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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壹玖肆·晓来清镜添白雪

    真的没有想到苏郡格还是这样的一个会闲操心的人,曾几何时,她总是想把自己和这家人的关系摘的干干净净。

    而今看她这样严肃的讨论关于别人的话题,甚至还嫌弃齐昱对于小姑父的事情关心太少。

    齐昱苦笑,他这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

    本来想是想着要不要仔细问问,却又怕招来苏郡格的嫌弃,算了,还是还照着她说的,去查查吧。

    齐昱果然没有想到的是季志诚这个人在外面养的那个小情妇,真的是大有来头。

    藤原慕武早就已经如毒气一般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了上海的每一个角落。暗鹰组织,早就把窃取情报,安插眼线,组织刺杀一系列的活动驾轻就熟。

    对于季志诚这样脑满肠肥的人来说,送女人给他那是最好不过的方式。

    而王岚也就是拍到了季志诚与暗鹰组织的一些来往的照片。

    当然那个时候王岚还不知道季志诚每次神秘回见的人都是谁,可是最近德国和日本不是在胶州湾闹得欢吗?

    季志诚手里的一些人脉关系还有情报就显得尤为重要,于是恰巧就被王岚给撞见了。

    原来上次安排王岚去拍的什么黄浦江外的军舰拜访不是为了报道新闻,而是为了卖给日本人。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王岚怎么可能答应。让他交出照片时,他也玩了同样的把戏,季志诚被日本人痛斥,当然不会放过王岚,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岚落得如此结局了。

    苏郡格关心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她转换了心性变得爱操心,只是这样的一件事,何须转换心性?只要她是个中国人,她就没法不操心。

    虽然对于陆樵的做法不认同,可是帮助王岚还是义不容辞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的事如果干的好,应该称之为风生水起了。

    比如这边王岚的事情解决了个七七八八,那边冷韵戎和方菱花的事情多少也有了眉目。

    冷韵戎和方菱花相认的过程也算是顺利,最后终于在一来二去中磨合成了暧昧关系。

    而且又重排了桃花扇,一时反响强烈,有最初的只在学校里,推广到了大上海的戏园子。

    这样的繁盛上海好久没有用过这样一个词——万人空巷。

    有恰好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日本人和德国人争夺胶州湾,家仇国恨一时之间涌上心头。人也就难免心中不能释然,这样的泱泱中华,曾几何时竟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虽说是莫谈国事,可是公道自在人心,身在中华,焉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眼看着日本人就要在胶州湾得势,学校里的学生其实早已按耐不住心里的义愤填膺,卯足了劲是要有大动作的。

    果然齐晓他们学校的话剧社就借《哀江南》的演出效果,大发传单,最后串联了两三个学校搞了一场游行。

    幸好苏郡格那天因为要送林嫣去美国没有去看他们的演出。

    这次游行没有预兆,军方,警方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民众们还都没有摸清四六,纷纷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未曾有所反应。

    可是不得不引起齐昱的重视,这事可大可小,在他的地盘上要是真的闹起来又会对山东那边的局势有什么样的影响,他真的好好琢磨一番了。

    不仅如此,藤原组织里的人也是紧张了起来。既然祸起《哀江南》,那么原著《桃花扇》自然是成了他的眼中钉。

    倒霉就倒霉在,校方因为话剧演出闹的一出游行,是吓出了冷汗,立马禁止了《哀江南》的演出,但是冷韵戎和方菱花合作的《桃花扇》却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眼看着现在的局势越来越覆水难收,藤原慕武实在是不想坐以待毙。万一哪天老百姓要是闹起来,那可比学生严重多了。

    但是要着手收拾这两个红透上海滩的名伶那也不是简单的事。

    特别是方菱花背后的林承,得罪不起。冷韵戎身后的安楚宏,听说早就想包下他,只是苦于冷韵戎的桀骜不驯这才动不得手。

    不过,藤原慕武想了,凡事没有个绝对。比如利用杜盛锋去牵扯林承,再比如让安楚宏知道安楚辰娶林嫣的真相。

    这样,恐怕谁都不会有那个闲心去管冷韵戎和方菱花这对苦命鸳鸯了。

    果真,在城隍庙搭台子那天出了事,更巧的是林承那天被杜盛锋拉去喝酒。

    苏郡格那天接了个来自北平的电话,是傅含秋打过来替安家兴师问罪的。

    藤原慕武真的很会挑时间闹事,这一场《桃花扇》在城隍庙上演,看的都是市井之徒,完全不用担心得罪上海滩的某些达官贵人。

壹玖伍·啼得花残声更悲

    藤原慕武这么精挑细选的“良辰吉日”果然是趁了他的心意。

    那天天气有些阴沉,但是因为方菱花和冷韵戎,还是有大批的老百姓聚到了城隍庙里,都知道《桃花扇》火的一塌糊涂,可是都被达官贵人请去了,平头百姓无缘得见,今天算是有机会了。

    人山人海挤成了这个样子,齐眉和齐晓也是没有预料到。

    这两人这回是偷着摸着跑出来看戏的,学校里因为上次游行的事情完全禁止了与《桃花扇》有关的活动,学生们也是接了通知不能再参加此事的,可是通知只是个通知,管得了校内就管不了校外了。

    这两个人看了一遍不过瘾,今天又跑来凑热闹。

    倒霉就倒霉在遇到藤原慕武的安排上。

    开头是一个喝醉了的男人闹事,然后诱发了群体的混战。

    齐晓和齐眉也被吓傻了,人群混乱中被挤散了。

    其实这天季娇丽也是要跟着来的,无奈季志诚说什么都不同意,愣是给她关在了家里。

    可是季娇丽怎么回是个能老实被锁住的人呢?

    趁着家中无人她偷偷跳窗逃出来跑去城隍庙看戏,本来打算着开场看不成也能来个重点段落,可是等她气喘吁吁跑到的时候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

    场子里被打砸的乱七八糟,桌子椅子全部飞上了天……

    虽然心里承受不了,但是,季娇丽还是个聪明人,当她看到好几个男人一起蹂躏戏台子上的人时,她真的想变成一条狗,一条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或者有遁地之术,钻到地下去。

    她四下里想找躲藏的地方,可是都不安全,于是撒丫子拼命的跑开了。

    好在她腿快,逃离的道路也选择的特别合适,不过却发现自己虽然脱离了魔窟,却跑到了齐府。

    “嫂子,救人啊,快救人啊……”季娇丽整个人都疯狂了,大喊大叫完全没有平时娇惯大小姐的形象。

    一声惊雷,苏郡格这边的电话被拦腰折断。又听到季娇丽的喊叫,苏郡格冲到楼下,就看到了季娇丽的气喘吁吁,“城隍庙那边戏台子被砸了,出人命了……好可怕啊!”一句话说的乱七八糟,然后整个人就累得昏了过去。

    苏郡格吩咐画春和阿玲安顿好季娇丽,自己就要出门,齐昱安排邵震最近负责苏郡格的安全,见到少夫人要出门邵震赶紧的开车跟上。

    “好像齐眉和齐晓也去了城隍庙,你去找他们。”苏郡格下了车就让邵震去找她们俩。

    眼望着一地的狼藉,苏郡格目瞪口呆,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见过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按理来说应该比这个更甚。只是这次揪心的疼,蔓延开来,让她的心中的气血凝结。

    方菱花的尸体,一丝不挂,脸上的浓重的油彩已经被抹花,被挂在横梁上飘飘荡荡,两腿间还插进去了稻草,极大的侮辱。

    戏台子上冷韵戎的同样是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直挺挺的趴在地上,一样的身无寸缕,待把人翻过来之后才看到前面已经被砸他的不成样子,似乎是被什么利器给抓伤的,整个体无完肤,便是容貌上也认不出来了。

    凌魁树的膀子齐刷刷的断在了肩头,整个人昏睡在地上,不省人事。其他的人则作鸟兽散,已经是不知踪影。

    大雨虽然冲刷掉了不少的血渍,但是这一切都可以预见当时的残忍景象……

    说一句特别没有良心的话,与战场之上那些死难的尸体,苏郡格只有悲悯的情绪却没有伤心欲绝的感受,那是因为苏郡格不认识他们,而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两个曾经与自己有那么多交集的人,她的伤心直入骨髓。

    身后有人一把把自己揽在怀里,苏郡格大惊,回头看到竟然是林承。

    大雨中他心疼的把自己罩在怀里,然后厉声责备:“你疯了!”

    “你干什么去了?方菱花和冷韵戎都死了,你知道么?你干什么去了?你们一言堂的人呢?都干什么去了?”苏郡格问的声嘶力竭。

    林承拼命的抱住她,任由她把雨点般的拳头都砸在自己的身上,他的心不是不疼,只是他更恨自己。

    最后苏郡格实在是骂累了,打累了,蹲在地上,不住地哭泣,林承就那样的站着,任凭雨水把他们两个人都浇的透骨凉……

    邵震是在一个弄堂里找到了齐眉的,这个娇小姐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雨淋的,正在瑟瑟发抖,嘴唇都有些发白。一见到邵震,齐眉挖的哭出了声音,搞得邵震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扶着齐眉坐起身来,送上了车,这才安生了片刻。

    然而齐晓却一直都没有找到,邵震恨不得要把上海滩给翻过来,最后搞得还是一无所获。

壹玖陆·好梦回时冷透衾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齐昱在会议室里面也是不得安生,只不过是他还不知外面的世界就很变了天一样。

    几个年轻的将领和几位元老级别的人物因为胶州湾的事情争论得不可开交。特别是重量级人物,瘸了一条腿的明央吾老先生,他可是三朝元老一样的人物。“就现在的局势而言,我们绝对不能趟这趟浑水,北洋军那边都是按兵不动,难道我们要北上?就看德国人和日本人到底怎么个打法,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于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跟邵震差不多的年纪,却也是个不可多得人才,站起身来就是毫不客气的语气,“老爷子,坐收渔翁之利可以,但是你现在看到了么?日本人明显占了上风,咱们还不帮助韩德喜,这老家伙就要投降给日本人了!北洋军不管,我们可不能不管,还有两条铁路线在山东军的手里呢?韩德喜要是投降了,这两条铁路线且不是也要拱手让给日本人了?这与我们今后北上没有任何一点益处!老爷子,这不是当年了,您的时代过去了!”

    “你说什么呢?老夫当年跟着齐督军打天下的时候你小子别说穿开裆裤,你爹估计才穿上开裆裤吧?!我是我的时代,你有种,你打去啊!”老爷也是上脾气了,气的直哆嗦。

    “哐!”突然会议室的大门就被踹开了。

    齐昱正听着一众人等的七嘴八舌,吵杂声中这一计大响,被惊得抬头就看到苏郡格全身湿透外面披了一件男式长款风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偌大的会议桌上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了。

    门口的卫兵吓得脸上都有点抽筋,自己没有拦住少夫人,耽误了少帅的会议,他有几个脑袋可以够枪毙的?

    不过看在进来的人是苏郡格的份上,齐昱这会儿心情正不太好,虽然进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恰好终结无休止的闹剧,齐昱也算是安心了,摆了摆手让卫兵出去。

    “各位吵够了吗?”苏郡格虽然一身狼狈但是她可没有被这一身的狼狈掩盖住凌厉的气势。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苏郡格的目光又扫在齐昱的脸上,那愤然的语气一点都没有更改,反而更甚,“齐少帅这么有耐心听诸位吵架,不如此去城隍庙看看那边被日本浪人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连少帅都没有反驳的余地,其他的人似乎也都老实多了。

    “身为上海的统治者是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自己治下的老百姓都过得怎么样了,再去想着争权夺利的事情!”苏郡格的话说的义正言辞,没有丝毫退让,反而是这一桌子的大老男爷们都有点心虚的感觉。

    一时间没有人应声。

    齐昱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众人等,目光中带着一丝的清冷,这事苏郡格闹成这样的,却就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散会!”语调四平八稳的让人捉摸不透齐昱这个时候的心思。

    后来很多人也是无奈了,齐少帅宠老婆宠上了天,就连开个会都让少夫人给批得哑口无言,这在家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等着所有的人都散得干净,齐昱一把拥住苏郡格,“想哭就哭出来。”

    “没心情哭。”苏郡格话说的特别决绝。

    “那就把衣服给换了,否则会着凉的。”齐昱推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

    这件事的影响力比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很多,整个上海似乎都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暴,只是开端还没有选好。

    齐昱也是觉得很难下手,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从政治层面上来说那就是两国外交,从小事上说就是聚众闹事,该怎么处理才解气,他也是没有想到办法。但是,齐晓失踪了,这倒是最让人头疼。

    林承可没有这样的闲心去想怎么处理才合适,他雷厉风行的立马就着手调查,最后终于扒出来了藤原的暗鹰组织。唐三的帐还没有算清楚,这又来一出,当他一言堂是什么了?!

    而这时的藤原也早就开始了他的下一部安排,齐晓现在在他的手上,这简直就是一大胜算。至于该怎么运用这个棋子,藤原自有他的打算。

    “少爷,都准备好了。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林承把手指间的香烟掐灭,既然你来暗的,也别怪我不客气。

    “从明天开始,见到是日本人就给我拉到墙根里打,打死一个算一个,打不死的也给卸掉胳膊,弄断腿。要不然别来见我!”愤然的烟头扔掉,林承的目光里全是狠绝。

    林承的办法虽然粗暴,但是却真的让人觉得解气,以至于最近很多日本人都不敢独自上街,甚至很多日本人的洋行也都关门歇业。

    上海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恐慌中……

    肖存钦对于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的行动,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大舅子是真的有点让自己佩服了。家国天下与自己治下的那点治安情况,他还是选在沉默中——偏袒林承。

    苏郡格最近一直不怎么说话,她从方菱花的事情中完全没有缓过神来,自然无心管齐晓的事情,反正有齐昱这个当哥的,他一定比自己更有办法。

    “嫂嫂,今天做的鸽子粥,你尝尝吧?我跟别人学的,我这是头一回做吃的呢。”齐眉确实很是贴心,看得出苏郡格早就瘦的没有了人形了。

    苏郡格说什么也是要给这个小姑子一个面子的,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又放下,问齐眉:“晓晓有消息了吗?”

    齐眉愣了愣,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苏郡格跟着她一起沉默,突然电话铃响起,是陆樵打来的电话。“喂,您好,少夫人,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一下,这个星期的课您还过来吗?”

    她的口气温婉,带着犹豫,还有试探。苏郡格明白她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然后强打精神说了一句:“当然照常进行,……你的先生还好吗?”苏郡格也是找了个话题缓缓情绪。

壹玖柒·冷凄凄霜凌古岸

    如期而至的课程,苏郡格一身天蓝色的洋装,严谨又不失温暖。抱着书本,她亦步亦趋的进了教室。今天演讲的内容是中国古典文学元曲节选,苏郡格选中了关汉卿的窦娥冤,说是无心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冷韵戎和方菱花的死还历历在目,她的心里怎么可能放下。

    开始上课,她掀开课本,素描的插图是窦娥行刑前的跪图,眼前一阵模糊,忍不住泪水就要滑落。

    “……窦娥,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历经坎坷,最后只落得如此下场,命运不公,世道艰难……她唯剩仰天长叹,把自己那生不逢时的悲惨付诸于并不存在的上苍,若有冤情,则盛夏飘雪……”苏郡格一番讲述,而后抬头发现下面的学生有多少都已经热泪盈眶,凝神屏气的听她一句铿锵的讲述着。

    “然而,关汉卿这样一个富有罗曼蒂克感情的作家最终真的就给了她一个兑现,盛夏天气飘出鹅毛大雪,将窦娥的尸体掩埋干净……”苏郡格合上书页,正准备结束这堂课。

    “老师,苏老师,我们不想要窦娥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学学陈胜吴广,不能学学李自成?揭竿而起,奋力反抗,仰天长叹最终的结局人还是死了,那又有什么用?”是窗户外面的一群来听课的学生中发出的声音,再仔细看看竟然是上官卿浩。

    苏郡格怔怔的望着下面的这些学生们,他们的眼神热切,那种对于她能给一份正面回答的盼望,让她动容。

    然而沉了沉心思,苏郡格知道一个人的心情已经有些影响这些孩子们的情绪了,如不控制,恐怕后果难料。再次抬起头来回应这些孩子们的眼神坚定而慎重,而后

    “你我是学校的学生和老师,我们的责任一个是学习知识,一个是教书育人,我们不是军人,不是警察,手里没有武器,面对的敌人又是这样的强悍,如果争强斗勇,无非就是拿着鸡蛋碰石头。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事件,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让我们今后的生活不要再出现窦娥这样的事情!”

    “老师,我不赞同!我们不是警察,不是军人,可是我们有的是正义感,反而是那些警察和军人,他们有武器却在干什么呢?自己的同胞受人欺凌,我们难道不该奋起反抗?!”上官卿浩一下子翻窗进入教室,“同学们,是时候该我们出手了。我们不要暗杀,不要强权,我们就像让日本领事馆给我们一个交代,告诉我们他凭什么在我们地盘上杀人放火,绑架我们的同学,谁允许他们这么猖狂的!”

    上官卿浩这样的言辞煽动,无疑是一个点了炮仗的火星,登时群情激昂,整个课堂瞬间转变为沸反盈天的游行策划中心。

    苏郡格没有任何言辞上的压制了,她的内心其实也是一样的。何不来个痛快?!

    她错的离谱,却也认了!然而却不能放任自流……

    一路上追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到了学校的门口,苏郡格在他们临出学校门口之前挡在了大铁门前面。一同赶来的还有陆樵,她一看这样的情形就知道这帮学生已经是按耐不住了。

    “不许出去!”苏郡格伸开双臂挡在了前面。

    “同学们你们听我说,现在是上课时间,都回到你们的班级里面去。”陆樵跟在后面大声的喊叫。“你们现在这样出去,就是陷苏老师与两难的境地。”

    “苏老师,你看看我们的标语,看看我们的横幅,这都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与你讲什么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早就已经受不了了。”上官倾浩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是主人公,日本人和德国人不应该在我们的领土上打仗,祸害我们的人民!我们要求自己做主,我们就要去日本领事馆讨个公道,与苏老师没有任何关系。苏老师,你阻拦不住我们!”而后招呼了一声身后的同学,“男生们,上,爬过铁门!”

    就这样呼呼啦啦的人群穿过苏郡格的身旁一涌上街,学生们大喊口号,拉起横幅,从大街小巷中穿过,本来不过是学生们的自发行为,可是后面竟然加入了很多的市民,卖东西的小商小贩,拉黄包车的车夫,甚至还有一些店铺的伙计和老板,到了最后就连青楼里的窑姐和老鸨子都跟着上了街……

    这样的规模简直空前绝后,始料未及。

    苏郡格和陆樵一同跟在游行队伍的后面,忧心忡忡的看着游行队伍走向主干道。

    中途警察接到通知于是全部荷枪实弹的站在路边,谨慎的盯住这些游行队伍的动向。

    苏郡格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肖存钦也在其中,他一身黑色的警服身形挺拔,站在警察队伍的前面特别的夺人眼球。本来他是应该劝阻的,可是他也和苏郡格一样同时看到了对方,这样的时候,心照不宣,他们都默许了彼此的行为。

    苏郡格身为沪军少帅夫人,这时她是最能保护学生的,如此坦然的出现当然也就给此次的游行以正名。她苏郡格都认为对,更何况其他人呢?

    到了日本领事馆的外面,人群停住了脚步,日本领事馆的新任武官广田贞夫领着一群日本武士在门口严阵以待。

    “严惩暴徒,滚出中国。”“停止战争,撤离华夏。”……此起彼伏的高喊声真的是振聋发聩。

    日本领事馆的一众人等一看局势已经控制不住,干脆就要以暴制暴,广田贞夫立马掏出了配枪,其余的日本人也同时端着长枪指向了游行人群,一时间相持不下。

    慢慢的苏郡格从人群里往前面挤了过去,终于站在了游行队伍的最前面。刺眼的阳光下,她迎着太阳直直的看着广田贞夫的准备子弹上膛的动作。

    而这一刻,广田贞夫也愣住了,他的动作凝滞。眼前的人是谁,他比任格人都清楚,自己今天要是开了枪,估计他也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壹玖捌·风雨端阳生晦冥

    然而情势一时压不下来也确实让人着急,这个时候突然有一队日本的宪兵端着枪一起向这边走来,游行的队伍里也突然有枪响的声音。

    照常理来数,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原本就该顿时作鸟兽四散,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声枪响没有吓倒任何人不说,还把游行群众的士气给点燃了,一众人等非但没有乱了阵脚,而是挽起胳膊,齐刷刷的脚步又向前整齐划一的迈了好几步,一起逼近日本使领馆的正厅大门。

    这个时候宪兵们直接就冲进了人群,用手里的枪靶子往游行群众的头上身上毫不留情的捣去,哪怕是有人奋起反抗也抵不住这些士兵手里的枪械,就被直直的打倒在地,发出一阵阵的惨叫。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肖存钦领着一群警察随后赶到,却不知道该怎么制止这样的局面。苏郡格自然也是没有想到宪兵的加入,局面难以控制到这样的情况。而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林承手下的人也加入了其中,一看那些出手不凡的人就是一言堂的。

    显然这是广田贞夫暗地里的一些安排,可是现在他却一脸轻蔑的笑意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

    苏郡格瞅准机会,看到广田贞夫这么自信满满的站在最前面的位置,恰好可以下手。、

    她一个箭步冲到了广田贞夫的面前,猝不及防劈手夺下了他手里的枪,顺势捏住他的手腕往后面一掰,广田贞夫果然如预料的一样毫无招架之力,整个人都被苏郡格控制住了。当然周围的一拥而上把苏郡格围在了中间,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敢再多往前一步。因为苏郡格的枪已经顶在广田贞夫的后脑上。

    “翻译,给他说,让宪兵都撤出去!我也可以保证他的性命!”苏郡格语调干脆。但是这个时候翻译官已经被吓傻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不敢上前。

    陆樵肩膀也在混乱中被砸了一枪,但是仍挤到了苏郡格的附近,大声的用日语帮忙翻译:

    “撤退させる憲兵でも行きます!私も彼の命を保证することです!”

    广田贞夫尝试着反抗了一下,却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可是在热河的时候李正雄教给苏郡格最管用的擒拿手,万试万灵,特别合适她这样女子,力气小但是四两拨千斤的恰当合适。

    于是他只有听从苏郡格的命令,哑着嗓子对这面的宪兵大喊:“撤収し、撤収に行きたいのですが。でも銃を手放す!”

    肖存钦在不远处看着苏郡格这样的铤而走险,心里有点敬佩,却也替她提心吊胆,只盼望着齐昱的人能来的快一点,要不然他就要当这回英雄救美的关键人物了,只不过别让林承占了先机就好。

    局面这下被控制的十分得当,宪兵队伍撤退,肖存钦领着警察们开始收拾烂摊子。游行的群众们相互扶持着各回各家。

    苏郡格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情势趋于明朗,这才放了广田贞夫,不过枪却没有还给他。

    很明显这是另一种威胁,一方面是防身,唯恐再生变故。另一面如果苏郡格出了事,他广田贞夫马上就要得罪北洋府和沪军两个方面,如此的得不偿失,他广田贞夫才不会干呢!至于这以后的账要怎么算,找齐昱那是最好的办法。

    咽不下这口气也要咽,广田贞夫活到六十岁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

    苏郡格和陆樵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从人群中间穿过,虽然柔弱却不卑不亢。有那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她们俩的身影,充满了挑衅,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确实是应该成为一个巨大挑战……

    回到学校里,荀海儒老校长看着苏郡格和陆樵两个人魂不守舍的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就是想发火也没有那个能耐。“这可怎么办啊?学生们闹事,这……唉!”最后竟然哀求了苏郡格一句,“少夫人,请您千万在少帅面前,呃……老朽是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啊,还望少夫人能美言几句……”

    “都是我的责任,没有看管好学生。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苏郡格打了包票。

    可是要问她该怎么处理,她也是一头雾水,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经历,唯有能解决的办法就是自己给齐昱求情。

    可是现在她真的还没有做好面对齐昱的准备。

    而齐昱这边,他得知了消息,已经在办公室里掀了桌子,指着鼻子把邵震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下午见到苏郡格,他一腔怒火但是又想着不能让苏郡格太难堪。然而一见到她,落地窗前,侧脸沉静,夕阳斜照完美的勾勒出那吹弹可破肌肤上的精致五官,她周身的光华无论何时都夺目。

    听到齐昱回来的脚步声,苏郡格回头看他,然后是一脸的难为情,看着齐昱吞吐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关于游行的事,我为了学生强出头了,不过好在没有太大的乱子。肖存钦已经带着人平息了……”

    “就这些了?”齐昱板了张脸问。

    “呃,就这些了……”苏郡格回答的话又回到四平八稳的节奏。

    “哐!”齐昱把端在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苏郡格,你知不知道这事关多大的事情!?学生在你的课上举旗大游行,已经惊动了整个上海,你以为就你这几句话算是完事了?”齐昱气的恨不得跺脚,转了个圈之后手指苏郡格都有些颤抖,“你行啊,你这样是帮着你那群学生反了自己的男人!?帮着整个上海滩推翻我这个沪军?!你拿我齐昱当什么!?”

    齐昱生气的话语犹如巨雷在耳边炸响,苏郡格一贯冷静自持,尤是这般依旧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的烂摊子还要我给你收拾,苏郡格,你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北平,真不知道你父亲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就是再疼你这个千金大小姐,难道也回由着你的性子胡来?”齐昱越说越气,却怎么都得不到苏郡格的反应,她仍旧是一潭死水般的坐在那里。

    吵架,却都吵不起来,如此的让人心灰意冷。

    齐昱的独角戏也真的唱够了,转身就出了房间……

壹玖玖·曲埋万丈虹霓志

    苏郡格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内心知道齐昱骂的都对,这样的错误她也不是不承认的,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承认才好。

    任由着齐昱一通脾气宣泄出来,也许就好了,苏郡格就是这样想的。

    这边甩门而去,那边齐昱就立刻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现在别说是整个上海就是全国早都已经酝酿在这样的一场风暴之下,上海不幸成为了这个风暴的开端,而苏郡格的这一堂课这么巧就成为了这个风暴的*。

    齐昱叹了一口气,骂了她,其实比自己挨骂还要难受,心被掏空了的难受。

    赶紧的转身,推门进来,齐昱一把抱住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郡格,“对不起,原谅我,郡格,对不起……”

    听着他这样的道歉,苏郡格的眼泪没有忍住,悄然滑落在脸颊上,他的面前她无需再继续强忍。爱人就是用来依靠的……

    苏郡格同时伸手抱住了齐昱的后背,拥抱比一切的语言都更加可以让对方明白自己,这是一种信任,无言的信任。

    ……

    好久没有过的温存,两个人多少都有点迫不及待,这样的感觉,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在承德的感觉。

    苏郡格靠在齐昱的怀里,这样的一个深秋季节,她蜷了又蜷身体紧紧的偎在他的体温里。最近的事情,让她都觉得不安全,纵然是在外面如何的强撑着,在这一刻她还是需要一个踏实的怀抱。

    齐昱拥着她,手指轻轻的抚摸在她柔软的头发里,她的头发又长了很多,已经可以垂到肩头了。忍不住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顺着直挺的鼻梁一路下行,最后停在了唇畔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揉捏着嫣红的嘴唇,低下头来,缓缓亲吻,其实她是寂寞的,也是孤单的,不过她很擅长处理这样的两种情绪。

    苏郡格被吻得不怎么自在,缩了缩脖子。刚刚的一场云雨把她给折磨的全身无力,好容易睡了过去,他却又不依不饶。

    耐不住他的骚扰,苏郡格张开眼睛,怒目而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那张脸,坏的没边没沿。苏郡格翻个身转过去不理他,却又被他从身后抱在怀里,紧紧和他贴在一起。“干嘛……”苏郡格嗔怪,“还没完,都让你折腾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你要不够……”一下含住她的耳垂,不停的啮咬着,齐昱贪恋着她身上的茉莉香,再一次缓缓的进入……

    牵一发而动全身,至此之后,全国都陷入了此起彼伏的游行示威的浪潮之中。整个上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的又是大规模的游行,军警虽然出动,却没有任何的作为,就是并排的站在路边严阵以待,乍看上去仿佛是给游行的人们保驾护航。

    游行队伍最后围绕了着日本领事馆静坐,表示抗议……

    藤原慕武内心的那种痛心疾首,真事无法言表,齐晓这个棋子在自己的手里好像根本就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事态发展到这样的一个境地,藤原发现在自己真的是小看这些中国人了。

    一鞭子抽在齐晓的身上,藤原愤恨的发泄自己的所有*,各种的精神虐待,各种的肉体虐的*,齐晓早就没有了人样,或者说早就不能成为一个人了。然而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折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过腾远倒是想到了一个甚为合适办法,齐晓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的样式做了几身,又找了手下身高体型差不多的日本女人,从身后看背影差不多就是齐晓就好。总能引出来什么人吧!万一要是齐昱和苏郡格那岂不是更好?

    然而藤原慕武却没有想到引来的人竟然是林承……

    昏黄的灯光,林承把它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光线虽然闪耀但是他却没有了任何的反应,麻木无措的就这样呆滞在那里。那天苏郡格和学生们一起游行的时候,他也在,不过比肖存钦隔得更远,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的大义凛然,看着她的出奇制胜。

    他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欣慰,却有觉得伤心,这样的时候齐昱不在她身边,自己也不方便出现,她却仍旧用自己的能力抗住这样的压力。

    恨只恨不能护她周全,不能替她出头。林承的心忽上忽下,为她牵动,却不知道她此时身在别人的怀里,那才是她的男人。这样的说法总是特别的残忍,林承也认了,他爱上她,又不是求她一定也要爱自己的,何必这样的较真?

    于是当那个与齐晓背影特别相似人出现时,林承想都没有想就跟了上去,然后被打晕后脑,不省人事。

    藤原慕武看到捉来的人与自己期望相去甚远,可是转念又想,林承,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不是说,他对苏郡格有意思吗?还在察省打仗的时候帮过忙,一个小鱼饵换一个大鱼饵,也算值了。

    齐晓失踪,林承失踪,苏郡格她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主动找上齐昱。

    管不了那么多的忌讳,她开口直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找到人?”

    齐昱转身,目光冷峻,“我的妹妹我当然比你更紧张。”

    答非所问,苏郡格也就不再过多询问,拎了一件外套摔门走人,这个时候最能帮上忙的人除了肖存钦再无其他。

    “肖警长,看在我帮你把林嫣救出来的份上,麻烦你尽快找人。都快十天了,总要给我一个交待吧?”苏郡格确实没有了太多的耐心。

    “我……”肖存钦也是为难,现在外面乱的跟一锅粥似的,人手根本不够,还要排除另外的人去找齐晓和林承,肖存钦确实分身乏术。“我也正在尽力,少夫人,听我一句劝,你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也不要到处乱跑。”

    苏郡格上下打量了肖存钦半天,那种眼生带着陌生的审视,而后点了点头,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转身出门。这种四处碰壁的感觉,真的让人特别有挫败感,你们不想办法,我自己来。

二零零·楸梧远近千官冢

    齐昱这样的拒绝苏郡格当然是出于心里的那股子醋意,不管平时怎么宠她上天,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是丝毫不肯退让的。

    苏郡格正愁没有人可以相助的时候,上官卿浩适时现身,跑的两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苏老师,……苏老师……,我……我……看到了一个地方,……我们以前林老师的哥哥他在那个虹口那边的一个校场里呢。”

    “怎么会在哪里?”苏郡格腾地站起来身子。

    “是,日本人,有一群日本人和他打架呢。”

    苏郡格愣住,她该不该去?应该先给齐昱或者肖存钦打个电话吧,还是……她从没有这样的六神无主过。

    “什么事?”陆樵恰好进了办公室。

    “没什么。”苏郡格给上官卿浩递了个眼神,转身就出了办公室的门。

    单刀赴会这样的事,是不应该她去做,但是现在能做的人就只剩她了。好在苏郡格的性格也不是那种莽撞的,她还是交代给了上官卿浩,不要告诉陆樵,但是要去警察局告诉肖存钦。

    上官卿浩得知这件事情也是绝非偶然,他上学路上悄悄跟着几个进了校场的日本人,于是就看到了里面林承正在跟几个人日本武士大打出手,人已经虚脱了,其实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遭到围攻。

    林承倔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以一敌十,结果自然就是寡不敌众的。

    苏郡格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林承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肌肤浮肿,早就没有了人样。

    “你让我来的,我来了。”苏郡格缓缓的走进了大厅,说不上从容,也说不上释然,她很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周围,这般的深入虎穴,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那么我应该说,欢迎少夫人了?”藤原慕武一身白色和服盘腿坐在练功席上,顺着她的脚步方向抬头看着她那镇定的表情下的面容。以前只是远远的打量过,是个美人,而今这样的距离看她,才算得上是真的清楚。

    她的美,初看惊艳,再看细腻,那双眼睛清澈如秋水,沉静的不荡一丝涟漪。挺直的鼻梁,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她今天不是任何粉黛,因为赶路而慌张的让自己胜雪的肌肤多了一些淡淡的绯红。那件云白色的长风衣无风自飘然,衬得她更加超然脱俗。

    而此次见到陌生的藤原慕武,苏郡格没有任何多余的惊讶,甚至没有什么太多的陌生感。藤原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向苏郡格。这个时候才最终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因为穿着宽大的和服而显得比较健壮。虽然是恶名昭彰,但是只看他那清隽温润的面容,确实和嗜血好战联系不上。

    大约是听到苏郡格的声音,林承努力的张开了眼睛,模模糊糊的瞧见真的是苏郡格就这样的站在自己面前,努力的扶起他的身子。

    “你有什么要求说吧,用我来换齐晓和林承,这笔买卖非常划算!送他们走,我留下!”铿锵的语调配上坚韧的目光,苏郡格成功的让藤原慕武有了强烈的征服感。

    “谁让你来的!?走!”林承咬牙切齿的推了一把苏郡格,显然他的不领情完全是一种保护。

    “很好,这样的场面让我觉得你们好像才是一对苦命鸳鸯,如果要是少帅大人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调侃的语气,浮在嘴角的冷笑,藤原慕武慢慢地靠近他们两人。

    苏郡格转身在兵器架上抽了一把钢刀,横在双方的面前,寒光冷刃,叫人不由得心生怕意。她却丝毫没有退缩,目光凌厉,似乎已经占了上风一般,“要么放了他们两个人,要么我们三个一起死在这里,鱼死网破这样的结局不算意外,但是,你却要付出而什么样的代价,自己掂量着……”

    “哈哈哈,少夫人,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天真到这个程度,你们三个一个都走不了。”而后藤原慕武转为站的挺直,轻蔑的一句,“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苏郡格将林承靠在一旁,站直了身子,再次把钢刀亮在两个人的面前,毫不退缩,“那好,咱们就来试试,看我到底有没有胜算!”双手握刀,横着一劈,一道寒光就这么在藤原的面前划了过去。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的狠绝,如果不是他多年的剑术功夫压身,恐怕这一刀已经划在了他的脸上。

    藤原迅速的往后闪身,苏郡格再次咄咄相逼,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知道以自己跟着李正雄学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是应付不了藤原的,但是这个时候她不拼尽全力那就是自取灭亡,何不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万一有一丝的胜算那也是活命的机会。

    藤原慕武被苏郡格的这几刀给逼的无力招架,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有勇有谋,拖延时间等待着肖存钦领人来救,或者趁乱让林承逃走。

    一个转身,藤原猛然从刀架上又抽了一把军刀,回身的时候就和苏郡格的刀磕到一起,金属触碰的声音刺痛耳膜,甚至火花迸溅,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到底苏郡格不可能是藤原慕武的对手,不过是一上来的那份勇猛值得嘉奖而已。藤原慕武这次绝对没有给她任何还手的机会,耗到最后,他就跟猫玩耗子一样,嘴角噙住一丝冰凉的笑意,下一刻眼花缭乱间就这样被藤原的刀光晃过眼前,反应过来的时候藤原慕武就近在眼前了。

    外面一阵大乱,人声吵杂,是肖存钦带着警局的人来了。苏郡格心中一喜,就放松了警惕,后脑重重一击,就不知所以然了。

    等肖存钦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承,还有一件白色的风衣。

    其余的人早就有不知踪影,至于苏郡格……这件白色的风衣应该就是她的了。

    肖存钦突然觉得天塌下来一般,苏郡格的失踪该怎么告诉齐昱?而且是这样的一种消逝的方式。

    “警长,里面还有一个。”气喘吁吁的下属指着房间里面对肖存钦说。

    不用问,应该就是齐晓了。只是肖存钦这一刻真的没有胆量进去看看,他没有任何的胆量去确认。

    可是事实就这样的残酷,该是谁就是谁,果然是齐晓,完全没有了心跳和脉搏。肖存钦看着倒出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如果不仔细看哪里还会觉得这个人就会是齐晓呢?他终于明白了苏郡格为什么要管这样的闲事,那个时候冷韵戎和方菱花也是这样的惨死,然而她阻止不了,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齐昱接完肖存钦的电话,听筒就攥在手里,半天没有放下,等反应过来,一把将话筒摔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的样子像极了齐昱的心脏。

贰零叁·长吁气一声欲灭

    生死一瞬,苏郡格闭上眼睛,跃身而下,黄浦江的水顷刻间从缓缓流深到了千浪激起。深黑色的夜里,没有谁会注意宽阔的江面上会有这样的一个声响。

    然而,与苏郡格而言,这一跃确实至关生死。

    腥臭的江水下一刻淹没过她的头顶,屏住呼吸,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强行的扑腾了几下也无济于事。

    而后是冗长的梦境,梦里出现齐昱,出现林承,出现父亲,出现林嫣,……出现了那么多的人,却一个都抓不住,最后是藤原慕武,他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么的用力,直到不能呼吸。

    从未有过的绝望,就这样死了吧,一了百了。

    ……

    “郡格,郡格……”林承在床边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那种急切,那种痛苦,看着她的满身伤痕,心疼的直落眼泪。

    “少爷,大夫说要给换药了……”佣人满脸为难的提醒林承。

    “好好好,要轻点,她很疼,总是皱着眉头呢。”林承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却还不放心的提醒。

    看着她这个样子,林承说不好自己什么心情,自己码头上的人把她捞了起来,送到一言堂。

    幸好,那天是认识她的人当职,幸好,那天码头上有人,幸好,她还有气息,幸好,她还活着。

    想都不敢想,那几天她是怎么度过的,她这一身伤是怎么弄来的,特别是手腕上,两道青紫的血痕,在深一些动脉就要割破了,泡在江水里,这是要人命的。

    林承长这么大,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一面庆幸着,一面担心着,一面自责着,一面替她痛苦着,一面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承自认为他还算是一个比较干脆利索的人,可是每每遇到苏郡格的事情,他不仅优柔寡断,而且瞻前顾后,甚至婆婆妈妈,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

    应该把她还给齐昱,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可是也是最舍不得的。他就这样把她给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今她死里逃生,齐昱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放下,成全,林承早就该懂的事情,只是不甘心,不情愿,自己还是爱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爱对她来说已经成了一种负累,一种伤害。

    “喂?是齐府吗?”

    林承还是打通了齐昱的电话,他找齐昱来接回苏郡格。

    齐昱来时,满脸阴郁,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登门,身后跟着的都是医护而已,这摆明了不是来仗势欺人的,但是他却也没有想过放过他。

    等着所有的人把苏郡格护送出去之后,齐昱这才跟林承说话,“找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好好算算账。”话挑明了,林承自然奉陪。

    校场上,齐昱把手套摘下,上身的深蓝色西装一脱,扔在一边,那双眼睛都有点泛着血光,他今天绝对要跟他来个对决。

    “我把你打倒了,从今以后你不许再跟苏郡格有任何纠缠,否则我自然有办法让整个林家陪葬。”

    撂下狠话,齐昱也就不再客气,摆开了阵势就向林承招呼了过来。

    “好!”林承把外套一脱,也就跟着迎了上来。

    你一拳我一腿,谁也不会想让,不过就是林承压根不是想跟齐昱打架,而是有种拼命三郎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没有任何套路的被齐昱打。当让齐昱也是发了狠劲绝对不肯想让的,既然他想挨揍,那就成全他。巴掌,拳头,腿脚全都毫无保留的向林承砸来,那个气势眼看着就要把他打死才算解恨的样子。

    两个人一通闹,最后终于是累倒在地上都不愿意动弹了。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架其实早就该发生,他们俩因为苏郡格的恩怨纠葛,也早就该清算了。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也就算再有心一战那也是没有力气了。

    齐昱先一步起身,拎着衣服走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其实没有一分高下的能力,遇见苏郡格,其实两个人都输给了她。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双眸紧闭,时不时痛苦的表情露出,齐昱看着揪心,手抚上她的额头,他的掌心布满她的冷汗。

    她回来了,那种失而复得,与齐昱来说难以言喻的心情,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气,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想过殉情,可是仍抱着一丝希望,终是苍天不负有心人。

    “郡格,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想你了……”齐昱每天坐在床前各种情话说了一个遍,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把两个人在一起的回忆都一一翻腾出来讲给她听。

    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定情,一桩桩一件件,他讲得口干舌燥,讲得满口生疮,。她不放弃的又回来了,这点

    此时他哪里还是什么称霸上海滩的一方军阀,不过就是一个为情所困不能自拔的普通男人而已。

    倾尽天下不如换她笑靥如花,齐昱从未有过的心境,时而颓废,时而激愤,时而雀跃。邵震看着齐昱的各种不稳定,显然已经失了一方统帅该有分寸,特别还是在这样全国局面不甚稳定的时候。

    北京那边几次打电话过来询问苏郡格的情况,齐昱无言以对,逼的岳丈亲自来沪查看。齐昱强打精神面对苏淳严的时候仍旧是力不从心,除了低头不言就是万般道歉。

    苏淳严倒是通情达理,与齐昱彻夜长谈之后多少让他释怀不少。安楚辰也是专程从美国赶回来探望苏郡格,顺便将林嫣担忧苏郡格的心情一并带了回来。

    在苏郡格陷入昏迷的时候,幸好齐晓却醒了过来,整个齐府,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齐晓去了大半条命,本来以为人都已经咽了气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的顽强,只是现在整个人遭受打击,虽然身体康复,可是精神上受到的刺激极大,整个人都是痴痴呆呆的状态,自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谁也不想见,不是摔砸东西就是大喊大叫。

    许惠冉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也就难免愧疚,每天都在房间里陪着她,任由她六亲不认的又打又骂,遍体鳞伤却毫无怨言。

    白琳劝她,何必这样为难自己,许惠冉叹息,自作孽不可活啊!

贰零肆·皂盖朱幡列五侯

    北京的深秋似乎来得特别快,等到苏淳严从上海回到北京的时候,深秋的北京,风已经凉到吹在人脸上有了痛意。

    一切都猝不及防,苏郡格醒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父亲遭到弹劾。原因是借用军队物资运输的名头实则是贩卖鸦片。

    这件事一查出来,别说旁的人吃惊,就连苏淳严自己也是不明就里,尚且一头雾水。政治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想把你给赶下台,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徐泰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置若罔闻,已经这个时候他的大总统的位置还是要靠着苏淳严的北洋军的,本来是可以息事宁人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有人愿意揪着这件事不放手,在把它扩大化,让普通老百姓都有所了解,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时候,适时的激起民愤,就是赶苏淳严下台的时候到了。

    而面对这样的事情,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安家的态度观望,但多少也有些幸灾乐祸,早就跟你们说过希望军备这一块由安家承担,你偏偏却要用上海的,杜天坤那老家伙的海龙帮怎么可能靠得住?不过话分两头说,毕竟还是有傅含秋这一层关系在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苏淳严倒台,安家的命运也未可知。

    东北军此时倒是安生,章言致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甚为军阀,他自然是想大权在握,毕竟就是吃这行饭的,就算他不想,还有东北军的下辖各部分那也是蠢蠢欲动,时局逼着你不得不考虑是否要趟这趟浑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只是可能要委屈了苏郡格了,看着怀表里那张照片,短发的女子,唇角浅浅的笑意,最好的年纪却没有遇上你,有些遗憾是这辈子就不能弥补的。

    不能弥补那就不要在弥补,何必如此的执念呢?

    至于上海这边,杜天坤和杜盛峰这各怀鬼胎的父子俩,也是有点始料未及的感觉,说到底也算是小心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呢?该给苏淳严怎么交代,两个人提心吊胆的恨不得全身打哆嗦,苏淳严是什么样的身份,灭了海龙帮那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不过两个人也想了,如果最后的下场是这样,还不如,另想出路,比如事情搞大,苏淳严需要忙着应对舆论和弹劾,也就没有功夫对付自己了?如此一想,倒真的是绝佳之策。

    前天齐昱刚看着苏郡格醒过来,能吃些汤羹,今天就收到苏淳严被弹劾的消息,很显然这样的弹劾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预谋已久罢了。

    一喜一悲齐昱应付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最近全国的局势确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也是泱泱中国,家大业大,按下葫芦起来瓢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齐昱无奈也就是跟北京那边通了几次电话,也就是不再多余过问,山高路远的,问了又能怎么样?

    至于其他的那些如秃鹰一般盘桓在中国大地上的各国列强们,他们的心思这个时候也都开始转换,谁能当自己的代言那么就选谁,苏淳严这个人似乎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是应该选择下一任接班的了。

    更何况闲杂最要命的是青岛这块肥肉,苏淳严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强硬,他既不偏心德国也不偏心日本,两方都十分头疼,特别是德国眼看颓势已定,日方有狼子野心的不满足仅仅获得青岛的利益,甚至整个山东都想着收入囊中。

    韩德喜这个窝囊废,在逃避责任上课从来都不认怂,他自己不敢定夺就把这个黑锅背到苏淳严的身上,当然了,苏淳严的意思也是明确,青岛你别想占,山东你日本人就更别染指。

    六月份,和会上中国代表的拒签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日本人的态度很是明确,一副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的德行,这是非要把苏淳严给赶下台的架势。至于后继者,他们显然还没有选好,观望态度甚浓。

    反观苏淳严自己他倒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既然遭受弹劾,索性不如闲散一下,每日就在家里养花种草,悠哉悠哉。

    “恪深……你说你怎么也不上心呢?”苏淳严字恪深,傅含秋可没有苏淳严的这份闲心,她就怕他真的倒了台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上心又怎么样?故意给我小鞋穿,我还能不穿?”苏淳严给鱼池里的锦鲤们撒了些鱼食。然后拍了拍手,表情释然,“这回是翻不了身了,准备收拾收拾吧……”望着高远天空,浅蓝浅蓝的颜色,赏心悦目却终归以后不再是北京的这方天了,或者说,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天,是不是北京的,又有何妨?

    傅含秋听着苏淳严的话,她听得很仔细,一字不落,心陡然凉了半截,完了,盛极一时的北洋军走到头了。

    只是傅含秋还没有这样的宠辱不惊,她缓不过神来。跟着苏淳严这一路走来,她清醒的计算着每一步,然而得失常有,甚至得不偿失,可是起码她都挺了过来,而且那多少也都是自己作孽,傅含秋也认了。毕竟苏淳严也不是心狠手辣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少年夫妻老来伴,他对自己算得上仁慈,只看平安无事这些年也就是恩典了。

    至于跟苏郡格的关系,傅含秋自己没有孩子,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傅含秋算是感激的,她没有跟自己记仇,没有跟自己作对,没有跟自己为难,虽然主动亲近的时候不多,但是多少大家都是女人,尽管年龄有别,但是这个家里她们是苏淳严的全部,冰释前嫌后就已经是相处融洽。

    天真这个词,很多时候是不分年龄的,比如傅含秋现在的年纪,四十好几了,虽然因为保养得当脸面上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她的内心真的就好像她的年龄,天真到无以伦比。

    愣愣的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摇头摆尾,好不再在,傅含秋倒是突然羡慕起了他们,人有的时候还未必就获得如一条鱼呢。

    兴衰荣辱,傅含秋责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或许真的是自己上了年纪就这么的安于现状了?

    或者,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家,在苏家的这么多年,苏淳严未从亏待过自己,苏郡格未从针对过自己,她真的该满足了。

    “姐姐啊,万事都是我的不好,从没有来看过你,今天这临时抱佛脚,就为了求你在天之灵保佑这一家子吧……我是怕死的人,也不想让恪深和郡格有一点点差池……”

    傅含秋头一次走进这间房子,那幅画上的女子身着深紫色的旗袍在花丛中笑的灿烂,深深的凝视,然后跪下一拜,这迟来了十几年的祝祷。

贰零伍·江皋楼观前朝寺

    头几天,齐昱眼巴眼望的求着苏郡格醒过来,现在她醒过来的,可是他却都不敢给她多说话了。

    家里的报纸都一概被没收,齐昱生怕她知道了弹劾的事情,才刚刚好起来的精神和身体又会垮下去。

    再失去她一次,想都不敢想。

    半倚在床头,苏郡格神情寥落,这几日她看的清楚,齐昱有事瞒着她,可是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苏郡格自然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明煊,后天给我订张票吧,我准备回一趟北京,快到父亲的生辰了。”

    “啊……”

    齐昱的回答犹犹豫豫,显然是被这样的消息给为难住了。“非得去?你这身体才刚刚有起色,长途劳顿,要不然就给带去些寿礼吧,人就别去了。相信岳丈也能体谅的。”虽然这个解释让人听着特别的恰如其分,然而,那种语气中的迫切,却让苏郡格听着就觉得其中的蹊跷太重。

    “父亲出事,我知道了。”苏郡格的语气平静,她就等着齐昱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在他的眼神力捕捉到了一丝惊讶,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表情上的无奈还有些松弛,他瞒着自己瞒的也是辛苦。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好解决。”瞒的再辛苦也得瞒,宽她的心更是份内的事。

    苏郡格点了点头,齐昱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们的相互试探,终究是齐昱更胜一筹。

    “这样吧,我去一趟,祝了寿就回来,你安心养着,怎么样?”

    一句话而已,苏郡格沉思了一下,果然应该就是事情不小,他瞒得如此辛苦。可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的情状,何必又给他添麻烦呢?于是微笑淡然回答,“到也行。”

    她的云淡风轻之下总是隐隐透出一种彷徨不安,齐昱也是看的满心焦躁。恰好邵震报告说军部有事,这才得以脱身,否则多待一刻,恐怕他都要将事实和盘托出了。

    齐昱在苏淳严寿诞的前一天赶到北平,深秋的古都寒意飒飒,梧桐飘零,傲菊犹绽,齐昱一身黑色的皮衣,因为时局战事的紧张,他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显的冷峻。

    苏淳严,齐昱,孙夫明,还有几个平日走得近的人这时都在暖阁中,几方落座,皆是面容阴郁,此时外面就算是艳阳晴好,天高云淡,也难掩这房内的严肃气氛。

    “父亲,你旧伤一到了天冷就要复发,还是少抽烟的好。”齐昱是小字辈这样关切的话语说出口那是恰当非常,丝丝暖意扣住心弦,多少也让气氛略略缓和。

    “还好,不是大碍。”

    苏淳严将胳膊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间的烟灰轻轻敲落,现在这样的局势,除了烟草和茶叶,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来麻痹自己,酒,是喝不得的,就怕傅含秋会跟着担心。再说了,能有什么酒是能喝醉他苏淳严,他倒是想试试。

    “司令,少帅说的是啊,您还是少抽烟吧。昨天是不是总统那边又有了什么别的动向?”孙夫明一样关切。

    苏淳严摇了摇头,他现在所关心的倒不是什么政局变化,他所想的是傅含秋和苏郡格该怎么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今墙倒众人推,就怕是要祸及妻女了。好在苏郡格身在上海,毕竟齐昱大权在握,她的安危有齐昱在一时间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就怕有朝一日,齐昱也会步了自己后尘。

    时局动荡,靠的都是洋人的扶持,怎么可能是长久之计?

    “你们两个现在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安排好家人。”

    苏淳严起身站在窗边,目光悠远,他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祖上不过就是山东的一个小商贩而已,跟着父辈贩卖牲口,为了躲避清军与长毛军的战乱,四处逃难,最后进了帮派,本来只是为了寻一方保护,却不想步步为营,最后发展到自己能领着一支队伍反水上峰,建立了北洋军。

    风光一时,风采无限,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已经够了。

    花无百日好,人物千日红,这样的道理,在苏淳严这样的年纪要是还看不透那就真的白活了。

    “是,司令放心。已经准备好了船票,在欧洲那边的庄园也已经给收拾妥当了。过几天就送夫人过去,只是夫人这边还要司令给说明才好啊。”孙夫明办事向来稳妥。

    “我那边自然是全力保护郡格周全,父亲放心。”齐昱也跟着打包票。

    半晌,苏淳严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两个心腹之人。特别是齐昱,他对郡格的感情,是自己最大的赌注。男人对于权力与爱情之间的这样的两难选择,齐昱会怎么办?会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

    最不定性的,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这两个人,年华终会老,爱情终会淡,权力才是永恒的存在。怕就怕熬不过时间,斗不过心魔。

    而今不再想斗下去,一是自己真有心无力,二是顺便也给齐昱举个好例子。少年夫妻老来伴,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浮云,不过就看自己看重的是什么,只愿齐昱能看的清楚。

    “郡格,身子可好了?”苏淳严问道。

    “已经没有大碍了。”齐昱如实回答。

    孙夫明是精明有眼色的人,适时出去说是准备明天的寿宴了,留这一对翁婿深谈。

    “说没说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齐昱被问得一愣,这个问题,他想过,但是没有细想,甚至不敢细想,藤原慕武死了,苏郡格逃了出来,是林承让自己去接的人,至于细节,他其实耐心纠结又矛盾,想问,怕伤感情,不问,却心有不甘。

    “没有。”

    干脆利索地回答,让苏淳严有点吃惊,不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是深深地叹息,“我没看错人,给郡格挑了最好的归宿。”

    “多谢父亲。”

    “孩子啊,不管她怎么逃出来,以后告诉你或者不告诉你,你会不会待她一如既往?”

    “父亲,我会。看着她一身伤,我心疼还来不及。不管怎么说的,她回来了,其他的不必计较。我要的是苏郡格这个人,这颗心,其他的我不在乎。她拼了命逃出来就是为了见我,我自然明白该怎么待她。”

    交心的对话,不需要太多,寥寥几句足矣。

贰零六·海风汗漫云霞断

    没落已经初见端倪,苏府门外早就不是门庭若市,而已经是门可罗雀了。世态炎凉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谁都明白。

    不过还是有人亲自拜访的,然而不是冲着苏淳严而是听说了沪军少帅齐昱大驾光临了。苏淳严倒是没有甚大的介意,难得今年是最清静的一年寿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在北平过寿辰了,换一种方式,未尝不是件好事。

    借花献佛这样的事情,政客们向来信手拈来,齐昱在,这就撑起苏淳严寿诞的场面。再说了,谁也不知道苏淳严什么时候会东山再起,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方面拉进了与沪军的关系,另一方面也不得罪北洋军,一举两得。

    风水轮流转,北洋军风光无限的时候,齐庚泽上赶着给自己的儿子来相亲,而今是北洋军风光不再,就成了沪军的天下,自己过个生日都要借别人的东风才能热闹一番了。

    苏淳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挨得过来,这就不叫事了,处之泰然是他唯一能做的。

    “司令,戏班子到了,请您和夫人点戏。”孙夫明端着戏折子过来。

    “你们爱听什么就点什么,我都好。”苏淳严摆了摆手,就让给了一旁的傅含秋。

    “那就来一出龙凤呈祥吧,热闹热闹。”傅含秋也懒得看什么戏折子,随口就点了一个,龙凤呈祥,说到底也就是图个美好的意思罢了。

    齐昱陪在一旁边,毕恭毕敬,点了点头也觉得这出戏算是应景。

    “你也点一出吧,想看什么?”傅含秋自制如今的处境,对齐昱的态度那就跟供着的佛爷一样,丝毫不敢怠慢,可是心里却还有点别扭,毕竟这样地位变迁,她内心里是不愿意接受的,何况他还是个小字辈。

    “多谢母亲,我平日里看戏不多,全凭母亲喜欢。”齐昱倒是坦然对待,他知道傅含秋曾经对他的态度,自然齐昱不是拜高踩低的人,更何况他们中间还有苏郡格的存在。说到底,齐昱与这个丈母娘之间,总是有些隔阂的,曾经她做过伤害苏郡格的事情,自己觉得难以忍受,而自己也曾对苏郡格也是未曾呵护周全,她又反过头来替苏郡格说话,责难自己。

    两厢都是有错在先,礼数上的客气也就是关系上的陌生,而今看来,既是其当好处也是理所应当。

    “点一出吧,难道高兴。”苏淳严跟着附和了一句。

    “是,那就点一出父亲爱看的定军山?”齐昱应对得体。

    在座的每一位都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就有了打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洋军早早晚晚还是要独霸一方的。

    “司令,东北军送来贺礼,已经在门外侯着了。”

    “有请。”

    苏淳严站起身来,准备迎接。

    齐昱倒是乐见了这样的场面,能在这个时候来北平送贺礼,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诚心诚意,二是一探虚实。

    竟然是章言致亲自登门,这倒是出乎意料,连齐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两个人曾经战场上曾经一见高低过,那个时候章言致算不上功败垂成,而齐昱则也就是个借力打力而已。

    如此看来,齐昱也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章言致亦是没有手下败将的失落,更是谈不上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然若是做到握手言欢自然也是尴尬非常。

    “伯父。”章言致这一声称呼倒也算得上得体、

    “章将军。”苏淳严的回应也是合适非常。

    唯有齐昱与章言致之间的称呼倒是简单了许多,“齐兄”,“章兄”。年纪相当,军衔相当,职位相当,唯有地区不同而已。

    苏淳严颇有感慨的回想起,当年齐庚泽健在之时,两人见面也是这番光景,不过现在早已物是人非,齐庚泽仙逝,而自己现在的境况已经大不如前。眼见这两个年轻人,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几方落座,便是如常的寒暄几句,却也没有特别合适的话题。既然是贺寿,那就主题明确些好了。孙夫明主动上前提醒,缓解即将到来的冷场:“司令,戏都备好了。”

    “好,那就都去后院吧。请!”

    一并说笑到了后院,这才准备开锣。

    戏台上的浓墨重彩纷纷登场,西皮导板,唱念做打,绝对热闹。

    台下诸位此时就只等轻松惬意的看戏了,气氛融洽到让人觉得都有些难以适应。然后好景不长的是,台上一个武生突然发难,长枪一挺,冲着台下的苏淳严就长驱直入,幸好躲得快只是蹭破了点皮,不过显然是准备充分的刺杀。

    厚重的戏服下面不知何时已经藏好的*此时点燃,如此近的距离,苏淳严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齐昱和章言致虽然坐的比较近但是也来不及阻拦。

    傅含秋关键时刻又被苏淳严先一步推开,就算是一旁的兵士围了上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好在苏淳严自己又功夫傍身,在*爆炸的同时飞身跃出,却还是没有逃出火力范围。武生自己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模糊,苏淳严则就整个人倒地不起。

    等硝烟散尽,所有的人这才刚刚的事件中缓过神来,拍了拍土从地上翻身起来,赶紧寻人。面目全非的整个戏场,这幸好是在后院,要不然整个帅府恐怕都遭殃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件,自然是一通大乱,好在齐昱和章言致在场,稳定局面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苏淳严的伤势,确实严重的危及性命。

    一方面着手调查刺杀事件,一方面治疗苏淳严的伤势。

    苏郡格在上海这边收到消息,整个人当场蒙了过去,政治上的博弈还没有一较高下,而今就已经危及性命了。

    后来才知道这次刺杀不过就是那些盲从的爱国分子策划的,把胶州湾的所有事件都推给了苏淳严的身上。虽然知道内情的人是觉得苏淳严有点冤枉,不过更多的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觉得苏淳严贩卖大烟,维护卖国贼。

    一时间群情激昂,而今就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感。

    本来在走私*这样的事情上能说清的,现在却百口莫辩了,人都差点不在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昱安排傅含秋带着昏迷的苏淳严准备转移欧洲。

贰零七·倚树哀猿弄去尖

    陆樵在会客厅等了很长时间,时间一长难免有点急躁,她实在是担心苏郡格。“陆老师,您好,少夫人请您进去。”是阿玲过来请人了。

    “多谢。”

    自从林嫣去了美国之后,陆樵就承担了闺蜜好友的角色,苏郡格倒是也乐意跟她相处。不同于林嫣的活泼外向,陆樵整个人就显得稳重踏实更多,大约都是因为结了婚的原因吧,她跟苏郡格之间共同话题似乎也切入的更快些。

    看着苏郡格整个人萎靡消瘦,陆樵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苏老师……”执起她的双手,“有什么话给我说说,帮不了你,却也能开解一下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郡格的伤势还没有好利落,这会儿看着点报上传来的消息,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饶是自己的事情她还能镇定自若,而现在换成了父亲,她的情感上却如何担当?

    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陆樵就这么静静的陪她坐着,看着夕阳将彼此的影子拉长。他能体会那种差点就要失去亲人的感受,王岚受重伤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也是感觉天塌了一般。

    苏郡格的憔悴那么明显,她现在无措极了,齐昱还没有从北平回来,她的盼望简直如久旱期甘霖,她从来没有这么想依靠齐昱,甚至比在承德如火如荼的战场上都没有这么渴望过。

    齐昱说的对,她到底是个女人,她到底是结了婚的,她还是需要男人依靠的。

    “陆樵,吃了晚饭再回去吧?我还有话跟你说。”苏郡格好半天才吐出了几个字。

    “好。”

    一方长桌,上面摆放了一些家常的菜式,不过因为陆樵留下来吃饭,所以有又添了条清蒸鲈鱼,还有粉蒸排骨。

    “多吃点吧。我也已经给王老师预备了一些,等一会你给捎去。”苏郡格劝着陆樵吃饭,自己却恹恹的不想动筷子。

    “苏老师,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好呢?你还是要多吃点才对啊?”陆樵自己也是吃不下去。

    “我想着,北洋军那边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光景了,不知道接来下会有什么样的动作,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东北军的章言致早就赶到了北平去,到底这次刺杀是不是单纯的爱国运动,还是争权夺利的,齐昱在北平又是怎么处理的?以后沪军又会怎样……”

    跟陆樵说这些或许真的不合时宜,不合规矩,但是现在的局面说说也就是说说,苏郡格六神无主的倾诉而已。

    陆樵微微一笑,她们之间或许真的应该来一次长谈,不过就是那种不计后顾的谈论,仅此一次,而已。

    “苏老师,我泱泱中华,每天粉墨登场的就是各派军阀,我方唱罢你登场,好似搭台唱戏一般,有何意趣?”陆樵看着苏郡格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表情,一时看不出喜好,顿了顿接着说,“我们都是女人,特别是我,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一个教书匠而已。和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不能比,按理说不该谈什么政治,什么局势,但是却都有一个盼望,和平过日子,等着军阀不再混战,等着洋人不再在我们自己国家里画出地盘来……”

    苏郡格望着陆樵,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不是什么多么慷慨激昂的言辞,就是朴实无华,却让苏郡格听着有发人深省的效果。

    “陆老师真的非同凡响,这都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多谢你,让我有新的认识。可是眼下,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郡格,我知道了这样叫你是僭越了,您是少帅夫人,但是我总想着能更亲切一些。”

    “叫我妹妹吧,我小你两岁呢。”

    陆樵点了点头,是朋友就不计较身份。

    “妹妹,养好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其实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但是总要有人主持大局,北洋军这样看来真的是要垮台,还有少帅啊,还有沪军啊,你们联姻不就是为了不打仗吗?”

    “没错,那时是为了不打仗,而现在总觉得我们的婚姻也岌岌可危,为了不打仗联姻,现在一方失势,另一方,应该……南方革命军应该也是盯着北平的局势了。”不想说出来的话,哽在咽喉,苏郡格明白,她与齐昱的婚姻应该也到了尽头,因为政治而联姻,现在,是不是要因为政治而结束了?

    秋风恼人,秋雨场面,北京城这样的季节里,纷纷细雨绵绵腻腻,就像是理不清剪不断的愁绪,齐昱夜深还在窗前的明灭灯火前看着每天呈上来的文件,这都是原本该属于北洋军的机密资料。

    如今掂在手上,那种厚重感,让齐昱竟有点哭笑不得,当年多少人都向往着这把交椅,这些文件,然而现在不过就是烫手山芋而已,谁接手,谁倒霉。

    那天徐泰找了自己,商谈如今北平居士问题,他的意见不过就是要么是齐昱要么是章言致,二择其一,代替北洋军。

    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有心无力了,因为之前胶东湾的事情,徐泰就有心辞去大总统这个傀儡职位。徐泰这个人本来就是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学究而已,在这样的位置上,也是赶鸭子上架,每每跟着当权者鞍前马后的做陪衬,这种日子不会好过,他也早就受够了。

    不过在选择后继者这样的事情中,徐泰就有点为难了,齐昱跟章言致,真的是分不清高下,同样的位高权重,同样的年轻有为,难分轩轾,真真叫人为难。

    若是非要叫徐泰选出个人来,倒是倾向于齐昱,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有苏郡格当媳妇。到如今他还记得承德一役,苏郡格出人意表的举动,完全是兼济天下苍生国主的风范,只可惜生为女儿身了,当真可惜。

    约谈齐昱,自然是徐泰偏心的举动,他亦是看得出来,到底心里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扪心自问,齐昱不能扯谎。只不过,先下,不能急于一时。

    章言致身在北平只觉得有些禁锢,这里不是他的地盘,施展不开,倒不如先回东北,退而求其次。人在北平,总给人急功近利的感觉,难免会把苏淳严遇险的账算到自己的头上,哪怕真的不是自己干的,这样的关键时候,如此黑的锅,他可不愿背着,特别还是要从长计议。

贰零八·禾黍高低六代宫

    风起云涌的各方势力,此时蠢蠢欲动,就连本应该因为藤原慕武的死亡而解散的暗鹰组织也换了天地。

    日本领事馆看着藤原惨死的状况,那也是恨得牙痒痒,虽然他已经不再是驻华第一武官,但是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在一个破烂仓库里实在让人难以启齿的羞辱。广田贞夫睚眦欲裂的瞪着眼前督办此事的几个人,一连串的“八格牙路”把这几个人给骂的不知所以然。

    说到底这样的事情其实也是特别的难办,组织暗鹰本来就是一个秘密的事项,藤原是一个已经被遣返回国的人,现在又出现在上海,而且绑架苏郡格,制造各种密杀行动,而今只能是死有余辜罢了。

    也不用论什么渊源,但就都是日本人这样的事情来说,就足够广田贞夫给藤原慕武报仇的了。更何况曾经苏郡格还得罪过广田贞夫,这件事结下的梁子可不是一般的。

    这样说来暗鹰组织也就有了有它继续存在的必要性。

    广田贞夫的目光汇聚窗外的寂静夜色,他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感喟,嘴边的一丝阴笑,“藤原大佐、私はあなたの仇を討つことができる。”

    北平那边扳倒了苏淳严的北洋军,齐昱这边的沪军还是个问题吗?

    转身回头看到墙上的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整个中国最好都能收入囊中。野心蔓延如燎原之势,荒唐而又充满张力。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入野心家与战争贩子圈套中。

    如今万家灯火的短暂祥和,紧紧如障眼法一般,掩映在阑珊睡意中,不知何时会大梦方醒……

    齐昱日夜兼程的赶回上海,火车上,他想了很多种面对苏郡格时候自己第一句该说的话,然而都以失败告终。心情郁结到不知所措,明天是苏淳严和傅含秋登船去往欧洲的日子。

    所有的军队建制已经改造完毕,临时领导人现在换成了联合执委会的人,好在孙夫明在,多少还能是压制片刻的。

    接下来到底该谁坐着头一把交椅,齐昱想着,章言致虽然回了东北,但是他应该是有这样的心思的。到底要不饶拱手相让?或者还是静观其变?

    眼见着苏淳严的倒台,齐昱倒是明白了所有的道理——登高跌重,其实是不是第一把交椅又能怎么样?只要他是沪军少帅就好,只要中国有他的地盘就好,只要够他与苏郡格相守一世就好。

    知道明天就是登船的日子,苏郡格给傅含秋去了电话,苏淳严还在昏迷中,只有傅含秋泪眼涟涟,哽咽着回答苏郡格的各种嘱咐,让她放心。

    父亲生死未卜,她却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上,那种心里抱愧,遗憾,怎么能是几滴眼泪就能说的清的?苏郡格异常的冷静,给傅含秋回话,也是干脆利索,听起来似乎不近人情,但是这个时候难道两方只能是哭到不能自已才能表达心情吗?

    可以说是大悲无泪,也可以说是镇定自若……

    安楚辰这边已经得到了消息,说是北平那边的换了天,苏淳严下台有自己哥哥安楚宏的参与,山本有心想把苏淳严赶下台,攫取在山东的利益,当然无所不用其极。安楚宏又知道了自己去林嫣的原委,他怎么可能是受这样的窝囊气的人,再加上币制改革靠的还是他的安邦银行,这样下手自然更加的方便了。苏淳严倒台的前几天物价就已经开始飞涨,这摆明了就是给苏淳严脸色看,只是那个时候忙于周旋各方,一时间烽烟四起的感觉就无暇顾及安楚宏如何如何了。

    等到真的事态严重了,安楚辰这回真的是坐不住了,他第一个能想到自然是苏郡格。那次她失踪,他身在美国没有能帮上忙,听说就连济民会的小孩都悄悄的找人了,可是他却没有回来。

    这次苏淳严遇刺,北洋军倒台,他再不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幸好,肖存钦已经赶到了美国,两个人合计了一下,把所有的事情给肖存钦的父母和盘托出,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冰释前嫌了。

    安楚辰没有回北平,直接就在上海相见苏郡格一面,却没有想到被拒之门外。着样的情况,始料未及,打了电话也不给接通。

    他知道自己现在犹如罪人一般,虽然满怀愧疚,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去见她,看看她的近况,知道她的难处,伸手帮帮她,只是现在他连自己的一面都不愿意见。后来想想自己也真是脸皮够厚的,事已至此,补救又能补救得回来什么?

    于是安楚辰也不敢多做停留就赶紧北上,北平那边他还想问自己的亲大哥要一个说法呢,这两兄弟之间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了。

    恰好的是齐昱刚刚从北平上了火车,这边安楚辰就从上海上了火车。

    一别两月,安楚辰对北京城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一面是自己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大哥,另一面,故土情怀的难以释然,他到底是对北京有感情的,自幼皇城根底下长大。

    车轮轰鸣,铁轨与车轮之间摩擦的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一刻恰好掩饰住了各种千回百转的情愫。安楚辰一夜无眠,起起落落的心情,自己现在尴尬境地就是让自己不得不去千回百转的心思,其实说起来他也冤枉,成天的身不由己,受人摆弄,安楚辰的情非得已又有谁能知道,他又能给谁说的清楚?

    到底是不是该选边站队?到底应该选哪一边才是正确的?他的苦恼与惆怅,彷徨与踟躇,身处这样的一个位置,说得好听安家二少爷,说得难听安家的高等棋子而已。

    自从迎娶林嫣的秘密被爆出后他就借口照顾生意躲到美国,顺便与肖存钦商议怎么安排以后。肖存钦能走到这步已经也是心满意足了,安楚辰在肖家父母好话说尽,才得到父母的谅解,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底,他亦是尽心尽力。

    有时,安楚辰也想过,自求问心无愧,又计较什么得失呢?再说了,计较了又能怎样?

贰零玖·茶烟一缕轻轻飏

    秋末冬初,干冷干冷的空气,北京城的天明澈透亮,就是温度低得有点骇人。墙根底下的平时揣着两只手晒太阳的闲散常客这会儿也都不怎么见了,多数都躲到茶馆里,两三文钱要上一大壶茶,搓搓冻僵了的双手,捧在掌心里去去寒气,也别计较那些大的跟柳叶一般的茶叶了,图的就是比外面暖和些就行了。

    今天一众人等对于台上的相声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反而是三五个人围成一堆,说的就是眼下徐泰辞去大总统一职,苏淳严遇刺下台一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

    大多数人的意见是置之冷漠,见惯了走马灯一样的政权更迭,反正换了谁都不会让平头百姓吃饱肚子,换谁那就都一样。

    “行了行了,诸位,您都消停点儿吧,该喝茶的喝茶,该听曲儿的听曲儿,咱们啊,不谈国事,要不然老板可要撵人咯。”店小二忙着给各位添水,却也不忘提醒着。

    众人哈哈一笑,边不在多论,各自散去,喝完了茶也就都忙去了。

    安楚宏这是点了一壶茶在楼上包间里侧耳倾听下面这些贩夫走卒们的侃侃而谈,眼看这北京城里的局势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今征服是参议院的联合执政状态,到底下一步该怎么走,他安楚宏倒是也没有底了。

    当初一怒之下答应和山本,杜天坤合作,最会想到竟然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牵一发动全身,“人呐,谁张前后眼啊?!”安楚宏就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要说不后悔也绝无可能。

    北洋军就这样倒台了,自己安邦银行又曾经跟着搅弄着货币贬值,最近很多人都几倍

    只是,天下可没有这后悔药卖,安楚宏纵然是强撑着脸皮义无反顾,却也内心里多少还是百爪挠心的烦闷。慕容秀这个时候也懒得劝他,自食恶果就是这么说的,还用别人安慰,由着他自己悔不当初去吧。就连安朵颜,他也看着闹腾烦心。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约他喝茶,借了个由头就出了门。而且今天弟弟应该也该到了,喝完茶顺道接他。

    请他喝茶的人正是章言致留在北平的人,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中间人,介绍一下自然妥当很多,也就是潘家园做古董生意的老板——钱信。两个人也算得上是故交,这样一样来,他引荐的人,安楚宏面子总是要给的。

    刚刚接到这样的邀请,安楚宏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今后要是东北军能落户北平,自己岂不是可以一切照旧了?不过,还是先观望一番,更为谨慎些,他不想在重蹈覆辙,靠一个倒一个了。

    “安董事,别来无恙。”钱信先一步入了包间。

    随后的人一撩帘子缓步进来,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二十来岁,是个五官清隽,干净利落的年轻人,身量不高,但是从步型上来看应该是个练家子,面孔生的很,想来应该是章言致专门挑出来的人才。

    可是安楚宏看着他就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冷韵戎。那时候他人还在北京,大约也是这样的时候,他唱的是《红娘》,人一出来,就满场惊艳,红娘的俊俏,红娘的精明,红娘的伶俐,红娘的各种美好都在他身上一一呈现。

    安楚宏平生最大的本事除了做生意就是听戏,要是让他来上两嗓子的本事没有,看戏的好坏倒是门儿清。本来也就是个喜好消遣而已,却没成想,见了冷韵戎的红娘竟然就深陷其中了。

    后来得知他竟然是个男生旦角,虽然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可是只要是冷韵戎的戏,他每场必到,每场必会送上礼物。冷韵戎那种清冷高傲的性子,对这些俗物自然是看不上眼,但是他也深谙其道,当然是笑脸相迎的接纳,而后转手就兑了钱送给缺衣少食的孩子。

    安楚宏就亲眼看着自己从潘家园钱老板那里买来的一对龙凤玉佩送给冷韵戎之后,又被他倒手去潘家园换成了现大洋,一部分留下,一部分送人。

    只是不想,他一去申城就殒命与厮,且……惨死……

    “这位……怎么成称呼?”

    “赵衡辉。”

    “请坐。”

    “一壶上好的状元红。”

    安楚宏眉头几不可闻的紧了紧,这个赵衡辉点的茶,恰恰就是冷韵戎最爱喝的。径自温热壶盏,悬壶高冲,而后分杯敬客,一系列的行云流水,看的安楚宏略略吃惊。

    赵衡辉自然是章言致的精心安排,知晓安楚宏的心头好,对症下药,当然药到病除。应该是看出了安楚宏的细微反应,他心中倒是清楚,章司令好手段。

    捡了空档钱信就出去了,只留安楚宏与赵衡辉方便说话。赵衡辉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就把章言致想拉拢安楚宏的意思,说的滴水不漏,一是抓不到把柄,二是表明了来意。

    怕安楚宏不同意,所以话不能说的太满,也不能甚是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有三分点破七分留白。

    “安董事的生意做的不错,用过安董事的货,质量绝对上乘,鄙人也在安邦银行有过存款,虽然最近世风日下,不过相信过了这阵风波照旧会安稳下来。只不过需要个主持大局的人罢了,您说是不是?”

    “可不是嘛!我也就是个生意人,靠的就是质量和信用,难得赵先生看得起,下回我把绸缎庄里的最上等的料子给送到贵府上,如有亲眷需要的,尽管开口,安某人一定办到。”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缓缓端起了茶杯,悠悠然的喝上了两口,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了。

    说到底,章言致的策略不过就是先把北平的钱财严管起来,管住了钱,也就管住了人,特别安家还是这京城里最大头儿,安楚宏在北平,安楚辰在上海,说不定哪天,上海滩也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把握住了经济就是把握住了命脉,有的时候不费一兵一卒照样拿下地盘,这才是章言致的初衷,他其实并不好战,不过也是逼不得已,若能选择兵不血刃岂不更好?

    赢了名声,又免于苦难。

    安楚宏后来就知道了章言致的计划,安邦银行俨然就成了东北军在京城的一个钱粮准备处,为的就是给东北军进北京打下基础,这可比当年苏淳严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强多了。虽然说得难听就是利用而已,然则,有价值的才去利用,他安楚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铭感于心章言致对自己的器重。

贰壹零·一声声滴人心碎

    自从陆樵来过,苏郡格就再也不愿意见其他人,眼下这样的局面她谁都不想面对。白琳本来也不想打扰,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恐怕她会想不开。

    “郡格啊,吃饭了吗?我给做的汤圆,你尝尝?”白琳只好自己亲自上门来。

    “……”苏郡格在房间里听的十分清楚,只是懒懒的不怎么想动,但是听出了是白琳的声音,自己也不好就这么晾着她,毕竟是长辈。“好,我这就来。”指示了阿玲去开房门,自己也披了外套怏怏的趿拉拖鞋去迎接。

    “母亲,怎么亲自下厨了?天气冷了,双手沾水多凉啊?”苏郡格赶紧把白琳让进屋里,接过汤圆,又让阿玲给准备个汤婆子给白琳暖上。

    “知道你们喜欢吃,那就做做呗,每个房里都分了下去。”白琳坐在沙发上看着苏郡格现在样子,那种憔悴寥落,真是少见。本来圆润的两腮已经深陷下去,越发显得下巴削尖,她这样的身高,本来还算得上丰腴,这样看来整个人就显得萎靡不振,全无气质了。原来那个光鲜亮丽的苏郡格转眼怎么就这么凄惨不堪。“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有空也出去晒晒太阳,成天闷在屋子里,人会被憋坏的……”

    “知道了,母亲……”苏郡格现在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鬼德行,她哪里还提得起兴致来梳妆打扮,每天还能洗洗脸就不错了。

    “好孩子,你还有齐家,你还有齐昱呢?父亲只是去了欧洲养病了,过几天你也可以去看看啊,可是就这样把自己给折腾垮了,你见了他可怎么说呢?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啊,昱儿看着你这样会担心死啊。”

    “是。谢谢母亲,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眼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白琳忍不住握住了苏郡格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齐家的媳妇,只要有我在,谁都不敢动你一分,一毫,哪怕你不再是北洋军的大小姐了,你依旧是我的儿媳,依旧是齐家的少奶奶,依旧是沪军的少夫人。你千万记得,郡格!”顿了顿,白琳又接着说,“其实就算是不在上海了又怎么样?咱们齐家,在美国,在欧洲,都有地方可以去,关键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最重要啊。你还年轻,应该比我更懂这样的道理。”

    苏郡格特抬起头来,看着白琳的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感激由心而生。再这样一个风起云动,政权跌更的年代,亦是可以见得真心,亦是可以感动不止。

    “是,母亲说的是,郡格明白了,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的。”苏郡格的保证让人听着信心十足,整个人的表情也就不再那么的消沉阴暗。

    端起碗来,苏郡格看着白琳亲手做的汤圆,软软糯糯,玉白通透的外皮裹上如墨的芝麻馅,确实诱人,只不过一是她不爱甜食,二是是在胃口不佳,可是怎么说也是一番心意,就塞进嘴里一个,让白琳放心。

    这边第二个汤圆还在嘴边吹气等凉,那边就听着有人上楼的声音,原来是杨妈气喘吁吁的跑来。“少奶奶好,太太,姑奶奶来了,在花厅等着呢。”

    一看这样的阵势,苏郡格就知道决无好事,之前就说小姑跟姑父关系僵持,但是从来没有闹到过娘家的,这回竟然劳烦杨妈一路小跑的来报信,不知道什么大事不好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看看。”白琳也跟着慌张了起来,临走不忘嘱咐苏郡格几句,再顺便发几句牢骚,“还嫌这家里不够乱啊……”。

    苏郡格点了点头,就安分守己的在房间里吃着东西,因为季志诚的事情,王岚受到袭击,苏郡格早就给齐昱说过这件事。齐昱倒是也没有手软,直接就借了个由头把报社给封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给换了社长。

    虽说这样的做法是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他不仁又何怪齐昱不义?

    只是不知道这次齐云茹跑来是想闹什么。这件事说到底总也是跟自己有点关系,要说是全不关心也并非苏郡格所愿,所以只好让阿玲去跟着看看。

    “少奶奶,姑奶奶哭的可厉害了,说是姑老爷不仅有女人,还成天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就摔东西,娇丽小姐和文杰小少爷也跟着来了。他们要在咱们这里借住,再也不回去了。”

    苏郡格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她也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出面了,照理来说小姑亲自登门她是应该看看去的,可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就算是去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这个闲心管人家的闲事?

    她能做的就是听白琳的话,真的要好好保重自己,等齐昱回来。

    报纸上不管说什么,她已经都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就想听齐昱仔仔细细的给自己说说北平的情况,还有就是等着傅含秋带着苏淳严到了欧洲给自己来信或者电话,报个平安。

    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想想其他的事,多少心情不那么难受。

    才刚刚把书页翻开,就听到电话铃响,画春帮忙接过电话,回头给苏郡格说:“少夫人,说是您的学生。”

    苏郡格想了一下,学生?还是起身过来接了电话。

    “苏老师,我是上官卿浩。”

    这边苏郡格愣了一下,“什么事?”

    “您身体好些了吗?”那边上官卿浩的声音有点怯懦,听着似乎是有点怕自己了。

    “好多了。”

    “是这样的,苏老师,我……我想看看齐晓同学行吗?就我一个人……我……,当然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问问而已……表示,表示一下关心……毕竟同学一场……”

    听到苏郡格这边没有回应,上官卿浩那边就很是失落,“我……打扰老师休息了,抱歉。”

    “这件事,我现在做不了主,这样吧,等我看看什么她的情况,我会告诉陆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在安排,不行的话,那就不太方便了,你看行吗?”

    “好好好,谢谢老师了。谢谢苏老师,我挂了,不耽误老师休息了。还有,就是同学们都让我给您带好呢,您好好休息啊。再见……”

    “再见。”

    这孩子就这么慌里慌张的把电话给挂了,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给打这个电话。苏郡格这边听着就觉得心里莫名的一阵温暖,之前听说自己失踪了,就连济民会的小孩都到处打听,到处去找她。这会儿在听到学生的问候,突然眼前一阵模糊,孩子毕竟是孩子,单纯天真,掩饰不掉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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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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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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