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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全文阅读

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叁壹陆·倦闲游出塞临池

    和预想的一样,孩子费心的排练和卖力的表演真的获得了所有人的肯定,唱诗班整体发挥十分稳定,而且孩子们的募捐也得到了大力支持。

    苏郡格若只是身为家长这一个身份看着他们肯定是觉得欣慰和开心的,就算是看到原本的合唱指挥从谭芷檬换成了艾丽斯。

    环顾了一下四周,该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苏郡格稍稍松了一个口气,转而却又立马自责自己的大意,他们费了那么大劲开了个沙龙调走肖存钦两口子,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吗?手袋里的枪她正慢慢的握紧,这个救命稻草真的能派得上用场吗?

    "Ladiesandgentlemen,weletoourmunitycharityparty.WehavethehonortoinviteMr.Millertoday'sSenatefee.Now,pleasegiveSenatorMilleraspeechtous.Wele,thankyou.Thankyou.."

    主持人落落大方的上台为大家宣布今晚的特邀嘉宾,果不其然,该来的还是来了,米勒的一家,米勒议员,正是关键人物的核心。

    苏郡格顿时觉得紧张不已,该来的终归会来,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再往下,米勒在台上演讲了什么,苏郡格一个大字也没有听进去,甚至都没有仔细的去看米勒的长相,她只觉得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就像是长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样,把自己看的毛毛的。

    今天真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日子,孩子们也已经表演结束了,苏郡格决定提前离开,于是开始准备交代邵震回去。

    回头的的时候就看到了约翰·李,正好在一个特别合适的地方看着自己,位置那么的清楚,距离那么的恰当,两个人四目相接,能看清楚对方却还保持着恰当的空间,外人并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没错,两个都有心事的人,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是熟人,一个追求,一个疑惑,这也算得上没有约定的默契,这也等同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道理。

    “我手里的东西相信你会感兴趣。”约翰·李走到苏郡格的身边,看似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却没有想到他能有这样的说辞。

    苏郡格滞了滞脚步,被这句话牵住了神思,然后四处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各自为战的或者聊天或者跳舞,三个孩子还在准备下一首歌,邵震给了苏郡格一个放心的眼神,让她吃下了定心丸。

    房间里只有一盏壁灯,那种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浓重的暗黄色,把不多大的房间到给映照的非常清晰,只是与黑暗交叠之中又多了压抑和局促,甚至诡谲。

    “是什么东西?”苏郡格先开口,她背后的手看似把门给带上了,却其实又在门锁处夹了一张硬纸,等着齐昱到来。

    “不用这么紧张,没有开场白总感觉不太合适。我希望我们见面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的……呃……剑拔弩张……你说是不是?Susan?”

    这么暧昧的语调,叫苏郡格Susan,早就知道他这样的花花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招惹过,现在就连她这个已为人母的女人也不放过了。

    “你想怎么样?”苏郡格站在靠近门口的实木桌边,斜倚抱臂而立,目光淡淡的看着他。带着明显的警觉,审视和戒备,就这么的一目了然。此时此刻,不管苏郡格想从约翰·李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是保护自己什么,她都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的柔弱,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有交集,第一次在上海的时候,苏郡格就已经亮出了自己的脾气秉性,这会儿服软,摆明了是有求于他,过于做作。

    约翰·李渐渐试探着靠近苏郡格,就在她的面前双手支在两旁的桌子上,正好圈她在自己的身前,鼻息相闻的那一刻,最是惊心动魄,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在苏郡格面前呈现,林承,藤原慕武……

    他们都跟自己有过这样的密切接触,自然人不同,感受是不同的,约翰·李身上的古龙香水简直就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甚至呛的喉咙有些发痒,苏郡格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侧了一下脸庞,躲过对面这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身为一个女人,又是这样的身份和经历,自然十分明白约翰·李现在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对自己的心思竟然有些不可言喻的龌龊。

    “李帮办,正事要紧。”苏郡格清了清嗓子,提醒他的肆意妄为已经给自己造成了困扰。

    “那好,那好……”约翰·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苏郡格的面前,“打开看看,我好心提醒一下,不要被吓到。”

    “多谢。”苏郡格转过身去,把里面的照片一一抽出,心一下子就紧在了一起,内容是齐昱狙杀广田贞夫,玻璃映照下恰好他的侧面,别人看不清楚,她身为他的妻子,怎么可能看不清楚。

    “我也觉得很吃惊,不过你放心这件事知道人并不多。”

    “知道什么?这照片上实在是看不清楚,蹩脚摄影师的建筑摄影,真的不怎样。”

    “Susan,话不要说的太满,我怕你会有后悔的一天。应该还记得宁漫心和金香雪这两个女人吧,这张照片就是从她们手里拿到的。你可知道,金香雪背负着刺杀广田贞夫的罪名四处躲藏,这样的丧家之犬的日子不好过,她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就一定要把照片想办法送出去,如果到了日本领事山本的手里,我想就算齐昱现在身处美国,日本人一样不会放过他,铁证如山终于不再是莫须有的了。”

    “还有吗?”

    苏郡格不自觉的手指颤抖,捏着照片,简直如就捏着一块寒冰,从里到外整个人都冻在了一起,齐昱告诉过她是他亲手结果了广田贞夫,谁能想到这样的把柄竟然落到了约翰·李的手里。

    “当然事情解决的方式很多,就看你选择哪一种,依照我的想法是,你可以做些选择,对齐昱来说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举两得的。”约翰·李的话随着他的手一起都落到了苏郡格的肩膀上,今天她穿礼服是一件落肩的连衣裙,约翰·李手掌的温度就这么轻易的透过肌肤传了过来,苏郡格只觉得全身一麻,他想要得到的是自己……

    “李帮办的意思是跟我一夜风流?”苏郡格把照片塞回信封,言辞轻描淡写,已为*母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害臊的,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

    “No,No,先把称呼改改,李帮办这真是太见外了,我也和艾丽斯一样有一个中国名字,随母姓,谢景居,当然要是不习惯就只叫我John就可以了。另外还有就是我要的也不是一夜风流,而是夜夜笙歌,最好相伴终老。你说呢?中国人都是讲究白头到老的,我也一样。”

    苏郡格转头看着约翰·李的样子,那种深情,那种专注,其实她的内心是看着滑稽非常,关系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竟然想着让自己委身于他,简直痴人说梦。只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苏郡格还不能跟他撕破脸皮,她想要的是照片的胶卷。

叁壹柒·耽耽九虎隔重关

    “那我的孩子们呢?你不介意当个继父吗?”苏郡格煞风景煞的正是时候,这样的局面她对面了不是一次两次,林承那样的人物她尚能应付一二,却对这样的约翰·李实在没有什么把握。

    对照林承的正人君子,约翰·李全无他的优良品质,从他这样的手段来威逼利诱自然就能说明。对照藤原慕武的好色狠毒,约翰·李似乎却更胜一筹,起码他没有绑架自己的孩子,更没有对自己霸王硬上弓。

    也就是说,他也在试探,或者说有那个贼心没有那个贼胆,畏惧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母亲谢斐媛。

    “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们还有父亲,另外就是芷檬对齐昱很感兴趣,也很喜欢小孩子,我想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呵,你们表兄妹二人现在要明火执仗的抢人吗?拆散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心里觉得很是功成名就?”

    冷笑一声,苏郡格突然翻脸,言辞厉问,回敬了约翰·李一个措手不及,那种凄厉的感觉,顿时让约翰·李失去了掌控。

    “若是有人也这样让谢夫人与米勒先生离婚,你去当一个孤儿,你会作何感想?”

    她突然生气,自己始料未及,泪眼婆娑的同时也把约翰·李的心肠一把揪住,那个时候他就见不得她在齐昱的跟前温柔如水,千依百顺,而今在自己的面前这般声泪俱下,毫无保留的软弱无助,前面的态度强硬,疾言厉色,其实不过就是她的逞强罢了,女人到底还是水做的骨肉。更何况还是苏郡格这样的绝色女子,温柔婉约更是叫人销魂慑魄。

    想也不多想就伸手用手帕去要给她抹去眼角泪水,约翰·李自责自己唐突了佳人。

    “郡格……”

    声音冷冷的从门口传来,两个人回头看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齐昱负手而立站在门口,虽然表情上十分的冷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已经是有些睚眦欲裂,房间里的两个人被看的犹如炙火烈烧。

    “明煊……”苏郡格不自觉地低下头来,躲过约翰·李的手帕,自己用手背轻轻沾了沾眼角的泪水,然后紧凑着脚步靠到了齐昱的身边,被他牵起手来不由分说的就生拉硬拽出了门。

    约翰·李在门内还听到了苏郡格的声音抱怨中带着委屈,“你慢些走,我跟不上呢……对不起,我……”

    虽然只是苏郡格一个人的声音,但是仍旧能感受到齐昱的气场,显然他是生气了,不知道苏郡格会面对他什么样的惩罚,

    约翰·李不自觉得的有些咬牙切齿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却做不了主,真是新鲜了。

    “你怎么了?我还没有要到胶卷,你就这么冲进来,完全功亏一篑。”

    车上有孩子们在,不宜谈论不想关的事情,苏郡格隐忍着一路上一言不发,齐昱更是生了闷气一般坐在旁边连孩子们跟他说话都懒得搭理。好容易安排好了孩子们,听完他们对今天晚上表演成功的各种兴奋表述,另外加上苏郡格对孩子们的大嘉赞赏,这会儿只剩下夫妻两个人的时候,苏郡格才面对闷不吭声的齐昱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唔……”

    还想往下说什么,红唇就被齐昱给完全堵住。

    被松开的时候,自己的口红都让他的唇舌给擦了个干净,苏郡格呼吸不稳,气喘吁吁。

    “你发什么疯?”面色绯红,却还是忍不住斥责他一句,苏郡格对于齐昱今晚的表现实在不敢恭维,说好了,各忙各的,没有想到半路她还是杀了过来。“你那边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齐昱抱着苏郡格的双臂紧了又紧,用力的嗅着她身上的茉莉香味,却突然发现里面还掺杂着古龙香水的味道,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猛地法力一把推开苏郡格,对面的人丝毫没有防备就这么一个重心不稳猛地后脑就靠在了墙壁上,一声闷响,显然摔得不轻。苏郡格被摔得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扶着后脑勺,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妒忌心作祟,我昏了头……”齐昱赶紧上前扶住了苏郡格,不停地给她揉着脑后。

    “我受不了,看到你在约翰·李的怀里,我难受的不想活了……郡格,我忍受不了,胶卷不要了,我不怕,就怕没有你。”齐昱的声音凄厉,哀怨中带着不甘,这会儿却心疼的让自己肝肠寸断。

    “……”苏郡格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回应什么合适。

    那个时候,他因为要报复林承,让好好的蜜月之旅半途而废,亲手把苏郡格送上了林承的船,那个些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想不出来更不敢想。而现在,他亲眼看到苏郡格与其他的男人相处,不管之前有没有说好是逢场作戏,现在都不能释然。

    这种痛,简直难以承受,那些年,轻狂之时犯下的错误,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今时今日才知道有多严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你说的,再说了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就是提出条件而已。”苏郡格深深的叹息,她知道齐昱这回是真的在意了。

    旧事勿提,只论当下,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难受,曾经面对藤原慕武的时候,孤身一人,如何脱离的险境犹在眼前,那时候的自己生不如死谁又能知道深陷其中,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他受不了,自己又何尝能受得了呢?

    对面这自己不爱的人,却还要各种曲意迎逢,逢场作戏,那种感受谁又能明了,为的不过就是能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齐昱,为了这个家。

    “可是你是我的!”齐昱突然再次发力,抱住苏郡格往床上猛然压了下去,一路吻了下去,顺道将她的衣扣一一解开,除了这样的方式,他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样的本事留住她,心也好,人也好,必然都叫他全然承包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

叁壹捌·采采堂上簇兰翘

    邵震头一回这么心事重重却又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坐着,现在的局面他也不是看不透,面对着艾丽斯一次又一次的追问,他能做到的就是支支吾吾或者是敷衍搪塞,然后看着她那双淡蓝色的无辜大眼睛硬挤出几个微笑来,里面还藏着勉为其难的歉疚。

    她没有错,自己有什么原因就这样放弃一个好姑娘,况且他还确实是喜欢她的。还没有接到齐昱的任何指示,自己两难之间唯有不停的矛盾着。

    “邵震来一趟。”齐昱在门外喊了一声。

    早来的晚来的,早晚都要来,面对爱情与情义,邵震的心里不是没有决定,只是还抱着一丝的希望,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多,可万一实现了呢。

    可是邵震却忘了,齐昱早就告诉过他现在早就没有了什么沪军少帅,他只是邵震的大哥而已,上下属的关系已经不复存在。

    人却没有这样好的适应能力,长久的关系怎么是说改就能改的,齐昱的话虽然说在了前面,可是,要让他适应没有邵震的生活恐怕也是不易。两个人的关系自然也就从从属变成了依附,相互的依附。

    依照以往的习惯,邵震的回话还是利索干脆的,“是!”毫不犹豫的的态度跟他现在的状态,宛然两码事。

    骨子里,自己还是个军人,这样的习惯实在难改。

    “坐下来说。”齐昱看着邵震进门,虚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

    看着齐昱的样子,眼眶底下是一圈的青黑,看样子昨晚的事情是给他不小的压力。苏郡格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位子,这些年来,邵震都看在眼中,自己对于艾丽斯的感情虽没有到达这个程度,可是他们才刚刚开始的恋爱更是乳胶丝尼的不在话下。

    原来情爱,竟有这样的魔力,叫人欲罢不能更是可以舍生忘死。

    “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指望约翰·李亲手交出胶卷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可能让郡格去为了我冒险,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其实如果抵死不承认,也没有人会硬栽在我们的头上。”

    齐昱看了看邵震的样子,他这次的建议完全是有失水准的,看来他也是忧心忡忡,要不然身为一个高级参谋怎么会有这样的建议,抵死不认?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有多少说模棱两可的事情,到了最后就成了事实确凿,更何况现在齐昱的位置,有人想把他捧上天,有人想把他踩脚下,有的人恨不得让他全家灭族。

    他一个男人,要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也就算了,拖家带口的,孩子,妻子,母亲,一大家人都是他的软肋,怎可能是抵死不认四个字就可以摆平的?!

    “你也是个情种了。”齐昱似笑非笑的调侃邵震。

    “啊?呃……”邵震却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跟齐昱玩笑,他确实是黔驴技穷一般的无奈。

    “我真是不明白,你倒是担心什么,郡格给我说,咱们家的事情其实与你和颜如玉的恋爱关系并不大,再说了,她也就是被利用的对象,想拿着神父和你的女朋友把我跟郡格引出来,颜如玉那边我想你瞒着不是好事,洋人讲究直来直去。对人家好一些……我和郡格,都想看着你们结婚。”

    “……”

    邵震脸上的表情一下丰富了起来,这样的从忧转喜然后再到喜出望外,和齐昱料想的不太相同,但总归都是喜事,都是喜讯,邵震心心念念的两全其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发生了。

    “谢谢少帅!”

    回给齐昱的竟然是邵震的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里不再是沪军军部,这里也不再是上海滩的沪军当政,这样的一个军礼,似乎显得那么遥远,遥远到齐昱突然想热泪盈眶。

    “啪!”齐昱也利索的回给了他一个军礼……

    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就这么敬着军礼,一样的标准,一样的都在眼中含着久别重逢一般的喜悦。

    他们谁都没有忘了,曾经的并肩作战,曾经的血战沙场……

    世易时移,风云善变,曾经终究成为曾经,变不了的是那份心。谁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那是因为缺少了信任和理解。

    “吃饭了。”苏郡格敲门进来,看到正在敬着军礼的两个人,一时失神,仿佛回到了上海。

    突然温馨,泪水一下溢满眼眶,纵然这乱世的天下,还是有真心真情,邵震跟着他们早就不在是单纯的参谋和下属,那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感情上跟齐眉,林嫣没有丝毫的区别。

    世态炎凉,若人心不暖,更是活不下去。

    ……

    上海的春天总是来得那么快,眼看着这天是越来的越清亮,早上林承在校场就练拳练的大汗淋漓,正欲在跟师傅比划几招,邓松就急匆匆的赶来,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林承眉头皱了几皱,然后跟校场师傅拱手告辞,临走不忘了跟师傅交代,“胡师傅,晚上不变,还是杜老板的场子。”难得新来的胡师傅招式了的,还和林承同样是爱看戏的票友。

    “是,承少。”胡建山,胡师傅,乔隽瑾的远方亲戚,托着乔隽瑾的关系到校场来做了一言堂的武功师傅,快五十的年纪却还身强体健,跟林承过招一早上三四个小时,从太极到硬功也没见任何的力不从心。说话声如洪钟,底气十足,性格脾气也是爽直,很招林承喜欢。

    “宁漫心被咱们给抓住了,金香雪呢?”林承一路大步流星,手里的毛巾还紧忙着擦汗。

    “这女的不见了,宁漫心都快给抽筋剥皮了愣是不说金香雪的下落,小的以为她应该是不知道的。”邓松紧跟慢跟的在林承旁边汇报情况。

    “我给你说,宁漫心一定要解决掉,谁都不许留,玩完了一定不能让她活着,否则必然出大乱子。”

    “是是是,这个您放心,既然审不出来,那就要了她的命,免得出了乱子。”

    “大小姐的信,今天早上刚收到,说是八号就能到上海了,我安排人接一下。”

    “你安排就好,务必妥当,特别是小少爷,不能出了错。”

    “还有一件事……”

    等林承安稳坐下,端起来青瓷茶盏刚刚用茶盖子拂去茶叶末,就听邓松低声说了一句,没有送到嘴边的热茶,啪的一声又被放了回去,然后怒不可遏,一伸手又给扫到了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苏郡格!”

叁壹玖·天涯除馆忆江梅

    初春,北平的天气依旧凉的叫人跺脚搓手,夜里还是需要盖着厚被褥才能睡得着,留着耳朵和鼻子在外面都觉得冻得有点发疼。燕宗岳一天都再等着谭家东回来,这边的电报在如此冷的天气在他的手里都要攥出温度了,一个例行会议比着平时长出来了三个多小时,能不叫人着急嘛。

    他恨不得这会儿自己亲自跑到中央政府里面去看看到底是开的什么会,章言致能拖拖拉拉一整天,连中饭听说都是在会议室里吃的。

    看样子,这天是又要变了……

    燕宗岳站在院里仰着头看着一丝云彩也没有四方天,总觉得还是那样的颜色,那样的通透,一天是这样,一年也是这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燕宗岳也说不明白,当年参加革命党,盼着变,盼着革新,而今却又怕变,怕变得叫人掌握不了,怕变得又要炮火连天,血流成河。

    变,到最终求得还是不变。

    燕宗岳回房里把旱烟袋点上,多少年了,他唯一的爱好不想改的,从关中出来的时候就带着它,到现在也就这点出息。一袋烟抽完了,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谭家东还没有回府。

    看看桌案上摆着的电报,这会儿反倒是不急了,把烟灰往痰盂上磕了磕,铜烟锅子碰上铜痰盂,那清脆的声音,当啷作响的同时,房门也被人一起吱呀一声的给推开。

    谭家东扯着领子就闯进了门,口干舌燥的一把端起来燕宗岳桌上的茶水就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凉,凉……”燕宗岳想拦都没拦住。

    谭家东才管不了,一通牛饮,第一杯没有解渴,又添了一杯还是不管凉热的就下了肚。“我的天,这什么世道啊!”

    “谭老,坐下说,别着急。”

    燕宗岳赶紧给添上了热茶,然后拿着电报递到谭家东手里,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会才会开这么久吧。

    电报上就写了一件事,几个字,易现文病危。

    真是出乎意料,革命军就这么完了……

    “不过已经有新的人接任,江孝全,你应该知道吧。”

    “听说过……”

    “今天开会就说的这个事,江孝全的意思是两方合作,现在工人罢工闹的厉害,首先就要给压制一下,要是真的乱起来那还了得。国内的局势就是有添乱的过了头,有些人就是想乘机裹乱。”

    “是吗……”

    燕宗岳点了点头,如今看来,革命党的也就与军阀无异了,与原来易先生时代的初衷早就有了天壤之别。他突然有一种白忙活的感觉,想不到最后竟是这般结局,换了人,就换了一个时代,更何谈初衷。

    谭家东叹了一口气,“而今到底是该如何自处,倒是我也想不明白了。虽然这个江孝全与美国人的关系亲近,只可惜,谢斐媛并不怎么待见他,章言致对此人的品行颇有微词。我也见过他一面,此人攻于算计,恐怕最终的目的不仅仅是跟东北军合作,而是要取而代之。”

    “我倒是听说他曾经也在北洋军苏淳严的手下做过,不过一直不怎么得志,最厉害的时候也就是个警卫连的副连长罢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后来北洋军倒台,他趁势就投了革命军,没过几年就混成了这般光景。”

    “因为听说北洋军苏家有一个秘密的地库,听说那个是苏家的命脉所在,具体里面是什么,却谁也没有见过。章司令跟我密谈了一会儿,说是江孝全手里就握有地库的秘密,我觉得司令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和江孝全合作,对于地库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可是苏家已经败落,要是命脉之所在,苏家怎么会败落?北洋军怎么回倒台?如果找到地库,里面的东西很是重要为何苏淳严不能东山再起呢?如此看来,只怕就是谣言而已了。”

    “如此一来,那就真的要找到地库看看是什么了。也不知道那母子两个跟檬儿在美国怎么样了……”

    燕宗岳一直都是静静的听着,不管谭家东是不是说给自己听得,真知灼见也罢,牢骚废话也罢,都一一入耳。

    天渐渐黑了下来,外面已经有下人给走廊里点灯了,摇曳的灯火将黑暗衬托的更加晦涩不明,谭家东拍了拍燕宗岳的肩膀,“咱们不过也就是供人驱使而已,保命最重要。”

    “谭老明鉴。”燕宗岳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只不过,他的内心里却有另一番的想法,北平,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自己也应该学学良禽,另择他木而栖了。只不过谭家东现在是离不开自己的,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怎么可能会就此让他走得干净。

    自古以来,卧底有几个能善始善终的,要全身而退,就必须尽快筹谋。

    同在北平,安楚宏和赵衡辉和谭家这两个人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局势不稳,生意上自然要受到影响,两军交战的时候发了点国难财,却不想因为此事,安邦银行的声誉和股价已然跌倒了安楚宏不能忍受的程度,话语里对于赵衡辉自然是有些责怪的意味。

    赵衡辉则不以为然,脾气也是依旧的稳定随和,对安楚宏反而是好言相劝,各种安慰,“你且莫要着急,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浮浮沉沉很是平常,你在商界几十年应该比我更是明白,要沉住气。总有翻身的时候。”

    “我在乎的不是赔了还是赚了,我在乎的是安家名誉,早就说过发国难财这事做不得,现在恨不得千夫所指了。”安楚宏抿了一口热茶,强忍内心郁闷。

    “你可知,章言致现在要合作的革命党领秀是江孝全,他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总有咱们翻身的时候,你怕什么,到时候安家一定会扳回局面的,我保证。”赵衡辉的言之凿凿简直都要给安楚宏拍胸脯保证了。

    安楚宏嘴角轻微的牵动了一下,满是不相信的表情,话不多说,就起身准备回家了。

    其实赵衡辉何尝不明白,他要是再不做出点什么贡献,恐怕安楚宏这棵摇钱树也抱不稳了,金香雪失踪,宁漫心被一言堂的人给结果了,自己最近实在是出师不利。

叁贰零·扣声寂寞播阳春

    落地窗前,安楚辰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后写着什么,笔尖落在纸上,触碰的一刻,沙沙作响,恰如落叶飘落地面的一霎,温柔而淡然。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伏案太久是劳累了眼睛,也疲乏了神思。

    看看今天完成的这些教课记录,安楚辰有这莫名的成就感,教书或许才是他这样脾性的人该干的活,商场如战场,那些尔虞我诈,是非曲直总跟自己是格格不入。

    而现在的生活,平淡到让人不能自拔的境地。

    “安教授,天黑了,怎么不开灯呢?”助理正在跟着安楚辰学中文,蹩脚的汉语还是能听得懂,敲门进来后看到安楚辰一脸的疲惫,正在打着哈欠,把一叠信件放在安楚辰的书桌旁然后很自觉地帮忙打开桌子上的台灯。

    “多谢。”安楚辰微笑了一下,然后随手拿过来刚刚被放下的书信。

    “安教授,从北平来的,加急件,看上去很重要。”

    “好的,多谢了,我会留意的。”

    不得不感慨自己的命运,刚刚还庆幸自己现在的生活安逸,这会儿看着这封加急的北平来信就知道好日子到头了。

    上面清清楚楚是大哥的笔迹,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信纸,安楚辰掂量着这封信件甚至没有想打开的盼望,想想这些年大哥大嫂独自支撑家业,自己虽然现在是用不着花他们的钱了,可是总有一份亏欠在心里。

    他也姓安,安家的祖业,安家的产业,他却从未出过力。上次回国,不咸不淡的说了那么几句话,有赵衡辉在,自己跟大哥之间总觉得就不像以前那么的亲切了。

    抽出里面那一沓子信纸,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隔着一汪海水,此岸彼岸,他竟然没有了这样合适的拆封家书的心情。

    反而诚惶诚恐,甚至是战战兢兢。

    果不出所料,安楚宏的厚实书信合到一起就四个字——赶紧回家。

    安楚辰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初春嫩绿,神游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事现在似乎都动摇不了自己,唯有心中的亏欠。

    或许,自己真的该回去了,这样的躲清闲总归不是个办法。安楚宏说,赵衡辉已经不可信,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亲弟弟最可靠。

    而自己,或许不想回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苏郡格,听说约翰·李那只脏爪子蠢蠢欲动的已经伸到了苏郡格的身边。

    思前想后,他终于做出决定,先去见苏郡格和齐昱一面,然后火速回国。

    安楚辰想着是要见苏郡格,可还是先给齐昱打了一个电话,这倒很是奇妙,更是微妙,齐昱接到安楚辰要来家里拜访的电话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以来,齐昱对于林承和安楚辰的态度就是不屑一顾,想跟他抢人,做梦去吧。

    不过这个安楚辰显然要比林承听话多了,性格脾气也内敛得多,虽然一样都是让人不舒服的,安楚辰相比林承还是胜过那么几分的。起码他没有那么的锋芒毕露,该有的礼数都没有少。现在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前来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齐昱自然不会刁难他。

    而且,依着他在美国的关系,相互走动一下,未必就是坏事。

    “这是带给孩子们的一点礼物。”安楚辰亲自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前来,客气的就像是从未有过接触。

    “多谢了。”苏郡格让佣人接下来所有的礼物,无非就是些衣服玩具,外加孩子们喜欢的零食。

    “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跟在佣人后面,直奔着各种礼物而去。这才能留下大人们安静的说会话,详谈正事。

    “安教授真是太客气了,这边请。”齐昱不是第一次请安楚辰吃饭,记得上一次跟他一起用餐还是在锦溪的时候。

    该上茶的上茶,该寒暄的寒暄,一番前奏之后,安楚辰也懒得再闲聊,“到底是什么事,得罪了约翰·李?”

    齐昱和苏郡格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人确实是没有这个准备,被安楚辰问的竟然是哑口无言,总不能再把齐昱狙杀广田贞夫的事情给和盘托出。

    房间里气氛一下就凝重了起来,安楚辰端了茶水浅抿一口,然后等着这两口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郡格第一眼就给了齐昱暗示,绝不能把广田之死说出来,齐昱自然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他干脆闭口不言,就交给了苏郡格。

    “其实就是因为谭芷檬,还有……我们苏家的,那个地库……”

    “他们竟然能查到这么多事情?到底地库里都有什么?”

    “我也曾问过父亲,不过父亲说,其实他也没有去看过,听说是老一辈跟着土匪抢来的一些金银珠宝藏在地洞里,但是谁也没有亲眼看到过,到底有没有金银珠宝也未可知。”

    “这家人想要钱无非一个目的,他们并不支持江孝全,所以想来扶持别的人。”

    说完这句话,安楚辰别有深意的把目光投向了齐昱,与此同时齐昱也回应一个微笑,那种带着无可奈何又不屑一顾的微笑,真让人看着也是替他有的心中感慨,怎么就招惹上了谢家的人呢?

    “我后天的船票,准备回国,在广州下船,回到北平大概也要半个月了,你们还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的?”

    “倒也没有什么了,前些天林嫣回国的时候已经帮忙带过了,多谢。”

    安楚辰听了这话倒也是释然,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尴尬,很多事情信不过那是常。不管现在安楚宏与赵衡辉的关系如何,总之过节就是过节,抹不去擦不净。

    “好,那就好,这是我在美国的一个朋友,杰弗逊,有事可以找他,我打过招呼的。放心好了!”

    安楚辰的一张名片递出,苏郡格伸手接过来,看了一下上面的英文名字和电话。

    齐昱一直没有发话,却突然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年他也看着安楚辰这样递出过名片,给的人是简奉仪,这么多年一晃而过,让人怎么能不感叹时光如梭。

    那个时候,安楚辰对自己的不待见,就让他一怒牵扯到了苏郡格,他们第一次正面冲突,吵的全府惊动,而现在同样是一张名片……

叁贰壹·秋后亭皋木叶稀

    拼尽全力却还不能尽如人意,章言致也是无可奈何,实在是没有想到江孝全竟然是这般的工于心计,可易现文又全无领导能力,见他一面就知道革命军已经全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要不是看在他对苏家了若指掌的份上,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跟这样的合作。

    其实内心里,章言致到底还是想着苏郡格,想着那年一样的初春时节,也是在北平,看着她微葩嫩蕊般的豆蔻年华,一个浅笑,一个回眸,都让自己魂牵梦绕。

    本想释然,奈何情牵……

    若是自己真的动了找寻苏家地库的念头,是不是就可以再见她一面?

    苦笑,凄然,同是儿女绕膝的年纪,见面又能如何,不过就是陌生或周到的礼貌而已。

    再说,她也从未对自己上过心,所有的爱恨情节,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怎么了?这么心事重重的?再不喝这茶都要凉了。”四姨太很是贴心的站到章言致的身边,将茶奉上。

    “没什么

    ”章言致回答的搪塞,合上怀表,接过茶水就喝了干净。

    四姨太看的清楚,那怀表盖子上是个女子的头像,虽然只是侧脸却已经美不胜收,有点像大房,也有点二房,还有点三房的影子。

    实在是说不好到底是谁,四房女子,到底他把谁放在了心上,总是在愁眉不展的时候打开怀表看着发呆。

    可谁也没有胆量能去问问详情,四姨太算是这个几个人里最得宠的,只是把目光往怀表里稍稍挪了一下,章言致便有所警觉,立马合上。

    看来,她们四个谁也不是了……

    于是若无其事的,接着跟章言致撒娇,“我看咱们儿子也到了该还出国的年纪,大帅,你说去哪个国家好呢?学点什么合适啊?”

    “小六该出国了?”

    “是啊,是啊,眼看着都要十五了,要是搁在东北老家是要定亲的年纪了,现在什么都是新样式的,男孩子出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也好,我就琢磨着让出国了,这不开给大帅商量一下,你说呢?”

    章言致听闻,点了点头,“确实该出了,那就去,美国吧,地方大,东西好,要见识就见识最好的。”

    美国,曾经是他的避难所,而现在成了苏郡格全家的避难所。与章言致来说,那里美好的回忆不多,成长历练的苦涩却满满当当。

    也不知道是随口还是有心,反正,就这么定下了。

    想到这里,章言致突然灵光一现,儿子要去美国了,自己是不是可以顺便给送过去,然后或许也能见到苏郡格。

    现在见一面,等到以后将苏家的地库收入手中,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脸面见到她了。权力之下,情义无两全,更何况还是这种没头没脑的暗恋。狠下心来想想,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哪怕是跟她表白了心意,她也不可能是自己的人了,只要有齐昱在,她的心和人就都与自己无关。

    章言致对于自己识时务很是自嘲与满意,个人选择既然是如此,那就应有舍弃。就像齐昱,他既然选择了情爱至深那就只能放弃权利。

    说是命,也不为过……

    很多事,人左右不了的就只能相信宿命。

    北平的春风十里,寸草寸心,对于苏郡格的不能释怀,章言致其实也是苦恼不已,他的那种怀念都甚至已经成了一种病态。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都习惯于打开怀表看看里面的照片,甚至有的时候自言自语,将一切也想与她分享。心心念念的那个她又知道吗?

    萌萌绿意,在眼前的庭院中渐渐铺散开来,菱花格的窗子,推开来远望而去,这春天到底是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现在的这座府邸并非当年北洋军的旧址,章言致来到北平之后就将原属于北洋府的所有的官邸或者是住所都给一一封存了。

    这件事其实章言致也是借了谭家东的言辞,说是不吉利,不能重蹈覆辙,就让东北军都给一一查封了。

    只是就算有人出钱来买,章言致也不愿卖,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明里暗里多少的流言蜚语都传到了章言致的耳朵里,他却仍旧一意孤行。

    “这是什么意思?留着这么些旧宅,难道是自己要绝了自己的后路?怎么看都像是给北洋军守着呢。”谭家东也是牢骚满腹,“本想着用旧宅不吉利,打发着卖掉就好了,这算怎么回事,竟然还给人守着了。哼!”

    “谭老莫要动气,小事一桩,不提了也就是了,随他去吧。这位大帅的秉性,您又不是不了解,何苦为难自己。”燕宗岳跟着劝慰几句。

    “唉,我也是瞎操心,他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谭家东撇了撇嘴,就不再提起这件事。早就听说过,章言致曾经在承德一役中见过苏郡格,会不会是因为这一眼,所以就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了?想必又是一个情种。

    也真是奇了,这苏郡格到底有什么魔力,怎么男人一见了她就会个个把持不住。

    齐昱把自己的闺女弄的五迷三道,苏郡格又将章言致还有那个安家二公子给折腾的情根深种,这两口子自己真的想见见了,何等的风姿,何等的神采。

    也不是没有见过照片,只是印在报纸上的两个人,也未见得就比别人强多少,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这把年纪了,总是没有了那份闲情逸致去跟年轻人研讨什么情爱之事,要不是因为谭芷檬的关系,自己自然也不会对齐昱这个已然卸任的曾经权贵有什么关注。

    从前天子当政,包办婚姻媒妁之言,就有古人为爱情千古绝唱,而今共和民国,讲究的更是自由民主,更是誓要自主恋爱。观念,信仰随时代变迁,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发而不可收拾。

    谭家东只是感慨,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时代,却没有了这个时代该有的年纪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亘古不变的道理,参不透,悟不明。

叁贰贰·晓起清愁酒盎空

    杯子里面的酒又空了,约翰·李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水晶杯发呆,阳光折射的光芒幻化出炫彩的效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流光溢彩中带着那么浓重的虚幻和朦胧,说不出来这是美好还是骗局。

    犹如现在约翰·李的心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从那一晚之后,他的心情起起伏伏,看着苏郡格离开,她的步子也将自己心一起带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将没有拿杯子的那只手掌心面对着双眼,还有当时抚在她肩头的温度,就算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那种温度还在,不是温润的,而是冰凉的,仿佛是触及到了冰雕雪砌的假人一般,她背对着自己看着那些照片,应该害怕到了极点,可遗憾的是这种惊慌失措却不是为了自己。

    将手指握回,攥的咯咯发响,另一只手的水晶杯猛然出手,被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幸好地上铺的是地毯,水晶杯子也够扎实,只是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就是一声闷响,极为配合的声音与动作。

    似乎是没有达到预想的粉身碎骨的效果,这样的动静压根不能解气,约翰·李真起身来,又对着水晶杯猛然一脚,应声而动,杯子叽里咕噜的滚到茶几前面,撞击猛烈,把一个整个茶几上面的所有书本瓷盘一律碰倒,摔在了没有铺地毯的木地板上,这回是碎的干干脆脆了。约翰·李也终于觉得堵在胸口间的那股子闷气也终于出来,痛快多了。

    他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也快一个月了,因为苏郡格的事情,他无力回去面对谢斐媛,在自己那个强势铁腕的母亲面前,他什么都藏不住,最终都会被看的一清二楚。

    躲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谢斐媛自然是不知道约翰·李对于苏郡格所做的一切,她也不会有着约翰·李跟苏郡格有任何的接触,更何况,约翰·李对于苏郡格的念头竟然是娶进门这样的荒唐。

    所以对于约翰·李用照片威胁苏郡格这件事,谢斐媛和她的丈夫米勒参议员压根都是不知道的。他窝在自己的租住的公寓里,对于那晚与苏郡格的近距离接触着实不能释怀,吃不好睡不着,他必须承认已经对苏郡格动了心。

    却也后悔为什么那天就那样让齐昱带走了苏郡格,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拦,为何当时自己只是一味的跟她谈条件。

    依着他平时的对待女人能力,怎么在苏郡格的面前就犯浑了?更要命的是,在上海的时候,他们的第一面就是剑拔弩张,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好,她的无可替代,自己在苏郡格面前到底还有没有扳回一局的可能。

    当时自己在苏郡格面前却步了,他现在想起来,为何子既然是没有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吻下去。而今反思,大约就是因为自己面对这个女人心中存有的那些隔阂,每一次面对面都是敌意满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换了心思。

    自己突然对她起了迷恋之心,也是糊里糊涂的。柳如湘有她的几分神似,而自己当时对她百般的忍耐和承受,想必也是因为这种神似的关系吧。

    约翰·李的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独独缺了苏郡格这样的,冷若冰霜,桀骜不驯,可是在他面前掉下来的那几颗泪珠立马就让约翰·李心软不已,难得见到,自然是将自己一击即破。

    只可惜,她的泪水纵然美不胜收,却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流,人都是拧脾气,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偏偏苏郡格正对他这个拧脾气的口味,长这么大,他想要什么不是信手拈来。

    现在面对苏郡格,竟然全无办法。

    这一个月了,他没有再看到苏郡格,自己就算是参加一些活动,闲情逸致也变为了对于她的专心寻找。

    若是她不在,约翰·李也就没有了玩乐的心劲。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一下电话打去找她,可是,那是齐家的庄园,接电话的也未必就能是她。自己手里握住的这个要挟把柄,现在成了烫手山芋,扔出去了,苏郡格跟齐昱都要倒霉,日本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样一来,自己更会得不到苏郡格。

    不扔出去,就这么握在手里,苏郡格避而不见,他拿着也是白拿,如若被别人知道了自己手里握着齐昱狙杀广田贞夫的证据,估计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幸好,金香雪已经沉湖被杀,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约翰·李的性格终于露出阴狠的一面,逼着苏郡格显身,那就把手里的胶卷再拿出来,她有所顾忌自然会露面。

    他要做到的是,让这些照片和胶卷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时刻的牵引着苏郡格,让她所有的行动都在这根线的牵动之下。

    掌控别人,历来都是所有人的渴望,这种贪婪的本性,其实有的时候还不如一头狼。现在住的这个公寓里离着齐家的别墅庄园大约也就十来里,可是约翰·李却选择了邮寄信件这样的方式,至于寄信的内容,约翰·*一笑,只是署上他的名字就够苏郡格明白了,何须多言。

    信送来的时候,恰好齐昱也在场,苏郡格看着信封上约翰·李的署名,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拆了信封,里面果不其然的空无一物。

    齐昱手指在唇边划过,将苏郡格手里的信拿了过来,翻过来正过来细细的打量了很久,近一个月了,他着实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解决这件事。现在反而连累了苏郡格,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屡次让自己的女人去以身犯险,这样的格局该怎么打破,甚是头疼。

    “我去见他……”苏郡格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在齐昱的耳朵里显得那般刺耳,心里紧跟着一痛。

    “不行!”齐昱揽住苏郡格的腰身往怀里一带,紧紧扣在怀里,好像一松手她就随风而去了。

    “已经躲了这么长时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暂时想不到办法,那就能拖延一时就是一时吧,万一他狗急跳墙,遭殃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全家老小。”苏郡格语重心长,将头靠在齐昱一侧的领窝处。

    一时沉默,这房间里的脉脉温情也只能作片刻抵抗罢了。

叁贰叁·不尽长淮平似掌

    “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能去,你也说了,是一家人,那就共进退。再说了,你一个女人为了我去……”

    齐昱真的是说不下去了,难道为了保全性命就要想献贡品一样把苏郡格拱手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可是我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让我去周旋一下,或许会有转机,明煊……就当我求你了。”

    苏郡格卑怯的叫人心疼,她身为妻子,身为母亲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为了孩子为了家庭,牺牲自己,天经地义。深陷在沙发里,苏郡格双手交叠,骨节被攥的发白。

    “你就这么想委身给约翰·李?”齐昱突然发难,问出来的话竟然这般的全无该有的情分。

    “你这话是不是说的过分自私了?我怎么会就想着委身与他?我苏郡格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你明白吗?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物?如此的不知礼义廉耻?齐昱,你让我好失望!”泪眼朦胧中,苏郡格的话语句句灼烧着齐昱的心,可是现实如此,茫然失措之间,他们竟然开始了对彼此的伤害。

    “是啊,我是让你失望了,你可以找不让你失望的人,要不是我自作主张的去狙杀广田,可能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你后悔跟着我了吗?”

    “你简直是无理取闹,我在跟你商量对策,你却在无事生非!别忘了,约翰·李的目的不仅仅在我身上,他还想成全谭芷檬和你呢,难道这件事就只怪在我的身上!”

    苏郡格那种被羞辱的气愤难当,狠狠的反唇相讥,然后夺门而出,泪水爬满脸庞,却还无处诉苦,冲出了这个门就进了另一个门,趴在床上哭的痛彻心扉……

    两个人一起经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为了这个家,为了彼此的那些努力那些误会都已经消除,怎么就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这么大的分歧,何以说话如此伤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是要置两人的关系于不顾?

    哭的无力起身,苏郡格一个翻身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她始终是想不明白,到底齐昱是怎么了。擦了擦眼泪,自己越来越依靠齐昱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她心里爱着他,还有两个人的家庭,孩子,她觉得这是世上最牢不可破的关系,可为什么就这一件小事,他就能如此的大动肝火,不可理喻,甚至自己哭的肝肠寸断,他也不来安慰一下,除非……

    不自觉的将食指抵住牙齿,苏郡格尽量的回忆齐昱找茬时候的态度,看来他是有安排的,而自己是不是打乱了他的计划?方才的过激反应,有没有影响到他的部署,一切不得而知。不过,既然他要的是两人反目,那么这场戏就接着演下去吧。

    “少夫人她……”看着齐昱唉声叹气,也没有追出门去安慰苏郡格,邵震进门瞅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随她去吧……”良久,齐昱把脸从双手里抬了起来,他的眼中亦是有清楚的泪痕,诛心之言,伤人伤己。

    “是……等除掉了约翰·李,相信少夫人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邵震能说的也就只能是这些,“刚才的事情,门外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相信应该会说给约翰·李听。”

    “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干出安插眼线这件事,真是小看他了。”齐昱唇边一抹轻蔑的笑意,透着狠辣与阴鸷,对待约翰·李这样的卑鄙小人,自己就绝不能手软。

    苏郡格把那封信交到齐昱的手上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被落地窗外面的芭芭拉看的一清二楚,齐昱这时候唯有借故找茬,才能让芭芭拉误以为自己与苏郡格翻脸,虽然不知道芭芭拉到底目的何在,但是如今的局面,约翰·李应该最希望的就看到他们两口子横眉竖眼的敌对,而不是浓情蜜意的合作。

    心情烦乱到不能自已,齐昱也是手足无措,到底该怎么办,何处才是突破口,真的要到弄死约翰·李的地步吗?

    那么今后的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就越来越多,美国人,日本人,还有谢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黯然伤神,齐昱闭上眼睛,四面楚歌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这样的人心叵测,还不如战场上打上一仗来的痛快。

    齐昱想着,与其让苏郡格孤身犯险,面对约翰·李,还不如自己去接近谭芷檬,危险系数小的多,终归自己是个男人,吃亏也是亏不到哪里去。再者谭芷檬这个女人单纯愚钝,而且对自己过分迷恋,说不准能利用一下,或许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么今天的一出戏,也就算是没有白演了,弄的苏郡格伤心不已,却换来了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保全这个家,保护好妻儿老小。

    白琳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闹成这个样子,第一件能做的就是先教训自己的儿子,当着邵震的面也是怒不可遏把齐昱给训了一顿,虽然是有些委屈,可在齐昱看着白琳这么的一闹,真的就把假戏做真了,表面上负隅顽抗的顶了一下嘴,也就不再多言。

    就连晚上吃饭,也把齐昱给撇了出去,两个孩子问奶奶,爸爸去干什么了,怎么不吃饭。

    “面壁思过。”白琳毫不客气的在孩子和苏郡格面前对齐昱的处罚。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爸爸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奶奶竟然还罚他面壁思过,真是前所未闻的新鲜。奶奶平时对自己那么好,可是对爸爸却这么厉害,真是想不明白。

    再把目光投向苏郡格,看着妈妈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个孩子的统一反应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乖乖低头吃饭了。

    齐昱自己一个人窝在书房里,开一盏落地灯,端着本书,百无聊赖的翻了几页,看不进去也要强行的翻上几页,一打发这空虚寂寞又没有饭吃的挨饿时间。倒也好,长这么大,挨过打,却没有挨过饿,就当是体会民间疾苦了。

    “少帅,吃点吧,都快八点了,饿着对胃不好,这是少夫人亲手做的。”邵震端了一碗白米粥两个小笼包子还有两碟子小菜进来。

    齐昱看着这些饭菜,果然出自苏郡格的手艺,不由得粲然一笑,他就知道,以她的聪慧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呢。

叁贰肆·笑解吴钩换新酒

    上海的暮春已经热的叫人有些受不住,一早上太阳就明晃晃的罩在头顶颇有了些炙烤的味道。

    邓松跑了一趟码头把林嫣一家给接了回来,也已经热的汗衫都贴在的身上,映出来大片的水渍,却还对着林嫣笑意盈盈,“大小姐,姑爷,小少爷一路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肖存钦微笑着将手中的皮箱交到邓松的手里

    “天生就是劳苦命,能淌汗,没事的。”邓松憨笑着接过皮箱。

    从车里出来,顿时觉得外面的空气新鲜多了,林嫣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还是这样的上海最熟悉,风里那股浓浓的沪上气息扑面而来,亲切自然的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为异客时候的那种怅然若失,归故里时候的感慨万分,而今在面前一一展现,肖麟昇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自己的母亲眼眶泛红,甚至泪花闪烁,歪着脑袋一脸不解,看看林嫣又看看肖存钦。

    “又不是没有回来过,上次也不见你这么的伤心呢,怎么这回倒是哭起来了。”肖存钦实在难以给儿子解释林嫣的所有感触,能做的就是拿出手帕递给林嫣擦擦眼泪,“要是老爷子和我那个大舅子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那岂不是要要了我的命。”

    “去你的,没一句好话,本来就受你的欺负了,大老远的嫁到美国去,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家里人,这还不是欺负,是什么?”林嫣娇嗔。

    “是是是,是我不好,把你给拐走了,打我两巴掌可解气了?”肖存钦拿着林嫣的巴掌就往自己身上拍。

    “妈妈,打疼了父亲,你会心疼的对吧?”肖麟昇这个小人精,总是能语出惊人。

    林嫣面色微红,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想:这小子比着肖存钦的那张嘴可是会说多了,以后估计又会是个祸害小姑娘的好手。只要别跟齐昱一样,风流倜傥到祸国殃民就好。

    但是要是能像齐昱一样娶到了苏郡格这样的女子,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而且看着麟昇对齐诺的样子,估计这小子也是有福了。

    ……

    “回来了?”林忠熙这回不再是拄着拐棍,而是坐在了轮椅上,显然比上次见到更显老态了。鬓边白发,脸上皱纹都更加的凸显。

    “是,父亲,回来了。”林嫣眼眶又氤氲了水色,可是此时此刻久别重逢如果流了眼泪真是大煞风景,于是赶紧收敛了心绪,恢复常态,一把拉过来肖麟昇,“你给那公带来的礼物快送过去吧。”

    “那公,我最喜欢吃的蛋糕,送给你。”肖麟昇声音清脆,不标准的上海话把外公这个称呼叫的很是可爱。他对林忠熙丝毫没有任何的陌生感,他知道那公虽然看着有点严肃,可是对自己的疼爱一点都不会少。

    “好孩子,好孩子,谢谢阿昇。”林忠熙完全掩饰不了对这个外孙的疼爱,一脸宠溺的和孩子的头靠在一起,“阿昇最乖了,阿昇自己吃吧,那公牙口不行了,咬不动啊。”

    “哦。那公,那你要好好刷牙啊,等你牙齿好了,咱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好,那公一定好好刷牙。”然后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放在肖麟昇的手里,“这是那公送给宝贝的礼物,拿好咯。”

    肖麟昇好奇,连忙打开盒子看,里面竟然是一个高约半寸的玉石小狮子,“这是什么啊?好可爱的小狮子啊。”

    “父亲,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干什么?小孩子又不懂,白白给糟蹋了。再说以后可以给大哥……”林嫣知道,这是林忠熙的宝贝,原来是清皇宫里的东西,后来流落在外,几经周折就到了林忠熙的手上,其实就是一枚篆刻的印章,据说清代名家的作品。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玉石本就上乘,再加上名家手笔,自然是金钱所不能衡量的了。

    “拿着吧。”林忠熙知道林嫣的意思,以后传给林承的孩子,毕竟那才是林家的孙子,可是林承和乔隽瑾那貌合神离的样子每天在林忠熙的面前晃悠,他又何曾不知道这两个人玩的什么猫腻,还能指望林承给他一个孙子?

    再说了,外孙,里孙,都是自己的孩子,给谁都一样,只要肖存钦对林嫣好就行了,肖家也就这一个孙子,自然心疼百倍千倍,自己这个做那公的,那么长时间才见孩子一面,从小也不是看着他长大的,未曾给这孩子做过一顿饭,裁过一身衣裳,给这个东西就算是补偿了。

    “那就多谢父亲了。”肖存钦一直都不怎么说话,这回倒是插了一句,他对林忠熙的态度说不上来有多么的别扭,自己原来的身份和位置,与林家一直都是敌对的状态,几经周折而今成了林家女婿,照理来说总是要长幼有序的,说什么自己这个女婿也该对林老爷子毕恭毕敬,只可惜,这么突然的转换他到底还是不怎么适应,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在林家还是拘谨又忐忑,陪着林嫣归省,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这心里的为难还是让自己的言行上有了羁绊。

    “妹妹和妹夫回来了?”乔隽瑾笑意盈盈的从大门进来,恰好就把这一尴尬的局面打破,然后弯下腰来刮了一下肖麟昇的鼻梁,“还有我们家的大宝贝啊。”

    “回来了,嫂子。”

    “舅妈好。”

    ……

    一家人这个时候才有说有笑的在客厅里谈天说地,等着林承回来的时候吃上一顿团圆饭。

    其乐融融到无法比喻,就连肖存钦这回也觉得不再那么的拘谨,跟老丈人和大舅子一起还开怀畅饮了几杯,说话也不用那么的瞻前顾后,只是家长里短的就够他们聊到了后半夜。

    林忠熙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喝了几杯酒,还是早早就寝了,林嫣和乔隽瑾一起哄着肖麟昇入睡,却还是意犹未尽的相谈甚欢。

    林承主动约肖存钦在书房里接着喝上几杯,主要目的还是想了解苏郡格在美国的事情,齐家这回遇上了*烦,总不能就这样的受制于人,林承和苏郡格之间情分还在,这个忙不仅是给她帮的,还是给自己帮的,因为狙杀广田贞夫的地方那可是一言堂的势力范围。

    “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林承皱着眉头又给自己和肖存钦添上了一杯酒。

    “没有想到约翰·李竟然看上了苏郡格,这个杂种真是出乎意料,还有那个谭芷檬,她对齐昱更是迷恋至极。要不是阿昇无意中偷看到约翰·李对苏郡格动手动脚,我们也是难以想象。可是到底是什么把柄在约翰·李的手上,让苏郡格都受制于人呢?这个谢家的母子,非要把人家一家人弄的妻离子散不可,简直就是该遭天谴。”肖存钦毫不吝啬对约翰·李的厌恶,脏话也就顺嘴冒了出来。

    林承没有接话,他并不是不信任肖存钦,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还不到和盘托出的最佳时机,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最起码不会危及到林嫣和孩子。

    “我听说好像是因为苏家的那个地库,都觉得是一块肥肉,于是都想来分一杯羹。要是没有别的招数,那就想个办法解决掉他们。”

    “谈何容易,要不然齐昱早就下手了,还能这么坐以待毙?”

    “他?向来都是这么的后知后觉,吃了几次亏还是没有长进。”

    “我听说安二公子回国之前也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窗外,天已经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这黎明前的浓墨将一切的真相掩盖,然而,总归还是要天亮的。

叁贰伍·楚云吴树两依微

    戏台上,唱的正是热闹,这位杜老板的身段果然不凡,一颦一笑与当年的方菱花相比都是难分伯仲的,她的梁红玉简直是还阳人间一般。

    “叫杜什么?”

    “杜莲娥。”

    “倒是唱得不错,能顶的了原来方菱花的位置了。”

    “那怎么可能……”

    林嫣沉默,与自己的哥哥来说,方菱花的伊人已逝成了无可取代的痛,他虽然从未说过什么,甚至再也不提关于方菱花的任何话题,可是她看到过林承的房间里,就在紫檀书架最合适的位置就摆着方菱花的照片,那是她跟冷韵戎第一次合作的《桃花扇》,李香君对侯方域含情脉脉,甚至时间凝结。

    还有那把桃花扇,上面的血迹斑斑和泪痕褶皱,掩盖了原来的道具所用扇子的朱砂斑斓,他都一直收着。偶尔一次,乔隽瑾一个无意将扇子摔在了地上,林承的目光全是杀机,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方菱花就是那个……那个……”乔隽瑾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林承的目光给堵住了下文,立马低下头来,不再作声。

    “事情都过去了,别总是横眉毛竖眼睛的。”这个时候还能跟林承顶上几句的人也就剩下林嫣了,她实在是为乔隽瑾抱亏,这个女子跟着林承跟守活寡也没有什么区别,还要时不时的受自己哥哥的白眼,搁谁也受不了的,自己要是再不替她说上几句话,那真是没天理了。

    “看戏!”林承阴着一张脸,没有好气,把手里的铁骨扇子扇的哗哗作响。

    “娘舅,我想去你的校场看看行吗?”肖麟昇拽了拽林承的袖口。

    “可以啊,等下午你睡醒了,娘舅就带你去校场玩玩。”林承的嘴脸变换太快,唯有对这个小外甥全是上乘的好脾气,任谁也享受不到。

    “嘿嘿,谢谢娘舅。”肖麟昇美滋滋的笑开了花,也顿觉得这京戏有了滋味。

    “你去校场干什么?”林嫣歪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去学点武艺,等以后好保护苏苏妹妹,听说上次她被坏人抓去差点没有回来,要是我会了武艺,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肖麟昇拍着胸脯打包票。

    “挺有志气啊,那下午好好学啊。我让胡师傅多教你两招,保管以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的人。”林承对肖麟昇赞赏有加。

    林嫣一脸无奈,真不亏是林家出来的人,纵然是姓肖,却在骨子里也带着躲不掉的打打杀杀,“不……”

    “去吧,去吧,男孩子是该历练一番。好好学,回来也教教我。”肖存钦接了话头,打断了林嫣的阻拦。

    一个白眼翻给了肖存钦,内心里就对他这么巴结大舅子有些得意,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肖存钦自降身价对林承的态度也是为了两家的和谐相处。

    “就是,还是我妹夫最明白事理。”林承更是借坡下驴,跟肖存钦一搭一唱的比台上杜莲娥的戏都热闹。

    林嫣再扔一个白眼,要不要这么的狼狈为奸的遭人恨,眼看着自己的地位就这么下降一大截,心里着实愤愤不平,可也无可奈何。

    “你也一起吧,咱们都去校场玩玩去,练练身手。”林承盛情邀约。

    “下午我有事,听说是找到了金香雪。”肖存钦伏到林承的肩膀上,小声在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你要是放心就让邓松跟我一起去一趟。”

    眼看着这两个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窃窃私语,林嫣这回不仅仅是要翻白眼了,她觉得自己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要不要真么明目张胆的私相授受,还当着自己的面儿?

    再者一想,现在大庭广众自然有些话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肖存钦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自己,早晚会问个水落石出。

    “啊?”林承也不敢相信,于是看着肖存钦的表情真的是吃惊不已。“那好,就让邓松跟着你,小心行事。”

    “放心吧。”

    两个人就这么商量下来,这回真的要把这个女人之置于死地了。

    ……

    安楚辰到达上海的时候,已经初夏时间,上海夏天的热已经初见端倪,安楚辰的洋装已经湿透,到了酒店里赶紧洗澡换了一身衣裳,真是与广州的天气有的一比。

    “先生,您的电话。”酒店的侍应生在外面的敲门。

    “接进来吧。”安楚辰一身简单随意的睡衣,才把头发擦干,这会儿全身疲倦,正想倒在床上与周公一会。

    “喂?”声音中带着低沉的困倦和疲累,安楚辰心里是不怎么想接这个电话的。

    “我是你大哥。”安楚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浑厚有力,显然还有带着些气愤,似乎自从自己离家以来,每次大哥打电话来的声音都是这样的。

    “大哥……我,刚到上海……”

    “知道,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让你给我报个平安……,那……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谢谢大哥。”

    安楚宏的电话挂了,安楚辰却没有了睡意,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还值得大哥惦念如此,自己真想抽自己两巴掌。他的打算是,上海这边的沪升银行他想入股一部分,借此也把安家的投资放进去一些,现在的局面安楚辰觉得抱团取暖总比两厢抗衡的要好,而且赵衡辉在大哥这边的信任度已经下降,还不如放弃跟山本的合作,转而跟美国人搭上线。

    全世界的经济都不怎么咋滴,唯独美国这边还算是风景独好,良禽择木而栖,安楚辰在美国这几年也不是白呆的,看准了时机下手,这样给自己留好退路自然也就不会吃亏,这年月,做生意的,哪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只不过最近几年安楚宏的身边只有赵衡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于是多多少少受他的蒙蔽和影响,就选择了一些对安家来说不是那么合适的发展,国难财也发过,该挣的钱,不该挣的钱都进了安家的银行,安家的库房。

    安楚辰自知理亏,要是再不伸一把手恐怕后悔就晚了。正巧的是,白举巽这边也确实缺一个对经济上有高瞻远瞩的人物,安楚辰伸一把手为了安家,白举巽拉一把手为了沪升银行,两相得宜,这才叫精诚合作。

叁贰陆·宿酲人困屏山梦

    邓松跟着肖存钦出门办事这是头一遭,原来在林承的身边都是鞍前马后的,跟着自家姑爷应该也是一样的,只要是照顾的周全好,伺候的道理邓松都是深谙其中的。

    至于肖存钦,他说什么原来也曾经在上海有着广泛的人脉,当年几个联合租界警察总署的署长也不是白当的,那时候金香雪和宁漫心两个人东躲西藏,他也是明里暗里找了很多关系帮忙找人,就算是人在美国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不过就是为了手刃仇敌。

    宁漫心和金香雪分开跑路,先找了宁漫心就是肖存钦给提供的线索,要不然林承也不会就那么快解决了她。

    至于金香雪,这个女人本就是个间谍特务,侦查能力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抓她是最麻烦的,肖存钦也是下了血本的。现在这么巧就在回国的时候听说抓到了,自然要亲自跑来看看,但是林承不一样,他人在上海顾及许多,再加上与这件事本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要是也跑来查看,那就暴露了一些内在关系,一言堂不宜树敌过多,所以派邓松来最合适不过了。到时候有人追问起来,就说是私人关系也就遮掩过去了。

    凭着林承对邓松的信任,邓松自然也不会有所欺瞒,事情自然好办了。

    见到金香雪的时候,果然和肖存钦预料的一样,金香雪只是一具尸体了,而且面目全非,如果不是有人告诉肖存钦这是金香雪,他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告诉你,不要为了那么几个钱就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怎么证明这么一具尸体就是那个叫金香雪的女人?”肖存钦用手帕捂住口鼻,以免被这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给熏死。

    邓松也跟着帮腔,“就是,怎么证明?这实在是看不出来是谁啊,蒙我们呢?”

    “怎么敢啊,您看看这个身量,再看看这个骨头,她就是个女的,而且我们是从南京给您带回来的,玄武湖捞人,那可是不容易啊。而且听说,这个女的手掌背后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您看看,这手还没有烂呢,这不是这块胎记,您看看。”负责找人的这个头子赶紧解释,他可不希望到手的银元就这么飞走了。

    肖存钦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看过的尸体无数,验尸这一行自然驾轻就熟,这里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他得更加谨慎才行。

    “好吧,不管真的假的,钱我会照给,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知道,我们几个人一定会守口如瓶的,这个您放心。”

    肖存钦和邓松两个人安排了车辆就将这个女尸给拉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接着勘验。

    等林承见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将自己给收拾妥当了,费尽心思验尸到了后半夜,林承因为还记挂着这件事,所以下午陪着外甥在校场玩到天上了黑影,还不辞辛苦的跑了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晚了还过来?”肖存钦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接过来邓松递来的水一仰脖子就喝了个干净。

    “这小子跟你一样的难缠,精力充沛,一下午都没有闲着呢,胡师傅学功夫倒是很上心,也很有潜力,是个好苗子。”林承盯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却还不忘打趣肖存钦。

    肖存钦撇了撇嘴,反正就是个玩笑,他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是啊,我儿子随我天经地义。”

    “验尸情况怎么样了?”林承撩开了白布瞧了一眼,一股子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是被熏得张不开眼睛,立马就捂住了口鼻转过脸去。

    “还能怎么样,都烂成这个德行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肖存钦如实回答,他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一无所获。“不过……”话锋一转,立刻就引起了林承的关心,“这个东西是从她身上发现的,我看这个形状很像一个胶卷。”

    林承走过去打量着肖存钦所指的那一堆东西,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是一本书,挺厚实的,不过已经被水浸透,书页上的自己已然是看不清楚了,肖存钦自然不是指的这个书里的内容。

    于是将身子伏低了一些,仔细的看了看这书上,肖存钦所说的印记。

    确实书页已经被泡透了,纸页已经软烂,却恰好把中间曾经夹着过的东西的印记给暴露了出来,真的正好就是一个胶卷的印记,大小合适。

    肖存钦拿过来一个胶卷正好就塞在了这个位置,林承看的突然觉得身子一凛。

    当年他与齐昱,邵震一起狙击广田贞夫的画面似乎在眼前重现,那个时候的所有的一切简直是要让人窒息,好在一起成功了,却还百密一疏,留下把柄。

    自己确实想过,要拿这个当把柄,万不得已的时候自救,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把柄不仅仅是齐昱的,也许会是自己的。

    看着林承发呆,肖存钦就知道自己这个试探应该是成功了一半,就看他愿不愿意说了。“怎么了?”

    “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林承思忖着,自己是该相信肖存钦了,毕竟苏郡格那边已经有人利用这件事情要对她不利了。

    “想起些什么吗?”肖存钦问的小心翼翼。

    “……”林承这回没有回答,反而目光冷峻的看向了肖存钦,却吩咐了邓松一句,“你先去给我和姑爷准备些宵夜。”

    邓松的机灵,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应了一句是,拱了拱手就转身出门。

    “你想套我的话?”林承眉头微皱。

    “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吗,也就无需我多言了,是不是这个胶卷就是你们狙杀广田贞夫的证据?”

    “呵,肖警长,你糊涂了吧?”林承冷笑一声,“就这么一个印记,就恰好是放胶卷的地方,放的这个胶卷就是杀广田贞夫的证据,你还是警察吗?信的不是证据,是推测?难道这几年在美国的社区当个警察都把你给当成这般模样了?如此不济事。这个女尸一看就是假的,无非就是为了骗你两个钱花花而已,你也信了。看看这腐烂的程度,我想金香雪就算是死了,现在被沉湖也早就是一堆白骨了,还怎么恰好就留着这个带胎记的手掌呢?还有这本书,做得似乎也太假了,人都能烂成这样,书还能留存下来,真是匪夷所思。”

    肖存钦笑了,十分的单纯,这个林承果然是不同凡响,一点小小的破绽都能被他看在眼里。“没错,这尸体绝对不是真的,这本书更是我找来套出真相的。关于广田的事情,我没有亲自问过齐昱,但是我想,他跟你都脱不了关系。”顿了顿,肖存钦接着说,“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能查到齐昱就能查到你的头上,难道我们彼此之间不应该坦诚相对吗?想个办法,解决他。”

叁贰柒·扇遮微雨傍墙回

    林承沉吟了一下,看着幽黄的灯光,忍不住拨弄了一灯泡,看着它摇曳不定的又晃了几晃。然后下定决心,他确实该给肖存钦说说这件事了。就权当是人多力量大,一起出主意想办法了。

    “走吧,吃点东西慢慢聊。”

    “我可吃不下去,看尸体都看的让人恶心。”

    “可是宵夜是你要的啊。”

    肖存钦一拍林承的肩膀,立马就哥俩好了一半,“走吧,这房子里臭气熏天,要是不盖着这么厚的白布,更是要恶心死了。”

    邓松虽然知道,林承不过就是把自己支出来的一个借口,可是这么晚了到底还是备下了宵夜,不管他们吃不吃。

    “还挺丰盛的,吃吧。”肖存钦拿过来筷子就准备开吃了。

    林承撇了撇嘴,他还真是百无禁忌,刚刚验完那么恶心的尸体,这会儿也能咽得下去,于是自己舍命陪君子一般的也在旁边坐下,看着他那边吃的热闹。

    四下无人,林承就一边看着肖存钦吃的喷香,一边自己也捏了两个花生米下肚,顺便就把狙杀广田的事情都给肖存钦说了个明白。肖存钦的筷子时停时歇,一路跟随着林承叙事的内容,或者把玩,或加菜,就连嘴巴咀嚼的速度都跟上了节奏。

    肖存钦也是为人父母,他知道对于齐昱来说手刃加害自己孩子的人那种痛快感,所以齐昱非要亲力亲为,只可惜,怎么就这么巧,反正暴露了自己。

    “原来是这样,其实杀了就杀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却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更何况还有约翰·李这样的小人来插上一脚。”肖存钦恨得牙痒痒。

    “你有何良策?”林承也开始动筷子,熬到后半夜确实饿了。

    “这样,咱们明天再去你们狙杀广田的那栋小楼看看,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万全之策。确实很棘手,这事可大可小,最好是小事化了。”

    “那是自然。”

    两个人商量定了,让邓松加派人手对于无名女尸严加看管,既然有人想让他们的上当,那就一起按照计划进行,说不定就把幕后的黑手给引出来了。他们二人就赶紧一同回去林府,生怕林嫣担心。

    夜浓于墨的上海,寂静无声的叫人心生畏惧,白天是那样的繁华热闹到了晚上却这般的寂寥,偶有夜猫出没,夜深人静闹上一两声,胆小的也是已经被吓得不轻。

    林嫣夜间醒来,看看钟表已经是四点多了,再看看另一半的床,还是空如也,心里难免悬着,就怕他会出事,这上海现在乱的叫人坐立不安,她怎么能不担心。

    “回来了?”林嫣立马直起身子向门口张望。

    肖存钦本以为自己开门的声音已经是够小心了,却没有想到还是惊动了她,怕吵醒了孩子,低声问道:“还没有睡?”

    “你没有回来,我睡不着。”林嫣掩口打了一个哈欠,等的人回来了,她这才显现疲乏。

    “我去洗漱,你赶紧再睡会儿吧,等这小子醒了就没的睡了,我明天一早还有事情,换身衣服就走。”

    “这么急?”

    “早上人少,方便行事,有你哥和我一起,你放心,我会小心不会出事的。”

    “好。”

    林燕乖巧的回到了床上,给肖麟昇掖好薄毯子,也给自己盖好,知道他没事这回就可以放心的睡了。

    肖存钦换了一身清爽些的衣服就直接下楼,看到林承也换了衣服下来,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就一起出了门。

    比着刚刚回来的时候,天空似乎有了些颜色,已经有小商贩开始上街摆出摊位,早点和鱼铺是最早的,当然也有刚刚从青楼出来的,喝的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好,临了了还非要再跟里面的姑娘香一个才罢休,最后还听着老鸨子摇着手里的帕子,拿腔拿调的大喊,“记得明天再来啊,姑娘可等着呢。”

    肖存钦和林承一路上脚步急促,两个人没有任何的闲情逸致,一路小心隐匿行踪,终于到了那幢小楼。林承刚想进去,肖存钦拉他一把,“不着急,咱们去对面看看。”

    原来作为日本驻上海的领事馆现在已经搬迁,就是因为广田被杀。现在作为中央政府接管上海沪军政权的办事处,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那个曾经正对小楼的瞭望塔也已经被拆掉,以前的大院子现在减掉了一般,那个广田开会时候会议室全部移平改作了兵器仓库。

    其实说实话,这个地方原本应该是个不错的位置,繁华热闹交通便利,确实合适办公之用。

    “现在这里才是上海的正式管理者,姓鲁,鲁祥龙。打过一两次交道,说话倒是客气,算是个明事理的人。”

    “那就好。好说话,就好办事,没有过摩擦,万一哪天可能要用的上他呢。”

    肖存钦掏出口袋里的望远镜看了看周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真的可行呢。

    “走吧,小楼上看看去。”

    这个时候两个人才上了小楼,肖存钦和林承一路留心观察,这栋小楼已经荒废已久,里面全是蛛网和灰尘,地板年久失修,踩上去就会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偶有老鼠被人声惊动,吓得四处逃窜。

    “幸好没有给卖出去,要不然这回还就进不来了。去年有人说想买,我犹豫着没有答应。”

    “等着这回事情解决完了,要么卖,要么拆,是不能留着了,再留下去这都要塌了。”

    站没站处,坐没坐处,两个人就只能在这里四处打量,然后哈欠连天的做了些笔记就要赶紧回去,一是怕招惹不必要的是非,二是两个人确实困倦疲乏急需补眠。

    等到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肖存钦和林承这个时候再碰头,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我想着要不然咱们再安排一场狙击,然后拍下照片,四处传播,不过这件事要做的精致,一定要做出当年狙杀广田的场景,你说呢?”

    “然后多换几个人,多照几个胶卷,扔到黑市上,我再找人大肆宣扬一番,真假难辨这样就不会只追着齐昱那张照片了。”

    “没错,我就这么想的。”

叁贰捌·恨入东风泪痕紫

    本应该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夏日已经进墙来的美好时节,只可惜,最近所有的事情都让人忙的焦头烂额,有的人是求而不得,有的是人忙于应对。

    同样都是要动脑子的活儿,放在这样的一个万物生长,气候适宜又美轮美奂的时间段,既显得大煞风景又显得内心龌龊。

    那天,邱珍端着一杯咖啡送进房间,就看着齐眉背对着自己还是在窗前作画,外面的阳光极好,她却还能耐得住性子,前面听说是安楚辰来拜访了,却也未见她有丝毫的动静。这样的脾气秉性可怎么是好,安楚辰是没有指望了,邵震也已经另觅良缘,而今这个女儿真的就成了老姑娘,也罢,娘俩就这么相互依靠着过活吧,总是要比齐晓那母女俩强就行了,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安生。

    可是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儿,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画架的前面,她正在画的那一幅画也恰好被自己给遮挡干净。

    画中,这满目春天的美景,红艳与翠绿相互交叠,还有在这些植被遮掩下面的灰色建筑,邱珍没有看到的是,紫藤浓密中簇簇花蕾垂落,下面的一个浅浅带过的人影正往门外走去,恰恰就是拜访离去的安楚辰。

    咖啡被冷落在一旁,渐渐变凉,邱珍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却都没有发现齐眉背对着她早就泪流满面。

    那幅水粉画,上面的斑斑水渍其实都是她的泪水晕染,美则美矣,却撕心裂肺。

    她知道他来,知道他走,就是不能相见,也没有必要相见。

    一种执念根深蒂固,其实早就不是说放就放那么简单,很多时候对一个人的迷恋成了一种习惯,齐眉想若果这种迷恋要是真的成了现实,或许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念想就是念想,要的却不是这个人了。

    齐眉哭过,画完水粉画,喝了咖啡,自己劝了自己心中释然……

    然而有些人就未必像齐眉这么看得开了,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谭芷檬,她近乎疯狂的想着齐昱,求而不得却无计可施。

    她看着外面的春光无限,没有作画的心情更没有宽慰的心情,白天唉声叹气,夜里辗转反侧,约翰·李不在家,自己能说话的也就谢斐媛了,可是年龄之间的差距,性格上的天壤之别,共同话题似乎没有。

    谢斐媛看着谭芷檬的可怜巴巴,也是于心不忍,时不时的也宽慰几句,“你表哥说了,让咱们耐心等等,还是有机会的。明天我就在咱们的马场里给准备一场聚会,已经给齐昱发了邀请,他也答应了,所以你看看这就是机会来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这会见到他,我就主动跟他说说话,你说行吗?姨母,我……”

    “好好好,但是苏郡格可能也会跟着,所以,你要都分寸,毕竟咱们也是大家族,你也是大家闺秀丢身份的事情可不能做,不能让他们看不起咱们呢。”

    “知道,我会的,这个您放心。我就是跟他说说话,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行为的,就是说说话而已。”

    “好,我放心。”

    谢斐媛看着谭芷檬的小心翼翼,觉得她还是听话的,哪像自己那个亲生的儿子,这都快一个月了,见到他几面了?简直跟失踪了一样,真是恨铁不成钢,还不如有个闺女呢。

    说是去解决一些事情,要调查苏家的什么地库,以便有利的制衡现在江孝全的权力,就这么没影了,每次回来也就是一两句话跟点卯似的。

    缓缓心口的这个闷气,儿大不由娘,这是多少年的道理了,随他去吧,只要不翻天怎么都行,谢斐媛捋捋自己的胸口这也就是想开了。

    谭芷檬得了这么一个欢天喜地的好消息也就算是这么长时间没有白熬了,她孤身一身在美国,多少还是想家的,相思苦,思乡苦,这么多的苦压在心头,她恨不得也要大哭一场了。

    可是她天生乐观,已经是被呵护惯了,脑子里全是憧憬与美好,即便是想哭,也被明天的聚会给冲淡了。

    ……

    夜色浓郁,苏郡格看着两个孩子沉睡,自己却没有了睡意,地库的事情现在闹的沸沸扬扬,自己晚饭的时候又跟父亲谈了谈,苏淳严哑着嗓子说自己确实没有见过什么地库,不过给苏郡格的那个夹在圣经里面的钥匙也就是个苏家的护身符,苏郡格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未细想过这个钥匙有什么用。

    现在看着这个钥匙,突然觉得讽刺至极,苏家有这样的藏满了金山银山的地库,甚至还有什么谣言说是龙脉所在,怎么还会一朝败落?怎么还会流落到异国他乡?

    转而又想,这个所谓的地库,也不过就是一些人想要借题发挥的由头而已,聪明人利用它,糊涂蛋被它利用。

    嘴角边一抹讪笑,站起身来,将这把钥匙郑重的放起来,权当而今的传言都是真的,自己手中有这么个宝贝就不能暴殄天物了。

    将钥匙重新放在书本之中,然后再插入书架里,就算是妥当了。

    天热了,自己也觉得身上是有些黏腻,就准备去浴室冲洗一番,也好睡个踏实觉。

    “啊……唔……

    苏郡格所有要发出来的声音都被他完全堵了回去,先是用手,再是用嘴。

    他这些天忍得实在是辛苦,同在屋檐下,心有灵犀到令人发指,却非要貌合神离还得假戏真做,这其中的滋味也就他自己体会了。

    只因为,苏郡格向来是个可以耐得住寂寞的人,当年初嫁上海,不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今两个孩子总是陪伴她的身边,比着当初在上海日子强多了。

    想着那两个小东西,他就觉得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没良心。自从奶奶说了一句让爸爸闭门思过,他俩就跟远离瘟疫一样的躲着他。

    在这个家里,犯错误的人都是要被孤立的。

    算了,何必跟孩子计较,毕竟他们的世界没有大人那么复杂。

    要是有可能,谁都想就这么永远的简单,天真下去。

    “别……”苏郡格被拥吻的透不过气来,也只能是牙缝里漏出一两个字。

    莲蓬头下水流如注,两个人的衣衫淋湿,贴在肌肤上,整好把所有的曲线一一描摹勾勒,真丝浸透,若隐若现的肌理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齐昱怎么都无法再忍下去……

叁叁零·鼓枻声传浦溆凉

    两个人一同筋疲力竭的从浴室里出来,时间太长真有些叫人吃不消,可是心里却满满当当的都是甜美,时间到了后半夜,房间里全是安睡的寂静。二人相视一笑,借着壁灯的昏暗各自回去房间,要演戏就做全套,怕就怕明早上起来被芭芭拉看到和好的两个人。

    齐昱关上书房的门,黯然的闭上双眼,累,却也甘之如饴,她与自己之间从来没有生分过,这是夫妻关系才应有的,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爱情纯粹又简单,大风大浪,几经沉浮,就算是相隔千里谁也没有抛弃过谁。而明天的马场聚会,显然,谭芷檬会出现,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真是怕了这些女人了,到底哪根香烧的不对,就惹到了她们……

    原来自己还是少帅的时候,何曾怕过什么女人,风流倜傥自是不用多说的。自叹一声,应该还是那个时候的风流债没有还干净吧,惹得他们阴魂不散,总是对自己穷追猛打,难免伤及妻儿。

    约翰·李,那叫什么爱情,只能叫做占有罢了。

    苏郡格也曾想过,林承也给自己说过爱她,可是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蛮横,没有过这样占有,甚至是补习利用各种的卑鄙手段去威胁自己,更没有说过让他们骨肉分离的话,约翰·李不同,他的阴毒狠辣,道德层面的败坏完全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突然自责,林承在每个自己需要的时候都能伸出援手,不说是什么情爱纠葛,自己到底还是亏欠了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娶乔隽瑾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他,却只能掩人耳目。

    安楚辰的婚姻被自己给毁了,林承何尝不是一样?

    对约翰·李这样的人百般憎恶,自己又与他有什么区别,不过也是借助了他们对自己的人情关系,说是救人于水火,其实就是没羞没臊的利用,苏郡格在床上侧身而卧,不由自主的就把食指给紧紧的咬住,现在约翰·李给自己出的这个难题,也算是报应昭彰了,自己该承受的。

    明天齐昱就要参见马场的聚会,与谭芷檬有正面的接触,自己又不能现身,身为妻子这种痛苦自然是有的,犹如一只毛毛虫在心头爬着,百爪挠心却也无计可施。

    好在两个人彼此有了承诺,说什么也不会拆散这个家,不光为了孩子,更为了彼此的爱情,这是责任,更是信任。

    何时睡去,何时醒来,一概不知……

    天大亮,听到了孩子们起床后的喧哗声,苏郡格这才哈欠连天的坐起身来,头脑昏沉沉的,还有些什么虫子一样的东西在额角嗡嗡直响,眼皮睁不开,苏郡格感觉自己还是一脑子的浆糊,困得难受,还是想倒头睡着。

    齐昱出门的时候往她的房间门口张望了好几次,看似不经意,却心中不由得担心,往常她没有懒起的习惯,今天是怎么了?

    应该是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分寸,用力过猛的后遗症吧,自我安慰外加自我表扬,齐昱还有有些担忧的出了门,邵震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今天艾丽斯会去吗?”

    “是的。”

    邵震颇有些无奈,原来在上海的时候,自家的少帅什么样子他见识的一清二楚,现在跟少夫人关系不睦,万一这谭芷檬乘虚而入,岂不是要让这个家散架。

    可是他也知道,齐昱现在今非昔比,与苏郡格虽有嫌隙,可是也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邵震自觉自己这回是操心操过头了。

    齐昱只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该如何与谭芷檬和谢斐媛周旋,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安排。

    谭芷檬这个人他也调查了一些,没有想到竟然是谭家东的独生女儿,真是惹人生奇。谭家东是东北军的肱骨之臣怎么不把女儿嫁给章言致一家,却要与他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

    估计两个原因,一是谭家东管不住这个千金小姐,二是谢斐媛的目的不在章言致身上。

    这么看来,章言致应该还不知道谭家东和谢斐媛的关系,更不知道自己倚重的元老,已经有了外心。那这件事做做文章,未必就是件坏事。把柄是个好东西,你约翰·李能有的,别人一样也不会少。

    马场里人头马头都攒动不已,齐昱跟邵震就算是换了骑装也不急于骑马,本来此次的目的就不在与骑马。

    “艾丽斯人呢?”

    “后面换衣服了。”

    “你就跟着她一起,不叫你别过来。”

    “知道了。”

    邵震点了点头,就四下里环顾一下,就自己去找艾丽斯了。

    齐昱原地不动,随手拿了一杯侍应生端过来的香槟,就这么兀自独立,冷眼旁观一般的看着其他的人打牌,说笑。自己不需要主动,就会有人贴上来,他知道被邀请来的目的就在于此。

    可是这回齐昱想着还不如自己找找谭芷檬,投其所好,也免去了很多麻烦。时间很多时候是经不起浪费的。

    “竟然是少帅,怠慢了,还望海涵。”谢斐媛显然是更加的迫不及待,又或者说他们其实想到一起去了,何如来个痛快的。

    “谢夫人言重,在下早就不是什么少帅了,不过平头百姓而已。”齐昱举杯与谢斐媛的稍稍一碰,她比自己年纪大,算是敬酒了。“这位是?……”目光已然投射到了谭芷檬的身上,充满善意的微笑,把谭芷檬给看呆了。

    “我的外甥女,芷檬,上次在应该就介绍认识一下的,可是您来去匆匆,没有这个机会。这回又见到了,真是三生有幸,缘分啊。”谢斐媛眉开眼笑,那厚粉之下的褶子都掩盖不住了。

    “确实,确实,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齐昱继续微笑,风度依旧,微微颔首算是跟谭芷檬打了个招呼。

    却没有想到这个谭芷檬这会儿就不那么自然了,她的微笑僵在脸上,甚至觉得上下嘴唇都有点抽筋,头一回离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近的距离,紧张到呼吸停滞,就这么傻呵呵的看着齐昱在自己的面前完美展现。那个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人,今天终于可以跟他相对而立,近到可以看到他皮肤上的每一个汗毛。

    “还不打招呼?”谢斐媛提醒着不争气的谭芷檬。

    可是在齐昱的眼里,谢斐媛不管是多么精致的妆容和打扮,此刻与一个妓院青楼的老鸨子毫无二致,内心龌龊,表面就风光的荒唐至极。

    “少帅好,少帅好。”憋了半天,谭芷檬能说的才三个字,还磕磕巴巴的叫人头大。

    “叫我齐昱就好,少帅这个称呼实不敢当,早已是明日黄花了。谭小姐,幸会,幸会。”齐昱伸出一只手来准备与之握手。

    谭芷檬这会儿倒是没有犯傻,赶紧回应,紧紧握住齐昱的手,松都松不开的架势。齐昱无奈,这个女人确实是自己高估了她。“听说谭小姐是个记者?”

    “啊?呃……”谭芷檬恍惚了一下,记者,这个职业是自己当年青春莽撞的时候胡闹的由头而已,他难道记得自己?

    “原来上学的时候她是学的写点文章,小孩子那个时候玩闹罢了,女孩子自然还是规规矩矩的,芷檬为人内敛矜持,整日都不爱出门,我看着年纪也是足了,这才让她跟着我来美国散散心。”谢斐媛看来是指望不上谭芷檬了,干脆统统包办,话都替她说到,一面引起误会。

    “是,姨母说的是,我原来也不是什么记者,就是写写文章罢了,粗浅的很。”这回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谢斐媛听着谭芷檬的回话,才能在心里念上了阿弥陀佛。也别说谢斐媛着急,就连齐昱都跟着捏了一把汗,能有这么一个外甥女,也是谢斐媛这样的铁腕人物几时修来的福气。

    “是吗,我夫人平时也喜欢写写文章,动动笔墨,有机会你们是该见见面。”齐昱非常顺其自然的就把苏郡格给带了出来。

    谭芷檬一张充满期待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顿时没有了精神。

    “对啊,怎么夫人没有来呢?”谢斐媛立刻装模作样的四下张望,“不能一睹两位的绝世风华,真是遗憾。”随后一句话就出卖了谢斐媛的内心,她知道苏郡格与齐昱之间有了矛盾,自然是不会来的。

    “她自幼不爱骑马,摔下来过,心有畏惧,所以就不过来了。”齐昱解释的很是妥当。

    “那真是我的疏忽了,不知道齐夫人原来是不能骑马的,真是可惜了这一身骑马装,要不然这样吧,芷檬陪着,她骑马的技术就很是了的,一般的男子也都不能相比。芷檬作陪,也是一样的。”

    “也好。既然都换好了骑装,那就别浪费了,谭小姐请吧。”

    面对齐昱的大方邀约,谭芷檬忍不住雀跃的心情,赶紧回给了谢斐媛一个微笑就立马紧跟上齐昱的脚步。

叁叁壹·楚乡山色偏浓秀

    马场上纵马疾驰的人并不多,来这样的场合心中都有数,各种目的自是不在话下,声色犬马若是只单纯的享受起来也未必那么轻松。

    所以,跑马都不约而同的成了遛马,可叹这世事艰难。

    齐昱这边想着一些话题跟谭芷檬有一搭没一搭的相谈甚欢,那边眼珠子却都留意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纵然他已经乔庄改版的很好,贴了胡子,带了帽子,甚至还粘上了一条伤疤,可是章言致就是章言致,化成灰也认的清清楚楚。

    他竟然来了美国,目的何在?那可就热闹了,刚刚还想着要利用一下章言致的疑心病,这会儿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谭小姐,果然骑术了得,齐某佩服。女子中不多见,说是巾帼英雄也不为过。”齐昱信口胡诌,恭维谭芷檬的话简直是不着边际,他什么样的人,阅女无数,就谭芷檬这点费尽心思的小伎俩怎么能看不透。可是只要能把她哄得笑逐颜开那就是大功一件,何必在乎言辞上的夸大不实。

    “少帅客气了,叫我芷檬就好。”谭芷檬浅咬嘴唇,一副娇羞模样,已经被夸的心花怒放却还要矜持淡然。做梦都想要与齐昱有这样的亲近机会,而今终于如愿以偿,心里却不知为何怅然了一些,这感觉可真是不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谭芷檬就赶紧将此种念头丢弃干净,眼看着齐昱将马牵给了马倌,便要准备去休息一下。

    她也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行动,把缰绳丢给了马倌,紧随齐昱的脚步,就这么心中窃喜的跟在他的身后,颇为得意。

    “你也不要叫我少帅了,就叫我齐昱就好,或者,痴长你几岁,唤我一声兄长也未尝不可。”

    “……”谭芷檬一愣,却没有没有接话,心中失落至极。若是唤他一声兄长,以后是不是就彻彻底底没有了机会,转念又想,这也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他确实也不是少帅,又没有告知自己的字,自己也不好多问,按照年纪来称呼,也算是合适。

    当年梁祝初遇,祝英台不是也唤梁山伯一声:“梁兄。”

    “那好,我便称一句齐兄。”

    谭芷檬甚至还老道的拱了拱手,就算是不枉齐昱刚刚夸她的巾帼英雄了。

    “不必多礼。”齐昱微微一笑,转身就径直坐在酒水桌子旁边,端了些酒水和点心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谭芷檬也挑选了离他最近的地方坐了下来。两个人还是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齐昱自觉辛苦,这个女人实在是叫人有些乏味了,可是章言致和谢斐媛现如今还盯着自己呢,这场戏总归是要做全套的。

    章言致把帽檐又压了压,目光却总围绕在谭芷檬和齐昱的身上,眼看着这两个人相互腻着,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苏郡格呢?

    为什么,他竟是这般的逍遥自在,从在国内就听过他的名声,风流倜傥自是不在话下。想着他能为了她卸任远走,应该是与她前来团圆的,可怎么就又其他女子纠缠在了一起,还有这个女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是……

    真不知道,当年齐昱的卸任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章言致暗自叹了一口气,突然心疼,苏郡格为何会选了他?

    这样的命中劫数,究竟是谁错在了当初,如果自己当年不是这样的选择,不会优柔寡断,不会临阵脱逃,不过一句话,早早的说给她听了,会不会现在不是这样的结局。

    再次不自觉的将怀表取出,里面她的照片是自己唯一的念想,只为她当年的盈盈一笑,他就再也不能抽离其中。此生,他情愿作茧自缚,为了她,值了。

    不管是谢斐媛的心满意足还是章言致的怅然若失,都一一收入齐昱的眼底,他想着自己这回到底是没有白费心机,此事成了。只是看着章言致的样子,他似乎还没有想起自己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这就是棋差一招,应该再需要他用点心了。

    “我之前曾经也看到过一个长论,是关于当今音乐教育总论的,好像是刊载于……哪一期的报纸上来着?当时我是一读再读,想着上海的一些学校是不是也需要有这样的建树,这样的理论作指导。”

    “是阳光报纸的副刊,那一期的一个长评,冬天写的。”

    方才还犹豫着要不要透露自己以前的职业,恐怕会把自己的父亲给暴露出来,可现在只是几句话就套出了她的老底。

    谭芷檬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怎么可能是齐昱的对手,眼看着她就这么在自己的面前揭了底牌,齐昱不由得嘴角上翘,接着继续,“你倒是了解啊,不过你也懂得音乐,知道这个长评应该也不意外。有机会真想见见作者,能写出来这样长评的人必然非同凡响。”

    恨不得脱口而出自己就是那个写出长评的人,可是谭芷檬还是稍稍的按耐了一下自己的激动,不是因为她此时多了个心眼,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低调些,更能让齐昱对自己的能力有一个惊艳的感觉。

    “这个人其实也好认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眼前?”

    齐昱左顾右盼,将周围的人物都扫视了一遍,就是故意疏漏了一旁的谭芷檬,“在哪里了?”

    “就是我呗。”谭芷檬果然提高的声调,将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啊?!”齐昱的表情惊讶,“那你,姓谭,莫非,谭家东老先生就是令尊?”

    “呃……”这才察觉出来自己的失言,谭芷檬是暴露了太多。

    齐昱说的没错,那篇长评最后有人给做了一个序,落款就是谭家东,这么一来二去的深究一下,谭芷檬避无可避的就全部亮了底牌。

    章言致自然听得清楚,恰好此时谢斐媛离得远,齐昱太会挑时候了,周遭不小的议论,一时间激起了一个小波澜,谭芷檬赶紧的给齐昱一个禁声的动作,“嘘,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声啊。”

    “抱歉,抱歉,我只是过分的意外,没有留神就说出了口。谭老盛名在外,我等小辈望尘莫及,所以原谅我的激动啊。”

    齐昱真是戏瘾上来了,装模作样的叫人真是不忍心为难与他,谭芷檬自然更不会有心责怪,唯有故作内敛的抿嘴一笑。

    却不知道,章言致这个时候已经漏出阴狠的目光,谭家父女这么快就要另谋出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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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游走在北平城与上海滩之间的两个人,被荒唐的政治联姻捆绑在了一起。

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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