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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琊海礁     大文道txt下载     大文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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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爹谁儿子

    靠山王府虎踞大唐都城洛阳东南角,占地超过百里。在洛都这号称天下共都、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可谓是独此一份,足见天家恩宠。

    当然,从开国至今的三百余年内,异姓王逐渐凋零,只剩下靠山王这一家,说硕果仅存也不为过,那定是有它的道理。

    作为武勋,第十代的靠山王杨雄继承了祖辈的勇武,陷阵杀敌,统领万马千军,乃当世名将;同样,他也继承了祖辈留下的诺大家业,不需拼搏,便有王号可以继承,领先他人多矣;但是,他却没有继承父辈能生儿子的优良传统,所以,快五十岁时,他在有了三个女儿后才老来得一子,便是世子杨文。

    或许是杀人太多做了孽,杨雄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却是个病秧子,十几年来,王府不知找过多少名医来看病,但世子杨文的病,就连诸子百家中的医家也是束手无策,只说世子是先天不足,要慢慢调养。连医术通天的医家都没办法,更遑论其他人等。

    这倒也罢,偏偏世子又不是什么安生的主,小时尚可,大了后身子骨虽弱,却吃、喝、瓢、赌、抽,五毒俱全,只要是能干的、可以干的,几乎干了个遍,把整个洛阳城都快掀飞了。

    要么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世子终于是闯了大祸,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在上元节时纵了一把大火,烧了当朝三公,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儒的宅子,惹了天大的祸。

    身为世子的爹,杨雄就得尽心尽力的擦屁股啊!可哪知这边事儿还没了,那边又出事儿了!猪油蒙了心的世子,终于把魔爪伸向了天家最宠爱的公主……

    金砖碧瓦、深墙高院的靠山王府从世子被刀逼着出去游历三年始,一直沉寂。今日,终于热闹起来。下人们清扫庭院,张灯结彩,忙忙碌碌,一片火热气象。指挥下人的管家心中也不免感叹:老王爷杨雄娶姬妾时都没有今日这般讲究呢。

    十几个身穿绫罗,头插凤钗的贵妇全都站在王府的大门外,眼巴眼望,就连杨雄也罕见的没着兵甲换上蟒袍,站在贵妇人的前头。从他不断走动的脚步以及搓手的动作来看,不难看到他心中的紧张,是在等圣驾?得了吧!整个大唐王朝都出了名的“不讲礼节”会这样规规矩矩的迎圣驾?

    从日头升起,到太阳当中,贵妇人们站的脚也酸了,眼也花了,额头上香汗涔涔,但却硬挺着一动不敢动。

    杨雄急躁的不像样子,招了招手,远处点头哈腰的跑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文士到他身边:“王爷吩咐!”。

    杨雄虎目圆睁,喝问道:“文儿怎么还没回来?你不是说一大早他就进了城吗?”。

    尖嘴猴腮的文士捻了捻嘴边的鼠须,贼溜溜的眼睛转啊转的,眼看老王爷有盛怒之相,连忙尖声细语的说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世子,在金玉楼!”。

    “他娘的!回家不先看自己的老子,去什么烟花场所?”,杨雄愤愤的爆了句粗口,回身就给旁边这尖嘴猴腮的文士一脚,怒道:“为什么不早说?还敢瞒着我?害得老子等了这么久!太阳底下这么毒,把老子都晒黑了!”

    晒黑了?

    杨雄生的虎背熊腰,身长八尺,年近七十,须发早都白了,常年的行伍,让他显得不怒自威。不过,他从来跟白都沾不着边儿,天生就是一黑皮;年轻时或许他还是个面皮不错的人,可如今,早已满面皱纹,又黑又丑,难看得紧。

    尖嘴猴腮的文士心中暗暗叫苦,那是世子不让说啊!心中虽想,他嘴上却一字不说,只是“哎哟哟”的叫个不停,躲到一边去,献媚的说道:“王爷虎威!老当益壮!这一脚……”。

    阿谀之词从这文士嘴里像是天桥上说书人说段子那样溜,唱念词似的,哪有一点文人的风骨?

    可惜,他这些话刚刚起了个头儿,便被杨雄怒气冲冲的打断:“给我闭嘴!钱三多!去告诉文儿赶紧回来!快!”。

    钱三多一个激灵,知道老王爷怒了,连忙准备撒丫子跑,不料杨雄拍拍脑袋又叫道:“等等!”。

    老王爷恍然大悟似的拍着脑袋大笑:“他这是怪我把他赶出去游学,吃了不少苦头,心里不顺,跟我置气呢!没关系,我在这儿接着等!嗯……你还得去趟金玉楼,带上银子给他,他身上没银子,别到时候让人笑话,说咱靠山王府的世子瓢霸王昌!”。

    如此理直气壮的说着下/流的话,大概算是靠山王府的一贯传承,无论那些腐儒如何攻击诟病都没有更改过。

    “哎!好!好!”;

    钱三多忙不迭的答应,一双三角眼眯眯的笑着,连带着那两条鼠须也跟着颤悠;他本人生的也矮小瘦弱,脸颊上还有好大一个痦子,怎么看都猥琐,笑起来更是猥琐,令人生厌。可偏偏那位世子大人很欣赏这家伙,说他的无耻已经到达一个境界,那是别人可以高山仰止的境界,有了世子的欣赏,钱三多在王府难免跟着水涨船高。

    送钱?

    钱三多看着那整整一箱的白花银子搬上马车,笑容更盛。因为,在他看来,这箱银子自己又能捞着不少啦!

    他心中暗忖:自家世子找姐儿还需要掏银子?倒贴还来不及呢!娘啊!您当年给我起的名儿真好,何谓三多?跟着世子混,银子多多、姑娘多多、好处多多啊!

    马车还没走起来,远处却是多了一道身影,一个十六七岁的白面少年摇头晃脑的向这边走来,走几步便咳嗽几声,一张俊俏的脸有些病态的惨白,上头甚至还有几个没擦干净的粉红唇印儿,端的是少年风/流。

    少年人注意到了王府门前的情况,一双好看的眸子眨了眨,撇着嘴,那模样,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在少年人身后,还跟着一只毛茸茸的狗崽子,肉滚滚的好似圆球,狗崽子有着青色的毛皮,跟在少年人身后时不时的跳蹦起来咬一下他的袖口,示意让他慢点走。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这狗崽子走起路来也把头扬得老高,摇头晃脑的跋扈相。

    远远的看着少年人,杨雄原本严肃的表情顿时绽放出他最灿烂的笑容,满是沟壑的脸像是绽放的菊花,老远儿就屁颠颠的跑过去,叫道:“文儿!文儿!让爹看看,哎哟!都瘦了,在外边儿吃的好不好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不劳您操心,咱在外边吃得好睡的香!咳咳……”,少年人自然就是靠山王世子杨文,此时他哼哼着抱起身后的狗崽子,瞥了一眼点头哈腰的靠山王,道:“还别说,外边好玩儿的地方比洛都多多了!山川壮丽,景色优美,文人士子也好客的很!”。

    “好文采!”,一辈子都是别人拍他马屁的靠山王,狠狠的拍了下巴掌,在脑海中搜罗着自己非常匮乏的溢美言辞,道:“难怪人家都说,寄情于山水,可以陶冶情操,吾儿今后……”。

    编了好半天的话,磕磕绊绊的,杨雄终于是编不下去了,他听得出杨文话里带刺儿,因此苦着脸道:“文儿啊!别生气了成不?那也是对你的历练嘛……”。

    “给我闭嘴!陶冶情操?你怎么不出去风餐露宿三年?净他娘的捡好听的说!难怪我总觉得不是你亲生的!”。

    愤愤的喝骂声中,堂堂的靠山王就被自家儿子一脚撅到一边儿。骂了几句,杨文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绯红色,微蹙着眉头,昂着脑袋向王府走去;靠山王杨雄就像是皇宫里的小黄门儿,低眉顺眼的跟在身后,搀着胳膊伺候,那模样,真不知道谁爹谁儿子。

    “世子啊!您可终于回来啦!您出去三年,小的心痛啊!这晚上睡不着觉就想世子在外边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有没有受人欺负啊!那是夙夜忧思,您看我,都瘦了……”;

    钱三多不舍的看了一眼已经搬上马车的银子,心中暗叹损失颇多,然后飞速的换上一副哭丧的脸,小眼睛中挤出几滴泪水,见到多年失散亲人似的扑向杨文,脚下拌蒜还连滚带爬,满身狼狈的来到杨文身边,抱着大腿可劲儿的嚎。

    “三年不见,无耻的功夫又有精进!不错!不错!”,杨文挥了挥手,把手里的狗崽子轻巧的放在钱三多的头顶,道:“车里的银子赏你了,一边儿呆着去,给我这位小朋友找点好吃的,醉凤楼的泡椒凤爪、浪里游鱼,百味楼的百花酿、吉祥牛肉,还有食色坊的白玉圆子,一样来点儿,就像亲爹似的给我伺候着,明白?”。

    钱三多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咧着嘴,笑得比谁都欢,顶着青毛狗崽子,忙不迭的说道:“明白!明白!它就是我爹!亲爹!”。

    话音没落,青毛狗崽子就在他脑袋上撒了泡尿,翻着一双青色的妖异竖瞳,做出不屑的样子,像是在说——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甩了甩袖子,杨文扫了一眼站在身侧让开进府道路的十几个贵妇,打量几眼,回头冷晒道:“三年不见,又多了几位姨娘?都快七十了,还能这么折腾?老不休的!别把腰闪了!”。

    靠山王杨雄连忙腆着脸,赔笑道:“这不是你不在家,显得寂寞,想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嘛!可惜都不争气……你要不愿意,立马休了,休了还不成?”。

    十几个贵妇人中的几个立马变了颜色,但却没一个敢吱声。大家都知道,在靠山王府,世子第一,老夫人第二,三个郡主合排第三,然后才是老王爷……这世子是老王爷晚来得子,又是嫡妻留下的遗腹子,老夫人宠着,三个姐姐惯着,那个唯一可以继承王位的人,可谓是万千宠爱加一身,别说是几个姬妾,就算是老王爷的平妻当年因为嫉妒想要害世子,不也被老夫人下命令活活的打死、抛尸荒野,连祖庙也没让进?

    挑了挑眉毛,杨文哼了一声,道:“没那个必要!老太太呢?”。

    老太太就是杨雄的母亲,杨文的奶奶,今年都九十八岁了,朝廷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就连当朝的二圣都要尊称一声“老太君”。

    杨家世代忠烈,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三个战死沙场,老夫人的丈夫、兄弟、子侄也皆尽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在整个大唐来说,老太太都是不可忽略的一个。

    提到老太太,杨雄长吁短叹的说道:“后院修道呢!你走了三年,我这三年来连院子都进不去!”。

    “活该!”;

    杨文又冷哼一声,径直走进了王府,算是正式的进了家门、回了家。

    身后是怕世子热了给打扇的侍女,前边是怕世子咯着脚铺着地毯的健仆,呼呼啦啦的几十人围着王府的世子转。世子面容冷峻,一副很不愉快的样子,着实让这些下人觉得难办。同样,也更让靠山王与他那一干姬妾心颤,连走个路都大气儿不敢出、小气儿不敢喘,生怕惹了世子大人不高兴。

    忽然间,靠山王杨雄上前一步,道:“咦?文儿!你这咳嗽的病,好像……好像没那么严重了?难道是你在游历的时候碰到了名医?那你的头痛症现在如何了?”。

    踩着台阶儿的杨文,驻下脚步,斜睨杨雄,道:“我要进‘大学书院’!”。

    一问一答,南辕北撤,杨雄先是愣了愣,后道:“进大学书院?嗯,好!你不愿意入我们兵家,老太太也不愿意让你去上阵杀敌,那就不去!可大学书院是儒家的地盘,那些酸腐满口的‘之乎者也’,刻板的很,你确定?要不看看法家的‘五刑学院’,我跟李丞相那个老独夫关系还是不错的!道家的‘天道院’或者是‘人道院’也不错啊!或者……”。

    杨文没说话,冷冷的看着杨雄,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在那里口若悬河。

    杨雄被看的难受,只好讪讪的接自己的话,道:“你脑子聪明,进大学书院只需要好好学学,然后等童子试的时候去考……”。

    “我要进大学书院!立刻!马上!去办!”。

    说完这句话,杨文便向王府后院走去,只留给杨雄一个满是柔顺长发的后脑勺,还有几声咳嗽。

    杨雄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揉着眉心,招了招手,旁边又多了一个穿着兵甲的壮硕侍卫。

    “去!准备马匹,我要去大学书院,拜会一下陆九渊!”。

    下完命令,杨雄又郁闷的揉着眉心,嘀咕不已,自家儿子以前不是很不喜欢儒家吗?怎么突然间变了性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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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后院与书院

    不知从何时起,杨文便觉得自己脑海中多了些东西,准确的说,那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一个来自跟自己所处在的世界很相像、却又很不相像的世界的人的记忆,虽然很拗口,但他也只能这样去形容。

    杨文自小体弱多病,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胸口发闷,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另外一个就是头痛,而每一次头痛后,他都会接受一点那份记忆中的新鲜东西,这种痛苦折磨了他整整十六年,直至不久前在外地的青/楼里被争风吃醋的人殃及池鱼,砸了下脑袋,才算是完全将那份记忆接收。

    那份记忆中,有着天马行空的思想,有着海量般的诗词歌赋,还有着……白花花的大腿?为什么那里的人穿的那么少?难道是衣不蔽体?好穷!

    很长一段时间的风餐露宿中,很多时候都吃不饱,杨文便思考着、搜索着那份记忆中有趣儿的东西,用来分散注意力,聊以慰藉。

    杨文能够感觉到那份记忆里,另外一个人对背诵那些诗词歌赋的抱怨“背这些东西有用吗?这都什么年代了!”。

    别人弃之如履,吾食之若甘饴啊!杨文心中嘘叹:那人一定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文人才是掌控天地的存在,诗词歌赋自有用处,一首能够当做战诗的好诗,不知能挽救多少妖蛮爪牙下的无辜百姓呢!

    三年的游历,或行走在山川大河田间草地,或游荡在烟花繁华乡村市井,多数时间都是孤寂的,每当长夜漫漫,星光点点的时候,杨文都会想起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不,应该说更加明白了许多,这让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个性子。

    靠山王府的后院像是府中之府、院中之院,青砖绿瓦铸就高墙,隔绝了与外边的联系,古朴的朱红大门上有铜狮门环,一派威仪。

    院门是开着的,已经能看见里头的香炉鼎盛,亭台楼阁以及竹林梅园,杨文收起自己怏怏不悦的表情,换上了一副欢喜的样子,径直走了进去。

    远远地就能看到荷塘的亭子中,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妪向这边看,浑浊的眼睛中是忍不住的两行清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身旁的侍女连忙递来龙头金杖,想要搀扶老妪;老妪却没有接过龙头金杖,只是脚步很急的向杨文走去。

    杨文同样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的连忙扶住老妪,笑道:“孙儿回来了!老太太!”。

    “好!回来就好!”,老太太伸手摸着杨文的脸,喜不自禁,满是皱纹且粗糙的手颤抖个不停,埋怨道:“你个泥猴儿,真是狠心啊!出去这么久,也不说给奶奶送封信回来!让奶奶心里着急;罢了,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苦命的孙儿啊!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老王八,他怎么还不死!”。

    嘴上说不说,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咒骂几句靠山王杨雄,没错,杀千刀的老王八,说的就是靠山王杨雄;在老太太看来,杨雄早就是该死的人。

    大唐王朝建国之始,也是杨家发迹之初,从那时候起,杨家的男人就没有活过四十岁的,多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别的勋贵世家的家主可能七八十年都不见得换一次,但杨家几乎每三十年就要换一次,很是频繁,如同诅咒一般萦绕在杨家男丁的身上。

    杨雄如今已经几近七十岁,比起杨家先辈活得太久太久了。“他是个异数”,老太太时常是那么说的。从有了杨文开始,老太太就开始诅咒杨雄早点死,不为别的,她觉得杨雄占了杨文的命数,他活的越长,杨文就活的越短;尤其是杨文几次都差一点夭折的时候,老太太险些没亲自动手杀了杨雄。

    听着老太太的念叨,杨文笑着把她扶进亭子里,道:“孙儿饿了!”。

    短短的四个字,却是打断了老太太的唠叨,老太太连忙让身边的侍女去准备菜肴。

    老太太九十八岁了,古有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之上从心所欲”,从心所欲尚可,可手脚确实不再灵便,以前还能亲自下厨,现在真的做不动啦,只能让下人去准备饭食给疼爱的孙子。

    拉着杨文的手,老太太摸了好一会儿,忽,皱着眉头道:“你修了儒家的功法?”。

    杨文点了点头,叹道:“算是吧!”。

    “脉象平稳,面相也有所变化,就连命格也逐渐明朗,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嘀咕个不停,多年前,她曾请道家的人给杨文占卜,那人虽道法高深,却愣是没能算出有关杨文的任何东西,只说他的命格实在古怪,别人一出生就定了命格,他的命格却是变化不定的。为了自家的孙儿,老太太可谓是煞费苦心,这些年来开始修道,为杨文祈福……

    杨文左右顾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后院的一切,见没有变化,笑得很开心,忽然,他说道:“老太太,我要进大学书院!”。

    老太太一愣,道:“好啊!让杨雄去办!”,想了想,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道:“孙儿啊!听下人说……你还在怪你爹……”。

    杨文打断了老太太的话,道:“没,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想钓鱼,就要下香饵,想来我这个香饵还算是不错,足够他看清楚王府的敌人都是谁了;我又不是小瞎子,可以看得清楚,游历途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我、想打我的主意呢!要不是我身边时时刻刻都有杨雄派来的人守护,不然也别想活着回来!他这么做,是要为我扫清最后的障碍啊!太平盛世久了,杨家树大招风,有些人急不可耐的想要伸爪子,是该好好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看清楚杨家的实力啦!”。

    “好!说得好!”,老太太连连点头,不免唏嘘:“你比杨雄那个蠢货强太多了,别人都说你是洛都第一纨绔,可要没你这个洛都第一纨绔,天家皇族又怎么容忍我们杨氏这最后的异姓王?又怎么会放心让他杨雄总督西疆兵马七十万?他老了,活得实在太久了,我早就老了,活的也太久,都是该死之人啊!”。

    末了,老太太无头无脑的加了一句:“孙儿啊,别再顾及那么多!”。

    老太太说话像是有些糊涂,东一句、西一句的,唯一不变的是,时不时的就咒骂一下自己的儿子——靠山王杨雄。

    杨文笑着没有吭声,耐心的听老太太叙话,偶尔插句嘴说两句。

    这边爷孙二人其乐融融,另外一边,靠山王杨雄也来到了太学书院,并且带着亲卫三百人。

    亲卫军跨刀披甲,金光向日,仅三百骑却有千军万马之相,整齐划一的步调与动作中不难看出杨雄这个靠山王不是白来的,戎马一生,早已经将麾下兵马“运如臂使”,那是兵家学问的具体表现。

    汹汹来势自然惊动了大学书院,书院院长陆九渊亲自出迎。

    一个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战功赫赫,昔年浴血一战,屠杀蛮兵三十万,凶名震世;一个儒家魁首,天下最具学问与威望的大儒,当年松江楼激辩诸子,力压群雄,世人共推五百年内最有希望儒道封圣的士子领袖;两个人相互对峙很久;之后,简短地交谈了几句,背道而驰。

    不过三刻,大学书院便传达出一个消息——破格录取靠山王世子杨文为内门弟子。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先有文王荡平妖蛮,建立大周,文道至圣。后有妖蛮又起,霍乱天下。春秋五霸、战国七雄,诸子百家乘势而起。而后秦王横扫八荒六合,定鼎天下,法学独占魁首。再有秦二世而亡,儒兵相争。汉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门大兴。三分天下,两晋前后,隋止暴政,百家再起……

    这是天下的兴亡史,也是文道百家的兴亡史。

    现在的儒家已经不是汉王朝的时候了,它已经不再独占鳌头,可即便如此,那也是诸子百家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之一。别说是代表儒学颜面的大学书院,便是一般的儒家学堂,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录取学生,更不用说,一来就是内门弟子。破格录取靠山王世子的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书院内的“书山”,陆九渊端坐小榻前,身板挺直,眉如刀削,双手拄着双腿,一动未动。

    堂下,书院的教师齐聚一堂,耿直的副院长魏子夏长身而起,气冲如牛,朝着陆九渊躬身执礼后,义愤填膺的指责道:“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院长何以破格录取那纨绔弟子?是他靠山王杨雄给了你好处,还是要挟了你的把柄?我也不记得陆九渊是个软骨头!”。

    话说的无比尖酸刻薄,听的众人为之色变,但陆九渊微微一笑,他素有容人之量,和颜悦色的对魏子夏说道:“都没有!靠山王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央求我收录他的儿子进书院学习;君子有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我岂能不答应?”。

    “不以六律,不能成五音;不以规矩,焉能成方圆?”,魏子夏丝毫不退让,反而变本加厉,言辞激烈:“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他若来,那就要用书院的规矩!让他去参加童子试、去考!你说靠山王以父亲的身份央求你,可天下间又有多少父亲想要央求你呢?难道,你要把他们全都收录到书院里吗?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君子之道在于要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你这是小人行径!”。

    陆九渊抚着修剪整齐的三寸花白短须,面色变得稍微严肃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敏于事而慎于言,要知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取。子夏,身为书院院长,我要为书院的未来考虑,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知你性情刚烈,不怪你口不择言,倒是有件事情还要请你帮忙,不知可否?”。

    眼看着陆九渊起身行礼,魏子夏挥了挥袍袖,头一偏,老大的不乐意,愤然道:“说!”。

    他自知这件事情再无商谈的余地,无论自己怎么说陆九渊也不会改变主意,可胸中这口恶气就是散不掉,憋得难受。想起那个劣迹斑斑的纨绔弟子,魏子夏就担心书院的学子会被他这个混账带坏,那就像是一粒臭不可闻的老鼠屎,能坏了书院这一锅上好的清汤。

    陆九渊微微一笑,声音清晰的说道:“我要你亲自教靠山王世子学问!”。

    “什么?”。

    魏子夏顿时是须眉倒竖,怒不可遏,自己讨厌那个纨绔弟子还来不及!

    教他学问……咦?等等!转念一想,魏子夏心中念头翻飞,暗道:倒是个好办法!看我怎么收拾那小子,让他知难而退,如此,也不需要担忧书院的清净了呢。

    “好!我会好好的教他学问!”,魏子夏一口答应,并且咬着后槽牙说道:“子曰:有教无类;孔圣尚能不分贵贱、善恶、贫富、智愚的去教育弟子,我们这些后人,怎能不能?我要好好的感化他,教他做人处事的学问,改过自新!”。

    盯着魏子夏看了好一阵子,陆九渊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模样显得意味深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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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那山有那路

    靠山王杨雄子承父业,行伍出身,不过在这个文道百家掌控天下的时代,他入的是兵家,修的也是文道。

    相对来说,兵家的人没有那么多琐碎规矩,讲求的是胜与败、生或死,向来把乱世当做乐园,标榜着“得兵家相助者可获扭转乾坤之力,为万人敌”。

    思想不同,所以造就不同的人,靠山王杨雄纵横天下,马上称雄,同样,他马下也不检点,素来为人所诟。

    宝马、烈酒、美女,这是杨雄最爱的三样东西,但他更爱的是自己的儿子。哪怕杨文让他上天摘星、下海捞月,他也不会皱个眉头,只是他与杨文这对儿父与子之间的表现形式让人总觉得哭笑不得,不知谁爹谁儿子,按照儒家的话来说,就是不懂人伦规矩、三纲五常。

    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杨雄背着双手,如同没头苍蝇,乱糟糟在雕刻着复杂而高雅图案的镂空朱门前转来转去,老脸纠结,嘀咕不已:“怎么一到家就病倒了?昨儿不还是好好的嘛!天啊!难道真被道家那些牛鼻子说中,是我杨家杀孽做的太多……”。

    “闭嘴!一边站着去!”。

    自三年前因杨文被逼着出去游学,而一直不出后院儿的老太太今天也出了门,坐在屋前的石凳上,手中握着龙头金杖,大声呵斥杨雄,那凶狠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杀了自己儿子似的。

    在外边威势滔天的杨雄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乖乖的垂首站在老太太身边,长吁短叹。

    不多时,朱门被清秀的侍女推开,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了出来,朝着杨雄微微点头后,转头向老太太,道:“老夫人且宽心,世子身体无碍,比之从前还要好上许多,只是舟车劳顿,一时间的精力不济,养两天就好了!”。

    “多谢了!孙神仙!”。

    老太太起身还礼,算是松了口气,活了这么久,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哪怕是当年被妖王刺杀时,老太太都没这么紧张过呢。

    孙神仙,这是别人给起的雅号,但也是称号,老者本名孙瑜,是医家当代的“医仙”,大唐王朝的国医。他给杨文看过很多次病,从小到大,对病情也算了如指掌,因而笑道:“世子在外游历,定是有所奇遇,应该是修了儒家的功法,以浩然正气滋养先天不足的五脏六腑,身体这才逐渐好转;只要持之以恒,说句不好听的,哪怕虽不可能长命百岁,但也不会再是短命之鬼!可喜可贺!”。

    “好!好啊!”,老太太点了点头,心情大好,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孙神仙这边请,知晓孙神仙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不收金银钱帛,老身也不开这个口啦!不过,近来老身偶然得了不少珍贵的药材,万望孙神仙莫要推辞!”。

    孙瑜大笑:“善!”。

    望着送孙瑜出府的老太太,杨雄长呼一口气,三年不见,自家老母亲变得更可怕了,摇头晃脑中,他笑嘻嘻的向房间中走去。

    房门是进了,但杨雄显得小心翼翼,生怕碰着房间里的东西,要知道杨文的房间可比杨雄的漂亮多了,当然,也风雅多了,毕竟杨雄那挂满了盔甲兵器的房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风雅沾上边儿。

    整体格调便显得清素的房间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墨龙血磨;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青瓷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顾三绝”的《洛神赋图》真迹。东墙上拓写着不久前过世的当代书法名家“诸中书”的《孟法师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约,却不简单,只要是识货的进来,都会觉得奢侈。

    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中,杨文面色憔悴的躺在床榻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其余的部位全被金线绣花的锦被遮挡,唯有一双眼睛还是原来那般灵动,望着贼一样贼头鼠脑进来的杨雄,狠狠的瞪上一眼,撇头过去,不言不语。

    杨雄龇牙咧嘴的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腆着脸坐到杨文身边,做出嘘寒问暖、心痛不已的模样。

    好半天,杨文掀了被子,坐起身来,道:“我还死不了……咳咳……让钱三多给我准备车马,今天我就要去大学书院!”。

    “今天就去?晚几天也没关系吧?陆九渊那个老杂碎还敢跟你说啥咋地?你这身体……好吧!”,被杨文狠瞪了一眼,杨雄只好赔笑道:“马上!马上!我这就去叫钱三多!”。

    颠颠儿的跑出几步,杨雄回头问道:“气儿消了不?”。

    “滚!”。

    一声闷哼,伴随着一只鞋子,堂堂的靠山王就这样被赶出了房间。

    摇了摇昏沉沉的头,杨文叫道:“画眉,更衣!”。

    眉眼儿清秀的小丫头从外边吃吃的偷笑走了出来,手脚麻利的从橱柜中找出一套绣着银色丝线的黑色的长衫,边服侍杨文穿衣,边忍不住说道:“世子,你这样做会让老王爷很没面子的……咯咯咯咯!”。

    “知道他没面子你还笑!没尊没卑!小丫头,要不要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嗯?”,纨绔的世子伸手在小丫头的清秀脸蛋儿上捏了一把,水灵灵的触感让他心中不免感叹:前几年还是个黑不溜秋的黄毛丫头,才三年不见,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有模有样,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小丫头脸一红,低着头不敢吭声了,专心的给杨文穿好衣衫,送出门外。

    钱三多早已经等候多时,腰弯得很低,献媚的笑着,脑袋顶上还顶着那只青毛的狗崽子,远远地就向杨文跑来,道:“世子!我把小祖宗给您送来啦!”。

    青毛狗崽子一翻眼睛,不屑的从钱三多头上站起,直接蹦到杨文的怀里,还冲着钱三多吼叫一声,像是很不满。

    杨文拍了拍这肉滚滚的小狗崽子脑袋一下,笑道:“你这狗东西,不学狗叫唤,学狼!”。

    笑骂后,杨文踩着方凳上了马车。钱三多自动的坐在车厢外的前沿,拿起马鞭驱车,马车四周,王府近卫自动护在四周,前方有人举着牌子“靠山王府”、“肃静”、“退避”,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向南行去。

    为何去那边儿?因为,那边有座山、山上有座书院,名曰——大学。

    自从孔圣横空出世,正式确立的儒的学说后,儒家似乎从来都没有没落的时候,世代人才辈出,哪怕当年因为儒法相争而引发的焚书坑儒,都没有让儒家一蹶不振,反而愈挫愈勇,在此后数千年与妖蛮的抗争中,建立起了不亚于兵家的威望,时至今日,儒家也是文人士子的首选。

    儒家强大的具体表现在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儒家号称当时并称的二显学;秦皇横扫六合时的儒法相争,秦末的儒兵相争;汉祖武帝时期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三分天下、两晋前后的儒兵惨斗……每一个时期都可以看到儒家活跃的身影,墨家没落,儒家还在,法家沉寂一时,儒家还在……

    而儒家真正最厉害的还在于“教育”二字。教育、教育,教与育,教书育人,因而有了“大学”的存在,因而有了儒家源源不绝的有生力量,因而也有了立世的根本。

    先知先觉的儒家在这一步上,走的比它出现的早的文道学说医家、兵家、道家等都要早得多,岂不见大学书院现在反而是历史最悠久且最富盛名的学院?

    “大学”始于《礼记》,所以,遥望那古树参天的巍峨学宫前,红底鎏金的匾额上写着苍穹有力的一行大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儒家学子的人生箴言,更是他们心中不可动摇的信念。

    书院建在洛都城南方一角的方寸山上,距离山下有很长的一条小径,差不多百丈,那牌匾上的字并不大,却仿佛有着莫名的魔力,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杨文看的很清楚、也很入神。直到他身侧的亭子中,一个峨冠博带的老者长身而起,方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因为,那老者——太刻板了。

    方脸、粗眉、直鼻,老者五官之间的距离像是精心的计量与算计过,看起来就是个方正的“国”字,他身着纤尘不染的白色儒袍,头上的束发冠比寻常人要高出夸张的四五寸许,如同利剑。

    杨文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刻板,第二印象就是——他的名字叫规矩!

    “等你很久了!为什么迟到?”,儒者双目怒瞪,看着杨文,冷晒不已:“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靠山王世子,好得很!”。

    杨文也不生气,拱手一礼,笑道:“我从未说过什么时候会来,又何来迟到一说?先生未免火气太盛了吧?”。

    “哦?那倒是我魏子夏的不是了!”。

    这人正是书院副院长魏子夏,此时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杨文,对于这些个勋贵弟子,他向来不喜。他认为书院就应该是读书人的书院,不能因为今儿这个将军的儿子要来,那个尚书的女儿要来,便要坏了规矩,大开方便之门。无论院长陆九渊到底是打什么注意,他都想让杨文知难而退,不要带坏了书院的风气;他并不是非要针对杨文,要来可以,按照书院的规矩,去考!

    魏子夏盯着杨文很久,冷哼道:“既然来了,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话锋一转,他又道:“但是!也不可坏了规矩!一直以来书院的规矩都是通过考试来选拔学子,当然,并不是没有不靠考试的人进书院学习,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可取之处,可以因为他们破了规矩!那么!你呢?”。

    面对魏子夏的朗朗喝问,杨文依旧笑面相迎,没有拿身家压人,反问:“什么叫做可取之处?”。

    魏子夏一愣,随之,说道:“若不懂儒家典籍,不通四书五经也无妨,文道八雅你总该会吧?所谓: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是有‘余音绕梁’之技,还是有‘以假乱真’之艺,亦或是以天地围棋盘,众生为棋子的魄力呢?”。

    杨文沉默不语,他身旁的钱三多却是面色大变,心忖:这老家伙简直是在为难人啊!余音绕梁?就算是进士修为,没有真正对琴艺的深刻造诣都不可能弹得出来,以假乱真的画艺同样是非同小可,至于“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那只是个传说!唯有当年楚汉相争之时,兵家的一代宗师范增与大儒张良有魄力来过一次,号称“鸿门局”,又称“灭国棋”!

    文道昌盛,相伴文力,而童生、秀才、举人、进士这等称号,也不再是单纯的称号,更是实力的象征。否则,没有文力伴身,如何去杀妖灭蛮,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更遑论文道相争,那不只是动动嘴皮子,是会流血的!

    一如当年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等激进言辞的亚圣董仲舒所言:做学问也要流血!不同思想与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交锋,其激烈程度不亚于人族与妖蛮异族之间的战争!甚至更为惨烈!没有武力,谁会信服?

    杨文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又怎么会有文力?又怎能施展余音绕梁的琴艺,以假乱真的画艺?

    低头想了很久,杨文抬起了头,眼看着天空倏然而至的四合阴云,耳听得山顶书院传来诗书朗朗,忽然笑了,迈着步子向小径行去,直奔书院大门。

    瞄了一眼杨文的动作,魏子夏冷晒一声,全然没有在意,只是重新坐下,手持书卷。

    在他看来,那条路——不通!至少对于那个没有文力灌顶、开辟智海的纨绔而言是行不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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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家住大海边

    传说中,天地有文力长河,悬于苍穹,挂于星端,曰:文道银河,曰:智慧星海。

    文人士子沟通文力长河,洗礼己身,明志、醒身、做学问,文道兴衰皆望于此。

    昔年,天皇伏羲文道首封圣,有感文力长河日渐枯竭,化外之民日益增多,身陨前自行消道,以增强文力长河,庇佑万代,利于教化。后圣人纷纷效仿,便有了长河挂日,便有了文道昌荣,便有了百家争鸣。

    不是读过两本书就可以成为文人,只有文力灌顶、开辟了智海的读书人,才叫文人。

    读圣贤书,心有所感,引动文力长河进行洗礼灌顶,如此方能开辟智海。但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有些人是天生的神童,不过五六岁便能成功洗礼成为童生。

    而有些人,就像是杨文,他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高龄”了,却还没有成为童生,也难免的遭人白眼鄙视,风言风语的说什么虎父犬子,只是某人脸皮够厚,从来没在乎过。

    忽而阴云四合的天空,狂风漫卷而起,雨点儿初时寥寥,转眼间便是瓢泼一般。如此湿寒的天气下,钱三多难免有些担心身前体弱多病的世子,但他更加知道这位世子的脾气,只要是打定主意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说得好听叫意志坚定,说得不好听就是犟驴。

    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伞柄为杨文打着伞,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落汤鸡一样的钱三多,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世子,书院这条小径是有门道的,取当年大儒韩愈的名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勤为径’为命名,是只有文人士子才能走过去的路!”。

    杨文在这条小径的前头已经徘徊了很久,每当他迈步上前,就好像有什么湿滑的东西附着在石阶上,像薄膜般挡住他的脚步。始终走不上去,面色自然是差了许多;听到钱三多的解释,杨文挑了挑眉毛,抿着苍白的嘴唇儿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思索什么一样。

    钱三多继续说道:“相传,董亚圣弟子吕步舒因不识董亚圣所文,谓之:大愚;那几乎导致董亚圣被汉武帝处死;吕步舒心中有愧,于是,在这方寸山雕凿台阶,磨砺心智,警示自己不要再犯错误,便有了这条勤为径,后来董亚圣也是在这座方寸山上,建立了大学学院;所以,这条小径是有大儒文力笼罩的!没有文力的人便不能通行!”。

    “哦!原来如此!”,杨文点了点头,忽然却是顺着小径旁边的山坡行了上去,口中还说道:“小径是有大儒文力的笼罩,但不代表整座山都是如此,钱三多,取墨宝来,随我上山!”。

    路旁小亭中的魏子夏冷笑迭迭,心中暗道:果真是纨绔子弟,尽走邪门歪道!此子断不可取,如此心性必要坏了整个儒家书院的风气,今日,无论他院长如何说,无论他靠山王如何跋扈骄狂,我都不能让此子进书院!必阻之!

    魏子夏长身而起,一手持书卷背于身后,一手自然放在身前,全身笼罩着白色光芒,漫步雨中,雨水却不能打湿他的衣衫,头上骄傲的峨冠仿佛是一柄利剑。

    “勤为径”上,魏子夏脚步殷实,看似很慢,实则很快便追上了绕道而行,在泥水中摸爬的杨文与钱三多,先行一步,到了书院的大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被摸得光亮的铜钮都因为沾染书院的文风气息而变得比别人家的漂亮优雅,两只丈高的大理石雕刻的石狮子张着大嘴,怒目而视。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面永远散发着柔和气息的牌匾,上面是董亚圣的亲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身上名贵的黑色长袍沾染了无数的泥点,因为山坡路滑,杨文的手上也有着不少泥水,这还是在钱三多的护佑下,否则,一向以雍容华贵著称的靠山王世子,今日必然会成为家中老太太嘴里的“泥猴儿”;如此狼狈下,杨文却并没有气愤,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那块匾额。

    雨稍歇,风又起,朗朗读书声回荡耳畔,杨文咧嘴笑了笑,向身后伸伸手,道:“钱三多!研墨!”。

    我滴小祖宗唉!你这是要做啥?钱三多偷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魏子夏,心中发毛,也不禁想了许多最坏的场面,比如说——自家这位主子又要闹事儿,想在董亚圣亲笔的圣言上涂个鸦什么的,真要是那样,儒家人只怕杀了他的心都会有吧?那可比烧了当朝三公的宅子,摸了公主的大胸/脯严重的多了!

    毕竟是仆从,钱三多苦着脸把研制好的墨端在手中,一手还要撑着伞给遮风挡雨;

    杨文拿出一支狼毫笔,沾上饱满的墨汁,走出油纸伞的遮挡,来到学院大门前,书院两边的红漆木柱上一片空白,他要写点儿东西在上边儿。

    魏子夏勃然色变,身上的文力喷涌,袍袖无风自动,眼看这就要出手,但转念一想,他却是停了下来,因为——他正愁着没有非常好的理由将这个混账东西拒之门外,若他侮了董亚圣亲笔,那就算是靠山王的面子,儒家也不会给!想要把他拒之门外,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啦!

    见魏子夏身上文力归于沉寂,钱三多也是暗暗的松了口气,级别差太多,魏子夏这位大儒若真的起了杀心,他肯定是护不住杨文的,那种压力实在是太可怕了。擦了擦额头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渍,钱三多扭头看向杨文,却是呆在原地。

    “嗯?”。

    魏子夏同样微微一愣,他本以为杨文定是要写些蹩脚的东西在那两道门柱上,谁不知道靠山王世子是个纨绔大草包?可是……那好像是对联儿?

    细细看来,即便是魏子夏,也不得不承认杨文的书法已经小有成就,虽达不到笔走龙蛇、凤舞龙飞的境界,那也是银钩铁画,字体瘦骨嶙峋,颇有些傲骨孕育其中。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想起刚才的一幕幕,魏子夏心道:这是写景?嗯?不对,把读书声与风雨声融为一体,既有诗意又有深意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再看,后边这一句,魏子夏呆立当场,他不由自主的抬头望了一眼董亚圣亲笔写下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不就是映衬它的吗?不!也许比它更加能够贴合儒家的思想呢!风雨声、读书声的一体融合,家国天下的雄心壮志……就算不提那些深刻的含义,单单是这个对联,风对雨,家对国,耳对心,极其工整,特别是连用叠字,如闻书声琅琅。

    近十年来最为精妙的对联!漂亮!这是魏子夏心中生出的第一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消散而去,他更多的是在痛苦的想:为什么不是别人写出来的这道对联?偏偏是这样一个恶名昭彰、臭名远扬的纨绔混账?圣人在上,还有天理吗?

    对联自然不是杨文想出来的,他只是在目睹了风雨交加中的朗朗读书声,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这道对联,那来自于他刚刚融合的那份记忆;不属于自己的学问,没有成就感,但看到魏子夏那一副吞了苍蝇似的纠结老脸,他便觉得浑身舒坦,念头通达,就连身体都暖了许多……不!不对!

    杨文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原本阴冷的身体像是被暖炉包裹一般温和,隐隐的,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上散发的白色气息;忽然,脑袋被雷击了一下似的,很痛,但仅仅一下后,他又觉得被阳春白雪洗浴似的;再之后,他“看”到了脑海中多了些东西,像是一片星海,但又很小,直观上只有三寸余长短。

    是“智海”!

    杨文可以确定,自己刚刚应该是引动了文力长河,文力灌顶,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智海,里边孕育着三寸多一点的文力,他现在已经有了童生的“实”,只需要参加朝廷的考试并且考过,便会有了童生的“名”,从此,成为一名真正的文人,步入文道!

    但更让杨文觉得心中振奋的,其实还是那份来自另外一个人记忆中的诗词在这个世界也能用,虽然他自己之前就是那样推测的。

    愣神儿过后,杨文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子夏,转身下山;魏子夏不明所以,他现在处于一个纠结的状态,想要叫住杨文,将他收录门墙,却又觉得这位积恶已久的大纨绔会败坏书院风气,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杨文转身而去,却也看到杨文下山后,顺着书院的“勤为径”,一步步的走上来。

    魏子夏恍然,这位靠山王世子是骄傲的,但却是内敛的骄傲,同时,也是明智的,当他没有实力的时候,他选择了隐忍,但现在,他有了实力……这是对我的反击吗?有意思!有意思!一向以严肃著称的魏子夏忽然间笑了笑,饶有深意。

    杨文重新走过“勤为径”后,来到了魏子夏的面前,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书院的匾额,低下头来用脚尖点地,又写下了五个字“家住大海边”,很是莫名其妙的五个字。随即,他又直接用鞋底擦了下去,反倒是彬彬有礼的拱手施礼,问道:“敢问先生,这书院的大门,我是否可以进?”。

    魏子夏粗眉一挑,板着脸说道:“我之前说过,书院自然有书院的规矩,不是不可以破例,但需要有可取之处,一般来说,想进书院却不通经纶的人,都会选择文道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你倒好,偏偏一个都不取,非要写对联!”。

    杨文尚未说话,钱三多却是嘀咕道:“世子的书法那也是银钩铁画……”。

    话没说完,魏子夏便瞪了钱三多一眼,喝道:“要你说话了吗?没规没距!”,转过头来,魏子夏盯着杨文看了很久,忽然说道:“你刚才文力灌顶,开辟智海之时,身上有一丝浩然正气的气息显现,虽然很薄弱,可我还是察觉了,你之前有修习儒法?”。

    “偶闻一诗,名《正气歌》,心有所感吧!”。

    杨文在融合另外一份记忆的时候,发现了那首诗词,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品读数十遍,心中确实生出一些感悟;因此,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与儒家弟子修习一样的浩然正气,也正是那一丝浩然正气的滋补,让他原本羸弱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坦白的说,他最真实的想法就是进入大学书院学浩然正气,调补身体,并没有其他目的。

    魏子夏的偏见、刁难杨文知道,但那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怀疑与质疑,杨文本想一走了之,却又觉得有必要回击,于是便有了那道对联,便有了去而复返。

    “《正气歌》?能说来听听吗?”,魏子夏问道。

    杨文摇头,表示拒绝,那首诗词不一般,是罕见的可以牵动文力长河的“明志诗”,以他现在刚刚开辟智海的童生修为,在脑海中去想、去感悟还可以,若是说出来,估计一句就能榨干他的智海,碎了他的文脉,把他变成白痴废人。

    魏子夏以为杨文心中对他有怨,故而不愿说,心中暗叹可惜后,严肃的说道:“姑且算你通过,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卯时来书院上课,不准迟到!另外,这是书院的教律,拿回去自己看,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一旦犯律,立刻逐出书院!”。

    杨文接过那本规矩甚多的教律,翻看了一下,注意到最后一页末尾处的标注“魏子夏著”,知道魏子夏就是眼前这位,眉毛一挑,道:“我回去会好好拜读!”。

    点头示意后,杨文带着钱三多下山而去,路上,钱三多忍不住鬼鬼祟祟的发问:“世子,你在那老头脚下写的那句‘家住大海边’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杨文扭头回身,再一次看了眼书院的匾额,又见魏子夏已经无踪无影,感叹道:“就是觉得他管得太宽!”。

    他哪里知道已经大儒修为的魏子夏耳目甚为灵敏,隔着书院的大门,魏子夏能够在相隔十数丈远的距离内,听到他说的话?

    联系起“家住大海边”这五个字,再听听那句“管得太宽”,这不就是讽刺自己多管闲事呢吗?魏子夏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向书院内行去,边走边说:“不为人子!明天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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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洛都龙王祭

    千山草青色,万家灯火明。

    时近黄昏,天色已晚,洛都却显得比白日的时候更加热闹非凡。

    朱雀街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绝,做买卖的商人吆喝个不停,便是那烟花场所里的姐儿们也早已梳洗打扮、描眉抹唇完毕,正在调试琴弦,准备展现出最好的自己……

    怀中抱着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杨文摇摇晃晃的走在这洛都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他身后仅跟着一个钱三多,其余的侍卫都被他遣散了,毕竟身后跟着那么多人,让他做什么都找不到乐趣儿,只有这样的微服私访似的感觉才足够刺激。

    轻声的咳嗽了几下,杨文蹙着眉头抿了抿唇角儿,转头笑道:“出门在外有三年之久了,我见过苏杨的瑰丽绚烂,也看过塞外的雪月风花,可真要比起来,还是洛都最为繁华,哪里都比不得啊!难怪当年圣皇天后力排众议,非要迁都于此!”。

    钱三多收回自己鬼鬼祟祟的目光,陪笑道:“那当然啦!这里自古就被文人士子奉为中兴之地,长安五百年,洛都五百年,大汉王朝不就是那么延续的?”。

    杨文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铺里,这家牛肉店的店面在高楼广厦林立的朱雀街上显得很陈旧,可生意做得却无比的热闹,很多人都已能够吃到这家的牛肉为荣,可见这里的牛肉是有多么的美味。

    据这家的掌柜的吹嘘说,家里的卤水汤传了三百年了,三百年里从没停过火,就算是一截木头放进去卤制个三天拿出来,都是牛肉味儿的。

    牛肉店里只卖牛肉和自制的老酒,很是单调,但不缺乏客人来此,尤其是傍晚的时间,来往的人真叫络绎不绝,以至于世子大人进了门后,竟是没有坐的地方,不免心生不满,喝道:“都给我滚!”。

    闻声,近百人的食客转头怒目而视,却见眉目阴沉的少年人昂着头站在门口一侧,常来于此的人立马就认出了这位洛都城最跋扈嚣张的靠山王世子,二话不说,拔腿儿就跑;其余人等一打听,也纷纷唯恐避之不及,瞬间作鸟兽散,牛肉店瞬间变的清冷不堪。

    掌柜的哭丧个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得罪不起那位常来吃白食的靠山王世子,只好暗叹倒霉,嘀咕上一句:“天杀的啊!钱还没给呢!”。

    “切三斤牛肉,再来两壶老酒!”,杨文找了个略显干净的座位坐定,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扔给掌柜的,道“做人不能太小气!”,端的是一派王侯贵族的阔绰气。

    根据多年的经验,掌柜的一搭眼儿便看出了那沓银票足有三千两,顿时喜笑颜开,手脚麻利的收拾座位,心中也是暗想:苍天有眼!世子终于是转了性子,不再吃霸王餐啦!

    因为知道世子绝对不会把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掌柜的甚至在上完牛肉、老酒后才收起那沓银票,躲到柜台后偷偷的用食指沾着口水去点,一遍又一遍……

    “坐!”。

    杨文对钱三多伸了伸手后,见座位上只摆放了两套餐具,吆喝道:“掌柜的,再来一副碗筷!”。

    明明是两个人,却非要三副碗筷,盖因杨文怀里的那只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这狗崽子牛气的很,跟着杨文混的时间久了,吃要吃最好的,睡要睡最舒服的,所有的规格都向着杨文的标准看齐,要不然的话,它哪里会气儿吹的一般,从杨文捡来时一个巴掌大的小不点,长到现在这个球儿似的圆润样子?

    桌子上的三斤牛肉分成三个盘儿,手艺精湛的庖厨将卤牛肉切得薄如蝉翼,还把肉片儿卷在一起,在盘子里摆成花儿的形状,红中稍微带些黑色的牛肉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散发着光,红宝石似的漂亮。鼻翼间那醇厚的芳香则是源自于那碟儿珍贵的透亮卤汁儿,也就是杨文来了,若是旁人,只怕一碟儿蒜泥便打发掉。

    伸手夹了一片牛肉,沾些卤汁儿,放到嘴里咀嚼,杨文点了点头,表达自己的满意之色,钱三多很有眼力的给倒了一小盅儿老酒。滋溜一口下去,牛肉的醇厚与清爽微辣的老酒交融在一起,两个极端却迸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唇齿留香。

    “好!好吃!”,杨文给那位还在偷偷数银票的掌柜竖起大拇指,转过头,亲手夹一片牛肉沾上卤汁送到青毛狗崽子的盘里,道:“来,你也尝尝!还有你,三多,该吃吃、该喝喝,别顾忌那么多,三年没见,你不会也学会矜持了吧?”。

    钱三多嘻嘻的笑着,眨巴眨巴眼睛,很迷茫的反问道:“矜持是什么?”。

    杨文被逗得哈哈大笑,道:“够无耻!”。

    几小盅儿酒下肚,杨文微微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脸颊上有些红色,他没什么酒量,估计也就二两酒便足以放倒他。半醉中,他又开始嘀嘀咕咕的骂起靠山王来了:“那个老不休的!让老子在外边风餐露宿三年!就知道不是他亲生的!咒他晚上行房闪了腰……”。

    钱三多听的是满脑门子冒汗,自古以来都是老子骂儿子有理,到了靠山王与世子这里怎么就转了个个儿?

    骂得够了,杨文只觉得心中舒坦,神清气爽,像是想起什么,忽问道:“我的姐姐们最近怎么样?”。

    钱三多一愣,实话实说道:“太子妃还是那样,从太子死后一直在自己的宅子里闭门不出,连娘家也不回来,不过今年老夫人九十九大寿应该会到场;二郡主在北关,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去岁末跟北蛮打了一仗,战而胜之,坑杀了北蛮十万人!边关大定!天后有意让她回洛都做金吾卫大将军,卫戍皇宫,却遭到大臣们的极力反对,说不合礼法云云的话!”。

    听到这里,杨文忍不住冷笑,道:“屁的礼法,当初二姐登坛拜将的时候他们还说不合礼法呢!他们就是不想看到被女人压上一头,背地里诟病的能耐,有种当着二姐的面儿去说!牙给他打掉!”。

    钱三多不敢发表意见,毕竟在靠山王府中,最彪悍的存在既不是靠山王也不是世子,而是那位官职从六品的游骑将军,封号“止戈”的郡主,杨眉儿;她可不是谁都可以评价的,一个不好,就会被割掉脑袋!

    “三姐呢?”,杨文问道。

    钱三多咧咧嘴,摇摇头,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行踪飘渺,你在家的时候都难得见她一面,更别提你不在家的时候了!”。

    杨文低头沉思似的,起身道:“行了,跟我出去逛逛!那么长时间不在洛都城,许多东西都陌生了呢!”。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门外却是突然间人声鼎沸,鼓瑟之声悠扬传至,就连昏暗的天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都变的通亮起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文抱着青毛狗崽子向门外行去,道路两旁已经挤满了人,店门口都被堵上。远远的,无数人打着火把,穿着祭祀服装敲锣打鼓、吹弹拉奏,再看,由十八人抬着的轿子上,站着一个身材窈窕,只穿着亵裤抹胸,戴着金色面具的仕女,仕女挽着高高的发髻,手中拿着琵琶,边舞边弹,身姿曼妙,也难怪引得洛都百姓的竞相追逐。

    “这是在干什么?”,杨文好奇的问道。

    “您不知道?”。

    钱三多一拍脑袋,笑道:“倒是忘记了,世子您刚回来,这是‘龙王祭’!月前,大唐与扶余国海战,还没开战,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覆灭,损兵折将三万余,有人说是龙王作祟;因龙王好银,所以要用美艳女子祭之,这不,便选了今年的洛都花魁南宫瑶!”。

    “荒唐!战事失败归咎于莫须有的龙王,还要用人去祭祀!可笑!”,杨文冷哼一声,道:“别说有没有龙王作祟,就算是真有,难道大唐的那些大儒、半圣都是吃干饭的?人族什么时候怕了妖族?荒谬!钱三多!去!把人给我抢了,就说这个人我杨文要了!再有这种荒唐的什么祭祀,见一次抢一次!”。

    钱三多狠咽了口口水,无奈道:“世子,怕是不能!”。

    “为何不能?”。

    面对杨文的盯视,钱三多摊手叹气:“实力不够!龙王祭是阴阳家的人组织的,那抬轿子的十八个人都是阴阳家的弟子,起码都有秀才的实力,南宫瑶后边的那辆马车中,小的估摸着,就算不是阴阳家的护法亲至,也是左右司命中的一人,少说也是举人的实力啊!小的,小的惭愧!”。

    杨文拍了拍脑门儿,道:“也是,你的实力还是差了些,还是我自己来吧!”。

    钱三多的实力差,可杨文的实力更差,当然,杨文更多的依仗则是他的身份,靠山王世子的名头,有时候比实力更重要。

    钱三多一个愣神儿,杨文就挤出了人群,大刺刺儿的站在街道中间,直面即将行到这里的祭祀人群车辇,颇有些——拦路狗的无赖气势。

    我滴祖宗啊!钱三多真想哭了!他陪伴杨文不少年头了,情分是有的,不然也不可能以仆人的身份与主子同榻而食,可也正因为跟着杨文年头长了,钱三多也见证了杨文的成长史、闯祸史;从前杨文还不过是声色犬马,赌博狎妓,可近几年这祸是越闯越大……

    事到临头,钱三多也只好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头鸟儿似的小物什,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些什么,右手食指并拢中指,白色的文力注入进去,木头小鸟儿活过来一般,“扑棱棱”的便飞去靠山王府的方向。那东西是墨家的傀儡报信鸟,多用在军事传讯,靠山王身为大唐首屈一指的大将,家里岂能没有这东西?

    说到底,钱三多就是做好准备,让靠山王府赶紧做好准备过来给世子杨文擦屁股。

    祭祀的队伍被人当街堵住,自然是想把拦路的人“请”走。祭祀之前游行的这几天中,每天都有人前来闹事儿,垂涎洛都花魁的风/流文士不在少数,想要一亲芳泽的纨绔败类更是数不胜数。若是寻常人等,肯定得罪不起那群败类纨绔,可有了阴阳家作为坚实后盾,这些人有了底气变的态度很粗鲁,说话也不咋客气。

    斜睨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杨文低头逗弄一下青毛狗崽子,拿出了自己纨绔弟子的真实面目:“自己去掌嘴,否则,杀你全家!有阴阳家做后盾了不起吗?”。

    因为下午时分在大学书院前的一番事情,还有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杨文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干净,至少鞋面与衣襟上还有不少雨点儿,再加上他穿着上很简单,不过是一身儿绣了银色丝线的黑色长袍,怎么看都不像是王侯子弟;前来驱逐他的人自是以为他在虚言恫吓、信口开河。

    正待他要给杨文一个厉害瞧瞧,斜刺里杀出个钱三多,劈头盖脸的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厉声喝道:“怎么着?还想对靠山王世子动手不成?瞎了你的狗眼!”。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不少人都议论起来。

    “靠山王世子?是那个烧了当朝三公的宅子,冒犯了公主的那个洛都纨绔之首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祸害又回来了!不过,他这次恐怕又要踢到铁板上,要知道这可是阴阳家主持的祭祀!”。

    “我看不见的,要知道这位世子可是跋扈的出了名儿,靠山王宠爱有加,简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还有他那个二姐,你是不知道,他被驱逐出洛都被迫游学的时候,他那位二姐愣是借着回都叙职的功夫,把那位三公的宅子又烧了一边泄愤!也没见谁敢对她说三道四!这可是靠山王府的掌上明珠,阴阳家也奈何不了他的!”。

    围观的人是纷纷议论,杨文视若罔闻,径直走到那个抬着洛阳花魁南宫瑶的轿子下,伸出一只手,道:“下来!跟我走吧!”。

    祭祀是要死人的,在被选中的时候,南宫瑶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此时的神兵天降岂能不让她欣喜?那漫不经心似的的话,此时此刻,比起任何甜言蜜语都来的更令她心动!缓缓的扔下琵琶,伸出一只手,南宫瑶便被杨文用力一拉,横抱在怀中,潇洒的转身而去,看呆了所有人。

    走了几步,杨文对着那道可能坐着阴阳家护法或司命的马车,干干脆脆的说道:“再有这种荒唐祭祀,见一次,抢一次!打仗就是打仗,损兵折将那是应该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拿什么狗屁龙王说事儿!是大唐要亡国了?还是大儒半圣死绝了?什么时候还有人族给妖族献祭的道理来着?有龙王闹事儿,斩了便罢!”。

    马车无声无息,却有阴阳鱼的图案在马车下一闪而逝,远处兵马声轰鸣,靠山王府的人,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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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戏称名厕筹

    金色的半张面具遮掩下,南宫瑶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横抱起自己的靠山王世子,颇有好奇之色。只因生活在洛都城,便没有人不识得这位纨绔。

    市井传闻中,靠山王世子多为欺男霸女、嚣张跋扈的形象。可细细想来,世子嚣张跋扈是没错,欺男霸女却是谬言了,否则的话,他杨文横行洛都这么多年,怎地没见过哪个因为他而上吊投河?反倒是**里的姐儿都对他念念不忘?

    南宫瑶想得很多,杨文同样想的也很多,本就像酒色过度而苍白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苍白,一双灵动的眸子散发着凶戾的光芒,狠狠的盯着那辆奢华的马车。

    站在杨文身后的钱三多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杨文的面前,枯干瘦弱的右手戴着一只漆黑的丝线手套,表情严肃,似乎在防范着什么。

    杨文感觉到了、钱三多也感觉到了,就在刚刚的一刹那,马车的下方出现了阴阳鱼的图案,伴随的还有一股杀气,只因远处靠山王府的兵马将至,马车内的人才快速收敛杀意。有人,对靠山王世子动了杀气,有人,想要杀掉靠山王世子?

    气氛变得很凝重,连围观看热闹的人都能感觉到燥热夜风中那令人胆寒的气息。死一样的沉寂没过多久便被打破,两匹健壮白马拉行的奢华马车中,一只白净皙长的手撩开了车帘,那只手真的很白,怕是连被横抱在杨文怀中的洛阳花魁南宫瑶也比不得;可它却是个男人的手。

    “哟!世子!好久不见!”。

    略显调侃的阴柔声音中,马车里走出了一个漂亮的男子。没错,漂亮,只有这个词语才能够形容他;哪怕是南宫瑶在他的面前,也会显得相形见绌、自叹弗如。

    白玉一样的肌肤,浓墨般柔顺的长发,还有纤尘不染的道袍完美的穿着在身,在夜色初上之时,他就像是那颗最亮的星。

    杨文的脸色变得很差、很差,先是将横抱在怀里的南宫瑶粗鲁的放下,而后狠狠的盯着漂亮男子笑眯眯的脸,冷笑迭迭:“我道是谁,原来是金玉候潞尤嘉!真是许久不见了!怎么?什么时候你也当起了神棍?看你这个样子,吃得好、睡的香嘛!”。

    面对杨文毫不客气的讥讽,金玉候潞尤嘉不恼不怒,还颇有感叹的踩着奴仆的后背从马车上下来,道:“还行吧!比起家大势大的世子,我这个金玉候实在是差了些,亲人早逝,家道没落啊!不得已,只好想想办法,也免得被饿死不是?想起来,倒还真怀念起跟世子在一起鬼混的日子呢!那是何等的肆意豪情?”。

    早些年间,杨文那可是洛都城呼风唤雨的大纨绔,所有的勋贵弟子、皇族外戚,都得唯他马首是瞻,其实也不干别的,大家在一起无非是吃喝玩乐。那其中,便有这位金玉候,因为父亲早死,他的侯爵身份继承的较早,不过这位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实则却是野心甚大的阴谋家。

    为了中兴家道,他潞某人丝毫不顾念情分,直接就把杨文给阴了、卖了,否则的话,杨文岂能被自家老子拿刀逼着出去风餐露宿三年?没想到,杨文刚回了洛都城,还没准备找这位算账,这位却是先找上门儿来了,而且还加入了阴阳家。

    瞥了一眼潞尤嘉道袍下摆的半块黑色阴阳鱼玉佩,杨文忽然笑了,咋舌道:“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我听说,阴阳家的右司命一向都是由女人担任的,什么时候男人也可以担任来着?”。

    拍拍脑袋,他又一副忘记什么的样子,道:“倒是忘记了,想金玉候这副模样,担任右司命又有何不可呢?《木兰诗》写的好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你这阴阳人正好加入阴阳家,绝配嘛!哈哈哈哈!”。

    满满恶意的大笑声中,金玉候潞尤嘉的脸色终于变的有些难堪,远处轰鸣的马蹄声愈来愈近,他之前的一些盘算全都落空,只好摇头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世子,咱们还是说说强抢祭女的事情吧!要知道龙王祭可是钦天监组织,天后点过头的祭祀,你抢了祭女,这不好吧?”。

    杨文看都没看潞尤嘉,反是蹙着眉头望向远处跃马扬鞭而来的人,准确的说,他看得清楚的是那匹马,那匹毛发如火、四蹄若盆、奔似雷霆的赤菟马!如此神骏的战马,普天之下拥有它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二姐——封号“止戈郡主”的杨眉儿!

    她不是在北关吗?杨文有些疑惑的看着身侧的钱三多。

    钱三多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那位郡主大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洛都城,又为何突然前来这里。

    雄峻的赤菟宝马风卷残云似的飞奔而至,坐上那个双手抱怀,全身裹在鲜红战甲中的女子身影愈渐清晰。她的头颅始终高抬,冷漠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的光彩,似乎看什么都是在看死人。赤菟马来势不减,几乎就要撞到了金玉候潞尤嘉的身上时,才被上边的人双腿一夹,人立而起,嘶鸣着停了下来。

    灰头土脸的潞尤嘉脸上没敢有任何不满,哪怕飞扬起来的尘土,让那身儿纤尘不染的道袍蒙了污迹,不仅如此,他还躬身执礼,恭敬的叫道:“拜见郡主!”。

    杨眉儿双手一直抱在怀里,冷漠的瞥了眼潞尤嘉,而后将目光放在了自己最宠爱的弟弟身上,看了许久,才伸出那双有些粗糙的手,摘掉头顶的狮盔,露出普通如寻常女子的脸,还有脸上那道从额头直至唇角的狰狞疤痕。

    上天似乎是不公平的,靠山王有三女一子,长女多年前嫁为太子妃,姿色自是差不了。三女更是出落的不可方物,甚至有风/流才子为谋求一面而哭喊着殉情。杨文同样不差,就是身子骨弱些总是在生病;唯有二女杨眉儿,长的很差、很丑。

    上天似乎又是公平的,杨眉儿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有着万钧臂膀、天生神力、精明头脑、吞天气概!她打破了兵家从来不收录女弟子的规矩,更打破了大唐乃至从古至今女子不得当官拜将的规矩!如今,杨眉儿凶名赫赫,镇守北关,官拜游骑将军,能让北蛮人止小儿夜啼!她做到了连男人也不得不感到羞愧的诸多事情!

    难得的咧嘴笑了一下,坐在马上的杨眉儿伸手摸了摸杨文的头,道:“难为你在外边这三年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不是很好听,仿佛就是金铁互击发出的那种刺耳声音,铿铿锵锵。

    无由来的,杨文却是眼角一红,仰着脸,露出一个自回到洛都城后最为灿烂的笑脸。也许,很多时候杨文并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而是为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姐姐感到骄傲啊!

    收回手,杨眉儿的脸依旧面无表情,粗糙的右手探到马鞍下,将挂在鞍上的凤翅镏金镋取在手里,锋利的镗锋架在潞尤嘉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说道:“你猜!我杀你,需要几招?”。

    金玉候潞尤嘉笑眯眯的脸变得惊恐,兵家主修“万人敌”,论及战斗能力,在文道百家中首屈一指!尤其是深得兵家精髓的杨眉儿,身上更是有着不可阻挡的意志与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实在骇人无比!别说是还手,心里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敢生出来。

    抿着弧线优美的薄唇,潞尤嘉艰难的说道:“郡主息怒!在下也是奉命组织龙王祭游行,令弟强抢祭女……这可是钦天监主持,天后点过头的祭祀活动……”。

    “哦!”。

    像是在感叹,杨眉儿扫了一眼站在杨文身后的南宫瑶,南宫瑶与她对视一眼便吓的瑟瑟发抖,低下了头;杨眉儿收回目光后,南宫瑶才觉得松了口气,那种杀伐之气笼罩全身,置身死亡般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啦!

    “钱三多!龙王祭是什么东西?”,杨眉儿喝问道。

    只感觉脚底下都发软,钱三多哆哆嗦嗦的把事情讲了一遍,杨眉儿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都引起变成火红色,狰狞异常,街道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被吓的惶恐退散,胆小的人几欲都肝胆俱裂、尿了裤子。

    “可笑!狗屁祭祀!”,杨眉儿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人族要向妖族祭祀来着?既然是打仗,那就要死人!拿什么龙王说事儿?是你们阴阳家的人在嘲笑我大唐没有可战之将!还是说我人族的大儒半圣都死了?龙王作祟,斩了便罢!再有这种荒唐的祭祀,我就亲自拜访你们阴阳家!”。

    龙王也是妖,龙族也是妖族。

    听着杨眉儿霸道的话,潞尤嘉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心中感叹不已,不愧是被戏称为“厕筹郡主”的止戈郡主啊!这姐姐当的,弟弟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她都给擦屁股去……也是,如果不是姐弟,恐怕也不会说出如此相同的话吧?

    看着潞尤嘉的表情,杨文抿嘴笑了笑,低头逗弄着怀里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钱三多则是在他身边偷偷地拉了一下他的袖角,投去一个眼神儿,杨文明白他想说什么,沉吟了一下,却是微微摇头,示意钱三多不要多嘴,他自己会搞定。

    其实他们眼神交流的事情也没什么,钱三多无非是想问问杨文,要不要对杨眉儿说潞尤嘉刚才动了杀机,以杨眉儿的护短性格,只怕当街扒了潞尤嘉这个侯爷的皮都是必然的。但杨文拒绝了,就算天后相当欣赏自家姐姐,杀害一个侯爷的罪名还是不小的,他不想让杨眉儿因此受罚。

    龙王祭被杨眉儿强势打断,潞尤嘉无可奈何,只能这样回去复命,临行前还颇有深意的看了杨文一眼。围观的洛都百姓也该干嘛干嘛,火热的气氛,变得清冷了不少。

    杨眉儿跳下马来,溺爱的揉了揉杨文的脑袋,伸手从胸甲中掏出一个锦盒儿,道:“这是雪莲草,找了好久,就找到这么一株,让孙神仙帮忙给你煎药服了;姐回洛都复命,刚巧看到你的报信鸟就过来了,现在马上要启程去面圣,你代我跟奶奶问好,告诉她九十九大寿的时候会回去看她!走了!”。

    说完这些话,杨眉儿重新上马,一挥手,身后跟随的十几个亲卫跟随而去,直奔皇宫的方向,只留下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杨文看着手里的锦盒儿,心中微微泛酸,二姐在统兵作战中,也从未忘记自己的病,记挂着自己啊!

    沉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杨文一直蹙着眉头,倏然间,扭头问道:“钱三多,你怎么看潞尤嘉?”。

    钱三多想也没想便回答道:“他要是个女人就好啦!”。

    杨文翻着白眼儿,不悦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怎么看他今天做的事情!”。

    “怎么看?”;

    钱三多捻了捻鼠须,瞟了一眼跟在杨文身后的南宫瑶,眼睛贼溜溜的转着,笑道:“能怎么看,只能说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从三年前的放荡不羁,摇身一变,一年一等级,成为有名的天才,去年年末国考,他可是举人试的探花郎,听说后年他还要参加三年一次的进士考!”。

    杨文挑了挑眉毛,严肃的说道:“他能做到的,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是时候该努力了!”。

    今天与二姐的匆匆见面让杨文感触颇深,最直观的感触就是——自己的身份虽然好用,可有时候也不好用,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身的实力,尤其是现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时候,只怕不少人都想试探一下自己呢吧?很多人一定在想靠山王老了,靠山王这个名号是否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吧?二姐虽然足够厉害,但毕竟不能继承王号……

    回家的路上,杨文想的不少,但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年末国考的时候先搞个秀才的身份再说。

    正在杨文暗下决心的时候,钱三多忽然说道:“世子,你什么时候去参加童子试?”。

    杨文面皮抽搐了好几下,感觉自己被打脸了,可人家钱三多说的也对,连童生的身份都没有,怎么参加秀才试?他挠头说道:“呃……童子试?童子试怎么考?也像秀才、举人那样一年一次国考吗?”。

    钱三多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家这位世子大人还真是……够那啥的啊!这种事情他都不知道?

    心中虽然腹诽颇多,钱三多嘴上还是麻利的说道:“那倒不是,童子试的考试时间不固定,主要看文道百家的各个学堂,如果需要参加考试的人多了,朝廷就会在各州郡府组织一次童子试,并不严谨,我听说这个月就会有一次童子试的!”。

    “哦?那就好!”,杨文笑了笑,道:“满打满算现在也不过七月,考过童子试,还有四五个月可以准备去考秀才!咱也弄个功名玩玩儿!”。

    钱三多愕然:您……还真是信心十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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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竟无言以对

    旭日东升,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奔跑马车那颠簸起来的车帘,隐约可见四仰八叉躺在车里呼呼大睡的杨文。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准确的来说,是被他评价为屁规矩甚多的大学书院教律,正是因为这个教律上写的规定,导致他一大早就不得不来书院上课。

    杨文的脑袋枕着一双腿,一双漂亮的腿,跪坐在那里的用双腿给他当枕头的,就是他昨天抢来的龙王祭祭女南宫瑶。

    现在,这位洛都花魁已经摘掉脸上的半块儿金色面具,露出真容。倒真不愧是洛都城每年都会择选一次出来的花魁,的确是美艳的可以,只是……似乎比起潞尤嘉那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还是差了些。

    感觉马车的颠簸停下了,杨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被钱三多扶下马车后还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的嘀咕:“一大早的……困死了,真不知道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变太到底是什么做的,竟能忍得下去?怪哉!怪哉!”。

    已经换上侍女服饰的南宫瑶轻掩红唇,只觉得世子的抱怨真有趣儿,这种惫懒的性格儿也只有这种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才会有吧?

    看了眼吃吃偷笑的南宫瑶,杨文打着哈欠,问道:“真的不考虑从良做个普通人?你现在既不需要赎身,也不需要其他,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摆脱现在的名声,安安心心的找个好人嫁了,何必在靠山王府为奴为仆?更何况是伺候我这种人!”。

    南宫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儿,那是一双很普通的绣花帆布小红鞋的鞋尖儿,她轻轻叹道:“靠山王府是靠山,奴婢自小便没有亲人,若是离开,怎么活下去?现在奴婢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不需要再像从前一样光着脚,最起码在靠山王府,在世子身边,可以有鞋穿……您不会明白能有鞋穿的感觉有多好!”。

    杨文一愣,点了点头。

    南宫瑶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她从前是在风月场所做歌姬的,而以她的姿色,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风月场所。洛都城中高档的风月场所,地面都是用羊毛毯子铺成,在里边儿生活、生存的姐儿们,都是不需要穿鞋,也因此衍生了一个说法,就是不穿鞋就等同婊/子这个具有侮辱性的词汇。

    快速的翻了一下手中的教律书本,杨文摆手道:“算了,你愿意留下来,那就留下来!看了下教律,学院内不准出现随从,你们回去吧!”。

    说完话,杨文径直向大学书院前的勤为径走去,想了想又转过头来对钱三多说道:“你今天早晨跟我嘟囔什么事儿来着?”。

    忘性可真大啊!钱三多直咧嘴,低声细语的说道:“老王爷昨天夜里就连夜赶往西疆,据说是西狄的蛮族又劫掠边关,前线告急,临行前老王爷让小的转告你‘小心点儿’!还有,二郡主也一起跟着他去了!”。

    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后,钱三多仔细打量着杨文的神色,杨文面无表情的站在石阶上,好久才摇头道:“看样子西疆边关前线一定很吃紧,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的话,还用得着二姐出马?你们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世子!”。

    钱三多叫了一声,迎着杨文不解的眼神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搓着手,说道:“小的又要去‘非攻学院’学习了!”。

    “哦!”。像是在惊叹,杨文眼睛转了转,笑道:“那就去啊!”。

    钱三多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世子啊!非攻学院可不在洛都而在交州,那是天高水长,天涯海角啊!小的……”。

    杨文伸出大拇指,摇头失笑,打断了钱三多的表演,道:“够无耻!挺会找时候伸手的!回去自己去账房里支一万两银子!知道学那些机关术需要烧银子,先这样,若有需要,再找我!”。

    文道百家或称诸子百家,每一家学说的教育方式都不同,墨家的机关术的确很烧银子,尤其是一些珍稀木材、矿石等等,他们的授课方式也很有意思,每年只授课一个月,寻常时候,墨家弟子都是自己埋头研究的,包括钱三多。杨文如此支持钱三多学习墨家机关术的原因从始至终也没有变,就是因为——好玩儿。为此,他这些年花费了十数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把钱三多培养成为一个具有举人实力的墨侠。

    望着欢天喜地的钱三多赶着马车远去,杨文笑了笑,转身上了大学书院。

    书院大门前,那位古板乃至刻板的大儒魏子夏早已等候,头顶还是那道远超常人束发冠长度的峨冠。从山下上来的时候,杨文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头冠,可见其足够醒目。

    魏子夏手持一卷古策坐在书院门口的大树,脚边还放有一个考究的檀木小香炉。

    香炉中插着一炷香,那柱香已经燃烧到尾端,眼看着火星点点忽明忽暗便要灭掉。

    已经看到杨文站到身前的魏子夏有些失望,站起身,挤兑道:“你若是第一天来书院就迟到,我会很高兴把你拒之门外!”。

    杨文顺着魏子夏的目光同样看到了那个香炉,撇撇嘴,道:“先生还真是……足够无聊!”。

    魏子夏挑了挑眉毛,道:“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个人,如果连时间也不守,定是散漫之人,那种人,书院不要也罢;我每天清晨都会定时在书院门前点一炷香,香灭后,谁也不准进去,这就是规矩,也是督促万千学子上进学习的方式,你敢说无聊?”。

    杨文没答话,很有喜感的盯着香炉里的香,看着火星忽明忽暗即将灭掉时,咧着嘴笑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对山下吭吭哧哧正努力向上飞奔的一位仁兄幸灾乐祸的喊道:“嘿!那位兄台!快迟到啦!加油啊!哈哈哈哈!”。

    魏子夏黑着脸,心忖:感情这纨绔草包居然没听自己如此用心良苦的教导,反倒是为自己压着时间不迟到的事情而感到沾沾自喜,甚至去嘲笑比自己还晚的人!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只要没在香灭之前到书院的门口,便不能进书院的大门?不管是什么原因?”杨文忽然问道。

    魏子夏点头,无比笃定的说道:“是!”。

    于是,在魏子夏的错愕中,杨文先是瞄了一眼那位还在呼哧呼哧跑的仁兄,转过头,恶意满满的朝着还没有灭掉的香头儿——啐了口唾沫!

    香,灭了。

    魏子夏勃然生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浑身文力喷涌,喝道:“混账!”。

    激动之下,魏子夏直接用了儒家的文法“当头棒喝”,夹杂着文力的大喝声也震得大树左右摇摆,树叶簌簌落下,惊起阵阵飞鸟!首当其冲的杨文更是脑袋嗡嗡乱叫,只觉得胸中发闷,连连咳嗽中,一口黑血喷了出去。

    杨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把吓的魏子夏不轻,他豁然想起,这位靠山王世子可谓是体弱多病的,万一被自己这一下吼出事儿来,断绝了靠山王的血脉,估计靠山王敢跟儒家不死不休。那倒也罢,更甚者,挑起将将平息不久的儒兵相争,那种后果会很可怕。

    比起念头甚多的魏子夏,杨文却觉得自己那口黑血吐出去之后,整个人舒坦多了,长呼了口气后,还很畅快的叫喊了一声,引得跟屁虫似的跟在他身后那只青毛狗崽子也跟着仰头嗥叫。

    因为先天不足外加头痛症,杨文一直以来都长时间的服药,可却忘记是药三分毒,因此引起了这胸中憋闷,那其实就是一些沉积的药毒,如今魏子夏愤怒中用了儒法当头棒喝,却是解决了杨文困扰多时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好像还从来没这么舒坦过呢。

    魏子夏看的一愣又一愣,心中却也着实是松了口气,感慨着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至于那位倒霉的仁兄,一路狂奔而上后,眼看着已经灭了的香头儿,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按道理来说,还有三息时间香头儿才会灭掉呐!”。

    不过,等他看到香头儿上的那口口水后,愤怒的瞪着杨文,因为他知道,德高望重的魏子夏是绝对不会做那种无聊勾当。

    满嘴是血的杨文,从怀里掏出不知道哪个姐儿送他的香帕擦拭嘴边血迹,然后笑着打量一眼刚上来的这位仁兄,对魏子夏说道:“香灭了,你还准备让他进去吗?”。

    魏子夏蹙着眉头,盯着被口水喷灭的香头儿,好半天,道:“让!”。

    “为什么”。

    “因为是你弄灭的香头,他不算迟到!”。

    “可你自己说过,只要香灭了,人没有到书院的门口就算迟到,不管任何原因的!”杨文抱着肩膀,饶有兴趣儿的打量着魏子夏的表情,他很想看这位老古董脸上的精彩表情。

    魏子夏被杨文为难住了,竟无言以对,憋了半天,他叹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杨文夸张的一摊手,嘲弄拉着长音:“噢!”。

    魏子夏被为难的不轻,他堂堂的大儒,素以不苟言笑著称,一大早的竟是被人激怒两次,简直快被杨文气疯了,怒吼道:“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说能进就能进!怎地?”。

    杨文擦了擦脸上可能被喷到的唾沫,一歪头,对身边那位仁兄说道:“看见了吧!事实证明,只要是人就有火气!”。

    那位仁兄只觉得好笑,却又在魏子夏面前不敢笑,憋的脸都红了,低着头不吱声。

    黑着脸的魏子夏闭着眼睛平复了好几次,才算是心平气和,板着脸说道:“随我进书院!还有你!房允!不要每天都压着时间来!给你师弟做个好点的表率!”。

    师弟?

    被魏子夏叫做房允的男子瞧了一眼杨文,张大了嘴巴,叫道:“你就是那个……那个靠山王世子杨文?”。

    师弟?

    杨文见了鬼似的看着魏子夏,弱弱的问道:“我被破格录取为大学书院的内门弟子……座师不会就是你吧?”。

    向来刻板的魏子夏,这时候得意的一笑,咬牙反问道:“你猜啊!”。

    杨文用手捂着脸,哭的心都有了……娘的!我说这老东西怎么尽跟我过不去,总是为难我,原来如此啊!

    伸手抓着杨文的后脖领子,魏子夏说道:“跑?跑你是跑不了了!本来我就琢磨着如何不让你进书院,保证书院的学子不被你这个纨绔弟子带坏;现在好了,这书院你还非进不可了!我听说靠山王已经前往西狄边关?哦!那恐怕好一阵子都回不来吧?”。

    杨文嘴角抽搐,勉强的挤出一点点笑,要多假有多假……难怪自家老子让自己小心!小心的就是这老东西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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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可有拜师礼

    文道人伦有五,曰天、曰地、曰君、曰亲、曰师。

    顺天,应地,尊君,爱亲,敬师,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的事情,混蛋除外。

    三皇治世,五帝定伦,文道人伦从上古便出现,直至儒家把这个思想或者说规矩正式的引申出来,虽然说这个说法是儒家定下来的,但其他的文道百家也对此毫无疑义,纷纷遵行。

    其原因说起来还是因为时事的影响,现在是太平盛世,皇者君临天下,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种可以肆意妄为时代了,否则的话,哪怕文道百家不会反驳儒家定下的人伦思想,也定然不会承认它。

    时代不同,因此很多东西都会跟着时代的浪潮而改变,可以断言的是——儒家之所以屹立不倒,愈发的兴旺,与此有着很大的关联。

    儒家的人更懂得追逐时代的浪潮。

    与之相反的便是当年那些“怒则诸侯惧,安则天下息”的纵横家,岂不见他们如今几乎都要到了泯灭的地步?那就是不顺应时代的下场。

    也正是因为时代的更迭,师者的地位愈发的凸显,坊间流传着“二老子”即师父是徒弟的第二个爹这样的说法,虽然粗鄙了一些,但也足见师者的地位。

    被魏子夏拎着脖领子,像是被人提着的小鸡崽子似的杨文,暗暗叹气:怪自己迟钝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拜魏子夏为师之前,恶了自己的座师啊!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还是坦然面对吧!

    魏子夏昂首挺胸,大步流星,手中提着杨文却似空无一物,如此模样,倒真像是骄傲的白鹅。

    杨文的那只青毛狗崽子也跟在魏子夏身后,圆滚滚的球状身材走起路来就像是骨碌碌的向前翻滚而不是行走。魏子夏的步伐太大,它跟的很辛苦,但它却没有像跟杨文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杨文走的过快,他会蹦起来叼下杨文的袖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从未来过大学书院的杨文在被魏子夏提着的时候,还有兴致艰难抬头打量下这个名动天下的书院内部,总体感觉很失望,无甚特殊,只不过是规划整齐的普通砖瓦房罢了。唯有学院后山山顶的一处文庙非常引人瞩目,修建的富丽堂皇,远远眺望过去,砖瓦琉璃,金光闪闪。

    虽然没有来过大学书院,但杨文也知道那座文庙中供奉着儒家的列代先贤牌位,更有圣人的尸骸铸造成的塑像镇守其中。

    大学书院传承至今已有三千余年,几经战乱却一直屹立不倒,毁之不灭,就是因为有文庙的守护,有圣人先贤的守护。

    走了好大一段路,在进了一间房子后,杨文终于被放在了地上,他倒也不觉得尴尬,优哉游哉的整理好自己的长袍,还仰着头打量着这间朴素的屋子。

    魏子夏坐在房间里的案首位置,狠狠地盯着杨文,好半晌,道:“可有拜师礼?”。

    “啊?”。

    杨文直接愣在原地,拜师的规矩他懂,毕竟师者是未来的引路人,是二老子,甚至还是立世的根本与凭仗;因此,在拜师的时候,学生要行三扣礼,跪奉茶和拜师礼……假如杨文入了大学书院是外门弟子那大可不必如此,因为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不同,学生与师者之间没有师徒名分,师者只不过负责授道解惑;而内门弟子需要拜师,从而真正完成“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的传承,双方会形成一个责任关系,那种关系有些时候甚至会高于血缘关系。

    魏子夏眉头微蹙,喝道:“啊什么啊?问你有没有拜师礼?西北战事骤起,靠山王走得很急,所以,拜师的规矩现在简化了,你只需要对着文庙叩头一次,然后给我磕三个头,奉上茶水与拜师礼,就算是定下师生关系,可懂?”。

    咧咧嘴,杨文的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龇着牙说道:“那个……我可以不拜你做座师么?”。

    魏子夏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不行!”。

    连连咂嘴的杨文瞄着魏子夏那张严厉的老脸,暗道倒霉,知晓拜师这事儿恐怕也是自家老子同意的,否则他杨雄也不会溜的那么快,连自己儿子的拜师礼仪都不参加。

    杨文身上确实什么拜师礼都没有带,还真是尴尬呢!

    忽然间,杨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边跟着的那只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用它怎么样?

    仿佛是感觉到了杨文充满恶意的想法,青毛狗崽子狠狠地瞪了杨文一眼,转身就跑到门外。

    挠了挠脑袋,杨文正要决定实话实说,一搭眼儿瞧见了身边刚被自己整过的准师兄房允,这位房师兄生的面皮倒是不错,浓眉大眼儿的正派相,就是瘦弱了些且多有菜色,瞧他身上还有补丁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来,这一定是个贫苦人家的娃。

    眼睛一转,某人便有了想法。

    “敢问这位房允师兄拜师的时候给魏先生送的什么拜师礼?”。

    面对杨文的问题,魏子夏先是看了一眼房允,而后慢悠悠的说道:“房允自幼家贫,拜我为师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一斗米,他用了半斗!”。

    杨文一咧嘴,道:“这么说,我也用半斗米就可以了?”。

    魏子夏摇了摇头,道:“你没听懂!他用的不是半斗米,而是半数家资!”。

    半数家资?好嘛!杨文摸了摸鼻子,心道:老家伙真敢说啊!难道他要跟靠山王府要一半的财产?你以为你是我啊!

    心中想的是一样,嘴里说的又是一样,杨文揶揄道:“先生如此,未免有些不公吧?为师者,难道不该一视同仁吗?”。

    “哦!岂不闻因人而异乎?”,魏子夏反唇相讥,他就知道这个跋扈惯了的靠山王世子,不会轻易的向他低头。

    杨文被说的没有脾气,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身份也不管用,此时此刻的他,只能叹气道:“我还是与魏先生实话实说了吧!没拜过师父,也没有人提醒我这事儿,所以……这方面的礼节不大懂,拜师礼我也没带,如今,两手空空。”

    “哈哈哈……”。

    魏子夏大乐,他这般作态就是为了扳回一局,哪怕杨文真的敢给他半数之家,他也不见得会高兴,但看见杨文如此吃瘪的样子,他就觉得念头通达,心中豁然开朗,一个字儿——爽!

    接着,魏子夏认真的说道:“没有拜师礼也无妨,我要你赋诗一首!权当拜师礼,如何?”。

    洛都城乃至于天下人都认为靠山王的独子是个纨绔大草包,可如果杨文真的是纨绔草包,那个“风雨联”怎么说?为何他能如此贴切的将儒家思想表述出来?

    魏子夏心中有所疑惑,现在他要杨文赋诗一首,绝不是要难为杨文,而是要试探一下杨文是不是真的是个废材。

    杨文转了转眼睛,笑道:“如果我作不出来诗词,是不是就不用拜你为师了?”。

    魏子夏的回答很简短,只有两个字:“天真!”。

    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却把房允看的愣头愣脑,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是严厉刻板的座师,居然也有这一面?幻觉!一定是幻觉啊!

    “既然拜师的事情不可更改,那就先拜师,拜完了才能奉上拜师礼对吗?”。

    “对!”。

    于是,杨文撩开下摆,直接跪在地上,先对着书院文庙的方向叩首一次,而后对着魏子夏叩首三次,将摆在桌案上的茶盏双手捧在手中,奉给端坐的魏子夏。

    魏子夏也不为难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可以改口叫我魏师!我门下没什么规矩,嗯……规矩都写在我给你的那本教律里,自己好好看,不要触犯!师徒名分已定,你若触犯,我必惩罚你,靠山王也管不了!”。

    杨文面皮抽搐,这也叫没什么规矩?那本教律上明明写着三百余条教律!

    苦着脸点头,杨文叹气道:“既然师徒名分已定,那我就不用赋诗一首了吧?怪麻烦的……”。

    话说的声音越来越小,盖因杨文已经看见了魏子夏从袖子中缓缓抽出的一柄黑玉戒尺。

    没奈何,杨文只好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尘土,怏怏不乐的说道:“好吧!好吧!赋诗一首那就赋诗一首,我想想啊!嗯……四度春风化绸缪,几番秋雨洗鸿沟。黑发积霜织日月,墨笔无言写春秋。蚕丝吐尽春未老,烛泪成灰秋更稠。春播桃李三千圃,秋来硕果满神州。垂拱六年,杨文赠魏师题。”

    良久——

    “砰!”。

    魏子夏狠狠的一拍桌案,吓了杨文好一跳,却见那老古板胡子都翘起来了,怒叱道:“如此好诗都被你糟蹋了!扫兴!”。

    他在责怪杨文,诗的确是好诗,但杨文那半死不活的语气,着实让人觉得恼怒。细细琢磨一下,这首诗是在歌颂师者,言辞溢美,但隐隐的又有杨文对魏子夏的讥讽之意。反正魏子夏就是那样认为的,毕竟这首诗歌颂师者歌颂的实在……肉麻了些,有点太应景。

    杨文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惊愕,这首诗是他从那份记忆中搜寻出来的,本来想着小小的拍一下老古板的马屁,谁曾想适得其反啊!

    气呼呼的老古板魏子夏一扭头就看到了还在见证一切的房允,怒吼道:“你还在看什么?不上课了吗?”。

    房允一溜烟儿的就要跑,可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小心翼翼的说道:“魏师,你不去授课吗?”。

    魏子夏拍了拍脑门儿,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杨文那混蛋气坏了,挥了挥手,道:“马上就去!”。

    回过头,他又对着杨文咆哮:“你!跟我来!”。

    杨文咧咧嘴,心道:有话好好说嘛!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至于吗?心胸狭隘的老古板。

    若是魏子夏知道杨文心中是这么给他定义的,那魏子夏一定会活劈了他这个刚收的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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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耿直是种病

    内门弟子实际上解释起来很简单,就是拜在书院教书先生儒袍下的人,与教书先生有着真正的责任关系,总结为三个字儿——二老子。

    相较于师者讲什么就听什么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的优势在于,你想听什么,师者就会给你讲什么,所谓师者,授道解惑也,恰如其分。

    魏子夏是大儒,又是大学书院的副院长,名满天下,严苛亦是出了名的,可也正因为那种严厉、严苛,他教导出过三个大儒,虽然他只承认其中的两个,对于另外一个动则讥言嘲讽,恨不得杀了人家似的。

    因为是名师,想要拜入他们下的人自然不少,豪门贵族,世家子弟都得排着队,各种天才不计其数。因而,他甚至不能给自己的弟子一一授课,因为那样太耗费心力,他也没有那个时间,毕竟他们下的弟子人数实在是有些多。

    一间明亮的砖瓦房内,魏子夏昂首挺胸,一手抓着黑玉戒尺放在身前,一手拿着书卷背在身后,头顶的峨冠永远是直指天际的模样,轻轻咳嗽一声,堂下三十余弟子齐齐噤声,正襟危坐。不过,从他们斜起来的眼神儿与抽搐的面皮可以看出来,他们更加关心的还是魏子夏身边的那个——混蛋!

    魏子夏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杨文!自己去找个座位!”。

    进了这间讲堂后,杨文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闻言,从前边向自己的诸位师兄走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哟!熟人还真不少啊!褚胖子!行啊你!三年不见,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啦!你以前不说什么打死你你也不学儒家的东西,最讨厌那些腐儒了吗?”。

    这个祸害啊!

    白白净净的圆脸胖子脸都绿了,瞄了一眼堂前魏子夏那张黑脸,狠狠的咽着口水,讪讪道:“那都是少不更事瞎说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杨文继续向前走,一副惊叹的样子,连连咋舌:“啧啧!瞧瞧!瞧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是发誓这辈子都要泡在金玉楼的林小侯爷嘛!您……这是转了性子?”。

    哄笑声中,被称作林小侯爷的少年顿时骚了个满面通红,低着脑袋嘀咕:“你以为我不想啊!”。

    “哟哟哟!昭王!你这个王爷啥时候也读起书来了?”。

    杨文夸张的指着一位身着蟒袍正在紧着蒙脸的少年人,可惜,他那金色的骚包蟒袍早已经将他深深的出卖,被道破了身份,他也只好抬起脸,皮笑肉不笑的对杨文笑了笑。

    三十多个人,杨文最起码认识这其中的十个,反正不管是他认识的,还是别人认识他的,大家都有了一个疑问——早听说这混蛋回来了,可魏师怎么会收他当弟子?

    魏子夏的脸愈来愈黑,几近爆发,杨文却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似的,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去,没有给他发火的机会,把他气的不轻。

    深深的看了一眼杨文,魏子夏像是照顾他,说道:“老规矩,自己读书,想问什么就问我!”。

    说完话,魏子夏坐在小榻后,自顾自的读起书来,也不管堂下的弟子们。

    杨文左摇右晃的打量起这间讲堂来,在讲堂的后边有数排书架,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书卷,上边还标明“童生”、“秀才”、“举人”的标示,估计也就是到了什么境界的人,看什么境界书的意思吧?

    见其他人都已经在魏子夏来之前就取好了书,只有他的桌案上只摆放了笔墨纸砚,只好长身而起,在书架上翻来找去的,找自己想要看的书。

    正在这时,魏子夏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跟别人不一样,给你三天时间,标有童生的书架第三排最左侧的书背诵下来!”。

    第三排、最左侧,杨文找到了那本——《论语》。

    这是儒家最基础的书籍,可以说,只要进了大学书院的人都可以将它背诵下来,因为想进大学书院就要在天下各州府的儒家学堂进行考试,而考的内容多数都来自于这本书……

    杨文是特例,他没有进行考试便来了大学书院,一来还就是内门弟子。

    无言的咧咧嘴,杨文拿起《论语》回了座位,像是津津有味儿的看了起来,这本书他从前瞄过几眼,因为不喜欢,所以没深读,现在,他不得不看。

    坦白的说,儒家的典籍实在枯燥乏味,远不如墨家的理论与动手实践结合,兵家的战场磨砺等等,耐着性子看了不过半个时辰,杨文便忍不住把身边跟过来的青毛狗崽子抱在怀里逗弄。

    他的小动作逃不过魏子夏的眼睛,没有像以往对其他弟子那样去呵斥,魏子夏连嘴唇儿都没动,反而津津有味儿的看着杨文的小动作,甚至好像还在期待什么似的。

    “哼!”。

    忽然,一声轻哼引得杨文侧目望去,正瞧见自己身旁座位的一个人怒目而视,杨文哪里是什么好鸟,当下也瞪了回去。

    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大,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皮相甚好,看他穿的那身儿浆洗的发白的黑色儒袍就知道,这也是个寒门子弟,不管是不是寒门子弟,在座的这三十几个拜过魏子夏当座师的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是有天赋的人,都是通过正常的手段拜在魏子夏的门下,否则,最重规矩的魏子夏怎能将他们收录门下?

    当然,杨文似乎要从他们当中单独的区分出去。

    两个人对视很久,那人忽然站起身来,对魏子夏躬身执礼,言道:“敢问魏师!为何要收杨文为弟子!难道因为他是靠山王的儿子吗?”。

    魏子夏抬起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那人以为他是默认了,慷慨激昂的大声陈词:“魏师时常有方圆规矩之说,更告诫我等学子作儒生、作文人,要有风骨不要有媚骨!而今,魏师自己推翻了方圆规矩之说,亲自收了靠山王世子为弟子,不知魏师风骨今可犹在?”。

    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犀利,甚至直指魏子夏为人处世的根本,当弟子的如此指责自己的座师,这大概也算是魏子夏教出来的人共有的特点吧?

    因为魏子夏也是同样的人,所以他并不觉得被自己的弟子指责有什么可羞恼的,行的端、坐得正,又何惧那些指责?

    杨文目睹了这一切,他没有说话,他在看魏子夏,他想看看这个老古板会如何化解。

    但,魏子夏也在看他,目光中饶有深意。

    杨文挑了挑眉毛,他自然知晓魏子夏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个指责看似是指责魏子夏,实则矛头指向的却是他杨文,矛盾的中心在于——所有人都知道他杨文是个纨绔大草包,且通过非常手段进入这大学书院,若是真的通过正常手段进入大学书院,就像昭王、林小侯爷他们这些人,恐怕他杨文也不会让人这般指着鼻子说三道四。

    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杨文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人,道:“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陈澄!”。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犹如之前那激昂的铿锵之音,少年人,铁骨铮铮。

    杨文低头给青毛狗崽子梳理一下脑门上的毛发,嘴上说道:“你可知为学莫重于尊师?”。

    魏子夏的三十余弟子对杨文的态度大概有三种,第一种即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第二种便是如同昭王、林小侯爷,对这个曾经混在一起的祸害谈不上亲密,但也不想恶了他;最后一种便如同陈澄,他们认为杨文这个纨绔弟子、草包废材,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与他们共师,在一个屋檐下学习。

    总之,包括事不关己的哪一类人,所有人都想看到靠山王世子吃瘪,他们齐刷刷的目光中已经流露出兴奋的目光,诚然,他们没有陈澄的胆魄,敢于直言不讳,但心里却着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儒家的纲常伦理还用不着你来教我!”,陈澄硬邦邦的说道:“尊师,我会的,但我只尊敬值得尊敬的师长,而不是一个为了阿谀献媚靠山王,而坏了书院规矩的师长!更遑论这个师长还口口声声的教导我们要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做君子!”。

    杨文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儿,笑问道:“那你怎知道我不是按照书院的规矩进来的呢?”。

    一句话,却是问住了陈澄。

    紧接着,杨文嗤笑:“难道你所谓的尊师之道,便是对一位仁厚长者横加指责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吗?凡事都要弄清楚、想清楚,然后在发言;我昨日曾听人说书院前那条‘勤为径’的来历,套用一下……吕步舒不识董圣之言,谓之:大愚,几乎造成董圣惨死……”。

    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陈澄已经朝着魏子夏执礼请罪。

    魏子夏摇了摇头,道:“起来吧!我又不会怪你!”。

    陈澄没有起来,反说道:“魏师!我有一事不明!”。

    “说!”。

    “你为何同意他进入书院?”。

    魏子夏伸手抚了抚颌下胡须,悠然的说道:“因为他写了一副对联儿,有可取之处!”,顿了下,他又继续说道:“陈澄,耿直是没有错的,可你要做的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便如此莽撞出言,否则,他日你出仕之时,便是横死之日啊!”。

    之所以一辈子都留在书院没有出仕,就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太直,魏子夏深刻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出仕。

    而今,立志出仕为官一方造福百姓的陈澄,脾气比他更甚有之……

    梗着脖子,陈澄依旧不依不饶,道:“什么对联?”。

    魏子夏还没说话,杨文倒是火了,他还没见过这么烦人的人,难怪当年有兵家的名将说耿直是种病。

    杨文怒喝道:“什么对联是你该问的吗?怎么?你是觉得我读书少比不上你们吗?不知好歹又自以为是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既然研习君子之道,难道不知道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微微眯起眼睛,杨文仰着脑袋俯视陈澄,若不是在书院,他真想找人砍了这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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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道本不公

    有些时候,耿直是一种美德;但有些时候,耿直就是一种给脸不要脸的病。

    就如同现在与杨文针锋相对的陈澄,杨文认为他一定是病的不轻,简直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人,要不是自持修养,杨文真想说上一句——去你娘的。

    龇着小白牙儿,杨文忽然笑了,拍着脑袋叹道:“哦!我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就论在座的诸位,要么是赫赫有名的文人,要么是天赋极佳的士子,而我杨文在诸位眼中却是品行轻贱之徒,纨绔腌臜之辈,一个这样的人怎么配与各位共师?又怎么配与列为尊者坐在一个学堂中为伍?”。

    谁都能听的出杨文话语中的反讽与怒气,陈澄却视若罔闻,毫不相让的盯着杨文的眼睛,道:“世子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着实不易!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凭什么大家都要经历严苛的考试,千难万难的才能拜在魏师门下,偏偏你不需要?这不公平!”。

    “公平?没错!”,杨文点了点头,道:“但你也要知道,我拜在魏师门下,也是经过他的考校的!用魏师的话来说,不是不可以让书院打破规矩,但需要可取之处,我有可取之处,因此,来了!”。

    绕了一大圈子后,话题还是回到了魏子夏的身上。

    所有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案首位置的魏子夏,但这位老古板依旧优哉游哉的看自己手中书卷,对学堂中发生的事情,甚至瞧都不瞧一眼,似乎是刻意放纵,诚心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澄说道:“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对联,可以让魏师打破大学书院的规矩,把你收录门墙!”。

    杨文又笑了,哈哈大笑,笑声中那嚣张跋扈的放/荡让所有人都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笑岔了气儿,他咳嗽了好半天,苍白的脸挂上了点点飞红,声音冷漠又带有俏皮,如同一个顽劣孩童般的说道:“我就不告诉你!你奈我何?”。

    向着案首位置的魏子夏挥了挥手,杨文装模作样的从小榻上拿起他亲笔撰写的教律,说道:“敢问魏师,教律中第一百五十一律,滋扰他人学习当严惩,是不是放屁之言?”。

    魏子夏黑着脸,硬邦邦的说道:“不是!”。

    “哦!”。

    像是在惊叹,杨文一咧嘴,道:“敢问魏师,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睛、耳朵都不大灵便了?”。

    “想说什么就说!”。

    魏子夏深深地看了杨文一眼,他忽然发觉,这个纨绔弟子倒也不是一无长处,至少他的应变能力很不错,更知道如何利用规矩、规则……就是这嘴巴实在太臭了,还真想用黑玉戒尺狠狠的抽上几下呢!

    杨文指了指陈澄,笑嘻嘻的说道:“这位仁兄在这里肆意妄言,大放厥词,严重打搅了我用功学习,要知道,我来大学书院可不是为了玩耍,要是为了玩耍我应该去金玉楼;我可是要在这个月考取童生,年底晋升秀才功名的人!假如我没有考上,那么,就怪这位仁兄打搅到我,以及你魏师的教导无能!”。

    “哦?还有这么一说?”,魏子夏点了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思量了一番后,指着陈澄道:“陈澄,出去罚站!”。

    陈澄什么话也没说,拿着一本书,直接走向门外,只是经过魏子夏身边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步伐看起来也变了许多,脸上的表情很是苍白。

    “我对你今天做的事情很失望!你变了!”。

    这是魏子夏在陈澄经过的时候说的一句话,一句很有深意的话,在魏子夏看来,陈澄是他喜爱的弟子,性情刚毅、耿直、不具权威,与自己多有几分相像;他有心思好好栽培陈澄,可从今天陈澄的表现来看,魏子夏觉得很失望,因为陈澄变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幽幽叹然中,魏子夏将目光放在了杨文身上,道:“杨文!出去罚站!”。

    杨文咧咧嘴,抱着他的青毛狗崽子也出去了,他早就知道有这个结果,如果他问魏子夏“为何”,魏子夏一定说他“不尊师”,实际上他刚刚说的话也确实不怎么中听,需要有自知之明。

    学堂内再次恢复了沉寂与正常,反倒是学堂外边的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颇为不愉快。

    仿佛是贵族圈子里最流行的游戏,杨文与陈澄就像被贵族老爷们围在圈子中间的两只斗鸡,谁也不服谁。

    不,不是谁也不服谁,是陈澄不服杨文,而杨文的眼睛中更多的则是——不屑,让人愤怒的不屑。

    “你说你要在月底成为童生,年底成为秀才?”,陈澄抿着嘴唇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啊!”。

    看着逗弄怀里青毛狗崽子的杨文,陈澄面色变换中,说道:“我不信!”。

    杨文一咧嘴:“信不信关你屁事儿?对于你这种人我无话可说,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不量力的人!明明是个小卒子,装什么?也许……”;抬起头,杨文认真的对陈澄说道:“你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在背后你对我寻衅!我会很感激你的!”。

    在洛都城所有人都知道关于靠山王世子的两件事情,一个就是他纨绔的大名,一个是他的话“我会很感激你的”,任何得到这句话的人,只要给出相应的回应,纨绔的世子大人就会答应他一个请求,一个不太过分的请求作为回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件事情,陈澄也知道,但他沉默了,很久后才嘶哑着嗓子说道:“杂家吕圣有言:甘露时雨,不私一物;可在我看来,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公平,有些人就如同我,穷苦潦倒,有些人如同你,大富大贵,为什么?上天是不公平的,就连甘露时雨也是不公平的!”。

    杨文蹙着眉毛愣了一会儿,旋即,说道:“生活本就是不公平的,我们要适应它!不是么?”。

    “不!”。

    低沉的咆哮中,杨文被陈澄狰狞的面容吓了好一跳,陈澄涨红着脸,对杨文吼道:“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我这种寒门弟子的苦楚!杨文!我要跟你打赌!就赌你能不能在年底的秀才试考中功名,成为秀才!我就问你一句——敢不敢?”。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杨文平淡的说道:“说实在话,我凭什么答应你?”。

    陈澄笑的很凄惨,伸手指了指天上或者说高处,狞声道:“因为在有些人看来,你的存在太碍事儿了!我用我的秀才功名,我的命起誓——你若赢了,我必受到儒家诸圣惩罚,死于非命!你若输了,不需要死,你只需要碎了自己的智海即可!”。

    有关于誓言,最负盛名的莫过于一则三国时期的典故“蒋干盗书”,当时的兵家名将周瑜以誓言欺骗了儒家大儒蒋干,而蒋干也同样用了誓言欺骗周瑜,互相都以誓言欺骗,想相助自己那方势力获得赤壁大战的胜利。

    就结果而言,周瑜赢了,可他也输了,输在自己的誓言下,英年早逝,要知道当时最有可能成为新的兵家圣人的就是他!蒋干更是直接被文道长河降下的天雷轰杀。

    由此可见,誓言是不能乱发的,一旦起誓,那就要准备好承受后果。

    杨文盯着陈澄很久,道:“值得吗?”。

    陈澄将自己的嘴唇儿都咬出了血,沉声道:“又有什么不值得?”。

    “我的意思是,非要赌这种必输的赌约?不换点别的?”。

    杨文嗤笑着摇头,陈澄却是愣在原地,想了很久,他才明白……从一开始,杨文就没正眼瞧过他,跟他较劲,也不过是试探他一下,并且试探出他陈澄身后有人只是。更没正眼瞧过童生试、秀才试,在他眼中,那都是最简单的事情,不值一晒。

    面色苍白的陈澄还是狠狠地盯着杨文,道:“如果你赢了,你说的这些话代表着你的魄力,可如果你输了,那就是空话、大话……”。

    “也对!”,杨文一笑,低头扭了扭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的鼻子,道:“那就赌一赌,看看是我会被碎了智海成为白痴,还是你这个被人指使的过河小卒惨遭横死!”;顿了下,他又认真的看着陈澄的眼睛说道:“你放心,我会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来证明,我从不会让我的对手失望!”。

    陈澄失魂落魄的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能够感觉到杨文的强大信心,那说明什么?那说明所谓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远不是那样简单的存在,他很有可能早有准备!背负了那么多年的草包名声,现在,他终于要露出磨砺好的锋利牙齿,可笑自己还受人指使……

    深深的无力感让刚毅的陈澄失魂落魄,就连往日视若珍宝的书卷落在地上沾染了尘土也毫无察觉,蜷缩着肢体,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

    杨文也坐到了地上,捡起石子,一个一个的向外丢,然后指使青毛狗崽子滚动他那肥的不像话的球状身材,呼哧呼哧的去艰难捡取叼回来,玩的不亦乐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院山上的圣庙中,传来悠扬的钟声,那代表着苦读书的学子们迎来了一点休息的时间与进食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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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言二三语

    午时,一直以为大学书院根本没有多少人的杨文终于是开了眼界,也让他对此大为感叹:眼见为实。不怪他,他才来大学院多长时间?更遑论今早他还是压着时间点到的,在他之前的学子早已经自己钻研学问了,在他之后,也只有一个因为要照顾家中老母而晚来并且被他捉弄的房允而已。

    正如陈澄所说的天道不公,有些人生来就是富贵之家,有些人生来就是穷苦之人,所以,在午时这个吃饭的时间段,就能区分的很清楚,哪些是寒门弟子,哪些是世家弟子。

    学堂里剩下的都是从家里自己带了珍馐美食的富家弟子,而考虑到穷苦人家的不易,大学书院会提供给他们免费的午餐,就这样,还有许多人舍不得吃,仅仅吃上一点,然后饿着肚子包起来,准备带回家去。

    既不想去跟人挤着领取饭食,又自己没带东西吃的杨文,只好跟他相识的几个人蹭饭吃,比如说巨商之子褚胖子,比如说林小侯爷,比如说昭王……

    在昭王的注视下,杨文毫不客气的将他带来的那盘水晶鱼片端到自己面前,就着从林小侯爷那里拿来的黑米蒸糕优哉游哉的吃着,偶尔还夹两筷子褚胖子食盒中的五色鸡丝,俨然恶霸似的模样,吃倒也罢了,嘴里还品头十足,这个火小了,那个炒的太老了,气的那三位嘴角直抽搐。

    这些也就算了,那只青毛狗崽子算怎么回事儿?大爷谱摆的比他那个靠山王世子的主子还牛气!

    靠山王是硕果仅存的异姓王,所以,昭王是皇姓,本名姓李名驭,是当朝圣皇的侄子,年纪比杨文大上一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昭王李驭叹道:“真没想到啊!三年不见,你这个祸害比从前更可恨!本王就在想,魏师怎么不拿黑玉戒尺狠狠地抽你丫一顿!”。

    杨文不屑的用象牙签儿剔牙,道:“屁的本王,在我面前还摆什么王爷的谱!切!那老古板的确是想打我来着,不过本世子天生的体弱多病,他要敢打我,没准儿我就敢死呢!”。

    昭王李驭与林小侯爷对视一眼,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食盒,齐齐的叹了口气,恨恨道:“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

    杨文无良的大笑后,看着这两位道:“以前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我就寻思,哪怕将来的某一天看到褚云飞这个死胖子功成名就,也不用觉得奇怪,因为他脑子本来就好使,倒是你们两个出现在大学书院且拜在魏师门下让我很奇怪,我说……你们也不会是像我这样进来的吧?”。

    “要不要这么看不起人?小爷以前算过命,将来可是会成为大儒的存在!”。

    “就是!我还琢磨着你这厮怎么会进大学书院呢!”。

    从身份上来说,林小侯爷与昭王李驭与杨文差不多,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无所顾忌,倒是商人之子的褚胖子、褚云飞说话很小心,那也是他的本性,谨慎。

    说笑了好一阵子,似乎又找回从前在一起时候的无所忌惮与亲密,昭王李驭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杨文,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着点儿,我可是听说了一些不大好的传言!”。

    眼看神神秘秘李驭不像是说笑的样子,杨文眨巴眨巴眼睛道:“什么传言?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知道什么?这个传言从很久就有了!”,昭王李驭摇了摇脑袋,手指着学院的北方,道:“那边儿有心思削藩!这事儿知道不?你们靠山王府虽不是首当其冲,但也是削藩的最大阻力之一……”。

    杨文愣了下,脸色沉了起来,盯着李驭道:“你们昭王府呢?听你这话的意思,削藩削的可不是就我们靠山王这一家异姓王吧?”。

    李驭点了点头,道:“我倒没什么,爹死的早,王号从一出生就继承下来,封地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呢!爱削不削,你们才是关键啊!天下十九州,藩王无数,可论及实力、势力最强大的,靠山王府不说第一也得第二,世代镇守西凉州那可不是说笑,凉州大马,纵横天下啊!大唐开国都是仰仗着西凉铁骑……”。

    他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的目的本就是给杨文提个醒儿,告诉杨文,他现在的身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好用,尤其是近几年来都不出洛都城半步的靠山王杨雄,于昨日前往西凉之后。

    杨文黑着脸,他怎么会不明白李驭的话,简单的来说大概是这样——从前的时候,因为他的纨绔草包,大唐帝国的圣皇天后对镇守西凉,率兵打仗的杨雄无比的信任。而现在,需要削藩,此时杨文已经没有必要存在,最好是死了,毕竟靠山王杨雄老了、没有几年好活,不可能再生儿育女,如果杨文死了,靠山王一脉将没有人继承王号,削藩于无形!

    天家信任靠山王一脉三百余年,这不仅造成了靠山王成为异姓王中的独苗,也造就了尾大不掉的结果……想要彻底终结靠山王一脉,最好的办法就是杨文死掉呢!

    气氛变得格外凝重,林小侯爷蹙着眉头,偷偷地拽了一下昭王李驭的衣服,叹道:“你这个大嘴巴,别胡咧咧,还有,今天的事情,莫要外传!外传者必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褚云飞听的,精明如褚胖子立刻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倏忽间,杨文却是笑了,摆了摆手,道:“朋友之间,没必要如此,这种破事儿我在游学的途中都能听到风言风语,我想,以当朝二圣的睿智绝不会做这种事情,毕竟在帝国的周围,东、南有妖族,西、北有蛮族,外敌空前强盛,怎能祸起萧墙?”。

    话是这样说着,但真的是这样吗?岂不闻尚有攘外必先安内一说乎?

    都是年龄不大的少年人,关于削藩的问题还太过沉重,四个人也有心思刻意规避这个话题,便开始闲扯,扯来扯去,扯到了女人的身上。

    说到有关于女人的事情,便是号称这辈子都想泡在金玉楼里不出来的林小侯爷都对杨文伸出了大拇指,而后,青涩的娃娃脸上绽放出猥琐的笑容,问道:“嘿!嘿!给弟兄几个说说!”。

    本来这位林小侯爷长得挺英俊的,但他的表情着实让人觉得是小色/狼一个,也难怪当初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时候,杨文给了他那个“迟早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评价。

    “说什么?”,杨文楞道。

    林小侯爷一咂嘴,不乐意的说道:“你说说什么?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赶出洛都城的?说的就是那事儿,咋样?”。

    说话间,这位荒唐的小侯爷朝着褚胖子的胸前一比划,接着道:“比他的咋样?”。

    “去去去!别拿胖子开涮……他那儿是下垂的,哪比的了那位的!”。

    杨文翻着白眼儿,他当然知道林小侯爷啥意思,那是在问他,当初摸了那位公主的大胸/脯手感咋样,一念至此,杨文看着自己的双手,虚握了一下,脸上有了一点莫名的笑意。

    “畜生啊!”,昭王李驭看着杨文的动作,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杨文,道:“你这畜生居然两边都摸了?天啊!”。

    杨文连忙正色,道:“根本没有那回事儿!嗯……”,心虚的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好迎着李驭的眼神儿还击道:“好啊!你个牲口,那可是你姐姐!你居然也敢有非分之想?天啊!快看,我发现了一只牲口!”。

    昭王李驭摸了摸鼻子,道:“算起来,我跟她血缘不深,表哥表妹都可以成亲呢,更遑论我这个!”,叹了口气,他接道:“不过,我是不用想了,那位天之骄女可不是一般人配的上的,听说自打你摸了她那事儿后,她是性情大变,也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疯狂的在文华榜上向前挑战,如今,她已经进了前十了,恐怖得很,估计你现在再去摸她,他能打得你连靠山王都不认识!”。

    “文华榜?那又是啥东西?”,杨文眨巴眨巴眼睛把话题引申了过来。

    一直没插话的褚云飞这时候开口了,声音很粗豪的说道:“据说是阴阳家搞出来的东西,给进士修为之下,二十五岁年龄之下的年轻人排出来的一个类似演义小说里那种英雄榜似的东西,一共有九十九名,能入选的全都是天之骄子,这份榜单看的不是学问,而是——战斗能力!”。

    “说白了就是谁打架更厉害些!”,昭王李驭撇了撇嘴,从一旁的座位上拿出一本小册子道:“送你了,花五两银子买的呢!”。

    杨文颠了颠那个装饰精美的小册子,道:“看这意思,这个榜单还不只局限于男人,那我二姐呢?”。

    女人虽然不能考取功名,但也是可以研习文道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定然是没那个条件,可要像是帝国公主、王府郡主这等家资颇富的女子自然是有条件去研习,有些甚至会拜在名师的门下。因此,厉害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从古至今没有真的出现过女圣人罢了。

    提及杨文的二姐,李驭三人便咧嘴,好半晌,还是林小侯爷说话了:“你家那位封号止戈的郡主二姐大概不能以寻常人度之,那就是个变太,她早已经超脱了这份榜单!”。

    杨文骄傲的笑了笑,低头翻了一下那个文华榜的小册子,看了几眼,蹙起眉头来:“好家伙,这份榜单还真是……有意思啊!这里边不仅包括帝国的天才,还包括妖族、蛮族的?难怪阴阳家做了这个榜单却没有被人找麻烦,原来如此!”。

    假若这个所谓的文华榜中,尽是大唐帝国的天之骄子,并且还将他们的姓名、年龄、擅长的文器等等全部仔细的介绍,印成册子流传,那阴阳家的人一定会被其他的文道百家共同攻击。因为,假如这份榜单流传到了妖界与蛮族内部,那,不知道多少天才会在还未成长的时候得到扼杀,酿成天大的祸患。

    但现在不同了,正因为阴阳家的人将包括妖蛮在内的所有天才收录在上边儿,那就不需要担心了,你妖蛮若是敢来扼杀人族的天才,那人族自然会有半圣、亚圣去找你妖蛮天才的麻烦,所以,这份榜单虽然出现了,但并没有引出太大的风波,无外乎是年轻天才间的争斗会多了一些罢了。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阴阳家才没有被文道百家群起而攻之,反倒是天后还夸奖了阴阳家的人一番,说这样做让帝国在无人可用的时候,有了极好的借鉴!”,李驭叹气道:“可我总觉得阴阳家的人这样做是包藏祸心啊!你们说呢?”。

    恰时,圣庙钟声悠扬。

    望着陆续归来的同门学子,杨文一笑,拍了拍手中的小册子,道:“关我们屁事?是不是?该学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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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地有正气

    (PS:四千字大章,注意翻页,暂定更新时间为早八晚五,求推荐票。)

    已是夜半时分,因为与昭王李驭、林小侯爷以及褚胖子鬼混,而刚刚走出金玉楼大门的杨文一步三晃,身后跟着一只脑袋昂在天上牛气冲天的青毛狗崽子,手里攥着启蒙圣言书《论语》,苍白的脸上满是诱人的粉红唇印儿,放荡不羁的行在回家的路上。

    清风徐徐,月挂枝头。

    如此良辰美景,世子大人很是高兴,眨着迷离的眼睛,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也许是哪位名家的诗歌也说不定呢!但从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很欢乐且兴致盎然;虽然说嫌他太吵的青毛狗崽子不住的翻着自己妖异的竖瞳,表达自己的不满。

    “吭吭——!”。

    几许琴声飘零而来,传入杨文的耳朵,他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表情迷糊,但很快就变得警惕起来,因为那首曲子叫做——十面埋伏!

    引人入胜的曲子在不知不觉中诱使杨文走进了这个人少灯熄的巷子,黑暗完全笼罩住这里,像是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蛰伏于此,令人心中不寒而栗。

    琴声继续,眨巴眨巴眼睛,杨文却是咧着嘴,充满恶意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很不讲究的在小巷子里慢条斯理的撒了泡尿,然后带着几分舒爽的表情,迷迷糊糊的向巷子外走去,脚步踉跄,正如那些每天神魂颠倒乐在其中的醉鬼们。

    不知何时,巷子口处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挡住了杨文的去路,从他坚定的目光便可以看出来,他就是冲着杨文来的,那凶狠的眼神儿,仿佛是择人而噬的恶狼。

    “好狗……嗝……不挡路!”。

    似乎是真的喝多了,杨文半睁着木然的眼睛,伸手去推黑衣人,但模糊不清的视线让他没有推到,反而一个趔撅,差点没摔倒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狼狈的够可以,直接扑在了黑衣蒙面人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干呕连连中,吐了人家一身。

    醉眼惺忪的仰头朝着黑衣蒙面人龇牙一笑,杨文道:“不好意思……吐了你……你一身!”。

    黑衣蒙面人紧蹙眉头,像是一根柱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他的左手袖子中却是有一柄短刃缓缓的滑落出来,清冷的月光映照下,锋利的短刃寒芒乍射,端的是好一把杀人凶器。

    琴声愈加急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黑衣蒙面人翻了下手腕儿把手中短刃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慢慢的探向杨文的脖颈,他很清楚自己要杀的是什么人,也知道一旦杀了这个人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无从选择,当结束这个人生命的时候,也是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

    “下辈子不要再生做王侯弟子!”。

    黑衣蒙面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手中的刀马上准备用力,可他忽然却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痛,低头一看,醉鬼模样的靠山王世子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哪有半分惺忪?

    “王僚毒杀吴王夺帝位,再袭太子姬光。光得专诸相救,邀诸合谋杀僚。诸有感母以死相劝,而妻又被僚掳去,遂自容貌混入宫中作厨子,把鱼肠剑藏于鱼腹,成功刺杀僚,助光复位……”。

    耳边的一段词文从清晰到模糊。被阴了!这是黑衣蒙面人最后的想法。

    杨文看着自己手中那柄染血的精美匕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帕轻拭,哼哼着说道:“下辈子不要再做杀手!真以为老子的酒量只有区区二两?告诉你!经过多年的锻炼,老子现在已经可以喝三两而不醉倒了!哼!拿我当傻蛋呢!”。

    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黑衣蒙面人的样子,进行搜身后没有任何收获,杨文站起身就很不悦的扭着青毛狗崽子的肥脸,恨铁不成钢的教训:“你这蠢货,好歹也是条狗啊你?怎么敌人靠的这么近了,你都没发觉?就算你一直把自己当狼,那也不应该啊!狼的警惕性可比狗高多了!”。

    青毛狗崽子被捏着脸教训,翻着眼睛,很人性化的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可把杨文气坏了,愤愤的骂道:“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养出来一条白眼狼来!娘的!等哪天老子不高兴了就把你这个肥球儿炖了狗肉火锅吃!”。

    一边向巷子外走,杨文一边骂骂咧咧的,可实际上,他那双眼睛始终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弹琴的人还在弹琴,说明这事儿还没了。

    突然而来的暗杀让杨文原本不错的心情变的无比糟糕,他不禁想起白天时候昭王李驭对他说的话,实在是应验得太快了。不过,他也大可不必担心,作为靠山王府唯一能够继承王位的那个人,也是杨家唯一的血脉延续,他的身边从来就不缺人守护,之所以那些人还没出来,只代表着杨文的生命还没有受到强烈威胁而已。

    雏鹰是需要磨砺成长的,若是从前,恐怕守护在杨文身边的人早就提前清理了这些威胁,但现在,他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代表着成年。

    文力灌顶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智海后,杨文脱离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范畴,虽然童生的修为不过是刚刚踏入文道的边缘,但他现在有了底气,因而,并未选择就此离去,反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侧耳倾听那琴声的来源处,昂着脑袋走去。

    文道与妖蛮的争斗从上古延续到今天,文道之间的争斗也持续了几千年,就算杨文没有专门的学习过有关于文力是怎么使用的,在耳读目染下他也清楚,文力的使用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以文力滋养文器,遇敌时,抛出文器攻击或防御,这是一种很简单的方式,但很实用,历来为兵家首选,就像杨文自家二姐“止戈郡主”杨眉儿的那柄凤翅镏金镋便是如此。而另外一种使用文力的方式便是以诗书文词辅助文力,是为文术。

    文器的滋养需要足够长的时间,不是一时两时可以办到的,所以杨文现在用的便是后一种方式。包括之前他杀人的时候,他口中念的词文就是出自“专诸刺僚”的典故,于无声无息中偷袭了那个黑衣蒙面人而没有被察觉。

    效果显著的同时,代价也是足够大的,内视自己智海中只剩下三寸左右的文力,杨文知道,他最多也就是再发动两次“专诸刺僚”,那还要看对方给不给他机会,毕竟这一招是需要特定环境下的偷袭而不是光明正大的战斗使用。

    “吭吭……!”。

    琴声铿锵,充满了杀意。

    “吱吱……!”。

    几声尖鸣后,无人街上两侧的沟渠中窜出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丈许长、三四尺高的巨大妖鼠,猩红的眼睛中是疯狂的嗜血,尖叫声中翻起的鼠唇下,锋利的牙齿中还残留着血肉。

    杨文连连咋舌叹息:“真是恶心的东西!不过,也亏他们这般用心,居然找了这么一条妖鼠,哪怕今天我死在这里,明天杨雄那老不休的都没办法找别人麻烦吧?毕竟我是死在妖族的手中,谁不知道那些妖蛮对靠山王一脉恨得要死呢?”。

    就在杨文嘟囔着自言自语的时候,妖鼠尖鸣几声后,人立而起,健壮的下肢快速的摆动,竟像人一般奔跑起来,速度飞快的冲向杨文!

    隔着老远,杨文就能闻到妖鼠口中散发的恶臭气息,忍不住的捏着鼻子,蹙眉退了几步,这个动作让妖鼠觉得他害怕了,刺耳的尖鸣中不难听出它得意的意味。

    眼看着他就要冲到杨文面前时,杨文踢了踢脚边儿无精打采的青毛狗崽子,道:“去!弄死它!”。

    青毛狗崽子一翻眼睛,非但没有听从杨文的命令,反而还襟着小鼻子,嫌弃的跑到一边儿上去,它对这个只知道钻臭水沟的妖鼠没兴趣儿。

    “唉……!”。

    幽幽的叹了口气,杨文连连摇头,叹道:“养不熟的狼崽子啊!”。

    即便是用了站立走路的方式,妖鼠的速度也非同一般,眨眼间他就冲到了杨文的身前三尺,张开了血盆大口,充满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眼看着就面对面了,忽然,杨文眉头一簇,双目怒视妖鼠,大喝:“天!地!有!正!气!”。

    几乎是一字一顿,不过五个字,杨文便觉得自己智海中的文力被抽之一空!

    “吱吱——!!!”。

    妖鼠的疯狂尖鸣陡然变的惊恐,声调都变了,变的畏惧、恐惧,最狡猾的妖物可不是白叫的,天生它就有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

    可是,晚了,杨文的周身涌动出纯白色的文力,光芒乍闪,顷刻间便袭向妖鼠,妖鼠在恐惧中直接被文力泯灭成飞灰,仿若天火降世焚烧一般令人震撼。

    “呼——!”。

    长呼口气,杨文捂着有些痛的额头,那首《正气歌》果然不同凡响,不过是区区五个字,便能引动这般精纯的浩然正气,直接将一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妖鼠灭杀,厉害啊!

    人族的厉害之处在于天上的文道长河,在于文道的昌盛繁荣、生生不息。蛮族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们的彪悍与野蛮,还有比人族健壮不知多少倍的身体。而妖族的厉害之处便是他们的底蕴与寿命,有些活的足够久的妖族甚至也可以像人族一般去沟通文力长河,修习文道,再加上他们与生俱来比蛮族还要更胜一筹的健壮妖躯,真是可怕的不能再可怕啦!这也是为何儒家专修的浩然正气这般克制妖族,却始终不能助人族战胜妖族的原因。

    饶是如此,对于任何妖族而言,浩然正气都是可怕的存在,杨文身体里本身就有观《正气歌》所悟出来的浩然正气,因而能够通过一声大喝引动出来便能灭杀那头妖鼠的,假若真的打起来,没准儿他这个靠山王世子会葬身在妖鼠的腹中也说不定呢。

    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杨文对着跑得老远似乎对他有些畏惧的青毛狗崽子喝道:“娘的!还看什么?回家了!”。

    文力耗尽,杨文不打算继续向琴声来源处走,就算过去了又能如何?一个能够通过琴声来控制妖鼠的人,远不是他可以战胜的。他现在突然间迫切的希望自己拥有强大的实力,因为,昭王李驭的乌鸦嘴灵验了,有人,想要他死。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似从前呐!

    夜空下,琴声悠悠……

    ——

    占地超过百里的靠山王府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的气度可以比拟,哪怕是三更半夜,王府内也灯火通明,每日耗费的蜡烛开销便足以寻常人家吃上一年,不可谓不奢侈。

    但这是应得的,这是杨家一脉在三百余年里血染沙场千百人而换来的,谁也不能质疑。

    后院儿的荷塘凉亭里,杨文懒洋洋的靠在栏杆上,对面儿坐着老太太,六月的天气里,老太太在烛火旁睡意昏沉,安静而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侍女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杨文面前,伸手摸了摸杨文的脸,抿着没有牙齿的嘴唇儿温声说道:“年纪大了,精力远不如从前……孙儿明日就住在书院去罢!在那个地方,除了儒家的人,都伸不进去手,相对的安全一些。”

    杨文之前将自己遇袭的事情对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的反应很平淡,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在有传闻天家要削藩的节骨眼上,出现这种事情并不让人觉得奇怪,那些杀手的身份无非两种,要么就是天家真的要削藩且授意杀手做掉杨文,可那样做实在有些愚蠢,而且派出来的人也应该稍微像点样子才是,最可信的其实还是有人想从中挑拨是非。

    无论哪种,杨文现在的处境都不甚好,老太太要他躲在书院里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虽然说在儒家书院里,杨文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只是相对来说,足够好了。

    点了点头,杨文抻着懒腰说道:“嗯,孙儿知道了,您早点休息吧!”。

    望着杨文远去的身影,老太太坐在杨文刚才靠着柱子的旁边栏杆上,良久,出言道:“查出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了吗?”。

    亭外的暗影中,传来的声音:“禀老夫人,没有!”。

    “你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刺客用的是阴阳家的手段,妖傀儡,从表现上来看,他们没想置世子于死地,否则也不会仅仅是两个童生级别的刺客!”。

    老太太微微蹙眉,苍老的手掌柱在龙头杖上,喃喃道:“阴阳家?这些人啊,可不怎么安分,春秋战国末期从道家分离出来,自立门户,追求天人合一,创造出无数威力奇大的招式,时代俊杰辈出却在文道百家争锋中显得毫无兴趣儿,引而不发几千年……”。

    念叨了好一会儿,阴影处的人也毫无声息,似乎已经走了一般,直到老太太再问:“文儿今天的表现如何?”。

    黑暗的角落中还是没有声响,好半天,才有一句话传出来:“有勇有谋,尚需磨砺!”。

    老太太满意的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在侍女的搀扶下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十三章 证明与证明

    翌日,清晨时分。

    因为睡的不好,或者是一直都存在酒色过度的问题,杨文看起来面色苍白的厉害,简直有些吓人,哈欠连天的倒靠在马车里,枕着南宫瑶的双腿,整个人都显得病恹恹。

    天子驾六,王侯驾五,这是规矩。身为未来的靠山王,杨文自然是有资格乘坐由五匹白马拉乘的马车。白马是西凉马,身体欣长,膀宽蹄大,跑起路来蹄声清脆,不似南马那般蹄声滞涩。这五匹马本应该是上好的战马,如今却用来拉车,确实是糟蹋了东西。

    也许是来的早了一点儿,书院前的勤为径上满是蚁附而上的学子,没精打采的杨文提着放着换洗衣物的藤条编织的箱子,也向着书院大门行去,心中叹息:原本来是幸福的走读生,今后就要变成寄宿狗啦!唉!还有那些吃的,但愿书院能给开个小灶什么的吧!

    慢慢腾腾的闷头向上攀爬,忽然间,杨文却是觉得挤不动了,书院大门前堆满了人,也不知道干啥,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大吼:“魏子夏来啦——!”。

    话是喊出去了,但没有达到他预期中那种鸟作兽散的情况,反倒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这里,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看他。

    尴尬的杨文摸着鼻子,眼角的余光已经让他可以瞄到魏子夏头顶那利剑一般的峨冠……

    黑着脸的魏子夏冷冷的瞪了杨文一眼,哼道:“劣徒竖子!过来!”。

    杨文一翻白眼儿,权当没听见,谁叫这个老古板已经是他的座师了呢,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忍着。

    “他就是魏师新收的弟子?那位靠山王世子杨文?”。

    “嘘!别乱说话啊!听说这厮可是洛都的纨绔之首,谁要是得罪了他,可是会被吊起来打,简称吊打的!”。

    “是啊是啊!老可怕啦!你瞧他现在的模样,啧啧!真不愧是靠山王世子酒色过度都能过度成这个样子啊!”。

    顺着众人让开的道路,杨文还是不紧不慢的向上走,毫不在乎耳边的非议,到了书院的大门前时,他却意外地发现那道董圣亲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匾额下,门旁两侧红木柱子上多了一副对联,正是他写的那副“风雨联”。

    魏子夏背负着双手,袖子掩盖下,他的手有些颤抖且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了几分似的,连一向挺直的脊梁如今也有几分弯曲的意味,盖因他今早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情——倾注自己全身的文力与心血,在书院前的红木柱子上留下了大儒文笔!

    文道修行到了一定地步的人可以将自己的文力封存在纸上、竹简上等作为一次性文器,而到了大儒这个地步的时候却不同,大儒可以制作永久保存的文器,就像魏子夏现在做的,将自己全身的文力与心血凝聚在一副对联中,那么,那两道红木柱子现在就是文器,可以保证千年不腐、不坏,震慑妖魅、启蒙开智。

    当然,魏子夏的消耗与付出也是巨大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需要去恢复自己的心血与文力,但无论怎么去恢复,他都不可能恢复巅峰,因为耗费心血的作品实际上耗费的就是生命!

    简单的来说,魏子夏为了这幅对联付出的并不仅仅是短时间从大儒成为普通人,更是为了这幅对联付出了几年乃至十几年的寿命,以及冲击圣人的资格!

    大儒文笔为何少见?大儒文笔为何多为遗作?盖因如此啊!能有几个人敢于像魏子夏这般为了一副对联而放弃冲击圣人的资格?

    略显疲惫的魏子夏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作品,轻声叹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好联!好联!可惜!可惜!”。

    字,是好字,龙飞凤舞,颇有些“草圣”王逸少的风采,但又不同于王逸少的飘逸,多了几分凌厉的银钩铁画,看得出,魏子夏的书法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不是好,而是不是一般的好。

    对于这幅对联,魏子夏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感到可惜的就是——为什么是杨文作出来的?

    可他转念一想,要不是这个坏小子作出来这样一幅对联,恐怕自己也不会认为他有可取之处,将他破例收录门墙吧?

    神游了很久,听着耳边学子诸如“不愧是魏师,居然能写出这般对联”、“好字!大师手笔”等等夸奖,魏子夏拍了拍杨文的肩膀,朗声道:“很多人在心中都在想!想我为什么破例收录靠山王世子杨文进入书院,我这个人最重规矩,众所周知,所以,绝对不是某些所想的,我是被靠山王威逼、或者是书院为了巴结靠山王等原因!是因为杨文有可取之处!至于什么可取之处,就在这幅对联上!”。

    “轰——!”。

    端的是平地惊雷,众学子一片哗然,简直就是不可置信,那感觉太荒谬了,他们宁愿去相信靠山王世子昨天晚上把帝国公主给强办了。

    “开玩笑的吧?就他?”。

    “不是说靠山王世子是洛都最大的纨绔,荒淫无道什么的吗?他怎么会有这种文采?作出来这等意境深刻还是叠字联的对联?”。

    “会不会是抄袭来的?”。

    “这话你也敢说?魏师已经确定的,怎么可能错?你是在质疑魏师的人品吗?”。

    学子们吵成一团,杨文却是看了一眼有些疲惫的魏子夏,面色严肃的躬身一礼,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知道,魏子夏是在维护他,并且真的把他当做弟子来对待,否则的话,也不会挑了这个时机,当众宣布此事。

    这的确是个好座师啊!杨文心中暗叹。

    魏子夏坦然接受杨文的行礼,心中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便敦敦教导劝学:“之所以在昨天没有替你证明,就是因为我在考虑要不要用心血来构筑这幅对联,想来想去,你这小混蛋虽然学问差了点儿,但这幅对联不该被埋没,它里应该流传千古为儒家学子铭记心中……无论怎么说,今后好好研究学问,不要让我为今天做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啊!”。

    “谨记师训!”,杨文恭敬的、心甘情愿的躬身,再次行礼。

    魏子夏袍袖一甩,昂着脑袋,还是大白鹅一般的姿态行走而去。

    待魏子夏走远,人群中忽然有人走了出来,连连咂嘴儿,感叹般质疑:“这幅对联真的是你作的?”。

    杨文转过头去,打量着对面不远处那个有着马一样深邃眼神儿与马一样长的脸的少年人,撇撇嘴,不屑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得着吗?”。

    马脸少年一笑,拱了拱手,道:“在下徐令武!见过世子殿下!”,客气了两句,徐令武马上用他那变声期的尖锐声音提出了尖锐的问题,说道:“我当然管不着世子殿下,不过,我这个人好奇心很重,所以,想问上一句,这幅对联真的是你作的?”。

    这群寒门士子是怎么了?杨文微微蹙眉,如他所打量的,他几乎已经确定衣着寒酸的徐令武也是寒门弟子,为什么说“也”?因为在他之前有个陈澄!杨文才不信这种寒门弟子吃饱了没事儿撑的非要来招惹他,要是背后没有人指使,借他们俩胆子估计他们也不敢,要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个劣迹斑斑、恶名昭著的大纨绔!他们就不怕报复?

    眼睛转了转,杨文忽然笑了,道:“听你这意思,我似乎需要证明一下自己喽?”。

    徐令武点了点头,道:“没错!在下以为以世子殿下的胸怀自然是不会介意如此区区小事!想我们这种寒门弟子只有苦读苦修才会有所收获,心中对您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去走捷径的人难免有几许……不相信!”。

    语气虽然很温婉,可谁都能听的出话语中的挤兑,而且这个徐令武可比陈澄要高级多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杨文放在了所有寒门弟子的对立面儿上,心机无比深沉。

    不相信?应该是看不起吧!杨文盯着徐令武看了好一阵子,忽然又笑了,不过与第一次那种略显矜持的笑容不同,这一次是猖狂的大笑。然后,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靠山王府传承三百余年,世代忠良,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男儿不下于千人,得到的都是我们应该得的,这总没错吧?我很庆幸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否则的话,类似你们这种只有经历磨难者才会有出息的想法,会直接让我这个病秧子早早死掉!”。

    “哦!有点跑题了,不好意思啊!”,杨文笑眯眯的接着说道:“要证明一下自己也可以啊!不过……你有资格吗?”。

    杨文的第一段话说的很妙,一方面是当众表明靠山王府忠君爱国的想法,阐述靠山王府过去的功绩,让所有人都知道,靠山王府的确有钱有权,但那也不是白来的,那是流了血,拼出来的,你不能也不可以嫉妒!另外一方面他也还击了那些对他私德有亏的说法,毕竟谁也不会诟病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不像他们这些寒门弟子一样过清苦生活的对么?

    至于第二段话,杨文则是下了个套,反给徐令武出了一题,你让我证明自己,那你自己呢?

    果然,徐令武眼睛一眯,笑道:“那不知道世子殿下要我如何证明自己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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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做做又何妨

    (四千字大章,注意翻页)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人,都会有一种恶劣的共性,这种共性名为——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徐令武越众而出说的尖锐问题,杨文的针锋相对不甘示弱,完完全全的挑动了所有人,因而,本应该进入书院学堂研习文道的学子们,全部都滞留在书院的大门外,在董圣亲笔的匾额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的还有人跟着瞎起哄。

    徐令武眨着他那马一样深邃眼睛,面容正派,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朗声道:“既然世子殿下提出要我证明有没有资格质疑你的问题,那么,还请世子殿下出题!毕竟是在书院,咱们就用书院的规矩来办,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虽是问询,但徐令武说的话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结论之言,假若杨文拒绝,并提出用书院以外的方式,哪怕他战而取胜,恐怕也会有人说三道四,说他胜之不武一类的话……

    徐令武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其心机深沉,更远非只知道一味强硬质疑却不知变通的陈澄可以相比的。

    杨文面色不变,只是把那只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从地上抱到怀里,捏着它的肥脸,慢吞吞的说道:“我觉得这话也是对的,站在儒家亚圣的亲笔文,用书院的规矩来证明自己是再好不过!可是,众所周知,我这人不通经纶,刚刚进入书院,若是辩论,那于我不公……”。

    话没说完,徐令武便很没礼貌的打断了杨文的话,道:“那不知道世子殿下擅长什么呢?”。

    杨文咧咧嘴,微微摇头,心中感叹:这厮真是不好对付啊!

    沉吟一番,杨文反问:“那不知道你最擅长的东西是什么呢?”。

    话题再次僵持下来,徐令武更多的是用话语挤兑杨文,而杨文却是在想着如何用对方最擅长的方式去击败对方,最大程度的摧毁对方的信心,并且施以辣手,震慑那些潜在的想要找自己麻烦的人,倘若每天都有类似于陈澄、徐令武这种人,他还能不能快乐的在这里读书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心照不宣,一句话——都没安什么好心眼子。

    等了很久,等的围观学子几乎不耐时,徐令武忽然笑道:“经纶典史这些东西我也不擅长!”,偏头瞄了那副魏子夏留下的大儒文笔,他接着说道:“世子殿下既然能够写出这等意境高深的对联,那想必在对联的造诣上非同小可,恰好,这也是我擅长的,不知世子殿下可有心思对上一场?”。

    “也好!对联虽然不是我擅长的,但还不错!”,杨文低头捏了捏青毛狗崽子的小鼻子,若无其事的说道:“别以为我是吹牛,以后你们会知道我最擅长的东西是什么!当然,现在我不想争论那些,只想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汝意如何?”。

    徐令武笑得很谦虚,说道:“什么提议?”。

    杨文抬起头,龇牙一笑,道:“输的人,自废智海!”。

    “好!”。

    徐令武答应的相当干脆,但杨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面色一变:“我对着头顶这道董亚圣亲笔写下的匾额发誓,若与徐令武对赌输掉,自废智海,如有违誓,天诛地灭!誓成!”。

    别说是已经被吓住的徐令武,就是书院的学子都被震的不轻,议论纷纷起来:

    “他是疯了吧?他要真的输了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自废智海成为白痴废人?”。

    “我看靠山王世子这次是托大了,徐令武对对子的能力可不是白给的……完溜!完溜!估计一旦靠山王世子,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徐令武会被愤怒的靠山王府夷了九族,就连书院都会因此跟着血流成河!要知道他可是靠山王府唯一的血脉啦!”。

    “不会那么严重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心,已经被推倒悬崖边上的徐令武抿着苍白无血的嘴唇儿,艰涩的看着杨文,说道:“世子殿下……事情不用做的这么绝吧?”,他完全没想到杨文会这样决绝。

    杨文兵出奇招,率先发了誓言,徐令武既然不依不饶的要跟他证明所谓的什么资格,那就必须要发下相同的誓言,就算不发也可以,待他输了,杨文可不会给他狡辩的机会,会直接废了他的智海。要是徐令武赢了,那后果更严重。两难之选,难之又难,可以说,杨文现在做的就是——耍/流/氓。

    淡漠的看着徐令武,杨文哼道:“你之前在我面前夸夸其谈,怎么?现在怂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懂,那我也只能说,你这些年读的所谓的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你不给,我也不给!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还读什么书?读到死也不过是个死读书!”。

    形势变换,后发制人,杨文却占尽了先机,反观徐令武,他最初的气势已经被粗/暴的撕裂,剩下的只是赤果的苍白。

    宽大袖子中的手颤抖不已,徐令武紧咬着牙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董圣亲笔,愤然道:“我以头顶董圣亲笔发誓,若与靠山王世子赌斗输掉,将自废智海,如有违誓,天诛地灭!誓成!”。

    “人命不是猫狗,还没那么下贱!”,杨文看着徐令武,微微一笑,伸出自己苍白的手,说道:“所以,咱们得赌点有意思的,不知道以为然否?”。

    心中后悔不迭,但表面上徐令武强自镇定,他只能期待赢了杨文,然后身后的那位出来庇佑他,脑中急速转动中,他说道:“没错,我同意世子殿下的提议,那咱们就以字数为限,一二三四……一直向上,谁若在盏茶时间没能对出来对方出的上联,就算输!”。

    “好!让你先出题!”,杨文豪气的伸手示意。

    徐令武舔着嘴唇儿,瞄了一眼书院门前的大柏树,道:“柏!松柏的柏!”。

    书院门前的这场赌斗自然是瞒不了书院里的人,隔着很遥远的地方,魏子夏正坐在一张小榻后,神情多有些萎靡,而他对面则是坐着书院院长陆九渊。失去了大儒文力,魏子夏不可能注意到书院门前的事情,但并不妨碍他听陆九渊给他在一旁讲解。

    抚着花白的胡须,陆九渊连连点头,叹道:“松柏的柏,一字联,上来就是个拆字联,真是精妙啊!木代表五行,白代表颜色……咦?”,微微诧异,在魏子夏的注视中,陆九渊接着道:“这小子真有点门道,竟然脱口而出对了个墨字!哦!还有泉字!对了两个,黑对白,水对木、土对木,都是好对,妙哉!妙哉!”。

    魏子夏蹙着眉头,他没心情听这些东西,反而问道:“你这个当院长的能不能重些规矩?那连命都赌上了,你也不出去阻止,无论胜败,那可都是一条人命啊!”。

    陆九渊不以为然,神情关注的望着窗外的百丈外,嘴里说道:“变通啊变通!子夏,你知道为什么你卡在大儒修为十几年都不得圣道要领?就是因为你太过注重那些破规矩,你要知道,圣贤留下的东西那是圣贤的,而不是我们的,我们要做的是知行合一!某些人自以为是,把爪子都伸到书院里了,是该教训他们一下……哎!好小子!转眼间就把问题抛了回去,来了个‘柏木’,哈哈!那个长脸的反应得也够快,直接回了个‘泉水’!未免太投机一些啦!”。

    站的位置不同,看的高度也不同,在书院门口的众学子眼中,这是刺激且血腥的一次豪赌,可在陆九渊眼中,与小娃娃打架无甚区别……

    徐令武的确不是吃素的,对对子上的确很有造诣,他与杨文相互出对联为难对方,于前五个字的时候,谁也没难住谁,几乎都是在几息、十几息的样子对方就会给出答案,并且都不是一般精妙的答案,让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呼过瘾,完全忘却了这两位如今可是在赌命。

    第六个字,杨文转头望着书院所在的方寸山,略一沉吟,说道:“山碧千峰竞秀!”。

    徐令武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他缓缓的说道:“水清百鸟争春!”。

    “徐令武要撑不住了!”。

    作为杨文的狐朋狗友,昭王李驭风闻此事匆匆而来,本想阻止杨文发昏,无奈晚了一步,只能祈祷杨文能够诸圣附体,在这一刻不要一个人去战斗,或许……他的祈祷是灵验了,杨文与徐令武的赌斗中看起来不仅不落在下风,反而已经有了取胜的迹象!为此,昭王李驭心中也不免感叹:什么时候杨文这厮也能跟人比拼学问上的东西来着?

    林小侯爷眨巴眨巴眼睛,疑惑的说道:“你怎么知道徐令武要撑不住了?”。

    李驭先是卖了关子,在林小侯爷愤愤的伸出三个手指说“金玉楼随便玩,三次”后,说道:“你仔细想想,徐令武每一次回答对联的时间是不是逐渐的在延长?还有这个六字对联,山碧对水清,竞秀对争春都没有错,但千峰对百鸟就牵强了,一个是静,一个是动,牵强啦!要知道杨文上联可以这样理解就是静、静、动,而徐令武给出的答案则是静、动、动;或者说是千峰为死物,百鸟却是活物,无论哪方面看从对比感上都差了一筹!”。

    “那要是你,怎么对?”,林小侯爷接着问。

    李驭咧咧嘴没吱声,反倒是沉默不语的褚云飞、褚胖子缓缓地说道:“我对海阔千溪汇聚!”,说完话,褚胖子摇了摇头,道:“感觉还是差点什么,不美,不美!”。

    虽然牵强了一些,但徐令武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上,这个下联也算是精妙,因而,杨文什么也没说,听着徐令武给他出的题。

    徐令武略有伤感,文声应景,叹息:“终身奋勤争一息!”。

    很有深意的看着徐令武,杨文直接回答:“遇事尝试学三思!”。

    “不用看了,杨文赢定了!”。

    昭王李驭抻了个懒腰,径直向书院内走去,他之所以敢肯定,是因为刚才的这幅七字联,徐令武已然被击溃了信心,他完蛋了!

    果然,随着杨文冷漠的说出八字联“行,行,行,行行且止”后,徐令武便全身颤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本就显得很长的脸上满是滑落的汗水。

    杨文摇了摇头,虽然赢了,心中却不怎么痛快,重复着之前回答徐令武的七字联,叹道:“遇事尝试学三思啊!”。

    徐令武忍不住啜泣起来,望着杨文远去的背影,嘶吼道:“我不甘心!告诉我第八字联怎么对!”。

    半转过身,杨文一笑,道:“做,做,做,做做何妨?”。

    谁都能听的出,杨文后边的这一联有宽慰徐令武的意思,既然做了,那又何妨?别后悔就好。

    徐令武惨笑连连,仰天长呼:“我恨呐——!”。

    凄厉的嘶吼过后,只剩下染血的院墙。

    没有等文道誓言的惩罚,徐令武选择了一种有骨气的死法,自我了结。

    杨文的脚步转了回来,蹲在徐令武身边,缓缓的给他合上双眼,而后,站起身来,大喝道:“老子知道!看老子不顺眼的很多!你他娘的看老子不顺眼,老子还他娘的看你不顺眼呢!有种就站出来,面对面地解决,别暗地里耍手段,把别人当枪使!狗肉上不了席的东西!千万莫要让老子抓住尾巴!”。

    远远的看着这一切,大学书院院长陆九渊咋舌不已:“到底是靠山王的种,骨子里天生的就是杀气纵横,不错!真不错!其实,我觉得这小子更适合兵家!你觉得呢?子夏?”。

    魏子夏狠狠的瞪了陆九渊一眼,默不作声的站起身,独自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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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徐令武的徐

    (四千字大章,注意翻页)

    圣庙钟声悠扬,大学书院书声琅琅,仿佛还是那个平静祥和的地方,却忘了,院外墙上未干的血迹。

    身为靠山王府的世子殿下,杨文并不是没杀过人,杨氏一族马上称雄,延续三百余年下来,倒在他们刀下做了鬼魂的以百万计,这等古老的家族自然有自己培养接班人的方式。自小体弱多病,加之杨雄的骄纵,杨文并没有经过那种培养,但唯独有一条不变,那就是杀人!

    八岁的时候,杨文便亲手砍了一个死刑犯的头颅,体弱力衰的他第一刀并没有砍死那个死刑犯,白森森的骨茬儿狰狞异常的果露在他的眼前,脸上是飞溅的血液,一片血红。哪怕如此,他也没有被吓的屁滚尿流,反而冷静无比的下了第二刀,快速的结束了那个死刑犯的生命,让他少受些苦,虽说后来他整整吐了三天,差一点就死掉。

    相比之下,杨文却没有如同今天这样的愧疚,徐令武充满悲呛的大呼“我恨呐”,至今还萦绕在他的耳旁久久不散,愤懑的情绪让他看起来非常的烦躁,眉宇紧蹙,周身笼罩的气息令人胆寒,便是那只往日里牛气冲天的青毛狗崽子也理智的远离了杨文的身边。

    褚云飞偷偷的给昭王李驭打了个眼色,昭王李驭眨了眨眼又轻微的摇了摇头,作为与杨文玩儿的最好的几个狐朋狗友之一,昭王爷无疑是了解杨文的,李驭心里清楚:那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他心里有结儿要是自己打不开,别人说什么都是白费,执拗的很。

    “咳咳咳……!”。

    案首前头传来急促的咳嗽声,在书院大门两侧门柱留下大儒笔迹后,魏子夏仿佛就老了好几岁,就算如此,骄傲的老古板依旧挺直着自己的脊梁,头顶的峨冠依旧是划破苍穹般耸立,若无其事的从怀里掏出素白的手帕,他轻轻擦拭了下唇角儿。

    白色的手帕,血色的斑点,恰似红梅落雪,眉头微蹙,魏子夏从袖子中抽出黑玉戒尺敲打几下榻面,将所有弟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说道:“看来这段时间不能对你们授课了,不过,我会委托其他人代为授课,你们不必担心!”。

    缓慢的站起身,魏子夏慢吞吞的向学舍外行去,行至门口,忽的扭过头,指着杨文说道:“你不是说月底考中童生,年底成为秀才吗?做给我看!”。

    魏子夏走了,学堂里的学子就像是被松开了缰绳的野马,变的不似从前那般平静,事实上,这些人也不是没心没肺,大多数讨论的都是有关于魏子夏刚刚咳血的事情,那是这个学舍里所有人的座师。在生前留下大儒笔迹,说起来是莫大的魄力,可事实上要付出的东西实在太多,强如魏子夏都变得如此,仿若风吹即到……

    “你要小心点儿啦!”。

    正在愣神儿的杨文侧过脸,瞥了一眼对自己说话的昭王李驭,道:“小心什么?”。

    昭王李驭用手指敲着杨文的榻面,道:“我听说,秀才班的人已经从边疆磨砺归来,大概就是今天,很奇怪这两天你没有看到秀才修为的学子吧?这是书院的传统,文道其他学说的学院也是如此,都会在特定的时间里带着秀才修为的学子出去历练杀妖灭蛮,以此来磨砺心智,让文道修为更上一层楼!”。

    “哦?还有这么一说?就算秀才班的人回来了,关我什么事儿?”,杨文眉头紧蹙,试探着问道:“你不要告诉我徐令武有什么亲戚之类的在秀才班吧?”。

    昭王李驭很有喜感的耸了耸肩,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嗯,徐令武的弟弟,徐令文,不知道你有么有仔细看我送你的那本‘文华榜’?徐令武可不比徐令文,他那弟弟是有名的天才,文华榜上第八十九名,拜的是书院大儒凌云苏为师……”。

    杨文冷哼一声,道:“爱谁谁,我管他什么什么天才,老子还靠山王世子呢!你有功夫跟我在这闲扯,还不如告诉告诉我,如何增加自己的文力修为呢!”。

    李驭讨了个没趣儿,他又不得不承认杨文说的在理,以他靠山王世子的身份,比自己这个皇族王爷都牛气三分,若是整天怕这个怕那个,还活不活了?干脆自己撒泡尿浸死自己算了不是?

    摸了摸鼻子,昭王李驭接着说道:“想要增加自己的文力?那最简单不过啦!嗯……就是得肯下功夫!”。

    “怎么个下功夫法?”。

    “读书!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通过理解圣贤书,悟出属于自己的见解、道理,从而引动文力长河,不断洗礼己身,就这么简单!”。

    杨文盯着李驭的眼睛,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李驭笃定无比的点头,道:“就这么简单!可是……做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啊!不仅要有超人一等的悟性与才华,还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诱/惑,肯下苦功!”,说来,李驭自己也颇有感慨:“唉,我就是吃不了苦,从文力灌顶,开辟智海两年多了,还不得寸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啦!”,杨文点了点头,道:“你的境况可能还要好一些,想我,巴不得我死的人估计能从书院排到太极宫里去,杨雄不在京城,有些宵小之徒按耐不住对我动手了,所以,我要在书院避避风头,住这里一段时间!”。

    闻言,面容英俊的林小侯爷把那张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压低声音叫道:“你疯了吧?住什么书院?就这破地方,别说睡的地方,光是吃的你就受不了!靠山王府三百余年的底蕴,难不成连你这个唯一血脉都不能保障安全?滑天下之大稽嘛!”。

    “老太太的意思!”。

    杨文只简短的说了一句,但三个狐朋狗友全都不再言语,因为杨家老太太是值得任何人去尊敬的存在。

    聊了几句天,杨文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那只肉滚滚的青毛狗崽子也腆着个胖脸凑了过来,跳到杨文怀里,委委蹭蹭的自己调整好舒服的姿势,惬意无比的睡了过去。

    “在哪儿捡了这么只狗崽子?又馋又懒,瞧这模样,都快赶上咱褚胖子了!”。

    看着杨文怀里那只慵懒如肥球儿般的青毛狗崽子,林小侯爷又开始他的碎碎念,连带着把不怎么言辞,只知道跟着傻笑的褚云飞黑了一遍,哪知他话刚说完,青毛狗崽子便睁开眼睛,很人性化的瞪了他一眼,那种漠然的凶狠着实与杨文有几分相似呢。

    林小侯爷一撇嘴,叹息不已:“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啊!”。

    杨文伸手捏着青毛狗崽子的肥脸,笑道:“这厮是我外出游学的时候捡到的,捡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呢!养了快三年了,还跟喂不熟的狼崽子似的,没办法,惯出来啦!”。

    “什么外出游学?分明是被赶出洛都的!”,李驭阴测测的一笑,毫不客气的揭了杨文的伤疤。

    就在四个人聊的很欢畅的时候,学舍的大门被轻轻扣动,仿佛带着莫名的力量,敲门声虽然不大,但却保证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门前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儒袍的少年人,约莫着也就十七八岁,他穿的很朴素,面相也很一般毫无惊人之处,但此时此刻的他,双眸是微红的,隐隐的两道泪痕还清晰可见。

    他姓徐,徐令武的徐,文武不分家,所以,他的名字叫——徐令文!

    徐令文双手抱拳,朝着学堂诸子躬身一礼,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儿牵强的笑意,彬彬有礼的说道:“打扰到诸位兄台实在抱歉,在下此来,是想找一个人!”。

    “麻烦来啦!”,李驭在杨文身边说道。

    杨文抱着青毛狗崽子什么话也没说,径直的走向门口,道:“如果你是徐令文的话,我想,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抿了抿嘴唇儿,徐令文盯着杨文看了好一会儿,说道:“如果你是靠山王世子殿下的话,我想,我找的就是你!借一步说话?”。

    学舍外,杨文的眉宇皱成一个“川”字,面对这个可能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人,他甚至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徐令文的眼中没有丝毫杀意,有的只是几许未干的泪水,他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也极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恰恰如此,他才显得极为可怕。杨文毫不怀疑,若是有机会,徐令文会把自己碎尸千万断!

    “在下姓徐,徐令武的徐!”,特意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姓氏,仿佛为此而感到无比骄傲,徐令文欠首一礼,伸手挽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缓缓的问道:“世子殿下,家兄是怎么死的?”。

    杨文似乎是在沉思,想了好久,同样语调缓慢的回答:“自绝而亡!”。

    “为什么要逼他?”。

    “因为需要!”。

    “需要什么?”。

    “杀鸡儆猴!”。

    闭着眼睛,徐令文平复了好一阵子,瞄了一眼杨文,继续问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杨文看着徐令文,道:“因为只有他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站了出来,仅此而已!”。

    徐令文再次沉默,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坚定的盯着杨文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家兄哪里得罪你了,他哪点又该死,这些我都不管,但是!他是我的兄长,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兄长,给我取了名字的兄长,举着我在学院窗外偷听先生授书的兄长……与其他无关,他是我亦父亦兄的兄长,血债,就要用血来偿!”。

    稍顿一下,徐令文平静无比的说道:“书院内,不准私斗,我不会也不敢下手;书院外,你靠山王家大势大,更不是我能撼动的。不过,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考中秀才需要到边关磨砺的时候,为此,我不准备考取举人功名……那已经无用。总之,我会等你,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没有机会,我也会比你晚死,看着你死!”。

    杨文心中很是震撼,良久,却是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就在今年,也许你会有机会!”。

    他说的很自信,以至于徐令文都有些惊愕。

    “家兄尸骨未寒,还要操办丧事,倒是打搅世子殿下了!”,仿佛身前的不是自己的仇人,徐令文依旧彬彬有礼,躬身作揖。

    走出去好远,徐令文忽然回身,笑问:“不知世子殿下对家兄如何评价?”。

    杨文抿了抿嘴唇儿,斟酌好久,认真的说道:“是个好对手,他原本应该有更高的成就!”。

    杨文说的是真心话,徐令武的确有几分才华,他赢得并不怎么光彩,因为他的脑海中存在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而那份记忆中,有着无数精妙的对联,徐令武靠的是真才实学,他杨文,不是。

    徐令文袖子下拳头紧攥,关节泛白:“是啊!他原本应该有更高的成就,可他却选择把一切都给予我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啊!”。

    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拉扯大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十八岁的少年魂断洛都,十六岁的少年……又该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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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道介绍:
文至则武昌,这是读书人纵天狂歌的时代。
时,异族妖蛮霍乱天下,诸子百家争锋庙堂;
问,苍茫天下,谁能执掌沉浮?
大唐帝国,垂拱六年,号称洛都乃至天下最纨绔的靠山王世子杨文,游学归来。
大文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文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文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