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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孝陵之行

    唐云沛的职责是押送劳军物资,送到之后即无事一身轻,可以花时间探访孝陵和东陵。相比之下,许纬辰和李书同就没有那么轻松,需要花力气准备大年初一的祭奠仪式。因此,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和朱术桂、郑斌等人一起前往孝陵。欧阳漪倩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便跟着秦九儿等人一起行动。秦九儿等几个女生兴致勃勃地来到江宁,可惜外面毕竟在打仗,吕宪华和姜承志都不同意她们出去玩耍,万般无奈之下,唯独今天能去孝陵,只能也跟着一起去,总比闷在大营里好。

    孝陵坐落在紫金山独龙阜玩珠峰下,背山朝阳,按照古人的逻辑,风水格局甚佳。或者说,整个紫金山地区就是风水格局极好的地方,除了孝陵,还有常遇春、徐达、李文忠等六座功臣墓,当然,后世还在孝陵以东建设了规模更为宏大的中山陵,显示出这一地方的迷人气质和独特吸引力。

    众人分坐三辆马车,沿着神道直到金水桥下车。过了金水桥便是甬道,几丈宽,洒扫得十分干净。不过,按照守陵太监的的说法,除非大明天子亲临,否则不能从甬道中间走,必须从甬道旁边走。

    朱术桂二话不说,带头沿着路边向里走,众人也就鱼贯跟在后面。

    秦九儿低声问李书同:“那太监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书同用手拍了拍秦九儿的头,柔声斥道:“你乖一点,别捣乱。”

    秦九儿摸了摸自己的头,噘着嘴轻轻“哼”了一声。

    众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文武方门。过了文武方门,是第一进庭院,守陵的太监们和灵谷寺的和尚们早已在场等候。灵谷寺离孝陵不远,可算是大明的皇家禅院,里面的和尚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参加孝陵的四时祭祀,在很多影视剧里,协助朱棣靖难的“妖僧”姚广孝就长期住在灵谷寺,朱棣有事没事还会去那里小住,实际上与史实并不相符。

    朱术桂等人之前来过一次,因此为首的方丈静洽法师认得朱术桂,连忙合十施礼。朱术桂便问准备得如何,静洽法师连忙回答,各种法器、香案和香烛都已齐备,至于祭品,要用当日新鲜的,所以要朱术桂在山下采办为好。

    朱术桂连连点头,又问起一些细节。众人无意听这些琐事,就继续向里走,不远处便是孝陵门。孝陵门在文武方门之内,却反而基本被毁。唐云沛便说,后世看到的孝陵门碑殿,乃是康熙南巡之后敕令曹寅重修的,比现在这个时代要晚一些,所以现在重修孝陵门的责任就落在大家身上了。

    众人听唐云沛这么说,都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唏嘘感慨,驻足看了一会儿,便又向里走。

    过了孝陵门,便是第二进院子,比第一进大很多,正面是享殿,两厢是配殿。众人转了一圈,想要再向里走,过内红门到明楼宝顶看看,却被看门的太监阻止,说是若非祭祀,不可轻入内红门,滋扰太祖皇帝安宁。

    穿越者们固然不迷信,但这种事情也不想造次,便不再向前。唐云沛醉心于研究建筑,留在享殿里自顾自观看,几个女孩子结伴到配殿看配享孝陵的文武大臣塑像。许纬辰和李书同回到前面,看朱术桂和郑斌安排得怎样。

    郑斌将许纬辰拉到一边,悄声说道:“这些和尚和太监说,皇陵年久失修,需要多拨些银子修缮,否则脸面上不好看。我看他们多半是想从中捞些油水。”

    许纬辰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和尚和太监从清军渡江到现在,也在孝陵劳碌了三十年了,好些年怕是没有俸银的,朝廷理应赏赐这些人。而且,他们所言也非虚,这孝陵确实要花些银子修缮一番了。只是眼下拿不出那么许多。你和他们说,这次祭祀皇陵尤其重要,他们若办得好,朝廷不但拨款修缮皇陵,还会修缮灵谷寺和太监们的住处,外加赏赐;他们若办得不好,皇帝必定降旨将他们全撤换了。”

    郑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朱术桂和郑斌不同,不太在意花费,却对祭祀仪注的细节十分重视,东问西问,不断质疑,弄得静洽法师都有些不淡定了。许纬辰便劝朱术桂稍微宽宽心,毕竟还有两天时间准备。

    朱术桂则不以为然,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大明朝廷第一次祭祀孝陵,不但万不可有丝毫差错,就算毫无差错但不够隆重,也是一种缺憾。

    许纬辰拗不过朱术桂,只得说先让静洽法师和太监们去准备,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可以上山来检查。朱术桂这才同意。

    众人准备下山,唐云沛和女孩子们都要求再去东陵看看,许纬辰于是留下了一辆马车,又嘱咐他们早些回来。

    回到大营,朱术桂自顾自回营休息,郑斌拉着李书同继续彩排祭祀仪式。李书同这几年花了不少时间,帮助礼部重建礼乐,和郑斌的来往不少。这一次祭祀孝陵,自然也少不得带上亲手培养的乐队,尤其自己的得意门生郑云龙也第一次得到母亲的批准,跟着一起前来江宁,要在祭祀典礼上一展身手。

    许纬辰没有什么事,便在大营里信步游走,忽然听到某处声音嘈杂,于是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一块空地之上,有几个清军士兵被绑在木桩上,几个印度三哥模样的英国宪兵正在用鞭子抽打,清军士兵嗷嗷直叫,围观的明军士兵则哈哈大笑。

    许纬辰环顾了一眼,见郑克臧正坐在一张凳子上,一脸冷峻地看着宪兵抽打清军,便缓缓踱到了郑克臧身边,问道:“克臧少爷,这几个清军是怎么回事?”

    郑克臧见是许纬辰,连忙招呼手下又端了一张凳子过来,请许纬辰坐下,轻轻地说道:“许大叔,我今天早上出去巡视,正看见这几个清虏崽子出城掠劫百姓,于是让手下捉了来,每人赏他们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哦?”许纬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站起来踱到了几个清军的身边,摆手示意宪兵暂时停手,悠悠地问道:“你们几个,我有话问,你们要老实说,否则再赏你们二十鞭。”

    清军个个灰头土脸,其中一个咧着嘴说道:“小的们不敢,大人尽管问,小的们句句是实话。”

    “嗯。那我问你们,我和你们康亲王有言在先,两军在元宵节之前各不动兵,你们康亲王没有告诉你们吗?”

    “康……康亲王传了令,三军大小不得出城与明军交战,违令者斩,小的们都听到的。”

    许纬辰把眼一瞪,斥道:“那你们还敢出城?”

    “小的们……小的们寻思,出城劫几个百姓,不算与明军交战。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年关将近,小的们也想打点野食,过个舒坦年。”

    许纬辰听到这里一皱眉,问道:“你是说,城里粮食供应不上了?”

    “这……这倒不是,军中照旧发粮发饷,百姓生活也照旧。”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出来送死?”

    “不瞒大人,这大过年的,总想吃几口肉吧。”

    许纬辰见清军士兵这么说,忽然心生一计,踱回郑克臧身边说道:“克臧,这几个就别打了吧,我有妙用。”

    “许大叔,你若有用,尽管发号施令。”郑克臧对许纬辰一直尊敬有加,仅对次于师父项绍宽。

第九十一章 又到新年

    许纬辰于是挥手,示意围观的人都散了,然后让宪兵把几个人送了绑,带到自己面前,说道:“你们几个人,想死想活?”

    “大人饶命!我们想活,我们想活……”

    “嗯,想活就好。这样吧,我和你家康亲王算有些交情。既然你们说了过年没有肉吃,我就放你们几个回去,顺便送你们城中所有的清军弟兄每人半斤肉。”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万世公侯!”几个清军连忙磕头如捣蒜。

    “你们几个会算数吗?我送城里的清军弟兄每人半斤肉,一共要多少斤?”

    “大概两千七、八百斤吧……”一个清军答道。

    “不不不,小的们算不清,听大人吩咐。”另一个清军反应比较快,已经发现了许纬辰挖的坑,想要补锅,不过已经晚了。

    许纬辰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好吧,就按你们说的,两千七、八百斤,我让伙兵劏十头猪,差不多要三千斤了。给你们一人一辆板车,自己拉进城去。”

    几个清军连忙千恩万谢。许纬辰也不再与他们多废话,吩咐人将他们带下去,等猪肉准备好了就让他们滚蛋。

    打发了清军士兵,郑克臧陪着许纬辰回到帐中坐下,笑嘻嘻地说道:“许大叔你这样套清军的话,真是有意思。不过,这猪肉也不便宜,一头猪要二两多银子呢。”

    “这种时候,不能光算钱的小账,要算大账。”许纬辰也笑着说道,“如今杰书困守孤城,吃糠咽菜,我们送点肉给他,瓦解一下他的军心斗志,说不定将来能省下不少将士的性命呢。”

    “嗯嗯。”郑克臧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许大叔,如今安亲王岳乐的大军已经被消灭,杰书又被我们困在这里。三藩又都已向朝廷臣服,等师父和刘都督他们消灭了图海,我们就能彻底光复大明江山了吧?”

    “将来是一定可以的,但近一两年很难说。”许纬辰摇了摇头。

    “为什么?”郑克臧显然很不理解,“清军除了图海以外,还有善战的将军和精锐的军队吗?”

    “消灭清军是一回事,光复大明又是另一件事。”许纬辰悠悠地解释道,“克臧少爷你看,清军当年入关,只花了一年多就攻克了南京,大明能打的军队都打光了。可清军又怎么知道,西营出身的晋王李定国,还有你爷爷,就凭着那么点大的地盘,和清人对抗了十多年呢。”

    “这倒也是,也不能小瞧了清虏,说不定他们当中还有能人呢。”郑克臧听得连连点头。

    “还有啊。三藩虽然都已经臣服朝廷,可他们各自的势力还都不小。吴世璠不用说了,坐拥五省之地,所占比朝廷还大。尚之信盘踞广州,占了赣南和粤西,而且还在向西拓展地盘,其心不可测。也就是耿精忠的势力大不如前了,军队或者被我们消灭,或者被我们收降,可他在福州是不是又在暗中招兵买马,我们也不全然知道。这些人不像你爷爷和父亲那样忠于朝廷,迟早还是要生出祸乱来的。”

    “那……我们能不能先下手为强,把他们都解决了?”

    “哈哈,这个莫说现在不行,将来若不是时机成熟,都不行。”

    “为啥?”

    “你想啊,眼下这天下大乱是怎么来的?”

    “哦,我知道了。康熙狗皇帝削藩导致三藩作乱,我们要是对三藩动手,他们也会起兵作乱。”郑克臧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所以,局势还很混沌。尤其现在,我军虽然已经有了七、八万大军,但其中忠诚可靠的,也就是不到两万的东宁老兵,后来招募的几十营浙江和苏南新兵还算听话,也有抗清的斗志。除此之外,马九玉、白显忠、陈世凯、瑚图这些人,无不是势穷投降,现在我军打仗顺利,也还好说,若是不顺利,他们说不定又投了清人。清虏残暴,他们在北方再征个二、三十万兵也不成问题,后面的仗还多着呢。”

    “嗯,不过我不怕。”郑克臧的眼里总是闪烁着勇气的光彩,“师父说,只要消灭了敌人的精锐,敌人就算再招多少人也没用了,那些新兵总不及老兵能打。”

    许纬辰听了,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师父说的对,你有信心就好。这几天先好好休息,等过了元宵节,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

    又过了一天,便是大年三十,营中热闹非凡却也秩序井然。因为大敌当前,吕宪华规定士兵必须坚守岗位,轮流吃年夜饭,喝酒不得超过三碗。

    穿越者们自然也是吃饭聊天,也略微喝几杯酒。秦九儿挑了李书同身边的座位,噘着嘴抱怨江宁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好玩,还不如留在杭州过年,李书同便嘲笑她,知道江宁打仗还非要来。秦九儿便又噘着嘴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自己也是想来战场采风,亲眼看看金戈铁马的波澜壮阔,没想到什么也看不到。李书同越发嘲笑她,说她要是有这个想法,那就要等到将来统一了中原,出兵漠北的时候,才能有机会。

    唐云沛兴高采烈地说这两天在孝陵和东陵的所见,感慨明代工匠的手艺是如何巧夺天工,欧阳漪倩自然是聚精会神地听,李芊却时不时要与唐云沛争论两句。唐云沛知道李芊穿越前志在考艺术学院,读了不少古代艺术的书籍,又喜欢卖弄,因此也不加理会,由得她自说自话。赵芈兰则是一脸不屑,说这些东西现代乡镇企业随随便便就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唐云沛若是喜欢,等回到现代社会之后,让家里的厂子生产一堆,送他几卡车,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许纬辰和姜承志陪岛津久理一起吃年夜饭,岛津久理说起,已经在大明过了三个新年了,很有些想念家乡。姜承志便安慰他说,八十多前,日本太阁丰臣秀吉发动文禄庆长之役,全日本的武士都要到朝鲜作战,前后六年,才得以回家。如今大明许诺给岛津家的比当年丰臣秀吉所谋更大上不止十倍,就算在异乡吃些苦也是值得的。许纬辰又问岛津久理,等到大明彻底光复之日,是否愿意留在大明做官。岛津久理十分惊讶,表示自己从未想过此事,一时难以回答。许纬辰又劝他说,朝鲜、安南、琉球都有人到中原朝廷做官,就算是日本,在大唐年间也有阿倍仲麻吕这样的人才为朝廷效力,何不效法古人。岛津久理依然只是笑笑,没有表态。

    虽然酒喝得不多,但冬天气温低,到了二更时分,众人就都散了,各自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己未年的大年初一。昨天夜里,天空似乎星星点点地飘了些雪花,早上出了帐篷看,帐篷顶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穿越者们抓紧洗漱,吃了早饭,到辰初时分在下马坊前集合,准备上山祭祀孝陵。

    和之前探访筹办不同,今天是正式的祭祀仪式,所有人都必须从下马坊开始步行。另外,因为需要从山下带上去大量的祭品和礼器,还有李书同的乐队也得一起上山,就算有马车也快不起来。

    走得慢一些,也就有了时间和心情欣赏山中的景色。冬日的山里,大部分树木的叶子早已掉光,少数常绿的树虽然有叶子,也显得灰暗,枯槁的枝丫七歪八扭地伸向天空。好在太阳还是渐渐爬上山头,照在人身上,稍微有些暖意。一行人沿着斜向上的神道步行,走着走着甚至都有些出汗。

    花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才走到了金水桥头。

第九十二章 孝陵之上红旗颂

    孝陵的甬道早已被太监们打扫干净,字面意思上的一片落叶也没有,显得光洁如新。众人已经知道规矩了,走路的两边,只有仪仗从路中间向前,穿过文武方门,到达第一进院子。

    静洽法师和一众和尚早已在院中等候。静洽法师换了一身织锦袈裟,头戴五佛冠,手持禅杖,果然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见了朱术桂和郑克臧,连忙合十施礼。

    郑斌和李书同先领着礼部的胥吏们,到里面布置,众人在院子里等着。朱术桂又是不厌其烦地细细询问准备事宜,静洽法师似乎十分自信,觉得没有问题。

    大约等了三刻钟,郑斌派人来,说已经布置好了。众人于是鱼贯向前,过了孝陵门,在享殿上了香,又穿过内红门,进入孝陵的核心区域。

    祭祀的主祭官是朱术桂,郑斌、郑克臧、许纬辰、李书同等人负责一些程序性的事情。唐云沛和一众女生其实根本不必上山,但因为之前想进内红门没有得逞,今天非要上来看看。

    进了内红门,也还是一条甬道,向前约两百丈,就是孝陵的明楼。明楼的格局如城门一般,砖包土的城墙,约有五丈高,数十丈宽,厚度看不清,应该有七、八丈的样子,城墙之上是重檐歇山顶的城楼。城墙中间正面是门洞,与一般的城门洞无异。太监们说,穿过门洞就是孝陵地宫,那更是万万不能进入的。

    祭祀所用的香案就摆在甬道正中,离明楼十多丈远,香案上摆了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孝慈高皇后马氏、懿文太子朱标的牌位,以及种类繁多的祭品。香案前摆了蒲团,供主祭官跪叩之用。在郑斌的指示下,仪仗队在甬道两侧排列。李书同的礼乐队伍也在香案的侧前方排好了阵势,郑云龙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礼服,坐在一张古琴后面,年轻的脸庞依然有些消瘦,却也隐隐有了些青年俊杰的风采。

    巳正时分,吉时已到,祭祀仪式开始,郑斌高喊一声“奏乐”,礼乐队在李书同的指挥下,开始演奏。一段急促的唢呐之后,古琴带领着整个乐队展开了主旋律。

    “Do~ReDoTiReLa~Sol~~LaDoLaDoMiSol~~FaMiReMiSolRe~~~~~~~~

    Re~~MiSol~Fa~MiReMiSolDo~TiLaSol~Mi~SolLaTiReLa~~~~~~~”

    “《红旗颂》?”许纬辰先是一愣,很快又理解了李书同的意图。皇家礼仪所用的“九韶之乐”曲谱,不但身为海商集团的郑家根本没有,连江浙一带的读书人也拿不出来,只能由李书同自己想办法。而现代人所熟知的乐曲,旋律庄严气氛隆重,最接近这种祭祀场合需要的,大概就要算是《红旗颂》了。尤其是,以郑云龙的古琴领衔演奏的《红旗颂》,倒是第一次听,显得别有风味。

    礼乐声中,朱术桂头戴翼善冠,身着红色金织蟠龙郡王礼服,沿着甬道缓步向前,到香案前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之后,将香烛插上香炉,然后由随从递上祭文,朱术桂展开宣读。

    祭文是在杭州时由万斯同起草的,定稿之后署黄宗羲之名。内容自然是歌颂明太祖朱元璋开创之功,又哀叹甲申国变之苦,然后说求太祖在天之灵保佑,让定永皇帝光复大明江山,拯万民于水火。

    祭文诵读完毕,由静洽法师协助朱术桂将祭文放入铜盆中焚告于天。然后朱术桂退往一侧站立,静洽法师带领一众和尚念经,为大明江山和百姓祈福。

    经念到一半,远处忽然传来了几声炮响。人群不免有些慌乱,郑斌马上大声要求所有人保持原位不得擅动,又要求和尚们继续将经念完。

    吕宪华拿出宝贝的军用望远镜,循着炮声的方向望去。冬天没有树木枝叶阻挡,视野清晰开阔。开炮的地方离紫金山非常远,是江北的清军向着江面上的明军水师船只开火,不过看上去没有船只受损。所幸不是杰书开炮,不会影响到紫金山这里。不过即便如此,清军大年初一就急不可耐地开炮,可见确实急于决战。

    等和尚们的经颂完了,朱术桂再次向着明楼三跪九叩,祭祀仪式正式结束。郑斌留下指挥胥吏们收拾祭品和礼器,其余众人沿着原路下山。

    姜承志忽然想起,朱元璋曾经在紫金山上查看南京城形势,可以直接看到皇宫里的情况。如今清廷将南京皇城占为江宁满城,自己现在的位置也应该看得见。于是问吕宪华要了军用望远镜来,朝着满城里望去。

    满城里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军民百姓来往走动,似乎是在相互拜年。姜承志不由地叹息道:“可惜啊,老百姓的生活只是求个安宁,却只能打仗。”

    许纬辰听姜承志这么说,伸手接过望远镜,也朝城里看了看,说道:“也没什么可惜的,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一城满人哭何如全天下百姓哭。”

    “是啊,若不是满人入关占据我大好河山,又何来天下生灵涂炭?这些满人打仗死了也不值得同情,活该而已。”吕宪华忙不迭地收回望远镜,放进盒子里,恨恨地说道。

    “好吧,你们说的对。”姜承志点了点头,似乎是被二人说服了。

    “老姜啊,别想这么多了,趁着这两天还能休息,就多休息休息,散散心。半个月之后,就又要打仗了。”许纬辰拍了拍姜承志的肩,轻轻说道。

    正说着话,远处又传来了几声炮响,想必是江北的清军又在向明军水师开炮。

    “呵呵,一刻不得安宁啊。”吕宪华用右手握了一个拳头,狠狠地打进左手的手掌里,如同兰博的样子,“行,那很快就让你们知道是死是活。”

    (第三卷终)

    一点感言:由于中间一些俗务的干扰和世界杯的影响,第三卷在写作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偏离了原本的写作计划(原计划第三卷的主要行动元是鲍婧和李书同),导致作者本人也非常痛苦和懊悔。

    不过无论如何,新年将近,祝大家阖家美满、幸福安康。第四卷将在元宵节后开更,感谢支持。

第一章 入城方案

    “啪!”

    杯子碎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静默。

    许纬辰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伙兵赶紧收拾,换一杯新茶。

    许缵曾和许三礼一左一右,坐在了许纬辰的两侧。许三礼面无表情地看着桌子对面的慕天颜,许缵曾则为了刚才碰落茶杯的事,微微欠身向慕天颜表示歉意。

    慕天颜看上去更瘦了,满头大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探着说道:“就不能……再有商议了吗?”

    “不行。”许纬辰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最为优厚的待遇了。我们替康亲王、城中的八旗军民、各级官吏,还有慕藩台你,都考虑周全了。康亲王若是再不答应,那我们就继续困城。可慕藩台你也看到了,长江江面已经完全被我们封锁,江北大营也已经被击破,没有援军会来救你们了。”

    慕天颜这下连笑容也挤不出来了,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我回去见王爷商议,明天给贵军回话。”

    听到慕天颜最终表态,许缵曾和许三礼都是如释重负。许三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慕天颜面前,笑着拱手说道:“慕藩台,此次议和若能成功,于双方都是天大的好事。”

    “议和……议和……”慕天颜轻轻摇着头,口中喃喃说道,“这议和比起投降,也不差多少了。”

    “慕藩台千万不要这么想。”许纬辰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是礼是兵,我们都心中有数,绝不是我们恃强凌弱,要康亲王签城下之盟。这一点,慕藩台一定要向康亲王说清楚。”

    “慕某……尽力而为吧。”慕天颜依旧情绪低落,摇着头答道。

    “慕藩台,谈了一整天了,我看大家都有些饿了,不如一起用些便餐吧。”许纬辰说着,转身指示伙兵们准备饭菜。

    “啊,不必了。慕某还是早些回去见王爷,商谈的结果越早让王爷知道越好。”

    “也对。”许纬辰点了点头,又朝着许三礼说道,“典三兄替我送送慕藩台吧。”

    “不敢当不敢当。”许三礼连忙转向慕天颜,“慕藩台,请吧。”

    许三礼送慕天颜出去,许缵曾便在许纬辰的旁边坐下,轻声问道:“许委员,我们开列的这些条件,杰书会接受吗?”

    “你也觉得条件太苛刻了?”许纬辰脸上也已经有了些倦容,眯着眼看着许缵曾说道。

    “呃……以我看来不算苛刻,但杰书或许难以接受。”

    “嗯。”许纬辰略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但事已至此,我看他杰书,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倒是。这半年多,城中清军被团团围困,隔三差五就有人越城而出投诚,再加上江北大营被我们攻破,杰书军无战心,不想接受也不行。”

    许缵曾的话说完,几个伙兵端着托盘将晚餐送了上来。

    “咦,今天有烤肉啊。”许纬辰说着,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了两半,取了一块烤肉放在中间,把馒头合了起来。

    “报告!”一个传令兵从帐外跑了进来,“军机处项委员请许委员过去开会。”

    “我的天哪,这才谈完几分钟,绍宽又要我去开会了。”许纬辰说着,手里攥着馒头,努力站了起来。

    “呵呵,军情紧迫,项委员想必是有要事吧。”

    “嗯,那我过去了。许詹事你再帮我想想,入城之后有什么要做的。”许纬辰说完,一边嚼着馒头,一边跟着传令兵前往军机处的大帐。

    时间是已经是酉末戌初,大帐里灯火通明。许纬辰扫视了一眼,发现帐中全都是穿越者,连郑克臧都不在。

    “老许来啦,坐吧。”姜承志站了起来,拉过一张凳子,让许纬辰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商量什么事啊?”许纬辰看着项绍宽问道。

    “呃……你起草的’入城方案’我们都看了,也讨论了。”项绍宽不紧不慢地说道,“基本上都同意,就是有一点,有些不同意见。”

    许纬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等着项绍宽明确解释。

    项绍宽也没有说话,而是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朝着某个方向比划了一下。

    许纬辰顺着茶杯所比划的方向看过去,坐着的果然是温如嵩。

    “我就想问问,你说进城之后,城内全部土地房屋冻结交易,是什么意思啊?”温如嵩见许纬辰望向自己,也并不铺垫,直接质问道。

    “字面意思。”

    “切。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有这条,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许纬辰白了温如嵩一眼,继续嚼自己的馒头。

    “你!”温如嵩宽大黝黑的脸涨得猪肝色,忿忿地说道,“你这是抢夺私有财产啊。我们是光复大明江山的仁义之师,难道像满人一样抢劫么?!”

    “什么抢劫?!我说了把那些土地房产充公了吗?冻结交易是为了争取时间,来慢慢解决城内物业的产权问题。”

    “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土地房产只要有地契房契,就是所有权明确的私有财产,为什么要冻结?”温如嵩显然越发不满意,提高了音量说道。

    “你是不是在搞笑?”许纬辰皱着眉头看着温如嵩,也提高了音量说道,“我们之前已经有过攻克带驻防城的大城市的经验了。城内很多土地和房屋被满人侵占,有些产业虽然有明确的业主,但也有被满人强抢然后再转手卖给别人的情况。江宁城规模全国第一,城内情况复杂,为了防止日后的纠纷,先行冻结交易怎么了?”

    “嗯,刚才你来之前,老姜也是这么说的。可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最终是想将江宁城里的土地房屋收归朝廷所有,然后进行城市规划建设。我听说,唐云沛连图纸都已经开始画了。”

    许纬辰歪着头,斜睨着温如嵩,等了几秒钟,问道:“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就算我有把土地房屋收归朝廷所有的打算,有什么问题?江宁一经收复,就是大明陪都南京,要重新规划城里土地和建筑,恢复陪都功能,难道不应该吗?”

    “哼!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你大方承认不就好了吗?”温如嵩愤怒地站了起来,把面前桌上的纸卷成一个卷,指着许纬辰说道,“你们这些人,整天就是想着计划经济宏大叙事,一点没有自由主义尊重市场的概念,你们究竟是要为大明实现现代化,还是要当皇帝?!”

    “你有毛病吧?”吕宪华在一边显然有些坐不住了,“少量土地产权的问题需要这么上纲上线吗?就算在我们美国,联邦政府也是拥有自己名下的土地的,英国王室更是特大地主,美国、英国也没有自由主义尊重市场的概念了?你就是少见多怪。”

    温如嵩见吕宪华这个美国人开口,气势有些受到打压,忿忿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便不再说什么。

    许纬辰见状,又继续说道:“关于这件事,既然温如嵩提到了,那我就跟大家多说几句。当年清军攻陷南京之后,在城内修筑子城为驻防城,驻防城把皇城和宫城都包含了进去。大家想想,原来南京城里有皇家宫禁,也有官署和官邸,还有百姓的产业,现在有些变成了驻防城里八旗官兵的,有些被满清的官员占了,过程中是买的还是抢的,我们也不知道。等我们进城了,必定会有百姓来我们这里申诉,要求归还。我们现在有精力处理这些事吗?只能先禁止交易,等有空来再来处理。”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其实没人有意见。”陆希星坏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我不是人?!”温如嵩转过身,朝着陆希星说道。

    “没这个意思,你别瞎想。”

    “行啦。既然没意见,就不必再争执了。”项绍宽说着,拿起面前的纸,“暂时就按这份’入城方案’来办吧。对了,和慕天颜谈得怎么样?”

    “慕天颜拿了我们的条件回去和杰书商议,明天就能有结果了。”

    “好,那就再等他一天。”吕宪华挥了挥拳头说道,“他杰书再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第二章 江宁开城

    时宪历己未年七月初一未正,格里高利历1679年8月6日下午2点,江宁城正东的朝阳门缓缓打开。

    明军在朝阳门外排摆了阵势,郑克臧、许缵曾等人和一众穿越者在正中旗下站立,两侧分几个区域都有士兵严阵以待,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朝阳门。虽然项绍宽和吕宪华都相信杰书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再出幺蛾子,但防备的手段不能没有。

    杰书一身满洲武士的装束,从朝阳门中步行而出,身后跟着两江总督阿席熈和江苏布政使慕天颜等官员,十几名捧着书记簿册的文吏,以及两列亲兵,总有数十人。

    等杰书一行人走到近前,许纬辰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便轻轻地对着身边的郑克臧说了一句“少爷,可以了。”

    郑克臧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去,许缵曾、许三礼等人则连忙跟上,许纬辰和项绍宽也跟在几人身后。武利带着一队斗葛宪兵,一路小跑跟在两侧,以策安全。

    两群人走到相距不到一丈的距离,各自停了下来。

    杰书拱了拱手,声音低沉地说道:“大清奉命大将军、康亲王,依两国和议,向大明招讨大将军,移交江宁城。”

    “康亲王辛苦了。”郑克臧拱手还礼,朗声说道,“请依议向我军移交簿册。”

    杰书听完,转身向慕天颜摆了摆手。慕天颜连忙向前迈了几步,指挥手下将文书捧到众人面前。

    “俞鼎臣!”许纬辰扭身朝着后面大喝了一声。

    “有!”俞鼎臣急忙走了过来。

    “让人把这些文书簿册都收下,江宁府的户籍等文书移交许三礼主事,军籍文书都收好了,军机处之后要查看。”

    “交给在下?”许三礼有些意外。

    “是。从现在起,你就是署理江宁知府,江宁城里一切民政,都由你来处理。重任在肩,不可轻忽。”

    “三礼明白。”

    众人看着俞鼎臣和许三礼指挥着书办们将文书簿册收好,郑克臧又说道:“康亲王,接下来请依议将贵军撤出江宁城,移驻孝陵卫。”

    杰书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说了一句满语,立刻有八旗兵向朝阳门城头打旗语。时间不长,一大群八旗兵垂头丧气地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项绍宽扫视了一眼这群残兵败将,问道:“康亲王,这里有多少人?都出来了吗?”

    杰书还未开口,慕天颜抢先答道:“呵呵,依照前议,城中八旗官兵,尚余四千一百余人,有一千三百余人愿意北归,已经在仪凤门集结,由副都统纪尔他布带领,等待船只渡江北撤。其余约两千八百人,全都在这里了。”

    “哦?大多数八旗兵不愿北归?”郑克臧觉得有些奇怪。

    “这……呵呵呵呵……”慕天颜尴尬地笑了几声,又答道,“郑大将军明鉴。江宁八旗兵驻防江宁城已逾三十载,妻子儿女均在此处,其中年少的更是生在江宁。说是北归,对他们来说其实是离乡背井……并无多少人愿意。在仪凤门集结想要北归的,多是之前从直隶、山东、河南南下的八旗兵。”

    项绍宽听完慕天颜的解释,觉得倒也合情合理,便说道:“宪华,这些人就由你带着到孝陵卫大营整编甄选吧。”

    “好。”吕宪华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指示冯圣带人引着八旗兵向孝陵卫大营行进。

    “城中现在还有多少人马?”项绍宽又问道。

    “城中尚余二百多绿营兵,按贵军要求,分守各个城门。”

    “这么少?”郑克臧惊讶地问道。

    许纬辰微微一笑,朝着郑克臧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追问这个问题。又转脸对杰书和慕天颜说道:“康亲王和慕藩台果然是诚实守信之人,在下甚为敬佩。请几位和我一同入城,稍后在城中设宴与各位畅饮。”

    说完,许纬辰和项绍宽、郑克臧又低语了几句,由项绍宽留在城外主持局面,许纬辰和郑克臧先行入城。

    入城计划一早已经定好,由洪羽带兵先登上朝阳门城楼,接收城门锁钥,派兵换下清军岗哨,然后沿着城墙前进,逐次接收各个城门。下岗的清军则退回城内绿营军营,等候整编。

    许纬辰和郑克臧则带领武利的宪兵队,在杰书等人的陪同下直接进城。

    江宁城形状不规则,大体上呈西北-东南方向的菱形,东部向外突出,进了朝阳门便是原来大明南京的皇城和宫城。清军占领江宁之后,加筑了一道内城墙,使得整个东部成为封闭区域,即为驻防城,原有大明宫室官衙,大多被满人占用。

    如今驻防城中基本人去楼空,除了选择留下的八旗家属外,显得十分冷清。一行人很快来到总督衙门门口,许纬辰命令武利带人先进入搜查,确认安全之后,再一同进入衙门。

    衙门里面多少有些狼藉,十几个低级的文吏站在堂下,神色紧张。许纬辰请郑克臧在大堂中间坐定,让两江总督阿席熈引着自己在衙门里巡视了一圈,又命人取来驻防城图纸,让阿席熈一一指点城中官衙部署。

    一切搞定之后,便派人出城通知项绍宽,可以进城。

    众人进城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忙碌。许三礼到江宁知府衙门赴任,马上召集两名附廓县知县问话,结果两名知县都表示要随清军北归,许三礼只得命他们将县里要办的事务都写成节略交到自己手上,日后再找人处理。

    陆希星和洪诚丘带人查验藩库,结果发现藩库里几乎是底朝天的状态,总共只余下数百两白银和几万铜钱。这倒未必是杰书等人耍滑,仗打了那么多年,江宁这边被耗到干净也是正常的。至于粮仓,在困城大半年之后,当然是毫无悬念的颗粒无存,好在杭州和苏州方面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粮食。

    潘兴负责武库,这部分最为复杂。按照和慕天颜所签订的协议,北归的清军可以携带盔甲和冷兵器,但火炮和火绳枪必须留下。清军当然也没有合作到那么听话的程度,检查之后发现,火枪火炮的数量已经所剩不多,而且火枪多半已经被破坏,只能回炉重铸。火炮虽然难以破坏,但多数膛内塞满泥沙,要花很多时间清理。至于消耗品火药、炮弹、引线等等,自然是一应全无。

    晚饭时间,军机处就在总督衙门以郑克臧的名义设宴,宴请杰书等人。席上郑克臧大大夸赞杰书等人,说他们顺天应人,为江宁百姓早日摆脱战乱贡献不小。杰书和一众官员都要求随军北归,许纬辰只是同意阿席熈第二天就可以按照协议的约定,带领想要北归的官员一起走,至于杰书和慕天颜,必须暂时留下。杰书不解其中之意,一再追问,许纬辰只是安慰他不必心急。

    第二天,即由朱天贵安排船只,在仪凤门接引清军登船过江。对岸的江北大营已经被明军攻破过一次,但项绍宽觉得不应该过度分兵,于是没有在江北大营留兵驻守,因此残余清军在王之鼎的带领下很快夺回了江北大营,并且继续屯驻。现在朱天贵就负责把阿席熈等人和清军送往江北大营。

    许三礼急急忙忙地找许纬辰,表示政务头绪太多,自己一下子无法应付。许纬辰便让喻成龙暂时担任江宁府同知,协助许三礼工作。喻成龙自从在池州被捉,一直在军机处听差,没有被安排任何官职。许纬辰还告诉许三礼,眼下只能先克服一下,三天之后陈永华和杭州朝廷的大量官员就会达到江宁,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章 杰书的去留

    杰书被安排在城里原来的住处居住,数十名包衣奴才亲兵也继续在身边侍卫,军机处严令全军不得上门滋扰。只是两天过去,杰书实在坐立难安,径自来到总督衙门找许纬辰。

    许纬辰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主要是城里的土地建筑统计,工作量实在太大。进城之前,许纬辰和唐云沛绕着城墙走了几圈,认真商量过怎么规划城内建筑,只是进城之后,还是被江宁城的广大恢弘所震撼。军机处政令室这几年在浙北苏南陆陆续续招募了几十名秀才,充任各种文书工作,最早加入的倪聪和陈亦非,此时已经成了主簿。但这几十名秀才想要在短期内统计清楚城内建筑的归属和用途,仍属不易。

    不过,既然是杰书登门拜访,许纬辰也只得放下手头一切工作,请杰书到偏厅用茶。

    杰书自然是开门见山,要求马上放自己北归,而且强调自己信守和议,已经将江宁城和平移交给明军,明军不能食言而肥。

    许纬辰听了哈哈大笑,为杰书解释道:“康亲王,我们的和议文书一共这么几款:清军向明军移交江宁城,明军确保大清官员、八旗将士和家属安全;清军捉得百姓为奴者,一律释放归家;占得江宁周围田宅的,退还原主;大清官员和八旗将士愿意北归和留下的各听自便,愿意北归者,明军提供舟船方便,愿意留下者,大明朝廷予以整编安置。”

    “是,那本王不在其列吗?”

    “在,当然在。”许纬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是,以在下看来,康亲王暂时不能北归。”

    “为何?”

    “康亲王困守江宁大半年,恐怕消息有所不通,我说一件重要的给你听吧。”许纬辰停了一停,神情严肃地说道,“两个月前,图海在长沙与吴军激战,大破张国柱、马宝,张国柱被围自尽,马宝仅以身免逃回衡州。”

    “哦?”杰书自南下以来,清军处处受制节节败退,很久没有听到清军大胜的消息了,乍一听到此事,着实大吃了一惊。

    “康亲王不必惊讶。”许纬辰说道,“图海确实是大清一位用兵奇才,短短两年就平定了西北王辅臣之乱,又迅速移兵南下,先败吴应期,再败张国柱、马宝,一时无人能敌。”

    杰书一脸狐疑,想了想问道:“许先生以此事告我知,与我北归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许纬辰忽然提高了音量说道,“康亲王请想:康熙当初派出的各路南下兵马,由几位王大臣统率,现在简亲王喇布兵败身死,安亲王岳乐被我军捉住,不久也染病身故,眼下还活着的,只有康亲王你了。可那两位都殉国了,康亲王你北归之后,还有活路吗?”

    杰书听完,沉默不语。

    许纬辰便继续说道:“若是诸路兵马全部败退,尚可以推说是敌军强悍无敌,可如今图海连获大胜,康熙要赏罚分明,岂能不要了你康亲王的脑袋?”

    “即便是被皇上明正典刑,我也要回京。”杰书思考了一小会儿,又坚决地说道,“皇恩浩荡,我杰书无能,丧师辱国,该当一死。只求与妻儿再见一面,死而无憾。”

    “不不不。康亲王,你死不得。”许纬辰连连摇头,“你可知道,为何康熙花了那么大力气经营的江北大营,不到半年就被我军攻破了?”

    杰书轻轻摇了摇头。

    “很简单,兵力空虚。”

    “兵力空虚?岂有此理!”杰书顿时疑惑了起来,“当初设立江北大营的时候,皇上不但严旨江南省各地征发丁口充实绿营,还从山东河南山西等处调拨了军队南下,少说也有三万人。”

    “是,当时确实有大量清军在江北大营集结,但新年之后不久,就被调走了大半。”

    “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清军在南方作战经年,不能取胜,不断征发北方各省的壮丁,又加征税赋支应军用,你说,这老百姓能不造反吗?”许纬辰说着,用手向着北方虚指了一下,“我听南下的流民和商人说,今年开春之后,山东河南各地多处饥荒,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人举旗造反,响应我大明。”

    “所以皇上将江北大营的军队撤回北方平叛?”杰书听许纬辰这么说,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军可以轻易攻破江北大营的原因。”许纬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的局势,北方要兵兵不足,要粮饷粮饷不济,康熙已经无力再战,两国议和才是正道。”

    “议和……”杰书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皇上……皇上年少气盛,急于铲除三藩,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皇上若是个轻易言和之人,也不会有当初的冲动之举了。”

    “康亲王说得很对。康熙少年登基,智擒鳌拜,自负得很。就算到了今天的局面,他必定还是在期待图海能扫荡湖广吴军,然后挥师东进,与大明一决雌雄。”许纬辰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杰书,“说得好听,这叫坚韧不拔,说得不好听,那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杰书在许纬辰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说道,“那……许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眼下是两国议和的绝好时机,但若是康亲王北归,则和议必然不成。”

    “……”杰书一阵沉默。

    许纬辰见杰书不说话,便继续解释道:“康亲王请想。你若是北归,则康熙必然杀你振奋军心,然后要图海与我们决一死战。不是我夸口,图海虽然善战,不是我们刘大都督的对手,图海若是败了,大清国再无倚仗,坐等亡国。但康亲王若是留下,则有三大好处,对大清实为有利。”

    “哪三大?”

    “其一,康亲王和慕藩台与我们是老相识了,康亲王留在此处,由慕藩台在两京之间奔走联络,双方朝廷都可以信任,不至有所猜忌,有利议和;其二,江宁和平易手,有近三千八旗兵选择留下,连同家属,怕有上万人,群龙无首总是不好。再有,之前满将瑚图投降大明,他那里也有数百八旗兵,我们想,将这些人重编之后,就在江宁城附近安置,我们不谙满洲习俗,想请康亲王管领这些旗人。”

    杰书听了,不置可否,又问:“那第三条呢?”

    “其三嘛,若是议和不成,两国继续交战,则日后我大明军队必然要攻陷京师,还于旧都。到时候只能砍下康熙的脑袋……”

    “不可胡言!”杰书听到砍康熙脑袋的话,下意识地大声斥责。

    许纬辰对此毫不介意,笑了笑继续说道:“康亲王息怒。他日我军光复中原,难免杀戮,满人少不得妻离子散。康亲王若是愿意,我们有意请康亲王出任满洲汗,统率残余满人部众,总好过让这些人流离失所,死于非命吧。”

    “满洲汗……”杰书十分意外,没想到许纬辰竟然说这么长远的事情,更没想到对方会为将来的满人寻找出路。

    “是啊,满洲汗。”许纬辰点了点头,“令祖代善大贝勒,是努尔哈赤的嫡次子。以我们汉人的礼法来说,嫡长子褚英死后,代善大贝勒在努尔哈赤诸子之中居长居嫡,理应继承满洲汗。虽然后来是皇太极即位,但代善大贝勒身份依然尊贵,封为礼亲王。事到如今,若是大清国亡了,皇太极一支多半要凋零殆尽,康亲王是代善大贝勒的孙子,承袭王爵,在其余满洲人当中,岂不是以康亲王身份最为尊贵?出任满洲汗,自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来说去,都是在说我大清要亡国。”杰书朝着许纬辰挥了挥拳头,“我大清哪有那么容易亡!”

    “康亲王不必动怒。依我看来,还是以议和为上。只要康亲王愿意留下,我们马上可以安排慕藩台返回京师,传达议和之意。”

    杰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表示同意。

第四章 两句都是真的

    只要杰书点头,事情就好办了。

    慕天颜立刻收拾行装,准备北归。许纬辰给了慕天颜两封信,一封是以大明招讨大将军郑克臧的名义写给康熙的,内容是希望康熙尽快派遣使臣南下议和。另一份是以军机处的名义写成,也是给康熙的,大意是由杰书留在南方作为人质,以慕天颜作为两国来往的使者,若是南下使团没有慕天颜在内,则不予接待。

    慕天颜前脚走,陈永华的庞大船队后脚就到了江宁。郑克臧亲自到仪凤门外迎接他的老丈人,并且在总督衙门设宴接风。和慕天颜反复谈判期间,军机处就判断江宁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杰书多半是要接受和平移交方案了,所以很早写信给陈永华,请他将整个位于杭州的朝廷机构都搬来江宁。船队不但载着各个部门的官员,还有大量的文书,可见搬家一次实属不易。

    陈永华一路风尘仆仆,显得有些疲劳,但一旦坐下,就拉着穿越者们商议正事,甚至郑克臧问起自己出生不久的女儿,陈永华也只是说过年前会安排三娘搬来南京,没有多说什么。

    首先是江宁城内的状况。许纬辰介绍说,知府衙门由许三礼接管,民政方面暂时可以应付,清人原来在江宁城里设置的各种官署不少,现在都已经接收,可以用作南京六部和其他衙门的办公地点。

    陈永华又问及皇宫的情况。姜承志不无遗憾地说,这几天已经仔细查看了原南京紫禁城范围内的宫室,大多损毁严重。南京紫禁城从大明宪宗年间开始就疏于修理,建筑逐次毁坏。甲申之后清军南下破城,又损毁城中建筑,至今三十多年过去,清人将宫中不少地方改作他用,以致面目全非。如今除了午门等城墙厚实的地方之外,只有武英殿一带的建筑较为完整。陈永华不解其故,朱丹赤便为之解释说,当年福王朱由崧南逃之后,便是在武英殿登基,可见当时应该是专门修缮过武英殿。

    陈永华于是又问,若是皇帝移驾南京,宫室能否容纳。姜承志想了想,说皇室目前规模尚小,只有一位皇后,三位妃嫔,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若是抓紧清理修缮后宫的宫室,三个月后,最多新年之前,就可以迎接圣驾了。

    陈永华连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显得比较放心,又向项绍宽问起军情。项绍宽便把攻破江北大营,部分清军北归,整编剩余清军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还告诉陈永华,如今中原各地斩木揭竿,民变四起,正是兴师北伐的好时机。陈永华听完,先是笑了笑,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多说。

    第二天,许纬辰和姜承志忙碌了一早上,为朝廷各个部门安排新的办公场所,忙到中午吃饭时间才回到总督衙门,却被陈永华一把拉进偏厅。

    等把书办仆役们都支了出去,陈永华便问道:“两位跟我说句实话:此前两位来信,说要与康熙和谈,现在项先生却又说要北伐中原,到底哪一句是真?”

    “两句都是真的。”许纬辰说的时候,差点笑了出来。

    “两句都是真的?”陈永华显然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一脸惊讶地看着两人。

    “陈相,我军不可能真的和清廷议和,那不成了赵构秦桧了?”姜承志笑着解释道,“但眼下的局势,属于清我两难的状况。湖广那边,吴军一败再败,虽然有刘都督驰援衡州,但毕竟清军是乘胜之势,一时难以击败图海。我们若是要兴兵北伐,必然要先解决图海。而康熙那边,虽然图海连连获胜,但总体战局仍是不利。我军尽占江南财赋之地,清廷粮饷枯竭,民变四起。这个时候,先用议和为幌子,拖住康熙,试探康熙态度,争取时间。清廷之中也有主和派,只要我们发出和谈倡议,那些人就会在朝堂之上力主和议,动摇清军的战意。”

    “嗯,如此最好。”陈永华点了点头,“老夫也想,议和一说,好像不似两位之前的想法。今日听到两位亲口陈述,算是解了老夫心头的疑惑。”

    “还有啊,陈相。”许纬辰接着说道,“我们相信大明必胜,清虏必灭。但是,康熙若是狗急跳墙,烧毁北京城退出关外,反而不美。”

    陈永华闻言笑道:“咦,许先生又有长远谋划了?”

    “是啊。陈相请想:清虏自认是关外之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迁都之议,当年国姓爷攻打南京,清帝顺治就曾有迁都关外的想法,只不过国姓爷功亏一篑,没能令顺治丧胆出逃。若是我军北伐兵次徐州,康熙恐惧有加,必然学他父亲,迁往关外。若是真的如此,虽然将来还可以继续出兵收复辽东之地,但毕竟关外苦寒,不利于用兵,而且又是满人老巢,难于进剿。”

    “确实如此。”陈永华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表示同意,“萨尔浒之战,大明劳师远征,损兵折将,以至于后来难以抵挡闯贼,许先生所虑极是。不过,若只是用和议牵制住康熙,也只是一时,若是战事重开,康熙必然又要逃跑。”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这层我也想到了。如今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虽然有些冒险。”

    “什么办法?”

    “陈相,这两年来,朝鲜国王态度如何?”

    “朝鲜国王对我大明之忠诚令人感佩,即使清人已有所怀疑,也坚持每年三次派使节来杭州,多次提出要兴兵北进,助我大明一臂之力。”

    “嗯,那就对了。我的想法是:派一营人马,渡海到朝鲜王京,同时赠送一批枪炮,派出得力之人,前去帮助朝鲜国王训练军队。并且,让朝鲜国王派出商队,前去与蒙古察哈尔亲王布尔尼贸易,我们派人混在其中,到时候与布尔尼商谈,两军夹击奉天沈阳,阻断清虏的后路。”

    “什么?!”陈永华听罢,对这个大胆的计划感到非常惊讶,冷静了一会儿,才又问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事情泄露,清军因此出兵朝鲜,以致朝鲜君臣受难,则是我大明之过也。”

    许纬辰笑了笑,说道:“陈相不必担心。我倒不是说万无一失,只是眼下的形势,布尔尼正在与清军交战,清军很难分兵进攻朝鲜。其实可想而知,我们与朝鲜来往频密,康熙岂能不知道?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等收拾了布尔尼再解决朝鲜之事罢了。”

    “这倒也是。那以许先生之见,派什么人去才好?”

    “需要去朝鲜的人不少,军机处要去几个,还要去个将军帮着训练朝鲜军队。不过,最重要的,是那个去见布尔尼的人。”

    “谁去最为合适?”

    “我想让冯锡范和令侄陈绳武一起去。”

    “哦?”陈永华看了一眼许纬辰,又摇了摇头,说道,“让绳武去做这等要紧之事,我怕他不够老成持重,误了大事。”

    “陈相不必替令侄担心。过去一年多,令侄担任苏松布政使,政绩可观,可见是可以信赖之人。冯锡范前后去了朝鲜两次,与朝鲜君臣熟络,自然也是合适的人选。”

    “既然许先生如此说,那就让绳武去试一试,若是办成了,也算他对朝廷有功了。”陈永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军机处派谁去?”

    许纬辰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姜承志。

    姜承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要我去,看来我是不去不行了。”

    许纬辰也笑了起来,拍了拍姜承志的胳膊,说道:“此行事关重大,不但你要去,我想参谋室和后勤室也要各派一人,你们组成一个三人小组,遇事可以当场决断。”

第五章 济物浦之夜

    去朝鲜联络布尔尼,是绝密的事情。从许纬辰向陈永华提出,到军机处和陈永华一起开会确定人选,都是秘密进行。

    最终决定由姜承志、潘兴和洪诚丘组成三人小组,负责带队赴朝鲜。冯锡范目前人在礼部供职,实际上也一直在负责对朝鲜的关系,这次随陈永华一起来到了江宁。陈绳武作为苏松布政使,人在苏州,也被秘密召到江宁。至于那一营人马,项绍宽推荐由之前投降明军的武荣带领的“荣字营”,此人原是清绿营太湖营游击,作战勇敢,最大的优点是水陆皆能,在九江鄱阳湖口大战岳乐的战斗中颇有斩获。

    会议还决定向朝鲜赠送二十门火炮,五百支火绳枪。为了掩人耳目,火炮和火枪都运往舟山岛上的西班牙货栈,然后租用西班牙货船运往朝鲜,顺便带上一些南方的大米、绸缎、织锦之类,一部分可以用于在朝鲜结交王公大臣,大部分可以带去布尔尼那里作为礼物。并且,还要西班牙舰队的司令瓦尔加斯拨一艘小型战舰同行,作为护航之用——之所以选择小型战舰,是因为担心黄海海情与南方不同,大型西班牙战舰容易触礁搁浅。

    另外,作为吸引布尔尼的条件,姜承志提出应该册封布尔尼为察哈尔汗,至少显得比清朝册封他的那个察哈尔亲王来得高大上。但许纬辰和陈永华都觉得,如果带着册封布尔尼的诏书和金印上路,万一遇到清军被搜出来,那就死路一条了。不如先口头允诺,日后再行补授。

    一切商议停当,出发的日期定在了八月初一,按照西历算则是1679年的9月5日。三人小组和冯锡范、陈绳武等人搭乘大型沙船,从仪凤门码头出发,直奔舟山,与西班牙商船队会合。为了方便起见,许纬辰还特地让欧加略也一同前往,既能充当翻译,也好在朝鲜考察一下天主教的发展情况。武荣的“荣字营”则留在舟山,等使团获得朝鲜国王允许之后,再行出发,否则五百军士贸贸然到达朝鲜国境,很容易误会和冲突。

    到达舟山已经是八月初四,休息一晚之后,众人又马不停蹄地出发,趁着风势直奔济物浦港。这趟旅程冯锡范来往了多次,因此颇为熟悉,按照他的说法,快时八天可到,慢的话也许需要半个月。

    实际上花了九天时间,船队在八月十三黄昏时分抵达了济物浦港。

    济物浦港这个名字,无论对于当时的明朝人还是后世的中国人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甚至后世中国人会怀疑是不是把利物浦港给打错字了,但这个地方在后世日本入侵之后将会改为“仁川”这个非常有辨识度的名字。

    当然,此时此刻的济物浦还只是一座小镇,港口虽然规模不小,但停泊的海船只有寥寥几艘,码头上的工人和脚夫也并不多。

    西班牙商船的船长命令水手探了水深之后,决定不停靠码头,而是在离码头较远的地方抛锚,众人改乘小艇登陆。

    冯锡范来过多次,非常熟悉岸上的规矩,直接找到港口的官员,出示一块令牌。官员见到令牌,连忙表示欢迎,并且给众人安排住宿和晚餐。

    姜承志见状有些好奇,便问冯锡范这令牌从何而来,为何有如此奇效。冯锡范便解释说,第一次见到朝鲜国王之后,国王便赐予了这面令牌,因为两国尚处于私下接触的状态,大明前往朝鲜的船只都扮作商船掩人耳目,只要出示令牌,官员们便知道来人是国王的贵客,不敢怠慢。

    不过即便如此,晚餐还是令众人无法下咽——不光是三位穿越者无法下咽,是西班牙人和第一次来的陈绳武也无法下咽。充作晚餐的食品除了口味怪异的米饭之外,只有气味十分难闻的腌制蔬菜和气味非常难闻的“肉汤”,不要说吃,能忍住不吐已经很了不起了。冯锡范只得劝解大家,说港口是小地方,等进了朝鲜王京就好了。但饭不能不吃,众人只得派人回到船上去取一些干粮来充饥。

    晚饭之后,各自休息。三位穿越者同住一屋,姜承志便说起自己几次前往日本九州岛萨摩藩,日本人的饮食虽然寒酸,却也不至于催吐。洪诚丘便说,泡菜最后能成为韩国食品的代表,可见得其它东西得有多难吃。姜承志忽然又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份晚清文人的笔记,说一位清朝使臣出使朝鲜,因为食物难以下咽,每天只能以自己带来的面包就水度日,便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另外两人。洪诚丘听完,哀叹这一次出使朝鲜,日子估计是不会好过。潘兴则大大咧咧,觉得皇宫里的菜肴总不至于难吃吧。

    熬过一夜,次日清晨的早饭总算好了一些,是白米煮的粥。对穿越者来说,没有任何小菜的白米粥也比昨天晚上的菜强。

    吃完早饭,众人便张罗着从船上卸载货物,凡是要送给朝鲜国王和大臣的礼物先行卸下,火枪火炮这些重物装卸麻烦,而且暂时也没地方放,就留在船上。

    将近中午时分,有一支几十人的队伍从王京方向而来,直到驿站客舍门前。冯锡范一看,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看上去二十上下,之前并未见过,身后跟着的却是张希载,便上前施礼。张希载本来就出生在汉语译员家庭,自幼学说汉语官话,来了几次杭州之后,汉语官话不但更加流利,甚至有了一些南方口音。见冯锡范过来,连忙介绍说,这位是东平君李杭,是当今国王的堂叔,奉了王命前来迎接大明使臣。

    虽然张希载这几句话是以汉语说的,姜承志却觉得自己此行目的凶险,必须尽量保密,外面人多眼杂,又难保有谙识汉语之人,于是便建议大家直接启程,到了王京再说。

    张希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热情过度,便请众人登上马车。姜承志又将欧加略介绍给李杭和张希载,说欧加略会暂时留在港口驿站,监督西班牙商船卸货,等船上货物尽数卸下之后,还要请李杭派人运送至王京。李杭自然一口答应。

    众人登上马车,向着王京进发。现代人驾车从仁川到首尔,不过是四十分钟的车程,姜承志一行人的马车却走了足足半天,总算在晚饭时间之前到达了王京。

    朝鲜王京还是相当繁华,虽然比起江宁和杭州要逊色不少,但比起浙江一般的府城还是略胜一筹。眼看天色将晚,城里还是十分热闹,茶坊酒肆彩灯高挂,抬头一看,一轮明月当空高照。姜承志忽然意识到,再有一天便是中秋节了,也就是说,按时宪历算的话,今天就是穿越八周年的日子,即使是按格里高利历算,也是八周年多了两天。

    “中秋节么?”洪诚丘一面四下张望,一面说道,“朝鲜人中秋节会有什么活动呢?”

    “你管他有什么活动,反正都是学中原的。”潘兴满不在乎地说道。

    洪诚丘立马摇了摇头,说道:“你别说他们是学中原的,人家将来还要申遗呢。”

    “切~~”潘兴显得更加满不在乎。

    “你们说,大官人和老许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姜承志悠悠然地问道。

    “老许估计在忙,江宁城里那么多事情,他肯定闲不下来的。”洪诚丘答道。

    “嗯,绍宽他们估计也不会闲,以他的性子,最好下个月就出兵北伐。”潘兴摸着头发说道,“倒是大官人,现在肯定在陪着皇帝饮酒作乐。”

    “哈哈哈哈,还是他的工作最舒适惬意啊。”洪诚丘放声大笑起来。

第六章 服侍到位的暖床丫头

    李杭给姜承志一行安排的住处,是他父亲崇善君李澂的一处别馆,比起港口的馆舍,自然是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几乎可以和杭州的富裕人家相提并论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吃饭问题稍微得到了解决。王室成员家庭用于待客的膳食,不至于像港口馆舍的食物那样催人泪下,虽然和美味相去十万八千里,但总算可以下咽了,内容也丰富一些,有各式的肉食蔬菜。饿了一天的三位穿越者,以及陈绳武、冯锡范,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

    吃完晚饭,李杭在客厅奉茶,向众人询问此行的意图。冯锡范连忙回答,因为中秋佳节将近,大明皇帝派遣使臣到此,向朝鲜国王颁赐礼物,并且有要事需要密议。

    大明与朝鲜使臣来往多次,李杭也知道“有要事需要密议”是什么意思,便不再多问,只是问起礼物的事情。冯锡范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礼单呈上。

    李杭接过礼单,扫视了一眼。朝鲜王室之人虽然未必学习汉语,但也必读儒家经典,汉字却是认识的。看到火枪火炮等字眼,不禁大惊失色,问冯锡范究竟是何用意。

    冯锡范便按照来之前定好的调子,向李杭解释为何要向朝鲜赠送枪炮,并且再此向李杭强调,有些事情实属机密,必须要面见国王才能说。

    李杭表示明白,又问了问中原战事的情况。姜承志便将明军克复南京、形势大好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杭听完非常高兴,表示明天一早就进宫面见国王,代为奏明,请国王安排面见。

    众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冯锡范说大家都困了,李杭便命手下引着众人到客房休息。

    别馆的客房自然不会像港口馆舍那样,要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姜承志等三人在仆役的引领下,进了各自的客房。

    朝鲜人的卧室,与中原差异大,与日本相似,是在地上铺陈草席,在草席之上再铺设被褥,只是日式的较为精致,称为“榻榻米”,朝鲜的更简陋一些。

    姜承志进了客房,自有仆役端水洗脸洗脚,弄得姜承志非常不自然。穿越者们在现代社会固然自食其力,穿越之后在东宁也是一切亲力亲为,即便在杭州有了条件之后,诸事有仆役可供差使,但洗脸洗脚这些事还是自己做的,“被洗脚”的感觉总是有些怪异。

    洗漱已毕,仆役们退了下去,带上门,却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年轻女孩跪在被褥之侧。姜承志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那女孩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姜承志背后,开始给姜承志宽衣。

    姜承志虽然更加不自然,但也只得忍住,毕竟客随主便,既然有人帮你洗脚,也就可以有人帮你宽衣,这些都是主家安排好的待客之道,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然而仅过了一秒,姜承志就开始紧张了。女孩帮姜承志脱去了袍帽,只剩下内衣,便又回到被褥旁,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姜承志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女孩的工作是什么,连忙朝着女孩说道:“不用你服侍,出去!”

    女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汉语,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脱衣服,脱到只剩一片肚兜。

    姜承志涨得面红耳赤,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拖着女孩往门口走,想要把女孩轰出去。女孩拼尽了全力挣脱了姜承志的手,然后跪在了地上,朝着姜承志不停地磕头,嘴里说着姜承志听不懂的朝鲜话。

    姜承志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女孩就是李杭安排来服侍自己的,若是把她轰出去,这女孩必定要被李杭责罚。姜承志叹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女孩面前。女孩也停止了磕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姜承志。

    姜承志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五官并不精致,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最多60分颜值,身材也十分普通,皮肤总算比较细腻,但也不是很白皙,有些暗哑,头发披在肩后,直到腰间,略微有些枯黄,或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黄毛丫头”吧。

    看着这个女孩,姜承志忽然想起,公众号以前曾发表过一篇文章,主旨是说“现代社会的女孩子营养水平高,室外劳作少,肤质、肤色、发质和身材普遍较好,因此就算是颜值一般,也秒杀古人”,对比眼前这个朝鲜女孩,可算是说得十分准确了。

    只是,既然不能赶这个女孩走,房里也没有第二套被褥可以让这个女孩睡觉,姜承志思想斗争了几秒钟,决定将女孩拉到了被褥之中,一起睡下。

    好在女孩好像也不是专事此道,怯生生地躺在姜承志身边。姜承志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睡吧”,也不理会女孩听不听得懂,便翻身向另一侧,背对着女孩。女孩见姜承志如此,有些不知所措,蜷着身子,看着姜承志的后脑勺。直到几分钟之后,姜承志渐渐有了鼾声,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清早,姜承志醒来时,女孩已经不知去向。想起昨晚的事情,难免有些怏怏不乐,慢腾腾地穿好了衣服。门外早有仆役候着,听见房间里面有声音,便在门口用蹩脚的汉语问道:“官爷起身没?”

    姜承志答了一个“是”字,门立马打开,有几个仆役涌了进来,请姜承志刷牙洗脸。然后摆上小方桌子,请姜承志用早餐。小方桌子高大约五寸,一尺五见方,放着几碟小菜,一碗粥,两个馒头,还有一个小瓷瓶,装的大概是酒。

    姜承志心烦意乱,并且也不爱喝酒,只是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馒头和粥,便出了客房来到客厅。

    客厅里并无其他人,姜承志随便坐下,便有仆役上了茶。坐了大约十几分钟,洪诚丘和潘兴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姜承志见到二人,连忙凑上去问道:“昨晚你们房里有人伺候吗?”

    “有啊,漂亮小姑娘啊。”潘兴笑嘻嘻地答道。

    “那……”姜承志心里一急,一时有些语塞。

    “哎,老姜你别担心。”洪诚丘拍了拍姜承志的肩,说道,“我知道,我们有纪律,不能和古人那什么。所以我就摸了两下,自己解决了。”

    “……”姜承志沉默了几秒钟,又问潘兴,“那你呢?”

    “我觉得……让她用嘴应该不会传染疾病吧?”

    “你!”姜承志差点气吐血。

    “老姜你别担心,我们有分寸。”洪诚丘劝解道,“你看冯锡范和陈绳武,这个钟点还没起床呢,昨天晚上肯定乐翻天了。”

    三人正说着,张希载一脸笑容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位早啊。东平君让我一早过来看看各位,他自己正准备入宫面圣呢。”张希载笑盈盈地说道,“三位昨晚睡得可好?暖床的丫头合不合三位的口味?”

    “睡倒是睡得好,只是麻烦你和东平君说,这暖床的丫头就不要再送了,我们三个不喜欢。”

    “可以可以,一切听三位贵客的。”张希载依旧笑嘻嘻地连连点头。

    “你说东平君入宫面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说不准了,今天是中秋节,进宫面圣道贺的大臣特别多,真不知道几时回来。”张希载见姜承志问正事,收起了笑容,正色答道,“在下本应该陪几位到王京四处走走,观览我国民俗,只是几位身份特别,不宜四处走动,所以还是在这里坐等为好。”

    “嗯,说得也是,那我们就在此坐着喝茶聊天好了。”姜承志说着,踱回椅子前坐了下来。

    洪诚丘又问张希载:“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啊,你这里有汉语的小说么?取几本来看看。”

    “有,有《金瓶梅》,我这就去取。”

第七章 觐见朝鲜国王

    中午时分,张希载安排了几桌子的菜,请众人一起用餐。

    冯锡范和陈绳武满面春风,显然昨晚过得比三位穿越者要惬意得多。吃饭的时候,也是兴致勃勃,东问西问。尤其是陈绳武,这是他第一次来朝鲜,因为暂时不能到王京各处走动,所以不断地问张希载各种问题。不过看得出来,当了一年多的苏松布政使,陈绳武的心性倒是得到了磨炼,问的大多是朝鲜民生和商贸的问题。

    吃得差不多了,张希载刚刚吩咐人撤下宴席,门外有个管事的模样的人进来,在张希载耳边说了几句。张希载立马站了起来,告诉众人,国王颁诏,请众人进宫。

    后世看韩剧的人都很熟悉,朝鲜王国的王宫叫作景福宫,如果到首尔旅游,也可以参观现代修复的景福宫,里面设有国立古宫博物馆和国立民俗博物馆。但此时此刻,景福宫只是一堆废墟,比大明南京皇城还要荒凉。

    事实上,大明嘉靖年间,景福宫发生大火,几处主要宫殿被大火焚毁,历代收藏的珍宝、书籍、大王大妃诰命、服饰文物毁于一旦。祸不单行,四十年后的万历年间,日本太阁丰臣秀吉发动“文禄-庆长朝鲜征伐”,日军兵锋锐利,直指王京。当时的朝鲜国王宣祖李昖仓促出宫,星夜兼程逃往西北大明边境,向大明皇帝求援。王京因此乱民大起,焚烧掌隶院等各处官衙,进入内帑库争抢金银财宝,并在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等宫殿举火,景福宫进一步严重损毁。

    当时的大明实力强劲,派出了李如松率领的大军入朝,和日军激烈交锋。丰臣秀吉死后,大明与日本达成和议,日军退出朝鲜,宣祖李昖与王公大臣们返回王京。因为景福宫殿宇繁多,修复工程浩大,耗费何止巨亿,因此无力修复,只好将原来作为离宫的昌德宫当作正宫使用。景福宫以一种荒芜的状态被闲置了约两百七十年,直到末代朝鲜国王高宗登基之后,才在父亲兴宣大院君的倡导下复建景福宫。

    这一段故事,是在离开江宁之前,朱丹赤专门说给三人听的,也算是给三人一点知识上的准备。姜承志去过首尔旅游,对城市的格局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和众人一起出了住处,坐上马车,便十分留意一路上的景致,途经景福宫时,发现果然是一片荒芜,令人感慨。

    冯锡范说,国王召见,自然是在昌德宫,但并不在平常接见使臣的仁政殿,因为朝鲜和大明的关系此时还没有公开,不能堂而皇之地进行。而是由内官将众人引到了国王寝宫熙政堂的茶室。

    见面的方式也还是遵循冯锡范第一次赴朝时的成例,李杭、张希载陪着众人在茶室落座,国王在茶室屏风后面就座,有什么问题就让内官传出纸条,由李杭代为询问。

    众人落座之后,先由冯锡范发言。冯锡范按照事先的准备,先对国王一番颂圣,然后向国王通报大明军队前段时间的战绩,将“大明必胜、满清必败”的信念传递给国王,最后,将军机处的计划和盘托出。

    等冯锡范的话说完,国王肃宗和东平君李杭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包括冯锡范在内,之前已经有几批大明使者来过朝鲜,但基本都是以贸易为名,从朝鲜方面获取大清的情报和辽沈一带战局的信息。尽管肃宗自己已经提出过派兵助大明作战,但如此激进的方案还是有些震撼。想来想去,命内官传出来一张纸条。

    张希载把纸条上的话念给众人听,说的是今天是中秋佳节,暂时不论国事,请大家留在宫中饮宴,如有礼物,可以先行呈上。

    姜承志于是请李杭先将礼单呈给肃宗过目,又解释说,大批的军火和其它物资因为卸船需要时间,暂时还滞留在济物浦码头,手上只有一些江南锦缎和蜜饯干果,作为中秋礼物呈上。

    肃宗听完张希载的翻译,似乎是很满意,再次传出纸条,让李杭代替自己在茶室继续招呼众人,自己要去接见其他的大臣,等到晚宴时间再请大家同乐。

    等肃宗从屏风后面的门离开茶室,姜承志便问李杭,国王到底什么意思?李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今天确实是中秋佳节,国王殿下事务繁多,请大家稍安勿躁。

    姜承志等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喝茶聊天,也不敢再提要小说看的事情。

    只过了一刻钟,忽然有内官进来,说国王宣召李杭和张希载有事,二人连忙起身,跟着内官出去。

    李杭和张希载一走,姜承志便问冯锡范有何看法,冯锡范说,国王殿下冲龄即位,虽然已经当了五年朝鲜国王,其实比李杭还小了一岁,遇到这么大的事情,无法立刻决断,也是情理之中。

    几人还没说上几句,忽然屏风后面有响动,屏风很快被人撤去,在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和几名侍从。其中一人用汉语说道:“国王殿下在此,各位不必拘礼。”

    姜承志大惊失色,连忙看了看身边的冯锡范,冯锡范一脸无奈,两手一摊,示意自己之前也一直是隔着屏风和国王说话,根本没有见过国王。

    众人还在犹疑,国王已经把其余的侍从都支了出去,留下唯一一个能说汉语的担任通事,对着众人说道:“刚才各位所说的计划,本王已经明白了。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方才耳目众多,不便议论。以我的本心而言,大明对本国有再造之恩,若是大明有所差遣,本王断不会拒绝。”

    “大王英明!”姜承志听到肃宗这几句话,心中大喜,连忙说道,“若是大王恩准,我们想尽快安排商队,前往察哈尔联络布尔尼。”

    “姜先生稍安勿躁。”肃宗轻轻摇了摇头,“清人对我国防备甚严,两国贸易多在边境,不能擅自越境。若商队前往关外贸易,需有勘合,但即便有勘合,也只能到宁古塔、顺天这两处地方。”

    “若是能去顺天,离察哈尔也就不远了。”潘兴听了肃宗的解释,急着说道。

    肃宗又笑了笑,说道:“去顺天不是不行,只是如今清人将布尔尼的父亲囚在顺天,布尔尼多次企图攻打顺天解救父亲,清人防范格外严格,即使到了那里,也不会让你离开盛京城。”

    姜承志听到肃宗这么说,略有些失望,又问道:“若是如此,殿下有何良策?”

    “其实要联络布尔尼,未必一定要扮作商队。从边境到察哈尔之间的道路,我朝鲜人很是熟悉,只要寡人差一二心腹之人,避过清人关卡,前去察哈尔,见到布尔尼,同样可以申盟好之意。”

    “这……”姜承志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若非我大明的大臣亲自去,布尔尼未必相信。”

    “嗯,这倒不必担心。”肃宗想了想说道,“我们派去的人,布尔尼或许不信任,但布尔尼可以自己再派人来这里,与几位先生当面详谈,就一清二楚了。”

    姜承志听到肃宗这么说,觉得这一来一回不但时间很长,而且途中风险很大,事情可能要黄。

    肃宗却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还听你们说,想要运一营兵士前来朝鲜,又赠送火枪火炮,要我军与明军同讨清虏。我本有此意,你们这么说,与我不谋而合。只要大明军队一到,与我军一同兵发鸭绿江,一个月之内就能接近察哈尔,到时候再找布尔尼,就更容易了。”

第八章 《半月》(小白船)

    “殿下身怀如此勇气,我等深为感佩。只是我们想联络布尔尼,也是担心,若是动了刀兵,怕朝鲜独木难支,那清虏凶残暴虐……”

    姜承志一边说,通事一边翻译,结果姜承志还没说完,便被肃宗摆手打断了。

    “姜先生,我朝鲜国的安危,本王心中有数,你们既然来联络我们一同抗清,就不必有所顾虑。”

    “好好好,那就先多谢国王殿下了。”姜承志于是深深地一揖。

    “姜先生,以本王看来,不妨各自行动,你们先把兵运过来,我国派人去联络布尔尼,两个月之后,应该就会有眉目了。”肃宗说着,笑了起来,又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如饮宴作乐,国事可以从长计议。”

    冯锡范见状,连忙答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肃宗见冯锡范表态,十分满意,表示暂时还不能让众人出现在大臣们面前,就只能委屈大家在这茶室里坐坐,等晚宴开始之时,请大家到熙政堂前的平台上饮宴赏月。

    姜承志对这个结果算是勉强满意,洪诚丘却觉得,其实这个结果比原来预想的还要好。

    众人不解其意,洪诚丘便解释道:“我们本来是想连结布尔尼,攻取奉天一带,阻断清廷向关外撤退的道路。但布尔尼和我们非亲非故,和大明甚至是世仇,察哈尔部的最后一任大汗林丹汗曾经多次攻击大明。就算布尔尼迫于局势和我们合作,也必定不受我们控制,我们也无法运送枪炮支援布尔尼。但朝鲜不一样,我们可以从海上源源不断地增援,而且朝鲜国王看来真的心向大明,愿意合作。若是能训练出一支作战有力的军队,直接依靠朝军占领奉天可好?”

    “也许吧。”姜承志始终觉得不太踏实,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

    晚上的宴乐并不十分吸引人,作陪的除了李杭和张希载,还有之前招待过冯锡范的福善君李柟。三名穿越者吃了十几道菜,看了几出歌舞,都觉得平淡无奇。李柟又不断地吹嘘,说自己在国王面前如何进言,才使得国王愿意交好大明,使人有些不快。

    倒是天气晴好,凉风轻拂,看着天上皎洁圆朗的月亮,令人心旷神怡。若是在唐宋之际,恐怕有人要吟诗作赋一抒情怀了。

    姜承志忽然来了兴致,说要给大家唱一支朝鲜歌谣。说罢站了起来,背着手朝着明月,唱道: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渡过那条银河水,走向云彩国;走过那个云彩国,再向哪儿去。在那遥远的地方,闪着金光;晨星是灯塔,照呀照得亮。晨星是灯塔,照呀照得亮……”

    东平君、福善君和张希载从未听过这歌,却又都觉得这是朝鲜风格一点没错。张希载便问姜承志,这歌叫什么名字,是何人所作。

    姜承志便说,这歌名叫《半月》,是一位流亡“我国”的朝鲜诗人所作,原本是一首童谣,因为旋律优美朗朗上口,因此流传颇广。

    东平君和福善君听罢,既惊讶又感慨,甚至表示希望能见一见这位诗人。姜承志只能表示说,这位诗人已经去世多年了。

    宴会散去,众人跟着李杭回到别馆,各自回房休息。好在房里果然没有暖床的丫头了。

    第二天,姜承志便和几人商量,抓紧办理手头的事务。港口的货物请李杭安排车辆,全部拉来王京汉城。还要派一艘船回南京,通知项绍宽尽快将屯驻在舟山的武荣和荣字营派过来。姜承志的本意,是让陈绳武回去,因为既然不去布尔尼那里了,陈绳武存在的意义最小。

    但陈绳武很明显有些乐不思蜀,推三阻四,只说事情尚无进展,不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姜承志只得请冯锡范回去。

    冯锡范倒是爽快答应,却又推说船在海上往来不易,要先采办一些东西才能走,不可走空。

    姜承志听冯锡范如此说,心中已知其意,想来是想用官船走些私货,好赚上一笔。不过,正事要紧,冯锡范图些私利无伤大雅,便随他去了。

    冯锡范于是筹备了几日,与张希载一起采办了货物,才告别众人,从济物浦登船返回。冯锡范一走,穿越者们便无所事事,又不似陈绳武那般享受生活,多少有些郁闷。

    好在过了没几天,李杭和张希载又来通知,说国王召见。三人不知道什么事,连忙换了衣服,跟随李杭进宫。

    这一次,地方仍在熙政堂的茶室,却没有再设屏风,肃宗直接坐在了众人面前。

    姜承志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只见肃宗满面春风,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朝鲜常驻燕京的使节派人传回来紧急密报,大约一个月前的七月二十八,清朝发生了京师大地震,其中直隶三河县损失最为惨重,而京师也倒塌房屋无数,死伤数千。康熙因此遣官告祭天坛,并率诸王、文武官员诣天坛亲行祈祷,还下发了罪己诏。

    肃宗喜笑颜开地说道:“天降灾祸,可见大清气数已尽。”

    姜承志虽然不相信气数,但听说清廷损失惨重,还是非常高兴。

    肃宗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决定加快训练军士,尽快出兵过江。你们送来的火枪火炮,本王已派人验看,果然是西洋上品,大明皇帝这份厚礼,我朝鲜定当善用,不负大明皇恩。”

    潘兴便建议道,既然要练兵,不如请西班牙战舰上的炮手,先开始训练朝鲜士兵使用火炮。肃宗表示同意,立刻下诏,命济物浦港的官员将欧加略和几名西班牙炮手送来王京。

    姜承志又提出,一营五百明军已经在舟山整装待发,一旦到达朝鲜,需要有地方居住训练,请求国王在王京汉城郊外拨给地皮,建造军营,以备所需。肃宗也立刻命令李杭到城外勘查,找与朝鲜禁军大营相近地方,圈出地皮修建军营,也方便将来明军与朝鲜军队合操。

    三人回到住处之后,便与陈绳武商议,这朝鲜国王抗清之志,大约是出于真心。若是如此,应该通知江宁方面,尽快再派几个人过来,帮助朝鲜国王应对战局。姜承志便提出,等冯锡范回来之后,陈绳武就回去江宁,向军机处和陈永华等人求援。陈绳武这次不好再推三阻四,只得答应。当然,既然有冯锡范“珠玉在前”,陈绳武也央求张希载帮他采办货物,张希载八面玲珑,自然是一口答应。

    又一个月过去,终于在九月二十六,冯锡范的船队到达了济物浦港。一共是六艘大型平底沙船,运载了荣字营的五百多军士。

    武荣和士兵们在朝鲜将军的引导下,到汉城郊外的营地驻扎,肃宗国王降旨命右议政许穆到营犒赏慰劳。

    姜承志等人则把冯锡范引到李杭的别馆,询问这次回国的情形。

    冯锡范面露喜色,说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大家,据探子报告,京师发生了大地震,倒塌房屋无数,死伤数千。

    几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说朝鲜这边早已得到情报。

    冯锡范又说,这地震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进一步的好消息就是,康熙因此派了使臣和慕天颜一起南下,表示愿意和谈。

    “哦?看来康熙也因为地震天谴吓破了胆,终于愿意议和了。”潘兴十分高兴,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派来的议和大臣是谁?”姜承志还是比较沉稳,先关心事情的进展。

    冯锡范马上答道:“是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

第九章 清朝查勘使入境

    “明珠?哈哈哈哈。”潘兴放声大笑起来。

    “潘先生笑什么?”冯锡范显然不太理解。

    洪诚丘倒是立刻明白了潘兴的意思,说道:“老潘是笑,明珠这个人最为贪财,康熙派他来议和,那我们只要重金贿赂,明珠肯定要出卖康熙了。”

    “咦?看来明珠贪财一事,是尽人皆知啊。”冯锡范惊讶地说道,“朱丹赤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哈。”潘兴继续笑着说道,“那冯大人你现在知道这人贪墨是多么有名了吗?”

    姜承志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一点,又问道:“冯大人,那议和之事进展如何?”

    “详细内情我也不知。不过许先生说了,康熙眼下焦头烂额,派明珠前来,只是拖延时间。所以,和谈不会有什么结果。”

    “拖延时间?”潘兴有些不解,“我们欢迎和谈,是因为拖延时间对我们有利,可以充分筹备北伐事宜。对康熙来说,难道不应该希望图海能尽快击垮吴世璠吗?”

    “是这样没错。但老潘你想想,虽然吴世璠改旗易帜向大明投诚,可站在康熙的角度,吴是吴,明是明,如果想要尽快击败吴军,最好的办法岂不是拖住明军,让明军不去增援吴世璠?”洪诚丘反应还是快,很快揣测出了康熙的意图。

    “洪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刘都督已经率军进入衡州,并且击败图海军的先锋,稳住了战局。”冯锡范见大家兴致盎然,又端出第二条好消息。

    “好啊,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姜承志也高兴了起来,“只有战场上的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朝廷已经下令重奖刘都督所部各营。”

    “对了,除了战事,江宁那边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姜承志又问道。

    “啊,听许先生说,军机处正在和陈相商议请皇帝殿下还都南京。”

    “咦,这件事不是早就应该进行了吗?怎么还没实行?是不是皇帝留恋杭州温柔之乡,不愿意回南京?”潘兴不等冯锡范说完,插话问道。

    姜承志瞪了潘兴一眼,说道:“老潘不可胡言乱语。皇上还都之事,我在江宁之时就和老许、陈相商议过,固然皇上及早回銮是最好,只是南京宫室破败不堪,不加修葺的话,皇上根本没法居住,所以才宕延至今。”

    “正是正是,陈相也是虑及于此,才没有催促圣驾回銮。”冯锡范连忙说道,“不过,许先生说了,最晚也要让皇上在南京过新年,向全天下昭示恢复气象。”

    “既然老许这么说,想来是有把握的。”姜承志点了点头,又说道,“冯大人一路颠簸,实在是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我们再从长计议。”

    冯锡范也确实累了,告辞出去休息,剩下三个穿越者留在偏厅里。

    姜承志便埋怨潘兴,怎么可以当着古人的面说大逆不道的话,冯锡范现在失势,有求于穿越者们,或许未必会怎么样,但若是不加注意,在别人面前也这么说,难保不会被人告发。

    潘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不过还是表示以后注意。

    冯锡范来了,陈绳武就该走了。姜承志写了一封信,交给陈绳武,让他带给许纬辰,信里介绍了朝鲜这边的进展,并且建议军机处再加派人手增援朝鲜——包括穿越者和其他人。

    陈绳武不情不愿,但也不得不然,登船回国。

    武荣和荣字营在汉城近郊驻扎,朝鲜方面的练兵计划也就随之展开。潘兴每天会到军营,和武荣、西班牙炮手一起负责训练,潘兴教军官们新军的编组方式和战场指令系统,武荣负责教战斗技巧,西班牙炮手负责教火炮的保养、运送和使用。

    受训的朝鲜军队大约有五千人,但是在潘兴眼里素质堪忧。平民出身的军人组织性纪律性极差,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训练中更是嘻嘻哈哈,战术动作任意施为。两班出身的军人虽然在这些方面较为正常,但懒惰怯懦,怕苦畏难。步兵对教官的指令反应三三两两,始终做不到步调一致;充当炮手的,对西班牙炮手教授的操典漫不经心,清膛装弹的步骤一错再错。

    训练了半个多月,进展不大。武荣觉得,若不是严肃军纪,杀一儆百,这样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潘兴同意武荣的想法,回到住处便与姜承志、洪诚丘商议,希望向国王进言,要对这些军人严加整肃。

    姜承志一面感慨“文禄庆长朝鲜征伐”之后,明军主帅李如松等人对朝鲜军队的鄙夷“诚不我欺”,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若是向国王进言,就会涉足朝鲜的内政,国王未必高兴。因此有些犹豫不决。

    潘兴见姜承志犹豫,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按捺住性子,继续操练。姜承志和洪诚丘没有什么事情做,就请李杭帮忙借阅朝鲜的舆图,研究鸭绿江一带的地形和道路,为将来进兵东北做准备。

    只是到了十月十六午后,李杭和张希载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回来,告诉姜承志说,大事不好。

    姜承志和洪诚丘都十分惊讶,连忙问怎么回事。

    李杭说道:“朝廷刚刚收到边境地方官传报,清朝忽然遣查勘使入境,已过了鸭绿江进入平安道,前天已经到了安州。据地方官报称,此行清使人数众多,在寻常人数三倍以上,且有大量侍卫模样的武人,尚不知有什么事情。”

    “查勘使突然入境,还带着大量武人,简直太不寻常。”洪诚丘摸着脑袋说道,“清廷往日遣使入境,会事先说明意图吗?”

    “会,往常都会先行文告知我国礼曹,让我国及早准备,往往一月之后才遣使出发。像这样突然到来,极不寻常。”李杭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还是非常紧张。

    “那,你知不知道来的查勘使是谁?”姜承志问道。

    “正使是内大臣索额图,副使是礼部侍郎牛钮。”李杭解释道,“清廷规矩,来我国的正使为尚书、内大臣职衔,副使为侍郎、内阁学士职衔,这两个人倒是合规矩的。”

    “索额图……”姜承志和洪诚丘相互对视了一眼,头上都有些出汗。姜承志心想,虽然索额图身为内大臣,出使朝鲜合乎规矩,但其人是康熙最倚重的大臣之一,又是清朝太子胤礽的叔外祖父,若不是非常之事,绝不会派他出使。

    想到这里,姜承志又问李杭:“国王知晓此事否?有何示下?”

    “国王当然知道,早上朝会已经商议过此事。众臣的意见都是来者不善,因此都主张先以礼相待,暗中早做准备,提防清人有不利于我国之事。”

    “嗯,东平君所言极是,清人善者不来,确实要早作准备。”姜承志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道国王打算如何应对?尤其是,对我们有何安排?”

    李杭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说了,明军屯驻在城南郊外,清使自北而来,按照以往旧例,入了王京之后不会出城,因此不会发现。但练兵需要暂停,以免引起清使的怀疑。至于几位,就留在我这别馆之中,不要出门,待清使离开,方为安全。”

    既然如此,姜承志也觉得只有这样,便拜托李杭,清使一路前来,若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

    但即便如此,总让人有些担心。夜晚时分,三人与冯锡范商议,都觉得索额图此来,势必是因为掌握了大明与朝鲜来往的证据,专程前来朝鲜兴师问罪的,国王若是吃不住索额图的威逼利诱,难保不会把众人交给索额图。

第十章 左膀右臂

    穿越者们并不害怕索额图,再不济手上还有五百军队,但接下去的几天确实过得有些忐忑。十月二十一,离预计中的索额图抵达王京还有一天的时间,江宁派来的船终于达到了济物浦。

    由于计划的改变,陈绳武这次一下子带来了四位穿越者:李书同、朱丹赤、庄寒天和那粹,一起前来的官员还有老熟人郑省英,以及两位官员:万永祚和佟世锡。

    姜承志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喜出望外,请李杭安排膳食,和大家一起边吃边聊。

    陈绳武先介绍说,回到江宁之后,报告了在朝鲜的情况,特别是说了计划的变化,因此军机处决定,增派人手帮助姜承志执行余下的任务。选定的四个穿越者有三个都是和东北有关的人——李书同从小生长在东北,在哈尔滨上的大学,庄寒天自称有满族血统,而那粹不但有满族血统,而且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满族全名:叶赫那拉·纯粹。朱丹赤则是专门派来,担任文史参谋,帮助决策的。

    三位官员之中,郑省英一年多前去萨摩藩致祭,算是立了功,因此撤销了之前因为收受英国人贿赂而受到的处分,这次前来是再给他机会,如能立功则可以开复原职。万永祚和佟世锡原本都是清朝任命的浙江官员,一个是分巡杭严道,一个是仁和县知县,在郑军奇袭杭州之后被俘投降,两人都是汉军旗人,自幼生长在奉天,熟悉东北情势,许纬辰许诺二人,这次在朝鲜若是立功就可以加级升官。

    庄寒天又说,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军机处从恩里克的西班牙火枪队里挑选了三十名士兵,同船前来,既可以充任大家的卫兵,也可以帮助训练朝鲜士兵使用火枪。另外,陆希星还特别拨给了五千两银子,让大家灵活使用。

    姜承志对军机处如此周到的安排很是满意,又很奇怪那粹为什么会来:“你之前不是跟着蒋一正在刘国轩军中吗?现在刘国轩那里激战正酣,你怎么走了呢?”

    那粹是所有男性穿越者中年纪最小的,只比李芊、赵芈兰两个女生大些,略带腼腆地答道:“刘国轩离开萍乡进入衡州时,特地让蒋一正和我回江宁报信,要求军机处从九江发兵增援前线。”

    “啥?求援不能派别人去吗?”潘兴皱着眉头说道,“是不是刘国轩故意把你们俩支走啊?”

    “别管是不是,反正刘国轩打了大胜仗,稳定了衡州的局势,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军机处也不好过多干涉他。”庄寒天摆了摆手说道,“你是不知道,当时清军步步进逼,郭壮图拼命地催吴世璠放弃衡州退往贵州。要是真的像郭壮图那么搞,整个湖南地区就彻底沦陷了。多亏了刘国轩,一战击败赵良栋,再战击败彰泰,迫使清军退回长沙,战局为之一振。”

    “彰泰是谁?”姜承志问道。

    “彰泰是清朝宗室,努尔哈赤的曾孙,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孙子。”朱丹赤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说起这个孙子的爸爸叫博和讬,倒是和朝鲜有些渊源,那些朝鲜人应该知道。”

    “啥?”潘兴瞪大了眼睛问道。

    “丙子胡乱,你们听说过吗?”

    姜承志想了想,说道:“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皇太极时代后金侵略朝鲜的事?”

    “对。”朱丹赤点了点头,“1636年,农历是丙子年,皇太极遣使通报朝鲜,自己将由大汗改称皇帝,要求朝鲜参与劝进并向其跪拜朝贺。朝鲜因此举国哗然,各派文臣都不同意承认皇太极窃号称帝,并且囚禁满洲使臣英俄尔岱。皇太极因此以朝鲜背弃盟为由,率军六万入侵朝鲜。清军渡过鸭绿江之后,一如朱棣靖难,绕过沿途坚城不攻,长驱直入,只用了十二天便抵达王京汉城,当时的朝鲜国王仁祖李倧逃往南汉山城避难。清兵围困南汉山城,直至次年正月,城中弹尽粮绝,仁祖李倧被迫开城,向皇太极投降。战后,朝鲜正式成为清朝的藩属国。”

    “靠,那这个仁祖李倧也太不能打了。”潘兴说道,“清军悬师远征,顿兵于坚城之下,本来应该是兵家大忌。朝军居然没办法袭击清军的粮道,令清军不战自溃,实在是太弱了。”

    “呃……朝军战斗力弱,这的确是个事实,但你也不能全怪朝军。”朱丹赤继续解释道,“早期清军打仗,始终贯彻努尔哈赤的’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战略思想,对于单一目标往往发动大军,集中打击。”

    “咦,这不就是太祖军事思想里的’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吗?”

    “是的。”朱丹赤点了点头,“丙子胡乱,皇太极起兵六万,几乎是倾巢而出,参战者除了皇太极本人,还包括多尔衮、代善、多铎、豪格、岳讬,整个清朝初年的黄金一代将领差不多全部参战,凭朝鲜那几个生于和平时代的将军,如何抵挡得住?”

    潘兴听朱丹赤这么说,总算得到了答案:“原来是这样,难怪朝军不堪一击了。”

    “嗯。刚才我说的彰泰的爸爸博和讬,当时就是多铎部下的将领,在南汉山城下击败过朝鲜地方勤王的援军。”

    “哦?那彰泰也算是将门虎子了。不过还是敌不过刘国轩大都督。”姜承志听朱丹赤如此说,更觉得衡州之战的胜利来之不易。

    一直插不上话的庄寒天忽然装作很懂的样子,说道:“那是自然。清朝的将领也和别的王朝一样,随着天下趋于稳定而变得孱弱。刘都督是战场上砺练出来的大将,而彰泰只不过是个承袭爵位的官二代,就算在军事方面有些家学,也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比赵括强那么一点也有限吧。”

    “空军马鹿,你这算是在作自我批评吗?”洪诚丘反应极快,马上抓住庄寒天的逻辑开始揶揄他。

    “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啊。”庄寒天满不在乎地答道,“你以为我真的懂空军吗?”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对了。东平君李杭带来的消息,清使索额图正带着卫队前来王京,应该明天就会到。”姜承志听完了朱丹赤们对国内情况的介绍,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大家。

    “索额图?好家伙,康熙的左膀右臂,一个来江宁谈判,一个到朝鲜兴师问罪。”李书同感慨地说道。

    “说起左膀右臂,明珠来江宁多久了?跟他和谈谈成什么样了?”姜承志问道。

    “明珠八月二十九到的江宁,来了以后就好酒好菜招待他,比这些菜可好多了。”李书同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菜,“然后开始谈判。他也是狮子大开口,要求’从绍兴和议例’,要大明对大清称臣称侄。”

    姜承志吓了一跳,惊讶地说道:“啊?他莫不是疯了。”

    “他可没疯。谈判就是漫天要价,总不会一上来就亮底牌。更何况,图海的大军还在湖广,还能继续打,所以派明珠来谈判也就是一种手段。”李书同解释完,又问道,“索额图来,不会是因为朝鲜与大明的来往而发难吧?”

    “可不就是嘛。”姜承志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们几个商量,总担心国王顶不住索额图的威逼利诱,把我们交出去。”

    朱丹赤想了想,说道:“以朝鲜君臣的品格,应该不会。就说我刚才说到的仁祖李倧吧,虽然不太能打,但对于大明的忠心却是非常执着的。在丙子胡乱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丁卯胡乱,也就是1627年,满洲军入侵朝鲜,最终双方议和,朝鲜被迫向满洲进贡、开边互市。结果没过多久,仁祖李倧就拒绝了满洲派水师协助进攻大明的要求,又拖延朝贡,断绝边市。皇太极称帝之时,朝鲜一国上下群情汹涌,大批太学生和官员联名上疏,请求焚书斩使。朝鲜君臣如此,应该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希望如此罢。”姜承志一边叹气,一边点头说道。

第十一章 殿上对质

    事情大体如之前所料,索额图到达王京之后就要求面见国王,质疑朝鲜与大明私下沟通之事。

    肃宗一面推说身体不适,要两天之后才能接见索额图,一面让李杭询问姜承志等人的意见。

    众人的意见一下子分为了两派,潘兴、庄寒天和陈绳武都主张动武,就是请求国王部署一次类似鸿门宴的宴会,请索额图和牛钮等人吃饭,席间将二人抓获。虽然索额图此行带了二百多名侍卫,但毕竟这是在朝鲜王京,朝军一人一刀都能把这些人剁成肉酱。

    李书同和冯锡范则主张从长计议,清朝派索额图前来质疑,也是因为手上的证据不足,如果有充分的证据,根本没必要再派人来。更何况,以清廷目前的状态,应该无法发起第三次“胡乱”来进攻朝鲜。只要面子上让索额图过得去,把他忽悠走就算了。

    陈绳武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既然知道以清廷目前的状态,无法再来进攻朝鲜,那么干脆撕破脸,把索额图等人拿下,让朝鲜全国上下都知道大明已经复兴,应该一起来反抗满人的统治。反正康熙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派不出兵来。

    冯锡范则觉得,朝鲜这边能拖一日是一日,别的不说,就现在练兵的情况,明显不适合马上与清廷翻脸。

    姜承志听了众人的意见,觉得都有道理,实在有些难以下决心,便问道:“要是把这个问题交给军机处,会怎么处理?”

    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低头沉思。还是洪诚丘反应最快,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动武。”

    “为什么?”

    “你们想,军机处派来的人,都是以出兵东北作为目的的,否则大可以派别人。所以这个问题军机处其实已经提前回答了,那就是和清人撕破脸,直接干。”

    “嗯……”姜承志觉得洪诚丘这个逻辑不算满分,还有些犹豫。

    洪诚丘便继续说道:“大家不妨想想,若是绍宽、老许在场,他们会怎么说?”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众人,基于对项绍宽、许纬辰等人的了解,如果交给他们决策,大概率真的会决定动手。

    姜承志又思考了一下,便说道:“那就试试吧。”

    既然姜承志如此说,冯锡范自然不再坚持,李书同本来也只是持重,并不是反对动手,所以也表示了同意。

    接下来的问题变成具体应该如何操作。

    陈绳武和冯锡范都主张请国王在某处设宴,请索额图和牛钮赴宴,席间埋伏武士若干,找准某个机会杀出,一举捉拿索额图等人。

    李书同却并不同意二人的看法,而是主张正大光明,请国王在正殿召见索额图,然由陈绳武出面直接与索额图对质,让国王当众宣布弃绝清朝重投大明,然后把索额图等人以敌国奸细的名义拿下。

    其他几位穿越者一致觉得,李书同的方案才是大国应有的姿态,纷纷表示支持。陈绳武虽然对上殿和索额图对质有些胆怯,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自己也不能显得太怯懦。

    商议已定,姜承志便找到李杭,要求面见国王,直接陈述自己的方案。李杭当然求之不得,马上带着大家进宫。

    肃宗国王对姜承志的方案大为欣喜,表示这就是朝鲜一直以来隐忍不发所等待的一天,因此马上答应在仁政殿接见索额图一行,付诸行动。为了以防万一,肃宗还同意姜承志将三十名西班牙火枪手和一百名明军调入宫中,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一切准备停当,十月二十五辰末巳初,肃宗国王在仁政殿等候,遣领议政许积到宫门外迎候大清查勘使。穿越者们和陈绳武等人暂时躲在仁政殿东侧的小阁内,西班牙火枪手和明军则在仁政殿后的宫墙之外等待命令。

    朝鲜迎接大清使臣,颇有些繁礼缛仪,从许积出迎到索额图进宫见国王,差不多要有一个小时的过程。等待之际,朱丹赤继续给大家普及朝鲜王朝的知识:朝鲜朝廷称为议政府,首领为领议政,相当于宰相,其下为左右议政各一人,如同尚书左右仆射,其下再有左右赞成、参赞,如同参知政事。议政府“总百官,平庶政,理阴阳,经邦国”,负责领导六曹,一如大明内阁之于六部。而大清派使臣到朝鲜,一般都是丧事、册封、查勘、颁诏四类之一,其中丧事、册封、颁诏都是遇到特定的事件依制派出,唯独查勘使是因为对某些事情不放心而专门派出的调查团,索额图此行就是查勘使。

    时间差不多了,仁政殿外礼乐齐奏,索额图着一品规制的顶戴花翎、马褂补服,在许积的陪同下,从敦化门进入昌德宫,直到仁政殿前。肃宗国王降阶相迎。按照两国商定的仪注,朝鲜国王与清使平起平坐,因此并肩迈步升阶,进入仁政殿大厅。

    进入大厅之后,索额图持节面南而立,肃宗率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起身之后问大清皇帝安,索额图答“圣安”。

    两侧马上有内官摆下两把朱漆交椅,并列向南,索额图与肃宗一同坐下,牛钮与其他随行官员在索额图肩下站立。肃宗于是又问诸王贝勒安否,尊使远路驱驰是否劳顿,索额图一一作答。

    礼节性的套话说完,索额图单刀直入,开始问是否有明使来过朝鲜,朝鲜是否回派使臣,是否有通商贸易。

    姜承志等人在小阁窥视大厅上的情景,索额图所说为满语,通事翻译为高丽语,完全听不明白。好在佟世锡是满洲佟佳氏,谙习满语,将索额图所说的大意翻给众人听,国王答语则有张希载翻译。洪诚丘反应奇快,听完马上低声说道:“索额图没问是否有大明军兵到此训练朝军,可见索额图尚不知道我们在这里。”

    肃宗胸有成竹,笑着答道:“尊使何出此言?”

    “大清皇帝谕令我问话,贵国王宜如实回答。”

    “好。”肃宗于是站了起来,答道,“明使确实来过几次,我朝鲜国也数次遣使前往杭州觐见大明皇帝。两国通商贸易,亦有其事。”

    索额图也站了起来,陪笑着问道:“贵国王既然承认,需得给大清皇帝陛下一个交代。如若不然,天颜震怒,威不可测。”

    姜承志远远地看着索额图,嘴里说着很话,脸上却笑容依旧,心想此人实在是个狠人。

    肃宗闻言,又笑了笑说道:“我朝鲜国自太祖立国以来,向以大明忠臣孝子自命,世代藩守东方。我朝鲜与大明遣使往来,互市贸易,已历三百年,天经地义。”

    “国王谬矣。大明已经亡了三十余年了,这世上岂有第二个大明?如今我大清与朝鲜盟约修好,国王不可受旁人唆摆,误入歧途。”

    “哼,什么“受旁人唆摆,误入歧途”?汝满洲清虏恃仗武力,屡次逼迫我先王,签订城下之盟,强令我背弃大明。今日,寡人若依旧服事胡虏,偷安仅存,其于祖宗何,其于天下何,其于后世何?”

    肃宗的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激烈,几乎就是当场翻脸。但索额图竟然不为所动,继续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国王慎言。大清皇帝命我到此,问明使之事,国王不必论及其它。”

    肃宗却不再与索额图虚与委蛇,直接命内官,请大明使者出来。

    内官一路小跑到小阁门外,有请大明使臣。陈绳武早已穿戴整齐,乌沙赭袍、团领束带,迈步进入殿中,姜承志等人紧跟其后,直到大厅中央。

    索额图见到陈绳武一行,满是笑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换用官话说道:“尔等是什么人?”

第十二章 国王的决断

    “我乃大明定永皇帝遣朝使臣陈绳武,你是什么人?”陈绳武虽然事前畏缩,但事到临头,倒也有了几分勇气,面对索额图的逼问,不让分毫。

    “哼,什么大明定永皇帝。”索额图也毫不退却,抗声说道,“大明早已亡于李闯,此事全天下都已然知道。我大清八旗受吴三桂之邀入关,剿灭闯贼,为崇祯皇帝报仇。后来有人拥立什么福王、唐王、桂王,俱是旁支宗室受闯、献余孽挟持,与大清为敌,丝毫不感念我大清为大明报国仇之恩。你那定永皇帝,也是受海贼郑锦残部裹挟,屡次与我大清交战,真是恩将仇报。”

    “休要胡言!”陈绳武还未开口,冯锡范已经忍不住出声,“我大明定永皇帝乃是崇祯陛下第三子永王,嫡传血脉,天潢贵胄,登高一呼,天下归心。如今登基不过数年,已恢复江南半壁。你清人本是辽东蛮夷,趁乱入关,窃取天下,实在是沐猴而冠,令人发笑。我等奉大明皇帝诏谕,通好朝鲜,正是为了驱逐你等蛮夷。”

    索额图见如此情形,不再与陈绳武、冯锡范争吵,而是转向国王,问道:“看来,国王今日定要做个决断,是与我大清和好,还是投向这些明室余孽。”

    肃宗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尊使说得有理。”

    然后转向殿上的大臣,厉声说道:“今日明清两国使臣,俱在殿上。我朝鲜虽是小国,也是文物之邦,君臣以忠孝为纲。如何决断,各凭良知。众臣有愿事大明者,站明使一侧,有愿事大清者,站清使一侧!”

    肃宗话音刚落,许积立刻高声应道:“领议政臣许积,愿事大明!”

    说完,走到陈绳武身边站定。

    “左议政臣闵熙,愿事大明!”

    “右议政臣许穆,愿事大明!”

    “吏曹判书臣洪宇远,愿事大明!”

    ……

    朝鲜群臣群情激昂,嘴里喊着口号,纷纷站到了大明一侧。

    索额图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既然朝鲜君臣如此,则我当告退。待我回京之后,奏明圣上,听凭圣上发落。”

    “不行!”许积年将七旬,须发皆白,腰板却还很直,大声说道,“殿下,这个清虏万万不可让他走脱。”

    肃宗点头说道:“领相所言极是,速速动手。”

    许积得到了国王的许可,向几个官员使个眼色,官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一转眼的工夫,几十名被甲武士便进入仁政殿,将殿内二十多名清朝使团成员全部拿下。

    索额图显然没想到朝鲜国王会当场动手,连派人去通知外面的武士都来不及。倒是姜承志谨慎,让张希载告诉国王,外面的满洲武士有作乱的风险,请求国王让明军参与抓捕。

    肃宗立刻点头同意,命令许积将索额图等人先行收押,又命御营大将金益勋继续带兵搜捕宫外剩余的清人。

    穿越者们和朝鲜君臣在仁政殿里等着,只听见宫外人声鼎沸,还夹杂着几声枪响。大约两刻钟之后,金益勋回来报告,说所有清人都已抓获。抓捕时有交火,两家各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眼看事情大局已定,肃宗如释重负,哈哈大笑,说就在殿中设宴,与群臣和明使一同庆贺。

    许积连忙安排手下官员,准备宴会。朝鲜国王接见清使,本来也要在会见之后赐宴,因此一应膳食都是准备好的,现在只不过名目变成了庆功宴。

    宴会之中,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群臣频频向国王道贺,说四十一年屈辱事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今后日月重开大明天,朝鲜又可以回到与大明情同骨肉的时代了。

    宴会进行到未正时分,方始散场。肃宗又让三位议政和一众大明人一起,到熙政堂茶室叙话。

    许积进言,虽然擒拿了索额图一行人,但不应加害,还是应该礼送出境,让他们去向清朝皇帝回奏,朝鲜自己只需加紧操练军队,准备作战即可。

    肃宗听完不置可否,又问姜承志意见。

    姜承志早已和其他人商定了对策,胸有成竹地对肃宗说道:“殿下,许领相所言,深得大体。清人使臣,虽是兴师问罪,颇有恶意,但朝鲜是文物之邦,不可轻易加害使者,应当礼送出境。不过,我等商议,殿下不如先遣副使牛钮以下人等返回,令他们奏报清帝。索额图身份特别,颇有价值,不如让我等先与他见面相谈,再行处置。”

    “哦?姜先生有何打算。”

    “殿下,索额图是满清元老重臣索尼之子,清帝康熙元后赫舍里氏之叔,也就是清太子……之叔外公,实非一般的满清大臣,不如与之相谈,见机行事。”姜承志本想说“清太子胤礽”,忽然想到此时胤礽年纪尚小,不知是否已经改了乳名,所以临时把名字给忽略了。

    肃宗似乎对这个计划兴趣不大,但既然姜承志提出来了,答应也无妨,便让许积着手安排。

    穿越者们回到住处,又商议应该派船回江宁,将朝鲜发生的事情报告军机处。此事自然不能轻易假手于人,便商定由郑省英跑一趟。

    至于索额图那边,李书同和洪诚丘都认为,此人利欲熏心,可以宠络。尤其因为胤礽的关系,索额图势必非常在意自己家族的前途。穿越者们当然都知道,在正常的历史线,胤礽经历两立两废,最终没能当上皇帝,凄凉病故。但索额图不知道,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围绕着胤礽将来顺利即位进行的,因此只要拿和胤礽有关的利益来交换,索额图就可能愿意和自己合作。

    三天之后,许积按照国王的要求,将牛钮等二百余人解送上路,只留下十几个人,负责照顾三天前的冲突中受伤的几个满人士兵,同时等待索额图的处理结果。

    牛钮走后,众人才得以再见到索额图。

    索额图被许积囚禁在一处别馆之内,有人照顾生活起居。索额图心思灵巧,性格八面玲珑,自知不至于死,因此也气定神闲,每日吃饭看书,只是不与人说话。

    穿越者们的到访,倒是令索额图有些意外。姜承志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出要和索额图交易。

    索额图还是满脸笑容,问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姜承志便告诉索额图,大明与朝鲜将合作出兵辽东,清廷覆败指日可待。索额图若是想索尼家族免于涂炭,就可以选择与大明合作。

    索额图当然哈哈大笑,说两国胜负未分,怎么能妄谈将来。

    “不,不不不。”洪诚丘立马接着话头说道,“清败明胜,已经是注定的了。君不见,三藩起事,天下匈匈,如今却都已在大明天子的控制之下,半壁江山已经恢复大明衣冠,连朝鲜都站在大明一方了。索大人需要考虑的,是败了之后如何才能保全家族。”

    索额图对对方的直白和自信大感惊讶,不过还是微笑注视着洪诚丘。

    洪诚丘继续说道:“索大人读过三国演义否?”

    “当然读过,只是阁下何出此问?”

    “三国演义里,鲁肃是如何说动孙权抗曹的?”

    “这谁不知道。鲁肃说,众臣都能降曹,累官不失州郡,唯独孙权不能降曹,到时候车不过一乘,从不过数人。”

    “没错。”洪诚丘点了点头,非常自信地说道,“将来大军攻破燕京之日,我大明皇帝以宽仁为念,满人文武愿意投降者,一律免死。但康熙是元恶,元恶不赦,必定要斩首。胤礽既是皇太子,也要斩首。胤礽的母舅家族……”

    “这……”索额图这才有点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大清满朝文武都能投降乞活,唯独你索尼一族却因为是皇太子的母家而受到牵连,岂不是悲惨至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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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