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文道TXT下载大文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文道全文阅读

作者:天琊海礁     大文道txt下载     大文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三章 潼关之止戈

    骑兵的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死亡率之高,仅次于攻城战,盖因在那高速的冲击之下,骑术更好、武艺更高的人都能取胜,哪怕他比对方仅仅高出那么一丝丝。而无论是直接被斩杀,还是因受伤落马,都会被那些大规模的骑兵、停不下的铁蹄踏成肉糜。所以在骑兵这方面,从来都是士卒登记造册,仗打完了点名儿,没被点着名字的,全都随着那些焚烧的不成样子的尸骨中,取出一些骨灰,算作是他的。

    在骑战当中,西凉从不惧怕任何对手,无论是谁,哪怕是当年还很兴盛,纵横漠北的北蛮狼蛮族的狼骑兵,没有人敢于在西凉军面前夸下海口说我的骑兵远胜西凉骁骑。苦寒的西凉一直是以游牧为辅,掠夺为主,没错,就是掠夺,无非是掠夺那些在中原人看来非常可怕的蛮族而已。在西凉这种地方,连女人跟小孩子都能上马成匪,彪悍可见一斑,更遑论是那些正值青壮的绝对战力了。

    陈蓉蓉麾下的五万西凉骁骑,全都是从西北边陲推下来的精锐,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洗礼,尤其是她一手打造的那只白袍军,在西狄那边儿,已经被称为“白魔鬼”了。虽然因为还担负着押运粮草的重担,陈蓉蓉能够用到的兵马只有三万,但在与燕州兵搏杀的时候,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的把持了占据的走向!那只精锐的白袍军,直插北地君候中军,杀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将北地君候的军阵破坏的几欲坍塌。

    北地君候毕竟是北地君候,何况他身后还有鞠言这个手握文器《三十六计》的前朝皇子,在被焦应龙拖住的时候,北地君候将讯息传回了鞠言那里,于是乎,鞠言便率领从燕州四地再次集合过来的三万兵马前来,当然,在此之前,鞠言是先行一步,孤身到了北地君候这边,并且使用《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将北地君候麾下的五万骑兵,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焦应龙的眼皮子底下送走,这才有了北地君候出现在这里的景象,恐怕无论是北地君候还是鞠言,都没能想到西凉军的援军来的也是如此之快,竟是再一次的平衡了战局。

    眼见西凉军竟是如此的骁勇善战,北地君候不由得怀念起在幽州的日子,手握二十余万北疆军团中的精锐之兵……也不是说燕州兵就不好,可毕竟这些燕州的兵勇在性格上实在火爆,北地君候花费了三年才算是叫他们承认了自己的地位。事实上,也就是说,北地君候对他手下的这支兵马并做不到完全的掌控或者更进一步的超长的掌控,他现在只是依靠着个人的能力将这支兵马捏合在一起,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与陈蓉蓉打了个不相上下。

    在骑战当中,一旦第一次冲击没能冲垮敌人,基本上也就意味着会陷入混乱的消耗战当中,很难去再次集合队伍,发起第二次冲击。毕竟,不是所有的兵马都像死士营那样,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卒,而且都很精锐。所以在混战开始之后,陈蓉蓉唯一能掌控的兵马只有紧紧跟随她的白袍军,对于她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北地君候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可他现在不能退,一旦退了,那就会造成军心动乱,出现溃逃!士卒也不傻,你中军主帅都逃跑了,我们还打个屁呀!北地君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住,硬着头皮坚持住,给蜀王那边创造出足够的时间,只待那潼关城被攻破。

    潼关城的攻防战斗也在继续,但是战鼓已经远不如从前那般激昂,剩下的只有疲软压抑,每一下都很沉重。士卒们早已经不再嘶吼,那样会浪费掉他们的力量,只有惨叫声依然会连绵不绝的响起,而每一次响起,都代表着又有鲜活的生命与世长辞。

    蜀王的亲自上阵无疑是起到了效果,蜀军从最初的连城头都登不上去,因受到鼓舞士气高昂,变成了冲上去被打回来、冲上去被打回来的局面,但这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了,参加过攻城战的人都知道,如果连城头都登不上去,那才叫绝望,而一旦登上了城头,就代表着距离成功真的不远了,剩下的只需要纠缠住上边的人,然后打开城门。

    杨文这边遭遇了危机,酒徒那边也遭到了危机,他实在是小看了北宫伯玉手下的那些死士营,在荆棘绞杀阵的一路碾压下,竟然被死士营杀到了面前,逼得关君山不得已调令他手下的部曲出阵,他还不能亲自指挥,他还得去应付那个实力并不弱的龙女,防止她抽冷子直接弄死酒徒。

    天空之上,典白熊与宇文朔仿佛是一头白熊碰到了一头棕熊,相互抡着大刀想要砍杀掉对方,结果,双方都没有快速斩杀对手的机会,与整个战场陷入的窘迫境地一样,他们也陷入了相持不下的局面,都想杀掉对方,可也都杀不掉对方。

    如此情况下,便是深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酒徒,也不禁心生焦急,这场战争已经相持了大半天了!蜀军光阵亡的士卒便有一成之多!不要小瞧这个一成,蜀军的基数巨大到三十六七万啊!一成,那就是有近乎四万人永远的倒在了潼关之下!如此炎热的天气,如此长的拉锯时间,时时刻刻都在去蹂躏着那些士卒脆弱的神经,也折磨着酒徒憔悴的心力!

    在这种刀对刀、枪对枪的血肉搏杀中,一般的军队伤亡一成便足以崩塌,伤亡两成而还有信心再战的已经算是不错的兵马,伤亡三成仍然保持战斗力的谓之精兵!酒徒知晓,要不是蜀王身先士卒的率军攻城,只怕蜀军现在早就崩溃了,饶是如此,再久攻不下……也完了!

    “关将军!不要再管那些琐琐碎碎,给我冲上去,速速斩杀靠山王!”,酒徒猛地一扭头,眸子中流露出狠戾之色:“斩杀靠山王!你要做到!也必须做到!”

    关君山瞄了眼远处那个身形鬼魅的龙女,颇有些担忧的看着酒徒,他也想、也能斩杀了那个龙女,但他始终遵守酒徒的命令,没有离开中军,可此时若是离开……

    酒徒暴怒,喝道:“是我重要还是潼关重要?都什么时候了,你的豪迈呢?你的勇武盖世呢?是不是等着我亲自去捉刀上阵?”

    关君山看得出,酒徒是真急了,当下抱拳拱手,单手一挥,召唤出青龙偃月刀,脚下一踏,劲射而出,直奔城头上指挥西凉军作战的杨文,哪怕杨文身后还站着三个儒家的大儒魏子夏、余锋矩、韩寻,他屹然不惧,犀利的刀锋上绽放光华,不惜一切代价的冲杀了过去!

    “危险!”

    韩寻最先发现了关君山,手中碧绿的文器玉笛立刻凝聚文力,率先一招打向关君山,同时提醒杨文,要杨文躲避。

    “唰!”

    关君山的刀动也没动,直接控制着刀锋划过了韩寻的攻击,竟是将那一团暴虐的文力气刃当中斩开!

    余锋矩眼见如此,连忙与魏子夏同时出手迎敌,但关君山这一次的来势实在是太猛烈了!猛烈到让他们还未迎上,便已经感觉到了仿佛有一柄天下最快的刀架在脖子上!

    忽然间——

    “关君山是么?你要做什么?”

    铿锵的声音宛若金铁交鸣,那东方的山岗上,一骑袭来!

    火红色的战甲,耀眼的凤翅镏金镋……

    关君山听到这道声音,手中的刀顿了一顿,他很想很想过去与来人一决生死,但是,他要斩杀靠山王!只有斩杀掉靠山王杨文,他才能帮助蜀军获胜!

    “找死!”

    冷冽的声音仿佛叫这天地都为之一颤,滔天的杀气叫着战场凝固了!

    “唰!”

    一抹金色的光辉后发先至,直奔着关君山的面门而来,逼得关君山不得不挥刀迎击!

    “轰隆隆……!”

    爆响声响起,城头上被冲击到的人惨叫连连!

    完了!完了!酒徒只觉得手脚冰凉,仰望着骄阳满天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仰面栽倒,生死不知,他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为什么止戈郡主杨眉儿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难道不是在北地辽东吗?文成侯为什么没能牵制住她?为什么?

    在发檄文,准备出兵之前,饶是并不赞同蜀王北上西凉的决定,酒徒也是替着蜀王盘算了一切,无非是列举了蜀军的优点与西凉军的劣势。首先酒徒提及的便是止戈郡主现在不在,而蜀军则拥有着关君山这样的神将!而后才是其他的诸如粮草的多寡、兵力的多寡等等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将止戈郡主放在首位,足见酒徒有多么忌惮,可,就是这样已经被确定不会出现的人,居然出现了!兵锋所指,干戈止息……止戈郡主之由来啊!

    “鸣金收兵!”

    蜀王愤怒的大吼一声,开始断后,让士卒撤退,因为他明白,这场仗,他输了!至少……他快速夺取天下的计划,已经宣告彻底失败!他心中无比后悔酒徒的那个建议,蜀军东出,挑荆州牧李缺那个软柿子捏……一切都晚了!完了!

    “当当当当……!”

    蜀军的鸣金声响震天空,蜀军也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哈哈哈哈!必胜!必胜!必胜!啊啊啊!”

    潼关城头,爆发了大笑声与吼叫声,只是不同于蜀军的愁云惨淡、灰头土脸,西凉军是胜利者、是兴奋的!

    关君山远远的看了一眼杨眉儿,冷哼一声,远遁而去。

    杨眉儿面无表情,直接从空中骑着战马飞了过来,落到城头上。

    杨文现在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看着已经下了战马向自己走来的二姐,笑了笑,靠在城头上道:“二姐,你怎么从辽东回来了?”

    杨眉儿没回答杨文的话,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文。

    杨文恍然的拍了拍脑袋,他现在可不是个躲避在姐姐羽翼下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靠山王了,他要承担责任的,当下吩咐道:“全力救治伤者……”,顿了下,杨文继续道:“蜀军没有带走的伤者也一同救治一下吧!都是人族。统计战死人数,登记造册,准备兵马接应一下陈将军,蜀军如果来收尸不要阻拦,今日大胜,伙食好一点儿,肉管够儿,不要有酒……”

    一条条的命令下达之后,杨文这才看向杨眉儿,微笑着说道:“二姐,怎么回来了?”

    杨眉儿目光中流露赞许之色,点了点头后,平淡的说道:“天后命令!”,看着杨文的眼睛,好久,杨眉儿缓缓地说道:“仲文现在在辽东。”

    杨文即是高兴又是尴尬的龇牙咧嘴的转着眼睛,老脸一红。他高兴的地方在于,天后终于将他的儿子送了回来,尴尬的是叫自家姐姐知晓了自己的风流事,纵然他是个厚脸皮,可也是有羞耻心的,更何况……那个与他有风流事的女人还不是一般的人。

    杨眉儿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今后有你头疼的时候!”

    杨文怎能不明白杨眉儿是何意,杨仲文乃天后所出,这就算不是个非常隐秘的事情,但至少在表面儿上绝对不容许挑破,那好!杨仲文回了靠山王府,现在杨文的三个夫人还未有所出,可以后有了呢?靠山王的这个王号选择谁继承?杨仲文是杨文名义上的长子,虽然还有个在皇宫。但杨文的大夫人孔诗琪是孔家人,已经不是名门之后可以表述的了!只要她与杨文生了个儿子,且继承了西凉靠山王的号,瞬间便能笼络天下至少一半的儒家弟子的心,而文道儒家,自圣陨事件之后,已经是天下第一文道学说了!更遑论杨文的智囊还是孔鑫这个孔家的当代家主!

    哪怕不提孔诗琪,也不说根本没有机会的三夫人楚苓祺,单说这陈蓉蓉,陈蓉蓉祖上可是兵家圣人白袍陈庆之,她本人更是得西凉军的上下拥戴,能征善战的厉害,而靠山王府的根基是什么?是西凉军啊!除此之外,陈蓉蓉在嫁入靠山王府前,还曾一统雍凉道上的所有绿林响马,当之无愧的西北绿林总瓢把子!如果她与杨文诞生了子嗣,怎么办?将杨仲文又置于何地?

    总之,转念之间,杨文忽然觉得,杨仲文……如果养在天后那里,将来做个欢乐王爷也未尝不好。他也有些心疼,因为杨仲文没有杨伯文那样的好命,甚至有机会去李代桃僵、鱼目混珠的成就一代天子,也很难在靠山王府这里继承王位,甚至有一席之地……

    幽幽长叹一声,杨文挠着脑袋道:“以后的事情谁知晓呢!也许我也会像父亲那样,生了一堆闺女呢!实际上生闺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像大姐、二姐……三姐这样的闺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哇!”

    杨眉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多说了几句道:“可以让我来先养着,十五年之后,如果,如果你没有儿子,可以以过继的名义过继过来,承继王号……仲文聪明伶俐,骨骼清奇,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也想好生教导他一番,免得他跟你一样!”

    杨文转了转眼睛,笑了笑,道:“先去吃些东西吧!一整天了,都快饿死了!”

    .............

    .............

    蜀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力的厉害,蜀王甚至都没有心思去说些什么,他紧紧的抓住病榻上酒徒的手,一双虎目泛着泪光,他看得出来,酒徒已经油尽灯枯了,纵然有心杀敌,也无力回天!酒徒……撑不住了!要去了!

    酒徒的喘息有些急促,示意蜀王扶他起来,靠坐在床榻上后,酒徒的脸上多了一抹病态的嫣红,那双浑浊的眸子变的雪亮,望着大帐内的所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行出去,接着对剩下的蜀王说道:“王爷!我不行了……”,酒徒的语气很洒脱,但确实叫蜀王情难自禁的流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还有最后的一些事情想要交代!”

    摆手阻止了蜀王的动情之言,酒徒继续叹道:“止戈郡主能回来,这已经说明伪后的决心,她已经是破釜沉舟啦!摆在王爷面前的路,现在依旧有两条,还可以选择,一,战,北地君候已经来了,我军虽然今日败战,依旧未曾伤筋动骨,无非是士气低落,人员折损,若继续战下去,恕我直言,胜算不大。龙玉刚才我看到他回来了,而且丢了一只胳膊,想来是止戈郡主的杰作,这也就意味着林放率领的十余万步骑兵马已经增援过来,如果有了他们守城,西凉军的战斗力便会完全的被解放出来,杀伤力大大增强。哪怕我们与北地君候联手,只要越不过潼关,那就要饱受西凉军的骁骑健马的践踏!尤其是,雍州那边经过了数天的调整,那天下第二的霍凌云,只怕已经整合了雍州骑兵,这也就意味着……西凉军的援军、兵马,只会愈大愈多。如果王爷执意要战,那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三日之内,日夜鏖战吧!这是唯一的机会!”

    酒徒的话仿佛说的很顺溜,今日连咳嗽都没有:“二,退,退回蜀州,只要有汉中郡在手,居高临下的地势会让任何人望而却步。王爷封疆裂土,自立为帝尚无不可。虽然蜀中比不得那天下之大,但依旧不小,物资丰富、富庶天下首屈一指,随时都能拉起数十万兵马,王爷可以高枕无忧的过活一辈子,甚至福泽后人两三代……”

    叹了口气,酒徒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关君山是个武痴,他心中只有天下第一,现在他或许还受到王爷的束缚,感怀那些往日的恩宠,但他终究会为了理想而放弃,去找那止戈郡主一决生死。龙玉此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没有那个绝对的实力。宇文朔是个莽夫,迟早会死。邢厥……邢厥并不忠于您,他忠诚的另有其人,如果王爷选择退,杀了他吧!李勇,疯傻之人,单纯是够单纯,可也容易被利用,是把双刃剑,慎用。孙杰,孙杰他与邢厥一样,剩下的蜀中势力、人物,我也不一一赘言了,累了……可恨苍天未能给我再多留些时日,让我亲手帮助王爷啊!”

    一声幽幽叹息,带着看开生死的喟然,带着对生命的眷恋,带着没有完成志向的意愿……终于,画上了停止符号。

    蜀王拉着酒徒的手,无声的哭泣着,没有声音却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蜀王恢复了正常,擦着通红的眼睛,伸手给酒徒整理好衣衫,召唤众将进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停止了呼吸的酒徒,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单膝跪下,表示对死者的敬意……

    蜀王站在原地,很久,声音沙哑的说道:“准备一口棺木,送军师回蜀中!”,停顿了下,蜀王问道:“今日战损如何?”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站出来一个,小心翼翼道:“禀王爷,我军损失井阑车三架、冲城车五辆,弓弩箭矢不计其数,投石车也有十架暂时不能用,”,迎着蜀王的眸子,他只好说到重点:“伤者不计,死者约三万九千余人。”

    蜀王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许久、许久,道:“派人去城头下收拢尸首,送回家吧!”

    蜀王实际上已经动摇了,饶是以他坚韧的性子,在听完酒徒的最后之言,也不禁心中戚戚。

    忽然间——

    传令兵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大声道:“禀王爷!辕门外有人求见王爷,自称是北地君候周正!”

    蜀王眉头一挑,道:“来了多少人?”

    传令兵道:“单人匹马!”

    蜀王稍稍沉吟,道:“诸位将军去收拢士卒,整肃营地吧!我去会会他!”

第三百零四章 潼关之陶冶

    蜀王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还没有来得及换上一身儿光鲜的衣裳,就那样穿着带着斑驳血迹与刀痕累累的盔甲接见了北地君候。再加上蜀王那双之前因酒徒的骤然离世,而通红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忿然、哀伤、绝望等等情绪,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北地君候身上穿着的也是带血的铠甲,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与西凉军征战而流露其他情绪,至多是稍稍有些忧虑,忧虑那些西凉军的彪悍战力罢。此番前来拜厄蜀王,乃是鞠言的意见,但北地君候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蜀王,一时间也不知晓说些什么才好。

    愕然过后,北地君候抱拳拱手致礼,道:“拜见蜀王!”

    蜀王盯着北地君候的眼睛,勉强的笑了笑,回了一礼,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说道:“天下群雄,天家李姓之人何其之多也?可到头来,唯有君候旗帜鲜明,不畏妖后,站到了我这一边,实在叫我好生感慨啊!君候,请了!进去再谈吧!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北地君候闻言点了点头,随着蜀王走进辕门,到了蜀军大营中后,他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因为蜀军大营中可谓一片哀鸿,尤其是那些哀鸣惨叫声,更是渗人的厉害,一战下来,士气竟是低落如斯!这怎么也不像是一支要争夺江山的雄主麾下的兵马啊!

    北地君候心中暗忖:鞠言与自己制定的计划是借鸡生蛋之计,但前提是,必须要让蜀王把最难啃的骨头西凉军给咬断,然后他们才能有所行动的趁机发难,将蜀王的势力吞并,从而割据蜀州、雍州、凉州、燕州四地,分裂帝国西北,以蜀地之粮草养雍、凉、燕三地之强兵,恢复王朝荣光。这个计策中,最重要的就是蜀王能否打败西凉军啊!可看看蜀军现在这个样子……

    周正的尊号是北地君候,前者北地泛指北方大地,而君候则是个尊称,也有丞相的意思,这意味着周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他是上马提刀能杀敌,下马提笔能安邦的人,这种人,心中怎会没有些算计?比如他在天下人心目中那种傲气斐然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他的一种伪装!不然的话,在三年多前,天后考虑他的时候为何每每都小心翼翼?那就是装作极为好面子的傲气带来的好处。

    北地君候与蜀王交谈了几句,来的时候很火热的心凉了半截儿,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从蜀王不经意间流露出意志消沉的样子来看,蜀王现在已经没有发讨贼檄文时候的豪气冲云了!他现在内心犹豫不定,竟是生出了退意!这绝对是北地君候、是鞠言他们这些前朝余臣不愿意看到的!

    一边心不在焉的与蜀王谈论一些时事,北地君候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说辞,等盘算好了后,忽然抱拳躬身施礼,道:“在下有言,不吐不快!”

    蜀王一愣,连忙扶起北地君候,道:“君候这是何意?莫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失了礼数?且直言无妨!”

    北地君候摇头道:“王爷没有失礼,但确实做得不对!敢问王爷,当初发讨武后檄文的时候,是不是王爷的意愿?”

    蜀王错愕,接着点头道:“我口述,诗君杜青莲润色。”

    “那好!那王爷今日为何如此消沉?”,北地君候慷慨激昂的说道:“我就是看了王爷的讨贼檄文,才决定与王爷一同推翻那伪后的统治!檄文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着王爷的话‘我李旌是帝国的臣下,是王公贵族的中坚,奉行的是历代帝王留下的训示,承受着本朝的优厚恩典。宋微子为故国的覆灭而悲哀,确实是有他的原因;桓谭为失去爵禄而流泪,难道是毫无道理的吗!因此我愤然而起,来干一番事业,目的是为了安定帝国的江山,依随着天下的失望情绪,顺应着举国推仰的心愿,于是高举正义之旗,发誓要消除害人的伪后妖后!我的麾下南至南蛮,北至幽并,铁骑成群,战车相连。海陵的粟米多得发酵变红,仓库里的储存真是无穷无尽;大江之滨旌旗飘扬,光复帝国的伟大功业还会是遥远的吗!战马在北风中嘶鸣,宝剑之气直冲向天上的星斗。战士的怒吼使得山岳崩塌,云天变色。拿这来对付敌人,有什么敌人不能打垮;拿这来攻击城关,有什么城关不能占领’!这是王爷在讨贼檄文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原话!当时王爷何其的豪气干云!可现在呢?敢问王爷,为何今日区区一败,王爷便要心生退意!难道那潼关城,真的就攻不下来!”

    面对神色激动的北地君候,蜀王仿佛有一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是啊!有些事情正如弓弩,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何还要去想着那些软弱的事情?军师啊!军师!你的提议虽好,可我终究是天家李姓,终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帝国江山被篡夺啊!

    蜀王深深地吸了口气,躬身给北地君候施礼,道:“君候之言犹如醍醐灌顶,叫我羞愧难当!然,妖后未灭,吾又岂能退缩!今得君候相助,成功勤王之时,必不远矣!”

    连忙扶起蜀王,望着蜀王眸子中的坚定,北地君候心中是长舒了口气,自己的话起到用处了!接着,他姿态放得很低,道:“在下在燕州的兵马此番倾巢而出,现在过来的仅仅是骑兵五万,后续还有步卒近十万!愿意倾尽全力助王爷踏平潼关!”

    蜀王连连点头,被说得心花怒放,当下双方交谈甚欢,甚至还一起吃了个饭。只等北地君候离去之后,蜀王那张脸才沉下来,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几句奉承之言就能被忽悠的不知道北的人,尤其是北地君候与他的交谈中,总是带着一股子让蜀王疑心的意味。最主要的问题是,蜀王并不能确定北地君候嘴上说的到底是不是只是漂亮话儿,等真正的与西凉军交锋的时候就不愿意出手,他确定不了,所以对北地君候的态度还是持有疑虑与慎重的。

    “军师……”

    想的入神,蜀王张口便叫了句,结果却发现,那个从前总是喜欢喝酒还总是喜欢扑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干净的衣裳吐得稀里哗啦的人不在了,心中不免是阵阵伤感,悲由心生。缓了很久才算是缓过来,蜀王传令将安顿后方的孙杰调遣了过来,他现在唯一能够询问的人也只有他啦!

    孙杰来的非常之快,到了之后便听了蜀王的详细讲述,还有蜀王决定继续前进的决定,思忖片刻后道:“王爷大可不必忧心此事,北地君候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正因为如此,他也看得清楚当前形势,天下间只有王爷与他打出了旗号要进京勤王,假若王爷因攻不破潼关而败,那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他与王爷可谓一命相连,王爷尽可安心便是!”

    听孙杰的一番话,蜀王心中舒坦了不少,接着问道:“军师临终前交代,假若想攻取潼关,势必要在五日之内完成,可眼下我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若强行攻取潼关,只怕难以成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孙杰苦涩一笑,这种硬碰硬的攻城战,他哪有什么好办法可言?连智冠天下的酒徒都无可奈何,更别提是他了,更何况龙玉因止戈郡主的骤然出现,死里逃生回来,就他个人而言,绝对是幸运,可这也代表着蜀军拖延东方兖州兵、洛都城的金吾卫、骁骑卫来援潼关的计划失败,到时候潼关内的西凉铁骑被解放出来,蜀军一方面要攻城,一方面还要应对铺天盖地的西凉铁骑,怎么打?难道就因为北地君候来了?根本不可能!

    思忖了很久,孙杰也没能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说道:“五日之内想要攻破潼关的难度还是很大的,西凉军新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做最坏的情况打算吧!王爷,我已经在蜀地新征兵三十万,虽然不能作为主力直接投入战场,但只要打上几仗相信会成长得很快。王爷!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蜀地做根基,粮草多的可以发霉,人口多的可以媲美帝国任何两个州加起来的总和,随时都能召集起大量的兵马。”

    蜀王心中对孙杰这个避重就轻的回答其实是不满意的,但没有了酒徒在一旁为他分析、为他决断,他也只能自己去搞定一切,想了又想,叹道:“既然征集到了兵马,那就发放盔甲武器,拉过来吧!至少有援军源源不断的过来,会增强士气。”

    “喏!”

    孙杰抱拳拱手,表示领命。

    让蜀王头疼的消息还不止这些,孙杰的脚步刚走,蜀王麾下的情报便传来这样的一条消息“荆州牧李缺一家横死,荆州世家士族倒向天后,已纠集兵马八万对蜀地巴东郡施压”。后院失火不是蜀王愿意看到的,他在巴东留下的兵马并不在少数,不让他放心的一点在于那边儿并没有真正的大将坐镇,琢磨着龙玉虽然丢了条胳膊,但素有名声,为人也稳重,蜀王便即刻调令龙玉去了巴东郡。

    ............

    ............

    不得不说的是,天后这次又玩儿了一手漂亮活儿,在止戈郡主被假传调令的公孙从辽东调走之后,天后当机立断的拿下了荆州,并且打着代天巡视的幌子,直接裹挟了洛都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族,由千牛卫与羽林卫护送,乘坐大船从运河一路下了荆州。这是在干什?无非是看到了北方的文成侯蠢蠢欲动,为了避免文成侯忽然出兵直捣黄龙!这下好了,就算文成侯忽然出兵袭取了洛都城又能怎样?只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而且洛都城与并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冀州,被天后囤积了不少兵马的并州。

    一路南下的天后也没有闲着,她先到的地方就是徐州,徐州从前是文成侯的大本营,而现在,天后左手蜜枣、右手大棒,该赏的赏、该杀的杀,直接将徐州十万人马捏在手中。紧接着天后便到了豫州,豫州的汝南曾经因为镇江王李彪反对削藩起兵闹腾过一阵子,只是被平息的很快,如果说荆州与蜀州是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那豫州与扬州便是仅次于它们的第二富庶的州,在这里的兵马也很多,足有十二万,从前是用来防备水中可能顺流而上的妖族的,现在也被天后拿在了手里,直接调遣到了扬州与豫州交界的襄樊地带,对那头江东猛虎虎视眈眈。

    待天后到了荆州之后,眼见天后身后带着那么多兵马,荆州的世家士族哪里敢放肆、怠慢、讨价还价?全都乖乖的俯首称臣,事实上他们的选择也是对的,因为天后再南下之前,已经安排了驻扎在交州的南疆军团北上,而因为圣陨事件被解放出来的南疆军团在精锐程度上是天下少有的。

    天后到了荆州也没有住进荆州府,而是还住在自己停靠在港头的大船之上。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水光粼粼,天后嘴角微微挑起,道:“公孙!做的不错!你的建议很不错,留在北方现在是不安全的,而南方……我只需转上这么一圈儿,就只剩下那头江东猛虎算是个威胁啦!哪怕将来西凉战事出现变故,北地文成侯不守臣道,也会给我留下缓冲与重新崛起的时间、实力。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做?”

    公孙慢慢的跪在天后身侧,仰着脸,笑道:“全赖天后信任支持!公孙不敢居功!”,公孙是个极富才情的女子,也是个足智多谋的谋士,她从天后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丝的不妙之感,所以接着说道:“天后,此间事了,我想……我可以嫁人了!我终究是女子,也想有个宠爱自己的夫君,几个可爱的孩子。”

    天后没有低头,却是伸手摸着公孙的脸蛋儿,微微掐了一下,道:“那你要嫁给谁呢?”,顿了下,没等公孙回答,天后继续说道:“谁又敢娶你呢?”

    公孙一个错愕,接着却是感叹不已,是啊!谁又敢娶自己呢?公孙是天后的智囊,更是知晓天后无数的辛密,包括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章贤太子以及以后的太子都是怎么死的,更包括天后与杨文之间的通奸……公孙知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如果她敢离开天后身边,天后就会不计一切代价的将她灭口!

    抱着天后的腿,公孙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因而无声的流泪,打湿了天后的一片裙摆。

    天后感觉到了大腿上的凉意,叹了口气,低头伸手给公孙揩拭泪水,道:“女人啊!生来就是苦命的!坚强点儿吧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才收敛了情绪,退到天后的身后去,缓缓地说道:“徐州、豫州、荆州、交州四州兵马,合计足够六十余万,其中还包括南疆军团左右翊卫、左右武卫这样的绝对精兵,天后现在正是拔出那江东猛虎的好时候!”

    天后的目光极为悠远迷离,随口便道:“师出无名怎么办?”

    公孙冷冽的说道:“天后代天巡狩,要他前来朝见,他不来,他就是有反心,大军压境,直接连根拔除!”

    “好!我会的!”,天后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道:“南方阴寒,外边风大,随我回去吧!”

    .............

    .............

    江东猛虎名叫陶冶,据说祖上是陶渊明,反正谁也不知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多年以来,他确实是通过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的上来,终于是做了镇东将军一职,镇受在扬州有些年头,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因为他自身也是很有勇力的兵家大将,还得到了三国孙坚的古锭刀作为文器,所以被人称作江东猛虎。

    自圣陨元年开始至今,天下的形势是波云诡谲风云变幻,诚如他的幼弟陶伏所言,这个天下,已经进入诸侯军阀的时代。但不得不说的是,扬州这个位置在帝国当中很是尴尬,北边是徐州,西边是荆州,南边儿是交州,这三个地方,那个也不是好相与的货色!纵然扬州富庶,纵然势力突飞猛进的发展,陶冶也不敢像蜀王那样去高举大旗,打着正义的幌子夺取天下,因为他很明白,一旦自己离开了扬州,就会失去根基,后顾之忧,实在是厉害得紧。

    陶冶身长八尺,相貌威仪,身着兽面吞金甲,双臂撑弓,随手便对着远处百丈开外的箭靶射了过去,只听见哆的一声,竟是透过红心,射穿了箭靶!一时间引得校场士卒欢声雷动,他本人也甚为得意,不过,这个得意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

    陶伏匆匆从校场外走来,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懂得掩饰、自知晓一味的嚣张的家伙。他行色匆匆的原因是……出了大事儿!他们扬州的情报出了问题,居然在几天内做了瞎子、聋子,刚刚恢复后,便立刻得知了天后已经亲临荆州,且调兵遣将兵压扬州的事儿!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攻打扬州,灭了他们陶家的节奏啊!

    陶冶是个武人,虽然具备雄才伟略与远大目光,但毕竟神经粗豪了一点儿,所以他对陶家弟子中唯一一个不喜习武却喜欢舞文弄墨的幼弟非常照顾,跟照顾自己儿子似的。平日里,陶伏的表现也很叫他满意,除了有些跋扈之外,做什么事情都有板有眼,极富韬略,最叫陶冶满意的就是,陶伏很冷静,但如今陶伏面露慌张色,一下子就叫他心提了起来。

    “怎么了?”,陶冶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陶伏舔了舔嘴唇儿,道:“大兄,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到别处去说!快!”

    陶冶见陶伏面色急切,连忙跟着走到一边,重复问道:“什么事儿?天塌了?”

    “没塌下来也差不多啦!”,陶伏叹了口气,道:“咱们扬州的情报出了问题,我查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接着……已经晚了!天后筹谋许久,于昨日夜间从洛都乘坐大船,裹挟文武百官一路南下,途径徐州、豫州收拢兵马二十余万,接着直接君临荆州,得到了荆州上上下下的支持,更叫人震惊的是,天后可能准备的很早,她从运河顺流而下不过用了一天时间,而交州的南疆军团却是在几天前就开始向北移动……”

    “什么意思?”,陶冶好像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道:“简单点儿!”

    陶伏长呼了口气,道:“荆州那边的消息,天后已经发了旨意,要你还有陶家所有人前往荆州觐见!不去,四州之地,六十余万兵马,顷刻间杀入扬州!”

    陶冶这回听明白了,心也是凉透了,咬了咬牙,道:“这意思就是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呗?既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

    陶伏苦涩的笑着摇头,道:“大兄!去,我们还可能不死,不去,必死无疑!现在天下局势这么复杂,天后不会贸然对我们动手,她只会千金买马骨,无非……无非是大兄到底舍不舍得拼搏多年的基业,愿意去做那富家翁啦!”

    陶冶面色阴沉的走来走去,脾气有些急躁:“那只是可能!可能!这天下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女人的心!尤其是一个站在高位上的女人的心!要看她的脸色去活,我宁愿去死!”

    陶伏看着陶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良久,叹了口气,道:“那……既然大兄下定的决心,弟有一计献上,至少可以保证整个扬州都会站在大兄这边!”

第三百零六章 潼关之希望

    扬州。

    镇东将军府。

    从有了家族这个概念起,从有了文道起,世家士族便一直处在这天下的最顶端,他们一直也是人族的中坚力量,虽然他们也做着打压寒门、相互内耗、对抗皇权等等勾当,所以天下间,流传着“天下是世家士族的天下”的话,只不过是因为荆州那个地方尤为明显,后来才被单独的拿出来,说“荆州不是某个人的,是世家士族的”。

    世家士族的力量无比强盛,甚至能够决定这个天下的归属走向。当然,那也不过是圣陨事件之前,因为那个时候,还有庄孔两家在,他们便是世家士族中的魁首。现在世家士族的力量依旧强盛,但远远不如从前,时代正式进入到了那些有兵有权的诸侯军阀的时代,所以当镇东将军,绰号江东猛虎的陶冶召集扬州内的所有世家士族前来的时候,没有人敢于拂了他的面子。

    帝国天下十九州,细细的看下来,每一个世家士族都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诸如从前强盛的孔家、庄家,势力直接辐射一个州,而且占据边陲,那是实力强大的体现。更多的家族选择的都是远离边疆,深入内陆,占据繁华的场所。蜀州岁富庶首屈一指,却是个闭塞的地方,被大多数的世家士族摒弃。除了蜀州,那荆州便可以称得上是天下首富之地,向往荆州的自然趋之若鹜,大大小小的世家士族林林总总数以百计!那荆州没有了地方可以驻足,该选什么地儿?自然便是仅仅比荆州稍逊一筹的扬州、豫州、徐州了!尤其是扬州,堪称水米之乡,人杰地灵……所以,镇东将军府现在聚集的世家士族的魁首,不下于三百人!这还是基于一些小家族上不得台面的原因,可见一斑!

    陶冶还没有到,陶伏大堂中间的那个宝座边儿上不动声色的站着,实际上他是在打量着众人,盘算着一些事情。其实也很简单,陶伏想的无非是自己的计策能否足够奏效,毕竟陶冶现在是铁了心的要高举反旗,那么,如果这些世家士族不站在他们这边儿,他们陶家内部根基不稳,外部还要去面临天后的六十余万雄兵,顷刻间便会崩溃,想都不用去想什么一些其他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陶伏才出了一个主意……

    “跨跨跨!!!”

    战刀与盔甲的摩擦碰撞声倏然从堂外响起,一身戎装的陶冶面色威严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出现的,他的手里还拎着个人,而从服饰上来看,这是一个天家皇宫中的小黄门儿。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满面惊恐求饶色的小黄门儿,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呼啦!!!”

    近乎一大半儿的人全都颜色大变的站了起身,剩下的一小撮人也是因为距离太远,没能看得清楚!

    上手位置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出来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爷子,这老爷子拱了拱手,声音迟暮沉缓:“将军何以如此对待天使?(天家使臣)”

    陶冶咧嘴一笑,没有去回答那老爷子的话,反倒忽然从身边的侍卫的刀鞘中抽出来一把刀,随手便递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提起小黄门儿道:“给他一刀!”

    那拿着刀的人愣了好半天,接着摇头嘘叹道:“在下恐怕不能做到!”

    陶冶眯着眼睛,伸手拍了拍小黄门儿的脸,示意他闭嘴,然后才对那人说道:“为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将军真的要在下说明白?”

    陶冶面容依旧,道:“当然!你要不说明白,我怎知你为何不愿给他一刀呢?”

    能做一家之主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那人深吸了口气,冷笑道:“将军恐怕是要反啊!杀天家使臣……真亏将军想得出来!将军还是杀了我吧!这样的话,我的家族或许还可以保存下去……天后凤驾就在荆州,大军压境,将军竟然还如此不智的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当真叫人失望!”

    “唰!”

    一刀下去,陶冶将那人杀掉,恨声道:“保存你的家族?我现在马上就灭了你的家族!看你怎么保存!”,转过头来,陶冶看着死去的这人身边的人,喝道:“你!是给他一刀,还是要我给你一刀?”

    到了第二个人,这明显是个胆小鬼,哆哆嗦嗦的接过刀,然后在陶冶的帮助下,给了小黄门儿一刀。有了第一个,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那小黄门儿的血早已经流干了,身躯也被戳的千疮百孔,整个大堂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所有人都面临一个选择,是选择站在陶冶这边,给那个小黄门儿一刀,还是让陶冶给自己一刀!给小黄门儿一刀,那就代表着冒犯了天家威仪,弑杀天使的罪名可是足够抄家灭族的!可如果不愿意,那就要被陶冶杀掉还会牵累家族。简单点来说,实际上就是——要么跟着陶冶反,哪怕将来家族被盛怒的天后夷灭,总好的过现在直接被陶冶灭掉!没错!这就是陶伏的主意!

    一圈子人下来,只剩下上手位置的几个老家伙,而这几位所代表的也全都是扬州最大的几个世家士族,他们的态度非常重要。打仗,打的就是粮草,无疑,这几位的家族都是有钱有粮的。几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看到了对方面上的铁青颜色,任谁被如此相逼恐怕也心情好不到哪去,更何况他们这几位久居高位的。

    陶冶走到这几人的面前,停顿了许久,随手便将小黄门儿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扔了老远,笑道:“几位都是长者,逼着你们做这样的事情,有辱斯文。当然……如果几位都不愿跟随我陶冶的话,我也不强求,大门就在那边儿,几位可以自行决断。当然,如果走的话,那就请直接走出扬州!”

    几个老家伙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去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厉害得紧,怎能看不出陶冶面上的大方实际上是装的?又怎会不知晓,只要他们敢从这个大门迈出去,就一定会被抄家灭族?因此,谁都没有动,低着头用眼神儿交流了一番。

    良久,还是拄着龙头拐杖的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将军有大志向,我等这些江东的父老乡亲自然鼎力支持,然,天后凤驾荆州,扬州周边六十万大军……我等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求将军开恩,恩准我等家族的一些小辈远离此地,避开战火,若是我等出了意外,算是留下个香火种……”

    “哈哈哈!当然可以!”,陶冶大笑不已,直接站到自己的宝座前,扫视四周,大声道:“好!既然诸公鼎力相助,我陶冶定当竭尽所能,为帝国铲奸除恶,响应蜀王号召,讨伐伪后……”,陶冶本身也没什么文采,大老粗一个,说了两句便没了词儿,不过他立马看到了陶伏的示意眼色,接下来马上说道:“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仗,我陶冶来打,粮草……”

    在场的众人岂能不明白,齐刷刷的抱拳拱手道:“还请将军放心,我等定当竭尽所能!”

    这场“逼宫”一样的站队戏码很快便结束了,实际上在这种氛围下也很难再去探讨些什么,每一个被陶冶绑上战车的人,心中都会存有怨气,这个时候真的很难让他们说出点什么,除了沉默还能怎样?陶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放了众人走。

    待众人走后,陶冶脸上的笑容消散了,扭过头问道:“兄弟,能成么?那些人被我今日这么一逼,只怕心生怨气,不愿尽力啊!你看原先那些亲近我们的人,现在看我都跟看着仇人一样,如此情况下……我怎么能放心他们在后方?”

    陶伏眯着眼睛笑了笑,道:“世家士族追逐的永远是利益,那些从前亲近我陶家的,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兄长安心,我已经安排人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了,只是稍加改动,换成了他们推举大兄为讨逆将军,杀了天使,歃血为盟而已!呵呵!大兄之后再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只需要告诉他们,天后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他们便知晓天后不会放过他们,自然会不遗余力……其实这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可世家士族那种不肯冒任何风险的性格,注定了他们会乖乖的听话!”

    陶冶点了点头,转念之间,心中其实还是有点后悔的,问道:“可武后的兵马足有六十余万啊!我现在又该怎样做才好?”

    陶伏略一思忖,道:“其一,拉文成侯下水!三年前大兄与蜀王还有文成侯秘密的达成了协议,只需要把这事儿放出风儿去,文成侯必然坐不住,肯定要有所行动。文成侯占据并州,背后虽然后北方妖蛮的时刻威胁,但他的实力、他的根基,都是可以与蜀王、靠山王这些势力掰腕子的存在,这样一来,天后定然不会放心北方,肯定会将距离较近的徐州的兵马拉到冀州去增援,洛都城就是洛都城,哪怕是一座空城,也会在天下造成巨大的轰动与反响,让那些不满天后统治的人看到希望。其二,我军的优势在于水战,可以以洞庭、鄱阳二湖为据点,链接中间的河流,筑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天后固然兵强马壮,但真正的精锐不过是北宫良玉麾下的南疆军团,而南疆军团是以山地战出名的,天后麾下的水师无论是豫州兵还是荆州兵,久居内陆,哪像我们,时常与东海中的妖族交战,绝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其三,圣陨事件后,咱们扬州南边的汴州、苏州,都滋生了一些势力,尤其是淮南王,他手下也是有些兵马的,咱们要说动他,将苏、扬、汴,三州连在一起来跟天后对抗,只要我们撑住,只等西北的战局决出胜负,文成侯兵出并州横扫北地,天下的各种动乱势力将会全部浮出水面,到那时,天后自己都难以保身,何谈来剿灭我们!”

    陶伏的一番长篇大论显然早有准备,顿时说的陶冶心花怒放,频频点头。

    .............

    .............

    荆州。

    楼船。

    巨大的甲板上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天后,一个是公孙,还有一个是北宫良玉。天后脸上挂着温和地笑容,对着手中这份情报啧啧称奇。公孙手里同样拿着一样的情报,眉头却是紧缩。北宫良玉手中也拿着一样的情报,但只是面色如常的仔细读完。

    因为有文道的出现,情报的传递是非常快的,只需要两个大儒级别的高手千里传音即可。所以在天后手中的情报并不只是单独的一个,而是好几个情报按照轻重顺序依次写下的。这情报上有三条信息,一,西凉军初阵大胜,自身折损一万五千人马,斩首蜀军四万余众,蜀王军师酒徒骤然离世。二,扬州镇东将军府内上演了一出闹剧,镇东将军陶冶不日将高举反旗。三,文成侯那边蠢蠢欲动,似乎有些按耐不住。

    看完这些情报,天后看向了北宫良玉,漫不经心的问道:“北宫将军怎么看?”

    北宫良玉一如北宫家族的特色,面向极好,偏偏生了双半死不活的死鱼眼破坏了整体,做了南疆总督大将军已经四年,北宫良玉的威势颇重。事实上这个草莽出身的车骑大将军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他未曾或者……也无法去遵从当初尉迟武穆的叫道,南疆军团只去抗击妖蛮,圣陨事件影响的不仅仅是人族,妖蛮更是深受其害,以往南疆绝对是人族与蛮族的频繁战斗场所,平均每年都要打上万人规模以上的战争一百次,每三天便有一次,而现在呢?南蛮王庭被李凌摧毁,南蛮瑟瑟发抖,仍然未从恐惧中走出来,动都不敢一动,南疆军团再歇下去那就要废了!北宫良玉有心思找仗打,天后的命令也不可违抗,两者一结合,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在尉迟武穆卸任总督大将军一位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是很服气北宫良玉能够青云直上的做了今天的这个位置,可北宫良玉当真是手段了得,把那些不服的人统统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南疆军团是铁板一块,战力犹存,只需要见见血,那就是要疯!不然北宫良玉在天后面前的那副平静,在看到手中情报后的平静是从何而来?就是这!因为底气十足!

    面对天后的回话,北宫良玉死鱼眼微微一眯,傲然的说道:“末将以为,西北战局天高地远,不在其中,难以去说,但那头江东猛虎与文成侯……杀鸡给猴看,最为有效!”

    天后微微一笑,接着又问道:“如果我让你统筹全局,接管对扬州的战事,你要怎么打?”

    北宫良玉思忖一番,慎重的说道:“以豫州兵、荆州兵、徐州兵的四十余万众,在扬州北方、东方布下天罗地网,同时占据大江,不给扬州陶冶留下逃窜的空间。末将令南疆军团从苏州入战场,先将不安分的淮南王收拾掉,接着从南方平推向北,将扬州扫上一遍,即可!”

    如此计划已经不是可以用简单来形容,如此话语也已经不是可以用狂妄来形容,但北宫良玉说的就是那么自信。

    “摆一个铁桶阵,让桶中的老鼠无处可逃,然后放进去一只猫……有意思!”,天后笑了笑,接着问道:“你要几天时间?”

    北宫良玉双拳一抱,郑重的说道:“南疆军团此刻就在荆州与苏州交界处,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只许天后下令让徐州兵、荆州兵、豫州兵摆阵,三天之内末将要是拿不下他陶冶的脑袋,末将就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

    “好!那哀家就等着给将军庆功了!”,天后拍了拍手,道:“将军可以去了,哀家很快就会调兵遣将将扬州团团围住!”

    “喏!”

    北宫良玉双拳一抱,豪迈的走了开来。

    望着甲板下的水波粼粼,天后沉默了许久,头也不回的笑道:“你呢?你觉得北宫良玉的办法可不可行?”

    公孙还在看手中的情报,淡然的说道:“一个蠢货支配了另外一个蠢货,我要是北宫良玉,我敢说两天内就取了陶冶、陶伏这对兄弟的狗头!他们真以为让那些世家士族杀了天使便可以叫他们全力配合?难道他们不知晓有个词儿叫做虚以委蛇?还有个词儿叫做戴罪立功?更有个词儿叫做天恩浩荡?猪脑子!”

    “咯咯咯……你这孩子!当真嘴上不积德啊!”,天后被逗笑了。

    实际上想想也是,以世家士族那种不要脸的形势风格而言,陶家兄弟所做的一切真的就能叫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决然不会!他们只会先虚以委蛇的跟着他们造反先看看情况,情况好,那就接着干,情况不好,那就临阵反水,倒戈一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到时候一杆子人齐刷刷的跪在天后面前,口称迫不得已,天后为了展现仁德,法不责众下,也不会处罚他们,甚至还会赏赐,不是天恩浩荡是什么?当然,公孙口中的那三个词儿也是基于北宫良玉能够在眨眼间便将扬州的叛乱平定的基础上,或者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能让那些世家士族看到陶家兄弟不过是自寻死路的基础上。

    公孙不再提陶家兄弟,她认为那两个不过是自寻死路的货色,她更关注的是其他两个情报,看了许久,笑道:“酒徒死了,这才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在我看来,蜀王最厉害的不是他手下有五虎大将,也不是坐拥富庶的川蜀大地,而是酒徒!这人足智多谋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让蜀王言听计从的人,没有了他,蜀王恐怕很快就会失去冷静的头脑,昏招迭出,距离败亡不远矣!”

    “哦?蜀王根基尚在,还有北地君候周正助阵,他从前可也是帝国四庭柱之一,是难得的上将啊!”,天后靠着甲板笑道:“你开始看好靠山王啦?”

    “不看好也不行,靠山王有其父之风,韧劲十足,他把最艰难的时刻渡了过去,只等着天后给调拨的援兵从司隶赶过去,将他从潼关中解放出来……”,公孙啧啧道:“放开手脚的西凉铁骑,那不是一般的兵马能够抵挡的!更遑论止戈郡主也在!那可是堪比当年楚霸王的勇战派大将!而且……蜀王只有一个关君山,没有韩信!北地君候?能力有,手下不行,而且他心怀不轨,与蜀王迟早会起矛盾!倒是文成侯,现在他要是动了起来,只怕没有了止戈郡主的辽东州,单凭那位女状元是难以匹敌,他若一动,幽州几乎瞬间便会被他收拢至麾下,虽然有辽东州、冀州、赵州的三方兵马钳制他,可也钳制不了多久。”

    “无妨!反了更好!省的一个个的去收拾!你不是说过吗?这帝国江山,索性打碎了算!趁着妖蛮都在修生养息,正是合适的时候!”,天后背负双手道:“灭掉陶家兄弟,将黄河以南牢牢的抓在手中,只等着西北战事结束,再将蜀州、西北连成一片,他文成侯纵有再大的本事,也难逃被碾压过去的命运!”

    公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天下十九州,以文成侯的速度,至多能控制北方的四个州到五个州……而南方的富庶、西北的战力结合之下,会将他碾碎,在绝对的实力下,任何妙计都不过是些废话!”

    天后嘴角微微上挑笑了起来,而公孙也是长舒了口气,跟着天后笑了起来,这两个女人从多年前便开始筹谋,更是从这场大战开始便不断的去演算、不断的去分析、不断地去作为推手推动,终于到了现在,她们稍稍的放下心来,因为她们看到了完美结束的希望与未来!那是她们都愿意看到的局面!

第三百零五章 潼关之英雄

    潼关城。

    雄关漫道,旌旗招展。

    止戈郡主的忽然到来改变了很多事情,但最为重要的有两点,第一点就是西凉军再也不用怕对面蜀军的五虎将之首关君山,只要有止戈郡主在,就不需要动用其他人使用车轮战或一拥而上的去对付关君山,大大地解放了高端战力。第二点则在于她单骑从辽东赶来的路上,顺手便把蜀军五虎将之二的龙玉斩断一条胳膊,打散了他麾下的骑兵,为从东边儿来援潼关的金吾卫、骁骑卫、兖州兵扫清了前进的道路,只等他们到了潼关,那就会解放守城的西凉士卒,让他们这些原本便是来去如风的骑兵,能够有着最大的施展空间。

    而现在,以忠勇侯林放为首的援军,已经到了潼关城下,正在向着潼关城中进发。那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旌旗漫卷,一眼望不到边!从早晨开始进城,一个时辰过后,居然还有大部分的士卒在外边没有进来!如此众多的援军,单单只是人数上,便足以叫羡慕蜀军那边人多势众的西凉军喝彩不已,大喝一声再也不用怕那些仗着人多的蜀蛮子啦!

    杨文无疑也是非常高兴的,这从他与林放碰面便能看得出来,那份热枕,叫林放都有点儿吃不消。

    说到林放,那就要说杨文的损友林小侯爷,这些年来杨文做了靠山王,与往日的旧友褚胖子、昭王李驭、林小侯爷的来往也都淡了,关系淡了,不代表杨文不知晓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实际说来,昭王李驭算是圣陨事件后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这个被圣皇生前削藩第一刀砍在头上的闲散王爷,居然被天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重新赦封,封地就在青州的北海郡,成了个小诸侯王。褚胖子没什么,子承父业,现在已经掌握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商行,东跑西颠儿,干的挺起劲儿。林小侯爷……正如他从小的愿望,如今连林放也管不了,终日泡在洛都的金玉楼内,消沉的很,也不知为什么。

    林放对杨文还是蛮恭敬的,没有因为自家儿子与杨文的关系便以长辈自居。他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天后还未显露发迹的时候便早早的投靠了天后,还做了洛都城四卫之一的金吾卫大将军。正因为是聪明人,所以林放万万不敢在杨文面前倚老卖老,那是取祸之道,会被厌烦。

    抱拳拱手致礼,忠勇侯林放沉吟了一番,说道:“王爷!末将此番率领金吾卫、骁骑卫以及兖州兵前来增援,金吾卫有三万人,全是步卒,兖州兵同样是步卒,有六万人,骁骑卫却是三万骑兵。骁骑卫与金吾卫都是从前在各个边镇抽调回来的精兵,哪怕有些日子没打过仗,但只要见了血,便能重新找回气势,但兖州兵……良莠不齐,疏于操练,只能算是充当数目的……”

    这番话林放说的很开,也很通透,让杨文一下子就听得懂了,接着考虑了下,笑道:“无妨!以潼关之坚,哪怕仅仅用到金吾卫与骁骑卫,也能守住,更何况,只要我麾下的骁骑健马驰骋在这潼关地带,晾他蜀王也不敢前来攻城,将军勿要忧虑便是!”

    “末将惭愧!”,林放心中是苦笑连连,作为一个一刀一枪拼出来今天的荣华富贵的将军,最渴望的就是建功立业,可现在呢?因为麾下兵马的原因,只能算作是充当数儿的,着实是叫他不甘的同时还很喟然,转念过来,他接着说道:“末将率军前来增援,为了早日到达,抛弃了粮草辎重……”

    杨文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粮草辎重潼关城里都有!别说是一日两顿,便是一日三顿,也足够你们吃上个十天半月,你不必担心这一点就是!”,笑了笑,杨文继续道:“你同样也不必担心我,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调整接防,明日便会率大军出关,到那时,自有粮草补充!”

    接下来,杨文却是微微蹙起眉头,从城关向远处几十里外的蜀军阵营望去,说道:“蜀军这几天来动作频频,不过却没有趁着你们来增援前继续鏖战潼关,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林将军,你经验丰富,能给我出个主意不?”

    林放愣了一下,接着问道:“蜀军动作频频?不知晓都是些什么动作?”

    杨文咋咋舌,无奈道:“能怎样?增兵呗!别说!蜀地真是叫人羡慕的聚宝盆啊!我的情报消息告诉我,蜀王的第二批援兵已经进入汉中郡地界儿,至少有二十万众!好家伙!以前听人说,凭借蜀地之富庶,蜀王随时可以养兵百万中,我只当是吹牛,不曾想……却是真的!还有一点,我的老朋友也来凑热闹了,就在北地君候的麾下,兵家天才鞠言率领燕州兵与北地君候汇合,北地君候麾下兵马差不多十三万,现在与蜀王挨在一起驻扎,算计下来,蜀王那边的兵马,有……五十余万?怎么越打越多啊!”

    说到后来,林放不难从杨文的嘴里听到哑然,不过却并没有什么惧意,当下也笑道:“兵法有云,兵贵精不贵多,这是有道理的,蜀王麾下兵马虽然愈大愈多,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新兵越来越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很容易在战场上表现出拙劣的行为,一旦溃逃……呵呵……”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为何要这样说?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原因就在于那句“兵贵精不贵多”上,一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卒意志坚定,求胜欲望极强,韧劲儿更是士卒,他们明白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道理,所以很坚韧,除非是被重创的太狠,一般来说,都不会出现崩溃现象。而新兵则不然,以战争的残酷性,死的人各种花样都有,一个比一个惨,他们的心智受不了,便本能的去跑,有了一个那就会带动另外十个,紧接着就会形成大规模的溃逃。而这种情况在大规模的会战当中会很糟糕,因为战线来的很长,士卒的视野有限,当他们看到有人逃跑的时候,就会以为己方败了,既然败了,当然要跑。大溃逃中,人挨人、人挤人,人踩马踏,哪怕是有心再战的人也会顺应着人流被裹挟去跟着跑,而不是迎难而上,否则,将会被自己人踩死!历史上那些明明人数众多却偏偏打了败仗的几乎都是如此败的。

    忽然间,杨文却是笑了,摇头道:“林将军,你可不能逃避话题啊!我还等着你给出出主意,让我听听呢!”

    林放也笑了,摇了摇头,抱拳拱手,铿锵有力的说道:“末将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说一声,这潼关城交给我,人在城在,人亡……城也要在!”

    杨文大笑,道:“这话听着提气!要是所有人都像将军这般,也就不愁灭不了蜀王啦!”,停顿了下,杨文继续道:“不打搅将军了,将军自行去与其他人交接防务吧!这种事情亲力亲为,也方便于守城的时候作出判断,我也该去睡上一觉,真是累坏了!”

    “喏!”

    林放抱拳领命,折身而去。

    待林放一走,孔鑫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出了来,手中还骚包的拿着一只羽毛扇子,笑眼眯眯的说道:“如今这天下形势变换的还真是够快的啊!眨眼间烽烟四起,人常说,乱世出豪杰,不知在王爷心中,当今天下哪些个可以算的上是英雄豪杰!”

    杨文挑了挑眉毛,语出惊人道:“一个没有!”

    孔鑫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羽毛扇指着蜀王军营方向,道:“蜀王李旌,天家李姓如今当之无愧的领头人,坐拥川蜀,领兵百万,麾下五虎将全都是响当当的大将,发檄文,举大旗,气吞山河,如此人物,在王爷眼中算不得英雄?”

    杨文靠在城墙上,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等他杀了我再说!连我都摆不平,连个潼关都攻不下,他凭什么是英雄?要我说,就是一废物!我要是他,哼!就凭借人杰地灵的蜀中大地,少不得做出一番更好、更大的事业!我虽与其接触不多,但也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一个当年曹魏王形容袁绍的词儿,色厉胆薄!”

    孔鑫显然没有放弃,转了转眼睛,道:“北地君候,帝国四庭柱之一,虎踞燕州……”

    “小人!走狗一只!连自己去称王称霸的心思都不敢生起,就那个胆略也配称英雄?别逗我发笑!”

    “江东猛虎陶冶,占据扬州……”

    “孔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北宫伯玉他亲老子北宫良玉已经打响了对他的战斗,那是什么脑子?天后六十万大军将他包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起事造反?他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有勇无谋来形容了,完全就是无脑,蠢蛋!”

    “文成侯呢?这位总可以吧?”

    “我不了解他,但我父亲对我说过,此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义,从金鹏王府灭亡一事便可以看出来,他不行!”

    “关君山?”

    “武夫,傲气深重,跟错了人。”

    “王爷的二姐,止戈郡主呢?”

    杨文这回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性格使然,她只能为将,关君山跟她差不多。”

    踟蹰了一会儿,孔鑫问道:“天后……你怎么看?”

    杨文愣愣的看着孔鑫,没过大脑,脱口便来了句:“扒光了看!”

    “噗——!”

    孔鑫直接被这一句给吓到了,连忙装作没听见似的咳嗽着,好半天,继续话题:“那你呢?”

    “我?我自己?”,杨文摩挲着开始长胡须的下巴,啧啧道:“胸无大志,做不了英雄!”

    孔鑫沉吟了许久,幽幽叹道:“难道这天下就没有可以被王爷称作英雄豪杰的人?”

    “以前有,但现在没有!”,杨文笑着说道:“我最敬重的人,有三位。其一便是尉迟武穆,其二是我父亲,其三,可能你想不到,李凌!我认为他是个英雄,哪怕如今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都是因他而起,但我还是很敬重他,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想起孔鑫出身孔家,而李凌便是造成孔家如今的罪魁祸首,杨文连忙挠着脑门儿,尴尬的补充道:“不好意思,你也知晓我……我这说话,不经脑子的!”

    孔鑫倒是看得开,摇了摇头,道:“为什么?”

    杨文沉吟了好一会儿,认真的说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从前的天下,是圣级高手的天下,妖族、蛮族、人族,三族之间的战争细细的去想来、看来,其实都是他们那些人的博弈之争、脸面之争,但流血牺牲的却从来都是平民百姓,都是些无辜的人。现在呢?自从圣陨事件后,妖族从内部分裂,蛮族瑟瑟发抖的不敢动弹,战争,平静了,至少平静了那么三年,而这三年,又会减少多少人的牺牲,以后的日子又有多少人不会想从前那样的去牺牲?以一己之力,缔造万世太平,他不是英雄,谁是?”

    “可现在并不太平啊!”,孔鑫沉默着,接着补充了句:“以后人族与妖族、蛮族的战争也会继续上演!”

    杨文摇头否定孔鑫的说法,且用言语解释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从前圣级高手一出手,便可以抹杀几万、十几万人的场面?而今的现在,还有人能够做到吗?两权相害取其轻、两权相利取其重,或许这句话有些不合适,可现实如此!”

    见孔鑫不说话,杨文笑着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想起问我这些事情?”

    孔鑫挥了挥羽毛扇子,狡黠的一笑,道:“让自己看起来更高深莫测些!”

    杨文:“……”,有么?

    “哈哈哈!也没什么,无非想起现在这个天下颇有些群雄逐鹿的意思罢了!”,孔鑫一笑,道:“只不过……事实上这个天下还真的没有到那个群雄逐鹿的地步,至少……还掌握在天后的手中。至少……只要王爷还支持她,这天下还会是她的,而且还会名正言顺的是她的!她会趁此时机,将那些不服她的人,一一剪除啊!王爷信不信,文成侯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反,迟早也会被天后逼得反!”

    杨文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呢?”

    孔鑫沉吟了好久,却是不答反问:“王爷剿灭了蜀王与北地君候之后,想做什么?”

    杨文认真的思考了下,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回家,造人。”

    孔鑫:“……”,还真是胸无大志的很啊!

    叹了口气,孔鑫接着说道:“王爷战败蜀王、战败北地君候后,天后那边也差不多挑起与文成侯的战争,到时候王爷还要去打,可文成侯打完了呢?这天下间还剩下谁?还有谁对于她而言是天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爷!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天后对你的信任上,更不能因为与她……与她的关系,就放松了警惕!”

    杨文饶有兴趣儿的看着孔鑫,嘴角依旧挂着笑容,道:“再然后呢?”

    孔鑫看着杨文的眼睛,慢慢的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个天下,并不一定要姓李,也不一定要姓武,因为自古以来,它就在不断的变换更迭!我只想请王爷好好考虑考虑,现在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只要打败对面的蜀王、北地君候,王爷就能将蜀州、雍州、凉州、燕州,包括司隶州的小半、兖州的小半拿到手中,占据帝国的半壁江山!以蜀州的粮草养用雍、凉、燕之精兵,兵取洛都,虎踞赵州!止戈郡主现在还是辽东州的不二掌控者,到时候王爷从赵州进击、止戈郡主兵出辽东取幽州,夹击文成侯,拿下他,那就将整个北方全都拿到了手,将天后压在江南出不来,到那时……”

    “画饼虽好,不能充饥!”,杨文打断了孔鑫的话,看着孔鑫的眼睛,道:“蜀王最开始的战略还是直接打垮我,从而直接兵取洛都呢!可他现在还不是损兵折将,未能寸进?孔鑫!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所有人的意思?”

    孔鑫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道:“有区别吗?”

    杨文笑道:“有,因为,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我只需去劝服你就可以了,如果是若有人,我就要多费些口舌!”,伸手拍了拍孔鑫的肩膀,杨文道:“心不要那么大,我们做好本分就好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可能!只要西凉还在帝国的版图上没有被消灭,靠山王府将永存于世!只要妖蛮尚在,天后便需要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我真的不想去学蜀王那样的人,没有意义,我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的过活下去。”

    望着杨文消失的背影,孔鑫望着天上的那轮斜下的红日,倍感惋惜的一叹!

    劝杨文争霸天下的人,并不仅仅孔鑫自己,花玲玲在最早蜀王还没能发檄文、举反旗的时候,已经提出过,被杨文否定了。现在孔鑫再次提出,同样被否定了。他们二人都是聪明人,早早的就看到了杨文现在是非常非常有机会成为新的天下共主的,可偏偏……

    “失败了?”,花玲玲的身影忽然出现,就站在距离孔鑫不远的地方,叹道:“你不说奴家也看得出来啊!实在是没辙儿,早就跟你说,你劝不动他的!”

    孔鑫仰着脸,没有去看花玲玲,琢磨着忽然笑道:“我不信!他坐拥雍凉二地,只要准备妥当,可以几百天下任何的诸侯军阀,他有可以扫平天下的资本,他自己也知晓!帝王之位,九五之尊,我不信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刚才只是拒绝,而不是严令我不准再提,我只要一遍一遍的去说就可以了!因为我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花玲玲面纱下的脸看不出表情,不过她却是摇了摇头,道:“只怕你那颗种子还没有生根发芽,就会枯萎死掉!他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人,他说不会,就是不会!他没有斥责你,是因为他念及情分,待人宽和,至少待自己人绝对是无比的宽容,这一点你也清楚,这三年多来,你见过他有对谁发过火吗?”,稍停顿一下,花玲玲道:“倒是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思,非要说这种事情呢?你可是孔家的当代家主,儒家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提倡的是忠君爱国。”

    孔鑫还是仰着脸,好半天,道:“孔家,也是世家士族!”

    没错,孔家也是世家士族,只要是世家士族,便会本能的去追逐利益。杨文如果仅仅是个靠山王,孔家能怎样?无非是在西北这一片儿上过得滋润而已,可如果杨文成了天子皇帝呢?那孔诗琪就会是皇后!孔鑫就会是国舅!孔家就会是外戚!再往后想想,孔诗琪生了儿子呢?以孔家在儒林的影响,哪怕明知道杨文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孔鑫也有自信让自己的外甥坐上太子之位,等杨文百年之后,或许孔鑫也早死了,但只要杨文与孔诗琪的儿子登上大宝之位,那这个天下的皇室,有一半血液就是孔家的!可惜!可惜的就是杨文的性格!

    “你呢?”,孔鑫忽然站得笔直,正视花玲玲道:“你之前为什么又要提出呢?”

    “奴家啊……”,花玲玲沉吟了一番,露在面纱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道:“奴家说好玩儿,你信么?”

    孔鑫连连摇头,道:“鬼才信!”

    花玲玲耸了耸肩膀,道:“既然你不信,那奴家也就无话可说啦!再见!奴家还有的忙!”

    花玲玲来得快,去得也快,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驻足深思许久许久的孔鑫,仿佛是塑像一样在夕阳的余晖下,镀上了一层金色……

第三百零七章 潼关之扬州

    圣陨三年,八月一日。

    江东扬州。

    车骑大将军北宫良玉率领南疆军团对高举反旗的镇东将军陶冶的战争已经打响一天,一天之内,南疆军团连破城池三十三座,扬州六郡之地,已经有三个夺回在手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摧枯拉朽,锐不可当!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不过……这还打不垮陶冶,江东猛虎所以叫猛虎,自然是有着人们所公认的实力的。况且,此时此刻的他,只要一失败,面临的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他怎会不拼命?南疆军团如此轻而易举的占据扬州南方的三郡之地,未尝没有占了陶冶收拢兵马将手指攥成拳头意图政策的便宜。陶冶久经战阵,眼见南疆军团来势汹汹,当然知道兵力分散的可怖下场,因而,就算是放弃了地盘儿,也要将兵马全都聚集在麾下。

    建业。

    扬州的中心。

    看着自己麾下的雄壮兵马,还有那些世家士族贡献的私兵部曲足足近十万人,陶冶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豪情万丈!是的!哪怕他知晓了扬州的北方大江已经被豫州兵连同徐州兵铁锁横江,哪怕知晓了东边的荆州兵虎视眈眈,哪怕知晓自己南方还有着恐怖的百战精兵南疆军团,陶冶依旧豪情万丈!他从不畏惧任何人!人数多又怎样?空间被逐步的压缩又怎样?打出去就是!这里可是他的主战场!

    点将台上放着一个铺着黄色绸缎的桌子,上置插着点着的三根粗壮檀香的香炉,还有大三牲、小三牲这样的祭品,更有三个金酒樽依次摆开,金酒樽边儿上,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匕首。今天,是陶冶将全部兵马聚齐的日子,也是对于他而言,出征的日子,所以要摆出一个仪式,敬告天、地、人。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南疆军团来是太过凶猛,着实打击了扬州军士气,需要提升士气才弄出来的。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鼓号之声震耳欲聋,九通之下,陶冶走向祭台,用匕首割破了手指,洒血进入三个金酒樽当中,端了第一樽,鼓号之声这时停了。陶冶仰望着天空,大声道:“臣,扬州镇东大将军陶冶敬告苍穹!武贼逆天篡唐、荼毒生灵、祸乱天下。臣冶,承天道,领王师,率大军十万,征武灭贼,廓清环宇。望天神保佑,助冶早奏凯旋!臣冶,歃血祭拜。”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号之声响起。

    “必胜!必胜!必胜!”

    士卒大声的嘶吼。

    陶冶将酒樽之酒一饮而尽,端起第二樽,继续道:“臣,扬州镇东大将军陶冶敬告地母。武贼逆天篡唐、荼毒生灵,致使万物枯索,民不聊生。臣冶,伏地而拜,依土而生,为万物之表,取生灵之气,誓灭武贼,还大地昌荣,臣冶,歃血祭拜。”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号之声再作。

    “必胜!必胜!必胜!”

    士卒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声音更大了些。

    将酒樽之酒一饮而尽,陶冶端起第三樽酒,大声道:“冶,扬州镇东大将军陶冶敬告列祖列宗!武贼逆天篡唐、荼毒祖宗神灵,致使宗庙崩坏,纲常尽毁,神灵不安。陶冶泣血饮恨,誓灭妖孽,取武贼首级祭于祖宗灵前,望祖宗的天灵护佑,助冶大胜全归!陶冶,歃血祭拜。”

    “咚咚咚……”

    “呜呜呜……”

    鼓号声三作。

    “必胜!必胜!必胜!”

    士卒的情绪被调动到了最高点。

    陶冶放下酒樽,点燃三炷香,上了香,拜了三拜,转过头来,面对众将士,虚压双手,使得鼓噪之声停歇,道:“三军将士静听我言!此战,不仅关系到我陶氏一族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列位将士的祸福荣辱!此战,决定着未来百年内的江山安定与否,更关系到王朝天下归于谁属!生死存亡,祸福荣辱,皇朝天下,尽在此战!出征——!!!”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

    江东士卒的吼声响震云霄,大军似潮水般开始涌动。

    .........

    .........

    建业城中。

    许多世家士族都在关注着这场歃血誓师大会,尤其是可以代表整个江东的六大世家,二张,步、陆、原、赵。这五宗六姓是在扬州势力最大的,也是这一次对陶冶出兵资助最多的。

    拄着龙头拐杖,二张氏族中的张衡后人,张源老爷子率先开口了,语气中不乏讥讽与不屑:“好大的口气,百年内的江山安定与否,王朝天下的归属?”,话锋一转,年近七旬的老爷子抚着雪白的胡须,道:“可惜!他这一战,决定不了,西北那边的才能够决定!”

    与这位张源老爷子合称江东二张公的另外一位张公本名张烁,乃张良后裔,来头很大,他也开口了,赞同的说道:“说的是啊!西北战局囊括了蜀王、北地君候、靠山王三方势力,牵连到蜀州、雍州、司隶州、凉州、燕州、兖州六州之地,参战人数更是不断增加,听说现在双方的全部兵马加起来,已经可以算是场人数超过百万人的圣战了!而陶冶呢?呵!手中不过十万兵马,其中还有两三万是咱们这些世家士族借给他的,他到底是拿的什么勇气,面对天后的六十万大军?真是搞不懂啊!”

    “就是啊!”,陆氏的人也开口了,道:“荆州兵、徐州兵、豫州兵,这还没有动,仅仅是将扬州的东方与北方筑成防线,摆成铁桶,单单是南疆军团的左右武卫、左右翊卫,二十万百战精兵,就足以扫平扬州啦!他到了现在居然还不死心!扬州六郡,都足足丢了三郡了,真当自己是项王在世呢?”

    步氏家族则是充满了担忧色,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仔细的考量了下陶冶的话,实际上……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天后……毕竟是女人啊!我们不管是不是受到胁迫,终究会被牵累,一旦陶冶兵败,我等……我等真的能渡过难关?真的能被宽恕?”

    赵家的家主与原家的家主都没有吭声,但从神色上而言,他们是同意步氏的意见的。天下从古至今都是男权时代,还从未出现过天后这么强势的女子,所以他们也只好参考参考汉帝国的吕后,那是出了名儿的小心眼儿,至少……在他们的心中,还是余存着这种想法的。所以,他们很害怕天后事后算账。与其被事后算账,那还不如全力支持陶冶,死命一搏呢!

    “咚!”

    重重的用龙头拐杖击了一下地,张源老爷子盯着步氏、赵氏、原氏三人,道:“放弃你们短浅的男女之见!否则的话,现在立刻出去!不要说我等相识!”

    见三人被说的尴尬,张烁出来打圆场,道:“张公休要气恼,我们江东氏族向来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岂能这样说句话?”,转过头来,他又说道:“我是支持张公的,原因是我的一点粗浅之见,诸公不妨也听听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张烁到底是张良的后人,平素里也是充当着江东氏族中的和事老与智者的角色,为人敬重,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看着他,期待他能说些什么。

    组织一下言语,张烁道:“咱们且不说扬州这边的局势,无论胜与败否,咱们先不管他!咱们就先看看西北的战局,因为那是真正能够决定天下走向的地方!这是诸公乃至天下人公认的!所有人都在关注那边,我们也是不例外的。参战双方不用多言,只说从昨日开始的消息,原本我认为蜀王有六成的机会胜利,而现在,我认为靠山王有六成的机会得胜!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蜀王与靠山王的两次战斗,第一次可以说是试探性的,蜀王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权当试探一下西凉军的战力。但前几日的那场攻城战可不简单,那是蜀王大军倾巢而出,使劲了浑身解数,从早晨攻坚,直至傍晚时分,却依旧未能成功,反而因为止戈郡主杨眉儿的忽然出现,不得已退了兵。蜀王麾下的兵马本就稍弱,还折了军师酒徒,士气低落,此番兵锋受挫,绝对不是短时间可以重振旗鼓的,哪怕有北地君候的倾力支持也不行!因为兖州兵、金吾卫、骁骑卫在忠勇侯林放的率领下已经到达战场,完成对西凉军的战力解放!西凉军是什么?是清一水儿的骑兵,叫他们做步卒守城都能跟蜀军拼了个半斤八两,那现在呢?”

    停顿了下,张烁继续道:“接下来,蜀王在靠山王的兵锋威胁之下,既不能与西凉铁骑野战,又不能去攻打潼关,只能被堵在那里,干耗着。但是!诸公可不要忘记雍州!雍州原本就是西凉的附属地,那里也是盛产骑兵的地方,而且都是精悍的勇士,虽因为雍州刺史武光祠的原因编织散乱,一时间难以聚集整齐,可终究会聚集整齐的增援的!那样的话,靠山王的兵马只会越打越多,就凭蜀王那些没上过战场、还是步卒的兵马,哪怕是破釜沉舟的与西凉军决战……也只是自找死路!想象一下,二十万骑兵,是什么场面!”

    步氏、赵氏、原氏三人不由得去思考了一下,在野外、在平原大地上,二十万骑兵对阵四五十万步卒,不!就算是八十万,一百万!只要骑兵的冲击力施展开了……碾压!只能是碾压!不同于越多越难以指挥的步卒,骑兵越多便冲击力越强,战力越可怕,只要人数足够,哪怕面对数倍之敌,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冲锋的事儿,接下来就等着对方被冲散,然后尾随追杀捡装备就好了!

    “可是……这跟我们的选择有什么关系?”,原氏的人问道。

    张烁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张老脸上满是失望色,道:“靠山王与天后……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是什么关系啊!只要在西北靠山王胜利了,就算陶冶这边打赢了又怎样?回头还不是会被收拾掉!要我说啊!咱们还是早早的与天后联系投诚吧!天后……天后现在肯定是巴不得像陶冶这样的人蹦跶出来,好一网打尽呢!”

    忽然间——

    “诸公倒是好雅兴!”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一个女人,公孙。

    虽然没见过公孙的本人,但是画像还是见过的,六家魁首哪个不知晓天后身边的宠儿,向来充当天后智囊的公孙?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站起身,微微欠首,算是见了个礼。没办法,男重女轻的思想根深蒂固已久,哪怕这些人可以对天后低头,但自身的骄傲还会让他们不愿对公孙低头行礼的。

    “公孙女官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张源老爷子道:“这里……好像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啊!要是被陶家人看到了……”

    “陶家人能上阵的都去上战场了,这边留下来的能发现我的也都是诸公的人!”,公孙依旧在笑,嘴上接着说道:“我此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无非是给天后带个话儿,或者说是一个故事。话说那东汉末年之时,英雄辈出,在北方,最大的两个诸侯,一个是后来的曹魏王,一个便是袁绍。袁绍势力滔天却被打败,曹魏王进入冀州城后,搜出了很多己方文武大臣的书信。魏文帝曹丕建议说:大臣们拿着父亲发放的俸禄赏赐,饱受父亲的恩宠,却做暗中投敌、背主求荣之事,应该按照名册去一一逮捕杀掉。但曹魏王没有,他将那些书信全都当着众人的面儿烧掉了,并且还说:既往之事,永不追究。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打搅了!告辞!”

    “什么意思?”,步氏的人望着公孙诡异消失的身影,喃喃道:“什么曹操袁绍的……”

    “天后是在拿我们作比喻,比喻成为曹魏王麾下的文武大臣!”,张烁叹道:“她这是知晓我们是被迫的,给了我们选择的路!我想……也是时候要做出选择了!”

    ...........

    ...........

    圣陨三年,八月二日。

    这是北宫良玉立了军令状后的第二日,他的兵马已经从扬州的南方三郡临海郡、庐陵郡、会稽郡,横扫到了豫章郡,且包围了鄱阳郡。原因无他,只因昨日陶冶的水师大军利用水流,一日之内从建业到了鄱阳郡,进了鄱阳湖与洞庭湖二湖之中。

    站在高山望,望着远处鄱阳湖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层层縠纹,北宫良玉的一双死鱼眼眯在了一起,心中不免的有些唏嘘惆怅。其实,他是觉得……吹牛吹得有点儿大了!南疆军团自建立军马开始,便是用来对付南蛮的,最擅长的是野外战斗,与山林战斗,说白了,其实就是不会水战!反观扬州兵,虽然战力远远不如南疆军团,但这些人可都是在东边的海岸线与妖族在海中打过仗的,在有水的地方,那真是鱼儿一样。

    北宫良玉难为的地方有两个,第一个很重要,南疆军团中因南兵北调、东兵西调等为了防止一方将军做大的方案中,几乎有一小半都是北方人,那意味着旱鸭子很多。不过,兵员的原因还只是小的,最让人抓狂的是——没有战舰啊啊啊!没有战舰,他北宫良玉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剿灭鄱阳湖中,占尽了地利的陶冶啊!

    北宫良玉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可是夸下了海口,三日之内不能提着陶冶的脑袋回去见天后,就要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喂狗的!微微的叹了口气,耳听得身后的一干将军也上了来,他不禁苦笑连连,头也不回的问道:“诸位!现在这个情况……你们得帮我想想办法啊!不然的话,咱这可脑袋,可真就要保不住了!”

    好半天没动静,不知谁忽然来了句“正好,我们全都能官升一级,好事啊”,瞬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北宫良玉自己。北宫良玉这人出身草莽,虽然自视甚高,为人傲气,但对待下属很好,三年来的相处中,很多原本不服他承继尉迟武穆的总督大将军之位的人全都对他心服口服,甚至还戏称他是大当家的,表示尊重。平素里,这些人也时常开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正如现在这般。

    笑声停歇,北宫良玉道:“别扯淡啦!千算万算,却是忘记陶冶有这么一手儿,娘的!真是属王八的,钻进水里就出不来!咱这是没船、没战舰,更没长翅膀儿,打都没法打,更遑论胜利啊!都想想,想想,给咱弄出个招儿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无声的沉默了,没有船舰,还要去跟水军作战,这不是扯呢吗?谁能做到哇!

    “在湖里……要把陶冶从湖里逼出来……”,一个将军愣头愣脑的嘟囔着,然后来了句:“找个大肚汉,把湖水喝干了……”

    众人:“……”,白痴么?谁的肚皮能装下一个湖泊?

    听到这话,北宫良玉却是眼睛一亮,啪的一拍手,笑道:“此言甚是有理!不过,要反着过来!左翊卫大将军尹红英何在?”

    尹红英越众而出,颇为得意的瞧了眼其他人,一副咱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的样子,大声道:“末将在!”

    北宫良玉微微一笑,道:“令你率领本部兵马五万,在鄱阳湖上游河流筑造拦江大坝!要大张旗鼓,把声势给我弄得轰轰烈烈!”

    众人这时笑了起来,大声的鼓噪揶揄道:“尹将军!听说你以前就是干泥瓦匠的?不知晓现在手艺还在不在啊!”

    “去去去!别他娘的捣乱!”,尹红英,拍了拍胸脯,道:“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告诉你,这场仗要是打赢了,老子的功劳至少要占三成!信不信?”

    尹红英的脑子转的的确够快,在鄱阳湖上游筑造拦江大坝干什么?当然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为了积蓄足够的水,如果再赶上这个时候的大雨连日,那就更好了,到时候开闸放水,鄱阳湖的水位至少要暴涨数个等级,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就将陶冶的水兵冲的七零八落,然后就开始顺手追杀收割,结束战事啦!当然,这是一种很耗时日的方式,也是会被陶冶看明白的方式。但不要紧,这就是阳谋,陶冶一定会出动出击!而北宫良玉等的就是这个!他才不怕陶冶出击,怕的就是陶冶不出击,反而龟缩在鄱阳湖里当王八。

    北宫良玉微微一笑,接着喝道:“右翊卫大将军司徒光耀何在?”

    司徒光耀越众而出,道:“末将在!”

    北宫良玉道:“我命你率领本部五万人马,砍树!能砍多少给我砍多少,明白吗?”

    众人又开始起哄:“一个泥瓦匠,一个木匠,哈哈哈!”

    司徒光耀翻了翻白眼儿,与尹红英不约而同的说道:“怎么听这话都酸溜溜的?不是某些人没有立功的机会嫉妒我们吧?啧啧啧!”

    “哈哈哈……!”

    北宫良玉拍了拍手,豪迈的笑道:“其余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给我牟足了劲儿,备好了火油弓弩,等着射兔子吧!!哈哈哈!老子就要在此战当中,告诉天下人,咱南疆军团,还是首屈一指的天下雄兵!”

    命令下达,整个南疆军团像是制作精密的机关兽,每一个齿轮、每一个部件儿全都运转起来,有条不紊的随着命令行动开来。成片成片的树木被砍伐一空运到江边,那郁郁葱葱的一片片山林仿佛被剃了光头,青山绿水,只留下斑驳树桩与裸露的巨石,难看的要命。鄱阳湖上游的水流主干道,也被五万士卒不断运来的巨石填满,懂得如何修建水坝的墨家弟子开始指挥着士卒行动……

    南疆军团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陶冶的注意,作为一名非常善于水战的将领,陶冶明白北宫良玉这是要做什么,心中不免的大惊失色,忍不住的慌乱起来。

第三百零八章 大战之败亡

    南方本就雨水极多,如今还正是八月的涝季,前一天看起来还艳阳高照的天,眨眼间便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眼瞅着就要下了大雨。这对在鄱阳湖交战的双方都意味着很多,对于北宫良玉而言,那就是天公作美,连老天爷都在帮他。而对于江东猛虎陶冶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啦!

    如同陶伏分析的那样,当今天下,没有谁的水师能够战胜他扬州水师,所以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还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边宣传文成侯反了的言论,意图将文成侯这个当今天下唯一没有动、也唯一有能力改变格局的诸侯军阀拉下水。一边以洞庭、鄱阳二湖为营地,保存实力,只待文成侯加入乱局,将这天下打的七零八落,再趁势而起……

    想法是不错的,可世事难料,计划哪里赶得上变化?如果所有的计划都能够像自己想的一样去不打折扣的被完成,西北那边儿的蜀王早就把杨文打趴下,现在已经进了洛都城啦!北宫良玉的手段实在是太狠了,鄱阳湖是很多河流汇聚而成,但最主要的来源还是大江的主要支流赣江水。北宫良玉在赣江水流与鄱阳湖汇聚上游的二十里处拦河筑坝,尤其是在这种马上就要大雨连绵的天气到来的时候,只要积累足够多的水,到时候那么一放!他陶冶都不用再去打了!直接会被狂暴的注入鄱阳湖的江水把水师冲的七零八落,他江东猛虎那时也就不再是什么猛虎,只是只落水猫啦!

    犹豫再三,陶冶还是决定出兵驱逐北宫良玉与他的南疆军团。陶伏现在在洞庭湖率军两万驻扎,为的是形成一个掎角之势,相互策应。恰恰是因为没有陶伏在一边给想办法,陶冶在犹豫中做下了决定……事实上这是愚蠢的决定,他要么就不出兵,要出兵就马上出兵,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北宫良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埋葬他的地方了!

    说起扬州水师天下无敌的原因,实际上还要追溯到三大至圣老、庄、孔的相继出现的时代。那个时候人族昌盛的厉害,一举将盘亘在帝国北方的妖族杀得七零八落,不得已,那时候的妖皇决定迁妖族于广袤的东海,又为了妖族不会受到追杀导致灭亡,那位妖皇自绝而亡,身化山岭,即为横亘在青州、徐州边境线上的那道“妖皇岭”。

    帝国临海的州有几个?无外乎辽东州、幽州、冀州、青州、徐州、扬州以及一个汴州。汴州从前是庄家的地儿,那个不开眼的妖族敢找他们的麻烦?不被他们找麻烦都算是烧了高香。再说这青徐二地因妖皇岭阻隔,根本无须担心对面东海的妖族有水师来袭,他们也无法修建港口不是。而辽东州、幽州、冀州这三个地儿,与海域相连的地方是大海湾,而那里曾经被三大至圣各自放了一件东西,任何妖族都不可能从那里登陆。于是乎,帝国的海岸线上,独独露出来了扬州,也只有扬州的水师有机会与妖族的水师过招作战,他们不是最强的谁是?当初那位镇江王李彪拥兵八万,因先帝削藩而举旗造反,天后派遣了阴阳家的人,还有就是扬州兵不过五万人,没几日就将那镇江王李彪打的抱头鼠窜,丢盔弃甲,后来被焦应龙斩了脑袋啦!

    扬州水师在水里是强悍的,陶冶在水师的指挥上也是独树一帜,以龙牙战舰作为主战船,每个主战船的中心布置三二二三共十个艨艟战船,所谓的三二二三其实就是在龙牙战舰的左右各放置三条小型的艨艟战船,前头后头各两个,用来护卫主战舰。而艨艟战船也并不是孤零零的作战,在它的周围还围绕着各种小船儿。那就像是……就像是一条大鱼率领着一群小鱼儿。

    战船轰隆向前,千帆竞渡,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如此巨大的场面,也早早的就被北宫良玉所察觉到,对于陶冶的出动他不仅不惊,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等了一晚上了,终于把他等出来了!要知晓这已经是北宫良玉对天后承诺的三天中的最后一天了!要是真干不掉陶冶,他还真就没那个脸厚颜无耻的去说什么非战之罪,绝对会把自己干掉的!可,谁又想死呢?还是让对手去死更好才对吧!

    “这个蠢货终于上当了!等得我好辛苦啊!”,北宫良玉长呼了口气,咧着嘴,满目都是兴奋的颜色,喝道:“传令!令左翊卫大将军尹红英做好接战准备!别他娘的装腔作势了!令右翊卫大将军司徒光耀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只等那蠢货进入赣江流域,就给我截断他的后路!令左武卫大将军林坚,右武卫大将军吴伟准备,听我号令!”

    随着北宫良玉的命令一条条的传达,南疆军团有条不紊的运转开来,只等待着陶冶的到来!

    北宫良玉从地面上一踏脚,上升到半空中,望着眼中逐渐变大的舰队,隔着十几里就开始吼:“哈哈哈哈!陶老兄!是你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你老兄不在建业城,跑到这边儿干嘛来了?钓鱼也不用这么大的阵势吧!”

    地下的几个从北宫良玉还是土匪强盗就跟着北宫良玉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儿中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意思“大当家的又开始鬼扯”。是的,北宫良玉就是在鬼扯,他跟陶冶认识么?认识个屁!也就是相互之间听过对方的名字而已,他这么亲热的叫着人家老兄,还装楞充傻的问陶冶是不是来钓鱼的,不是鬼扯是什么?谁家钓鱼需要那么大的排场?光龙牙战舰就出动了三艘,更别提那些艨艟与小舟了,那可是把整个赣江江面都铺满了!

    陶冶听到北宫良玉的话,被气的不轻,怒吼道:“早听闻北宫良玉出身山野,当真不错!都已经是车骑大将军了,居然还是那副做派!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北宫良玉!我劝你趁早弃暗投明,不要再为那妖后卖命,否则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去你娘的!翻脸无情?你跟我有情分吗?还翻脸,你把脸翻开让我看看!”,北宫良玉哈哈笑着,好像说的不是骂人话道:“想来,以陶老兄的厚脸皮,翻完脸后,下边还有脸,也不是个事儿!小的们,二皮脸算什么,千层脸才叫牛气啊!啊?看看那位陶老兄,都好好看看啊!那可是很珍稀的玩应儿!”

    “哈哈哈……!”

    北宫良玉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言辞,确实是引人发笑的很。

    陶冶同样气的面色铁青,怒吼道:“北宫良玉!汝这泼皮无赖!待吾前来,将你碎尸万段!”

    北宫良玉嘴角微微上扬,笑道:“那你还是抓紧点儿过来才好啊!早死早托生嘛!”

    比斗嘴,陶冶估计连北宫良玉的儿子小强盗头子北宫伯玉都玩儿不过,更遑论北宫良玉这个大强盗头子,当下被气的都要炸了,不断的催促战舰群加速。失去冷静,陶冶原本应该有的观察力也随之而去,他没有看到的是,因为他的舰队群编制太大,已经导致赣江水向河道外弥漫……

    “嘭嘭嘭!”

    “啊啊啊!”

    忽然间——

    战舰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顿时把船上的士卒弄得里倒歪斜,惊呼不已。

    “怎么回事儿?”

    陶冶怒吼着,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不过二里外的天空上的北宫良玉,那副愤怒的样子,当真恨不得吃了北宫良玉一样。

    士卒小心翼翼的过来,道:“将军,我们……触礁了!?”

    “什么语气?你是在问我?”,陶冶更加愤怒,看着那士卒,大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士卒连忙跪在地上,哭求饶命,哆哆嗦嗦的道:“按道理来说江水中不会有礁石,但,但船舰下确实有东西阻挡了战舰的前进……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陶冶转念过来,望向一脸得意色的北宫良玉,再不明白,他也就不用混了!被骗了!中计了!陶冶心中一凉,冲到战舰甲板上,躲过一个士卒手中的长矛向船舰下的水扔了下去,果然,长矛入水发出了铿的一声,那是金属与石头的交鸣声,也就是说,这船下真的有石头!所谓的拦河筑坝是假的,目的只是在一段河道内仍满巨石,布好陷阱!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不让自己发现舰队的船只过多,导致水量的变浅,好算计!好算计!陶冶心中震惊不已!

    “哈哈哈!陶老兄!我的礼物还不错吧?”,话锋一转,北宫良玉的脸色变得威严,变得狰狞:“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投降的机会,否则……我真的不保证此战过后,你们还会有人活着!”

    说话间,北宫良玉挥了挥手,接着,埋伏在河岸两边的山后的士卒呼喝着迈着整齐的步伐越山而来,而且,他们还运送着大量的床弩与小型的投石机,每个士卒手中都携带着弓弩。这还不算完,在舰队身后的二里外的地方,右翊卫大将军司徒光耀率领着士卒将砍伐的树木浇上火油,全都扔进了水中,点着火后,瞬间将整个流域封堵。右翊卫足足五万人,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就是在砍伐运输木头,准备火油,堵塞后边流域的木头仅仅是一部分,更多的木头已经在两岸被士卒们向着舰队运送。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们以为妖后还能放过我们吗?想活命的就给我冲!”,陶冶面色阴沉不定,忽然大吼一声:“擂鼓!出战!击溃他们!”

    北宫良玉摇了摇头,已经无法再去说些什么,他原本可怜这些士卒会跟着陶冶这个蠢货一起丧了命,现在……只能一将功成万骨枯啦!挥了挥手,北宫良玉有些意兴阑珊,仗,他几乎已经预定了胜利,却没有任何的欣喜,一点也没有!

    一截截浇了火油的木头被扔进江水中点燃,一支支羽箭密集的犹如大雨的雨点儿,一块块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那些大船小船儿上……江面是一片火海,惨叫声、怒吼声、嘶鸣声,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谱成了鲜血淋漓的战争曲子。被堵在江流中的战船,因为水底的大石头动都动不了,小船儿又有限,士卒们争相跳入江中,却又被滚热的热水活活灼死。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力气,扬州水师便覆灭在北宫良玉的手底下,陶冶更是被几位大将围着揍,五花大绑的送到了北宫良玉的面前。

    看了眼陶冶,北宫良玉道:“有什么感想吗?天后给了你活路,你偏偏选择死路,六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我真不晓得你是那什么勇气造的反!我更不明白的是……就你这点儿才能,是怎么做到镇东将军的位置上的!无能!窝囊!废物!居然还说你跟我的这一战,关系到未来百年的江山安定,王朝天下的归属,呵呵!”

    “走狗!走狗!”,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陶冶怒吼不止,大叫道:“老子就算是蠢货,是废物!也比你们这些跪倒在女人面前的走狗强!”

    北宫良玉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环顾,啧啧道:“说得好啊!义正言辞,正义炳然!好!那个谁,带没带银子?给这位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的打赏点儿!”

    “哈哈哈……!”

    众人哄笑。

    北宫良玉的笑容消失得很快,几乎瞬间就变得阴沉,对陶冶怒目而视,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嗯?死了还要拉着七八万人一起死?嗯?你知不知晓因为你的愚蠢决定,七八万人的父母、妻子、孩子,已经再也见不到他的亲人啦?你居然还腆着个胖脸,认为自己做得对?长没长心啊?啊?”,北宫良玉的声音变成了怒吼:“来人!给我把他五马分尸!”

    “贼!狗贼!老子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陶冶大骂不止。

    北宫良玉不屑的哼了声,对着被拉到远处的陶冶说道:“就你们这些鼠辈,也想打败老子?做梦去吧!生前不是老子的对手,你以为死了就能咸鱼翻身?狗屎!整顿兵马!前往洞庭湖,把这些余孽一网打尽!”

    北宫良玉的话音还未落,远处便传来兵马的轰鸣声,紧接着,远远地跑过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儿,盘中有一颗人头,不是陶伏的又是谁的?来人一语未发,却是拿出一封信给北宫良玉看,叫北宫良玉颇感哑然。

    倒是陶冶,临死之前,看到了陶伏的人头,放声大哭、大吼:“贼!都是贼!小人!江东氏族无好人……”

    陶冶起兵十万,有八万是他自己的嫡系,剩下两万多则是世家士族给他拼凑的,从建业到此之后,陶伏提议分开驻军,将那些世家士族的兵马单独弄走,防止他们生事,做好准备,他自己更是自告奋勇的去率领这些人,不曾想,预想成真。世家士族早就跟天后达成了协议,返了水。

    自此,扬州叛乱一举平灭,天后稳定了在黄河以南的绝对统治。

    ..............

    ..............

    八月的北方已经临近秋收,稻田已经泛起了黄色,风儿已经挂上了一丝凉意。

    并州太原郡的城中,有着一座庄严气派的府邸,很像是西凉的张掖王庭。实际上,这从前也是一座王府,是金鹏王府。

    王府的大门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过五旬,身材瘦削,面容俊朗,饱经风霜的男子,他站在王府门外看着现在已经挂上了骠骑大将军府牌匾的门庭,一双眼睛,流露出缅怀颜色。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站在府院外看,虽然他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他已经看了足足三年了,每天都会过来看。

    四十年前,出生于九原的他因北地蛮族进犯,父母双亡,流落他乡,被那位宽仁的金鹏王爷收为义子。三十年前,他站在那位金鹏王爷面前有了一番最后的交谈。二十年前,他已经名震四方,封侯拜将。十年前,他正式踏足成为赫赫威名的帝国四庭柱之一。现在,他依旧是他,只是这府院的匾额,一变再变。

    “叮铃铃……”

    风铃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四匹白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香车由远及近,逐渐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人,大约三十岁左右,他同样很瘦,瘦的可怕,宽大的衣裳在他身上套着,像是挂在晾衣杆儿上似的。这人的眼窝很深,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他的鼻子很挺拔,虽然很瘦,光是骨头没有肉儿,看起来却别有一番俊朗的意味。

    “叔父!还在看啊!”,瘦骨嶙峋的男子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背着手儿走到那人身前,也跟着看,不过仅仅看了两眼,他就继续说道:“别看啦!没什么可看的!我知晓你想干什么,但……放弃吧!真的,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那人微微偏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可以不在乎,但我要在乎!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当年之事……又是因我而起!失去的东西,我要拿回来!亲手拿回来!”

    瘦骨嶙峋的男子龇牙一笑,啧啧道:“执念?心魔?跟你有什么关系?大势所趋而已,任何势力、任何家族都不会永存的!并肩王是如此,金鹏王是如此,以后的靠山王也会是如此!算了吧!咱还是老老实实的装装孙子,好好的过活下去算了!”

    “大名鼎鼎的鬼才,金鹏王府的嫡孙!难道就这么点儿见识?”,那人皱着眉头,叹道:“好好过活?刚刚得到消息,扬州陶冶如你所言,真是蠢透了!狗屁的江东猛虎,三天都没到,就被北宫良玉五马分尸,八万兵马全军覆没。天后稳定了黄河以南……她或许会容忍靠山王存在,但绝不会容忍我存在!”

    鬼才,或者叫他的名字,魏祛病。站在原地想了想,撇嘴道:“姑且这么说吧!您要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把这块匾换回去,换成金鹏王府,不用想了,没有可能,天后更想要的是你现在起兵造反。如果……你对着天下有点儿意思,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那人,或许,是文成侯,怔怔的盯着鬼才魏祛病的眼睛,好久,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可以把那块匾平平安安的换上?”

    魏祛病转了转眼睛,笑道:“有啊!你自己直接换上不就得了?”

    “你……!”

    文成侯半晌无言。

    把骠骑大将军的匾额摘掉,换上金鹏王的匾额,那就是在造反与不造反之间选择了后者啊!可文成侯并没有那个争夺天下的意图,他只是想恢复往日金鹏王府的荣光,偏偏现在的形势之下,就算他不造反,迟早也会被天后收拾,毫无理由的收拾掉,所以文成侯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抉择。

    饶有兴趣儿的看着自己这位叔父脸上变换的表情,魏祛病歪着脑袋,靠在门口的巨大石狮子上,笑道:“叔父!你想换匾的事情,真的不用去考虑了,因为你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啦!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起兵造反,不要去管辽东州、更不要在意什么幽州、冀州,尽遣主力,开服西北,灭了靠山王,与北地君候、蜀王联手,或可与天后抗衡,以后也许也有机会把那块扁额换上。第二嘛……同样是出兵西北,不过要先把叔父的家人、孩子全都送到天后面前,帮助靠山王战胜蜀王与北地君候,平定叛乱,接着……把我交出去,功过相抵后,请任大将军一位,久居洛都,足不出户,这条可以让你活着,让你的麾下所有人得以保全。”

    “把你交出去?看着你被杀?看着金鹏王的血脉断绝?”,文成侯怒目圆睁,忽然跳起身,一拳击碎了那写着骠骑将军府的匾额,道:“绝对不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大战之起兵

    红底金字的匾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原本的“骠骑将军府”五个字残碎不堪。文成侯的脸上余存着怒气,很是狰狞。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他能忍,天后的不断打压他能忍,唯独忍不了还有人对金鹏王唯一的血脉动手。文成侯已经想明白了,无论现在他反与不反,天后都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与他所珍视的一切,尤其是金鹏王的血脉,与其如此,不如不再纠结,直接反了,尚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文成侯的惊人之举,魏祛病的眼中古井不澜,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样。实际上在他看来,文成侯早就应该选择这一步,至少在蜀王发讨贼檄文的时候就应该积极的出兵,而不是等到现在,已经退无可退的地步,如今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了。

    魏祛病了解文成侯,知晓他这位叔父的性格,可他又不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挑明,因为他很懒,所以放任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从天下大乱的最开始,早就已经注定了文成侯必须要参与进去,只是文成侯没有想过,魏祛病不愿去说、去提醒而已。

    打碎了匾额,文成侯看了眼魏祛病,接着,直接命令亲卫侍从点燃了王府中心的烽烟台,通过冲天而起的滚滚烽烟,集合并州内地的全部兵马。烽烟台在几十年前便存在,从最后一任金鹏王还在的时候修建的,原本的目的是用来通过烽烟遥控兵马与圣长城外的妖蛮作战,只是后来金鹏王府覆灭,王府前的匾额不断地变换,随之那也被用来当做简单的紧急信号使用,用来召集兵马。

    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并州七郡之地,文成侯手下的兵马二十三万人,全部出现到了太原郡城外,出现在文成侯的面前。

    各路大将军吩咐各自麾下兵马安营扎寨,单身前往骠骑大将军府。但所有人都没能进入府内,因为文成侯就站在那府前,等了半天。众人看着那散落一地的匾额碎片,有的欢喜、有的有忧愁,唯独没有的就是不满,全都等待着他们心目中的大将军发号施令。

    文成依旧在看那原来悬挂着匾额的门楣之地,觉察身后的人到的差不多了,他幽幽的开口道:“世人皆以为我甘思明是个小人,是个背主求荣的小人,因为我,金鹏王才死不瞑目,金鹏王府才分崩离析,被天家李姓抄家灭祖……”

    “大将军!”

    一个身着蛟龙甲,年约四十许,头裹黑布,身板雄壮的将军忍不住的开口叫了一声。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曾经金鹏王府的部将,金鹏王府覆灭的时候,很多残余下来的人都投靠了文成侯的麾下,因为他们知道,文成侯当时是受了金鹏王的命令,是金鹏王叫他背叛自己、叫他出卖自己的,原因就是要给那些效忠在金鹏王府麾下的势力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文成侯真的是那种小人,这些金鹏王部将,谁会跟随文成侯?杀了他还差不多!

    文成侯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声,道:“金鹏王府乃开国三大异姓王之一,封地并州,永镇北疆,世代忠良……人常说天家无情,还真的是啊!”,转过头来,文成侯望着身后数百战将,平静的说道:“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听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唠叨,我是要告诉你们,我要反了!我要亲手拿回金鹏王府失去的一切,堂堂正正的将写着金鹏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悬挂在这座府院的门楣上!现在,愿意跟随我的,跟我来!不愿意来的,走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会为难任何人!”

    说完了话,文成侯背负双手,直接走进了府院内,看都没有看一眼身后的众人。众多的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跟上了文成侯的脚步,没有人迟疑,哪怕文成侯将要走的道路是一条不归之路,但他们相信文成侯能够带领他们得胜、凯旋。

    站在正厅大堂,文成侯望着堂下没有人退出的数百人,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接着却是冷着脸,大声道:“首先,我甘思明感谢大家!感谢大家对我的相信与信任!其次,丑话我要先说在前头,我这次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要么,胜利,生存!要么,失败死亡!没有退出一说!没有停止一说!所以,如果接下来谁要是提及这些,也就休怪军法无情啦!”

    “愿唯将军马首是瞻!”

    众人轰然响应。

    文成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魏祛病。

    魏祛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实际上他在文成侯的麾下是实权派的二号人物,原因有二,一,他是金鹏王府余存势力的第一效忠对象,第二效忠对象才轮到文成侯,不为别的,只因他是金鹏王的唯一血脉。二,魏祛病乃当世八大才子之一,虽然这个八大才子的名号随着狂生的死、酒徒的消陨、毒士的不知所踪,早就名存实亡,但鬼才之名,说的并不仅仅是他在诗词歌赋上犀利的歪才怪论,更是形容他的军事素养,如同羚羊挂角,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很。从很久之前,魏祛病便已经开始担当起文成侯麾下实力的智囊军师了,他的官号也是军师将军,那还是朝廷破例封的呢,仅此一例,足见一斑。

    魏祛病懒洋洋的瞧了眼满堂将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半天才磨磨蹭蹭的说道:“我们现在举兵,实际上已经错过了很多时机,不过还好,最重要的时机还没有错过。我的建议是,倾巢出动,直奔西北,联手北地君候周正,蜀王李旌,灭掉靠山王府,其余的……以后再说。”

    魏祛病刚说完,之前在王府外的那位将军便忍不住说道:“如今那妖后正在南方,洛都城四卫全都不在,只有一些捕快与没上过战场的新丁兵卒,此时拿下洛都城简直手拿把掐,如此大好的机会岂能放过?军师!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这位将军是金鹏王府的余存将领之一,与魏祛病的关系很近,所以无伤大雅的开了个玩笑,引得众人哄笑。实际上,这位将军还有个身份,就是文成侯麾下八虎骑之一,本名封觉,在八虎骑中排行末尾……八虎骑,其实要仔细的分一下,是要分出两个等级的,第一等的四个人全都是兵家大将的实力,而第二等级就如封觉,原本修的是法家,是一位大刑名。

    魏祛病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那拿下洛都城之后呢?”

    封觉愣了一下,道:“洛都城乃是帝都啊!拿下他,就等于拿下了……”

    封觉发现,自己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因为洛都城现在就是个无用的鸡肋!什么帝都?什么天下中心?天后所有的势力、朝廷所有的文武大臣,全都被天后挪到了荆州,那离早早的就被放弃了!攻下它,什么都拿不到,也就是赚了一个虚名,而且拿下洛都城后,你守还是不守?守,以洛都城那横竖数百里的范围,没有十几万兵马能守得住吗?要知晓往日在洛都城守卫的四卫,金吾卫、骁骑卫、千牛卫、羽林卫,这四卫人马足足有十二万人,这还不算上在荥阳、河口、张扬、河内这包围洛都四地囤积的不下于十万人的外围兵马,也就是说,要想拿下洛都城且守住它,必须把文成侯麾下的所有兵马全都填进去。不守,问题来了,你要是不守,你打下它作甚?

    魏祛病翻了翻白眼儿,道:“想明白了吧?想明白了就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封觉被说的一顿脸红,讪讪地笑着,退到一边。

    堂中站出来另外一位将军,这位看起来精瘦的厉害,偏偏他还有着九尺长的身高,怎么看都是跟大竹竿儿,身着锁子甲,背后插着一根钢鞭,上前来,抱拳拱手,道:“军师,止戈郡主日前单骑西去,此时,幽州、辽东州,只有那位女状元姚花雨镇守,为什么不先将幽州以及辽东州打下来,如果战事顺利,半月便能结束,接着集合三州兵马,至少能拉出五十万数目的大军,还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精兵,到那时面对任何人不都不用怕了?”

    大竹竿儿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他是八虎骑的第四,出身徐州名门陈氏,本名陈哲。显然,陈哲不是封觉那种说话不过脑子的,他是有过一番思考的,所以才说出了这番战略。正因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不少人都赞同的点着头,同时对魏祛病投来疑惑的目光。

    魏祛病撇了撇嘴,指了指西北方向,大声道:“谁能告诉我西北战局现在如何?”,话音停顿,魏祛病自己接着说了:“不用你们告诉,我这个混吃等死熬寿数的都知道!蜀王一败,再败,损兵折将,连酒徒……都折了!没有了酒徒,蜀王的所有弱点会全方位的暴露出来!纵然他兵多、粮多,那又如何?再看北地君候,燕州兵什么素质?他能调动都已经算不错的,不要指望他还能像当年在幽州那样,根本不可能!而西凉军呢?携大胜之威不说,还有止戈郡主的到来,更是与天后派遣的由忠勇侯林放率领的十几万大军完成了对潼关的交接,解放了西凉骁骑的战力,这还不算完,雍州那边的天下第二霍凌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对雍州骑兵的整顿,用不了十日,便会全面增援靠山王,届时,靠山王麾下有止戈郡主、西凉三杰中的焦应龙、典白熊冲锋陷阵,身后有天下第二、公羊苟支援,三十万铁骑之下,以蜀王与北地君候多是步卒的兵马,一天内就会被屠戮殆尽!”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说这些,我来告诉你们!”,魏祛病继续说道:“因为西北战局,现在决定着天下最终的归属定夺,如果就让他们在那边儿打着,靠山王一定得胜!届时,西北、黄河以南全都是天后的兵马,我们纵然夺得了幽州、辽东州,乃至赵州、冀州,那又如何?面对绝对的实力,我们只有被碾压的败亡一途!所以,我们必须兵出西凉!而且要击败靠山王!”

    文成侯见魏祛病不说话了,看着众人,问道:“现在谁还有问题吗?”

    这是文成侯麾下的一个算不得规矩的规矩,每每大战之前,都会有一番辩论,辩论双方是魏祛病以及其他将士,辩论的主题都是魏祛病决定大体的作战方向,其他人提出不同意见,然后……每一次都被魏祛病训斥的哑口无言,不服不行,事实上每一次的辩论,后来都被证实魏祛病是对的,他没错过。

    “既然已经决定了出兵西凉,那就商议一下具体的出兵事宜吧!”,文成侯说道:“祛病,你继续!”

    魏祛病慢吞吞的走到文成侯身后的地方,因为那里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他拿起一根竹竿儿,指着上边儿,从并州划过,到司隶州、到西凉,说道:“赵州那边还有天后留下的镇北将军的兵马,我们要走最安全、最快速的捷径,走司隶州最好无疑。大军出行,只带十日之粮即可,不要被粮草辎重拖累。”

    “十日之粮?”

    堂下诸将顿时议论纷纷起来,粮草的重要性不需赘言,两句最典型的话便能概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就是打粮草……十日之粮,太少了!从并州赶到西凉,少说也要五六日之久,谁能保证到了西凉之后,就能在四五日之内打赢靠山王府,靠山王府可是出了名的硬茬子,在西凉那更是主场作战啊!更何况,姑且就算是四五日内打赢了靠山王府,那……怎么回来?难道要二十几万大军饿着肚子赶五六日的路程?就算人能撑得住,战马也撑不住啊!

    “啪啪!”

    不满的用竹竿儿抽打两下羊皮地图,魏祛病继续说道:“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说吗?”,见众人都禁声不言,魏祛病这才继续说,而且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此番我军需要倾巢而出,舍弃并州,诸位将军如果不放心家小,还有时间安排一下!”

    “哄……!”

    魏祛病的话音一落,整个大堂都被引爆了。

    “舍弃并州?并州是我们的根基啊!怎么能舍弃?”

    “是啊!大军倾巢而出,辽东州那边的女状元,定然会出兵夺下并州的。”

    “十日之粮,舍弃并州,军师到底在想什么?”

    “安静!!!”

    一声暴喝,站在所有前头的一位将军越众而出,这人大约三十许岁,正是年富力强,身着锁子金甲,头戴狮盔,身长八尺,威风凛凛。此人来头甚大,乃伏波将军马援、神威将军马超之后,名叫马硕,其人武力高强,冠绝并州,曾与一位半圣战斗过,虽未完成屠圣壮举,倒也与那位半圣平分秋色,可以说,放在当今天下,也是排名前五的勇武之人,他就是八虎骑之首。

    马硕站了出来,抱拳拱手致礼,接着说道:“敢问军师,我军如果只携带十日之粮,粮草补给怎么办?”

    “蜀王!蜀王背靠蜀地,粮草多了去了,找他要,他不会吝啬半分!”,魏祛病微微翘起嘴角,道:“是不是想问我,一旦将粮草的事情寄托于他人身上,就像是被扼住喉咙?呵呵!那你们可就想错啦!无论如何,蜀王都不敢不给我们粮草的,不管是打完仗之前,还是打完仗之后,只要你们还在,他就不敢不给!当然,我们也要做两手准备,所以,我们出兵的时候,用于作战的只有十五万,剩下的人作为第二梯队,携带粮草后续跟上!如果真的走到了某一步,不要忘记我们的出兵路线!长安,这是我的第三手准备,所以,粮草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

    长安是什么地方?那是帝国从前的旧都,虽然远不如洛都城富庶,,但却有着洛都城没有的特色。洛都城位于司隶州的最东端,毗邻青州、冀州以及兖州,这三州都是产粮的地方,所以,从不缺粮食,就近解决。而长安在司隶州的最西端,周围都是什么?燕州、赵州、凉州、更远一点儿的是雍州,全是他娘的苦寒之地,基本不产粮食,所以长安城的粮食交易每年需求量都很大,各个商行平日里就会囤积无数的粮食在长安城,那些粮食,连四州数百万百姓都能养活好几个月,遑论二十万并州骑兵了!不过,这也就是魏祛病的一手准备,毕竟那长安城中还有着儒家的大学书院、道家的天人道院以及很多有实力的人物存在,纵兵抢粮这种事情不到山穷水尽,要不得的,败坏名声不说,还容易被天下所有的百姓敌视,实在拉仇恨。

    马硕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魏祛病说的是对的,不仅安排好了粮草,还可以让并州铁骑全力的开赴战场,手腕高明,转念间,他又提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那并州呢?如果真的放弃了,我们不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放弃,才能得到,不放弃,只会什么都得不到!”,魏祛病幽幽的说道:“实际上要不是为了粮草上还需要防患于未然,我的建议是将并州全部的兵马全都投入到对西凉的战争当中。我之前说过了,靠山王的实力已经不是不容小觑可以形容的,我们现在还只是在商量着出兵,而西凉那边已经开打了!靠山王已经开始每日对蜀王、北地君候挑战了,等我们到的时候,蜀王与北地君候还能剩下多少实力都说不准呢!到时候,如果我们的实力不够强大,不能够趁着雍州那边给靠山王的增援还没到的时候,将靠山王消灭,我们,也要被拖入泥潭当中。简单地说,如果我们出兵出的少了,就跟没出兵一样,反过头来,靠山王得胜,西北大势稳定……话不就又说了回去?我们就要独自面对天后与靠山王!根基?根基能当饭吃吗?显然不能啊!所以,还是尽快出兵,灭了靠山王,再谈什么根基吧!”

    见堂中久久无人言语,文成侯出言道:“诸位将军!你们有一晚的时间安顿家小,明日我等便要背井离乡,远征西凉啦!”

    深吸了口气,文成侯喝道:“封觉何在?”

    封觉抱拳拱手而立,郑重的回答道:“末将在!”

    文成侯道:“命你领军一万为大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明日三更便要率先出发,有问题吗?”

    封觉道:“喏!末将领命!”

    文成侯继续道:“陈哲何在!”

    陈哲站了出来,大声道:“末将在!”

    文成侯道:“你为人素来稳重,我命你为后军主将,收集、押运粮草,有问题吗?”

    陈哲道:“喏!末将领命!”

    文成侯继续下令,喝道:“马硕何在?”

    马硕站了出来,大声道:“末将在!”

    文成侯道:“命你为中军主将,统筹全军!有问题吗?”

    马硕抱拳领命:“喏!末将领命!”

    “好!其余诸将各司其职,三更造饭,四更誓师出发!”,文成侯拍了拍脑门儿,望向魏祛病,问道:“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吗?”

    魏祛病懒洋洋的靠在柱子上,道:“有;一,发一道檄文,不用精彩,顺着蜀王的那道檄文说就行,主要就是响应他。二,派人联系下蜀王,让他保持斗志与谨慎,不要贸然与靠山王决战,别等他脑袋一热,我们到了,看到的是他的脑袋已经被砍掉了,到时候……我们是一没粮草,二没有支援,在西凉的主场与西凉军大战……”

    文成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安排!”

    魏祛病恹恹的点了点头,无精打采的瞧了瞧外边儿的天气,随口说道:“叔父,明天派人去接我,不然我会睡过了。”

第三百一十章 大战之变局

    文成侯大军开拔,声势浩大,虽不说古今罕见,海内奇观,却也是首尾相连三十余里,一眼望不到头。

    如此浩大的声势,早早的就通过各种渠道,传给了一直关注着文成侯这边的人们。

    比如说……

    女状元姚花雨。

    止戈郡主杨眉儿被公孙的假传调令给调走了,整个辽东州内,就要用她来掌握一切了。尤其是因为前任辽东王,一手缔造无圣新时代的李凌从前还留下一些烂摊子。什么烂摊子呢?就是北地不满妖族统治的部分蛮族,以狼蛮族居多,这些蛮人全都是臣服在李凌绝强的实力之下的人,李凌走了之后,辽东州有一阵子的内乱,姚花雨堪堪稳住了局面,后来才有止戈郡主的到来,也是靠着绝对的实力,将那些蛮族慑服,令它们不敢造次。正因为辽东州内部比较复杂,姚花雨在得知文成侯举旗造反,大军开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时候,很苦恼。

    姚花雨苦恼的地方在于,她不能去追击文成侯,因为那些附属在辽东州麾下的狼骑兵,一旦深入内陆,便不再好管束,还没有止戈郡主在身边,万万是不能放任。可如果文成侯举兵的第一时间直奔幽州与辽东州而来,她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在辽东州的主场优势下,她能将一切都运转的很好,包括那十万狼骑。蹙着眉毛,姚花雨一边心不在焉的逗弄着眼前的小娃娃杨仲文,一边冥思苦想,西北的战局她也时常的关注着,明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文成侯一旦加入战局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力,偏偏如今唯一能够去拖文成侯后腿的她,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除却止戈郡主不在,蛮族狼骑兵不好管束的原因外,还有另外一点原因。

    自三年前的圣陨事件之后,北方局势大变,原本的格局是北地君候在幽州一枝独秀,遥控统领并州、辽东州,依靠圣长城与北地妖族抗衡。后来妖族入侵,北地君候出现失误,导致北地陷入火海,接着天后出手,将北地君候调至燕州,文成侯走马并州,接着是当时还活着的尉迟武穆老爷子坐镇冀州,当时还没弄出圣陨事件的辽东王李凌君临辽东州,形成了一个相互监管的格局。

    圣陨事件后,辽东王李凌不用说了,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尉迟武穆老爷子终究是没能熬过北地的严寒,一病不起而去,北地的格局也就变成了文成侯一家独大,这时天后将止戈郡主调到了辽东州代领刺史之位,这不仅仅是加强北地对妖蛮的防御,更有监管文成侯的意思。

    现在文成侯毫无顾忌的离开了北地,经过三年修生养息的妖蛮也定然有所察觉,此时姚花雨若再去拖文成侯的后腿,导致兵力分散,那三年前的北地大战,将会再次重演,所以姚花雨现在很苦恼,她是进也不对,退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去看着。姚花雨只能看着看着,那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够去追击文成侯的并州铁骑?哪怕天后在南方拥兵百万,只怕也难以及时的给靠山王增兵啊!

    琢磨了许久,姚花雨轻轻一叹,伸手抱起杨仲文,走向辽东州府的正堂,开始着急辽东州的文武、开始与冀州、幽州、赵州的各路兵马联系,共同上书天后,让天后下令立刻完成布放,对北方的妖蛮严阵以待。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哪怕帝国内部已经打的一塌糊涂,七零八落,也终究有人记得,人族最大的敌人始终是妖族蛮族。

    比如说……

    天下第二的霍凌云。

    还在雍州不断整顿兵马的霍凌云,已经足足忙了大半个月了,原来那个丰神如玉、俊朗潇洒的翩翩郎君,现在是蓬头垢面,邋遢的不像样子。没得办法,不得不下苦功,不得不去操心费力啊!那个王八蛋的武光祠,做的实在也太狠了!

    霍凌云这些天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大骂前任雍州刺史武光祠,不为别的,只因这王八蛋将雍州原本成熟的军队体系胡闹一气,弄得是七零八落,散散乱乱,他倒是贯彻了天后意图将凉州的附庸雍州完全脱离凉州的意念,可实实在在是坑苦了如今正在整顿兵马的霍凌云,以及还在等待霍凌云这边援军的杨文!

    如果是从前的雍州军队,那什么都不用说,十七八万人的大部队骑兵全部集结,直接增援潼关,千军万马的碾压之下,蜀王与北地君候那些步卒算什么?顷刻间便能送他们回老家!可……那也就是想想!现在的情况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霍凌云倒也想过直接将这些雍州士卒直接拉到战场上去,但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与草菅人命没什么区别。现在的这些雍州士卒在武光祠的那种奇葩的军制之下,连自己是干啥的都快忘了,简直就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此队伍,纵然有再多的人数,能有什么作为?还不就是去送菜?本着负责人的做法,霍凌云才竭尽全力的去恢复雍州士卒原本的军队体系,只要能够恢复体系,以这些不逊于西凉人彪悍的雍州人,马上可以爆发出绝强的战斗力……就是这人数,实在他娘的太多了!整顿不过来啊!

    话说回来,霍凌云得知文成侯出兵可能是除却距离并州最近的姚花雨之外最早的人,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刻之后,霍凌云便忍不住的担忧起来!北地君候与蜀王,他们的兵马多为步卒,霍凌云对西凉骁骑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战争还维持现在的这个局面,那么,蜀王与北地君候迟早会被西凉军给磨死!只要他们露出一丝丝的破绽,就有可能被冲击力极强的西凉骁骑给分割开来,然后就地歼灭。文成侯不同啊!幽州、并州、凉州,这是帝国三大养马地,文成侯所在的地方就是并州,携带着曾经金鹏王府的余晖,还有文成侯自身的魅力,估计所有的并州铁骑都会唯其马首是瞻,而他一旦加入战局,西凉军的优势将会瞬间化作于无!考虑得更深一点,只要杨文被文成侯的并州铁骑拖延住脚步,那蜀王与北地君候就会狂猛的攻击潼关,直至攻下为止!潼关城内的那些兵马……可是远远不如西凉军悍勇的!

    霍凌云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看了看自己现在还差六七万人、需要差不多十天才能整顿完毕的雍州军军队体制,只能给杨文传个信儿,告诉杨文……先别指望我这儿了,你还是抓紧时间,最好能在三五天内将蜀王与北地君候办了吧!

    比如说……

    天后。

    天后这边知道文成侯反了的时间,并不比姚花雨与霍凌云差多少,只是因为远在南方荆州,传讯的速度稍稍慢了一点点。总之,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天后是有喜有怒,喜的是文成侯终于按耐不住,加入了这场乱局当中,符合天后要趁势一网将所有不服她的人打尽。怒的是文成侯的选择时间、地点,实在是太让人措手不及,直接奔着七寸去的。

    “从并州出发,直插司隶州,绕过了赵州,也不看洛都一眼,就是死了心的奔着西凉去的……好个文成侯啊!”,天后幽幽一叹,道:“现在如何是好?西凉战局牵动人心,一旦有文成侯的加入,后果不堪设想,偏偏在文成侯行进的路线当中,竟是没人能拖他个一时半刻!”

    天后的话自然是对公孙讲的,公孙那张越长越漂亮的脸也苦恼的褶皱成小包子的模样,郁闷道:“一定是鬼才魏祛病出的主意,实在是太狠了!打蛇打七寸啊!他是看准了天后对江山万民负责的心,决计不会叫辽东州的姚花雨追击他们,所以才如此大摇大摆的走了……真要叫他加入战局,二十万并州铁骑足以抵消西凉军的任何优势啦!一旦靠山王兵败,黄河以北,那就真的失控了!”,说到这里,公孙当真是有点来气,嘟囔个不停:“他们怎就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出兵了!怎么就毫无征兆的出了兵?南方的兵马,现在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怎么去抵挡他们?”

    天后也想知道,可去哪里知道?稳了稳心神,她说道:“如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啦!这样!先拟一道诏书,传令给赵州的镇北将军、冀州的讨北将军,让他们分别移师并州、幽州,筑成防线,严密监视北地的妖蛮有何异动,这种时候万万是不能叫妖蛮钻了空子!然后……然后给我集合所有兵马,攻打蜀州巴东,强袭蜀王的老巢,就是用人堆,也要堆过去!一旦蜀王老巢被我们破掉,他就会失去粮地,北地君候的十余万人马是没有带粮草的,文成侯的近二十万兵马同样也是要依靠蜀地的粮草进补,更别提蜀王的四五十万大军,只要没了粮草,谅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公孙讶异的看了眼天后,思忖一番,道:“天后圣明!只是,应该再加上一点,天后要竭尽全力的宣传蜀王、文成侯、北地君候这三人为了争夺江山,全然不顾天下百姓的行为,而天后现在宁可承受兵败的危险,也要分出兵马去防守妖蛮异族!民心!只要争取到民心,哪怕靠山王真的兵败,天后也能战胜他们!”

    比如说……

    蜀王与北地君候。

    蜀王与北地君候一前一后相差无几的得知了文成侯出兵的消息,不是说他们的消息不灵通,而是他们的消息被重复的发了两遍,一遍是他们自己人的情报消息,另外一边则直接来源于文成侯的亲传口信儿。文成侯的亲传口信儿昨晚便到了,只是蜀王与北地君候还有些不相信的感觉,所以令并州的眼线严密观察,果然,文成侯是三更造饭,四更大军便开拔了!如此消息,着实是叫蜀王喜不自禁呐!不高兴也不行呀!他麾下的蜀军人数是够多,但战斗力实在不足。北地君候手下的燕州兵战斗力倒是可以,却偏偏不大好管理。文成侯手下的并州铁骑不同啦!他们的到来,可以瞬间扭转西凉军在骑兵上的优势,而且他们还都是在北地与妖蛮经常作战的绝对精兵啊!

    有高兴的地方,就有不高兴的地方,文成侯的口信儿当中,委婉的希望蜀王能够耐心的等他的兵马到来,然后三家歃血为盟,共同推举他蜀王作为义军盟主,征讨西凉靠山王这个上了天后小床的面首王爷。蜀王何许人也?心高气傲,忍不住的就会胡思乱想,想什么呢?当然是想——好你个文成侯!你这不是暗讽我打不过西凉军,要靠你吗?

    蜀王是个多疑猜忌的性子,尤其是在没有了酒徒之后,或者说,在酒徒的遗言中一一点评了他身边的人之后,他的多疑便表露无遗。文成侯的本意是好的,无非是说西凉军现在有时有点大,等兄弟我到了,一定帮你干掉他。结果蜀王就觉得文成侯是在讥讽他没能力,打不过西凉军,那句本来是文成侯用来抬举他的话,要推举他做义军盟主,也像是一句……一句隐晦的奚落啦!一个打了败仗的义军盟主?蜀王是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受,偏偏北地君候还在身边,他又不能表现出太多的不悦神色,以免让这个本就脆弱的联盟,还不等文成侯的到来,直接崩溃。试想,谁愿意跟着一个小心眼儿、嫉贤妒能的人在一起呢?

    北地君候同样也不怎么高兴,因为文成侯的到来实在要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造成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他自己做不了主,琢磨着跟蜀王告罪一声,匆匆的回了燕州军的军营大帐,将所有的事情给鞠言这个前朝皇子讲了一遍,然后等待着鞠言的决定。

    “没什么大不了的!文成侯跟我们的目标不一样,我们是要灭掉靠山王,吞掉蜀王的势力,裂土西北,”,鞠言听过之后,看着北地君候,问道:“我们现在灭掉靠山王了吗?吞掉蜀王了吗?都没有!靠山王的实力远比我想象的要出色的很,他这个不过二十余岁的王爷,也表现出了历代靠山王拥有的能征善战与坚韧不拔的性格。文成侯能来,是好事儿,至少靠山王,可以灭掉啦!先啃掉靠山王,然后再谈其他的吧!否则的话,都是空话,等于白说。”

    北地君候想了又想,点头道:“倒也是!可我听那文成侯好像对这天下并无甚兴趣儿,他的目的像是另有其他,如果……如果他死心塌地的辅佐蜀王呢?到时候灭了靠山王,以我们现在的孱弱实力,也完全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反被吞并啊!”

    鞠言愣了下,接着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北地君候的肩膀,道:“君候!您应该适当的与文成侯起一些冲突!他来头大,蜀王疑心多忌,怕他反客为主,你就利用这个,挑拨一下他跟蜀王不就好了?让蜀王相信咱们,这样才好将来下手不是?”

    鞠言与北地君候在探讨,另外一边的蜀王与孙杰也在探讨,只是不同于酒徒在世的时候,可以让蜀王言听计从,颇为佩服,孙杰说的话,很多时候都很生硬,容易引起蜀王的不满。每每不满的时候,蜀王也都会想起酒徒的遗言——孙杰效忠的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王爷!文成侯大军远道而来,又是如此疾行,所带的粮草必然不多,他既然是响应勤王的义军,还想推举王爷做盟主,恐怕也是因为远道而来,怕没有粮草补给,”,孙杰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重要的地方,接着说道:“如今南方被天后统治,拥兵百万,莫敢不从,北方的文成侯来到西北,剩下的人也全都是投诚天后的人,整个天下的战事全都集中在西北了。但文成侯与北地君候全都要仰仗王爷的粮草补给,王爷仰仗的则是蜀地的富庶……天后此时增援靠山王不及,定然会想到围魏救赵,只会南方的百万大军进攻巴东郡,想要断了王爷大军的粮道,王爷,是否要给龙将军增兵一些?也免得猝手不及?”

    什么叫向推举我做义军盟主是因为远道而来怕没有粮草?孙杰的话叫蜀王心中不满到了极点,更是让他选择性的忽视了孙杰后边说的话,表面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是粮草上的事儿,那就拜托孙先生啦!龙玉那边,本王相信他能够守住!”

    比如说……

    杨文。

    杨文大概是收到文成侯出兵信息最晚的,同时也是收到有关于文成侯出兵信息最多的。

    首先便是来自于天后的一些话,天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告诉杨文,你撑住,我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要亲征蜀州巴东郡,蜀州如今正是空虚,百万大军一到,立马抄了蜀王的老巢,断了蜀王、文成侯、北地君候的粮草,没有了粮草,他们全都算个鸟。

    其次就是来自于霍凌云的一些话,霍凌云明确的告知了杨文,他现在只怕不能赶在文成侯到来之前,将所有的雍州兵马整顿好,哪怕昼夜不停也不行。霍凌云也是要杨文撑住,只要度过这个坎儿,待雍州那边的兵马一到,就算打不过对方,占据主场优势的靠山王府,磨也能磨死他们。只要蜀王等人所谓的勤王之师被阻挡超过三月,就会不攻自破,因为他们所谓的勤王的理由,已经变成笑话。

    再有便是来自于姚花雨的信息,姚花雨的话主要是给止戈郡主交代的,阐述了自己没有出兵脱出文成侯后腿的原因,并且表示妖蛮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儿,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同时她还提醒杨文,千万莫要忘记西狄蛮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所有的信息,杨文分散给坐下的止戈郡主、焦应龙、孔鑫、典白熊等人相继得看,待众人看得差不多了,他说道:“我们这几日连连挑战,还用上了疲兵之计,结果……效果甚微,蜀王的军营实在是太大了,背靠青山峡谷、我们的骑兵也无法过去,前边的人日夜把守,然后分成批次的调换去后边睡觉……钱多、粮多、人多,了不起啊!”

    “哈哈哈……!”

    杨文那种酸溜溜的语气,说的他自己都笑了出声儿,同时也带动了其他人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杨文挠了挠脑门儿,道:“不在野外平原拉开阵势,我们的兵马去冲击蜀王的大营,简直是在找死,得想个办法把他们从大营中引诱出来,然后狠狠的给他狗娘养的一击,直接在文成侯到来之前,击溃他们,有没有办法?”

    “有!”

    闻言,北宫伯玉站了出来,挑着眉毛,来了一句:“汉中!派人去汉中,刨了他蜀王的祖坟,把他爹的尸体拉到阵前鞭尸,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北宫伯玉的嗓音都是变了调儿的,这是因为这几天就属他叫唤的欢,没事儿总在蜀王军营前挑战,结果蜀军根本不搭理他,让他简直是气急败坏,不然,这会儿也不能出了这么一个损主意,刨人家祖坟,也真亏得他想得出来啊!

    “此举断然不可!”,孔鑫连忙摇头,道:“这一定会引得蜀王盛怒出兵,但也会引发蜀军的高昂士气,得不偿失。再者说,如果王爷今日这么干了,来日,就有人敢用这招儿来对付王爷你自己。我的建议是……放弃蜀王与北地君候,越过潼关,在长安附近,迎击文成侯,先干掉文成侯,回头再收拾蜀王与北地君候!”

    “有几成把握?”,杨文蹙着眉头,叹道:“这可是在挑硬柿子捏啊!天后那边已经名言,我们拖住就好……这么做,太激进了吧?”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大战之蜀州

    “粮草!我所以提出舍弃围攻蜀王与北地君候的原因,就是粮草!”,孔鑫信心满满的说道:“这是个大漏洞,文成侯来势甚急,情报上也有说,他们仅仅带了十日之粮,只怕赶到长安这边的时候就需要耗费过半!他们指望的肯定是蜀王那边的援助,只要我们断掉蜀王与文成侯之间的联系,无亚于直接断了文成侯的粮草!再者说,我们就这样堵着北地君候与蜀王又能怎样?他们是铁了心的做缩首乌龟啊!”

    “奴家赞同孔先生说的话,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建议!”,花玲玲出言道:“文成侯来势汹汹,我们可以使用金蝉脱壳,迷惑蜀王与北地君候,偷偷的在长安城附近给文成侯来个迎头痛击,只要设计好了,一口吞掉文成侯的先头部队并非不可能!”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文,因为杨文才是靠山王,是这支兵马中当之无愧的首领,哪怕止戈郡主杨眉儿威震天下,颇得军心,也无法与杨文媲美。王就是王,何况杨文这个王还是靠山王,是西凉人的靠山王!在凉人心中几乎等同于神明一样的靠山王!

    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杨文龇牙一笑,道:“好!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做!迷惑敌人……焦将军那边收拢响马的情况怎么样了?”

    典白熊站了出来,抱拳拱手道:“已经差不多了,附近三郡的响马全都积极响应王爷的号召,焦将军那边现在已经集合了差不多六七万人,凉州、雍州、乃至燕州的很多响马也正在朝着这边集结,乐观估计,少说十万人,虽然良莠不齐,杂然无序,但却是事实一支不容小看的有生力量!”

    “很好!那就让大兄过来接了我们的活计,迷惑蜀王与北地君候!”,杨文站起身,喝道:“陈蓉蓉何在?”

    陈蓉蓉一抖身后的披风,站了出来,大声道:“末将在!”

    杨文看了几眼陈蓉蓉,道:“命你为先锋前军,今夜子时,率先开拔!全力赶往长安!”

    “喏!”

    陈蓉蓉抱拳拱手领命退下。

    杨文喝道:“典白熊何在?”

    典白熊站了出来,道:“末将在!”

    杨文沉吟一下,道:“你素来稳重,我命你留守大营,职责有二,一为担负调遣粮草的重任,二为辅助焦将军统筹那些桀骜难驯的响马,勿要生出乱子来!另外……他们不是行伍之人,作风难免粗豪一些,能迁就点儿便迁就点儿,我们打仗本与他们无关,他们来了,是做好了牺牲准备的,给我传给他们一句话,就说,我,靠山王杨文会很感激他们!”

    典白熊深吸了口气,抱拳拱手,道:“喏!末将领命!”

    杨文点了点头,看向止戈郡主杨眉儿,道:“杨眉儿何在!”

    杨眉儿站起身走了过来,道:“末将在!”

    杨文道:“命你为中军主将,全力调动各部兵马,直奔长安!”

    “喏!”

    杨眉儿领了命令。

    既然杨文决定了要在长安附近迎击文成侯,西凉军便全部开动。

    不过……

    还没等杨文干点什么的时候,魏子夏来了。

    见魏子夏前来,杨文自然不能怠慢自己算是自己现如今唯一的长辈,连忙躬身施礼,笑道:“魏师何以来此?可是这营中住不习惯?要不……您去潼关?”

    魏子夏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是,我是听说王爷打算在长安附近迎击文成侯,所以前来的!”

    杨文承认道:“是有这个打算,今夜便要趁夜出发。”

    魏子夏沉吟一番,拉着杨文坐到一边,琢磨着说道:“长安城虽然没被战火波及到,但也是迟早的事儿,儒家的大学书院、道家的天人道院尽在于此,还有很多王公贵族、世家士族在,更有无数的粮商在长安囤积了粮食……我的意思是,王爷不妨到了长安之后,与城中的人谈谈,让他们襄助王爷,或可事半功倍!”

    杨文转了转眼睛,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好!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若我开口,长安城中可以帮忙的人很多,但我这次去迎击文成侯,胜败未知,能做到何种程度也未知,万一我要是打了一仗便从长安那边退回西凉,那长安城面对盛怒中的文成侯,会怎样?在文成侯那十几二十万的铁骑之下,就算是大学书院与天人道院绑在一块儿,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阻拦文成侯与蜀王之间的联系,断文成侯的粮草来源,文成侯也迟早会把手伸向长安城?”,魏子夏缓缓地说道:“与其如此,不如让长安城内的人全都助你一臂之力,只要打退、打走文成侯,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杨文被这番辩驳说的哑口无言,琢磨着,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就依照魏师的意思办!”

    魏子夏笑了笑道:“成,那我就先走一步,会会天人道院的人,同时也调动大学书院的人做好准备,至于那些王侯将相,就由王爷自己亲自出马吧!”

    ...............

    ...............

    一日过后,蜀王对对面的西凉军的变动似乎毫无察觉。实际上,那并不是西凉军做得太过隐秘,想象,十万人马的调动,怎么着也不会像是一个人随便找个犄角旮旯一猫便谁也找不着。蜀王没有察觉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心神全都牵动在巴东郡!龙玉居然向他求援?

    龙玉何许人也?五虎将之二,仅次于关君山的存在,虽然现在失去了一只手臂,战斗力上打了不少折扣,但龙玉本身也不算是那种靠着悍勇吃饭的人,他是拥有一个大将所具备的的全部优秀素质的人,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攻守转换,样样拿手,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手下还有七万精锐士卒,依托巴东郡险要的连绵山势,硬是被人一天之内打的苦不堪言,直接求援!

    攻打蜀州巴东郡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后,天后现在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了,除却苏州与汴州的人马调集至新潍城要塞警戒南蛮,其余的兵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投入到了对巴东的攻打上,说百万大军可能有些夸张,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八十余万人。虽不能全面的拉开战线,但就是那种一波接着一波,完全用人命去填的战术,直接将龙玉打到崩溃,开口求援了!

    蜀州对蜀王的重要性不需赘言,那是蜀王的大本营,是蜀王的粮仓,是蜀王的兵源,是蜀王的脊梁骨!现在,他的脊梁骨马上就要被抽调啦!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笑话!没错,就是笑话!他蜀王发了讨贼檄文,文中说的那叫一个天花烂醉,把自己夸成了帝国当世,天家李姓当仁不让的中兴之主,把天后贬低的就是个靠身体上位的****人,结果呢?结果是他发讨贼檄文后的快一个月时间里,连潼关都过不去不说,还接连吃了败仗,被西凉军堵在军营里不敢出来,现在更是有被釜底抽薪的危险!

    蜀王怕了,完全忘记自己昨日忽略了孙杰的提醒,现在是悔之晚矣,连忙找孙杰、找关君山、找北地君候商议此事,赶紧想出来一个辙子,要是想不出来……也别去想着什么江山大业啦!就想想那些饿了肚子的士卒会不会倒戈相击就好啦!

    得知消息后,北地君候在心中简直把蜀王骂开了花儿,各种侮辱人的词儿算是全都用了个遍。没得办法!他蜀王的根基蜀州,对这场战事的影响可是绝对性的,那不仅仅是蜀军,还是他北地君候的燕州军,乃至于正在向这边前进的并州军的粮草来源啊!没了粮草,打个屁的仗?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蜀王是彻底慌了神儿了,也正应了那些对他的评价,外宽内忌,好断无谋,出了事儿,别人还没怎么样,他先是慌了:“伪后大军汹涌如波涛,龙玉明言,连一天都有可能撑不住,一但被他们占了蜀州,夺我根基,我们全都会没有粮草……更甚者,更甚者他们与靠山王前后夹击,我军必败啊!”

    “王爷!在下建议,立刻派军回援,现在去还来得及!”,孙杰抱拳拱手,道:“遣上将一员,率领我军所有的骑兵,还有……还有君候麾下的所有骑兵,马不停蹄的过去增援,只要堵上缺口即可!在下也立刻出发去蜀地,将那些正在组织的兵源拉过去,可保蜀州无虞!”

    “好!好!好!那就……”,蜀王连忙说好,也不管北地君候那边同不同意,拍着脑袋道:“让谁领军前去?关将军?不可不可!对面西凉军还有止戈郡主杨眉儿在,邢厥……不!宇文朔!命宇文朔领军前去!快!让他立刻出发!告诉他,如果堵不上口子,我要了他的脑袋!”

    蜀王如此失态,着实叫人失望,孙杰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抱拳拱手给北地君候躬身施礼,道:“君候,您看……”

    北地君候心中哪怕再不悦,也知晓什么是急什么是缓,点头道:“我马上去凋零人马,去驰援蜀州!”

    孙杰点了点头,给蜀王告罪一声,折身便走,边走,他心中边接着摇头,暗忖: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居然新任宇文朔那个蠢货,而不是用关君山去稳定局面,只顾着对面止戈郡主的威胁……更是没想到出兵立刻死磕靠山王,破釜沉舟的灭掉靠山王……当真叫人失望啊!这样的王者,当初酒徒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才愿意辅佐他的?

    ..............

    ..............

    “顶住!顶住!都给我顶住!”,龙玉挥舞着独臂怒吼道:“王爷援军眨眼即至,再顶一会儿!再顶一会儿!”

    山谷中,已经躺满了尸体,战车、骏马、残肢、断臂、羽箭、巨石……尸体如山,血液如河,惨烈,实在是太残惨烈啦!皆知蜀道自古难,入蜀不若上青天,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地利,龙玉才能撑到现在,否则的话,他早就被天后的大军堆死啦!

    遥远的山上,天后的凤撵便停留于上,冷漠的望着远处的一切,扭头道:“不要停下,继续攻击!南疆军团的机关兽营呢?让他们上吧!都什么时候了,还保存实力?打败龙玉,攻入蜀中,大事可定!瞻前顾后,不成体统!去,给北宫良玉传令,我在给他三个时辰,攻不下龙玉的阵营,那就让他卸下车骑大将军的职位,回家种田去!”

    公孙在一旁笼着袖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天后,您太着急啦!龙玉那边人马毕竟不少,又是这种峡谷地形,一夫当关万夫莫摧,需要慢慢的磨,再着急,这个地形也难以一下子冲过去,更遑论那些宝贵的机关兽兵团……机关兽兵团您完全可以留到攻入蜀州,从背后攻打蜀王的时候使用,那可是能够改变战局的王牌!”

    顿了下,公孙笑着补充了一句:“让北宫良玉回家种地,您舍得?”

    天后搓了搓白嫩的手,望着远处的风景,于喊杀声中摇头失笑道:“良才美玉者,北宫也!用他去种地?就算是泥土都是金的,雨水都是银的,种出来的都是珍珠珊瑚,我也不会让他去的!他是下一个尉迟武穆,有他在,南疆,可以高枕无忧二十年呢!让他去种地?世间没有比这更奢侈的事情啦!”

    公孙沉吟了一番,道:“可他现在已经位列车骑大将军,总督南疆战事,号总督大将军啦!这么多战事打过之后,尤其是灭了陶家兄弟的那一战,功劳可不小,武官的位子再向上只有一个虚职的大将军位,天后要怎么赏赐他?总不能裂土封疆,给他封王吧!”

    如今的天下大乱就是因为诸侯王引起的,也是因为削藩引起的,如果此战过后还要封什么王,那不亚于是白打了仗,没有意义。

    “封王……那根本不可能!”,天后微微一笑,道:“北宫良玉的职位,无需再动,多给他些赏赐即可,加封他麾下的人,如同司徒光耀这些人,然后把他们分离出北宫良玉的麾下,嗯……还有蜀王的妻妾什么的,到时候送他一些,送靠山王一些,呵呵呵!开玩笑的!他儿子北宫伯玉表现不错,可以封侯啦!这才是北宫良玉愿意看到的!况且……我并不准备封赏靠山王什么,靠山王那么大功劳都得不到什么,他北宫良玉也不会好意思找我要的!”

    公孙眨巴眨巴眼睛,嘟囔道:“万一……万一靠山王不满天后没有封赏呢?”

    天后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公孙,直把公孙看的发毛,然后来了句像是打趣儿的话:“把你跟清月打了包,送给他。”

    公孙这回没话说了,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不吭声。

    ............

    ............

    长安城内的靠山王旧府处,杨文端坐在上手位置,身边站的是二姐止戈郡主杨眉儿,堂下的人则是这长安城内所有达官显贵,有一号算一号,全都被召集来了,包括哪些从前难以有资格与侯爷贵族门同坐的商人,也全都到了场,等待着杨文的话语。

    拍了拍脑门儿,杨文先是笑了笑,道:“诸位!且听我一言!请放心,我杨文来,不是找大家麻烦的,相反,还是来护住大家、帮助大家的!恐怕在场的诸位心中一定在想:你靠山王杨文不在潼关与蜀王、北地君候打仗,跑到这儿来,不会是战败了吧?呵呵呵!扯淡!蜀王与北地君候被抄了老巢,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我在哪!听我说到这儿,恐怕又有人想:既然北地君候与蜀王自顾不暇,为何你靠山王杨文不趁机出兵,击败他们呢?跑长安城来干吗?呵呵呵!不干嘛!只因为……文成侯从并州驱兵二十万来了,而且,还没带粮草来了!静一静!听我说完你们再谈论!没错,文成侯没有带粮草,而蜀王的老巢、根基蜀州也出了岔子,也就是说,没有粮草供给的文成侯,一定会将主意打到你们的头上来!好啦!你们商量商量,想必有消息灵通的,知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到时候咱们再谈谈!”

    “哄……!”

    杨文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内的数百人瞬间乱哄哄的,犹如茅厕中的苍蝇,嗡嗡个不停。

    “文成侯也反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反了!三天了吧?有了!”

    “文成侯出兵难道没带粮草?真的会波及到长安城来?长安城里可是有大学书院与天人道院的!”

    “大学书院,天人道院?他们已经决定支持靠山王啦!想想也是,就凭他们,怎么抵挡文成侯的大军压境……文成侯出兵,据说是没带粮草,估计他们也没想到蜀王的老巢会被天后攻打吧!”

    “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我……我啊……哈哈哈!啧啧!这么跟你们说吧!道家的天人道院最擅长的是啥?占卜啊!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啊!连他们都选择支持靠山王了,你们还想咋的?是不是?现在帮助靠山王,那就是帝国的功臣啊!今后没准儿还有点赏赐啥的呢!帮文成侯?让他进来抢我们吗?对不对?”

    许多各种版本的夸张说辞在人群中传的很开,但这些说辞都是对杨文有利的!为啥?原因很简单,长安城中,不乏早早的就挂在靠山王府旗下的势力,他们早就跟杨文通过乞气儿,知晓怎么说才对杨文有利,当然会不遗余力的鼓吹。

    杨文坐在原地喝着茶水儿,歪着脑袋,对杨眉儿说道:“二姐,你在北地的时候,与文成侯交过手吗?”

    杨眉儿愣了下,摇了摇头,道:“没,我在辽东州,他在并州,中间还隔着一个幽州,这几年来北地妖蛮也很安生,没有犯边,所以……我们也没有合作的机会,更遑论交手?”

    “哦!那……那文成侯手下的八虎骑呢?”,杨文问道:“据说这八位与蜀王麾下的五虎将不相上下呐,蜀王的五虎将虽问题多多,但实力还真是有的。”

    杨眉儿沉吟了下,道:“没,我只知道一个伏波将军马援、天威将军马超之后的马硕。”

    “马硕?哦!就是那个与半圣对打不落下风的家伙?”,杨文咋舌道:“当今天下,也就他跟关君山能跟你过过招了吧?”

    杨眉儿看了眼杨文,好半天,慢吞吞的说道:“他们两个加起来或许可以!其他人……天下之大,卧虎藏龙,我也不是无敌的。”

    杨文竖起一根大拇指,对杨眉儿赞叹不已,这话听着就提气啊!

    “啪啪啪……!”

    站起身,杨文拍了拍巴掌,笑道:“诸位!可曾商议好啦?要事商议好了,那就在听我说两句!”,待人群安静下来,杨文继续道:“我此来不是跟你们要钱的、也不是跟你们要粮食的,这你们尽可放心,我只是希望长安城中的诸位能够在人力上襄助我杨文,打败文成侯,对你们、对我,都是皆大欢喜之事,不知各位以为如何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抱拳拱手而立,大声道:“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好!有诸位相助,何愁灭不了那个三姓家奴!”,杨文大笑着,道:“事情就这样,诸位回头去准备准备吧!”

    待人散得差不多了之后,杨文摩挲着下巴,道:“二姐,这边的消息肯定会有人通过机关鸟或者千里传音一类的东西传出去,你能……”

    “能!”

    杨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杨眉儿已经从大堂中向外走,脚下一踏,直愣愣的飞上天空,不多时,杨文便听到一些爆响声音,还有杨眉儿拎着人头回来的身影。

    咧咧嘴,杨文运用文力声色俱厉的大喝道:“谁敢助贼,必不轻饶!”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战之逃兵

    战马在黑夜中前行,速度惊人的厉害,高速的行动中,士卒们苦不堪言,抱怨不断,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言语,弄得士气尽丧,哀鸿遍地。

    “这大晚上的,眼睛都看不到还要去驰援巴东郡,黑咕隆咚的,不是逼死人吗!”

    “是啊!那会儿,那个王老三!那个王老三?就杏花村的那个王家老三呗!一不留神儿,从马背上掉下去了,直接被后边的人踩成的肉糜,那叫声,老惨了!连尸体都收不完全!还有那会儿……想想都可怕!领头的太累,睡着了,战马自己瞎走,直接掉进山谷里了,别说收尸了,连人影儿都看不到呐!”

    “哎!哎!我可是听说,咱们蜀州潜藏着一伙儿杀手,已经刺杀了好多人啦!那伙人,真是心狠手辣,你说这要是……奔着咱们来了!”

    “去你娘的,别他娘的胡咧咧!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唉!你说咱们可咋办?就这么折腾,到了巴东,腿都得被磨废了,还怎么打仗?我这疼得厉害……就算咱们完好无损的过去了,人家朝廷那边儿百万大军啊!怎么顶?拿什么顶?咱们这么拼命,将来都能得到什么呢?打什么仗啊!我家婆娘刚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等着我看呢!”

    “谁说不是?我们家祖母,九十九了,那是硬熬着将来要办喜丧的!估计……熬过了今年,也就完啦!我这还不在身边儿……”

    有些话,只要有人一开口,立马就会连锁反应,不仅仅是蜀军,连同跟着来的燕军也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越说,这将近八万人的大队伍越是充满了散乱与郁结,同时,那还有一种压抑的暴怒。

    “呜呜呜……!”

    远处的山上,忽然有人开始吹笛子,笛声悠扬。一会儿吹的是蜀地的曲调,细腻温软,叫人回味。一会儿是燕州的号子,粗犷豪迈,抑扬顿挫……如此笛声,竟是催人泪下,让这队疾行的队伍,悲伤起来,不少士卒都偷偷地抽噎着、抹起了眼泪儿。

    “将军!这不对劲儿啊!”,马队的最前头,一位副将对宇文朔道:“再这样下去,我军的士气一降再降,不等走到巴东,就要崩溃的!到那时,还怎么打仗?”

    宇文朔抚了抚自己的大胡子,黑夜中,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郁郁道:“那他娘的叫什么来着?就是楚霸王在垓下的时候被韩信围了,然后有人奏乐,奏的就是江东那边儿的曲子。”

    副将叹了口气,表示对宇文朔的无知感到震惊:“将军,是十面埋伏!我看,咱还是排队人马,去看看笛声的来源,把人赶走吧!”

    “成!那就你吧!你带队人马过去!”,宇文朔轻描淡写的说道:“能杀了就杀了,杀不了就赶得远远的!”

    “嘚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战马奔行声传来,紧接着,一位牙门将来到宇文朔身边,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说道:“将军……将军……有……有逃兵!”

    “什么?”

    宇文朔的眼睛顿时就瞪起来了,士卒抱怨,士气低落,这些事情他都可以忍,因为他也明白,想让那么多人都满意、都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们卖命,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士卒还听话就好!可逃兵不一样!这玩应儿就是数瘟疫的!一个跑了,就会传染出去,让无数人跟着跑,如果不止住……后果不堪设想!

    “逃兵!燕军还好说……这边,这边距离燕州太远,回去的路上又是王爷与北地君候的大营,他们不敢跑……咱们蜀军……蜀军都是本地人,趁着夜色就跑了!”,牙门将呼呼的喘着粗气,道:“将军!怎么办?要不要组成执法队,谁敢跑,就地正法?”

    狠狠的拍了下牙门将的偷窥,宇文朔怒道:“猪脑子!你要是敢组成督战队,下边的兵马立刻就会直接哗变!本来夜行就很危险,人困马乏,怨气颇多……问我怎么办……娘的!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可我他娘的上哪儿知道去?”

    宇文朔嘟嘟囔囔的好半天,他虽然莽撞无礼,为人粗豪,但又不是傻子,而且,他当初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在蜀王并不待见的情况下,那真是一刀一枪的从最底层拼上来的,他也是当过小卒子的人,很是了解部下士卒的心态……正如他自己所言,如果现在组成督战队,那真是大事糟糕,直接会引爆矛盾,导致哗变,一旦哗变,那就真的全完啦!

    “将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牙门将是从来就跟着宇文朔的人,咬牙低声的说道:“再这样下去,等到了巴东,人都跑没啦!如果不能按时增援巴东,堵不上窟窿,蜀王……蜀王会要了您的脑袋的!您要活,那就要挥起屠刀,震慑士卒!”

    宇文朔拍着脑门儿,固执的摇了摇头,叹道:“谁他娘的不是爹妈生的?咱这样做,不仁义!不仁义!”,停顿了下,宇文朔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运用文力大吼道:“诸位兄弟!我是宇文朔!且听我一言!我知道诸位兄弟不想打仗,也不想流血牺牲,好!好!咱不打仗了!咱不流血啦!咱……回家!你们可以回,我不能走!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无论他怎样待我,他都是我最尊敬、最感激的人,我得报答他!我要去巴东郡增援,愿意来的,跟着我,不愿意来的,也不强求,罪责……我宇文朔给你们揽着!好聚好散,一路平安!”

    不管身边有些呆滞的牙门将,宇文朔召唤出自己的战刀,高高举在半空,光芒四射中,他放声狂笑,大吼道:“愿意跟随我的,走!去巴东!咱爷们八尺高的汉子,既然吃了军粮,那就绝对不做逃兵!宁可战死,也绝不夹着尾巴逃跑!”

    ...........

    ...........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渐渐地,天际微露出蛋白,云彩都赶集似的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天边是血色的,大地也是血色的,残肢断臂,滚滚浓烟,尸成山、血……如河!

    “龙玉!投降吧!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要让我下杀手!”,站在山岗上,北宫良玉大喝道:“有道是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何必跟着蜀王一条道走到黑呢?”

    龙玉身上的战甲已然残破不堪,被砍下胳膊不久的他,单手擎枪,遥指北宫良玉,摇头笑道:“忠臣,不事二主!来吧!让我看看你北宫良玉的厉害!何以被人称作良才美玉者,北宫也!你是玉,我也是玉,是时候分出个品次啦!”

    北宫良玉叹了口气,拿着战刀,从山岭上一跃而下,叹息不已:“日夜鏖战,你的兵马死的死,跑的跑,就剩下你一个人,还继续撑着什么劲儿?投降吧!兄弟!什么忠臣不事二主,那都是说给愚夫莽汉听的!你这个明白人儿,咋就不明白呢?”

    龙玉抿着嘴唇儿,单手将长枪向前探出,道:“理念不同,你我话不投机,动手吧!请给我最后的尊敬,让我光荣的战死!”

    北宫良玉又是一叹,他这人,狂,很狂,哪怕在漫天圣人的时代,他也没把几个人放在眼中,佩服过的人无非那么寥寥几个,可现在的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年纪尚小却已经有大将之风的俊杰,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这种人要战死,也应该是死在边疆、死在人族与妖蛮之间的大战啊!偏偏……却是要死在这么个地方,死在自己的手里。

    “喝——!”

    爆吼一声,龙玉率先出击,虽仅剩一只手,但他的枪法依旧凌厉,仿佛毒蛇吐信般,带着慑人的杀机,直奔北宫良玉的面门!

    “吭!”

    北宫良玉挥刀迎击,铿的一声,挡住了龙玉的攻击,接着便是下意识的反手一刀,很普通的一刀。

    “唰!”

    刀锋闪过,血液纷飞,龙玉拄着长枪,怔怔的看着北宫良玉,嘴角微微翘起,笑了,走了。

    “为什么不躲?”

    北宫良玉喃喃的问了句,像是在问逝去的龙玉,也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不躲?”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天后,也在问,但她问的是公孙。

    公孙嘘叹一声,道:“求死!他自知无力扭转战局,阻挡不了天后进军,只有死了……或许,他也是累了,不想再继续打了。”

    天后点了点头,道:“命人收敛他的尸骨,厚葬!大军前进,进入蜀州后再休整!”

    无疑,天后的决断是明智的,当天后的兵马从峡谷迈过,进入了蜀州内部的平原大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时候,蜀王派遣的援军到了。如果天后命令的是原地休整,那士卒们就要再一次的攻打那天堑般的地方,而现在,他们只需要依托阵营防守,无视那些援军,恢复体力即可。

    望着那面招展的龙旗,宇文朔不禁仰天长叹,紧赶慢赶,他终究是没能赶得上啊!而且……哪怕他昨夜说的话很振奋人心,但还是有两万人跑掉了!没错!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两万人!全都逃跑了!而剩下的人,同样士气不高。

    副将建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我们……我们强袭对方大营吧!咱们累,看他们的样子,他们也很累,只要我们……”

    挥手打断了身边副将的话,宇文朔考虑良久,苦涩的一笑,道:“休整吧!强袭?打不过的!你看到那些外围的机关兽了吗?那就是他们的王牌,在这种地形下,是我们的克星,我们冲击他们的大营?只会被反过来冲击,而我们现在的状况……一个冲击下来,基本溃不成军啦!他娘的啊!这仗叫我怎么打?”

    天后注意到了宇文朔的兵马在大营远处徘徊,蹙眉问道:“宇文?宇文朔是吗?”

    “姓宇文的人并不多,在蜀中能挂将旗的也只有宇文朔了!”,公孙应声道:“听说此人乃宇文成都后人,不过……好像是他自夸标榜用的,这人粗鄙狂放,很勇猛,也很……也很让人不放心。当然,对我们而言,好对付!是好事儿!”

    天后点了点头,道:“那就休整过后,先灭了他,然后攻入蜀中,向汉中郡去,只要拿下汉中郡,居高临下,与靠山王两面夹击蜀王,天下可定!”

    公孙眨巴眨巴眼睛,道:“恐怕不能!”

    “嗯?”

    天后微微蹙眉。公孙补充道:“军报刚刚传来,靠山王如今已经到了长安,准备与文成侯正面交锋!”

    “怎么回事儿?那……那潼关这边儿呢?”,天后不悦的说道:“蜀王跟北地君候就被他撂那儿了?”

    “没有,靠山王传来的信儿上说得明白,做迷惑敌人使用的人是西凉的响马,有西凉三杰的焦应龙、典白熊领衔,人数也不少,足足七八万呢!”,公孙咂咂嘴儿,道:“如果在加上潼关内忠勇侯林放的兵马……想来,只要天后大军到了汉中郡,也能与天后两面夹击,击破蜀王!”

    “哦!那就好!”,天后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睡,她有些疲惫了,强撑着问道:“此战的战后统计如何了?”

    “歼灭蜀军三万余众,多数蜀军昨夜趁着夜色都跑了,龙玉只顾着在前边战斗,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或许……也是他有意放纵吧!”,公孙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军伤亡……五万余,粮草辎重、兵器盔甲等物资还很充足。”

    地形原因,损失五万,歼灭三万,已经是了不得的战绩,这还是要说因为蜀军出现大规模逃兵、士气无比低落的原因,这要是换了战争刚开始,蜀军气势正盛的时候,就靠着巴东郡外围那种苛刻的地形,不付出十万人的命,真的难以填出一条路来!

    天后沉吟一番,道:“传我的命令,收拢尸体,登录造册,焚烧处理,天热,莫要滋生瘟疫,连蜀军的一起收了吧!另外,犒赏三军将士,肉管够,不许有酒,先这样吧!具体的等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一起弄了!我先睡会儿,有事儿差人叫我!”

    “天后仁德!”

    公孙拍了几小小的马屁,折身退下。

    ...........

    ...........

    司隶州的河内郡,距离洛都城不过几十里的地方,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飞快的向着西方行去,对洛都城看都不看一眼。这是文成侯的本部兵马,因人数太多,运行的不是很快,要到潼关,至少还要两三天的功夫,这还得说,马不停蹄的狠艹士卒、压榨士卒呢。

    马队当中,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行进,四匹健硕的白马拉着香车,颠颠儿的跑着,车厢内,躺着个人,直挺挺的,满面的蜡黄色,好像是生了什么病。

    “停车……停车……呕……!”

    鬼才魏祛病有一种不算病的病,要是寻常的时候没啥,只要一到这种行军的时候,马车颠簸,他就会吐,大概……可以称之为晕车。从并州到这一路下来,他已经吐了不止一次了,吐的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厉害。

    文成侯驱马过来,下了马,递给魏祛病一个水壶,望着天上的炎炎烈日,道:“这么下去,不说把人累坏了,战马可吃不消啊!”

    魏祛病扶着车辙,不断地漱口,呼呼的喘着粗气,道:“现在不要停,停下来,劲儿就泄了,再想这么拼命地赶路,就会滋生士卒的怨气……到了……到了长安附近,再停下来休整一日便好!”

    文成侯赞同的点了点头,忽然道:“我总觉得有点心中不安,可又不知晓这份不安是哪里来的,啧啧!难受啊!”

    文成侯是蜀王与北地君候的绝对强援,也是唯一的强援,所以……蜀王老巢被天后抄了的事儿,压根儿就没告诉他!为啥?不为啥,蜀王与北地君候怕一旦文成侯知道这个消息便不去增援,打道回府,到时候,他们就要面临天后与毫无后顾之后的靠山王杨文的两面夹击!就搁到现在,天后只要打到汉中郡,居高临下的断了蜀王的与北地君候的粮草,前边儿再有忠勇侯林放领衔的在潼关中驻守的十万兵马,以及焦应龙与典白熊手下的响马骑兵队伍,那也够喝上几壶的!这要是文成侯打道回府,再加上一个靠山王杨文麾下最强的十万骁骑兵,直接能把他们碾碎了!

    文成侯不知道自己被坑,但却心血来潮有了不妙之感,所以,免不了的疑神疑鬼。

    魏祛病踉踉跄跄的站稳了身体,微微一想,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蹙眉道:“不对劲儿的地方?让我想想……那一定是天后啦!叔父,你马上联系在南方的细作,把这事儿打听一遍!等等!等等!唉!派遣鹰蛮奴,让他们亲自去,我怀疑……咱们的情报渠道,出问题了!”

    文成侯面色一变,接着连忙点头,向远处走去。

    鹰蛮奴是文成侯与妖蛮作战的时候,抓到的一些鹰妖或者鹰蛮俘虏,然后将他们驯化成奴隶,作为私兵斥候,速度奇快,只许一日,便能从并州飞到交州,现在,只需要一日,便能从司隶州到蜀州,折返回来,绝对是够快的。

    文成侯前脚走,后脚便有一个将军跑了过来,这人身高七尺,在动辄八尺、九尺的武将长人阵营中,是个绝对的矮子,不过这位双臂过膝,身材粗壮的惊人,连身上的盔甲都是他特别打造的,横面儿居然比竖面长!他还长了颗小脑袋,看起来甚为滑稽,不用笑,都能逗人发笑。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放在这位身上正是合适,此君名叫万发,文成侯下八虎骑之七,为人有些傻气,绰号“傻虎儿”,虽然有些傻气,但他能称得上一个虎字,也足见其悍勇。

    万发颠颠儿的跑到魏祛病身边儿,眨着小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看了看周围从胸甲里弄出一本儿小册子,嘿嘿的笑着,递给魏祛病,道:“军师,你帮我看看,这段儿写的是啥!”

    “惟有潘玉娘这妇人,青春未及三十岁,欲火难禁一丈高。每日打扮的粉妆玉琢,皓齿朱唇,无日不在大门首倚门而望,只等到黄昏……日!你他娘的又看小黄书!”,魏祛病下意识的给念了一段儿,然后便骂了起来:“滚蛋滚蛋!什么爱好?低俗!”

    万发也不生气,哈哈的笑着,道:“逗逗您开心!”,说着,他把那本书塞进胸甲里,对着远处的人挥了挥手,笑道:“看您坐车坐得这么辛苦,我给想了一好招儿,绝对不会吐!一定是舒舒服服的送您到长安那边儿去!”

    魏祛病忘了过去,结果却是两个士卒拎着一个藤椅似的东西过来,甚为不解。

    面对魏祛病的奇怪眼神儿,万发得意的笑了笑,拿过那藤椅,在背上一背,却是叫魏祛病看明白了。那是个用藤条编出来的椅子,但这椅子没有腿,只有两个肩带……

    万发蹲在地上,笑道:“您上来试试,跟我走一段儿,不行,咱就给您弄个轿子!”

    魏祛病咋咋舌,点了点头,也是颇为意动的想上去试试,但……他还是提前说了句:“别指望我给你念那些下流的东西!还有,也不准别人给你念!懂不懂?”

    “懂!懂!懂!行了吧?”,万发失望地叹了口气,嘟囔道:“您这再不上来,我这屎都拉出来了!”

    “粗俗!”

    斥了句,魏祛病抬脚上了背椅,随着万发稳健的脚步,向前去了。

    魏祛病免去了坐车的痛苦,心情还不错,开始聚精会神的拿了份儿地图,在地图上仔细的观看、查看……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因为那种可笑的晕车病,也许,早就察觉出不对了呢!

    越看,魏祛病的脸色越是不对。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战之炸营

    魏祛病觉察到了不对劲儿,但毕竟他人还在洛都城附近,还在司隶州的河内郡,颇有些鞭长莫及的意思.不设身处地的在那个位置,他也想不到许多事情,只能郁闷的蹙着眉头,在心中不断的盘算敌我双方的有利因素、不利因素、可能发生的意外等等情况,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也只能是这些,不等到鹰蛮奴从南方回来,他根本无从得知任何消息。

    与魏祛病同样有不对劲儿的感觉的人是小疯子鞠言,这位摇身一变,老母鸡变鸭的前朝皇子,也觉得不大对劲儿。不过,相较于远在河内郡的魏祛病,他是设身处地,就在战局当中,所以,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召集了北地君候前来会晤。

    鞠言琢磨着对北地君候说道:“对面的西凉人马……什么动静儿?”

    北地君候愣了愣,他与蜀王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蜀州巴东郡的天后身上,毕竟蜀州是他们这些举旗造反的人的大本营、粮食来源地,因而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下意识的将还在对他们挑衅、围堵的对面西凉军忽略了,只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鞠言在这个时间,问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北地君候还真的无法去回答,吭吭哧哧的好半天,这才实话实说,同时还叫了几个哨兵去打探一番。得到的消息是——西凉军还是跟几天前一样,每日都有人前来大营前叫骂,偶尔还用弓箭挑衅。

    听完这些,鞠言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们太关注蜀州啦!坏了!坏了!坏了!西凉军这是玩儿了手金蝉脱壳的把戏啊!把主力全都……肯定是全都调集到了长安附近,准备与文成侯打上一场!十有八九都是!”,叹了口气,鞠言忽然有一种,全身都是劲儿却使不出来的感觉,郁郁道:“蜀州老巢被抄,粮草若是被断……再加上文成侯的援兵被阻碍,我等……焉有命在?”

    时代不同了,战争的方式也不同了。圣陨事件之前,一次战争,只需要出动几位圣级高手,突兀之间便能转败为胜,除非是那种兵马上百万的大战,圣级高手也不能扭转乾坤。圣陨事件之后,天下间有能力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人,基本不存在,止戈郡主杨眉儿也不行,因为蜀军这边还有个关君山相抗衡,虽然关君山处于弱势。鞠言被称为兵家天才,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他有足够的魄力、能力、个人战斗力等等,但……这场战争,不属于他,这就是他为什么空有一身力气,却无从去用的原因!这场战争也不属于北地君候,如果是属于北地君候,鞠言还可以通过控制北地君候控制战争,偏偏,是蜀王啊!

    “对面大营的西凉军……有问题?”,北地君候愕然之后,仔细的琢磨了一番,面色沉了下来,他是军中宿将,曾经的帝国四庭柱,不是什么笨人,想想就明白了,转念间还说道:“试一试吧!如果真的如殿下所言,也好给文成侯传讯,叫他有所准……”

    话一开口,北地君候却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因为如果现在给文成侯传了讯息,文成侯见情况不妙,就有可能打道回府!文成侯不来,他们与蜀王,那基本上就是砧板上的肉,会被如狼似虎的天后与靠山王杨文的大军剁的零碎!

    沉默了好一会儿,北地君候抿着嘴唇儿道:“这未尝也不是个机会,今夜夜袭,试试对面西凉军的真假,如果有假,那就劝说蜀王,全力攻城,攻打潼关,如此,我们还有缓转的余地!否则的话,当真是万事皆休矣!殿下以为如何?”

    “试试倒是可以,全力攻打潼关?不必了!”,鞠言叹了口气,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事到如今,潼关,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哪怕人家白给了咱们,还有什么用处?一点用处也没有啊!试试西凉军的虚实,如果有假……全蜀王回军,入蜀,重新夺回蜀州,稳住根基!”

    ..........

    ..........

    “报——!”

    士卒的大吼声惊的睡梦中的宇文朔忽的一下就醒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召唤出文器便要出去迎敌。

    “禀将军!外边来了个人!”

    宇文朔的步子一顿,接着舒了口气,嘟囔着骂道:“那你喊的这么大声干嘛?我还以为对面的人马攻了过来呢!等会儿,你说来了个人?谁?干嘛的?”

    “禀将军!那人只说是天后……哦不!妖后的侍女,带着妖后的旨意,要跟您谈一谈,她说……她说她叫……公孙?”

    “谁?”

    “公孙?”

    “后边儿没有了?”

    “没有,小的听得清楚,就俩字儿!”

    宇文朔的眉头皱了起来,公孙,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不是没有听过,也不止一次的听过,谁不知晓那是天后最信任的人?形影不离,连睡觉都睡在一个屋子里。甚至还有人戏说,诽谤天后跟靠山王杨文通奸,这位公孙还要跟着一起玩儿呢……不管那些传闻夸不夸张,宇文朔只记得酒徒生前曾说,这个女人很危险。

    见?

    不见?

    宇文朔有些犯了难。

    公孙换了一身儿贵公子的装束,头发也束成男子的发髻,背负着双手,在那些蜀军虎视眈眈的弓箭威胁下,左顾右盼,好似来游玩儿一样。她所以前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兵不血刃的解决掉宇文朔,若兵不血刃,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说降!

    天后本不同意公孙前来冒险,无奈公孙却说现在最金贵的便是世间,早一时解决宇文朔,便能早一时解决蜀州、解决蜀王,鼎定江山。

    等了许久,辕门内终于有人走了出来,请公孙入内。待公孙进入辕门军营之后,却是发现蜀军虽士气低落,却依旧一丝不苟的手势营帐,整理装备,细微之处见真章,公孙在心中立马抛弃了原本对宇文朔的一些成见,开始正视这个粗鲁是出了名的家伙。

    进了中军主帐,映入公孙眼帘的就是宇文朔懒懒散散的躺靠在羊皮毯子上抠脚丫子,那种味儿……还真是难闻的很!尤其是这厮还恬不知耻的笑着,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恶心。

    “都说这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公孙?公孙是吧?”,宇文朔拍着脑袋,漫不经心的来了句:“你要是能告诉我一件事儿,我就不杀你,不然的话,你的话,一句也别说,我马上就杀了你!”

    公孙笑了笑,拱手致礼,道:“宇文将军请问!”

    宇文朔坐起身,道:“素问你的父亲名叫公孙仪,也就是说,你与我一样,其实都是复姓,那你为什么要叫公孙,而不是公孙婊子啊、贱货啊!”

    公孙眼睛一眯,缓缓地说道:“那宇文将军为什么要叫朔?为什么不叫宇文蠢货啊!笨蛋啊!王八啊什么的呢?”

    “哈哈哈哈……!”

    宇文朔同样也不恼怒哈哈大笑,接着,道:“阁下言辞犀利,我说不过你,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也清楚,这没什么可说的,我深受蜀王大恩,无论他怎样待我,他都是我最感激的人,我绝对不会背叛他!再者说……龙玉都战死了,老子也不能弱他半分!”

    “有句话叫做,唯仁者宜在高位,看来,宇文将军……不是位仁者!”,公孙侃侃而谈道:“天后大军百万,距离将军不过十里远,只待一声令下……尸山血海一片!宇文将军,你知不知道你的选择,会让跟随你的数万兵马全部被屠戮殆尽吗?你为了你所谓的忠义,便丢了仁义……真的好么?”

    宇文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是不明白,敌众我寡,地形又不是一片坦途,适合骑兵冲锋陷阵,再加上他也是退无可退,再退,那就是蜀州腹地,他前来增援的意义也就消失了。天后有百万大军那是吹牛,但八十万肯定是有的,一旦狠了心的攻杀过来……他麾下的人马,一个也跑不掉啊!

    想了很久,宇文朔忽然笑着问道:“听说你公孙是天下有名的智者,也是辅佐天后走到今天的人,我现在问你,如果你处在我这个位置,既想报答蜀王的知遇之恩,又想让麾下的士卒能够活命,忠义与仁义兼得,你会怎么做?”

    公孙愕然,思虑一番,慢吞吞的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提出条件,在阵前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武之人,与敌方大将单挑,直至战死为止,如此,既不负人所托,又能让士卒们活命下去,不要再白白的流血牺牲……我想,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那我就试一试!多谢啦!之前的言语冒犯,实属无意!”

    宇文泰哈哈笑着,站了起身,穿上靴子,在公孙的极度愕然中,认真的打扮了下自己,慨然走出中军大帐,背影豪迈异常。

    “真将军也!”

    公孙愣在原地良久,幽幽的叹了口气,接着,也跟着出了大营。

    ...........

    ...........

    “吾乃蜀中五虎将宇文朔!谁敢与我一战!”

    “吾乃蜀中五虎将宇文朔!谁敢与我一战!”

    “吾乃蜀中五虎将宇文朔!谁敢与我一战!”

    带着骄傲,连续三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宇文朔单手擎刀,打马迈入战场,一双虎目狠狠地瞪着对面的敌军。

    “这就是你商量的结果?”,天后撇头瞧着公孙,倒不是在责怪,相反还有些高兴:“让他单独一人出来迎战?”

    公孙点了点头,叹道:“此人外表粗豪,行为鲁莽,不过……确实是让很多人看错了他!人常说,生死之间见真人,果真如此啊!蜀王对他那么不好,他居然还怀抱着一片赤诚之心,尤为难得的是,很爱惜他手下的士卒,更能看清时事,可惜了!”

    天后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北宫良玉,道:“速斩宇文朔!兵出汉中!”

    “喏!”

    北宫良玉双拳一抱,亲自出马。

    “来将通名!某家刀下不斩无名鼠辈!哈哈哈!”,宇文朔放肆的狂笑。

    北宫良玉也在笑,大声道:“格老子的!你莫不是有眼无珠!老子北宫良玉!记好了!这是要斩掉你脑袋的人!驾!”

    大喝一声,北宫良玉策马奔腾,隔着老远,一道文力刀刃甩了出去。

    “喝——!”

    爆喝一声,宇文朔不甘示弱,手中的战刀同时激发刀气迎向北宫良玉。

    “轰隆隆……!”

    刀气碰撞,爆响声轰隆不断,烟尘之中,叮叮当当的金属交鸣声已然响开,震撼人心!

    宇文朔是带着必死之心的人,所以他根本就是不吝惜生命的打法,以至于北宫良玉束手束脚,竟是被压制的很狼狈。不过,北宫良玉也不是什么善茬子,从前便能够力压南疆军团的诸将,在南疆军团原总督大将军尉迟武穆的谢幕一战中充当牵马执鞭的人,充分说明他的勇武,所以,宇文朔还伤不到他。

    “砰砰砰……轰隆隆……”

    刀锋激撞,大地震颤。

    天后面色严肃的看着战局,好半天,道:“能赢吗?”

    公孙思忖着,点了点头,道:“能赢!北宫将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在蓄势,宇文朔久攻不下,必然气力损耗的厉害,此消彼长,赢定了!”

    “咚咚咚……”

    蜀军的战鼓忽然奏响,声音慷慨激昂,似乎士卒们也知道了什么,连鼓声都变的悲呛。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

    从第一个士卒开始大吼,到所有人疯了一样的去嘶吼,蜀军的气势,节节攀升。

    天后蹙着眉头,本也准备来上一番,不过却被公孙的微微摇头打消了念头。

    “你手下的兵,不错!我喜欢!”,北宫良玉奋力一刀劈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可惜的是,你没能带他们走入正途!他们应该去边关、去塞外,去与妖蛮作战!而不是现在跟着你,与我们自相残杀!”

    宇文朔咬着牙齿,格挡住北宫良玉的刀,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拿出你最强的状态,杀了我,带走他们!让他们继续存活下去吧!”

    “杀——!”

    不约而同的一声暴吼之后,两把战刀砍在一起。

    “砰!”

    其中一把刀断了,其中一个人,倒下了。

    北宫良玉闭着眼睛,很久,睁开了眼睛,看了眼左手处的鲜血淋淋,又看了眼带着笑容而去的宇文朔,打马向着蜀军阵营走去,举起残缺的左手,大声道:“宇文朔说,让你们活下去!”

    “舍了一只手,换了一条命……兵出汉中!”,天后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叫御医给北宫将军疗伤,看看能不能把手接上!另外,给宇文朔收尸,厚葬!”

    ...........

    ...........

    是夜,月光如水,云淡风稀。

    一队人马鬼鬼祟祟的从蜀军大营中奔行而出,直奔对面不过十里处驻扎的西凉军阵营,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地君候之子周昕。周昕手下的这支兵马,差不多三千人,全都是北地君候的嫡系亲卫军,也是因为宇文朔领走了蜀军与燕军最后的那么一点儿骑兵,所以北地君候也不得不下了血本儿,用亲卫军去偷西凉军的大营。

    人蒙面、马衔草,一行人幽灵似的不断接近西凉军大营,不过……他们却不知晓,西凉军早就发现了他们存在!如今与蜀军对峙的西凉军虽不是整体战斗非常强悍的正规西凉军,仅仅是西北大地上的盗匪响马的杂牌儿军,但这些杂牌儿军有自己的绝活儿,尤其是警惕性,比兔子还高,哪个睡觉前不放几个潜伏哨都睡不消停的主儿。所以,不了解情况的周昕,进了西凉军能够控制的地界儿,就早早的被发现了。

    西凉军中军主帐中,焦应龙听了手下人的报告,沉默寡言的他,难得的笑了笑,挥了挥手,就三个字儿:“放进来!”

    显然,焦应龙打的主意,不是很简单!

    典白熊也在中军主帐,琢磨着,来了句:“你这是要把他们无声无息的吞了,让对面儿看不出虚实?不敢妄动?”

    焦应龙微微眯眼,道:“趁机再反过来,弄他们一把!呵呵呵!”

    典白熊眼睛一亮,站起身道:“交给我来做!”

    说话间,典白熊从大营中走出,开始调度兵马。

    周昕不知道西凉军内部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只知道自己看到了西凉军松松垮垮的防御,那说明什么?那说明西凉军可能真的是在摆疑兵阵!这里也真的没有太多的西凉军,所以,他信心满满。逐渐的接近了西凉军答应之后,大手一挥,带头冲锋过去,手中的弓箭一连三箭,射到了对面的数名士卒!

    “轰隆隆!”

    战马用绳索拉开了西凉军的辕门,三千铁骑蜂拥着冲了进去,然后……他们看到的便是一行行已经列好了队,望不到边的西凉军!

    “嘚嘚!嘚嘚……”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那代表着,西凉军除了那一眼望不到的人,还有余力对他们进行包抄!

    西凉军不是没人,而是,只是换了一批人罢!

    “杀出去!”

    周昕眼见不妙,连忙调转马头大吼。

    事实上周昕翻了个错误,他不应该调转马头,因为三千人马在那么狭小的空间中一起调转马头,只会造成混乱,而且,那么一瞬间,也足够西凉军的战马冲锋!

    战斗结束的很快,甚至没发出太多的声响,拎着周昕的头发,生生的将周昕拽到焦应龙面前,典白熊冷笑连连:“看样子,抓了条不错的大鱼!北地君候的长子呢!”

    焦应龙打量着还在挣扎的周昕,想了想,道:“把他绑起来,衣甲、兵器、全都脱了……”

    很快,身材与周昕差不多的焦应龙摇身一变,隔着老远儿,黑夜当中,还真难以分辨他与周昕谁是谁!与此同时,还有三千西凉勇士换上了蜀军的盔甲。

    焦应龙回头瞧了眼典白熊,道:“你守好大营,我去去就回!”

    典白熊点头,低声道:“莫要逞强,关君山还在,止戈郡主却不在这边儿!对了!我想……再派些人马追击你,就更像了!”

    焦应龙面无表情,吩咐士卒带上火油罐子与足够的弓弩羽箭,出发了。

    “轰隆隆……”

    战马一路奔行,喊杀之声不断,竟是就这样大张旗鼓的一直到了蜀军的辕门之前。

    隔了老远,焦应龙捏着嗓子大吼:“快开门!我们中计了!西凉军是诱我们上当!”

    眼见焦应龙假扮的这支蜀军背后有那么多西凉军的追击,守关的将军也没想到周昕已经被生擒活捉,三千偷袭的兵马全都折了,更没听出焦应龙的声音,直接命令打开了辕门大营。

    焦应龙心中一喜,低着头就冲进了蜀军的大营当中,风驰电掣的直奔着那些帐篷去了,大吼道:“给我烧!杀!”

    “呼呼呼……!”

    “嗖嗖嗖……!”

    “啪啪啪……!”

    一道道火箭、一个个火油罐子,全都被仍在那些大营内的帐篷上,火势瞬间大作,蜀军的士卒惨叫连连。

    守关的人这才发现不对,可也已经晚了,连忙敲响金鼓,示意有敌人来犯。

    “叮叮叮……!”

    急促的金鼓声尖锐刺耳,睡梦中的蜀军还没穿好衣甲,就要面对西凉军锋利的箭矢,还有那些扔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火海的油罐子。

    惨烈的叫声,慌乱的吼声,汇成一片。惶恐不安的蜀军士卒只觉得到处都是敌人,开始仓皇的四散奔逃,以至于——炸了营!

    没错!炸营!一个任何领军作战的将军都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居然这么轻而易举、极度意外的出现了!这使得焦应龙甚至后悔没有全军出动,如果按照这个势头,那他就能一举将蜀军击溃啊!

    虽然之前没想到,但是现在,焦应龙觉得还有机会,于是,使用千里传音,给不过十里外的典白熊传讯,全军出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大战之意外

    “什么声音?”,睡梦中,蜀王李旌忽然听见喊杀声震天,一骨碌便起来,连外衣都没穿,仅仅穿着亵衣,抓着剑便跑出了中军主帐,大吼道:“哪里来的喊杀声?怎么……”

    蜀王的话已经说不下去,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真实地看到了一切!蜀军的大营竟是被攻破了!黑夜中不知多少的西凉军策马奔腾、肆意飞扬,弩箭如蝗虫般漫天飞舞,火油罐子被轮着圈儿的扔向一个个帐房。乱、乱了,全都乱了!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惨叫声!

    傻了一样停顿了很久,蜀王随手拎过来一个亲卫,大喝着质问道:“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告诉我啊啊啊!”

    亲卫被吼得心惊胆战,嘴里说道:“王爷!王爷!您快逃吧!西凉军杀进来了,数十万啊!”

    “放你娘的屁!西凉军全加起来也没有数十万!乱我军心,该杀!”,蜀王暴怒,一剑便斩了亲卫,歇斯底里的咆哮道:“给我把西凉军赶出去!赶出去!不许跑!谁都不许跑!再敢逃跑,杀无赦!”

    蜀王在这边的大吼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不少士卒都止步不前,开始对抗突击进来的西凉骑兵。

    不过……

    蜀王的大吼同样给他自己招了祸患!

    耳朵贼尖的焦应龙当时就不顾一切,双腿一夹黑云驹马腹,挥舞着手中的战刀,风驰电掣的向蜀王奔去,大喝道:“李旌!授首!”

    焦应龙的这一声大吼,顿时叫蜀王的心,凉透透儿的,心中暗叫“吾命休矣”。

    正在这时——

    “休伤吾主!”

    一声爆吼从远处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柄被当做暗器使用的青龙偃月大刀!

    青龙偃月刀来势凶猛,焦应龙不得不半途舍弃蜀王,挥刀相迎。

    “吭!”

    金铁交鸣的巨响之后,那崩飞的青龙偃月刀也被人捉在了手中,来人不是关君山,又是何人?

    关君山冷冷的盯着焦应龙,战意沸腾,口中却是队蜀王道:“王爷!您暂且退后,待我杀退他!”

    蜀王心有余悸,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就在蜀王转身而去的那一刻……要么说,叫唤的欢的狗他不要人,咬人的狗儿,从来不叫唤!焦应龙这个平常蔫了吧唧儿的,这会儿竟是耍了个心眼儿,运用文力,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蜀王败了!蜀王跑啦!蜀王败了!蜀王跑啦!蜀王败了!蜀王跑啦!”

    连续的几嗓子,当真是石破天惊,坏了蜀王的大事儿啦!

    蜀王与北地君候的联军足有四十万人之巨,联营数百里。尤其是,黑咕隆咚的,谁也看不见谁,焦应龙这几嗓子用的是文力,声音之巨大,传遍的所有人的耳朵,眼睛看不到、耳朵能听到啊!再加上那火光颜面,喊杀震天的趋势,别说蜀军信了,就连跟随焦应龙的那三千人马都信了,好家伙!原本面对四十万人的大军还存有畏惧的他们,直接释放了土匪响马的本性,呼喝喊叫个不停,闹腾得更欢了!

    “我没……我他娘的没跑……”

    蜀王被气的都快喘不上气儿,想要开口辩解一番。

    “叮叮当当!”

    焦应龙根本不给蜀王机会,抡着刀就跟关君山纠缠在一起,砰砰的金铁交鸣声,瞬间覆盖了一切。

    此时。

    得到焦应龙召唤的典白熊召集了人马,也不管这些土匪响马有没有组织纪律性,反正趁夜乱战,又不是正面冲锋,这些人正好擅长。他这边儿刚刚走到一半儿,就听到焦应龙的大吼声,虽不知真假,他也知晓这是获胜的好机会,眼睛一亮,怒吼道:“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啦!给我冲过去,斩杀蜀王!斩杀蜀王!斩杀蜀王!杀!”

    “杀啊啊啊!!!”

    “轰隆隆……!”

    十万铁骑前行的巨响声,犹如打雷一般,大地都跟着震动。

    “该死!该死!啊啊啊!!!”

    眼看着无数士卒溃逃,关君山吼叫连连,他自负绝世勇武,什么西凉三杰之首焦应龙,就算是西凉三杰全绑在一块儿,可不够他砍得,可是……有用吗?就算他能在此斩杀焦应龙又能怎样?战争一旦失败,一切就全都完了!所以,他急切的想要摆脱焦应龙,去收拢、统御士卒,进行还击、稳住局势。

    关君山能够想通的,焦应龙未尝不能想通,所以这个平日里惜字如金的男子,这个平日里面无表情的男子,此时此刻,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毫不客气的就开始拉仇恨:“关君山!你要去哪儿啊?要逃跑吗?哈哈哈!你也会逃跑?你怕了?”

    “给我滚开!”

    关君山爆吼一声,青龙偃月刀光华绽放,一刀之威,天崩地裂!

    焦应龙大笑三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去阻挡这一刀,他已打定主意,哪怕战死于此,也决不能让关君山抽出空子去稳定蜀军士卒的军心!哪怕是死!

    关君山到底是关君山,尤其是盛怒中的关君山,那春秋刀法舞的当真是势大力沉,连绵不绝,打的焦应龙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眼看着便要将焦应龙斩于刀下!

    “看刀!”

    一声憨厚的闷吼在关君山耳边炸响,紧接着,天上一个骑着黑牛的典白熊挥动虎头刀,加入了战团。

    关君山眼见不能速斩焦应龙,虚晃一招,打马跑向天空,随手两记刀刃甩出来,使得焦应龙与典白熊无法跟上去,接着大喊:“吾乃关君山!蜀王没有跑,蜀王与你们同在!听我号令,把西凉蛮子赶出去!跟我杀啊啊啊!!!”

    在西凉军中,止戈郡主杨眉儿是无所不能的战神,是西凉军的骄傲与底气。而在蜀军中,关君山扮演着同样的角色。所以他在蜀军中拥有很高的声望,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只要看见他,哪怕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都能够使得蜀军心中充满底气。

    但……

    现在不同!

    西凉军几乎投入了全部的人马,而且还全都是擅长打家劫舍、擅长打顺风仗的土匪响马,这群人,在夜色中,那真是威力奇大。所有的西凉军都是散分开来,每个山头儿的响马头子领着自己手下的人,烧、杀、抢、掠,纵马飞扬,牛气的厉害,以至于目空一切,完全不把蜀军放在眼里的地步。打仗,打的就是信心,其实换句话说就是谁够唬、谁够傻蛋。蜀军一见西凉军这么牛气,还以为西凉军这次来了多少人、有多少底牌呢!再加上西凉军是清一水儿的骑兵,蜀军是步卒,大营的地形又不是很狭窄,怎么阻挡?完全没办法啊!

    遭殃倒霉的是蜀军,燕军倒是因为北地君候与鞠言的小算盘,驻扎的距离蜀军稍远一点,受到的波及较小,再加上有北地君候这么个善于带兵的人,在第一时间便筑成了弓弩防线,阻挡了西凉铁骑的践踏,损失的不是很重,可……也绝不是很轻。

    “坏啦!坏啦!”,北地君候周正蹙着眉头,嘴里喃喃自语个不停:“怎么就出现这种情况?居然炸营了!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啊!”

    鞠言就站在北地君候的身边,神色也不怎么好,他与北地君候都知道蜀军的战斗力不强,多半都是经过训练但未见证过大场面的新丁。可是,这是什么兵员素质?一个夜袭就被打崩了?这还能不能打仗了啊!难道蜀王就不知道?天啊!他居然还想争夺江山!

    潞尤嘉也在,不由得出声问道:“现在不出兵救援吗?就在这看着?”

    北地君候摇了摇头,叹道:“我们能反应的如此之快,筑成防线已经不容易,士卒惊慌,夜色朦胧,难辨敌我,此时出兵,很容易被蜀军认为是敌人,说不得还得帮着西凉军反咬我们一口,把我们也冲击散了!看着,只能看着啦!”

    ............

    ............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公孙一脸急切的奔向天后暂住的行宫。

    守门的禁卫都认识公孙,但,时值子夜,免不了要问上一句:“大人,天后……”

    “滚开!”,往日温文尔雅的公孙,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粗暴的推开门进了行宫,叫道:“天后!天后!醒醒!醒醒!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掌灯!”,天后迷迷糊糊的披上衣裳,睡眼朦胧:“怎么了?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

    公孙喘了几下,道:“急报!潼关那边儿打起来了……事情……事情是这样的!蜀王与北地君候发现对面西凉军不对劲儿,派出部队准备夜袭,试探虚实,结果他们被发现,反被焦应龙与典白熊设计,蒙混过关,率领兵马直接冲进了蜀王的大营当中。蜀军可能是没打过夜战,炸了营,现在算是兵败如山倒。天后!我们必须连夜出兵,攻取汉中郡,合围蜀王,彻底杀死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天后的睡意立刻清醒,她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当下三下两下的穿上衣服,连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束起,道:“召诸位将军前来!”

    “天后!太浪费时间了!”,公孙道:“我已经提前一步通知北宫将军整肃南疆军团,将士们早已蓄势待发,只等您的命令!南疆军团作为先驱,我们随后就到,这是最好的办法!”

    “好!立刻让北宫良玉出发!”,天后下达命令,同时也笑了起来:“天助我也!”

    北宫良玉得到命令后,立刻出发,而且更是直接动用了一直作为底牌的机关兽营作为先驱,要片刻不停的冲进汉中郡,哪怕把整个机关兽营打废了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再多的代价也值得去付出!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北宫良玉的智慧。

    天后的兵马距离汉中郡很近,甚至可以说就在汉中郡的境内,不过,距离汉中郡的郡城还有三十余里的距离。毕竟是东道主、地头蛇,在汉中郡城的人,早就得到了天后大军压境的消息。汉中郡是汉中王李旭,即蜀王的亲弟弟的封地,一直以来,李旭都是浪荡子的模样,但这次,他必须站出来!他不站出来,蜀王的后背就会完全的暴露在天后的屠刀之下,他们兄弟,绝对会死的很惨。

    孙杰此时也在汉中郡当中,他是回来奉命调遣士卒,去堵住巴东郡的大窟窿的,结果他却得知那个窟窿早就补不上了,除非上古圣人女娲亲至。所以他将在蜀地征调来的士卒,全部带到了汉中郡,以他的智慧,要是看不出天后下一步要干什么,可就真的是白痴了。

    “报!妖后大军正在向郡城赶来,已经到了二十里外!”

    哨骑的探报,让汉中王李旭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好半天,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扭过头来,他看向孙杰,道:“孙师,现在要怎么做?大兄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的话,那个女人也不会如此急切,竟然趁夜出兵。”

    孙杰阴沉着脸,沉吟了好久,抿着嘴唇儿道:“肯定是出现了意外,被西凉军钻了空子,且……出现败局!王爷!准备迎战吧!我们要是守不住这汉中郡城,只怕蜀王连个后路都没有……”,停顿了下,孙杰凝视汉中王李旭,很久,道:“王爷之志一如从前?”

    汉中王李旭有个屁的志向,他的志向大概跟杨文的那位朋友林小侯爷差不离,这辈子都是注定要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色。孙杰此时忽然问出了这种问题,倒是饱含深意。

    汉中王李旭思忖一番,摇头叹道:“看来,孙师是有话要说啊!”

    孙杰点了点头,神色戚戚道:“不说也不行啊!王爷那边……注定撑不到文成侯来了,此番出了变故,他很可能就退到这汉中郡来,可是,就算退到汉中郡又能怎样?士卒如惊弓之鸟,粮草仅限于城中那么十天半月的,迟早……会败亡。如果王爷的志向一如从前,不如……投降吧!至少还能给老王爷留个后。”

    “天后志在天下,意图篡夺李氏江山,你难道认为她会留下我们这些天家李姓?”,李旭扭着眉毛,笑道:“孙师,您不会是要送我去死吧?”

    孙杰摇了摇头,勉强一笑,道:“送谁去死,哪怕是送自己去死,我也不会害王爷你的!王爷啊!天后毕竟是女的!她或许可以短暂的取代天家李姓,但终究会还政李姓的!天家李姓的宗族有多庞大?有多少人?帝国三百年的余威,影响还剩多少?这些您想过吗?这场战争已经打的够惨烈的啦!为了稳定天下人心,天后绝不会拿你开刀,绝不会,她只会展现自己的仁德,继续让王爷你在汉中郡逍遥快活,还会大加封赏。”

    “还政李姓?”,李旭眯着眼睛,嗤笑着道:“她的那两个儿子吗?真当做的多隐秘似的,谁不知道那是杨家的种!”

    “只要他姓李,是谁的种又有什么区别?他还得承认天家李姓的存在!”,孙杰叹了口气,道:“剩下的事情,您自己决断吧!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是我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我不想看着你死!但你要非得去以卵击石,那我也只能顶在最前边,跟你一起撞得头破血流啦!”

    李旭面色变换,内心做着激烈的争斗。

    孙杰站起身,拍了拍李旭的肩膀,道:“蜀地的人死的太多了,太多了!”

    .............

    .............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宫良玉听了先锋军的回报,整个人都愣住了,表情夸张的不得了。

    哨骑不得不重复一遍,道:“禀将军!汉中郡城城门大开,城前有人举起白旗,那人的装束是王爷的装束,应该是汉中王李旭!”

    北宫良玉眨巴眨巴眼睛,思忖着对边上的人说道:“会不会有诈啊!他亲兄弟在前线战场上跟西凉军拼的你死我活,他在背后就把人给卖了?我的天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兄弟,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得把他掐死!”

    “哈哈哈……!”

    如此夸张的话,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北宫良玉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接着,脸色一变,喝道:“派个人去传讯,就说,让汉中郡中的士卒全部出来,丢下武器,不然我们不信!”

    很快,哨骑又回来了。

    北宫良玉奇怪的看着哨骑,道:“咋了?这么快?你会飞的啊?”

    哨骑委屈的回道:“禀将军,城中的蜀军已经丢下兵器、卸了盔甲,正在向外走,现在出来一半儿了都。”

    北宫良玉一拍巴掌,结果那只刚刚接上的手臂顿时让他痛的龇牙咧嘴,不过他是高兴的。打仗这玩应儿不是说能动手尽量别吵吵,那是能不打就不打,因为打仗意味着流血牺牲,而且还是双方面的。天下有谁想战争?谁也不想。

    “好!好!好!好事儿!”,一连三个好字,北宫良玉哈哈大笑,转身道:“派人传讯给天后报喜!左翊卫大将军尹红英何在?”

    “末将在!”,尹红英站了出来,但他有些不大妙的预感,蹙着眉头,不悦道:“将军!您该不会是要扔下我去受降,你带着别人直接去跟蜀王打吧?啊?把我一个人扔这儿,看着你们建功立业?合适吗?”

    “合适!”

    不等北宫良玉开口,已经有一群没溜儿的将军瞎起哄。

    “尹将军!大家都说你为人仗义,仁义,稳当啊!此事非你莫属!”

    “就是!就是!绝对是非你莫属!像我们这些人,打仗还行,别的一窍不通,您就别推辞啦!”

    “绝对的!尹将军,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一定会胜利归来的!”

    尹红英脸都气白了,嘟囔道:“好啊!好啊!他娘的!一群完蛋货,真是让老子看到你们的真实嘴脸啦!”

    “都别瞎起哄!”,北宫良玉不满的瞪了眼众人,严肃的看着尹红英,道:“尹将军,汉中郡城,不容有失,你要即可占领它!断了蜀王的后路,同时为天后大军建立一个稳固的停留地点,这可是能够决定全局的一次重要行动,非你莫属!只有你,才能拿下啊!”

    见北宫良玉说得真诚,尹红英顿时感动了,拍着胸脯保证道:“必不负将军所托!左翊卫,跟我来!”

    说话间,尹红英率领五万兵马前往汉中郡城,而北宫良玉则是率领其余兵马,做贼似的赶忙溜走。

    “快走!都他娘的快点儿!”,北宫良玉贼笑着,道:“等会儿老尹想明白了,就露馅儿了!哈哈哈!”

    笑归笑,闹归闹,北宫良玉明白当务之急是什么,责令机关兽营全力向战场前进,从后方给蜀军来个狠的!

    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战场所在,因为那边当真是火光冲天,声音震宵啊!

    “快!加快速度!”,北宫良玉看着已经度过深夜,即将迎来黎明的天空,喝道:“建功立业,就在近日!此时不快,何时快?”

    “将军!”,右翊卫大将军司徒光耀低声的问道:“这么奔行,到了战场,人也得废了,行吗?”

    北宫良玉一笑,道:“我等会儿给西凉图腾龙来个千里传音,让他们不断的冲击蜀军,有他们冲击就足够了!我们?我们其实也就是充个人头数儿,到了地儿,扯着嗓子喊几句,蜀军那些本就惊魂不定的,胆子都得飞了,还用得着动手?到时候就看着西凉军是怎么漫山遍野,抓羊似的抓蜀军就行啦!”

    司徒光耀砸吧砸吧嘴儿,还真不得不承认北宫良玉说的是对的:“将军……英明!”

    北宫良玉哈哈大笑,道:“英明个蛋!西凉军得撑住了,撑不住,我刚才说的全都是屁话!”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战之稻草

    站在长安城的城门楼,遥望远处天边的火光冲天,杨文蹙眉深思了很久,然后下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就是让杨眉儿驰援潼关那边儿!因为文道的出现,只要距离不是太过遥远,大儒一级的人便能使用千里传音来传递消息,这会让消息流通的非常之快,非常之及时。不过,快归快,及时归及时,但人的行动力上却远远难以跟上消息的传播。杨文现在的确是知道焦应龙、典白熊夜袭蜀王,大获成功,蜀军炸了营溃不成军,甚至连天后兵不血刃的夺得汉中郡他都知道,但他不能动,也动不了,文成侯大军转眼即至啊!

    放止戈郡主杨眉儿去驰援,首先一点在于杨眉儿能够眨眼间到达那边的战场,另外一点在于杨文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干掉蜀王,结束一切。当然,放止戈郡主杨眉儿去那边的战场上,无疑也是个艰难的决定。不为别的,文成侯不是吃素的,他手下握有精兵悍将二十万,兵锋之强劲、战力之强悍,连善战的西凉军也得掂量掂量。止戈郡主可是号称当世,唯一一个能够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人啊。不管怎么说,决定都已经下了,再想说什么都晚了。

    “王爷还在忧心?”,孔鑫慢慢的走了过来,嘴上不停:“与其如此,王爷不如传讯给忠勇侯林放,让他也出兵,大军压出,一举灭了蜀王与北地君候,潼关,现在还有个鸟用?胜局已定,剩下的已然不用多想!难道不是吗?”

    “可不要忘了还有个文成侯!”,杨文挠着脑袋,叹道:“他的大军已经压到百里外,明日便能到达,虽说蜀王那边完蛋了,他没有了粮草补给来源,但……他手下有的是二十余万并州铁骑,不是二十万头猪、不是二十万头羊,不好搞啊!我还担心他一旦没了粮草补给,会不会纵兵烧杀抢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鑫大笑不已,在杨文疑惑的眼神儿下,说道:“只要蜀王死了!文成侯孤军无援,折腾不起什么浪花儿来,迟早会灭亡!文成侯是个聪明人,又是并州人,他忍心看着二十万并州子弟兵全军覆没,皆被绞杀?绝对不会!依我看,甚至都不用动手,只需要大军合围,困他几日,谈谈就可以啦!倒是王爷你……”

    “我?”,杨文愣住了,道:“我怎么了?”

    孔鑫眯着眼睛,缓缓的说道:“天后从南方调集大军八十余万,还兵不血刃的夺了汉中郡,居高临下,再加上忠勇侯林放手下的十几万兵,那是百万大军啊!只等蜀王被剿灭,文成侯被解决,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够成为天后的对手?万一她要是搂草打兔子,怎么办呢?自古天家最无情啊!”

    杨文沉吟良久,对着孔鑫笑了笑,一语未发。

    .........

    ........

    汉中郡城前,汉中王李旭站在风中,遥望北方的火光,一双眸子里没有任何光彩,满是灰败颜色。他投降了,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也知道自己这边投降,等同于直接断了蜀王的后路,断了兄长的活路。可是……诚如孙杰所言,不投降,难道还要打下去?那会有多少人会死?就算坚持了,还有得胜的希望吗?没有!完全没有!

    天后的车辇在大军的簇拥下愈来愈近,没有打扮的天后从车里出了来,目光放在李旭身上,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出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冷静,这个女人仿佛就是天生为了这大场面而生的,越到紧急的时刻,越到高兴的时刻,她越是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

    李旭转过身,连忙五体投地,诚惶诚恐道:“罪臣,叩见天后!”

    天后也未上前扶起汉中王,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李旌是你的亲兄弟,俗话说,长兄如父,你驻守汉中郡,如今却投降了,等同于断他的后路,送他去死,缘何?为何?”

    李旭沉吟良久,缓缓道:“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好一个大义灭亲啊!”,天后咋咋舌,道:“起来吧!起来吧!你做的很好!尽快结束战事,无论对谁都是好的!”

    “谢天后不杀之恩!”

    李旭起身,依旧低着头。

    天后不再搭理他,率领一干将领向汉中郡城行去,感叹道:“龙兴之地,汉中,啧!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听说当年刘邦就是从这里发迹的?”

    “是的!天后!”,公孙在一旁道:“汉中郡人杰地灵,历代人才辈出,近来也频出才子佳人,譬如孙杰、杜青莲、曹焕章等人。”

    “杜青莲?是那个八大才子之一的诗君杜青莲吗?”,天后停下了脚步,看着公孙道:“讨武贼檄文,也是他写的吧?”

    公孙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天后挥了挥袖子,道:“立刻拿他见我!”

    进入汉中郡城,左翊卫大将军尹红英前来,抱拳拱手致礼,大声道:“禀天后,蜀军六万人皆已投降,叛贼孙杰畏罪自杀,汉中郡城已经全部被我军控制!总督大将军临时决断出击,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他让臣禀告天后,待他得胜而回后,再治他擅权之罪。”

    天后挥了挥手,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将军们都等着我的命令,那还打什么仗?”

    ..........

    ..........

    “君候!西凉军的人数是愈来愈多啦!”,鞠言从高处下来,不免叹息道:“恐怕潼关城的忠勇侯林放也出击而来,这是要把我一过全烩了啊!还有汉中那边儿,只怕是北宫良玉率领的南疆军团杀到啦!如此情况下,蜀军的溃败只怕就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只待蜀军溃败,我们就会成了目标!”

    鞠言着急了,北地君候也着急啊!照这样打下去,他们这一边迟早得崩了……不!现在已经崩溃了,只不过他们这一小撮还稳着罢了!可一旦蜀军完全溃散,西凉军除了赶羊似的去漫山遍野的追捕之外,肯定会把目标放在他们身上,到那时,他们怎么办?就是按上了翅膀,恐怕也难以在那么多人的人群中逃脱掉啊!

    在北地君候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潞尤嘉与鞠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悄然的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窃窃私语的谈论起来。

    “走吧!再不走,一会儿可真就没时间走啦!”,潞尤嘉叹了口气,道:“娘的!这年头,最怕的不是神一样的敌人,怕的是猪一样的同盟!蜀王,蜀军!呸!就这水平,也敢造反?真不知道他是信心太足,还是脑袋缺根弦儿啊!”

    “走?去哪儿啊!”,鞠言蹙着眉头,道:“我还是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有了复兴的希望,结果……唉!”

    “白骨岭!那是我的主场!”,潞尤嘉道:“你不行,那就让你的子孙后代去做吧!不必急于一时,这天下从来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当年你父亲进入白骨岭,与我谈了一番话,也曾感叹过自己生不逢时,但他终究是做了抉择。”

    “真是可惜了大好的局面啊!”,鞠言仰天感叹,终究是咬牙同意了,道:“走!走吧!”

    北地君候丝毫没有注意到鞠言与潞尤嘉的窃窃私语与逃离,因为远处已经有人向他走来,而且手上还提着一个人,一个让他不能够分神的人……他的儿子,周昕。

    来的人正是典白熊,他早就注意到了北地君候这边的情况,所以带着周昕过来谈判了:“周将军!难道不出来一见吗?”

    “休伤我儿!”,爆吼一声,北地君候猛然冲了出去,怒睁双眼:“典白熊!你居然如此下作!”

    典白熊摇了摇头,嗤笑道:“这不是下作,而是利用有利因素!你儿子,带着兵马去偷袭我的大营,被我活捉了,这是他本事不济,不怪我吧?我捉了他,本想一刀了之,又觉得他有价值,所以拉过来找你谈谈,怎么就成了下作?你这人,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周昕被五花大绑,眼见北地君候前来,以头抢地,道:“父亲,孩儿……孩儿给您丢人啦!”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因素又很多,但最为重要的恐怕就是奉命率领兵马三千去偷袭西梁军营地,却被西凉军无声无息的解决掉,连个信号都没来得急发出去的周昕。正是因为周昕被假扮,蜀军才会被破开大营,才会在夜袭中崩溃,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面对痛哭流涕的儿子,北地君候哪怕心肠再硬,也是眼角泛酸,虎毒不食子啊!这叫他怎么做?

    典白熊把虎头大刀放在周昕的脖子上,喝道:“周将军!弃暗投明,也许你还有条活路,否则的话……不仅你儿子要死,你们全家也都要死!做决断吧!如果周将军今日投诚,哪怕将来天后要拉你问斩,我典白熊,我西凉,也绝对会保住你的家人,不让他们受任何伤害!”

    北地君候的心乱了,捂着有些发黑的眼睛,踉跄了几步,转身向大营走去,道:“我……我要想一想!”

    北地君候真正担心的是自己身上那被诅咒的血脉!只要鞠言还在一日,他、他们周家,世世代代就会被奴役,他要去问鞠言该怎么做……可,鞠言早就跑路啦!早就不见啦!甚至在北地君候询问的时候,有士卒说鞠言与那个所谓的潞尤嘉,直接飞走了……北地君候仰天长叹。

    典白熊没等多久,就看到自缚臂膀的北地君候从燕军的辕门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在滴上,闭上了眼睛:“罪臣周正,愿意弃暗投明!燕军的弟兄们,放下武器,全都回家去吧!”

    ..........

    .........

    “穿黄色袍子的是蜀王!弟兄们,杀了他啊!”

    “穿黄色袍子的是蜀王!弟兄们,杀了他啊!”

    “穿黄色袍子的是蜀王!弟兄们,杀了他啊!”

    漫山遍野震耳欲聋的大吼声,惊的蜀王连打寒颤,拔剑将自己的明黄色亵衣割断,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从死去的士卒身上扒了盔甲套上,狼狈的要命。

    “留着大胡子的是蜀王,抓住他!官升五级,赏银万两!”

    “留着大胡子的是蜀王,抓住他!官升五级,赏银万两!”

    “留着大胡子的是蜀王,抓住他!官升五级,赏银万两!”

    不知谁又喊了一句,接着所有的西凉士卒全都跟着喊。

    得!

    蜀王不得不忍痛割爱,把自己修剪整齐的胡子,便跑边用剑刃刮的干净。

    终于是跑到了尚未被波及到的蜀军阵营大后方,远远的看到了邢厥与李勇二人,蜀王连忙大叫:“邢将军救我!”

    听到是蜀王的声音,邢厥连忙催马过来,一记文力气刃,将追击的西凉军打停下。

    “呼呼呼……”

    蜀王呼呼的喘着气,躺在地上好久没能起来,半晌,忽然神经兮兮的笑了,自嘲道:“故有曹孟德被追杀的割须断袍,没想到……我也有今天!”

    “王爷!撤退吧!”,邢厥打马回来,抱拳拱手,道:“我军现在没被波及的,只有末将手下这三四万兵马啦!西凉军十余万人马、忠勇侯林放率领的骁骑卫、金吾卫、兖州兵,同样十余万人马,也全都杀至,北地君候毫无动静,我军……我军兵败如山倒,难挽败局啦!”

    蜀王站起身,眼睛怔怔的盯着邢厥,道:“关君山呢?他人呢?”

    邢厥苦涩的一笑,好半晌,道:“西凉止戈郡主亲至,刚刚与他在空中交战,这会儿转移了战场,不知去哪儿打了!王爷!走吧!再不走真的没机会啦!我们撤回汉中郡,还有希望啊!”

    “轰隆隆……”

    邢厥话音未落,但听那远处声势轰隆,不知是何狂奔而来。

    待近前……

    晨曦的光芒映照之下,那是无数头巨大的野兽在狂奔,但与野兽不同的是,这些庞然大物奔跑中会发出巨大的金铁交鸣的响声,那是……那是机关兽啊!

    邢厥的瞳孔猛然缩了又缩,忍不住的吞咽了口水,机关兽是从他们背后来的,那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了吧!

    蜀王也呆住了,背后来的敌人,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这头曾经无比强壮的骆驼。好半晌,面色一红,噗的一口鲜血吐了出去,整个人直接仰面栽倒在地上!

    完了!

    完了!

    一切全都完啦啊!

    “敌袭!备战!”,邢厥犹不甘心,扶起蜀王的身体,绑在自己的背后,一跃上马,指挥手下的蜀军,大吼道:“盾牌手!给我组成盾墙!弓弩手!三轮联射!放——!!!”

    “嗖嗖嗖嗖……!”

    漫天的羽箭奔着机关兽飞去,结果只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声,别说伤到机关兽,连阻碍机关兽的脚步都不能!

    “砰砰砰!”

    机关兽到了近前,一跃而起,直接撞倒了盾墙,冲进了蜀军当中,腥风血雨,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啊啊啊啊!”

    邢厥愤怒的一枪挑翻了一头机关兽,但很快又被另外的机关兽围住,大吼连连:“李勇!给我砸碎了他们!”

    手持两柄大锤的李勇,浑浑噩噩,倒也听得懂邢厥的话,手上的大锤胡乱的舞动起来,当真是势不可挡,硬生生的给邢厥杀出了一条通道,邢厥也不停下,带着蜀王,狂奔而走。

    “哈哈哈!西凉的弟兄们!我们是南疆军团的人!我是北宫良玉!我来帮你们啦!”

    北宫良玉运用文力放声大吼,大笑不已,显得非常的得意。

    拼杀之声似乎都因为他的大吼减弱了不少,但很快——“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弟兄们!给我冲啊啊!”

    “杀!!!”

    如果说蜀王是因为汉中郡的失守,敌军从后方来袭,从而被压垮,那蜀军本就是惊弓之鸟一样的心,因为南疆军团的到来,直接肝胆俱裂,胆儿小的甚至当场尿了,倒在地上装死人!正如北宫良玉所言,蜀军,崩溃了,完全的崩溃了,已经在无抵抗之心。

    焦应龙趁势大吼:“降者不杀!”

    西凉军士卒跟着大吼:“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砰砰砰……!”

    兵器被丢弃的声音,战甲被退去的声音,一时间竟是压过了战马的轰鸣,人群的喧嚣!

    战争,结束了!

    ..........

    ..........

    “我等了三年,就是在等今天这个机会!”,戈壁荒漠上,关君山扶着长须,刀锋遥指杨眉儿,道:“我不是要证明我有多了不起,就是想要争一口气,证明这个天下,还是有人能够挑战你的!”

    杨眉儿端坐在赤菟马上,手中拿着凤翅镏金镋,好半天,惜字如金的她多说了几句:“现在这个世上,还有人比我强,未来也将会有人超过我,要证明自己,恐怕你找错人了,你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打败我,否则的话,蜀王,就要死!”

    关君山将手中的长刀拖在地上,眯着的眼睛忽然暴睁:“看刀!”

    “呛啷啷……!”

    战马奔行,风驰电掣,青龙偃月刀在地面上拖着,割裂了大地,锋芒无匹!

    杨眉儿怡然不动,手中的凤翅镏金镋摆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就在原地等待着关君山的到来。

    同样是天下闻名的高手,每个人的强点、弱点,大家都可能知道,就拿关君山而言,他最强的就是起手的头三刀,借助战马的强悍冲击,将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臂膀与青龙偃月刀上,一刀快过一刀,连绵不绝,只要稍稍出现一丁点儿空子,立刻就会被他斩杀。再有就是他蓄势的刀法,如同大江滚滚,浪叠浪,连绵不绝的几十刀下去,忽然来上一刀狠的,九成九的人得丢了脑袋。所以很多人研究着,要想跟关君山打,那就必须破坏关君山的前三刀,再有就是不给关君山蓄势的机会。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能够做到的,整个天下估计也就两个完整的人,一个是文成侯手下的八虎骑之首马硕,另外一个便是止戈郡主杨眉儿,其余的人大概都只能算半个。此时,杨眉儿却没有用那一套对付关君山,居然就在原地等着关君山的冲击,未免奇怪得很。

    关君山也很奇怪,但奇怪过后,便是被轻视的愤怒,爆吼一声,一刀快至巅峰,劈斩向杨眉儿的头顶!

    杨眉儿不慌不忙,伸出了凤翅镏金镋迎敌。

    “吭!”

    更加奇怪的是,如此碰撞,仅仅一声非常轻的金铁交鸣声!

    再看,杨眉儿竟是单臂拿着凤翅镏金镋,与关君山角力……不!应该说……画圈儿!

    关君山发现,杨眉儿用的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借力打力的方式,他的攻击那么猛烈,居然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接下,手中的刀也像是黏在对方的兵器上似的,越用力,那种难以逃脱的感觉越是让他难受!怎么回事儿?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唰!唰!唰!”

    凤翅镏金镋与青龙偃月刀你来我往的画着圈儿,忽然,铿的一声,青龙偃月刀飞了出去……武将之间的决斗,兵器脱手,意味着,你死了。

    关君山睁开了眼睛,垂下眼敛看着脖子上的凤翅镏金镋,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呵呵呵!真没想到,你居然……居然如此厉害!一招,仅仅一招,我苦学三十余年的功夫,便土崩瓦解!”

    杨眉儿的嘴角抽动着,笑了起来,道:“为什么要杀你?觉得很厉害吗?我弟弟的教的!你要是想学,可以啊!”

    关君山被说得都愣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杨眉儿打马向那柄青龙偃月刀,从地上拔出扔给关君山,道:“你其实不比我差,只是走的路子不同,你太过刚猛,刚则易折!关将军!有想过驻守边关与妖蛮轰轰烈烈的打一场吗?打自己人很没意思,不是吗?如果想得明白,来找我!”

    望着杨眉儿打马远去,关君山怔了好半晌,大声的问道:“那股力道是什么?什么招式?”

    杨眉儿没有回头,道:“我弟弟小时候瞎琢磨的,叫太极。”

    关君山木然无语,这就是止戈郡主强大的原因?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战之废物

    汉中郡城。

    “赢了!赢了!赢了!”

    素来冷静的公孙,夸张的张开手臂,大叫个不停,一溜烟儿的从城门向着天后暂时下榻的府院奔跑,甚至连续跌倒几次,在泥土中打了滚儿,跟泥猴似的。就算是如此,她依旧大叫个不停,大吼个不停,令人侧目的疯疯癫癫。

    士卒们在经历了短暂的平静之后,猛然爆发出欢呼,齐声怒吼:“必胜!必胜!必胜!啊啊啊!”

    天后正在吃东西,猛然而来的巨吼声,吓得她手里的筷子都掉落在地上,不免问道:“怎么了了这是?外边儿都在叫什么?”

    萧无道闻言,连忙道:“老奴去看……”

    “赢了!赢了!赢了!”,萧无道的话被生生的打断,因为公孙跑了进来,带着满面的喜色,大叫道:“天后!我们赢了!赢了!蜀王大军全军覆没,蜀王……孤身而逃!”

    天后错愕了半晌,接着抿着嘴角儿矜持的笑了笑,平淡的说道:“我知道啦!瞅瞅你的样子,脏死啦!快去收拾收拾吧!”,停顿了下,天后道:“等等!你先去集合各部兵马,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把蜀王抓回来,或者把他的脑袋带回来!他若不死,必成后患!”

    公孙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平复下来,大概也知晓自己刚才太过得意忘形,讪讪一笑,道:“喏!我这就去安排!”,停顿了下,公孙继续说道:“天后,如今可就剩下文成侯啦!您……准备怎么做?杀?还是收降?”,扭过头,公孙诡异的瞧了眼萧无道,萧无道知晓是什么意思,低头退下,公孙接着说道:“亦或是,等他们拼的你死我活,一网打尽?”

    他们,自然指的是文成侯还有杨文。

    天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公孙,一如昨日杨文在长安城头看孔鑫的表情,同样,未发一言。

    公孙见天后不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走掉了。

    天后看着公孙的背影,看了许久,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稀饭,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

    ..........

    长安城。

    “捷报!捷报!捷报!”

    得到典白熊的千里传音后,杨文命令士卒在城中大吼宣扬。

    “李旌与周正四十万联军昨夜被破,全军覆没!周正投降,李旌只身逃亡!”

    “李旌与周正四十万联军昨夜被破,全军覆没!周正投降,李旌只身逃亡!”

    “李旌与周正四十万联军昨夜被破,全军覆没!周正投降,李旌只身逃亡!”

    巨大的吼叫声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四十多万人?全军覆没?我的天啊!这仗到底是咋打得?就算是四十万头猪漫山遍野的去跑,让西凉军去抓,也得抓个三天三夜啊!一个晚上……真是废物!不晓得他们当初是怎么寻思造反的!”

    “就是!造什么反啊!好好的王爷、刺史不坐,这下好了吧!自己作死啊!”

    “别说那些没溜儿的!哎!你们说……长安这边儿咋办?毕竟文成侯那边儿也反了,而且已经逼近过来。”

    人们的议论最终全都聚集在文成侯身上,而杨文也同样如此。不为别的,只因文成侯的兵马此时已经逼近长安五十里处驻扎,由八虎骑之一的封觉率领的一万先锋军更是逼近到了距离长安不过三十里处的地方,堪称是来势汹汹啊!

    率领兵马从长安城出发,杨文在马上问道:“你确定这一仗不需要接着打?”

    孔鑫就在杨文的身边,闻言笑了笑,道:“打,肯定要打,我们得吃掉对方的先锋军,展现一下强大的力量,否则的话,他又怎么相信你有能力打垮他们并州军呢?我的意思是,肯定不需要打得你死我活就是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霍先生刚刚传讯,他在雍州整顿兵马终于整顿好了,已经走到了张掖郡一带,一日便能驰援过来,还有焦将军、典将军,他们也在集结所有部下,正在向这边赶,到时候,咱们的兵马数目远超文成侯,硬碰硬的上,也能打垮他!总之,要么他就服气,要么王爷你就把他打到服!”

    杨文一笑,抚掌道:“此言甚为有理!那就按你说的办,先吞了文成侯的先锋军再说!”

    .........

    .........

    骊山。

    一行兵马席卷尘土而至,停了下来,喘喘气儿。这就是并州军的先锋军,领头的一个是封觉,另外一个是封彪。昨日文成侯得到蜀王与北地君候被围困的消息后,就觉得自己被坑了,不管怎样,他还不能退,他还得知靠山王杨文已经在长安城附近陈兵完毕,想了想,便派遣八虎骑之二的封彪与封觉一起担当先锋大任。

    封彪与封觉同姓,是一家人,不过……封彪却是封觉的侄子,比封觉小了十三岁。他这人长的油头粉面,看似文文弱弱,却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连八虎骑之首的马硕在百余招内都奈何不得他,否则的话,这个只喜欢阵前单挑,不喜欢领兵打仗的奇葩,怎么会高居八虎骑之二?

    看着骊山的废墟,封觉啧啧道:“八年……还是九年前,我还到过这边儿,那时候骊山巍峨壮丽,漂亮的紧,哪曾想四年前始皇墓出世,结果就让这一座大山崩塌成废墟!”

    封彪拿着一面小铜镜只左照右照,嘟嘟囔囔的说道:“军师是发了疯吗?干嘛要我们这么着急的赶路,投胎啊!”

    封觉翻了翻眼睛,上去便窝了封彪一脚,训斥道:“瞎他娘的说什么?不吉利!另外……不要质疑军师!”

    封彪哼哼着也不搭理封觉,一跃跳上身边的一颗大树向远处瞭望,看了一会儿,道:“叔父!”

    封觉抬头,道:“怎么了?”

    封彪啧啧的说道:“我们被包围了!”

    封彪的话音未落,就在那骊山的废墟之后,两队兵马合围而来,其中一队人马前头一片雪白,不是白袍军又是什么?

    陈蓉蓉老远儿的看着封彪与封觉,喝道:“放下武器投降,饶你们一条狗命!”

    “口气挺大啊!”,封彪从大树上跳下,轻飘飘的上了马,把小铜镜子往怀里一揣,从智海中召唤出了一柄长的夸张的丈八蛇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蓉蓉,恍然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靠山王府的三夫人啊!啧啧!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可是……你这么威风,晚上还不得被靠山王骑着,得意个什么劲儿?”

    “哈哈哈……!”

    封彪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出的话,着实叫蜀军乐开了花儿。

    当然,他同样激怒了陈蓉蓉。

    陈蓉蓉面色阴沉,喝道:“敖雪!”

    敖雪扛着一杆长枪从军阵后走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鸡腿儿,道:“干什么?吃东西呢!”

    陈蓉蓉指了指封彪,道:“他嘴巴太臭,弄死他!”,微微俯身,陈蓉蓉补充道:“我前些日子去西狄掳掠,带回来不少漂亮的兔蛮女、狐蛮女,宰了他,任你挑!”

    敖雪眼睛一亮,鸡腿儿啪的一下扔得老远,擦了擦手,脚下一踏,离弦之箭般的冲了出去,声势骇人的厉害!

    “砰!”

    一声巨响,长枪与长矛击撞,完全没想到敖雪真是说动手就动手,封彪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被打下马背,飞到半空中好远。

    敖雪闷不吭声的晃了晃脑袋,直接追了上去便是一顿压着打。

    把封彪调走了,陈蓉蓉望向封觉,嘴角扯动,像是在笑:“攻必克!”

    “战必胜!战必胜!战必胜!”

    白袍军的士气立刻被调动。

    “杀——!”

    伴随着一声娇叱,三千白袍军作为绝对的箭头矛首,直插并州军的军阵,一击之下,便击穿了并州军的军阵!战斗力令人惊骇!

    ..........

    ..........

    弘农郡边缘。

    魏祛病蹙着眉头,一张脸难看的要命,原因起于他手上的消息……蜀王与北地君候四十余万大军,全军覆没,北地君候周正投降,蜀王只身逃跑。这他娘的算什么?算什么?坑人啊!没有这么坑人的啊!魏祛病自负天资绝伦,智冠群雄,可……可何曾想过蜀王与北地君候这么废材?要知晓他当初甚至还特意让文成侯嘱咐蜀王与北地君候闭门不出,等他们过去再说呢!

    文成侯的脸色也很难看,一个月前蜀王发布讨武贼檄文,起兵三十余万,那是何等的声势,令天下为之侧目。随之,北地君候周正响应号召。再后来,零零散散的都不算,江东猛虎陶冶同样起了兵……文成侯想的是,怎么到了自己起兵的时候,就剩下自己这一家了呢?找谁说理去啊!

    相对而视,魏祛病去文成侯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关键时刻,还得是魏祛病来拿主意,他苦涩的笑了笑,揉着眉心道:“先传令给封彪、封觉,让他们停止前进,打个前哨就好。再传命令给陈哲,让他的粮草辎重迅速运来,能运多少先运多少。再有……再有……”,魏祛病挠着脑袋,嘟囔道:“我想说什么来着?这脑袋啊啊啊!”

    文成侯叹了口气,好半天,笑着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建议?你我心知肚明,蜀王与北地君候隐瞒了情报,间接的帮助天后算计了我们,现在靠山王完全腾出手来,我们获胜的机会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除非出现奇迹。但打仗这事儿,从来都没有奇迹啊!”

    “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但我不能说!”,魏祛病叹了口气,道:“你不能忍心看着我送死,我也不能忍心看着你去送死!”

    魏祛病之前提的建议全都是“打”,没有“不打”。而文成侯希望看到的就是,既然已经没有希望了,不如就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所以,这才有了魏祛病的说辞。

    文成侯苦笑连连,仰望天空道:“没办法啊!你难道就忍心看到并州子弟兵,看到曾经义父麾下的子民们跟着我去无脑的送死?祛病!我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弱点,不是重感情,是太迟钝……如果我能早十天发兵、早十天想明白,这个天下也不会到了这种无法容下你我的地步!”

    “或许……”,魏祛病沉默着,道:“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文成侯蹙着眉头看着魏祛病,像是在问。

    魏祛病抿着嘴角儿道:“谈,跟靠山王杨文谈谈!如果他……能够跟我们同路,我们就有翻盘的希望!”

    文成侯笑的更加苦涩,那靠山王与天后的关系,就差天下皆知了,谁不知道哪对狗那女乱搞关系,孩子都弄出来了,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先帝还活着呢!他们就那样了,现在彻底没了掣肘……那更是如胶似漆,不像样子……

    魏祛病抿着嘴角儿,道:“恐怕也之后这个办法了!谈,必须谈。不然……就得走你自己希望走的那条路。”

    “报——!”

    远处忽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一骑飞来。

    接着,一个士卒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手中还捧着两颗脑袋,悲呛道:“我军中伏,两位将军……力战身亡!”

    看着那两颗人头,魏祛病与文成侯全都闭上了眼睛,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悲凉。

    “侯爷,这是……这是对方的信笺!”,士卒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她说,这是靠山王的信笺。”

    文成侯拿过信笺打开来看,上边只有一行字——午时过后,骊山相见。

    魏祛病微微蹙眉,道:“先是一个下马威,接着是要谈啊!看来,他也不想打啦!”

    文成侯收了信笺,平静的看着封家叔侄的头颅,叹道:“安心的去吧!不久后……也许我也会与你们一样,去陪你们呐!”,深吸了口气,文成侯喝道:“马硕何在?整顿兵马,前往骊山!”

    .........

    ........

    武威郡。

    霍凌云率领从雍州带来的铁骑,一路奔行,结果快要到潼关的时候,他却见到了孔鑫的意外出现。

    孔鑫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打马与霍凌云并肩而行,嘴上则是叹道:“你还真是够慢的,仗都打完了,才搬来援军!”

    霍凌云摸着鼻子叹道:“有什么办法?还不是那个该死的武光祠,你看看我的眼睛,这十天半月,我每天只能睡一个半时辰!再看看我这衣服,大了多少!瘦了不知几斤肉呢!再说,天知道蜀王与北地君候居然这么废物,败得也太快了,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不然的话,难道不需要用到我吗?”,好一通抱怨之后,霍凌云看着孔鑫,道:“你没跟王爷在一起,跑到这边儿干什么?或者……等我做什么?”

    打马与部队拉开距离,边走孔鑫边说道:“你难道不觉得王爷现在所处的位置实在太过危险吗?”

    霍凌云挑了挑眉毛,道:“你跟王爷说过了?嗯?啧啧!你是真不怕死啊!王爷有自己的主意,你再劝下去……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孔鑫眯着眼睛看着霍凌云,道:“你难道不觉得王爷现在是功高震主吗?在西北大地上以一己之力平定乱局,这种大功劳所带来的声望、名望,难道不会被猜忌?另外,功高震主,换而言之,也可以是众望所归!天家李姓在这场动乱中,三百年的积威几乎毁于一旦,帝国,落在王爷手里总比落在天后手里强吧?基本等于白捡的啊!你说王爷为何不动心呢!”

    霍凌云瞧了孔鑫好久好久,摇头笑道:“幼稚的想法!天后如今掌握八十万大军,在汉中居高临下,你当是容易对付的?再者说,天家李姓的三百年余威,你以为真的不存在了?别开玩笑了!就拿你们孔家而言,圣陨事件,几乎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可你们孔家现在依旧是天下影响力最大的家族,没有之一。天家李姓对中原大地的统治延续了三百余年,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况且……你难道不觉得王爷根本做不了天子吗?就他那性格,算了吧!还有,天后不可能再生,你猜将来坐上皇位的是哪个?嗯?”

    孔鑫被驳斥的哑口无言,涨红了着脸,半晌无言。

    霍凌云叹了口气,道:“千万不要干什么出格儿的事,西凉大军全部集结在王爷手里,天后也不敢、更不会做那种卸磨杀驴的勾当,要知晓帝国之外尚有妖蛮存在。你呢!我理解你想要恢复家族荣光的迫切心理,可你要知道,那真的不是一代两代人能够完成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大夫人着想,可不能让她跟着被牵累,懂吗?”

    孔鑫闭着眼睛,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

    ........

    山野老林。

    蜀王看着自己身边只剩下的一个半人,心中悲呛何以言表。

    所以说是一个半人,盖因跟在蜀王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个邢厥,还有半个头脑混沌不清的李勇。邢厥还好,刚刚见过血,杀气还在沸腾的李勇就像是一只狂躁的怪兽,不仅对蜀王无益,反而还可能举起锤子打死蜀王,着实叫人心惊胆颤。

    蜀王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穿着一身儿破破烂烂的亵衣,双目无神,脊背都佝偻了,还有那起了白皮的嘴唇儿,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老年人,而不是正值壮年的王者。至少,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望着,早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流落到如此地步的丧家之犬。

    邢厥一边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发疯的李勇,一边打量着四周,大口大口的喘息,道:“王爷!现在去哪儿?”

    蜀王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喃喃自语:“去哪儿?能去哪儿?我不知道哇!”

    邢厥愣了半晌,试探道:“要不……咱们去北冥之海吧!那里是小天地,可以躲过……”

    “哈哈哈!!!”

    蜀王哈哈大笑,打断了邢厥的话,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摇头道:“孤,是王者,不是丧家犬!孤,是王者,不是丧家犬!孤,是王者,不是丧家犬……来!杀了我!”

    猛的一声大吼,吓得邢厥一个哆嗦。

    蜀王蹒跚的上前,抓住了邢厥的领子,呵呵的笑着道:“真没想到,陪我走到最后的竟是你!也好!杀了我!拿着我的头颅去邀功吧!这样可以免去你的一切罪责!”

    邢厥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道:“王爷……你……”

    蜀王哈哈的笑着,放开了邢厥,猛然蹦蹦跳跳起来,状若疯癫:“朕乃天子!天命所归!尔等还不快快下跪!难不成是要造反吗?”

    疯了!

    蜀王疯了!

    邢厥蹲在地上,有些无助的哭了。

    “朕乃天子,天命所归!大胆贼子,安敢犯上作乱,拉出去斩了……朕乃天子……”

    “朕!朕!朕!朕你奶奶个腿儿!”,眼看着疯疯癫癫的蜀王吆喝个不停,心中不知那股子邪火冒了出来,邢厥一刀砍了蜀王的脑袋,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就凭你!也想做皇帝?蠢货!大蠢货!废材!大废材!就是因为你!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军师!龙玉!宇文泰!所有人,都是因为你的野心、你的愚蠢死的!好断无谋、色厉胆薄……天啊!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摊上这么一个主公?天啊!”

    咆哮过后,邢厥大哭了一通,不知过了多久,他平静看了眼李勇,道:“走吧!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邢厥拿着自己的刀抵在了脖子上。

    “唰!”

    刀锋抹过邢厥的喉咙,鲜血纷飞。

    李勇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好半天爬过来伸手推了推蜀王,又推了推邢厥,结果谁也没动弹。思虑着,他傻笑着好像懂了什么,拿起邢厥的刀,模仿着邢厥的样子,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结局

    兵马相隔五里相互对峙,一方是西凉骁骑,一方是并州铁骑,全都军容肃穆,彰显着各自的强悍战力。

    两个阵营的中心处,有一顶红盖大伞,还有一张案几,两张羊皮毯子。

    杨文坐在西边儿,文成侯坐在东边儿,没有别人,只是他们两个。

    从案几上端起酒壶,杨文给文成侯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侯爷!你是个明白人儿,也知晓我此番会晤你出于什么目的!”,顿了下,杨文低着头,接着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劳累的样子,眉宇微蹙:“我累了!不想打了,你呢?”

    文成侯慢慢的呷了口酒,伸手这在眼前,遥望西凉军的军阵,啧啧的赞叹道:“人常说,西凉大马,纵横天下,此等精兵悍勇,实在难得啊!”,扭头看向杨文:“王爷没有给老王爷丢人,就目前而言……是的!王爷自己以为呢?”

    杨文垂下眼敛,想了想,笑了笑:“没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父亲教育我,战场上的事儿,成王败寇。要么胜利、要么死。就这么简单!他当年这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那么大一丁点儿,反正是没懂,等到了现如今,算是明白了……侯爷,士卒,也是人!打仗,打赢了他们会死,打败了同样还是要死!我实在是不想让他们送死啦!同是人族,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有功夫儿去打打妖蛮多好!”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吗?确是!我哪里不懂啊!”,文成侯赞同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笑着说道:“我投降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任何人死?”

    杨文一个错愕,好半天,所问非所答的反问:“侯爷真的要……投降?那你当初举旗造反作甚?发檄文作甚?”

    文成侯苦涩的一笑,道:“我想换一块儿匾!不!不是我想,而是……而是天家欠金鹏王府一个说法!我也欠金鹏王府一个说!我想讨还这个说法,但现在看来,我是讨不回来的,只会让更多的并州子弟兵白白送死,所以我决定……还是我去死,让他们活着好!”

    杨文沉吟良久,远远地望着并州军的阵营,道:“你们那位鬼才,难道就给你出了个这么个主意?”

    文成侯笑着摇了摇头,道:“他想让我劝服你!”,见杨文面色错愕,文成侯哈哈大笑着说道:“是我拖累了他,我应该早起兵的,也许匾额可以换上一块儿新的,他的才华也能施展的淋漓尽致,我们可以获胜……可惜,蜀王、北地君候,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所以祛病实在没辙子,给我出了一个主意是让我劝服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认你做主公,然后集合雍凉大地以及并州的所有兵马,争夺这江山万里!”

    文成侯说的慷慨激昂,眉飞色舞,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点儿动心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从未升起过劝说杨文的念头,他只是单纯的在表述鬼才魏祛病的厉害,表述鬼才未能有机会施展才华的遗憾。

    杨文矜持的笑着,叹道:“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方式,可惜……他低估了你的决心,我,也不会同意。”

    “哈哈哈哈……”

    杨文与文成侯相对而视,哈哈大笑起来。

    西凉军阵中。

    北宫伯玉坐在战马上,歪着脑袋:“说啥了那是?说得还真挺高兴的样子啊!”

    孔鑫与霍凌云早就从潼关先于兵马一步跑了过来,闻言,孔鑫说道:“王爷的笑声中充满了释然,看样子,文成侯是同意了。文成侯的笑声中同样充满了释然,不过,多少有些惋惜的苦涩,想来,他心中感想颇多,却又不得不那么去做。”

    霍凌云则是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远方的并州军,看着那边的一举一动,蹙眉道:“谨慎小心些最好!三夫人,统筹好兵马,如果有异变,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先凿穿并州军的军阵再说!我估摸着焦将军与典将军的大军已经走到长安城了,转眼即至,人数上不用怕他们了!”

    并州军阵中。

    八虎骑第四的万发,没有再去看他的小黄书,神色有些激动的低声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万发所以这样,盖因魏祛病之前听了文成侯的笑声后,摇了摇头,说了句“他是要牺牲自己,保全大家啊”。

    魏祛病抬起眼帘,瞧了眼万发,好半晌,道:“不完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要并州的子弟兵与西凉军打得你死我活?鹰蛮奴在天上飞,传来消息,天下第二的霍凌云已经从雍州调遣大军十万,连同休整完毕的焦应龙、典白熊的兵马十万,走到长安,马上就到了!你觉得……要死多少人,才能击败西凉军?”

    万发被训斥的说不出话,支支吾吾的好半天,颓然的站到一边生闷气。

    八虎骑之首的马硕,还有其他的八虎骑,全都默默无言,因为话题太过沉重。

    ...........

    ...........

    圣陨三年,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节。

    声势浩大,参战人数多达百余万的一场人族内部的战争,随着文成侯的投降,划上了句号。

    从蜀王李旌最初的发讨武贼檄文,举兵三十余万兵出蜀州,逼近潼关,到西凉军殊死守城。从北地君候周正的突然加入,到荆州牧李缺的莫名惨死。从天后的亲下南方,到江东猛虎的败亡。从文成侯的并州军驰骋中原,到蜀王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一切都结束了。一场巨大的动乱,不仅让天下满目疮痍,更是直接死亡了十万八千余人,还不包括因此受累的数百万百姓等。正如杨文所言,战争,打胜了要死人,打败了也要死人,无非是多寡的问题而已。那个轻飘飘的而已之后,又有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儿子?谁也不知,但,那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一个让人不敢想象的数字。

    天后从汉中郡移驾长安,回到了这个她并不愿意久居的、充满了伤心回忆的地方。她没有理会那些火树银花不夜天,也并没有因为大战之后的胜利而与民同乐,她还在思忖着,该如何处理几个人,北地君候周正,文成侯甘思明,汉中王李旭,蜀中五虎将之首的关君山,并州八虎骑之首马硕等等……

    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天后叹道:“都是帝国的栋梁人才啊!叫我怎么忍心下的去手?”

    公孙在天后身旁,默不作声的研磨,忽然,她手上一顿,道:“北宫良玉传来消息,蜀王的尸体找到了,还有封觉、李勇两人,都找到了,确认无误。”

    天后愣了下,接着笑道:“很好!祸患已尽!”,转过头来,天后道:“我刚才的话……你怎么看?”

    公孙微微蹙眉,笑道:“也许,您应该接见他们,先问问再说。”

    天后思虑一番,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很快,文成侯被带了来,他面带着笑容,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见了我,你是既不跪也不拜!啧!”,天后啧了啧舌从桌案后站起身来,走向文成侯,道:“甘将军,我自忖带你不错,你为何反我?难道你就这么看不得我这种女子掌权?”

    文成侯穿着囚服,手上戴着铐子,闻言,叹道:“天后待我是不错,我知晓,就说把我从徐州调回并州的事儿来说,我是蒙受了您的恩惠的!但……回到并州后,看着那个曾经的金鹏王府门前挂着的骠骑将军府的匾,我就会想到当年义父是怎么被迫害的!所以,我想换一块匾,讨还一个公道!”

    “那是先帝做的事情!不是我!”,天后背负双手,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你想要,为什么不与我说?知不知道那句话?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抢啊!”

    文成侯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屈膝跪倒,叩拜:“从前不知,现在知了!罪臣甘思明,甘愿伏法!只求天后宽仁,放过其他人吧!”

    天后叹了口气,扶起文成侯,说道:“甘将军,你是帝国的四庭柱之一,屡立战功,有功于帝国,有功于社稷,更有功于人族!可你却犯了谋逆之罪,曾经的功劳,现在的罪过,两项相抵后……我决定削了你的爵位,把你的骠骑大将军之位,官降五级,去并州九原,做个游骑将军吧!你觉得如何?”

    文成侯愣了好半天,怔怔的看着天后,压抑到了极点:“你……你不杀我?”

    天后笑了笑:“为什么杀你?因为你的才华吗?另外,魏祛病……应该就是金鹏王的血脉吧?准他继承王位,恢复金鹏王府,但……因他参与谋逆之事,剥夺他的封地,让他安心的做个安乐王爷吧!还有你手下的那八虎骑,虽然只剩下六个,但个个是人才,我有大用……”

    文成侯沉默良久,跪伏在地上,抽泣起来,半晌嘶哑道:“罪臣甘思明!谢天后不杀之恩!”

    “去吧!换上身儿新衣裳,去看看长安城里的风景!”,天后微笑着说道:“今天可是中秋家节呢!”

    文成侯走了,关君山来了,不过这位爷很是傲气,进来之后,与文成侯一样不仅不拜,还瞪着眼睛。

    天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关君山,啧啧称奇道:“传闻将军乃关侯爷后裔,单论相貌而言,仿若在生也!”

    关君山素来喜欢别人拿他跟先祖相提并论,天后的这番话,倒是叫他心中好生欣喜,只是欣喜过后,免不得的黯然。

    “蜀王死了!被邢厥杀死了,邢厥也自杀了,同时自杀的还有李勇……蜀中五虎将,只剩下将军一个啦!”,天后坐回座位,沉吟一番后,道:“帝国内乱,妖蛮以为有机可趁,已经伺机而动,关将军!你祖上是大英雄,且是在与妖蛮战争中建功立业的大英雄,你难道就不想在与妖蛮的战争中证明自己的刀,杀妖蛮更为锋利吗?”

    关君山沉吟一番,惨笑道:“想,但……还有机会吗?”

    天后拍了拍巴掌,道:“有机会!我给你一个机会,放你走,你给我拎回来五个妖王或者蛮王的脑袋,我免你的罪的同时,赦封你为四镇将军之一!公孙,给他打开铐子,让他去吧!”

    关君山同样愕然好久,但却没有给天后拜礼,转过身,也不等公孙打开铐子,双臂一震,便解放的双手,一飞从天而去。

    敲了敲额头,天后转着眼睛说道:“李旭不用见了,让他这辈子都活在汉中郡城里,不准出来半步!有恩有威……拿周正开刀!我待他最厚,他却如此待我!嗯……他的家人就算了,放过吧!毕竟他这次率众投降,也算是有些功劳。”

    说到功劳,公孙不免插嘴问了句:“这次立功劳最大的,一个西凉靠山王爷,一个南疆总督大将军,哪一个都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人物,偏偏这平叛之功……”

    天后也有些为难,想了好久,道:“还向那天说的,对北宫良玉,赏他的儿子与部下就好,另外把他的车骑大将军改为骠骑大将军。至于靠山王……”,天后转了转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道:“赏他的部下就好,至于他自己嘛……”

    公孙瞧了眼天后脸上的红晕,翻了翻白眼儿,不用说,她也知道啥意思了。

    .............

    .............

    长安城里的长乐公主府中,杨文懒洋洋的在大木桶里泡着澡,怀里还抱着个长乐公主,舒坦的直叹气。慢吞吞的转过身,杨文示意长乐公主给搓搓后背。这月余的仗打的他还一次澡没洗过,连脸都没洗过几次,脏的那叫一个厉害。

    长乐公主如同贤惠的妻子,慢慢的给杨文搓背,嘴里笑道:“我那会儿可是看到眉儿换了女子装,跟着霍先生出去看烟火呢!哎!你难道不应该撮合撮合?难得霍先生一表人才的是不是?”

    可不是,杨眉儿长相一般般,脸上还带着道刀疤,除了身材好一点儿,真没哪里好,而且……脾气不好。以霍凌云的伸手修为,全天下的女子,九成九中的九成九都可以被他家暴,但他要是娶了止戈郡主杨眉儿,那就是被家暴的命儿,还有性命之危。

    杨文琢磨着好半天,啧啧道:“是应该说到说到了,我都娶了三个老婆了,她……二十几了?也该成亲了!”,扭过头,杨文看向长乐公主,有些不好意的说道:“姐姐,咱们这个……怎么算?要不我跟天后说说?”

    “她?算了吧!咱还是偷偷的来吧!万一她要是吃了醋,还不得毒死我!”,长乐公主冷哼两声:“瞧她今天那样儿,恨不得把你吃了似的!”

    杨文摊了摊手,也不知该说些啥,随便的岔开话题:“天后赢了,原本沉寂的那些声音又鼓噪起来了,听说不少不要脸的,又开始联名上书请愿,要天后早登帝位,一请、二请、三请,差不多了,估计下月左右,天后就会成为女帝啦!”

    长乐公主哼了一声:“再厉害又能怎样?还不是被你骑着?”,拍了拍杨文的肩膀,长乐公主看着杨文,琢磨了一番,道:“我这想想不大对劲儿啊!你跟她……四年前,那个时候你十六?十七?哎!你们是怎么……怎么就搞到一起的?”

    杨文转了转眼睛,这种事情他怎么好回答。

    见杨文不回答,长乐公主也不追问。

    洗完澡后,杨文换上了神儿干净衣裳,仰望着天上的烟火爆竹,招呼长乐公主快一点。长安城内因为有道家的天人道院,还有儒家的大学书院,文风鼎盛,中秋节,自然会搞诗文会,杨文没参加,远远的与长乐公主凑着热闹,在下边儿起哄,童心未泯似的。

    忽然间的一个回眸,杨文的表情僵住了,半晌,难以置信的叫道:“三姐?”

    远处,杨素素一袭白衣,手持玉箫,而她身边,则站着手中拿着玉笛白衣韩寻,好像在说些什么……

    ........

    ........

    圣陨三年,九月一日。

    天后临朝,百官言称国不可一日无君,奏请天后克成大统,承继皇位。天后以妇道人家自居,不愿。百官再称,力证天后功劳无数,称帝乃理所应当。天后以非天家李姓再拒,不愿。百官推举宗正寺天家李姓宗正出面,三请。天后……不得已而称帝。改年号为“凤临”,大赦天下,封赏百官。

    凤临元年,十二月中旬。

    深入北地、西狄数月有余,关君山手提妖蛮王者脑袋一十二颗,朝野上下为期悍勇所震动,天后封其为镇北将军,驻守幽州。关君山也从而开启了真正的名将之路。与被降为游骑将军的原文成侯甘思明、骠骑大将军北宫良玉、西凉止戈郡主为新帝国四庭柱。

    凤临二年,一月五日。

    西凉止戈郡主杨眉儿大婚,嫁与号称天下第二的霍凌云。大婚当日,天下恭贺……美中不足,霍凌云当也被家暴,被丢在雪地冻了一夜,被人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好久。

    同年四月。

    死而复生或者根本没死的杨素素与韩寻结成眷侣,兴趣相同,爱好相同的两人相敬如宾的走完了一辈子。

    .........

    .........

    二十年后。

    “你爹去哪儿了?人呢?怎么就不见了?啊?”

    太极宫内,面对颜色不减当年,气势却咄咄逼人的女帝,前来请求继承靠山王号的杨仲文笑嘻嘻的不吱声。

    天后被气的不轻,伸手拎着杨仲文的耳朵,训斥道:“跟你爹一个德行!不知上进,整天沾花惹草,你是见一个爱一个……真是气死我了!”

    “陛下!陛下!疼!疼!疼!哎呀!”,杨仲文长的与杨文颇为相似,尤其是那狡黠的眸子,简直一模一样,笑嘻嘻的说道:“父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反正是带着几个姨娘啊,小妾啊,说走就走了,您问我也没用,我也是刚知道的,这还是他给留的信,要我继承王位!”

    当年的天后,如今的女帝蹙着眉头,好半晌,瞧了眼在那边批阅奏折的李伯文,或者说杨伯文,问道:“伯文,你意如何?”

    杨伯文抬起头来,思虑一番,道:“儿臣以为……仲文可以继承王位,嘿嘿!”

    杨仲文给杨伯文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示意干得棒。

    这两兄弟一个像杨文,另外一个像天后,乍看下,并无相似之处,只有细看,才能看得出他们在眉宇中的几分相似之处……

    天后女帝揉了揉眉心,好半天,哼哼道:“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啦!好啊!自己跑出去儿……伯文,做好继位准备,我要出去找他!哼!”

    “啊?”

    “啊什么啊?”,天后女帝武媚娘哼哼着说道:“什么皇帝,当的这个累,那些老臣子天天说什么还政李氏,好啊!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意!正好我也不愿意坐这个位置了!”

    杨伯文、杨仲文:“……”,这就是所谓的得到的就不珍惜,得不到的才珍惜么?

    .........

    .........

    放下了一切的担子,杨文带着娇妻眷侣来到了一个他一直想去的地方,小天地,北冥之海,庄圣开辟出来的地方。遥望那青山绿水,风景宜人,年到中旬的他,忍不住的欢呼雀跃,小孩子一样。

    “我觉得我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杨文哈哈大笑:“舒坦啊!爽!啊啊……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杨文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谁又念叨我呢?该不会是……”

    “杨文!你给老娘站住!”

    老远儿,一辆马车里探出来天后的螓首,满面的怒气。

    杨文是仰天长叹——来的咋这么快?怎么就甩不掉啊!为什么?

    (全书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370/ 第一时间欣赏大文道最新章节! 作者:天琊海礁所写的《大文道》为转载作品,大文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文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文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文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文道介绍:
文至则武昌,这是读书人纵天狂歌的时代。
时,异族妖蛮霍乱天下,诸子百家争锋庙堂;
问,苍茫天下,谁能执掌沉浮?
大唐帝国,垂拱六年,号称洛都乃至天下最纨绔的靠山王世子杨文,游学归来。
大文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文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文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