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恩典如歌
五月的松江城,十天里总有八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衣服穿在身上,总有一种阴湿的感觉,因为正是梅子黄熟的季节,故而俗称黄梅天气。后世有好事者用洋玩意儿出对,上联曰“三星白兰地”,下联可以作无情对曰“五月黄梅天”。
项绍宽们留下何祐在青浦主持大局,集体回到了松江府,除了开会研究军务,还打算忙里偷闲放松放松,然而并无地方可以去游览,百无聊赖之际,被许纬辰“强迫”去参加了星期天上午的弥撒。
这一天时宪历是五月初三,格里高利历已经是5月28日,天上难得的没有下雨,不过湿气还是很重。松江城里和附近的教众大约有数百人,齐聚在教堂。教堂是哥特式十字形建筑,教众都在前排和两翼就座,众穿越者和郑克臧等人一起,就在后排坐着观摩——这个时代的天主教弥撒礼仪和梵二会议之后的现代天主教礼仪区别很大,因此无论是许纬辰还是蒋淦,都不敢贸贸然坐到前排,担心露怯。
管风琴的音乐声响起,弥撒正式开始,柏应理带着几名司铎走上祭坛,开始行礼。教众随着弥撒的进程,或坐或站或跪,口中不断地念诵经文,或者按照程序应答柏应理的问话。
大多数穿越者和武将们其实对弥撒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来看个热闹。唯独郑克臧好像兴致勃勃,不停地问许纬辰天主教和这座教堂的掌故。
许纬辰便告诉郑克臧,天主教出自泰西欧罗巴,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了,在意大利教皇城有教皇代代相传,如今的教皇叫作克勉十世。松江这座教堂叫作耶稣圣心堂,十七年前由徐太夫人出资修建,最初由意大利传教士潘国光神父主理,现在是眼前这位比利时传教士柏应理神父主理。
郑克臧又问,入天主教有什么要求。
许纬辰觉得很奇怪,轻声反问道:“国姓爷和国姓爷的父亲郑公芝龙都是圣教的信徒,董太妃从来没有对你说起过吗?”
“没有啊。”郑克臧扭着头想了半天,“好像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件事。”
许纬辰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董太妃不喜欢郑克臧,从来不对他说起以前的事,又或者郑经讨厌传教士,因此禁止其他人对郑克臧提起。既然如此,也就不再和郑克臧细说。
弥撒的过程大约一个小时,待教众们排队领了圣餐,就差不多结束了。柏应理待教众们重新坐定,忽然大声说道:“许弟兄,你远道而来,不如即兴给大家作一首诗,称颂一下上主?”
许纬辰听了大惊失色。在论坛混上的穿越者,古典文学和史学的底子都是有一些的,但是想写好一首古体诗,那非得毛渊明、林樱这样有专门研究的人才行,尤其是即兴作诗,自己哪来这个本事?
不过稍一定神,许纬辰已经有了主意,站起来缓步走到祭坛前方,笑着对柏应理说道:“神父,若要我作诗,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了。不如我来唱一首圣歌,也算是歌颂上主了。”
“喔,好,好!”柏应理颇为惊讶,“上主必定悦纳。”
许纬辰于是从琴师手里要了一张谱纸,掏出笔来,在五线谱上刷刷刷写了四个乐句,递给琴师,吩咐道:“就这四句,加个前奏,反复三遍就行了。”
琴师是个汉人,三十多岁年纪,接过谱纸仔细看了看,十分惊讶地望了许纬辰一眼,飞快地走回管风琴的座椅上,开始演奏。
许纬辰清了清嗓子,跟着乐曲唱了起来:
“耶稣是我亲爱朋友,背负我罪担我忧,
何等权利能将万事,带到主恩座前求!
多少平安屡屡错失,多少痛苦白白受,
皆因我们未将万事,带到主恩座前求。
有否烦恼压着心头?有否遇试炼引诱?
我们切莫灰心失望,仍到主恩座前求!
何处得此忠心朋友,分担一切苦与忧,
我们弱点主都知透,放心到主座前求。
劳苦多愁软弱不堪,挂虑重担压肩头,
主是你我避难处所,快到主恩座前求!
你若遭遇友叛亲离,来到主恩座前求,
在主怀中必蒙护佑,与主同在永无忧。”
许纬辰的嗓音并不清亮,低沉中带着一些毛糙,但歌曲却深深地吸引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几百人的教堂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倾听。
等许纬辰一曲唱完,柏应理连忙走了过来,问道:“许弟兄,这首圣歌叫作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是哪一国作曲家所作?能不能写下来,待我教大家学唱?”
许纬辰心想,这是十九世纪的人写的歌,现在当然是没人听说过,也很难跟柏应理具体解释,便简略地答道:“这首歌叫作《耶稣恩友》,我是十分喜欢的,若柏神父想要,我回去认真写一份,给柏神父送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军机处继续开会研究接下去的战略。潘兴和蒋一正都认为,清军后院起火,正是进兵的时机,现在傅喇塔在镇江、常州一带忙于扑灭民众起事,苏州的纪尔他布孤立无援,若是进军苏州,则江南又一大郡唾手可得。
杨捷则进言,自己对崇明岛的情况比较熟悉,可以随军前去攻打崇明。崇明一旦攻克,相当于封锁了长江口,清军的来往调度必定大受影响。
刘国轩也认为,苏州固然繁华富庶令人垂涎,但从军事的角度说,崇明才是兵家必争之地,应该优先攻取。清军水师虽然不是明军的对手,但松江太仓一带海岸线绵长,保不齐姚自强会率兵从哪个地方偷偷登陆,威胁松江府各县。
只是,攻取崇明颇有些难度。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就曾率大军进攻崇明,一度用大炮轰开城墙,但清军顽强坚守,导致郑军伤亡惨重,最后被迫撤军。此战之后,清军进一步加强了崇明的守备,不但兵力增至近万名,而且岸边防御工事也累次加筑,比十六年前更是固若金汤。
商议了几天,还没定下最后的方案,众人围着地图反复参详,总觉得还不是万全之策。
正在议论不休之时,许纬辰领着刘迪我神父走进了会议室。
“刘神父绘制了一份崇明布防图,特地亲自从上海送了过来。大家可以看看。”许纬辰一面请刘神父坐下,一面把布防图递给项绍宽。
项绍宽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谢谢刘神父。之前杨捷将军也说了些布防方面的事。敌军的情形,我们差不多掌握了,只是岛上的防备确实严密,暂时还没想到破解之法。”
“是啊,清军在县城附近的港口修筑了大量炮台,即使我们能够全歼清军的水师,也很难攻取滩头阵地。”蒋一正指着地图上的工事说道。
“那不能避开港口,找无人防守的地方登陆吗?就像我们在定海登陆那样。”许纬辰问道。
“殊为不易。”刘国轩摇着头答道,“崇明岛周围都是沙洲滩涂,更兼如今是黄梅天气,阴雨连绵道路泥泞,舟船登陆之后,火炮无法运输。若是以步兵与清军对战,莫说敌军数量众多,就算清军只是据城固守,我们也无可奈何。”
“所以,现在要想的办法,就是如何能够顺利登陆并且把火炮运上去用于攻城。”项绍宽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轻轻摇了摇头。
“各位将军,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刘迪我忽然站了起来,朝着大家说道。
第九十三章 奉献给上主
“刘神父,你有办法?”莫说军机处的其他人,就是许纬辰也感到惊讶。
“我与柏应理神父先后都上去过崇明岛宣教,不但熟悉地形,还和那里的民众相熟。”刘迪我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崇明有一条沟通南北的小运河,运河西岸有一袁姓大家族定居,称为袁家庄。之前柏应理神父得徐太夫人赠款,在袁氏家族的地面上,建了一所小教堂,小教堂周围方圆四、五里内,有不少袁氏族人受洗入教。”
“然后呢?”
“我与柏应理神父可以分头行事。我去崇明县城见知县王恭先,策反他投明。柏神父去袁氏家族那里,鼓动他们的族人用商船将军队和武器悄悄运上岸。从袁氏的村庄到县城之间,是有官道的,大军就可奇袭县城。”
刘迪我说完,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静了很多秒之后,许纬辰才说道:“刘神父,这太危险了。”
项绍宽也摇了摇头:“你们不是军人,不可为了我们如此冒险。”
“不必害怕,上主与我们同在。”刘迪我十分坚毅地望着大家,神情写满了希望大家同意的愿望。
许纬辰没有再说话,只是摇头。刘迪我已经六十二岁了,满头白发,牙齿也掉了一些,脸上布满了皱纹。要这样一位已届暮年的老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刘神父,不如你先去休息,我们再商议一下。”项绍宽说道,“即使有内应,方案到底可不可行,我们还要研究了才能知道。”
“是啊,不如我陪你先去见见太夫人。”许纬辰说着,便扶着刘迪我向外走去。
“大家觉得这个办法怎样?”等刘迪我出了会议室,项绍宽便问在场的其他人。
“办法显然是好办法,就是对这两位神父来说太危险了。”潘兴想也没想就答道,基本上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若要如此,须先以战舰歼灭清军水师,免得清军四处增援。然后佯攻港口,令清人以为我军即将抢滩登陆,同时将火炮士兵运上岛去,趁夜到达县城之下,待天亮之后出其不意,一举攻下县城。”
刘国轩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无不钦佩。大家还在纠结要不要做,刘国轩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大致理出了一个作战方案来。
项绍宽看了看刘国轩,心里有些感慨。刘国轩和穿越者们不一样,他的目标比较单一,就是打胜仗,为王爷或者皇帝打天下,搏自身的富贵,两位传教士对刘国轩来说是不太重要的外人,既然人家自己都提出来了,那就利用一下他们的关系。但在穿越者眼里,这两位传教士本非大明之人,并无必要为了大明牺牲生命,即使他们自己提出,也不见得应该接受。
前思后想,项绍宽暂时先同意了刘国轩的方案,请他和蒋一正一起研究具体部署,准备行动。然后单独找许纬辰,商议要不要执行刘迪我方案。
许纬辰陪着刘迪我去见徐太夫人,同时也见了许缵曾。刘迪我又说起自己的计划,太夫人和许缵曾都表示赞成,许缵曾还自告奋勇,和刘迪我一起去见王恭先。
许纬辰见本来只有两名神父,现在还要搭上一个许缵曾,内心更是不安,再次劝阻刘迪我不要去冒险。
刘迪我非常严肃地表示,自己年事已高,来日无多。经历了杨光先教案之后,深感满清朝廷不可倚靠,若是大明能够早日光复,对传教事业来说,那就是另一番新天新地。相比之下,自己的生命早已奉献给上主,又何足惜哉。
事已至此,许纬辰自然也不好再推辞。等回到住处,正好项绍宽来找,两人一核对情况,觉得这件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于是,军机处再次充分调动起来,整个行动定于十天后的五月十七。
行动开始前,由许缵曾陪同刘迪我神父、柏应理神父提前三天上岛。许缵曾是致仕在家的朝廷官员,刘迪我和柏应理是西洋传教士,且与岛上官员将佐关系不错,行动应该不会受到怀疑。上岛之后,许缵曾和刘迪我前往县城,策反知县王恭先和守备孔国元,柏应理直奔袁家庄,组织袁氏众人准备迎接明军。
五月十六日清早,蒋一正带领西班牙战舰和日本舰队驶出吴淞口,中午之前就能到达崇明港外,立刻展开攻势,尽力消灭清军水面上的有生力量。当天晚上并不回航,而是在港外抛锚下锭,既封锁清军的出路,又制造明军要全力攻打崇明港的假象,令清军收缩防守。
五月十七日,蒋一正继续猛攻崇明港,并且派之前投降的苏松水师左营都司王之珍上岸劝水师总兵姚自强投降,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进一步迷惑清军。
另外一边,在金百炼神父的引导下,明军使用小型的沙船和袁氏提供的商船,不断地将士兵和火炮运到袁家庄内。这一部分由项绍宽带队,部队包括倭兵镇伊达宗胜所部和日军岛津久治所部,外加五百名西班牙陆军,总数约八千人。杨捷随军担任项绍宽的参谋,郑克臧、许纬辰、姜承志、老吴和欧加略自然也要同行。
等到十八日子时过后,大军在袁氏族人的带领下,趁着月色向县城出发。岛上已经难得的连续三天没有下雨,官道并不泥泞,炮车推行因此毫无困难。
按照原计划,佛晓之前,大军应该抵达崇明县城的东门外,并且布好阵势,准备天一亮就发起进攻。
不料,清军的布置相当警觉,而且月色姣好对明军行军固然有利,但清军也同样更容易发现明军。大军行进到离城还有七、八里远处,清军的巡逻队就发现了明军,马上发射号炮通知城里。项绍宽见行踪败露,当机立断停止前进,就在一条小河的桥梁边上,沿岸搭建工事,准备迎击清军。
清晨5点多,东方渐渐发白,城内的清军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开始向明军进发。清军的准备看上去还是非常充分,楯车在前,被甲的重步兵在中间,后面跟着火器队和弓箭手,好在崇明岛的地形不适合骑兵驰骋,因此清军并无骑兵包抄。
清军在离明军约一百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调整阵型,架设火炮。项绍宽见机不可失,立刻下令开炮。因为小型沙船和商船的承载能力有限,这次运到岛上的都是口径不大的仿制佛郎机炮和日式大筒,虽然射程足以击中清军,但威力有限,十发之内差不多只有一发能击碎楯车的木板。
清军顶住明军的攻势,架好了火炮开始反击,双方来回对射,炮声震耳欲聋,但各自都收效甚微。不过,清军火炮的口径和数量都胜过明军,对射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渐渐压制了明军的火力。好在明军及早构筑了工事,伤亡还是非常轻微。
姚自强见形势有利,下令重装步兵开始前进,火枪队随后跟上。清军的重装步兵不但周身被甲,而且还持有铁箍的厚木盾牌,火枪基本射不穿,火炮若不是准确命中,也无法造成杀伤。明军的西班牙火枪手采取三段击的战术,密集地向清军射击,但目测只有十几名清军士兵倒地,清军的整体队形不断地向前推进。
眼见清军已经逼近到二十丈远处,项绍宽下令让伊达宗胜的倭兵们向桥头集中,准备等清军一旦接近桥头,就开始肉搏战。
第九十四章 也算是个将才
对于肉搏战,项绍宽是非常没有把握的。日军的肉搏战斗力,在之前的几次战斗中,表现为肉眼可见的拉胯。但日军也有一点好,就是承受伤亡的能力比较强,不容易溃散。
等清军步兵攻到桥头,和伊达宗胜的手下开始激战,西班牙火枪手就无法再向这些人射击,因为双方的士兵挤在一起,很容易误伤自己人。清军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停止了炮轰和射击。双方的肉搏战成为了胜负的关键。
肉搏战一开始,清军就毫无悬念地占据了上风,清军步兵不但装甲完备,而且训练有素,相互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伊达宗胜的倭兵们虽然也装备了从日本本土购买的日式胴甲,但日式胴甲的强度明显不如清军铠甲。之前为了避免伊达宗胜猜忌,军机处基本不干预倭兵镇的训练,全都由伊达宗胜父子自行安排,从后来的战场表现来看,伊达宗胜父子的练兵水平也相当有限。
双方激战了约半小时,倭兵伤亡明显多过清军,而且因为战斗在桥头和桥面上进行,不少倭兵被打落水中,虽然大都被救起,但败势已显。
杨捷见形势如此,建议项绍宽让倭兵先抵挡一阵,争取时间组织火炮和火枪兵撤退,避免更大的损失。项绍宽还没有回答,郑克臧已经跳了起来拒绝了这个建议,并且告诉杨捷,如果其他部队一撤,倭兵就会斗志尽失,迅速崩溃。为今之计,只有坚持战斗,一步不退。项绍宽听郑克臧这么说,非常满意地夸奖他很有进步。
岛津久治见伊达宗胜父子岌岌可危,立刻要求上去增援。项绍宽知道日本人救护同胞心切,也不阻止。
岛津久治的日军加入了战斗,局势看上去稍微好转一些。萨摩兵的战斗力比浪人和农民为主的倭兵要强一些,甚至用一个冲锋重新把清军顶回了桥对岸。清军当然也毫不示弱,重新整理了阵型,又一步步地推进了过来。
“轰,轰!”
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炮声,应该是江面上的蒋一正舰队再次开始向港口进攻。按照原定的计划,蒋一正必须不断进攻港口,造成清军腹背受敌的情势。
“轰,轰!”
炮声不断地传来,想必是港口的战斗愈发激烈了。
项绍宽站在了一辆大车上,用望远镜观察敌军的动向,忽然发现清军的后方从县城方向,又有一队人马前来增援,数量大约有上千人。
“不太妙啊,敌人越来越多,奇袭的效果根本就没有了。”项绍宽摇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就和他们继续打下去,我就不信打不过。”郑克臧年少气盛,有一种绝不服输的劲头。
项绍宽继续端着望远镜观察,忽然嘟嘟囔囔地说道:“嗯?奇怪……”
“绍宽,什么情况啊?”姜承志在一边问道。
“不知道,敌军居然开始撤退了!”
“为什么,师父?”郑克臧大声地问道,“难道清军县城里出事了?”
郑克臧这个分析就很有逻辑了,项绍宽对这个徒弟进来的进步感到非常欣慰,不过还是摇头说道:“若是县城有事,只要派人来通知就行了,为什么增援了上千人之后,却马上就撤退了呢?”
这下题目就显得有些难了,郑克臧一下子也答不上来。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清军这上千人的增援队伍,本来是姚自强安排留在城里驻守的,现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前来增援,姚自强意识到县城出了问题,才赶紧撤退?”姜承志按照《三国演义》里的套路,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
“嗯,你说的还真是有可能。”项绍宽一边说着,一边依旧端着望远镜观察,看到清军的火器部队确实在撤退,“要是真像你说的,那就是刘神父那里的工作起作用了。”
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既然清军开始撤退,项绍宽立马下令开始进攻。
姚自强带兵的能力看上去还是不错的,让火器部队先撤,弓箭手用密集的抛射阻止明军前进,步兵保持队形缓缓后退。
岛津久治非常恼火,因为被对方的箭雨压制,无法追击,只能下令两翼的大筒向清军射击。西班牙火枪兵的队长恩里克也命令手下恢复轮射。可惜,清军步兵的防护依旧出色,基本上全身而退。
“也算是个将才。”项绍宽看着清军撤退,轻轻说了一句。
“师父,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善败者不乱’?”
项绍宽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下令开始追击。
追击的目的不是赶上清军予以杀伤,实际上真的追上了也打不死几个清军。但现在必须跟着到崇明城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果然如姜承志所猜想,崇明城大门紧闭,城头上的旗帜也全不见踪影。城头上有人朝下大喊,意思是知县已经举城反清投明。
姚自强无可奈何,虽然手上有几千人马,还有火炮,但要在背后有大量明军逼近的情况下反夺县城,那是难于登天的。稍事犹豫之后,便带着人马向北撤退。
项绍宽率军一路跟随,眼看着清军向北逃去,便问老吴,清军会逃去哪里。
老吴想了想答道:“崇明北面就是海门县,现在应该属于南通州,两边仅隔着长江北航道。北航道宽度不过数百米,清军想必是要渡江到北岸。”
“若是这样,我们继续追击。”项绍宽立即下令,“清军若是渡江,势必要在岸边耽搁一段时间,我们追上去让他们无法登船。”
“那把倭兵镇分给我,进城和刘神父他们会合吧。”许纬辰担心刘迪我和许缵曾的安危,很想立刻进城。
“好。”项绍宽觉得倭兵镇之前经历激战,伤亡不小,进城休整也好,“其他人继续追击清军!”
见清军撤退,城门很快就打开了,许缵曾和一名军官打扮的人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许纬辰连忙迎了上去,问许缵曾情况如何。
许缵曾神色焦急地说,先别管怎么回事了,赶快进城去见刘神父,再晚一些怕是见不到了。
许纬辰听到许缵曾这么说,心中着实一惊,赶紧连说带比划让伊达宗胜父子带队进城休整,自己跟着许缵曾往县衙而来。
一路上,许缵曾把来龙去脉说了说:本来事情还算顺利,自己和刘神父到了县衙,拜会了知县王恭先,王知县在自己和刘神父的劝说下,决定起事反清。之后又请来城守都司孔国元,就是眼前这位军官,孔国元已经受洗入教,因此也同意响应。几人定下计划,伺机擒杀姚自强起事,不料明军昨晚的行动被清军察觉,于是几人临时改变计划,由孔国元派一个心腹,跟随姚自强进攻明军,然后中途悄悄脱队,回城之后诈称姚自强要求留守的游击鲍邦俊增援,等鲍邦俊带兵离开之后,孔国元便带着手下起事,占领各门,王恭先和刘迪我则在城里安抚百姓,招降少数留守的清军。
“调兵需要印信,没有印信的话,鲍邦俊怎么会中计的呢?”许纬辰问道。
孔国元接口答道:“规矩本来是这样的,但现在明军两面进攻,情势危急,若有贻误担待不起。小弟我与那鲍邦俊私交不错,劝他只管去增援,城里有我把守,他便深信不疑,带兵出城了。”
“原来如此。那刘神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神父招抚城内的散兵游勇,被一个士兵开枪击中,虽然已经包扎医治,但恐怕……”许缵曾说得十分悲痛,“许委员还是快点去见他吧。”
第九十五章 回归天国
刘迪我躺在县衙客房的床上,脸色已经非常灰暗。王恭先指挥着仆役们进进出出,不断地换热水给刘迪我擦拭伤口。
许缵曾、柏应理和许纬辰急匆匆赶到,看到刘迪我的状态,也顾不得和王恭先打招呼,直接都蹲到了床前。
“刘神父,你……还好吧……”许纬辰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刘迪我非常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气若游丝地说道:“很好啊……马上要……回……天国……”
许纬辰默然无语,柏应理连忙问道:“Jacques,我为你傅油吧。”
“好……”
王恭先见状,急着对仆役喊道:“快,快去厨房,挑最好的菜籽油盛一碗来!”
仆役心急慌忙地冲了出去,一转眼的工夫就端着一碗菜籽油跑了进来。
柏应理接过油碗,用手指蘸了油,在刘迪我的额头上划了一个十字,嘴里念道:“Peristamsanctamunctionem,indulgeattibiDominusquidquiddeliquisti,Amen.(借此神圣傅油,愿天主赦免你所有的罪。亚孟。)”
“亚孟。”刘迪我非常艰难地答了一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说道,“柏神父……以后……牧养……交给你……”
柏应理连忙把油碗递给旁边的王恭先,紧紧握住刘迪我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一定。”
“许委员……你……说过……大明……会……”刘迪我越来越不能成句。
许纬辰蹲在床边,用力点着头说道:“是的,大明一定会善待传教士,我说到做到。”
刘迪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许缵曾说道:“谢谢……太……夫人……上主……赐福……于……她……”
“刘神父,家母……”许缵曾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却来不及了,刘迪我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没有了气息。
“刘神父,刘神父!”许纬辰晃了晃刘迪我的胳膊,并没有回应。
柏应理看到如此情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努力站直了身子,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颂祷:“JacquesLeFaure,生于法兰西,远涉大洋来华,传播圣教十九年有余,今回归天国,愿上主赦免他的罪,安慰他的灵魂。亚孟。”
许纬辰也站起身来,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又按照现代人的习惯,朝着刘迪我的遗体鞠了三个躬。
屋里的其余人,无不哭成一片。
等众人的哭声止住了一些,许纬辰便问柏应理,刘神父的丧礼应当如何安排。柏应理强忍着悲痛说道:“我看,就在城内教堂开丧一日,让徐启元去通知教众,前来瞻仰。明日就送遗体回上海,再开放吊丧三日,就下葬了。如今是梅雨天气,不能拖延太久。”
“只是,如今虽然占据了县城,港口尚有游击黄甲率领的大量清军,县城恐怕不便让人自由出入。”王恭先之前看大家情绪悲沧,没有说话,现在说道刘迪我的丧事,才提醒大家,仗还没打完呢。
“不如由我带些兵去港口,劝黄甲早些投降。”孔国元说道,“他若是不愿意,我便从背后攻打港口,他腹背受敌,定然难以支撑。”
许纬辰听孔国元这么说,心里自然是满意,说道:“二位大人起义反正,对朝廷大大的有功,若是孔将军愿意去说降港口清军,那是再好不过了。”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兵出发。”孔国元说着拱了拱手,闪身出去。
孔国元走后,大家才意识到忙了一上午,都有些饥饿了。王恭先连忙吩咐厨房炒了几个菜,下了几碗面,大家换到县衙的偏厅坐下吃饭。
许纬辰一边吃,一边夸奖王恭先心怀正义,反正投诚,令人敬佩。王恭先便说起,自己的座师刘正宗、卫周祚都是前明进士,既事明又事清,都成就了一番事业。读书人应该以天道为己任,事天主,事百姓万民,不应该以一家一姓效忠对象。
许纬辰听完王恭先的高论,频频点头。虽然这说法不算完全合自己的意,但一个古人有如此境界,倒也殊为难得。
午饭过后,孔国元派人传来消息,驻守港口炮台的苏松水师中营游击黄甲知道县城反正之后,便放弃抵抗投降。明军的战舰正在陆陆续续靠岸。
如此好消息,总算冲淡了些许刘迪我去世的悲伤,许纬辰请许缵曾和王恭先在城里主持大局,自己前往港口迎接蒋一正。
项绍宽带着大军一路追击姚自强。岛上道路狭窄泥泞,追逃双方行进都不快。到下午申正时分,项绍宽才在江岸边追上了姚自强。
崇明北侧的港口规模很小,岸边只有二十多艘小船,姚自强的几千人马要渡过江去,即使丢弃全部火炮装备,也要五六个来回才行。因此,姚自强下令就地摆成阵势,准备一边迎击明军,一边分批渡河。
项绍宽让明军在离开清军阵势二百丈远处停下,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清军,心里自然明白姚自强是什么打算,便派人过去告诉姚自强,请他到阵前答话。
姚自强非常诧异,不知道项绍宽有何计谋,不过凭着一股血性,独自一人来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
项绍宽也是单人独行,和姚自强会面。项绍宽告诉姚自强,自己对姚自强的布防能力、警觉性以及战场指挥非常佩服。
姚自强是个皮肤黝黑的关外汉子,似乎不甚耐烦项绍宽的客套,冷冷地说道:“你待要怎样,直接说了便是。”
“好。”项绍宽点了点头,“你摆成这个阵势,想必是岸边的船只不够一次过江的,所以你想边打边撤,分批渡江。”
“是又怎么样?怕了你不成?”姚自强依旧冷冷地看着项绍宽。
项绍宽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一笑,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人马大半过江之后,剩下的少半人马就打不过我了,谁肯为你留下来送死呢?”
这话显然说到了姚自强的痛处,姚自强狠狠地“哼”了一声,说道:“不用你管。我带的兵没有怕死的。”
“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手下这些兵也训练有素,死了可惜。”项绍宽摇摇头说道,“你若真的有胆色,我和你谈一笔交易如何?”
“谈什么?”
“你把火炮和辎重全部留下,我让你的人全部渡江。”
“你!”姚自强伸手一指项绍宽,本想破口大骂,马上又意识到,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伸直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项绍宽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项绍宽盯着姚自强的脸,沉稳地说道:“大丈夫言出为信。再有,你的家属尚在城中,我已派人去取来,送还给你。”
“……”姚自强又想了想,说道,“你怎么保证半途之中不偷袭我?”
“你先把火炮和辎重交出来,我就把大部分兵都撤走,只留下少数人监视,到你们全部上船为止。”
姚自强看着项绍宽,犹豫了一下。
“你别多想了,再不走,太阳落山之前你撤不完了。”
“好!”姚自强狠狠地下了决心,“你要是敢骗我,我杀你全家!”
说完,姚自强扭头回到清军的阵地之中,让手下将火炮和车辆辎重推到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同时命令轻装部队先行登船撤退,重装步兵依旧摆成阵势,严阵以待。
项绍宽当然言出必行,派人搬了清军的火炮和辎重走,然后留下西班牙火枪队和几门火炮压阵,大军徐徐向崇明县城方向撤退。
夕阳西下,清军最后一批人登船,向着北边的通州驶去。项绍宽下令将码头上的建筑一把火烧了,又向水里推下去若干大石,让这个码头暂时废弃,免得清军反过来偷袭。
郑克臧有些不理解,问项绍宽为何要这么做。项绍宽便为他解释说,姚自强的这批清军战斗力比较强,被堵在港口难免作困兽之斗,会造成我方的伤亡,不如让他们走,我方也白得一批火炮。区区几千人逃走,也不会影响之后的战局。总之,打仗要从大处着眼。
第九十六章 军校短训
第二天,刘迪我的灵柩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启程回上海。
许纬辰、姜承志与柏应理、许缵曾扶柩同行,王恭先、黄甲、孔国元等人按照许纬辰的安排,先回上海参加刘迪我的纪念弥撒,然后去杭州面圣。项绍宽暂时留在崇明主持大局,整编投降的清军,清剿岛上零星的残余敌人。
三天丧礼过后,刘迪我的棺椁就在徐家汇教堂附近下葬,与文定公徐光启毗邻。
许纬辰和陆希星、洪诚丘商议,趁着战事的间歇,一起回一次杭州,凑齐了人好商议一些大事。于是,几人辞别了徐太夫人,与一众官员一起,带着四万两银子回杭州。
到了杭州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觐见皇帝朱慈炤。一共四个人,分了三个批次引见。
第一个是许缵曾。这一次巧取崇明岛颇为有功,又报效了四万两白银,当然要别有恩典。朱慈炤赐座赐茶,好言安抚。毛渊明当着朱慈炤的面,开读和许纬辰一起拟好的诏书,诏封许缵曾为通议大夫、詹事府詹事加南京兵部侍郎衔。
给许缵曾这样一个官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四万两银子数额巨大,假如旁人直接买官,出价四万朝廷还接不起,因为按照清朝方面的市价,可以买的最大的官是四品道台,也不过是一万六千两,四万两买两个还有找。二来,许缵曾毕竟初来乍到,若是给他什么实职,排在了东宁众官员之前,怕有人有意见,詹事府是东宫名下的机构,朱和尭年纪尚幼,而且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因此整个詹事府尚无一名官员,也无事可办,是纯粹的虚职。所以,詹事府詹事加南京兵部侍郎衔是三品官里的顶流,却又不影响到其他人。
许缵曾谢了恩,又陈奏刘迪我、柏应理有功,求皇帝下诏褒奖。朱慈炤就按照毛渊明事先嘱咐的,说过两天就会有恩旨。
第二个被引见的是王恭先。王恭先是顺治十六年的二甲进士,这次也是立了大功,朱慈炤同样赐座赐茶,温言嘉奖,宣诏晋升为宁波府同知,即日赴任。
第三批就是黄甲和孔国元,这两位武将就不怎么适合坐下喝茶聊天了,因此让他们站着答话。当然这两位也不怎么在乎,只是关心自己的功劳和仕途。毛渊明也就不等朱慈炤说什么,直接开读诏书,黄甲和孔国元献降有功,赏军校短训。
黄甲和孔国元都听不明白,什么叫“赏军校短训”。许纬辰自然是让他们先叩头谢恩。
郑经登陆之后,军机处就安排邹树人和韩鹏在杭州城绿营兵营办理军校,挑选流民中的单身强壮男子,训练之后送去前线当兵。离开崇明之前,项绍宽嘱咐许纬辰,这一次趁着要封赏两名武将的机会,设立“赏军校短训”这个名目,用来树立军校的形象和威信。
因此退出来之后,许纬辰就给黄甲和孔国元详尽的解释道,所谓军校,就是将士转升官职之所,如同科举出身之人要进过翰林院才能当大官一样。
“那什么叫’短训’?”孔国元问道。
“入军校训练,自然会有长短之分。你们两位本身是游击、都司,只需半个月的短训,肄业之后就能高升了。”
在黄甲和孔国元听来,这个“短训”仍然是多此一举,武将升官不是兵部一纸公文就能办到的吗?但既然许纬辰承诺了半个月之后就能高升,也就不再争辩什么,由侍卫带着去邹树人那里报到。
忙完事情之后的第二天,毛渊明召集大家开会。
说起许缵曾报效的那四万两银子,大家都忍不住喜上眉梢。然而这笔钱怎么用,是个大问题。常镇业和文济世都希望拿这笔钱作为储备,发行宝钞,盘活一下经济,邹树人则希望再购买一些武器装甲,供应前线。
毛渊明若有所思,显然对钱的用途另有考虑,但又好像没什么把握,有些犹豫。
“有什么问题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嘛。”洪诚丘看毛渊明为难的样子,直接问道。
毛渊明笑了笑答道:“嗯,我是想啊,能不能给朱慈炤造一个行宫。”
“造行宫?”
“嗯。这段时间你们不在,不了解情况。”毛渊明解释道,“朱慈炤住在石调声府里,住是没问题,但官员时不时回来朝见,就显得有些拥挤。葛世振的经筵隔日进讲,偶尔还会撞上皇后胡氏在院子里,显得非常尴尬。”
“是啊,官员们去见皇帝,每次都从我们住的前院穿过。我们倒也无所谓,但他们都挺尴尬的。”鲍婧补充道。
“还有啊,我看朱和尭一个人读书,也挺寂寞的,想从育婴堂找几个同龄人给他伴读,只是石调声府的书房太小了,坐不下几个人,我想能换个大点的地方。”林樱也觉得需要给朱慈炤换地方。
洪诚丘挠了挠小平头,说道:“要不,重新寻一处参领的宅子,修葺一下,你们这些女孩子先搬过去住,石调声府完整地留给朱慈炤,那就不拥挤了,官员进进出出也不至于尴尬。”
“这事我们想过,并不合适。”鲍婧说起正事的时候,很有现代女性的干练,“我们现在和朱慈炤一家住在一起,是要照顾朱慈炤一家生活的,搬走了就会变得很不方便。”
“修行宫也不是不行,只是钱从哪里来。”陆希星见鲍婧坚持,那就直接进入下一步的议题。
“修个行宫要多少钱?”秦九儿细声细气地问道,“不会要把九儿卖了吧?”
“不会,因为远远不够。”常镇业一句话,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说正经的,如果要修行宫,不如就在驻防城里,按照亲王府的规制稍作删减,修一座王府,暂时作为皇帝的行宫,等将来’克复中原,还于旧都’了,再让出来作为王府。”许纬辰提出了一个方案。
“让出来以后给谁?”
“给郑克臧啊。”许纬辰说道,“历史上的郑经活到了1681年,也就是六年之后。等郑经驾薨之后,郑克臧也需要一座王府。”
“那现在不是已经有一座王府了吗?”
对于洪诚丘这个问题,许纬辰摇着头答道:“那不行。郑经现在是残疾人,王府不用太大,也不需要很多嫔妃的居所。郑克臧即位之后就不一样了,现在这座迷你王府不够他住的。”
“妈的,又算这么远。”
常镇业见许纬辰似乎支持毛渊明修行宫的计划,便提出了参考意见:“史书记载,明朝末年修桂王府,花了五十万两银子,所以我估计二十到二十五万两银子够了。”
“为什么?”秦九儿瞪大了小眼睛问道。
“这个好理解啊,明朝末年贪污腐败严重,负责建造王府工部官员和监工太监联手贪污,造价才高达五十万。”陆希星笑着给秦九儿解释,“你们大学生不知道社会人的黑暗。我们自己监工建造,就不至于花那么多冤枉钱了。”
“呃……”秦九儿吐了吐舌头,朝着陆希星做了个鬼脸。
“要是这么说,还是能行的啊。”毛渊明听完大家的分析,好像是看到希望了,“假如花二十万两造王府,我们出售的商铺和住宅已经回笼了十几万两,再加上这次许缵曾报效的四万两,差不多就有二十万两了。”
“话是不错,不过若是把钱全花完了,好像也不太好。现在毕竟是战争期间,随时都要花钱的。”常镇业一面提醒毛渊明钱还得省着花,一面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老是抠抠索索地想怎么省钱,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大家一起想一想,怎么还能再赚点钱。”
“说到赚钱,我倒是有个想法。”
第九十七章 收费选妃(上)
毛渊明一看,说话的是许纬辰,便问道:“有什么好办法?”
“朱慈炤登基之后,我们还欠着两件事没办呢。”
“哪两件?”
“第一件,新皇登基,要开恩科。今年是乡试年,应该在秋天举办秋闱。”许纬辰答道。
洪诚丘听完挠了挠头说道:“你要搞科场舞弊赚钱?”
“怎么可能呢?”许纬辰笑了起来,“我想说的是第二件事:选妃。”
“选妃?”鲍婧听完瞟了许纬辰一眼,“你们男人怎么整天尽想这些好事。”
“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毛渊明只得笑着圆场:“好吧,无论如何,选妃对皇帝来说是件正经事。”
“是啊。我之前和朱慈炤说过,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是广育皇嗣、为国生猴子。选妃之事,本来应该一登基就开始,因为打仗拖到了今天。”
“嗯,选妃是应该选,但选妃怎么和赚钱联系起来呢?”洪诚丘一下子没明白。
“这事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竞标。”
“禽兽啊,竞标都被你想出来了。”陆希星反应快,已经明白许纬辰什么意图。
毛渊明皱了皱眉,问道:“怎么竞标,具体说说。”
“清代后宫制度成熟之后,设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以下贵人、常在、答应不入流。皇贵妃在有皇后的时候不常设,所以是一妻十二妾的格局,我觉得这个模式可以照搬一下。”
“然后呢?”
“这次我们拿出一个妃、两个嫔的名位,供大家拍卖,价高者得。”
“十二个名位,为什么只拿出三个来?”
“因为朱慈炤在民间过惯了清苦的日子,我怕一次性给他太多女人……”
“好好好,你别说下去了。”洪诚丘已经明白过来了。
“等一下啊。”毛渊明觉得有点乱,“你的意思是说,向民间发布信息,凡有未嫁女子者,可以报名参选,然后出价竞标三个后宫位置?”
许纬辰点了点头:“嗯。核心部分是这样的,当然还有许多配套政策需要完善。”
“呃……我有点担心。”常镇业感觉这个事情似乎有些不妥,“选妃这件事,老百姓未必热衷,你贴钱他或许来,你收钱他多半是不会来的。”
“这个问题我想过。民间反感选秀,是因为选秀以后是以秀女的身份入宫,秀女数量众多,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垂青那就一命二运三风水了,而且就算被皇帝临幸,若不能生育子女,也只能是个低级的答应、常在之流。绝大多数秀女的命运是很悲惨的。”许纬辰解释道,“但我们这次不一样,标明是一个妃、两个嫔的名位,选中就上任,如同卖官,肯定有人是愿意的。”
“上任……到皇帝的床上叫上任吗?”秦九儿一句话,又把大家给逗乐了。
毛渊明也笑了笑,又说道:“好吧,还是说正经事。那竞标总得有个底价吧,若是几百两银子就把妃位拍下来了,又没赚到钱,又失了体统。”
“另外,纯粹是价高者得也不行啊。万一他的女儿长得像凤姐、如花,又或者体重二百六十斤,那朱慈炤还不找我们拼命?”洪诚丘也觉得方案还不完善。
“那不如这样好了,改成付费报名参选。”陆希星说道。
“怎么说?”
“凡是有女儿参选者,先付一笔报名费,如中选则报名费不退,不中者退还报名费。”
“咦,这个办法好,不中者拿回报名费,也不会有顾虑。”洪诚丘马上表示支持陆希星这个想法。
“谁说不会有顾虑?”李书同忽然插话说道,“你要他把银子交给你,回头落选了,他难道不怕你赖着银子不给?”
常镇业摇了摇头:“这个好办,报名的时候不需要直接给钱,只需签一张’拖欠报名费多少两’的欠条,如果最后没选上,就拿落选牌子去县衙赎回欠条。这样他就能安心了。”
“那报名费多少才好?”
“太贵的话,门槛太高,大多数人即使愿意参选也无从报名。太低的话,有失体统,而且和我们集资的目的相违背。”常镇业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看,五千两差不多吧。”
“五千两的话,三个名位一共能卖一万五千两,感觉似乎是少了些。”陆希星觉得有些不够满意。
“但五千两已经很贵了,能拿出五千两银子的人家,在我们现在控制的湖杭嘉绍宁松六府之中,也不会有几千户。再涨价恐怕就无人问津了。”
陆希星想了想答道:“不如加到六千四百八十两,比五千两也贵不了多少,能出得起五千两的人家,多半也出得起六千四百八十两。对我们来说,总共能多收四千四百四十两。”
“为什么是六千四百八十两?有什么讲究吗?”
“就是648的十倍啊。”
“648的十倍就是VIP10的意思吗?”毛渊明才发现,原来陆希星是在玩手机游戏价格的梗。
“唉,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玩上手机游戏啊……”陆希星的话,引来了洪诚丘的哀叹。
大家也都沉默了下来。穿越了这么久,大家其实已经很少再提起怎么能够回现代社会的话题了,只是偶尔说起过去的生活,还是会有些伤感。
开完会,大家分头开始工作。唐云沛和谢成武负责研究新的王府的设计,正好朱术桂人还在杭州,便登门请教王府的格局。毛渊明负责拟写选妃的诏书,然后传发六府。
选妃工作的细则,是散会之后毛渊明和陆希星、许纬辰一起拟定的,最主要的是列明了应选条件和中选之后的待遇:女孩子必须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体貌端庄,身无残疾,家世清白,如中选入宫册封为妃、嫔,父亲赠正三品一等护军都尉衔,母亲赠三品淑人,兄弟一人荫入国子监读书。最后告诉各地官员,以一个月为期,在闰五月二十五之前要将应选女子和报名费送来杭州。
事情分派停当,洪诚丘、陆希星等人仍回松江府坐镇,负责支援参谋室作战。许纬辰又以朱慈炤的名义拟了一道圣旨,请洪诚丘带去松江,嘉奖柏应理,赠七品俸禄,刘迪我追赠“靖国真人”。
大半个月过去,清军再未发起进攻。黄甲和孔国元“短训”期满,升官为正三品参将和从三品游击,启程回松江军前听由参谋室安排。
各地应征参选的秀女纷纷被礼送到杭州,人数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每个府送来的秀女都超过了二十名,杭州本地则有多达近四十人报名,导致毛渊明极其后悔没有把价格定得再高一些。
秀女送到之后,都在驻防城内安排住宿,由鲍婧负责管理。采选过程分为四步,又要耗时半个月。
第一步是初选,由鲍婧带着几个满洲姑娘,给秀女们量身高、体重和三维,凡是过高过矮、过胖过瘦以及身材比例失调者,一律淘汰。送来的秀女都是十六到二十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身材稍差的自然有自知之明,不会报名参选,因此这一步只淘汰了十几人。
第二步是身体检查,仍是由鲍婧带着满洲姑娘,将秀女们带入密室,脱去衣物之后检查身体,查看有无影响观感的胎记、疤痕,以及有无明显的体臭之类。
通过前两步筛选的仍有近百人,接下来被安排与满洲姑娘们同吃同住,进行第三步筛选。这一步耗时就比较长了,主要是观察这些秀女的坐相、吃相,鲍婧、林樱们还分别和她们谈话,按照谈吐气质给她们打分,又让满洲姑娘记录秀女们的睡相,有无磨牙、打呼、频繁起夜等恶习。
十天下来,终于完成了第三步筛选,一下子淘汰掉了七十多人。剩下二十四名秀女,进入最后的决赛阶段。
第九十八章 收费选妃(下)
朱慈炤这段时间特别紧张,选妃这样的事情,在过去三十多年的艰苦岁月里,是想也不敢想的。随着选妃进程的推进,朱慈炤既不敢表现出兴奋,以免皇后胡氏不高兴,又不能显得太漫不经心,让毛渊明以为他有别的想法。
毛渊明和鲍婧为了张罗选妃之事,最后还是决定让女性穿越者们搬出了石调声府,搬往巡抚衙门居住,仅在前院保留了一间厢房,作为鲍婧的办公地点。朱术桂早在半个月前已经返回东宁,因此巡抚衙门暂时空了出来。
选妃总决赛前三天,鲍婧请了郑经的侧妃林氏来给二十四名决赛的秀女讲解礼仪。郑克臧生下来没多久,生母陈昭娘就被杀,由林氏抚养长大。既然郑克臧和“毛利国人”关系亲密,那么林氏也自然与鲍婧显得格外熟络。
总决赛的地点就设在石调声府的前院,毛渊明和鲍婧吃过午饭就开始张罗布置场地。鲍婧一边仔细检查各处装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毛渊明聊天。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报名,我和林樱她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我也没想到啊。”毛渊明耸了耸肩说道,“明朝的史书都说,民间非常反感选秀女,所以我们最初的预计是每府会有三五个土财主想当皇亲国戚,结果来了一百多个。”
“那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原因啊,因为赠品太好了。父亲赠一等护军都尉衔,母亲赠三品淑人,兄弟一人荫入国子监读书,这三样单卖都不止这个价。我们也是担心无人应选,才特意把赠品设计得这么好,看来是判断失误了。”
“进总决赛的二十四个姑娘你都看过了吧?你觉得朱慈炤会选谁?”
“我哪里知道他会选谁。”毛渊明被鲍婧这个问题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在KTV里不也得选公主吗?你们男人审美不都差不多,低俗。”
毛渊明被这句话说得更加不知所措,想了想憋出来一句“那就换一批”。
“哈哈哈哈……”鲍婧爽朗地笑了起来,东张西望地看了看院里的摆设,又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许纬辰啊,好几天都没看见他了。选妃也是他提出来的,怎么他自己不上心呢。”
“他和老姜十天前就去松江了啊。”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事情,他又跑去游山玩水了?走也不说一声。”
毛渊明“呵呵”笑了笑,轻轻说道:“是项绍宽派人来,要他俩去的。”
鲍婧斜斜地白了毛渊明一眼:“项绍宽干嘛老是找他,打仗不是他们参谋室的事情吗?”
毛渊明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又是军事机密,不能对我说?”
“你知道就好嘛。”毛渊明轻轻摇了摇鲍婧的胳膊,“你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准备,总决赛就要开始了。”
总决赛进行两轮。秀女们入场之前,毛渊明先请朱慈炤在正厅前居中坐下,自己和林氏坐在朱慈炤的左右,鲍婧站在大门口控制入场节奏,其它女穿越者坐在院子两侧的回廊里。
王孝义高喊一声选妃仪式开始,鲍婧便示意第一排四名秀女进场。所有的秀女都穿着织造府统一制作的宽袖衫,肩围云肩长裙,佩戴一样的头饰,每个人腰间别一个纸质腰牌,写着从一到二十四的数字。同样的号码牌,朱慈炤手里也有一副。
第一排四名秀女到了朱慈炤面前,向朱慈炤行礼,逐一自报姓名、家世,然后按照林氏的口令,蹲下、站起、举手、原地转圈、来回走步,从各个角度向朱慈炤展示自己。
朱慈炤觉得哪几个可以,就从手中的号码牌中取出相同的号码,递给毛渊明,毛渊明马上让林樱、苏沐汀等人带着获选的秀女进入厢房休息。没有被朱慈炤看中的,即从大门退出,由秦九儿负责集中休息,等候安排。
就这样一排一排挑选下来,二十四名秀女被朱慈炤淘汰了十五名。剩下的九名稍事休息之后,进行第二轮比试。
这九名秀女是经过了多轮筛选的,从样貌、仪态、口音上已经很难区分高下了,所以第二轮的比试项目是才艺。古人的才艺,多半指琴棋书画四项,按照朱慈炤的意思,只比试琴、书两项。
比试琴艺的规则,是由九名秀女各自弹奏一曲,朱慈炤、李书同和苏沐汀三人分别打分,取三人平均值即为得分。这种形式对朱慈炤来说十分新颖,觉得很有趣。比试书法也如法炮制,由秀女们各写一幅五绝唐诗,只是两名副裁判换成了毛渊明和林樱。
第二轮比试结束,最后以总分选定三名中选者,分别来自松江府、湖州府和杭州府。朱慈炤看上去对选妃的结果非常满意,嘱咐鲍婧尽快安排中选秀女的父母兄弟觐见。
选秀活动结束,朱慈炤“起驾回宫”,其实就是从前院回到后院。苏沐汀送林氏回延平郡王府,毛渊明和鲍婧则要处理善后事宜。
所有未中选的秀女和父母,全都发给路费和落选牌子,遣散回家。毛渊明还别出心裁,给她们每人发了一枚“定永元年选秀参赛纪念章”,纪念章是铜质鎏金,由常镇业指示宝浙局专门制作,本身价值也要五钱银子。
中选的三位秀女,由鲍婧安排,暂时搬到巡抚衙门居住。又请织造府再派人来,仔细地量体裁衣,制作礼服,准备十日之后一并送入“宫中”。
三位中选秀女的父母由毛渊明负责接待,让他们把报名费付清,并且由礼部负责培训礼仪,准备参加一等护军都尉和淑人诰命的赐封仪式。父母们最关心的事情是“一妃两嫔的名位最后怎么决定”,毛渊明只得非常耐心地为他们解释:三位秀女要先行“进宫”,轮流侍寝,等一个月之后,由皇上按照心里的满意程度来决定名位的分配。
三对父母听完,无不是又尴尬又焦急,自家闺女都是一清二白的闺中少女,如何懂得用床上之术取悦皇帝的争宠手段。毛渊明只得安慰他们,嫔和妃之间待遇也不差多少,皇帝一定会一视同仁雨露均沾的。
毛渊明这么说,虽然能稍微安抚一下父母们的心情,但内中又有一个妈开始问毛渊明,皇后娘娘是什么样人,是否难于相处,自己几时能再和女儿相见等等问题。毛渊明虽然不胜其烦,但也只能笑脸相迎,逐一解释。
与选秀工作同时,唐云沛、谢成武和杨贤也开始了王府的建设。
明代亲王府的规制,由明太祖朱元璋创制,嗣后多次修改,到弘治年间大致定型。亲王府的规格布局与皇宫相似,一般是在封藩的城市中修建子城,称为王城。王府位于王城的中轴线上,正门是承运门,承运门内为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如同紫禁城前三殿。存心殿之后为宫门,前寝宫、穿堂、后寝宫,也如同紫禁城后三殿。另外还有东西三所比拟东西六宫、世子府比拟慈庆宫、长寿宫比拟慈宁宫等等,至于宗庙、山川坛、社稷坛、书堂、退殿、典膳所、典宝所、承奉司、六局等等,也是一应俱全。
唐云沛与杨贤商议之后呈报方案:杭州已有驻防城,安全警跸没有问题,因此王城的城墙改为宫墙,城门也不采用城台殿座式,而采用宫门式。驻防城内原有建筑众多,拆迁费时费力费钱,最佳选址是原来满洲营的位置,建筑较少,地势平坦。建筑面积按照事先确定的“按照亲王府的规制稍作删减”的原则,确定为南北长一百二十丈,东西宽九十丈,缩小为标准亲王府规格的六成,预算也因此大幅下调,确定为十五万两。
第九十九章 又是慕天颜
许纬辰和姜承志一到松江,便被项绍宽拉去开会。会议的参与者只有军机处的穿越者,连刘国轩也不在场,显得特别严肃。
一开始由蒋一正介绍情况:半个多月前,大明水师在崇明岛外洋面截获一艘走私商船。商船从直隶大沽口而来,本意是将船上的奉天特产运往定海。
“走私船不算什么大问题吧?何况他是在走私清朝的东西,对我们没什么损失啊。”姜承志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这么急把自己找来松江。
“光是这样就不找你们了。”蒋一正继续说道,“我们审讯了船主,他交代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察哈尔亲王布尔尼兴兵反清。”
“这也正常啊,布尔尼之乱是三藩之乱的一个副产品,历史本来就是这样的。”姜承志依然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蒋一正笑了笑,说道:“别急嘛,听我继续说。布尔尼起兵之后,康熙以信郡王鄂札为抚远大将军,图海为副将军,率兵讨伐布尔尼。因为京师的八旗军队大部分都南下应对三藩之乱了,所以图海召集了京师满州蒙古八旗所有家奴,共数万人出征。”
这次姜承志没有再出声,只是直直地看着蒋一正,眼神里的话语依然是“这不还是历史的正常进程吗?”。
“四月下旬,两军在达禄地区交战,鄂札与图海、副都统吴丹轻骑突进,在山间中伏,副都统吴丹战死,鄂札与图海逃回。”
“这……”姜承志感到事情有些异样了,“历史上不是图海大破布尔尼吗?”
“嗯。所以说历史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项绍宽点头说道,“那个船主说不出战争的细节,但我怀疑双方的参战人员和兵力与我们知道的历史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事情要是这样,确实值得警惕。不过,即便如此,这场战斗发生在千里之外,暂时影响不到我们。绍宽你找我们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许纬辰面带疑惑,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啊。还真的被你猜到了。”项绍宽一字一顿地说道,“杰书又派人来,说是要招抚。”
“招抚?来的又是慕天颜?”姜承志惊奇地问道。
“是啊,东宁人民的老朋友嘛。”
“那这一次,他开出来什么条件?”
“问了,他不肯说,说要亲自见到郑经才能谈。”潘兴一脸鄙夷地说道,“他这个当口来招抚,显然是战场上连续失败,杰书无可奈何才派他来的。他还搭什么架子。”
“可能不止于此。”项绍宽接着说道,“招抚究竟是杰书的主意还是康熙的主意,都不好说。江南清军连战连败,杰书本人应该就有招抚的想法,但如果鄂札与图海战败为真,康熙可能也会有先招抚郑经,集中力量对付吴三桂的打算。”
“吴三桂那边情况如何?”吕宪华忽然看着许纬辰问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按照逃难百姓的说法,吴军与清军在南昌、袁州一线对峙,耿军在江西的进展也不大。”许纬辰这段时间在杭州,也很留意江西方面的战报,不过没有什么特别惊喜或者惊悚的消息。
“康熙的思路,一直是’对别人可剿可抚,对吴三桂坚决剿灭’,所以让杰书招抚我们也不出奇。”温如嵩接着话题说道,“不过呢,我本人还是不赞成招抚,我们现在节节胜利,何必与清虏多废话。”
温如嵩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之后,许纬辰忽然想明白了:慕天颜来招抚,本来也不是了不起的大事,把慕天颜送来杭州就是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与他打交道。但现在军前反对招抚的声音肯定很大,项绍宽很难作这个决定,因此大老远把自己找来。
“好吧,那就让我和老姜先去会会他,再做决定吧。”许纬辰边说边笑了起来,“来都来了,总得见见。”
慕天颜上一次到杭州,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和款待,还拿到了整整一车的古玩字画,再次见到许纬辰和姜承志,当然非常高兴。
落座奉茶之后,大家切入正题。许纬辰笑着问道:“慕藩台此来,有何新见教?”
慕天颜听见一个“新”字,已经会意,知道弦外之音是“若没有新的条件,那就免开尊口了”,于是也陪笑着说道:“慕某此来,是奉了大将军王之命,前往拜会延平郡王殿下,商谈两家议和之事。”
“如何议和?”
“这……”
“慕藩台,我代表大明皇帝和延平郡王而来,你若不愿对我说,那就无和可议了。”
慕天颜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一阵,才又说道:“大将军王的意思是,只要延平郡王愿意,朝廷可以册封他为亲王,永镇东宁和漳泉二府。王爷帐下的文武官员愿意留在王爷身边的,悉听尊便,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一应量才适用。”
“那薙发易服呢?”
“不薙发、不易服,朝廷另外每年给银五十万两。”
许纬辰和姜承志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杰书这次的加码比上次升了不少,看来确实是有意议和的。不过,如果是上次议和慕天颜开出这个加码,大家倒还可以有得商量,但这次肯定不行了。
“慕藩台,你这是说笑了,我大明定永皇帝已经登基,我大明与大清,乃是南北两朝,岂有接受招抚之理?”许纬辰说着,眯着眼看了看慕天颜,“你们家大将军王怕是不知道这件事吧?不如请他先奏明康熙,再做定夺。”
许纬辰说完,慕天颜脸上一阵青红皂白,忽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许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哪里还有大明皇帝?延平郡王有定永皇帝,他吴三桂还有周咨皇帝呢。前年京师有逆贼杨起隆起事作乱,也自号朱三太子,各地趁着吴三桂作乱而趁机起事者,冒认朱三太子的多如牛毛啊。哪有真的,全是假的。慕某此来,专为和延平郡王议和,又何必说什么大明皇帝呢。”
“哼!”许纬辰听完慕天颜这段话,忿忿然站了起来,用严厉的声音说道,“慕藩台,我敬你多番往返,不辞劳苦,专为消弭兵火,倡议和局。不料,你竟敢如此藐视我大明皇帝!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军连战连捷,胜券在握,是战是和,操之在我。为今之计,你家大将军王若是诚心议和,那就按宋金旧例,南北两朝并立,若是不愿意,那就战场相见,勿谓言之不预也。”
姜承志也站了起来,朝着慕天颜说道:“杰书奉旨南征,迄今为止不但寸土未得,反而损兵折将,康熙迟早要拿他是问。慕藩台若是真心为你们大将军王着想,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议和。若是和议成局,两国休兵,杰书在康熙面前也算是有个交代。”
“……”慕天颜这下真的有些无话可说了,迟疑了半晌,说道,“两位所言’两朝并立’之事,不是我一介布政使可以决定的,不如等慕某回去,禀明大将军王之后,再作商议。”
“那是当然。”姜承志点了点头,“你早些回去,早些对杰书说,好早些定下大计。”
许纬辰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另外,你不要回苏州了,我派船直接送你去江宁。这样快一些。”
“这……”慕天颜又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那就听两位安排。”
“好,公事说完了,咱们还是要论一些私交的。你好生休息,晚上我们再设宴款待,明天登船出发。”许纬辰说完,和姜承志一起起身告辞。
走出慕天颜的住处,姜承志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和清朝谈南北并立的事情么?”
“当然不是,我们所有的谈判行为都是缓兵之计,包括这一次,和下一次。”
第一百章 奇袭江宁
“奇袭江宁?!”连同项绍宽在内,参谋室的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意思是说,派军舰溯流而上,直取江宁城下,造成心理上的震撼。”许纬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是我刚才在和慕天颜谈话时想到的。”
“江宁城是江南省的首府,也就是大明的留都南京,城高池深,兵力充沛,守备森严,即使兵临城下也并不能对杰书造成什么损失。”蒋一正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开始理性分析,“当年郑成功大军压境围攻江宁,反而惨败,我们不能重蹈他的覆辙啊。”
许纬辰摇了摇头:“不,我们不学郑成功。郑成功是真的想攻下南京,但我们的作战目的是消灭京口的残余清军水师力量,彻底掌握江宁以下江面的控制权,并且威胁江宁城。”
“即便如此,没有后续的陆军登陆作战,成果也有限啊。”潘兴也觉得这个想法似乎作用不大。
“不,成效会很大。”孙广越似乎想明白了许纬辰的构想。
“怎么说?”
“你们还记不记得,《三国演义》里临洮之战后,邓艾是怎么分析姜维’必出有五’的?”孙广越以标志性的动作用力摇着蒲扇,一板一眼地说道,“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四处皆是守战之地;姜维或声东击西,指南攻北,吾兵必须分头守把;蜀兵合为一处而来,以一分当我四分:其必出四也。”
“我明白了,镇江是江宁门户,镇江一带的焦山、金山、瓜州、京口四处皆是守战之地,我军一路而去,清军需四面防守。所以,如果我们的战舰突然出现在江宁城下,杰书就会意识到,沿途的各个港口城市,都在我军的攻击范围内,他就不得不调兵增强这些地方的守备。”项绍宽在孙广越的提示下,发现了这个计划的奥妙所在。
“那清军调兵增强这些地方的守备,然后呢?”潘兴还是没有彻底明白。
但实际上问题已经非常明显了,吕宪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然后我们就集中兵力,发起一次苏南战役,清剿苏松平原上的所有清军,一举攻下苏州城。”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崇明到江宁之间的江面水情究竟如何,无人知道。就算有跟着郑成功攻打南京的老兵,也记不清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吧?”温如嵩的特长就是从看似无懈可击的计划中找出可供反对的点来。
好在许纬辰也早已习惯了温如嵩的作风,笑着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要从水路把慕天颜送去江宁。我们可以派两艘船,沿途侦查地形,为接下去的作战作准备。”
“那谁去合适?”
“送慕天颜回江宁这件事,我们谁去也不合适。”许纬辰继续解释道,“倒不是我们怕死,只是万一杰书不讲武德,扣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肯定会束缚其他人的手脚。所以我觉得,派俞鼎臣去最好,他在军机处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还算能干可靠。”
“那万一杰书连俞鼎臣都扣留,怎么办?”这次有疑问的是潘兴。
“大概率来说不至于,俞鼎臣一个六品户部主事,扣留他作甚?小概率来说,假如杰书真的丧心病狂扣留俞鼎臣,那就算这个计划失败了。凡事没有万无一失的嘛。”
“行,那就细化一下任务。”项绍宽对这个构想感到满意,决定付诸执行,“俞鼎臣送慕天颜回江宁,一去一回大约要十二、三天,一正和我就在崇明港口备战,俞鼎臣一回来马上出发。宪华和刘国轩到青浦准备,我们到达江宁之后,就派快船回来通知。你们接到通知就发动进攻。”
“没问题,具体问题我和刘国轩商量。”吕宪华表示接受。
“那,政令和后勤部门怎么分配?”陆希星问道。
许纬辰想了想答道:“你和诚丘继续坐镇松江,主持大局。老姜和水师一起行动,这样指挥日军也方便些。我和宪华一起去苏州。”
俞鼎臣送慕天颜回江宁,被杰书挽留了一天,回到崇明港口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十三。项绍宽和姜承志仔细盘问江宁以及沿途的情况,俞鼎臣说,江宁城内的气氛不算太紧张,城楼、港口和卫所的戒备还是非常森严的。不过,一路上见到的清军船只,基本看不到大船,可见清军水师战力非常有限。
既然如此,项绍宽便下令按照事前的计划,启航出发。
六、七月间是长江口东南风最盛之时,十六年前郑成功溯江而上发动南京战役,也是这个时候。项绍宽调动了全部十艘西班牙战舰,明军和日军战舰各五十艘,总兵力五千余人,大张旗鼓,顺风推进。
郑克臧此时已经不再是监国世孙,而是拜受了定永皇帝的诏书,成为了延平郡王世子,同时加上了征东将军的头衔。令郑克臧最为兴奋的是,项绍宽第一次同意郑克臧单独带队作战——由姜承志陪同,在日军最大的一艘安宅船上参与作战。项绍宽自己和林升一起在大熕船上指挥全军,蒋一正则待在圣卢西亚号上——蒋一正曾经留学巴西,能说葡萄牙语,与瓦尔加斯勉强可以沟通。
船队在江面上行驶了五天,沿途多次遭遇小股清军,这些小船跑得快的转入小河逃生,跑得慢的全部被击沉。第六天中午,船队已经接近镇江的京口。京口是江南清军最重要的据点之一,是汉军八旗的驻地,同时还有水师驻扎。吴淞口战役以来,京口汉军八旗将军王之鼎和水师总兵侯袭爵多次派兵南下支援,但都被明军击退。
十六年前郑成功到达京口之时,清军曾用“铁索横江”的办法阻挡郑军,但并无成效,郑军用利斧劈断铁链,顺利通过。这一次俞鼎臣送慕天颜回江宁,沿途并未见到铁索,项绍宽判断可能是清军知道这招没有作用,干脆放弃了。
京口江面开阔,但江心有一个巨大的沙洲,清军已经在沙洲上建了数座炮台,将战船罗列在沙洲两侧,准备迎战。
项绍宽在望远镜里看到清军的部署,心知清军也是孤注一掷,若此战获胜,清军在长江水面的全部战力都要归零。于是下令打旗语,由西班牙战舰居中轰击炮台,郑氏水军与日本水军两翼包抄,与清军战船交战。
军令一出,蒋一正和郑克臧都立刻作出反应。西班牙战舰转变为横阵,用侧方对着炮台,开始火力覆盖。郑克臧第一次指挥作战,既紧张又兴奋,催着姜承志翻译给东乡重利听,要日军船只改作雁行队列,跟着自己切入清军船队之中。
郑克臧这个打法,倒也是水师作战的标准阵势之一,只是这是一种恃强凌弱的打法,以雁行船队分割敌军,然后各个击破。若是清军水师火力强大训练有素,则打头的日本旗舰必然遭受围殴。所幸,清军水师本来船只就偏小,训练水平也差,更兼在增援吴淞口和崇明的时候已经两次败给明军,士气低落。双方一经交火,就有清军船只开始逃离,剩下坚持作战的,大多中炮起火,船上清军或降旗投降,或弃船登岸,局面混乱不堪。
项绍宽这一边的战局大同小异,清军战船素来不是郑军大熕船的对手,挨了几炮之后,就四散溃逃。江心洲的炮台也是临时工事,很难抗住西班牙重炮的轰击,一炮下去砖土飞扬,狼狈不堪。
第一百零一章 慕天颜的愤怒
时间不长,围绕在江心洲附近的清军战船已经消灭殆尽,有数百清军来不及逃走,直接弃船逃到了江心洲上,连同原本江心洲上驻防的数百清军,大约有一千余人困在了当中。京口将军王之鼎就在岸上观战,见此情景,即便想派兵救援也无船可派,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项绍宽见战局已定,无需再行杀戮,便下令挂旗,指示船队继续向镇江方向前进。郑克臧看到命令觉得非常奇怪,便问姜承志,为何不收降这些清军。姜承志不知道项绍宽怎么想,只能凭自己的理解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船装不下那么多降兵吧。”
郑克臧却是意犹未尽,见江北岸边清军密集之处,想必是清将的所在,便下令朝人群开炮,无奈火炮射程有限,只打中了清军在岸边筑起的土墙。郑克臧略感失望,只能随着大队继续前进。
船队再向前驶,便是焦山和金山。两座山都位于长江南岸,矗立在镇江的上游和下游,如同两座石狮子,拱卫镇江城。项绍宽并无攻打镇江之心,但有意制造假象,因此下令各船分散行动,除了轰击沿江的几座炮台,更是让瓦尔加斯尽量抬高重炮的射击角度,尝试轰击镇江城墙。
瓦尔加斯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经验相当丰富,当下命令水手将水桶和粮食搬向一侧船舷,让圣卢西亚号的整体重心倾斜,一侧稍微昂起,用昂起的一面对着镇江城,然后开炮射击。
镇江城离江岸很近,圣卢西亚号的炮弹不但连续命中城墙,还有几炮射到了城里。
镇江本来不是前线,虽然战火已经烧到了苏南,杰书也三令五申认真戒备,但毕竟没见到敌人之前,任谁的神经也不会绷得那么紧。如今几炮打到城里,城里顿时一片慌乱,很短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火光冲天。
林升望着火光,便对项绍宽说道:“项委员,炮弹不会引起大火,我看是城里有人起事响应我军,要不要登岸攻城?”
“不用了,贪小利则失大局。挂旗,让大家继续向江宁进发。”项绍宽显然并不打算在镇江与敌人纠缠。
镇江到江宁已经是咫尺之遥,陆上距离不过百里,从江上行舟,也就是一天一夜的事。考虑到作战辛苦,项绍宽刻意下令放慢速度,直到六月二十二早晨,明军舰队才出现在江宁城西北的江面上。
站在船上向东南方向望去,江宁城宏大巍峨,暗灰色的城墙绵延十余里。城廓左侧是奇峰突起的紫金山,满山苍翠的树木之间,隐隐约约能看出红砖碧瓦的建筑。
“啊,那就是中山陵吧。”姜承志站在船头,望着紫金山,不由地感慨道。
“姜大叔,你说什么陵?”
“呃……”姜承志回头发现是郑克臧,连忙机警地解释道,“我是说太祖孝陵。那山名叫紫金山,也叫钟山,故而孝陵又称’钟山陵’。”
“太祖孝陵?”郑克臧直直地望着紫金山,想了半晌说道,“爷爷当年带兵到此,肯定去拜谒过太祖孝陵。等我们攻陷了南京,我也要去。”
姜承志笑了笑,说道:“你看,清军坚壁清野,城外连人影都不见,城头倒是布置了不少大炮,恐怕不易攻取啊。”
“这一次应该是不行,不过最多三年,我一定拿下南京。”郑克臧自信满满地说道。
两人没聊几句,项绍宽的已经通过旗语下令:西班牙战舰和明军、日军大型战舰向仪凤门外江面集中,轰击仪凤门。
仪凤门是江宁外城的西北门,也是离长江最近的城门,距江岸不到一百五十丈。十六年前的南京之战,郑成功就是在仪凤门登陆,下令各镇以仪凤门为轴心,布阵于城北、城西。不料此举成为败因之一,因为仪凤门外陆地狭窄,清将梁化凤率军冲出,生擒郑军将领余新,将郑军从中间截为两段,导致郑军在决战中相互难以呼应,最终惨败,潘庚钟、甘辉、万礼、林胜、陈魁、张英等重要将领都殁于此役。
这段往事对南京之战的幸存者来说都是难以挥去的噩梦,刘国轩曾经跟项绍宽详细讲过当时的情形,说的时候还是感到心有余悸。不过,现在项绍宽并不打算登陆攻城,而是持续炮击。
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对于西班牙火炮来说并不困难,但江宁城的高大厚实程度连杭州城都无法比拟。连续十几轮炮轰下来,击毁了大部分设在城外的防御工事,击毁了城楼的一个角,将城墙的垛口和外侧包砖打落了几处,但整个城门基本没有变化。
城内的杰书应该是一早收到了镇江方面的报告,因此城楼之上驻守的清军不少,还开炮还击,虽然还击并没有什么作用。
见轰击城门成效不大,项绍宽下令暂时停止炮击,放下小船接郑克臧等人到旗舰上开会。众人到齐之后,纷纷表示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既然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攻陷江宁城,只要炮击达到了恐吓杰书的目的,那也就可以了。
正在商议之间,仪凤门缓缓打开,里面出来几个人,直往江岸边而来,待走到江岸边,便大声喊叫,说要与明军大将说话。姜承志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为首的正是慕天颜,便让人放下小船,将慕天颜接上船来。
慕天颜一到船上,便破口大骂,说明军不讲信义,明明说好了要议和,却偷偷派兵袭击镇江和江宁。
项绍宽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静静地等他骂完,见慕天颜骂得气喘吁吁,便让人给他上一杯水。慕天颜端起水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大声说道:“你们说,你们待要怎样?!”
“我该问你待要怎样才对啊。”项绍宽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来我船上,想必是奉了你们大将军王的命令。有何见教,就直说嘛。”
慕天颜也是骂得差不多了,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说道:“大将军王是诚意招抚,也是你们开出了条件,要我代为回奏大将军王的。大将军王说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朝廷不认什么大明皇帝。只要延平郡王愿意称藩,朝廷可以再赐福建几个州府给延平郡王作汤沐之邑,银子方面也好说,五十万两不够,也可以再多一些。”
“这事情不好办啊。”姜承志摇了摇头说道,“你看,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都是藩王,可你们康熙皇帝呢,说撤藩就撤藩,害得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起兵。你要延平郡王如何相信啊?万一那天康熙一高兴,又要撤藩呢?”
姜承志这一问,等于是指责康熙和清廷不讲信用,不但一举扳回了刚才慕天颜喷大明不讲信用这一局,还反将了慕天颜一军。
慕天颜也意识到,撤藩激起吴三桂、耿精忠起事,导致清廷的封藩招抚显得尤其虚伪。但话说到这里,也不能退缩,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朝廷是讲信用的,吴三桂自己上书要求撤藩的,朝廷准了他的奏疏,他反而起兵作乱,岂是朝廷的过错?延平郡王只要接受朝廷招抚,朝廷必然信守诺言。”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延平郡王已经拥立了大明皇帝,又岂能向你清人称臣?你不如回去,再与你们家大将军王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接受南北议和,不然就免谈了。”项绍宽没有姜承志那么有耐性,也不喜欢玩语言技巧,直接把慕天颜给怼了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 金山寺
项绍宽下了逐客令,慕天颜只得起身登上小船,回到岸上。
“那现在怎么办?”姜承志问道。
“我不是给了他三天期限吗?那就在这里等他三天好了。”项绍宽看着慕天颜的背影,悠悠地说道。
林升忽然想起了什么,朝着项绍宽说道:“委员,我们在此停留,恐怕中了清人的奸计啊。当年国姓爷就是一时不察,被清人以诈降之计拖延时日,才落得功败垂成。”
“你说的固然是实情,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项绍宽摇着头说道,“国姓爷当年是大军压境志在必得,确实应该速战速决。但我们此行并非为了攻取江宁,而是吸引杰书向江宁调集兵力,有利于苏松战场。我们在这里多拖延几天,杰书就会加快从苏南调兵。”
“师父,我有一计,可以令杰书首尾难顾,更加惊惶。”郑克臧忽然眼光一闪,跳起来说道。
“哦?说说看。”
“前两天经过镇江,我看那金山和焦山矗立镇江城两侧,若是能攻下这两座山头,居高临下炮轰城里,清军必然难以抵挡。而杰书肯定误以为我军声东击西,疲于应付。”郑克臧兴奋地说道。
“这个主意好啊,世子果然英明睿智。”林升第一个附和郑克臧。
蒋一正看了看项绍宽,也说道:“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那两座山前的炮台已经被我们摧毁了,只要在炮火的掩护下攻上山顶,镇江城就尽收眼底了。”
“好,那就试试。”项绍宽稍微想了想,感觉没有什么漏洞,“既然你提出来了,这次就由你带队,所有安宅船都跟你去,再分拨六艘西班牙战舰给你,让林将军与你同去。”
“真的吗?!谢谢师父!”郑克臧兴奋得蹦了起来。
“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多听听林将军和姜大叔的意见。达成目的见好就收,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我都记住了!”郑克臧大声答应之后,马上带人出发。
从江宁到镇江,是顺流而下,比来的时候更快一些,船队在第二天的中午之前就到达了金山江面。
金山不算很高,只有40多米,山顶有著名的金山寺,也就是《白蛇传》当中法海所在的禅寺。21世纪的金山已经是陆地的一部分,并且被镇江港所包围,但眼下还是江面上的一座孤岛,与陆地有数十丈的距离。
清军原本在金山上有个卫所,还建有一个小型的炮台。几天前明军路过金山时,已经把炮台摧毁了。郑克臧判断,卫所的清军没有火炮,自然也不敢再驻扎。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郑克臧派了几个人先登陆上岛看了看,发现确实没有清军,才留下林升在船上指挥,和姜承志一起上岛。
金山虽然不高,但是徒步爬到山顶,其实也不轻松。好在郑克臧年轻,姜承志也不过“三十出头”,两人带着十多名士兵很快来到了山顶上的金山寺。金山寺顶原有双塔,宋哲宗元符末年,宰相曾布在金山寺超度其母,在南北半山各建一塔,一名“荐慈塔”、一名“荐寿塔”,明初双塔倒坍,仅余残基,也未曾重修。郑克臧和姜承志绕着塔基转了一圈,颇感沧桑,又迈步进入禅院。
寺里的和尚倒也没有逃散,依旧在念经礼佛,住持和尚一渡连忙迎了出来。姜承志与一渡聊了几句,得知清军前几天撤退之后,城里又杀声四起,想必是有一番激战。
两人让一渡自去忙碌,抚着寺院南侧的栏杆放眼望去,镇江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镇江城墙之上,清军仍然是岗哨林立,几尊大炮也摆在了城门正面的垛口处。
“世子你看,城中好多处的建筑余烟不断,看来是几天前百姓起事放火所烧毁的。”姜承志指着城里说道。
“是啊,可惜当日没有攻城,不然说不定就攻下来了。”郑克臧说着,神色有些惋惜。
姜承志笑着拍了拍郑克臧的肩,说道:“不用可惜啦,我们的本意也不是攻城。不如抓紧把大炮运上来,轰他几炮。”
说到这里,郑克臧忽然一愣,继而说道:“糟了,忘了一件事。”
“什么?”
“大炮重达千斤,没有几百人用铁链拉拽,恐怕无法上山。”
姜承志听完,觉得很搞笑,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家居然在事前都没想到,只得摇了摇头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那就不用西班牙大炮了。”郑克臧说道,“日本人的大筒不重,三四个人抬就行。反正这里离镇江城很近,地势又高,用日本人的大筒也能打到城楼上,就改用大筒吧。”
姜承志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赞叹郑克臧机变灵动,果然有些天赋。于是命一名随行的士兵回船上传令,将日本大筒运二十支到山上。
功夫不大,二十支大筒已经运到金山寺,朝着镇江城架起。郑克臧一声令下,大筒纷纷开火,轰向镇江城楼。
大筒的威力偏小,对城楼基本没有杀伤力,但对城上士兵的威胁挺大,几轮射击下来,城上的守军乱作了一团。
郑克臧见效果不错,又让人传令,命林升将西班牙战舰和大型安宅船驶到镇江北门的正面,如几天前一样,朝着城楼和城内射击。
城上的清军还算英勇,用盾牌、木板护着身子,努力使用火炮还击,但命中明军船只的炮弹很少,多数打在了江里。郑克臧又在金山上不停地开火袭扰,使得清军的反击更加无力。
项绍宽送走了郑克臧,便耐心地等待杰书的回音,顺便坐着小船在附近转悠,画成地形图,以备将来正式攻打江宁时所用。
三天之后,回音终于来了。慕天颜带了几个随行之人,再次登上了项绍宽的船。这一次,慕天颜带来了杰书的一封亲笔信,言辞极尽浮华,内容却非常简单,就是告诉项绍宽,延平郡王若要议和,条件大可随便开列,他都可以代为奏明康熙皇帝,但两朝并立南北议和绝不可行。
项绍宽看完信,笑着问慕天颜:“你们家大将军王奉旨南下,迄今为止没有收回尺寸土地,反而丢失了松江、崇明等处,他要如何向康熙交代?”
慕天颜尴尬地笑了笑,答道:“大将军王奉旨南征,可以便宜行事,剿抚皆可。项委员只要提出条件,大将军王自然会奏明朝廷,加给恩旨。”
项绍宽把信轻轻地丢在了桌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也来回了这么多次,和议却始终没有进展,总在纠缠不休。倒不如,请你家大将军王过来,亲自与我面谈。”
慕天颜听完这话,笑了起来:“哈哈,项委员若有此意,大将军王倒也愿意与阁下一见。只是,不知在哪里相见合适。”
“哪里都行,你们大将军王若是不放心,可以就在河滩之上相见,只是地方不太雅观,风清水冷,无以相待。若是放心与我项某相见,大可来我这船上,我又岂会为难于他。”项绍宽说着,端起了茶杯,“慕藩台不妨尝一口,这是从杭州带来的新茶龙井,鲜嫩可口,清爽甘醇,在别处怕是喝不到的。”
慕天颜于是端起茶杯呡了一口,连连点头说道:“好茶,好茶。”
“你们大将军王来了,我也请他喝这个茶。”项绍宽看了看慕天颜,悠悠地说道。
项绍宽话音刚落,慕天颜的一个侍从忽然迈步走到了项绍宽的面前,面带笑容地说道:“那,能不能给我来一杯?”
项绍宽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侍卫打扮的人,问道:“你是何人?”
侍卫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小王杰书。”
第一百零三章 初会康亲王
杰书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也并不高大,穿上侍卫的衣服,显得平平无奇,混在几个侍卫当中,果然没有被人认出来。
但一旦走动说话,姿态气度那就与众不同了,一股威仪和贵气扑面而来。好在项绍宽出身军人世家,也算是司空见惯,并没有被杰书的气场压倒,缓缓站起身来,也朝着杰书拱了拱手,说道:“康亲王好胆色,请坐。来人,给康亲王上茶。”
两人于是都坐下,自有士兵送上来一杯新茶。杰书端在手里,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又轻轻吹了口气,送到嘴边呡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杰书微微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项绍宽心里感觉有些异样,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既然康亲王大驾光临,我们可以细谈议和之事了吧?”
杰书依旧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招抚之事,慕藩台已经多次前往延平郡王处商议,足见朝廷诚意。咱们长话短说,如今吴三桂作乱,天下匈匈,旁人也难免心生觊觎。不过,本王倒是敢说一句,将来一定是朝廷获胜,吴三桂必败。延平郡王若能看清天下大势,早日接受朝廷招抚,不然的话,一旦朝廷平定了吴三桂,就没有如此优厚的招抚条款了。”
项绍宽摇了摇头,放下茶碗说道:“康亲王,我说的议和,是明清两国议和,商定划界而治,结为兄弟之邦。只要两家议和,和睦亲善,吴三桂是大清的敌人,就是我大明的敌人,我军可以助康亲王一臂之力,剿平吴三桂。”
“吴三桂冢中枯骨,不日就能剿灭,延平郡王最好还是趁朝廷有招抚之意,早些提出条件,也好……”
“康亲王。”项绍宽见杰书继续坚持招抚而不是议和,没等杰书说完,直接打断了他,“你既然敢来我船上,我也给你看些东西。”
说着,项绍宽吩咐士兵准备小船,带着杰书和慕天颜等人,一起登上了圣卢西亚号。
“康亲王请看,这就是西班牙重炮,口径盈尺。一炮下去,万物都要成齑粉。”项绍宽把杰书带到了一座舰炮前,请杰书欣赏一下这件欧洲科技和工艺的杰作。
杰书皱着眉头,围着大炮转了一圈,伸手抚摸了一下炮管,又朝炮口里看了看,忽然问道:“项委员,能不能开一炮给我看看?”
“可以。”项绍宽说着,示意瓦尔加斯开一炮。
瓦尔加斯马上命令炮手装填炮弹,然后瞄准岸上大约一百多丈远的一处清军的拒马,一脸得意地指着目标对杰书说道:“看!”
这个“看”字,估计是瓦尔加斯学会的为数不多的汉语词之一。随着瓦尔加斯一声令下,炮手点燃了引信,几秒钟之后,大炮“轰”地一声开火。
等火药的烟雾散去,杰书扶着船舷定睛一看,整个拒马被炸得粉碎,残骸四散,一段木头飞出去了二十多丈。
杰书脸上一阵青红变化,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炮确实不错,不过也就只能击毁木拒马。江宁城墙高大厚实,只怕是力不能及吧。再者,火炮需要炮弹,本王再坚守三日,贵军就会弹药耗尽,不战自退了。”
项绍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如今长江两岸的清军都已经被我军歼灭,我军在长江之上畅通无阻,要多少炮弹火药,都可从定海运来,康亲王恐怕是要失望了。”
“哼,就算你能从海上运输又怎样?本王就不能向朝廷请援吗?朝廷百万大军顷刻南下,你那几万人马,早晚化为尘土。”
“百万大军?据我所知,信郡王鄂札与将军图海带着京师闲散八旗出征察哈尔,却败给了布尔尼,现在正与布尔尼对峙,你家康熙哪里还派得出一兵一卒。”
杰书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脸色转为铁青,狠狠地说道:“即便如此,本王也毫不惧怕。本王受皇上重托,经理江南,剿灭匪患,誓与江宁城共存亡。”
“好,有豪气。”项绍宽用力点了点头,“那不如这样吧,康亲王就请回去,准备三日,三日之后我大军就开始攻城,如何?”
“好,一言为定,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告辞了。”杰书说着一挥手,“慕藩台,我们走。”
眼看着杰书和慕天颜离船登岸,蒋一正轻轻对项绍宽说道:“这个杰书倒也是年轻才俊了,颇有胆色,居然敢上我们的船。”
“胆子是有,才能未必。刚才看他喝茶的样子,也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感觉。满人入关以后严重退化,诚不我欺啊。”
“不能这么简单论定吧。身为主帅,自然要举止高雅,仪态自如。”
“呵呵,那是你们国军评判人的标准。我兔只看打仗的水平。”
“……”蒋一正被项绍宽弄得十分无语,又不想和项绍宽吵,只能转换话题,“那接下去怎么办?真的三天以后攻城?”
“攻城只是一个幌子,主要是再拖延三天时间,让杰书的兵力可以继续向江宁集中。现在马上派人去通知吕宪华开始行动。三天之后,我们随便开几炮,然后就撤退,让杰书以为自己大获全胜就是了。”
三天里,郑克臧丝毫没有闲着,指挥着手下又登上了焦山,布置日军大筒,再增加一个火力点,打得城内的守军更加支拙。
王之鼎组织了好几次反击,试图登上金山,甚至在半夜里组织武装泅渡想要偷袭金山,但被老道的林升发现,用火枪击退。
郑克臧却因此受到了启发,趁着夜色悄悄运了几支大筒上岸,然后从不同位置轰击城上的守军。虽然大筒的杀伤力不大,但这种昼夜惊恐的心理压力,令清军倍感煎熬。
王之鼎无可奈何,只得催逼百姓上城楼,不光是担土搬砖修补城墙,更是作为一种“人质”,来抵挡郑军的炮击。
王之鼎的这一招本身并不出奇,清军守城时经常用百姓作为肉盾。多年前南明晋王李定国攻打肇庆之时,守城清军不但用百姓上城做肉盾,而且还强逼百姓献出子女作为粮食。这件事项绍宽曾经跟郑克臧说起过,郑克臧年纪尚小,听到这样的话根本无法相信。今天看到王之鼎故技重施,郑克臧一下子怒火冲天,要登岸与王之鼎决战,总算被姜承志给拦了下来。
项绍宽这边鸦雀无声地度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杰书在城头上如何布防,又有多少援兵进入江宁城,都在项绍宽的监视之中。等到了第三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所有郑军战舰在项绍宽的指示下,集中在仪凤门正前方的江面上,万炮齐鸣猛轰城头。城头上尽管加筑了工事,但是火炮的力量惊人,还是令城上的守军乱作一团。
十多轮炮击过后,项绍宽下令挂旗,通知各船停止炮击,转向出发,向着长江口的方向撤退,自己的旗舰留下殿后。
硝烟散去,杰书带着一队人马从仪凤门出来,直奔岸边,朝着项绍宽的旗舰大声咆哮,要项绍宽下船决一死战。
项绍宽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朝着杰书挥了挥手,命士兵将一封信绑在箭上,向岸边射了过去。然后命人收起船锚,大熕船顺着水流,向着下游飞驰而去。
有清军小卒捡起了射来的箭,把箭上的信呈递给杰书。杰书接过信打开,信纸上写的是一首诗: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耳水,功名直欲镇边圻。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
杰书看完递给慕天颜,问道:“这是谁的诗?”
“呃……是南宋岳飞所作《题翠岩寺》。”
第一百零四章 穿越者的基本功
选妃的工作结束,朱慈炤过上了“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鲍婧负责将三名中选的秀女逐次进献,由朱慈炤品味之后再决定三人的位份高下。
为了不干扰这件事情的进行,毛渊明让葛世振暂停经筵进讲,给朱慈炤充分的时间来适应这种三十年来想都没想到过的生活。当然,葛世振也没闲着,毛渊明派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提督宁绍杭湖嘉松各处学政。
明清两代,提督学政并非地方官职,而是特任差遣,三年一任,从京官两榜进士出身者中拣任,负责一省学校政令和岁、科两试,按期巡历所属各府地,考察师儒优劣,监督生员勤惰。
按照惯例,朝廷应该在逢子、卯、午、酉年的秋八月初九至十五日之间举办乡试,号称“秋闱”。乡试的参与者是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中试者成为举人。乡试原本分省进行,现在明军仅占据苏南浙北六府,无分省之必要,因此决定集中在杭州举行。葛世振的工作就是在六、七两个月里巡视六府,核查考生资格。
之前杨英提出,不少士绅要求免税免役,毛渊明后来又向吴千帆了解了更详细的情况,还询问了黄宗羲、葛世振等人的意见,最后决定,正式颁发一道上谕,宣布“平虏靖难”。这份“平虏靖难”上谕,申明大明目前处于“江山板荡,乾坤晦暗”的状态,为求“合天下之财力、民力、军力”一致抗清,一切政令以军机处颁布的临时性条款为准,原有一切优免全部冻结,“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直到“平虏靖难”结束为止。
清朝占领苏南浙北已经三十年,于明代中试的生员、举人所剩无几,大部分士绅都是清朝考授的功名,大明朝廷认与不认,在两可之间。葛世振这次巡视六府,所负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在核查考生资格时,要求当地生员、举人签署宣誓效忠大明皇帝、服从“动员戡乱”的文书,如拒绝签署则革去功名。
这一招是常镇业想到的,可算是机巧。古代没有电脑、互联网,资料存储仅靠簿册,而记载举人和生员名录的簿册只有一份,如果举人或者生员拒绝签署效忠文书,那么就从簿册上毁去姓名资料,日后就算清军重来,也无法证实此人的举人或者生员身份。如此威胁之下,并无一人敢与大明朝廷作对,纷纷签署了效忠文书了事。
这件事情办妥之后,夏粮、秋粮税收都有了保障,也可以安心筹备秋闱。
当然,更开心的事情是前线捷报频传。洪诚丘从松江府不断送来军报,明军奇袭江宁,歼灭全部清军水师,引发江宁一带的骚乱。而后,刘国轩、吕宪华所部从青浦出发,直取嘉定、昆山等处,纪尔他布势穷,退保苏州。刘国轩和吕宪华毫不犹豫地带兵跟进,很快包围了苏州府城。
战场形势一如项绍宽事前所预计,傅喇塔和喇哈在镇压了常州府一代的民众起事之后,撤向江宁与杰书会合,导致苏州府成了苏南的突出部,纪尔他布坚守亦无意义。而且苏州府本身已经经历过一次兵变,城内百姓逃散严重,治安极度恶化,难以坚守。
就在纪尔他布坐困愁城之际,城外的明军送来了一封信,表示愿意让开向北通向常州府的道路,供城内清军撤退。纪尔他布虽然将信将疑,但现实面前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派人与刘国轩接洽,确认路线安全之后,率领剩余的几千人弃城撤退。
看完战报,毛渊明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默不作声。
常镇业看着毛渊明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想回家去看看?”
“呼……”毛渊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不是去看看那么简单。”
“有什么复杂的,等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就可以去苏州了。”
“让纪尔他布安全撤退,你觉得这是刘国轩或者吕宪华的主意吗?”
“应该不是,看上去像是老许的作风。”常镇业想了想答道。
“是啊,那你猜老许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其实如果全歼纪尔他布那几千人马,对全局来说肯定是更加有利的。”
“嗯……或许他是觉得,苏州城以精致著称,如果毁于战火,大概于心不忍吧。”
毛渊明摇了摇头:“要说精致?那杭州也很精致,我听大家说,当时攻城可没有手软。再说了,苏州大部分的园林都是清代中后期建的,现在还没有呢。”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你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回去?回哪里?”常镇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毛渊明无奈地笑了笑:“回现代社会呀。是不是穿越久了,都不想回去了?”
“怎么会不想呢。”常镇业这才明白过来,“只是找不到办法,暂时不去想它而已。”
“我觉得,老许是担心在苏州激战会破坏可能存在的时空连结,所以才放走纪尔他布,和平解放苏州。”
“是这样?”常镇业显然是对毛渊明的大胆想法有些惊讶,“那是不是说,找到当时大巴出事故的地方,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
“可能性不大。但是你想想看,除了这个办法,你还能想到其它更大的可能性吗?”
常镇业摇了摇头:“好像也没有,毕竟在同一地点找到时空连结已经是听上去最合理的方法了。”
“是啊。不过呢,要找到还是不容易的。其实就算是苏州人,我也不知道当年出车祸的地方,对应这个时代的哪里,三百多年的变迁,或许从那个地方走过也认不出。”
“嗯,也对。不过,既然苏州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你要不要马上去一次苏州?”
“不用了,最近实在太忙了。乡试马上要举办,王府也要破土动工。还有啊,朱慈炤和我说了几次,中秋节要庆祝一下。”毛渊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事情还真不少。
“呵呵,这个朱慈炤,当了皇帝没几天,就想着要过节,看来也没什么大志。”
“这样不是挺好嘛,这才是我们需要的朱慈炤。”
“哈哈哈哈……”常镇业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金和光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问道。
“咦,老金,怎么有空来看我们啊。”毛渊明看到金和光,也觉得有些意外,“你不是在忙煤球厂的事情吗?我得有大半个月没看到你了。”
“是啊。我来呢,就是要跟你们说煤球厂的事情。”
“好好好,来,坐下喝杯茶。”常镇业忙不迭地拉过来一把椅子,请金和光坐下,又递过一杯茶。
金和光接过茶杯,直接放在了桌上,兴致盎然地说道:“之前开会的时候,不是说到要生产煤球炉子和煤饼炉子嘛。现在有些进展了。”
“哦?快说来听听。”毛渊明也来了兴致。
“煤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就从陆希星推荐的长兴县那边买,水运六、七天就能到。第一批煤运过来之后,我们就开始做试验,现在煤球的配方基本上确定了,模具也铸造出来,很快就能大规模生产了。”
“嗯嗯,那煤饼呢?”
“煤饼和煤球的配方是一样的,但是煤饼塑形比煤球难度大多了,要铸造蜂窝型的模具,而且模具需要同时具备压实和脱离的功能,可算是个技术难题。”金和光说了一长串话,才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现在也解决了。你们猜是谁搞定的。”
“谁啊?猜不出。”毛渊明听了直摇头。
“是戴梓。”金和光说着,笑了起来,“这人动手能力确实强,虽然机关枪没搞出来,但是模具的事情真的被他搞定了。”
“好啊,这么看来,这个人才我们没错过。”毛渊明显然非常高兴。
常镇业也笑呵呵地说道:“那当然,招募古人做合适的事情,也是穿越者的基本功嘛。”
第一百零五章 不抱什么希望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八月初。
苏州和平解放之后,清军退守常州,再未发动攻势。明军连续作战,也非常疲劳,只是加强苏州和崇明的防务,并不发起攻势。
军机处决定让江苏布政使兼苏松总制洪磊从松江前往苏州赴任,主持政务,刘国轩留在苏州主持军务,崇明方面则由林升坐镇,其余人都回杭州,见一见朱慈炤,顺便开会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杭州这边已经是热闹非凡,宁绍杭湖嘉松六府的生员上千人齐聚杭州,把城里和近郊的客栈塞得满满当当。按照惯例,乡试的第一场会在八月初九举行,很多人七月下旬就已经到了杭州,准备应试。
项绍宽等人一回到杭州,就惊异于这番热闹的景象,须知如今虽然明军连战连捷,但毕竟仍只有弹丸之地,这么多生员敢于来参加大明朝廷举办的乡试,不知道是因为爱国热情高涨呢,还是功名心实在太重。
人再怎么拥挤,也不会影响穿越者们,大家的住处仍然是驻防城内的沃申府。大半年没回来,沃申府已经开始试用第一批煤球炉。大家围着金和光问东问西,尤其是潘兴,简直想把煤球炉拆开来研究一番。金和光只得耐心解释,这煤球炉的炉膛、风门等都是经过反复试验的,性能已经相当接近1920年代的水准了。
“怪怪,领先世界二百五十年啊。”潘兴惊讶得合不拢嘴。
“那倒也谈不上。”金和光微笑着说道,“现在只能说燃烧性能不错,但是炉子的铁皮材质还是没法和二百五十年后相比,所以绝热效果和耐用性都大打折扣。”
潘兴点点头:“明白了,就是外面会烫手,动不动会坏。”
“啧,怎么被你一说跟没法用似的。”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行啦,今天就尝尝煤球炉烧的菜,看看有什么不一样。”金和光说道,“多提宝贵意见啦。”
众人刚刚安顿下来,毛渊明就连忙派人来找许纬辰去总督衙门商议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李科罗从宁波过来了,说是要我们尽快兑现拨给土地兴建教堂的诺言,否则就向吕宋的西班牙当局告状,说我们撕毁条约。”毛渊明还没等许纬辰坐稳,就开始介绍情况,“可城里原本已经有一座教堂了,驻堂的意大利传教士殷铎泽来过一次,说城里教众一向都是由他牧养,再建教堂恐怕不合规矩,无法向罗马教廷报备。”
许纬辰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事我一早就知道,只是当时为了让西班牙人尽快派兵参战,只能答应他们的条件。不过李科罗终归是郑成功的老朋友,不至于蛮不讲理,我回头让许缵曾去和他沟通一下,陪他去临安县挑一块地,建个教堂就得了。”
“李科罗会同意吗?杭州可是大城市,临安县城就小得多了,他未必愿意换地方。”
“大不了我给他一块大一点的地嘛。”许纬辰笑着说道,“杭州城里寸土寸金,他募到的那几千银元,只能建个比四合院还小的教堂,要是换去临安县城,建五百人规模的教堂不成问题。他总不至于这笔账也算不清吧。”
毛渊明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条约允许吗?李科罗说条约上写着在杭州传教,我们让他换地方,他拿出条约来较真怎么办?”
“没事的。条约是我和科洛马商定的,文字都是仔细斟酌过的。条约上写的是准许李科罗在’杭州府地面传教’,而不是杭州城里,临安县归杭州府管辖,当然也是杭州府地面,他若是挑字眼,反而挑不出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签条约还真是要格外小心。”
“那当然,’外交无小事’嘛,这种事关两国利益的事情,马虎不得。”
“好吧。”毛渊明这下总算放心了,想了想又问道,“那苏州那边情况怎么样?”
“苏州城里的情况还行。之前胡定邦、毛玉他们起事的时候,放火烧毁了很多房子,不过我看老百姓自己慢慢修整之后也已经恢复了不少。我们进城的时候没有打仗,也就没有造成新的破坏,老百姓生活和过去一样,商铺摊位、酒楼茶肆,都如常营业。”
“那……你觉得,当初我们穿越的地点能准确找到吗?”
许纬辰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很难。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自己去看看。没有标志性的地标建筑,很难定位。”
“唉……”毛渊明叹了一口气,“我猜也是。”
“而且,我担心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用。”
“为什么?”
“你想啊,我们虽然是在苏州穿越的,但是到达的地点并不是苏州,而是那个海上的孤岛。也就是说,穿越地点可能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是啊,我其实对回去现代社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毛渊明说着,无奈地捋了捋蓬松的头发。
“先不说这事了吧。”许纬辰也是觉得回现代社会无望,干脆不聊这个话题了,“杭州这边财政情况怎么样?”
“还行吧,有了许缵曾那四万两,再加上夏粮征收得还不错,总算账面上有些余额了。文济世那个铁憨憨,平时在女生面前呆头呆脑的,现在在银行坐镇,倒也能搞出点花样来。这两个月,储备银行已经吸纳了上万两的储蓄,还卖出去了几千两国债,算是不错了。”
“那就好。苏州是江苏巡抚和布政使的驻地,是设有藩库的,不过里面银子已经不多了。我点算了一下,大约只有三千多两。”
“怎么会这么少?”
“不少了。”许纬辰笑着摆了摆手,“当时攻陷杭州的时候,藩库里只有几百两银子。苏州比杭州更富裕,存银应该更多,但是清军和我们打仗,也是要大量消耗军费的,能给我们剩下三千多两已经很给面子了。”
毛渊明听完,也只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好吧,反正这钱也是意外之财,有总比没有强。对了,接下来马上要乡试,这是件大事。选妃的时候你不在,这次乡试一定要帮忙一起搞。”
“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去看看育婴堂和小学的情况。”许纬辰说完,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你就那么着急去见鲍婧吗?”毛渊明哈哈大笑起来。
“急啊。我和许缵曾家的老太太说好了,把松江育婴堂年满七岁的孩子都送过来杭州读书,这事要抓紧办。现在开学已经半年了,这批孩子要跟上进度,就要抓紧安排他们入学,还要让老师给他们补课。”
“行行行,随你怎么说。赶紧去吧,哈哈哈哈。”毛渊明越笑越大声。
项绍宽回到杭州,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再去一趟岳王庙,拜祭一下岳飞,并且把之前阵亡的何九、金国兰等人安葬在岳王庙附近的“靖园”之中。上次来拜祭岳飞的时候,项绍宽就相中岳王庙附近的一块簸箕型的山地,背靠栖霞岭,三面环山,中间相对平坦,足有二十多亩之大,趁着修缮岳王庙的机会,将那块地连同山坡都征了下来,修了靖园作为阵亡将士墓园,门口牌匾之上的“靖园”二字由朱慈炤亲自题写。
靖园修好之后,就一并委托给通瑜和密森师徒看护,并且拨给银两,让他们雇佣农民帮着除草清理。师徒二人倒也尽心尽职,攻打杭州时阵亡的万宏是第一个入葬靖园的,坟墓规模不大,但看上去护养得很好。项绍宽对此十分满意,命人将几名阵亡将领的骨灰盒落葬,又嘱咐通瑜和密森师徒诵经超度。
第一百零六章 中秋之夜(上)
这一科的乡试虽然不是会试,但毕竟是朱慈炤登基之后的第一场科考,毛渊明也希望为今后的科举树立一个典范。
乡试的主考官由南京礼部侍郎郑斌担任,副主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葛世振,级别几乎和会试一样。截止到考前三天,总共有一千零百六十九名生员报名赴考。按照葛世振的介绍,乡试录取率一般是一成左右,因此录取名额在一百出头为宜。郑斌又提出,因为本场乡试是正常年份,如果按平常录取,未免显得新君无恩,应该增加名额。郑斌所说,葛世振也觉得言之有理,于是最终确定录取一百六十名。
乡试的规制是一共考三场,第一场考四书制艺题三道,五言八韵诗题一道;第二场考五经制艺题一道,判词五道,表、文二道;第三场考时务策问五道。寻常时节,乡试由朝廷选派大臣主持,考题也由该大臣拟定。
郑斌本人没有科名,所以推荐前两场的题目由葛世振拟定,第三场的策问题由他和其他三位侍郎以及毛渊明各出一题。毛渊明考虑了一下,告诉葛世振大体照办,但五经制艺题由自己来定。
考试在杭州贡院举行,贡院位于杭州城北部接近武林门的位置。八月初九上午,考试正式开始,由郑斌宣读了加恩给与更多录取名额的圣旨,所有的生员都下拜谢恩。郑斌继而一声令下,所有考生入房,葛世振开读第一场的考试题,考生们纷纷开始奋笔疾书。
和现代人的高考不同,科举乡试、会试的时间很长,每场都是三天,题目看上去不多,但要求极为严格,格式错要落选,言语犯禁要落选,严重者甚至会被革去功名,因此考生无不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第一场考完,所有考生交卷,休息一夜之后开始第二场。
第二场考试本来只需要主考官宣布考题,就自动开始。毛渊明让郑斌暂缓宣布,自己有话要和考生们说。
说完,毛渊明叫人抬过来一张桌子,自己跳上桌子,朝着一众考生站定,大声说道:“奉大明皇帝谕,与你们训话。”
考生们听到这句话,吓得连忙跪下听训。
“皇上有谕,你们自各地而来参加乡试,以文报国,忠心可鉴。朝廷已有明旨,平虏靖难期间,一切以军机处号令为准。今次乡试第二场五经制艺题取消,改为另外题目,不得异议。都听明白了吗?”
毛渊明话音落下,考生们一阵喧哗。科举考试从四书五经范围内出题,是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本意是缩小考试范围,减少贫穷人家的书籍购买压力。但既然毛渊明口衔天宪,谁也不敢出声反对,只能回答“听明白了”。
“你们都起来吧。”毛渊明说着,朝着郑斌点了点头,示意郑斌可以宣读考题了。
“乡试第二场,制艺题,题目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郑斌念完,考生中发出了更加大声的喧哗,夹杂着一些人的叫骂声。
“肃静!你们做什么?!”郑斌不知道考生为何会这样,大声呵斥。
“回大人,这题目不出自五经,学生们觉得有违祖制。”有个胆大的考生答道。
郑斌一皱眉,板着脸说道:“混账,题目如何出,不需由你来议论,还不快快回号房答卷。再有敢于喧哗者,逐出考场!”
被郑斌这么一威胁,考生们只得各自回号房继续考试。郑斌忍不住问毛渊明:“毛先生,这题目……”
“这题目是我出的。这句话人人都知道,出自《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也是《出师表》中的一句。现在是平虏靖难期间,特地选了这道题,听听考生们都有什么看法。”
其实毛渊明也没有跟郑斌完全说实话。这次乡试之前,常镇业就和毛渊明商量,能不能对科举考试进行一些改革。现代人总结的科举弊病,主要是形式僵化和内容狭隘两点,形式僵化是八股文的锅,内容狭隘就是局限于四书五经。如果仅从四书五经范围内出题,容易限制考生的阅读量,进而导致他们的知识面狭窄,不利于筛选和培养人才。
不过,从四书五经范围内出题毕竟已经有了二百多年的传统,如果一下子要大改,难免招致反对。考生平时读书备考,都是以这个范围作为界限,突然考他们没有准备的,肯定引起骚乱。因此,常镇业建议用日拱一卒的办法,慢慢改动。对于科举而言,四书的分量远远高于五经,一般考生都重视第一场的三道四书制艺题,对第二场的五经制艺题比较轻忽,这一次就从这道五经制艺题入手,稍微改革一下,争取“作出一点微小的成绩”。
三场考试的最后一场,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每年中秋,几年前在东宁,中秋之夜有夜市,郑经会到安平镇上与民同乐。郑经受伤之后,穿越者们就改成在这一晚安排歌舞表演。
今年是郑经人生第一次在杭州过中秋,当然对朱慈炤来说也是第一次。由于毛渊明困在闱场之中,中秋晚上的活动是由姜承志和许纬辰安排的。
为了郑经的方便起见,中秋晚宴就在延平郡王府承运殿前的小广场上,百官和大部分穿越者的坐席设在广场的两侧。朱慈炤的首席、郑经的次席和军机处的陪席设在承运殿内,皇后胡氏与朱慈炤并肩而坐,三位新晋的妃嫔坐在御座的两侧。朱和尭由姜承志陪着,坐在上首,鲍婧和许纬辰坐在朱和尭的下位,负责控制晚会的进程和为众人介绍节目的内容。郑经由林氏陪同,坐在下首,郑克臧也有自己的座位,与项绍宽一起坐在郑经的肩下。
晚宴的菜肴并不奢华,银子有限是一方面,王府的厨房容量也有限,姜承志临时聘请了杭州几家有名的酒楼的大厨来做菜,以吃得饱为宗旨。
虽然朱慈炤作为皇帝并无实权,但是礼仪性的场合,军机处还是刻意让他表现出皇家的威仪。晚宴开始,就由朱慈炤举杯敬酒之后,并且赏下月饼,然后宣布百官免礼,君臣同乐。
一边吃,一边节目就上演。节目倒是很丰富,请了杭州好几家戏班,唱南曲戏文。先是唱了一曲《连环记》,讲的是东汉末年王允用貂蝉离间董卓、吕布父子的故事,这段故事现代人耳熟能详,古人却未必个个都听说过,场面十分热闹,叫好声此起彼伏。而且戏里还有些吕布与貂蝉卿卿我我尺度略大的情节,三位新晋的妃嫔都看得娇嗔不已,引起朱慈炤哈哈大笑。
第二出是《牡丹亭》,是明朝剧作家汤显祖所创作,刊行于万历年间,又是才子佳人的戏。不过演的并不是全本,而是柳梦梅中状元之后与杜丽娘历经曲折团聚的戏,有些悲情,几个女人又不出所料流下了眼泪。
第三出是精心挑选的《精忠记》,写岳飞抗金的故事,秦桧与金人暗通勾结,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投于狱中。演的是风波亭岳飞从容就义这一折,把英雄气概赤子忠心演绎得淋漓尽致,这次轮到不少男人流下眼泪。
三出戏唱完,朱慈炤本以为晚会就此结束,姜承志告诉他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节目。朱慈炤兴致高涨,聚精会神地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