善与人交流,脸上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羞涩。

    这个笑容让皇甫景宸心生几分好感,淡漠的脸色稍有缓和。他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分文未动。这少年身穿布衣,并不像是有钱人,而他的钱袋里,碎银带银票,足有五百多两,难得的是这少年竟然丝毫没起贪念。

    他之前是对锦州诸人有所误解?固然有小尼姑当街聚堵,但也有这布衣少年拾金不昧!

    布衣少年钱袋递给他后,转身就走,并没有半点居功求感谢的意思。

    只是转身之际,一声尴尬的“咕噜”声音响起。

    但凡手中有银子,怎么会把自己饿到这个程度?但明明没有银子,饿到饭也吃不上,竟然还能拾金不昧?

    皇甫景宸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帮我捡回钱袋,我请你吃饭!”

    少年回头,憨厚的脸上有一丝意外,神色挣扎了一下,却摇头道:“不不不,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加响了,皇甫景宸道:“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来!”他转身上楼,身姿卓逸。

    黑瘦少年神色之间有些迟疑,大概是实在饿了,乖乖地跟着他上了楼。

    皇甫景宸让小二上了一桌最好的酒席,如果拾钱袋之情能用一桌酒席还,他很乐意。

    刚开始黑瘦少年憨厚的脸上还有一丝拘谨,不过,一杯酒下肚,顿时逸兴豪飞:“一壁明月酌年华,万般心思付流水!世间多有不平事,不如面前酒一杯!”

    少年黑瘦的脸好像镀了一层光晕,那纯澈干净的目光里带着兴致勃勃的豪情,让皇甫景宸颇为意外,他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布衣少年,没想到这少年谈吐举止,皆透着雅逸,倒是个有趣的人儿。

    皇甫景宸带着几分考较和试探,和黑瘦少年聊了些话题,黑瘦少年十分健谈,而且言之有物,见识不凡。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瘦少年磊落潇洒:“夏文锦!你呢?”

    “皇……铮!我叫黄铮!”皇甫景宸差点说出真名,不过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他没注意,在他说到“皇”字的时候,夏文锦眼瞳微缩,但他说出黄铮两个字,她就垂下眼帘,隐藏了那一份幽暗,随意地笑道:“黄兄,幸会!”

    接着她便绽开一个笑颜:“黄兄,今日蒙你款待,借花献佛,来,敬你!”

    两杯相碰,皇甫景宸仰头喝酒,没有看见黑瘦少年那纯良干净的眼神深处的一丝黠光、那憨厚脸上的一抹哂笑。

    这黑瘦少年,赫然就是那假扮尼姑街头聚赌的夏文锦。

    皇甫景宸难得遇到话语相投意趣相近的人,非常高兴,和夏文锦越说越投机,得知夏文锦也是来自外地,还没有地方住,立刻邀请道:“我在归林客栈订了上房,你和我一起住吧?”

    夏文锦憨厚一笑,带着几分羞涩:“归林客栈是锦州城最好的客栈,在下囊中羞涩,怎好叨扰?”

    皇甫景宸豪爽地道:“你我一见如故,正是意犹未尽,谈什么银钱?就这么说定了。”这小兄弟是个妙人儿,不说话的时候憨厚纯良,说话时谈吐雅致,胸有锦绣,可比一些酸儒有趣多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甫景宸在自己房间旁给夏文锦开了一间上房。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皇甫景宸睁开眼睛,有些发懵,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想干什么?

    他猛地摇了摇头,整个房间里,除了他寝时穿的中衣,再就是客栈的桌椅之外,干净得跟狗啃过似的。他的行李,衣服,钱袋,什么都不见了。

    他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去看隔壁上房,房门虚掩,哪里还有人?

    “夏文锦!”本是清俊如仙,不落凡尘般的人,此刻却怒发冲冠。皇甫景宸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一脚踹在门边上,门砰的一声震得嗡嗡响。

    好心收留变成引狼入室,气到要吐血有木有?

    因为身无分文,只穿着一件中衣被赶出客栈的皇甫景宸想给护卫晏南传讯也无从传出,再说,他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他长到十七岁,吃的最大的亏,这口气他咽不下。

    那个看似憨厚实则奸y毒的少年,他一定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些年父亲延请名师大儒,他的本事也不是白学的,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挖出来。

    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和一叠银票,夏文锦走出六亲不认步伐。这个叫黄铮的家伙害她半天鱼都白钓了,还连句抱歉都不说,怎能不让他出点血?再说,栖梧楼里的一番交谈,得知那家伙出身富贵,养尊处优,她动起手来就更没有心理负担,这是劫富济贫!

    她街头钓鱼原本只是想帮那净闲尼姑一把。

    净闲幼时被人抛在山里,被尼姑庵老庵主捡去抚养长大,那尼姑庵的尼姑们长到十六岁,每年都要外出化缘回报庵堂,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

    净闲下山半年多,虽没化到多少财物,倒也无惊无险完成庵主交与的任务。回山途中,她在路边捡到一个刚出生的弃婴,见那婴儿可怜,又想到自己身世,她将其抱回庵堂。

    然而,却被新庵主一众以为是她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在外面生下的私y生女。

    净闲解释没用,反被赶出庵堂,她不忍弃那婴儿于不顾,和那小婴儿相依为命,小婴儿一直体弱多病,身患顽疾。而净闲一个尼姑带个孩子,受尽冷眼和嗤笑,三餐不继,居无定所,一路流落到锦州。

    十天前,夏文锦被一群满脸横肉,虬髯怒目,样貌凶悍的人撵得鸡飞狗跳,素不相识自身难保的净闲带着出家人的善念掩护了她,还把她带到暂住的地方收留,夏文锦得知净闲的遭遇和困境之后,当时就决定搭把手。

    但她当时连夜奔逃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也不比净闲好多少。

    现在劫了富,有了钱,她买了个宅子,又买了个铺子,添置了一些东西,让净闲和孩子搬了进去。有地方住,有铺子买卖以谋生,就不用居无定所,食不裹腹了。

    至于那孩子的病,这十多天里,夏文锦一直在给她治疗,又留下了后续方子,再连吃一年,定能除根。忙完这一切,就只剩下一百零七两了。她给自己留下七两,余下的全留给净闲,估摸着追她的那些人该找到这儿来了,此地不可久留。

    她却不知道,这劫富事件,惹恼了某位富贵子弟,他当了手上的玉扳指,这才有钱买了衣服。皇甫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那让他这么狼狈的人就尤其可恨。他非抓住那臭小子挫骨扬灰不可!

第3章 鲜衣

    五月的和风细细吹来,官道上,夏文锦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眉飞色舞,神态惬意。独自下山,无牵无挂的感觉真好!

    这马,这衣,都是取自那个坏她好事的贵公子黄铮。衣服有些大,看着不那么合身,不过也不是太过难看。何况她这次并没有易容,男装打扮的她美如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这样的气势,配这样的华衣,自是气度不凡。

    整个人英气勃勃,男女莫辨。

    鲜衣怒马,公子无双!

    再往前十里就出锦州地界了。由西南入云州,到梁州也好,青州也好,只要远离锦州和京城就行。

    马儿晃晃悠悠,微风把路边的野花野草的清香送进鼻中,所处的这条官道一直向远方延伸,已经离那那厚重古朴的锦州城墙愈来愈远,离昊天寨也越来越远,她这个昊天寨的大小姐,再不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从此江湖高远,她夏文锦不会再做害死父兄的罪人,也不会做伪君子手中的剑了。

    这一辈子,她会好好活!

    夏文锦眼眸微深,半个月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竟然回到了年少坠马跌晕,昏迷一个月才醒来的时候。

    经历了极致的绝望和心碎,满心的仇恨和痛苦之后,在熊熊烈火噬魂断肠之后,突然回到十六岁。

    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烈焰焚身,腹中没有吞下穿肠之毒。听丫鬟说老爹帮她去抢相公冲喜了,这一切,竟然和上辈子一样。如果上辈子她没有贪玩骑马摔晕不醒,老爹就不会听从镇子上老瞎子的话去为她抢相公冲喜。

    如果不是那个抢来的相公,她也不会离开昊天寨下山入京城。

    如果不是入了京城卷进皇室子孙夺嫡之争,昊天寨的父兄叔伯也不会为了她而一个个踏上那条死亡之路。

    他们是为了她,付出了一切,热情、智慧、力量、甚至生命。可是最后的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一杯毒酒,断肠焚心而已!

    这辈子,竟然还是一样?她有一种轮回宿命的感觉,第一反应就是逃。

    只是才走出寨门,就见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回。她老爹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还有左右护y法,三大堂主,竟然全都出动了,好大的阵仗,这阵势,都够给她抢个后宫了。

    当时,夏文锦骑在马上,感受着他们的喜悦之情,她的目光落到被他们簇拥着的那个人身上,俊朗挺拔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天庭饱满,唇红齿白,却没有脂粉气,凭心而论,这样的俊朗,连她号称昊天寨最英俊的大哥都比不上。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在洞房之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这样一张脸时,心中的小鹿乱撞,沉迷沦陷。

    那时,他们已经拜过堂,是夫妻了。还好,现在,不是!

    可看到那人的那一刻,她却只是全身发冷,一股森凉的气息把她紧紧包裹,几乎透不过气来般的窒息感,她目光幽冷,握着马缰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攥断了那绳索。

    父亲以为只是富家公子的这位轩公子,身份可不简单。

    他叫皇甫宇轩。

    皇甫是当今南夏的国姓,这皇甫宇轩,是正经的皇孙。

    他的父亲,是太子!

    夏文锦提前醒来了,她劝过,想叫爹爹改变主意,但是,夏万清一众却一致认为她的苏醒,是皇甫宇轩的到来带来的好运。

    一切发展,和上辈子一样。

    夏文锦想到那背叛欺骗之怒,想到那锥心刺骨的恨,想到那烈焰焚身之痛,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风华无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带给她的。温润如玉的背后是蛇蝎心肠,风华无双掩饰不了他的恶毒残忍,那些温声软语,海誓山盟,不过笑话罢了。

    十年沧桑如一梦,回首何曾见真心?

    面对他,她心中只有无边的恨与怨,更有从骨子里往外散发出的心寒,哪怕和他同在一处天空下呼吸,她都觉得窒息。

    上辈子昊天寨因为她的缘故,所有人都成为皇甫宇轩登上那个至尊之位的踏脚石,没有一个人得到善终,这辈子,她绝不能再连累昊天寨,连累父兄和各位叔伯了。

    她恨皇甫宇轩,恨不得杀了他,但现在她只能逃。希望她的逃离,能让爹爹明白她的坚持。

    突然,她眼神微微一凝,她似乎听到了马嘶声?

    急促而来的马匹敲得地面震颤,至少有六匹,空气中还有一股凛冽的杀气!

    马速飞快,原本还在数百米之外,顷刻间就见到黑色的身影已不到百米。

    夏文锦肢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立刻向右边斜掠,就在刚才站立的地方,三支尺余长的铁箭钉入地面。

    夏文锦虽是心中大跳,但并不慌乱。

    十六岁的夏文锦被父兄叔伯们娇惯着宠着,没有江湖经验也不知道人心险恶,遇到这种情形,大概也就只能惊慌失措逃命,但现在,她虽仍是十六岁的身体,那颗心,却曾经历过千疮百孔,万石磨砺。

    就这片刻工夫,六匹马到了近前,马上人黑衣黑巾蒙面,标准的杀人越货打扮,手拿武器,从马上飞跃而下,向夏文锦这边扑来。

    这身法,这反应,这无缝衔接的模样,显示了他们的专业性,这是专业冷静狠毒残忍的杀手!

    虽然这段时间,夏文锦一直在被人追捕,鸡飞狗跳,但夏文锦很肯定,他们只是想把她带回去完个婚而已,可这帮人却要杀她!

    是谁想要她的命?

    夏文锦心中狂跳,难道是皇甫宇轩那个小人?

    难道他恼她逃婚使他丢脸,派人来杀她了?

    以一对六,夏文锦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本事,看看周围环境,右后方七八丈远处有一片树林,她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官道,向那林子飞跑。虽然不远,但不能跑直线,不然那就是活靶子。

    在她迂回飞跑时,宽大的袍袖显得非常碍事,耳边只听到哧哧的声音,这些人很有经验,弩箭并不是同时出手,而是连绵不绝,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一般,要不是夏文锦机灵,就要被射成刺猬了。即使如此,好几支也都是擦着她身侧过去,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箭支划破空气后带来的冷锐杀意,似要把人冰封。

第4章 怒羊

    夏文锦心里各种想骂人,脚下却不能慢半分。离林子还有一段距离,她干脆向前一扑,抱头一滚,极快地隐入树林里。四支箭追着她一直射进树林,最后一支差点扎到她的脚后跟。这六人不论反应还是配合,以及身手和预判,都显示了他们的不简单,这至少也是一流杀手了吧?

    竟然会派出六个一流杀手来对付她?夏文锦更觉得可能是皇甫宇轩,她所认识的人中,想要杀她的,大概只有皇甫宇轩有这样的家底。

    那六人到了林外,并没有急着进入,这林子不深,以六人的能力,地毯式也能把人搜出来。

    一个声音阴阳怪气:“景世子,别藏了,你一个人是打不过我们六个的,乖乖出来,还能死得体面些!也不枉了你这么尊贵的身份!”

    夏文锦:“……”

    她一个昊天寨山匪的女儿,就算老爹是寨主,也够不上世子的称呼吧?这些人为什么叫她“锦世子”?

    夏文锦迅速改变了三次方位,透过树叶的缝隙往外看去,那六人已经开始往林子里突进了。

    刚才在外面,她是绝对没有可能在六个一流杀手的手下逃生,但树林是最好的遮蔽所,而她,在经历了上辈子的金戈铁马之后,虽然身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对这样的刺杀,心情镇定得连眼皮也不会翻一下,冷静地分析和预判后,她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要逃命应该也不算难。

    夏文锦又迅速换了几个位置,借着树木的遮掩,她的动作也十分迅速和隐蔽,但是那六人不愧是专业的,他们的袖箭和暗器,还是几乎贴近着夏文锦飞射而到。要是刚才夏文锦不是感觉到危险后换了位置,必然已经受了伤。

    这让夏文锦心中又生出震悚来。

    就算皇甫宇轩恼她逃婚让他丢了面子想要杀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大手笔。

    难道这些人真是认错人了?

    锦世子?

    她迅速把上辈子的记忆搜索了一遍,那些皇亲皇子皇孙,异姓王侯的子孙,哪里有这样一位世子?

    难道是康王的儿子锦宣?但他是次子,不是世子。

    又有危险的感觉袭来,右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接着,一把刀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夏文锦急忙闪身,和这人对了几招。

    不过还是以闪避为主,她手无寸铁,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骤遇这种上来就要人命的事,这完全在意料之外。

    她更清楚,不能和这人缠斗太久,他们六个人互相呼应,等到被包围,那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杀手的攻击绵密,夏文锦目光清冷,树林里光线不如外面那般明亮,透过树叶的缝隙,会晃花人眼,在几个起落之间,夏文锦往东一跃,手攀住一棵小树,那杀手以为她想逃,脚下一点,连人带刀合身扑来,想将夏文锦斩杀于刀下。

    就在此时,只听呼地一声,一片黑影猝不及防重重砸来,又快又急,那是一株被扳弯如弓的比手臂粗的树干。

    收势不及的黑衣杀手急忙闪避,但这时候,紧随而至的夏文锦飞身而起,一个连环飞踢,结结实实地踹在黑衣杀手的胸口。

    黑衣杀手闷哼一声。

    夏文锦的身手并不高明,高明的是时机的把握。哪怕对方此时实力胜她良多,也在她的手中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夏文锦想去补刀的时候,远处又有两个黑衣人进入视线,她也顾不上追了,一闪身往相反的方向跑。

    两个黑衣人反应很迅速,在发现夏文锦时,不但飞扑而来,还大声道:“在这边!”同伴离得不远,听到声音,立刻包抄过来了。

    夏文锦有些着急,十六岁的她所会不过三脚猫,勉强可算三流身手,虽然多了见识和眼力,但对方是直接碾压的实力,如果让她一个一个对付,她可以借助地利暗戳戳把人干掉,来两个就对付不了了,现在五人同来,虽还有些远,但他们脚下快捷,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放弃和沮丧不是她的风格,她飞快地绕着弯转了几圈,这边折几段树枝,那里捡块石头,绕来绕去,其实都在林子里,因为她很清楚,在林子里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出了林子,她的脚程可快不过那几个杀手。

    “哧哧哧!”有声音响起,夏文锦想也不想地脚下移动,避开刚才的位置,

    三支蓝汪汪的毒箭几乎贴着她的脚跟扎入地面,那杀手射出毒箭,人也跟着攻击过来,夏文锦的身子只是微微侧身一扭,并没有大辐度的动作,在这黑衣人扑过来时,树上突然掉下来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头顶,将他砸得眼前一黑,再看时,面前哪里还有那个锦衣少年?

    以他的身手本来不应该被砸到,只是那石头掉下来的位置实在太过刁钻,正是他前力已尽,后力未生的时候,而且,刚才他有片刻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看似随便折断的树枝,零乱的石块,无不是夏文锦精心布置。

    夏文锦一着奏效,也不敢心存喜悦,说到底,不过是一时侥幸,刀尖上跳舞而已。

    仗着林子里视角阻碍,就这样利用地利和一路的布置,夏文锦与这些人捉起了迷藏,颇有些神出鬼没。

    几个杀手都被夏文锦的手段戏弄过,形容狼狈,气得鼻孔差点冒烟。他们也看出来夏文锦完全是仗着小聪明在与他们周旋。

    这时候一人逃,六人追,三面合围,最前面两个不消片刻,就能把最后那个漏洞给填上,包围圈形成,这小子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夏文锦也很着急,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刚才匆匆布置到这会儿也已经黔驴技穷,看来以后得随时备些防身之物。

    三个追在前面的黑衣人加快速度,想拉近距离,就在这时,突听哒哒哒的声音响起,许多蹄子敲在地上的声音。

    黑衣人和夏文锦都是一怔。

    哒哒哒的声音更急了,草木抖动,一群愤怒的羊如脱疆野马,横冲直撞地冲进了林子里。

第5章 眼瞎

    埋头猛冲的羊群四散开来,有一只羊一头撞到夏文锦附近。

    夏文锦心念电转,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绕到树后,极快地把锦衣外套脱下,展开绕影步,几乎是贴着羊身边过去,然后,将那锦衣罩在羊身上。

    羊儿受惊,飞快向林外冲去,比她全力奔跑还要快些,只见锦衣的衣角一闪,就已经在两丈开外。而她身子一缩,藏身在一片茂盛的灌木之后,摒住气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一切发展得太快,哪怕是围追这么久之下,夏文锦的动作还是轻巧灵活,只是转瞬之间就完成了这次金蝉脱壳。本是极快追来的黑衣人在林中视线受阻,见锦衣远去,立刻就被引开。

    夏文锦赶紧朝相反方向跑,然而,她刚跑出林子,就觉得日光遮蔽,不友好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一花,一个人挡在前面。

    夏文锦吓了一跳,追杀的明明只有六个人,刚才虽是兔起鹘落般,她也数清是六个身影追下去的。

    难道这些人在这里还设有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后跃一步,整个防备的姿势,然而,那个人却如影随形,一伸手,五指如钩,抓住她的肩。

    夏文锦沉肩吸气,极快地避开,电光石火间,和那人过了好几招,这才看清来人面容。

    这不是那个黄铮吗?

    夏文锦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攻击我干什么?”难道这六个人是他的人?不就是一点银子吗?至于这么小气?

    此刻,皇甫锦宸眯着眼睛,眼里深不可测,声音冷得咯牙:“我的外袍呢?”

    夏文锦满脸诧异,惊讶地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一见面你就问我要什么外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外袍?”

    “夏文锦,别以为你换个打扮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刚开始他也吓了一跳,黑小子突然成了俊俏公子,要不是那双眼睛,他都不敢确认。

    夏文锦眨巴一下眼睛,她这打扮是个贵公子,而且没有易容,和之前的布衣黑小子差别还是很大的,他怎么认出来的?哦对,外袍是没有了,但还有这身该死的衣裳。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她斜眼看皇甫景宸,眼神危险:“我不过拿了你的衣衫,你就派杀手来杀我,太狠毒了吧?”

    “谁知道你惹了谁?少算在我头上!”皇甫景宸嗤笑一声,这个锅他可不背,他目光冷厉:“还来!”

    看他的表情,不是他派的?本来抵赖不认的夏文锦实话实说道:“你来晚了,被羊穿走了!”

    被羊穿走了?!

    皇甫锦宸气得跳起来:“我那是云锦柔蚕丝,八百两银子一件!”

    “那又怎么样?”夏文锦眨了眨眼睛,一脸诚恳,一脸无辜:“你是不知道,在那个林子里,有一百多人追杀我,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情况万分危急,在八百两银子和我的命之间,我只能选我的命,实在顾不上你的外袍了!”

    皇甫景宸:“……”一百多人?当他瞎?她从哪里学的识数?

    “关我什么事?银子还来!”

    夏文锦一脸诧异:“什么银子?”

    “你在客栈卷走我的财物,里面的银票!”别的可以不要,银票没有,身无分文,他还怎么回云州去?

    夏文锦表情一怔,瞪大无辜的双眼,眼里慢慢积蓄起一抹受伤,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皇甫景宸,难以置信地道:“黄兄,虽然你我认识,你也不能这么污赖我,我不过是见你衣服面料不错借来装装门面,你你你竟然讹我银子?”

    “我讹你银子?你敢说客栈里不是你卷走了我的全部财物?”皇甫景宸皱起眉,要不是他已经查到始末,几乎就要相信这少年的一番表演。

    夏文锦义正言辞地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你遭遇不幸我很同情,但我身正影直,行得端坐得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卷走你的银子?”

    皇甫景宸:“……”他这是对高风亮节有什么误解?他沉下脸:“夏文锦,你还在我面前扮无辜,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不信你搜,我手中要是有这笔银子,给你磕头认错我也认了。”夏文锦痛心疾首地道,“我说黄兄,就算你对我不满,你也不能污y辱我的人格!原来你是这样的黄兄!”

    皇甫景宸冷笑一声:“要不要本公子把净闲尼姑一起抓起来?”

    夏文锦脸色一变,都知道净闲了?看来是赖不过咯?

    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窘迫不安,把唯一剩下的七两银子掏出来,期期艾艾地道:“其实我……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事与净闲也没什么关系,都是被我花掉了。现在我手中就这么多了?”

    皇甫景宸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七两,几乎背过气去,客栈里光是被她顺走的银票和银子,就有近八千两,现在她就拿出七两,打发叫化子呢?他一伸手,就要来抓人。

    夏文锦急忙往后一跳,急忙摆手制止他,道:“追杀我的可是杀手,他们发现上当很快就会回来了,你确定要在这里给我陪葬?”

    陪葬两个字让皇甫景宸几乎嘴歪眼斜,不过长相俊美的人哪怕脸上做出怪样,也很好看,他鄙夷地道:“坑蒙拐骗,惹人追杀,活该!”

    夏文锦叹气,很是惆怅地道:“只怪我长得太英俊,气度不凡,丰神俊朗。这帮眼光不错的杀手才把我这锦公子当成锦世子!他们肯定是嫉妒我!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跑吧!”说着,她立刻闷头一阵狂奔。

    皇甫景宸:“……”

    她这是自夸吧?为了自夸,连要她命的杀手都称赞上了?错认了人,难道不是眼光太瞎?

    不对,皇甫景宸心中喀噔一下,锦世子?景世子?他打量夏文锦一眼,此刻夏文锦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衣,被羊穿走的外袍,还有他从京城一路骑着的红鬃马,难不成那些人……

    这不可能!

第6章 鄙夷

    皇甫景宸追在夏文锦身后,喝道:“小贼,你遇到什么与我无关。你偷我的银子要是不还,我就抓你去送官!”

    小贼两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然而夏文锦却只是轻轻一哂,上辈子因为她的出色,被对手怒骂贼婆子,土匪婆娘,女山匪……

    更难听的都有,皇甫景宸的这一声,直接被她当成小孩子闹别扭了。她一边闷头跑一边敷衍道:“好好好,我还我还,等有银子了就还!”

    “那么多你就用光了?”这才两天不到吧?皇甫景宸脚下不落分毫,追着问。

    夏文锦一边跑,一边扳着手指给他算:“买了个宅子花了四千三百两,买个铺子花了三千两,添了些家具花了三百两,买了两个婢女花了五十两,抓药花了三十五两,送出去一百两,现在剩七两,全都在这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天时间,她就去买个宅子,还是在锦州城买宅子和铺子,城外宅子价格只要十分之一。还买婢女?他恼怒,一把将她抓停:“地契房契呢?”

    夏文锦两手一摊:“送人了!”

    送人?七千多两说送就送啊?敢情不是自己的不心疼是吧?

    “这个本公子管不着,本公子只认一样,还钱!”在府里这些银子于他只是个数字,但现在他在外面。而且,这少年毫无愧疚之意,让皇甫景宸看着就来气。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转眼却笑道:“不就七千七百九十二两吗?给你凑个整,还你八千两。不过现在没有,你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到八千两!”

    她对银子也没有什么概念,八千两也好,八万两也好,想要多少老爹都会拿给她。

    可架不住现在穷啊?

    两个人都一穷二白,大眼瞪小眼。

    皇甫景宸被气到了,目光像刀子,上下打量他。

    夏文锦立刻双手抱胸,一脸警惕地道:“你干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皇甫景宸:“……”

    他鄙夷地打量她一眼:“你太高看自己了!”

    这死小子什么意思?

    夏文锦下意识地先打量了一眼自己身前。咳,束得太紧了,看不出来!

    她目光一动,转头又一脸恳切,满面无奈地道:“黄公子,你既然知道净闲,就该知道她的身世,她是一个好心人,为了救一个弃婴,让自己无家可归。可她仍然没有放弃那个弃婴。更惨的是,那弃婴身患顽疾,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婴孩,生活无着,三餐不继,都快要饿死了。那宅子铺子银子什么的都送了给她们,这也算是做了功德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两条命,黄兄,只花了区区八千两,你就得了十四级浮屠,你赚大发了!我都不要你的感谢,你还跟我要银子?难道你的银子只可以花在青楼姐儿的身上,就不肯用来救人吗?”

    “本公子什么时候把银子花到青楼姐儿身上了?”皇甫景宸怒,不是,他跟她争这个干什么?他更怒:“我的银子,怎么花由我决定,轮不到你做主!”

    “那你想怎么样嘛?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夏文锦很干脆,很干脆的耍无赖。

    皇甫景宸咬牙道:“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y耻的人啊?先是装得一脸憨厚让他引为知交,结果就卷走他全部的财物。等他追踪到人,对方却是抵死不认,胡搅蛮缠,缠不过去了,就开始卖乖卖惨,最后干脆不管不顾地耍起无赖来。

    他再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个少年。

    眉目如画,眼睛如黑宝石一样璀璨闪光,眼里带着几分黠笑,几分无赖,几分调皮,几分……纯真?

    没错,真的是纯真。很憨厚的,让人一眼就忍不住想信任的纯真。

    这些表情是怎么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的?竟然还神奇的很和谐?

    要不是他被坑了,他可能立刻就相信这人了。

    夏文锦目光滴溜溜地转,突地又春风满面,转而换了一脸娇羞扭捏道:“黄公子,你这么打量我,莫不是看上我了?呀,真讨厌,你这么直勾勾的看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嘛!”说完捂了捂脸一跺脚。

    皇甫景宸脸都黑了,哪怕长得再俊俏,你一个少年,又不是女人,扭扭捏捏专门来恶心他的吧?

    对不起,他没这爱好!

    在皇甫景宸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夏文锦目中黠光一闪,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皇甫景宸反应过来,敢情这小子刚才扭捏造作,只是为了迷惑他?这是故意恶心他让他分散注意好金蝉脱壳?你看他跑起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动如脱兔。

    “哪里跑?”皇甫景宸拔腿就追。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他皇甫景宸从生下来起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他管这小子把银子花到哪里了,非得让他全部吐出来不可。

    一个逃,一个追,离那片林子越来越远。

    夏文锦在那官道上吃了亏,这次是往相反的方向去。

    她对自己的身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没想到皇甫景宸竟然也不弱,不但没被甩下去,她先跑的优势也没能保持。皇甫景宸盯着她倒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一句:“还钱!”

    夏文锦很硬气,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又回到原点。而且表情更无辜,语气更无赖,神色更气人了!

    皇甫景宸气得脸色都黑了。五指成钩,想将她抓回来。

    夏文锦早就防着他了,她身法滑溜,只是一转一斜,就堪堪避过,还回头语重心长地道:“黄兄,现在咱们是在逃命,你得有点逃命的觉悟。你在这儿跟我捣乱,就是杀人害命,懂不懂?”

    皇甫景宸冷冷的:“银子还来,本公子自然离你远远的!不然,那些人放过你,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

    夏文锦直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鄙夷地看他一眼,鄙弃地道:“黄兄,你知道什么叫为富不仁吗?银子是什么?银子都是特玛龌龊肮脏的王八蛋,你为了龌龊肮脏的王八蛋,就要做杀手的帮凶,你自己不惭愧吗?”

第7章 帮凶

    皇甫景宸:“……”

    这么义正言辞严肃认真,她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的?

    敢情不是自己的银子不心疼,她哪来的脸?

    几千两银子皇甫景宸倒真没放在心里,更多的是少年意气咽不下那口气,皇甫景宸怒目:“你要不要脸?”

    不要,脸能换银子吗?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眼神真诚:“黄铮,你难道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和你的事,不过是银子的事,可那些杀手要的是我的命,要是我因为你被那些杀手杀了,你以后的日子能安生吗?你做梦的时候难道不会梦见血淋淋的我吗?我这也是为你以后的身心健康着想。咱们现在一致对外,等安全了,我再还你银子,你觉得怎么样?”

    皇甫景宸自动脑补她血淋淋的样子,不禁一阵恶寒,板着脸:“我能信你吗?”

    夏文锦表情严肃:“信我,你就是个好人,不信我,你就是杀手的帮凶,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再说以你的本事,我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吗?”

    总感觉这小子在狡辩,可他没证据!不过,最后一句话取悦了皇甫景宸,算这小子识相。

    皇甫景宸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夏文锦的提议。

    他们没有马,只能靠两条腿。

    那六个杀手被一只披着锦袍的羊引走,但最多两刻钟,他们就会发现上当,一定会尾随追来。皇甫景宸看着那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的少年,心情很复杂。

    他追踪到夏文锦的时间,自然不是林外的阻截,而是比那更早了小半个时辰。也亲眼见到夏文锦的狼狈。他本来可以解气地任由那六个杀手把夏文锦杀了,但想到黑脸少年在酒楼里逸韵高致的模样,谈吐雅趣的话语,觉得区区几千两银子就盼人去死,也未免格调太低了。

    还有,得罪他的人只有他能处置,怎么能让那小子死在别人手中?

    皇甫景宸觉得自己是手贱。他就该袖手旁观才对。

    但当时,他心中只有救人的念头,而且十分冷静地分析了,以一敌六迎面而上不太明确,正好,他看见一个牧羊人赶着十几只羊经过。

    当了玉扳指买了衣服,他手中还剩下几两银子,便换了这群羊。

    叫一群吃草动物去偌大的林子里冲撞杀人的队伍,这个有点难度,不过对皇甫景宸来说,却也不难。

    他给这群羊吃了点东西,这群羊立刻就像疯牛一样冲进林子,而且目标明确地直冲有人的地方去了。皇甫景宸预测夏文锦可能出来的位置,在那里等待,把她等个正着。当然,他是绝对不会说自己一时好心做的放羊这种傻事的。

    皇甫景宸见她虽是在跑,却如闲庭信步一般,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再被追上,你可就跑不掉了!”

    夏文锦侧眸一笑,道:“这不有你吗?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皇甫景宸冷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一个偷我钱财的小贼?”

    夏文锦笑得露出两颗牙,那模样,调皮中透着机灵,戏谑中带着狡黠,满不在乎地道:“那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一伙的!黄泉路上有黄兄做伴,想想也很不错!”

    皇甫景宸:“……”

    无耻就无耻了,还把自己的无耻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是没谁了。谁要跟你做伴?

    有心反讽几句,但又觉得跟一个小贼一般有失风度。他只是想追回自己的银子,可不想吃一肚子的气!

    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好,还是夏文锦选的路可以避开了那些人的追踪,他们竟然很顺利的到了下一个小镇。

    夏文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五两银子买了一套衣服,当然,皇甫景宸的那一身锦衣,也不会奢侈的扔掉,皇甫景宸以为他要还给自己,结果夏文锦一转头就往当铺里去了。

    皇甫景宸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皇甫景宸明明白白从他眼里看到了鄙视,还没等他说话,夏文锦便道:“当然是当了它呀!”

    “这是我的衣服!谁准你当了它?”

    “你要留着引杀手吗?”

    皇甫景宸一怔,那些杀手追杀夏文锦,也许真的是因为这身衣服和那匹马。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夏文锦已经麻利地从店铺里面换出了十两银子。

    她抛着手中的十两银锭,得意地道:“看,银子到手了!”

    皇甫景宸脸色黑沉,再一次拉住她:“你就当了十两?”他现在身上的这套都没有这么好,只不过别人穿过他不想再穿罢了。

    “嗯,不少了,够咱们大吃一顿了!”

    皇甫景宸不想说话,他那身衣服,做工都要一百两,这小子不识货有眼无珠鼠目寸光。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面前这人腹诽得一无是处的夏文锦神情欢快:“走,本公子请你吃好的去!”

    “你请我?这到底当的谁的衣服?”

    夏文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笑道:“咱俩谁跟谁呀,你的还不就是我的?”因为个子矮了一头,这拍肩的动作很怪异。

    皇甫景宸卸了卸肩,把她的手让开,冷着脸:“抱歉,我们没有这么熟!”

    “一回生两回熟,咱们这都见了两回了,还同生死共患难,你怎么一转头就翻脸不认人呢?”夏文锦目光闪亮,眼神真诚,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大方又随意。

    虽然皇甫景宸比她高,这动作欠缺了点什么,她也毫不在意。

    皇甫景宸再次把她掀开,夏文锦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慢慢现出一抹受伤,幽幽地道:“黄兄,咱们也算情志相投,意趣相仿,还记得前夜,我们坦诚相待,言谈甚欢,倾情快活。这才过了一夜,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皇甫景宸:“……”

    这话也太容易引人遐想了,什么叫坦诚相待,倾情快活?不过是两人聊天聊得有点晚,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一样!

    再说,他一男的,把话题带得这样歪,是何居心?

    他涨红了脸,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文锦眉梢微动,脸上带了几分委屈,语气里满是谴责:“黄兄莫非想不认账?”

第8章 打赌

    皇甫景宸:“……”

    他做了什么了?什么叫想不认账?

    看着面前少年灵动的眸子,他陡然明白,这少年说演就演上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没做什么,他几乎就信了。

    皇甫景宸很快冷下脸,不接夏文锦的话,一伸手就把那银子捞在手中,脸容冷竣:“这十两是本公子的,欠的八千两,限你一个月内还清!不然,你就准备蹲大狱吧!”

    还没捂热的银子转眼就没有了,而且还债日期还这么逼近,夏文锦神色很惆怅,沮丧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欠的银子,我肯定还,不过阎王还不驱饿鬼呢,黄兄请我吃顿饭吧?吃饱了我就筹银子去?”

    皇甫景宸:“……”他只听过将军不驱饿兵,阎王不驱饿鬼?他这是骂谁呢?

    他努力忽略她话语中的怪异,直击重点:“你能筹到?”

    “那当然!你请我吃一顿,我保证三天之内筹齐!”夏文锦信心满满,信誓旦旦。

    “三天?你当我傻?”

    “那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你说赌什么就赌什么!”

    皇甫景宸略一沉吟,道:“三天内,你若筹不齐,给我为奴为仆一年;你若筹齐了,八千两银子分你一半!”

    夏文锦眼神微凝,为奴为仆?口气不小啊?但她会输吗?当然不会。

    她漫不经心地道:“成交!”

    皇甫景宸冷笑,三天内筹八千两银子,他是不信的,让这小子为奴为仆一年也不错!他伸出手,道:“定约!”

    夏文锦与他击掌,这个约便算定下来了。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道:“那你现在可以请我吃饭了吧?我快饿死了!”

    皇甫景宸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个黑脸少年憨厚的样子和现在这古灵精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这小子竟然做到无缝转接,他怎么不去当戏子?

    他哼道:“走!”区区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倒要看看,三天,这小子怎么给他筹齐八千两。

    去的当然是镇上最好的酒楼水仙楼,这阳安镇是嘉州唐松郡丰善县最繁华的一个镇子,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因为是皇甫景宸出银子,夏文锦分外勤快,说话也分外讨喜中听。

    加上她信誓旦旦说三天内可以筹齐八千两,他就等三天又怎么样?

    夏文锦亲自去吩咐上什么酒菜,好像自己是主人,皇甫景宸是她的贵客一般,被这么周到招待,皇甫景宸也就不计较了。

    等到好菜上桌,皇甫景宸一看,还挺丰盛。

    他本来就出身富贵,对这一桌酒菜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饿了一天,现在有顿丰盛的,只觉得吃得无比畅快。

    夏文锦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谦谦君子地道:“黄兄,承你之情,今天请我吃这顿好吃的,我必记念在心,断不敢忘!”

    皇甫景宸接过酒杯,斜了她一眼:“别,三天之后,你筹齐银子,咱们后会无期!”

    夏文锦也不在意,眉头一挑:“行!”自己也倒了一杯,道:“相逢即是有缘,来,干!”

    皇甫景宸不情不愿地把酒杯送到唇边,不过,他眼眸深了一下,把杯子放下,抬头望向夏文锦,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差点上你的当!你是在给本公子灌迷汤吧?我告诉你,在本公子面前献殷勤也没什么用,本公子只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早做准备。三天到了你办不到,我定要把你送去牢狱,绝不会手软!”

    这声大响让候在一边的小二急忙过来,道:“客官是有什么吩咐吗?”

    夏文锦回头摆摆手,道:“没事儿!”

    小二离开。

    夏文锦叹了口气,似叹息似恳求地道:“黄公子,有酒尽欢的时候,你别煞风景!至少让我开开心心吃完这顿饭!毕竟,八千两这样的数目,要是进了牢狱,我得蹲上好几年,这也许就是我这好几年吃的最好的一顿饭菜了!”

    她举起酒杯,道:“黄兄这个面子也不给?”

    皇甫景宸斜她一眼,哼了一声,这才把放在面前的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夏文锦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又要来斟酒,皇甫景宸却伸手拿了酒壶,给她倒满,才给自己满上,主动举杯道:“本公子是个大度的人,既然是本公子请,自然让你吃得开心。来,干!”

    夏文锦把酒喝了,好像全忘了刚才的事,立刻又言笑晏晏地和皇甫景宸聊起来。她说话有趣,引人入胜,小小的事由她讲来,也多了几分趣味。

    皇甫景宸不止一次打量夏文锦,那些轶事趣闻很有意思,她说的似乎不是杜撰?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这么见多识广?

    夏文锦一边讲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皇甫景宸,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

    突然,她感觉肚里一阵绞痛,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搅风搅雨,她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莫名起来。

    皇甫景宸转目看着她,似笑非笑:“怎么,吃太多油腻,肚子受不了了?”

    夏文锦心中一动,眼珠转了转,云淡风轻地笑道:“还真是被黄兄说中了。黄兄稍候,我去方便一下!”

    皇甫景宸温润如玉善解人意地笑道:“去吧!”

    夏文锦不是装假,是真的疼痛难忍,她飞快地冲向茅房。

    不对呀,数到三,应该是皇甫景宸受不了跑茅房才是,为什么是自己?难不成那家伙根本没有喝那杯酒?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不管了,肚子好难受,先解决了再说。

    夏文锦一直只当皇甫景宸只是个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竟然中了招,实在是大意了。

    好在她也是医者,这泻药也没什么难解。

    不过打雁的被雁啄了眼,总归有些丢人。

    是怎么着的道?

    夏文锦仔细回想,黄铮端酒要喝,却突然拍了桌子惊动小二,他是故意的?他知道酒里有问题?所以,他趁着小二过来,自己回头的工夫,把两人的酒杯对调了?

    大意了,太大意了啊!

    要是她细心一点,酒不同她也是能觉察出来的,但当时不过一瞬,她也被黄铮的表情给骗了。

    这姓黄的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也不怎么好对付嘛。

    夏文锦从茅房出来,叫过小二,一番吩咐,小二连连点头。

第9章 丢脸

    那边皇甫景宸唇边含笑,拈杯小酌。虽然他江湖经验不足,但是,家里人肯这么放心地让他独自一人从京城回云州,他当然也是有本事的。

    其实他也没有看见夏文锦动手脚,只是,他鼻子灵敏度高,见夏文锦给他来这套,立刻将计就计了。

    在锦州的栖梧楼里,如果夏文锦用毒,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可他偏偏是醉酒,这才着了道。

    想到夏文锦离去时那意外,震惊,难受,懊恼,不甘的神色时,真是心中舒爽。

    夏文锦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不过皇甫景宸不着急,毕竟,泻药不是一次就能解决的,怎么也得和茅房多接触几次。

    又等了一会儿,夏文锦还是没有到,皇甫景宸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动的手,作用到自己身上了,难道不该来消除自己的怀疑,就算撑也撑到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一番,等待下次动手吗?

    还是她份量下的太重了,现在还在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叫道:“小二!”

    雅间外,小二急忙探身进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皇甫景宸道:“跟我同桌的小兄弟还在楼下吗?”

    小二周到地道:“小人去问问!”

    不一会儿,小二过来,道:“爷,那位公子爷说不太舒服,要去医馆,早在一刻钟前就离开了!”

    去医馆?

    看来份量真是不轻啊。

    皇甫景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真好。他起身道:“小二,结账!”

    “好嘞,承惠四两七钱银子!”

    一桌饭菜连五两银子都不到?皇甫景宸觉得真是便宜。他伸手就掏银子。

    虽然一件衣服只当了十两,但照这么看来,还是可以应付几天的。

    然而,他的手伸进去却拿不出来,脸色也变了。

    小二笑脸等待,结果见他久久不拿银子,心知定是有了变故,试探地道:“公子,公子?”

    放那锭银子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皇甫景宸心中又恼又怒又气又恨,那个臭小子,又摆了他一道。

    除了夏文锦,还有谁能把他的银子顺走?

    难怪他要借着去医馆一去不回,原来根本只是遁走的借口。

    此刻,皇甫景宸再次身无分文。

    四两多银子真的不多,可现在对他来说,却着实拿不出来。

    小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疑:“公子莫不是没带银子?”

    皇甫景宸咳了一声,道:“银子是有的,不过是在我那朋友手中,他急着去就医,忘了给我了!”这解释,的确有点苍白无力。皇甫景宸自己说出来,也觉得难以取信于人。

    小二眼光立刻就变了,语气也尖刻起来:“公子莫不是开玩笑吧?哪能有这么巧的事?您身上就一点都不带?”

    皇甫景宸道:“我去找他!”

    小二急忙把他拦住,脸色不善地道:“公子这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吗?那位小公子走了,你也走了,你们都不回来,这银子找谁要去?”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怀疑过?真是又丢脸,又恼怒,他涨红脸道:“我……我怎么会不回来?”

    “那可说不准!公子穿得有模有样,没想到行事这么不讲究。”小二刚才只是怀疑,现在直接变成了鄙夷,他一转头,扯着嗓子就喊:“来人啊,有人吃霸王餐啦!”

    随着这一声喊,十几个壮年男子涌上楼梯,向皇甫景宸包抄而去。

    皇甫景宸急忙道:“我……不是,我只是暂时没银子……”

    但是这解释这么弱,很快就淹没在那些气势汹汹的声音里。

    一双双愤怒鄙夷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那些高举的棍棒冲着他而去。

    皇甫景宸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不,有一次,两天前被客栈老板赶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狼狈丢脸。

    而他人生中仅有的两次丢脸,竟然都是因为那个叫夏文锦的臭小子。这一刻,皇甫景宸心中对夏文锦的怨念达到前所未有之高。

    下次再见到,他定要不顾身份地把那臭小子投进大狱中。

    但现在,要解决的是目前的困境。

    以皇甫景宸的身份,他是真不想这件事闹大,然而现在,好像无法善了。皇甫景宸叹了口气,再耽搁下去,他这个“吃霸王餐”的人会被更多的人看到,那就更丢脸了。

    反正他没钱。

    一群人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皇甫景宸目光扫过,干脆跑向窗户,从开着的窗子里,一个闪身就跳了下去。

    酒楼众人先是吃了一惊,他们只想把人打一顿,可没想闹出人命。等他们冲到窗口向下看时,只见皇甫景宸毫发无伤,轻轻松松地就落到地面,几个转角,隐入人群看不见了。

    酒楼众人愤怒了,一边嚷着报官,一边准备组织人手去追。

    这时候,皇甫景宸虽然脱身,却没有半点得意和庆幸,只有满心懊恼和愤怒。

    夏文锦,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皇甫景宸连牙都差点咬碎了。

    他这样的贵公子,什么都不缺,面子更是不能丢,现在倒好,两次,都是因为囊中空空,被扫地出门。而这两次,都是因为夏文锦顺走了他的银子所致。

    阳安镇已经是嘉州地界,离皇甫景宸要去的云州,偏了方向。不过心中一肚子气的皇甫景宸不想放过夏文锦。竟然有这么恶劣的小子,一再让他难堪,他若就此放过,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他所害。更重要的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本着为民除害的想法,皇甫景宸决定暂时不回云州了。

    偏离路线,护卫晏南又被他打发离开,身边没人可用,要追踪夏文锦,皇甫景宸还是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夏文锦从水仙酒楼离开后,就往东北走了。

    她的方向,是丰善县,又或者,是更远的嘉州城?甚至,可能只是这么一个方向。说好的三天还银子,原来只是缓兵之计,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以后他说的话,连一个标点也不能信!

第10章 寡妇

    没有马,走路这回事,皇甫景宸是不大适应的,从锦衣玉食到衣食无继,简直是从云端跌入尘泥。不过,他再沦落,也做不出偷抢之类的恶事,于是,就更狼狈更落魄了,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不堪回首。

    连追两天下来,明明数次快要追上了,但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又逃之夭夭。

    这一路,明明可以靠鲜衣骏马,风驰而去,或者舒适马车,怡然而行,却不得不靠两条腿,皇甫景宸再是说服自己,也郁闷得不行。

    还击掌定约,约下三天之期,现在两天过去了,夏文锦已经跑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他定要抓住那臭小子,让他履行为奴为仆的约定。他定要好好折磨,出一口心头恶气!

    余庆郡。

    城东有家豆腐铺,铺子的主人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寡妇,和十二三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刘寡妇命不好,长得却漂亮。穿的虽是素衫,脸上也不施脂粉,却比一些涂脂抹粉的女子更好看。

    她用豆腐铺里赚的不多的钱,送儿子去私塾读书,今天私塾放假,儿子回来给她帮忙,刘寡妇很高兴,把儿子推进里屋练字,便回到前头,准备把豆腐卖完后割上一斤肉,做一碗肉羹给儿子解解馋。

    今天生意却不好,还有一整板豆腐没卖掉。

    刘寡妇数着手中的一枚枚钱,还差三文。

    这时,门口一暗,有人来了。

    刘寡妇心中喜悦,卖掉这板豆腐,给儿子做顿肉羹后还能余一文呢。她立刻笑脸相迎。

    只是她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来的是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强体壮,可是他们脸上带着邪笑,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刘寡妇。

    尤其是为首那个,脸上一道刀疤,哪怕是笑着,也凭添几分凶狠。

    刘寡妇心里喀噔一下,看到这刀疤,她就想到一个让余庆郡整个东城都避之不及的人物。东城一霸黄六虎,人称黄大疤。

    此人无家无业,游手好闲,吃喝y嫖y赌,除了好事,什么都干。平时强取豪夺的事没少做,听说他们手中还有人命,只是官府没有实质证据。但因偷鸡摸狗,打架伤人,也常在府城牢狱里进进出出。

    他们进店,肯定不是买豆腐的。

    不过来者是客,刘寡妇还是勉强笑道:“几位,要买豆腐吗?”

    黄六虎目光在刘寡妇身上扫来扫去,丝毫也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刘寡妇身上直发寒。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嬉笑道:“小娘子,我们不买豆腐,买你如何?”说着,他还伸出手,想去托起刘寡妇下巴,动作轻浮,毫无顾忌。

    刘寡妇吓得赶紧后退一步,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也不是没有遇见不怀好意的男子,但是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而且,这黄六虎带着的三个人也都在一边起哄发笑,呈半包围状隐隐把她困在中间。

    刘寡妇见势不对,就想先逃出门去,到了大街上,这帮人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然而,她这边才动,那边几人已经猜到她的想法,黄六虎上前两步,壮硕的身子一挡,面前严严实实。

    接着,豆腐铺的门被他的跟班关上了。

    不买东西还关门,这不怀好意的心思都不带掩藏的。刘寡妇惊叫:“你们要干什么?”

    黄六虎哈哈笑道:“小美人儿不要害怕,哥哥们好好疼你!”

    刘寡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这个程度,惊惶之下,立刻大声叫道:“救命!来人啊,救命……”

    黄六虎一众来到刘寡妇豆腐摊前时,周围的街坊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谁也不敢惹黄六虎,此刻,听见刘寡妇的呼救声,也有人想要提棒去抱打不平,却被家人拉扯回到屋里关起来了。

    这些人,他们本份百姓,惹不起。

    刘寡妇在内屋写字的儿子听见声音,急忙跑出来,一头撞开拉扯着刘寡妇的黄六虎:“坏人,放开我娘亲!”

    黄六虎不防,被个小孩子撞开,顿时觉得很丢脸,一巴掌下去,打得刘寡妇儿子脸上一片红印,人也摔到一边。刘寡妇急忙护住儿子。

    一时,拉扯的,挣扎的,叫骂的,呼救的……各种声音混杂,传出门外。

    但那豆腐铺门闭着,却没有谁敢推开门进去,不少街坊们看着那道门,听着里面的呼救声,脸色不忍,却又怕事地装着没有听见。

    这时,一个布衣少年走过来,他风尘仆仆,一双眼睛灵动如星,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几个在周边铺子里装着很忙碌的人装得更忙碌了,布衣少年挑了挑眉,走向豆腐铺,用手推了推,门不动。这动静引得那些街坊都悄悄看过来。

    这是外地人不知道深浅,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有好心的正要提醒布衣少年一下,免得他惹祸上身,布衣少年退后一步,猛地一脚。

    豆腐铺的门虽是木质的,但是在重力猛踹之下,哗地一声开了。

    铺子里很混乱,地上有白的红的东西。

    白的是豆腐,红的是血。

    刘寡妇儿子鼻子嘴角都是血,眼里燃着炽然恨意。刘寡妇的额头撞伤,伤得还不轻,正在往外冒血。此刻,刘寡妇将儿子护住,但那小少年反护住母亲。

    黄六虎抬起脚,准备重重地踏过去。

    就在刚才,黄六虎拉拽着刘寡妇时,腿上被救母心切的刘寡妇儿子咬了一口。黄六虎从来只有欺负人,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顿时恶向胆边生,要把那孩子废了。

    刘寡妇死死阻拦,黄六虎拳打脚踢,没有半点手软,这孤儿寡母,哪里禁得住一个壮年男子的拳打脚踢?黄六虎这一脚踏下去,刘寡妇儿子不死也废了。

    就在这时,一声大响,接着一片光倾洒进去,光影里,一个布衣少年站在门口,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却显得那般伟岸。

    见到黄六虎即将踏下去的那一脚,布衣少年飞身而上,一脚踹出,就在黄六虎的脚即将碰到刘寡妇儿子时,他庞大的身子被踹飞,落到西面墙上,撞得灰尘飞扬。

    黄六虎大怒:“是谁暗算老子?”

第11章 牌位

    布衣少年眉目如画,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如同吸聚了日光,只是此刻,那眸子透着冰冷的寒意,将刘寡妇儿子扶起。

    十二岁的少年满脸的血,眉目间却还有一份倔强,他对布衣少年道谢,踉跄着去扶刘寡妇。

    黄六虎目光落在布衣少年身上,暴怒的神情因为少年绝俗的容貌而呆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叫道:“还怔着干什么?快抓住这个兔儿爷!”

    他的三个同伴如梦初醒,立刻围了过来,只见里面人影闪动,砰砰之声不绝。这是……打起来了?

    有胆大的街坊们从破开的门里看去,只见布衣少年身姿笔直,如睥睨天下的神祇,黄六虎四人鼻青脸肿,东倒西歪。

    黄六虎竟然打输了?

    黄六虎见打不过,哪里敢继续找揍?立刻就灰溜溜地想跑。

    他们刚走到门边,布衣少年身子一转,落在他们面前,冷冷睨着他们:“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不用赔的?”

    黄六虎冷汗直冒,有心想说句狠话,但是面前这少年看着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打人却真的疼,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不过这少年透露的口风是只要赔了钱就能走?他们平时坑蒙拐骗,占人便宜惯了,手里哪里有钱?东拼西凑,也就凑了几文,连买摔坏的那板豆腐都不够。

    他拿着那几文,自己也觉得肯定是不够赔,眼神很是恐惧。

    布衣少年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走出门来,冷眼看着那些街坊,声音清冽中透着金玉之音:“身为街坊,遇人被欺,视如不见,难道你们就不怕下一个被欺的,是你们母亲、妻子、姐妹、女儿?”

    众街坊面面相觑,惭愧无言以对。

    布衣少年淡淡地道:“今天你怕事,明天事就来找你。软弱就会被人欺,如果想不被人欺,你们自己不团结起来,谁能帮你们?现在,你们出人,把这四人送到官府去!”

    黄六虎苦着脸:“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尽杀绝!”

    布衣少年展颜一笑,声音清冽如泉,道:“所以你们可以试着逃,我不介意再抓你们一次!”

    黄六虎四人倒是想逃,但是想到刚才这少年打在他们身上,就好像摧心断肠般的痛楚,他们突然觉得,要是被送官,那不是不用挨打了吗?

    不逃,他们坚决不逃!

    黄六虎四人蔫了,不过,刘寡妇的那些邻居们却反应不一。

    几个年长的还在犹豫,这少年又不是这里的人,他走了黄六虎几个人报复怎么办?倒是几个少年男子自告奋勇,最后,每家出一个,浩浩荡荡地押着人往官府去。

    黄六虎四人被扭送走后,刘寡妇和儿子过来道谢,见砸得稀烂的豆腐铺,还有愁眉苦脸的刘寡妇,布衣少年在身上翻找,把碎银凑在一起,一共十二两,递到刘寡妇手中,道:“这些银子,你拿去给你和你儿子治伤,打坏的东西再重新添置吧!”

    刘寡妇抬起头来,看着布衣少年,眼里充满了感激,在黄六虎一众把门关上,准备对她动手时,她心里是绝望而恐慌的,及至后来,儿子冲出来,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求能护得儿子不被这帮恶贼打死。

    布衣少年的出现,真如神仙一般,刘寡妇跪下,又拉着儿子一起下跪,感谢布衣少年的救命之恩。

    刘寡妇心里很明白,这少年要只是把黄六虎几个人打走,她这豆腐铺子后患无穷,在少年走后,一定会遭遇黄六虎更恶毒的报复。

    但是,少年要周围街坊每家都出了人把人扭送到官府去,就算黄六虎以后要报复,这里的人都会拧成一股绳,他们团结起来,哪里还用怕这几个地痞?

    救了她儿子的命,让她免于被欺辱,还为她解除后顾之忧。刘寡妇感激地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小妇人定会为恩人立个长生牌位,谢恩人救命之恩!”

    布衣少年不在意地笑道:“我叫黄铮!”

    长生牌位?吓死个人,夏文锦表示,她做好事不留名,这种事情,还是给那位黄公子吧!反正也是他的银子。

    黄六虎四人据说当时被关进官府大牢里,没有十天半月出不来。刘寡妇儿子的伤已经请了大夫来看,刘寡妇怕花钱,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开始张罗重开豆腐铺的事。

    周围的街坊见夏文锦小小年纪,虽一身布衣,却气度不凡,必是大有来头。

    当夏文锦建议让街坊邻里一起帮刘寡妇把豆腐铺修缮时,得到热烈响应。

    人多力量大,出力的出力,出材料的出材料,只不过半天时间,被砸得稀烂的豆腐铺又恢复了窗明几净,明天就可以继续开张了。

    为感谢大家的帮助,刘寡妇用没有花完的银子买了酒菜,亲自下厨,就在刚修好的豆腐铺请大家吃饭。

    夏文锦是爽然的性子,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杂货铺老板道:“黄小公子,你年纪不大,却急人之难,而且有大本事,我敬你一杯!”

    那裁缝铺,胭脂铺等的老板一众也纷纷要敬酒,杂货铺老板急道:“我先,我先,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夏文锦笑着举杯,道:“好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来,干!”

    豆腐铺的门大开着,夏文锦又被众人推在首席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她刚举起杯,准备喝下那杯酒,眼角余光扫过街面。突地,她面色一变,放下酒杯,身子一矮,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突兀的举动让众人吃了一惊,夏文锦探头探脑地从桌下来出,捂着肚子,矮着身子道:“见笑,见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吃,我先去方便一下!”

    这人有三急,众人恍然,笑着应允。夏文锦立刻从后门走了。

    就在夏文锦刚离开,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快步走进豆腐铺。

    他眉目精致,有如天上谪仙来到人间,翩然的气度,出尘的风华,如同画工精描细画的容颜,有如鹤立鸡群一般,夺目显眼。

第12章 盗名

    少年走进店内,众人表情怔然,这少年是不是走错了?

    这是豆腐铺,这样一个少年,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样矜贵无双,那样气度不凡,好像谪仙遗降人间,如画中的人物一般,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走进来干什么?

    杂货铺老板小声道:“刘家娘子,这莫非是你家亲戚?”

    刘寡妇身为主人,也是一头雾水,她家若有这样富贵的亲戚,哪里会在这里卖豆腐?她摇了摇头,顶着鼻青脸肿的脸过来招呼:“公子,请问你找谁?”

    少年目光在刘寡妇面上扫过,道:“听说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蓝色衣衫的少年在你这里,我过来找他!”

    刘寡妇一众多了个心眼,杂货铺老板道:“请问公子要问的这位蓝衫少年是谁?”

    少年顿了一下,道:“他叫夏文锦,是我的……朋友!”

    刘寡妇一众笑着摇头道:“那就不是了,公子你找错人了,先前是有一位少年公子在我们这儿,不过他叫黄铮。已经走了!”

    月白衣衫少年微微皱眉,道:“我才是黄铮!”他看向刘寡妇,眸色暗沉:“欺世盗名,可恶!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他打的?”

    这位少年公子才是黄铮?

    皇甫景宸以为的众人被骗后的愤怒并没有出现,那铁匠铺老铁匠叹息道:“这么说来,那位是夏公子才对。夏公子真不愧是侠义之人!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是,这反应不对呀!那小贼除了坑蒙拐骗,变脸做戏,还能干什么?皇甫景宸追问:“夏文锦做什么了?”

    刘寡妇感激地道:“夏公子救了我们母子,还资助我们银子,他的大恩大德,这一辈子也难以报答!”

    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告诉皇甫景宸夏文锦之前做的事,好一顿夸。

    皇甫景宸拧眉不语,他以为夏文锦冒他的名做坏事,没想到这次是做好事?

    刘寡妇小心翼翼地看着皇甫景宸的脸色,道:“夏公子留的是黄公子的名字,想必黄公子定是夏公子的好友。夏公子去茅房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黄公子先坐!”

    众街坊热情地把皇甫景宸迎进来,在夏文锦之前坐的位置上加了个位置。

    倒要看看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皇甫景宸道:“也好!”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因着夏文锦的关系,众街坊们对皇甫景宸那叫一个热情!

    皇甫景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那些人虽是市井中人,但是他们的眼里那份感激,那份仰慕,那份希望以微薄之力回报的诚意,让皇甫景宸这个从小生活优越,高高在上的人从没有体会过,他觉得很新奇,很独特,很有趣。

    看着旁边的空凳子,感受着乡邻们的热情,听着夏文锦的仗义事迹,皇甫景宸破天荒地喝了一杯酒,然而,一直等到饭要吃完,夏文锦仍是没有到,皇甫景宸明白,刚才他眼角瞟到,便立刻赶过来追捕的少年,早就见机溜了。

    又被耍了一次,但是,皇甫景宸能怪那些热情的乡民吗?能怪那些将他当成座上宾的不知真相的人们吗?他要怪的只是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夏文锦可能发现了他故意借口如厕逃走。但是,他从没体验过和一群市井乡民在一起平起平坐地喝酒。

    在他所在的云州,以他的身份,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哪怕他愿意,只怕那些市井乡民给予他的,也不是热情,而是畏惧和仰望。

    皇甫景宸佯装无事强颜笑着辞别那些乡民,重新追寻。

    夏文锦滑得跟泥鳅似的,但是皇甫景宸发现,滑虽滑,她却并不是毫不留痕迹,像在刘寡妇这种情况,她就不怕暴露。

    皇甫景宸都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该更气恼她。

    这算不算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周记饭庄。

    地处偏街,地方不大,生意也很冷清,夏文锦坐在角落的位置,叫了两个小菜,一碗饭。

    夏文锦端起碗,目光很纠结,筷子左边探探,收回,右边探探,又收回,似是难以决断,不知道先从哪里下箸好!

    正纠结中,突觉得面前气息沉沉,有黑影遮挡了光。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她没好气地抬起头来,一眼就见到一个月白衣衫的少年男子精致的眉眼,眼底深处带着薄怒,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含怒的表情顿时僵住,夏文锦立刻换上笑脸,热情洋溢地道:“原来是黄兄,我就知道黄兄会来,已精心备好饭菜,如不嫌弃,一起吃?”她转头道:“小二,添双筷子!”

    皇甫景宸看一眼桌上,一盘青菜,一盘萝卜,一碗白饭。

    这样的饭菜,谁吃?还是精心备的?谁信?难怪刚才她筷子试了半天,也不落筷。

    他大马金马地在夏文锦面前坐下,冷冷道:“你就请我吃这个?”

    夏文锦从兜里掏了掏,五枚铜板拍在桌上,一字排开,她拨了拨,道:“我就这么点钱,不吃这个吃哪个?”

    “那是你的事!”

    夏文锦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神情,道:“行行行,我想办法行了吧,当我欠你的!”

    “你本来就欠我的!”

    夏文锦翻了个白眼,把铜板一收,对小二道:“上菜。”

    小二报了菜名,夏文锦一口气点了五个,皇甫景宸也不出声,夏文锦好声好气地道:“黄公子,够吃了么?”

    皇甫景宸淡淡地嗯了一声,虽然白菜萝卜的确是吃不下,但是现在他也吃不起大鱼大肉,不过是故意为难夏文锦罢了,一会儿他倒要看看,夏文锦手中只有五个铜板,怎么付这饭钱。

第13章 冲撞

    皇甫景宸道:“你有钱吗?”

    夏文锦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道:“吃了再说!”然后真如一个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待皇甫景宸喝酒吃菜。

    皇甫景宸多了个心眼,这小子不会又想在饭菜里动手脚,或者借口先离开让他面对霸王餐的窘境吧?

    这次他休想得逞!

    他眯着眼睛看夏文锦:“三天时间到了吧?”

    夏文锦抬起头来,一脸懵然:“什么三天?”

    装模作样!

    皇甫景宸提醒:“咱们的打赌!”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黄公子是不是算数不好?今天不是还没过吗?过了今天,才是三天!”

    皇甫景宸好气,如果他不是追踪到这臭小子,他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还银子吗?现在还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这次他绝不会让这小子赖账!

    等赌约时间到了,这小子要敢不守约,他就要动用非常手段了!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皇甫景宸往外看去,外面的人群走避,一阵混乱。夏文锦转头问道:“店家,这是怎么了?”

    店里客人少,那店家也有空闲,过来摆手道:“小公子,小声些,那是王大人家的小姐路过!”

    夏文锦放低了声音:“王大人是谁?”

    店家道:“王大人是郡守老爷,咱们这儿最大的官。他家的小姐,平时都是公主一般的存在,谁也不敢惹她!”

    皇甫景宸脸色微冷,区区一个郡守的女儿,是哪门子公主?

    夏文锦可不在乎这个,反倒饶有兴趣地道:“那么说她很有钱了?”

    店家道:“那是自然!”

    郡守老爷家,那是整个余庆郡最有钱的!

    店家看一眼夏文锦,又看一眼皇甫景宸,隐晦地道:“两位公子要不要换个位置?”他们的位置正对门口,一会儿王小姐马车经过,肯定能看见他们。这两位长成这样,恐怕会有麻烦。

    夏文锦奇道:“干什么要换?这儿挺好!”

    店家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多说,讷讷道:“那两位公子慢用!”

    店家想,马儿窗帘儿罩着呢,也许这两位公子不会这么倒霉!便退回到后厨,不打扰他们用餐了。

    王小姐的马车速度很快,这时,一只小狗突然冲向街心。一个小孩儿追着叫:“小旺,回来,不要跑!”

    小孩追上小狗,刚刚抱起,马车已经到了跟前,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骤然临近的马车在那小孩的眼里带着那惊人的气势惊慑了他,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忘了跑。

    周围有人惊叫,那马车丝毫也没有停的意思,眼看就要从小孩子身上踏过,突然一个男子飞快地冲出去,一把抱住小孩,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

    那马受惊,斜冲而出,带得马车一阵歪斜,车里传来女子的尖声惊叫。

    郡守府里的下人纷纷呼喝,大骂那人,更有人上去拳打脚踢。

    救人者是小孩的父亲,他护住孩子,被打得发出惨叫,围观众人既同情,又愤慨,但谁也不敢上前。

    突然,一人喝道:“让开!”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衫,长相平平,但穿金戴银分外富贵,想必就是那位郡守府的王小姐。旁边的丫头环眼尖腮,眼神刻薄。

    众家丁急忙闪开。

    空气中刷地一声响,一道鞭影闪过,只听啪地一声,那男子惨叫一声,一条鞭子抽在他身上,鞭上有倒钩,连他的衣服都扯破了,露出一条血痕来。

    接着,又是一鞭又一鞭抽下来,那男子被抽得翻滚,身上一道一道的鞭痕。

    那鞭子,是那位王小姐抽的。

    她怒气冲冲,眼神阴狠,一鞭子落了空,第二鞭又抽了下来。动作连贯流利,显然这样的事她已经熟极而流,而且十分享受!

    丫头也在一边狐假虎威横睛鼓目地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我们小姐的马车也敢冲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位郡守女儿王大小姐名叫王婉儿,她手中的鞭子七尺多长,用得非常熟练,一鞭接一鞭地抽着那男子,眼里有残忍的快意。

    男子惨叫道:“大小姐饶命,孩子不懂事,求你饶了我们吧……”

    小孩吓得大哭,围观众人沉默地看着,谁也不敢上前。

    王婉儿名字取得温婉,性子显然不是。每抽中那男子一鞭,她神色就更兴奋,眼神里残忍的快意也更明显。

    惨叫声,孩子的哭声,传进小饭馆。

    就在王婉儿又抽出一鞭时,突然手腕一疼,被人重重捏住了。

    竟然有人敢阻止她?王婉儿挣了一挣,那只手竟如铁钳一般,不但挣不开,还更疼。她大怒,回过头来。

    她的丫环已经先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

    夏文锦将王婉儿的手重重甩开,过去扶起那对父子。身上鞭痕累累的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急忙抱起孩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人群。

    众家丁回过神来,立刻把夏文锦围住了。

    他们拨出刀来,冲着夏文锦砍去。人群惊呼,纷纷走避。

    皇甫景宸一看这情形,快步走出,挡在夏文锦面前。

    夏文锦笑嘻嘻地道:“黄兄,这个时候站我身边,可不是什么聪明做法?”

    皇甫景宸冷冷道:“你闭嘴!”

    “那可是郡守的千金,你是不是傻?”

    皇甫景宸瞥她一眼:“谅你今天也还不上我的银子,过了今天,你便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夏文锦撇撇嘴,谁是你的人?不过,皇甫景宸愿意出头,她也不介意,他虽是富家子弟,但身手还不错,对付这些家丁应该不在话下。

    两人交流只是短暂时间,那边气势汹汹的家丁可不管皇甫景宸是谁,他们的刀眼看就要砍向皇甫景宸,那边回过神来的王婉儿喝道:“住手,退下!”

    家丁们急忙退开。

    丫环在旁边道:“大小姐,这人胆大包天,我看他是不想活了,大小姐是想亲自动手吧?对,抽死他们,这样更解气!”

    王婉儿本来很生气,尤其是被夏文锦抓住手腕,还抓得那么疼,但当她的目光落到夏文锦身上时,她呆住了。

第14章 王法

    面前少年十五六岁,一双眼睛亮如夏夜之星,眉目如画一般精致,面容俊俏,比许多漂亮女子还要清秀几分。

    就在她发呆的瞬间,眼前竟然又出现一个同样出色的少年。还要高一些,也年长一些,十七八岁,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虽是普通衣衫,但气度出众,清贵悠远,有如鹤立鸡群。

    余庆郡什么时候有这么出色的少年男子了?

    她竟然从来没见过?

    见自家小姐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发起了呆,丫头小红是最懂她心意的,顿时眼珠一转,喝道:“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得罪我家小姐,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皇甫景宸目光扫过王婉儿,冷声道:“你的马车在街上行走也不约束,还让行人让道,好大的架子!有人无意冲撞,你们就下手这般狠毒?还有没有王法?”

    王婉儿脸色微沉,这话可不好听,她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指责过?不过看在皇甫景宸长得英俊的份上,王婉儿没有发火,那丫头立刻傲然道:“我们小姐的马车经过时,早就有家丁开道,谁要冲撞,那就是对我家小姐不敬!再说,不过一个贱民,也敢冲撞我家小姐的马车,小姐抽他几鞭子怎么了?”

    王婉儿对自家丫环这几句话很满意,她就是这么想的。

    皇甫景宸脸色一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冽之气,喝道:“放肆!”

    这样的气势让那嘴脸嚣张的丫头一窒,但是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份,她底气又足了,冲皇甫景宸吼道:“你瞪什么瞪?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王婉儿轻咳一声。

    丫环一看自家小姐的样子,顿时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她大声道:“你们冲撞我家小姐,这事大了!我们家小姐温柔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不好好的给我家小姐赔礼道歉?”

    温柔善良?这几个字与王婉儿能沾上半点边吗?

    若没有刚才提鞭抽人的画面,这话也许能骗骗人。皇甫景宸不屑于与一个丫头拌嘴,只冷哼一声。

    王婉儿果然也做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样子,息事宁人般地道:“算了,巧喜,他们也不是有心的。刚刚大家都在气头上,本小姐也有不妥之处。”

    “小姐,你根本没有错,你的身份多尊贵,要不狠治几番,谁都敢冲撞你的马车了。那还有王法吗?”

    众人:“……”

    王法两个字从她们嘴里出来,怎么这么别扭?她说的是他们理解的那个王法么?

    王婉儿道:“好了,巧喜,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你别吓着人家。今天的事算我不对,巧喜,为表歉意,帮我请两位公子过府做客吧!”

    她说话通情达理,虽似和丫环说话,其实也是说给皇甫景宸和夏文锦听的。

    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突然这么温文婉约,娇羞守礼,皇甫景宸觉得,她和夏文锦这小子有一拼,这脸说变就变,也太快了。

    夏文锦漫步上前,笑嘻嘻地道:“这位姐姐要请我们做客?那怎么好意思?嗯,姐姐穿上这身衣服真漂亮!”

    她扮的是男装,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表情天真烂漫,笑容单纯干净,好像微风吹过,分外舒爽安适。

    王婉儿被她惊艳的少年夸好看,心花怒放,她止不住嘴角都翘了起来,娇羞地道:“是吗?”

    夏文锦连连点头,又道:“姐姐这首饰,这衣服,这马车,一看就豪华气派,得不少银子吧?姐姐好有钱啊!”

    看到俊俏少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笑容如春阳灿烂,王婉儿心情极好。

    马车被冲撞这样的小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丫环巧喜立刻道:“两位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冲撞马车的事就不计较了。另外,我家小姐最是热情好客。要请你们过府做客,两位公子请吧!”

    围观众人看着皇甫景宸夏文锦的眼神,带着同情,但当他们目光看过去时,那些人又移开目光,谁也不与他们对视,并纷纷低头走避。

    这种情形,一看就有问题。

    皇甫景宸正要拒绝,夏文锦悄悄拉拉他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道:“别说话,呼具的饭钱有着落了!”

    皇甫景宸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夏文锦道:“人家小饭馆小本经营不容易,你还想吃霸王餐,一走了之?还有,今天第三天,你想不想我还银子了?你要捣乱,赌约可就不着数了!你什么都别说,我来!”

    皇甫景宸:“……”

    那郡守女儿明显有问题,夏文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猜到一些,既然夏文锦要去,以这小子的奸滑,想必也吃不了亏。

    他就旁观好了。再说,夏文锦说的对,他实在不想吃霸王餐了。

    夏文锦扬起脸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这位小姐这么温柔好客,本是我的不是,小姐也毫不计较,真是让我感动!本来小姐盛情相邀,我们兄弟当然是乐意之至,不过……”

    王婉儿忍不住道:“不过什么?”

    夏文锦颇为不好意思地道:“也是我们大意,刚到这里就被人偷走了钱袋,现在囊中羞涩,空手怎好登门?”

    巧喜和王婉儿对视一眼,傲然道:“我家小姐要什么有什么,两位公子不需要备礼物!”

    夏文锦还是一脸不好意思地道:“不仅如此,我们现在不是自由身?”

    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看见面前少年清俊秀美,如画如诗,笑容灿如暖阳,神色间带两分尴尬,两分腼腆,一分窘迫,五分纯真,这真是一个被盗了钱袋,好面子又纯真的少年的尴尬和羞涩,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做作,少一分又达不到这效果。

    如果不是这几天他对这少年有几分了解,几乎就要相信了。

    他就看着夏文锦怎么演!

    至于郡守女儿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也许高高在上,高贵有如公主,他却是不在乎的。

    不是自由身几个字让王婉儿和巧喜都怔了:“什么叫不是自由身?”

第15章 后山

    夏文锦带着几分窘迫地解释:“我们钱袋被偷,又腹饥难忍,所以在这小饭馆里吃了饭,欠下五两银子,怎么着也得在这里做上十天半月工才能还上。早就听说余庆郡人热情好客,小姐的盛情,我们兄弟很感谢,等半个月后,再去小姐府上做客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甫景宸倒是意外地看了夏文锦一眼,他以为夏文锦想去,没想到,她会找这样的借口来推辞。

    巧喜立刻道:“咱们小姐要请的客人,谁敢要你们付银子?你们只管去,谁也不敢找你们麻烦!”

    这语气,这态度,显然在这一片地儿,不但郡守一手遮天,这郡守的女儿,是真的跋扈飞扬,嚣张肆意。

    夏文锦冷冷瞥她一眼,教训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的?你这么说,让不了解的人岂不是误会以为这是你家小姐的态度?岂不让人以为你家小姐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吗?”

    巧喜被她目光瞥过,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额头直浇而下一般,不禁一滞。她偷眼看王婉儿,果然见自家小姐眼神狠厉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头皮一麻,不敢说话了。

    夏文锦继续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吃霸王餐,那岂不是没脸没皮?我等怎么能做这等不知廉耻的事?小姐厚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还是先去做工还饭钱去!”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王婉儿忙道:“等等!”

    夏文锦回头,道:“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她目光一睨,淡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轻讽:“莫非你这丫环的意思,真是你的意思?”

    王婉儿道:“公子误会了!”她转过头,“巧喜,这位小公子说的是,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不去拿五两银子给小公子,让他把饭钱结算了!”

    夏文锦惊讶地道:“不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可以让小姐付钱?”

    王婉儿表情温婉地道:“不过是五两银子,不用放在心上!你先去还了饭钱,便和你哥一起,来我府上做客吧!”

    巧喜这时候哪里还敢多说,拿出五两银子,低着头走过去递给夏文锦。

    夏文锦接过,便走进饭馆。

    刚才两人都跑出门,没有付饭钱,那店家本来是追出门来了的,但是一看王婉儿下了马车,已经自认倒霉地回去了,正在自己店内唉声叹气,突见夏文锦又走进来,不禁一怔。

    夏文锦把五两银子放下,道:“店家,这是饭钱!”

    店家忙道:“不用这么多,两位客官的饭钱只要一两二钱银子!”

    夏文锦笑道:“剩下的银子,店家拿出一半,弄些馒头粥饭,施与城外的乞丐吧!”

    在店家怔神间,夏文锦已向外走。店家回过神来,忙道:“小公子留步!”

    夏文锦回头。

    店家欲言又止,嗫嗫嚅嚅片刻,才迟疑道:“小公子,那位王小姐……惯喜欢邀请样貌俊俏的公子……做客。那些……被邀请的公子……便再也不见了……”

    夏文锦目光转动,笑道:“多谢店家,我知道了!”

    那笑容纯真无邪,璀璨夺目,阳光灿烂,晃得店家有些怔忡,等店家再回过神,夏文锦已经出门去了。店家无奈地摇摇头,终是没有胆子追出去继续规劝。

    那边巧喜还在等着,夏文锦一出门,皇甫景宸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文锦扬脸一笑,道:“哥哥,王小姐请我们做客,还帮我们付了饭钱,我们不能不识抬举是不是?”

    皇甫景宸看一眼面前少年眼底的狡黠,多少也猜到一些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迟疑了一瞬,眸光转深,不再说话了。

    巧喜道:“两位公子,请吧!”

    语气傲然,带着几分高高在上。

    王婉儿邀请他们坐马车,皇甫景宸自然是不愿,不过被夏文锦扯了上去。想看夏文锦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皇甫景宸,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

    夏文锦先前说什么?

    三天之期?赌约?

    今天是第三天。

    莫非她是想……

    皇甫景宸决定,他还是看戏吧!

    一路上,王婉儿找话题和夏文锦皇甫景宸说话,皇甫景宸不理会,夏文锦倒是从善如流,有问必答。

    她神色单纯,对什么都透着好奇,说话又有趣,引得王婉儿咯咯直笑。

    巧喜在一边奉茶,看着皇甫景宸和夏文锦的目光中,既有鄙夷,又有轻视。皇甫景宸眸光越发冷了,不过,他也不屑于和个丫环计较。

    夏文锦是直接视如不见。

    王婉儿打量夏文锦一眼,笑问道:“两位公子是哪里人?”

    夏文锦随口道:“嘉州丰善县!”

    听说是嘉州人,王婉儿脸上笑意便多了几分,再听说是来自别郡别县,笑意便更深了,她道:“咱们余庆郡也有不少好玩的,一会儿你们一定喜欢!”

    丫环巧喜低下头,露出一个阴冷得意的笑来,这次,小姐又会赏赐她好东西了。

    昊天寨,后山某处僻静的地方。

    一棵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暗蓝锦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岁左右,长身玉立,俊朗挺拔,风度翩翩,带着一种矜贵之气,长相极是英俊,天庭饱满,唇红齿白。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似在观赏这昊然山上的独特美景。

    但他眼眸之中,却全无半点轻松雅致,反倒透着暗色。

    旁边有草叶轻动,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单膝跪地,低声道:“公子!”

    “都得手了吗?”

    “回公子,咱们派出去阻截的人共有四批,已经回来三批了。三批都已得手,第三组之前传来消息,目标并没有按原定路线返回,所以我们的人扑了个空,不过已经查到行踪,不日便会动手。”

    锦衣男子眉头微拧,第三组?那是云州方向的?

    他最忌惮的,是第一组第二组,这两组得手,便已经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第三组第四组,不过是附带罢了。

    他派出的人,办事能力他还是满意的。侧过头,他问道:“可查到夏文锦身在何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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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精娘子总想毒死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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