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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远道而来的酒井忠能

    欢宴总是短暂,一觉醒来,又是忙碌的一天。

    许纬辰把李书同和庄寒天拉到总督衙门,请陈永华正式地介绍一下这次东宁之行的任务。

    主要任务之一是陪同钦差大臣许缵曾前往大肚王国,向国王马禄颁赐礼物。过去几十年,荷兰和西班牙传教士在大肚王国的土番当中不断传教,信教的土番民众为数不少,派许缵曾去,或许和当地人有些共同语言。

    陈永华特别嘱咐,武利、阿兰兄妹是马禄名义上的弟妹,要以他们俩的名义安抚土番民众,减少当地发生番汉冲突的机会。礼物也已经准备好了,是大量的棉织布、陶瓷和竹篾器皿,可以分送给土番们,这些东西在苏南浙北是寻常之物,但在土番那里是重要的生活物资,土番们必然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任务是前往“岸里藩”,慰问伊达宗胜和日人百姓。伊达宗胜和日人百姓被安置在原来岸里社地区,现在按照日本人的习惯,称为“岸里藩”。根据当年与将军德川家纲的协议,日本可以每年运送囚犯、浪人和自愿赴台的百姓到岸里藩,在伊达宗胜的管理下屯田,同时训练武士。这几年,宗胜的长子伊达宗兴带着“倭兵镇”跟随项绍宽作战,虽然没有显著的战功,但总算出力不小,借着这次赴台的机会,也给伊达宗胜送些礼物。礼物除了棉布、陶瓷和竹器,还有一千两银子和一批农具,任由伊达宗胜支配。当然,同时也要向伊达宗胜催征粮食,以及三百新兵补充前线所需。

    另外,一起同行的还有二十多名官员,是准备上任的台湾知府、同知、通判、推官,还有经历、知事、照磨等人,以及安平、凤山、诸罗三县知县、县丞、主簿、典史,这些人将替换东宁留守使甘孟煜和一众手下,开启台湾一府三县的新时代。陈永华又托付,甘孟煜是崇明伯甘辉的独子、国姓爷的仪宾,回来路上要好生照应。

    任务介绍完了,陈永华自去忙碌。许纬辰又告诉二人,这一次林玉龙母子同回东宁,是周氏很久以前就提出过的,周氏打算卖掉一部分林家的田产,到杭州购置房产,作为林玉龙将来的住处。

    “其实周氏不必如此。”李书同立马觉得周氏的想法有些短视了,“以林玉龙现在的身份,只要跟着郑克臧干上十年,封个锦衣卫副千户甚至千户不成问题,何必求田问舍呢。”

    “东宁乡下的一介妇道人家,你觉得她能有什么大局观?”许纬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按照自己的方式为儿子打算而已。”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呢,她毕竟是有恩于我们,我尽量替她谋些利益。”许纬辰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书同。

    李书同接过来一看,是一份盖了户部官印的空白文书,不禁有些奇怪,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你带着这份文书,千万别弄丢了。等周氏出售田产,签约换契之时,你就用这份文书,填上具体的地块和价格,帮她把契税给免了。”

    “空印?!”李书同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你还真是大胆啊。要是朱元璋活着,直接杀你的头啊。”

    “什么空印?”庄寒天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愧是空军马鹿,连’空印案’都不知道。明朝初年,各地官员押送税粮到南京报送账册,由于运输过程中难免有损耗,账册开列数据与税粮分量往往对不上,为了避免来回重报,前往户部审核的官员都备有事先盖过印信的空白文书,到时只需按照入库时的称量填写数字。朱元璋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大为震怒,兴动大案,将各地的主印官员处死,副职以下流放。”

    “那朱元璋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这种事情哪里都有。”庄寒天脸上的不解转为了不屑,“我看是朱元璋想借此整肃官场,找了个借口而已。”

    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可以这么说。但空印这种做法,本身确实不太好,容易给人钻空子。我也是偶一为之。其实要是按正常程序来,只需要军机处出一份行文,给主管的官员,让官员上报户部批准,一样可以免税,但来往一次东宁时间太久,耗费人力,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

    “那不就是当年那些官员们的逻辑吗?朱元璋要是听见你这么解释,非杀你头不可。”李书同说着笑了起来。

    “唉,说起来朱元璋也是,定了那么多祖制,搞得我们现在很被动。”许纬辰却没有笑,叹息着说道。

    “怎么了?”

    “很多事情啊。比如严令子孙不得设宰相,我们现在就要琢磨怎么钻空子。还是有,老朱定的那个藩王就藩的制度,更可气。现代人都知道像清朝那样宗室全部住在京城更经济合理,但朱术桂仗着祖制,非要恢复就藩,你说是不是很讨厌?”

    “朱术桂什么意思?”

    “唉,这事先不提了,过一阵再说吧。”许纬辰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准备吧,很快就要出发了。一路上照顾好武利兄妹要紧。”

    李书同连忙将空白文书仔细收起,说道:“那好,我们就回去准备了。”

    送走了李书同和庄寒天,许纬辰让人沏了一壶茶,坐下来边喝边翻看文件,发现其中有一份很有意思,是江北扬州送来的奏报。奏报里说,吕宪华、温如嵩和白羽等人,在扬州鼓动当地士绅出资,修建“扬州十日纪念碑”,已有不少士绅慷慨解囊。还有一份舟山市舶提举司的奏报,说今年因为起风较早,暹罗、麻六甲等地的商船已经纷至沓来,贸易行情看好。

    一杯茶还没喝完,有人进来通报,说郑斌派人来请,有要事商议。

    许纬辰很是惊讶,心想这个时候礼部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既然郑斌有请,自然怠慢不得,起身直奔礼部衙门。

    见到郑斌,许纬辰便问到底有什么事情。郑斌说,驻守吴淞口的萨摩军团协大将岛津久理派人护送日本使者前来,已经到了南京,暂时安排在迎宾馆下榻。重要的是,使者自称目的并非朝见大明天子或者要求与大明贸易,而是点名要见“许先生”和“姜先生”。

    许纬辰听郑斌说完,心想此人应该并非日本天皇或者德川将军的使节,而是幕府大老酒井忠清派来的专使,连忙表示自己知道如何应付,请郑斌不必操心,只管安排使者和自己见面,又马上派人去找姜承志。

    时间不长,姜承志和日本使者都已经到场,郑斌安排了一间礼部的会客室,供三人座谈。

    日本使者看上去五十岁上下,许纬辰不认识,但姜承志认识,乃是酒井家田中藩藩主酒井忠能,也就是大老酒井忠清的弟弟,之前两次前往江户拜见酒井忠清时,曾当面见过。

    酒井忠能说,这次前来南京,是受到兄长酒井忠清的差遣,有要事与两位先生商议,因为所涉及的事情是绝对机密,并且知道姜先生日语流利,因此连通事也没有带。

    许纬辰知道可能是有什么大事,也不与酒井忠能寒暄,直接问酒井忠能此行的意图。

    酒井忠能神情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姜先生,许先生,在下十分悲痛地告诉两位,征夷大将军、右大臣、右近卫大臣,德川源朝臣严有院讳家纲殿,已经在上月初八辞世了。”

第二十九章 嗣将军之议(上)

    “……”

    许纬辰和姜承志都如同挨了一闷棍,心里一阵阵紧张,但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酒井忠能继续说下去。

    “家兄遣我到此,是为了与两位商议,值此重大变故之际,家兄希望两位相助,以确保新任将军能够如家兄所愿。如若不然,之前所定的条约,恐怕难以再践行下去,在大明的诸路日军,也就只能撤退回国了。”酒井忠能不紧不慢地将来意说了出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二人。

    姜承志把酒井忠能的话翻译给许纬辰听,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房间里静得能听得见人的心跳。

    大约过去了几分钟,许纬辰才说道:“尊使到来,都还没有奉茶,不如请阁下喝一杯西湖龙井吧。”

    酒井忠能却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必客气,若是暂时无法答复,可以明日再会,但请务必抓紧。将军家纲去世之后,幕府必须尽快确定新的将军人选,眼下虽然还能维持局面,但水户黄门德川光圀和老中堀田正俊一再催促,新任将军宣下不能拖太久。

    许纬辰和姜承志觉得确实无法马上答复,枯坐下去毫无意义,便起身送酒井忠能出去,然后回到织造府,找了一间书房坐下。

    许纬辰确认内外都无人,于是掩上门,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姜承志说道:“老姜,这个事情你看怎么办?”

    姜承志连连摇头,说道:“不好办啊,不好办。”

    “唉,这事情怪我,当时签约的时候,确实还是有些冲动。”许纬辰唉声叹气地说道,“割让土地,这个加码开得太高了。”

    “这事也不能怪你。当时和酒井忠清、岛津光久签订密约的时候,光复大业八字没有一撇,我们想的都是只要能忽悠日本出兵,怎么都行。就算是割让土地,也不过是空口说白话,没想过今天需要兑现的事情。”姜承志回忆着当时两人决定和日本签约时的想法,安慰许纬辰。

    “最糟糕的是,当年签约的时候,我们只告诉了郑经。现在郑经死了,我都不知道郑克臧是不是知情,万一密约的事情曝光,所有人都会说我们是背主做窃的卖国贼,连为我们作证的人都没有了。”

    “不过现在最紧迫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酒井忠清要求的协助他拥立宫将军的事情。酒井忠能不是说了嘛,时间有限,要马上派人去。”

    “可我们怎么做才能帮上忙呢?难道我们现在派兵到江户去帮他发动政变、强行拥立宫将军?不要说根本没办法派那么多兵去日本,就算能派兵去,打成一团糟,那也不行啊。”许纬辰两手一摊,显得非常无奈。

    姜承志知道事情确实难办,也无奈地摇头。

    忽然,门被推开,孙广越走了进来,嘴里嚷嚷着说道:“你们和人签了什么密约啊?”

    许纬辰吓得连忙一个箭步窜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确认再无别人,又把门关上栓紧,回过头来对孙广越说道:“胖子,你干嘛在门外偷听?!”

    孙广越大大咧咧地笑着说道:“什么偷听,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正好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密约,所以进来听听。怎么?高度机密不能告诉我?”

    姜承志和许纬辰对视了一眼,见许纬辰点头,便叹了口气说道:“唉,既然你听见了,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暂时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好说,好说。”孙广越得意地点了点头。

    姜承志便说道:“你记不记得,还在东宁的时候,我和老许一起去过日本,向日本德川将军借兵。”

    “记得啊,后来不是借来了不少兵吗?”

    “是啊,可是人家不白借给你啊。”

    “哦哦,所以跟人家签了一个密约,用利益换取日本人出兵?”孙广越马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啊。现在幕府将军德川家纲死了,大老酒井忠清刚刚派了人来。”

    “唔,历史上的德川家纲就是1680年死的,如果早知道有密约,我应该事先提醒你们一下。”孙广越摇着扇子,翻着白眼,努力地回忆与德川家纲有关的事情,“我好像记得,德川家纲死的时候,酒井忠清有拥立具有德川家血统的有栖川宫幸仁亲王为宫将军的打算,不过没有成功。”

    “对,现在酒井忠清派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那密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孙广越皱起了眉头。

    “密约的主要内容一共五条,第一条和第二条是酒井忠清、岛津光久各自派出五千和一万五千军队支援我们作战,我们向他们分别支付白银一百万两和二百万两,作为军费补偿。这两条我们跟大官人和陈永华说过,钱也一直在支付,现在已经各自支付了二十万和四十万两。”

    “这个合理啊,不给钱人家当然不来。”孙广越笑呵呵地说道。

    “第三条就是,作为合作的回报,大明要支持酒井忠清一族长期担任幕府大老,包括在德川家纲死后支持酒井忠清来选立继承人。”

    “嗯嗯,这个酒井忠清头脑还挺清醒的嘛,知道利用我们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孙广越一边摇扇子,一边点头,“还有两条呢?”

    “第四条酒井忠清和岛津光久有分歧,最后还是写进去了,就是岛津光久要求担任九州守。”

    “哦?”孙广越两眼一瞪,“这人野心不小啊,居然想把整个九州岛吃下来。不过酒井忠清肯定不愿意吧。”

    “酒井忠清确实不愿意,但他能调动的兵少,岛津光久的萨摩兵不但数量多,而且实战经验全日本首屈一指。如果没有岛津光久的支持,我们的三方合作搞不起来,酒井忠清也是不得不接受。”许纬辰马上解释道。

    “哦哦,这么说就合理了。那么最后一条呢?”

    “最后一条是……”姜承志显然有些犹豫,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大明割让浙江五国之地予日本,其中一国作为酒井忠清本人的藩领。”

    “什么?!”孙广越虽然二百六十斤打不住,听到这话也要蹦起来了。

    “好好好,稍安勿躁,你跳的话椅子受不了。”许纬辰说着,连忙伸手把孙广越按在了椅子上。

    孙广越被许纬辰这么一按,没能蹦起来,便开始抱怨道:“就算割地,你们也割别的省份贫瘠之地啊。浙江鱼米之乡,膏腴之地,一下子割出去五国?!日本令制国一国大约是浙江一个府大小,浙江全省也就十一个府,割了快一半了,那帮儒生还不手撕了你们俩。”

    “嗯……其实割地到不是我最担心的,毕竟将来光复了全国之后,大明的军力必然强大,就算我们赖账不给,他酒井忠清也没法来抢。大不了学晚清,给他一笔丰厚的’赎浙费’,总能让他心满意足吧,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

    “那你们现在愁什么?”

    “当然是愁拥立宫将军的事情。这件事实际上我们帮不上忙,但酒井忠清却专程派人来,恐怕是因为他现在和德川光圀、堀田正俊的对立当中处于弱势的地位。”

    孙广越用力地扇着扇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你快说。”姜承志听得眼睛都亮了。

    “酒井忠清只是想保持他身为大老把持朝政的地位,到底拥立谁他并不在意。他会想拥立有栖川宫幸仁亲王为宫将军,是因为有栖川宫幸仁亲王没有自己的势力,便于操控。但这一点别人也知道,所以’八贤王’德川光圀、老中堀田正俊才会激烈反对。但如果换一个人选,德川光圀和堀田正俊就无法反对了。”

    “换成谁?”

    “德川纲丰。”孙广越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三十章 嗣将军之议(下)

    “德川纲丰?”姜承志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只得问道,“德川纲丰是谁?德川家的人太多,记不住啊。”

    “德川纲丰是德川家纲的侄子。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家纲、纲重和纲吉,家光死后就是家纲继承征夷大将军的职位。家纲没有儿子,纲重有两个儿子,大的就是纲丰,老二叫松平清武,不知道是出继哪一支的松平家。纲吉有一个儿子,我忘了叫什么了,反正不到五岁就死了。”孙广越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现在的形势是,老二纲重死在了大哥家纲之前,所以家纲死的时候,有可能的继承人就包括二弟家的两个侄子和三弟。你们想,因为家纲自己没有儿子,所以肯定要兄终弟及,问题只是出在纲重也已经死了,那么二弟家的侄子和三弟谁有优先权。这就、类似朱元璋当年面对的场面:朱标死了,是应该立朱标的儿子朱允炆,还是立朱标在世的年龄最长的弟弟朱棣。历史上,’八贤王’德川光圀和老中堀田正俊支持的对象是老三纲吉,可能是因为国赖长君吧。”

    “我明白了。”许纬辰听孙广越说到这里,心里已经大致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我们建议酒井忠清放弃拥立宫将军的计划,转而支持德川纲丰,那么从大义名分上说,德川纲丰会比德川纲吉更合理。”

    “对。纲重的名分肯定在纲吉之上,只要坚持’纲重虽然早死,但他的名分应该由纲丰来继承’这个儒家伦理哏,那么德川光圀和堀田正俊在义理上就站不住了。德川纲丰虽然年轻,但也快二十了,绝不是顺治、同治这种冲龄登基的幼主,光靠’国赖长君’并不能否决纲丰。”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姜承志问道,“把这个方案告诉酒井忠能,然后让他转告他的哥哥?”

    “那不行。”许纬辰摇了摇头,“这个办法酒井忠清自己未必想不到,但他自己没有这么做,大约是还需要支持吧。”

    “那我们怎么做才算是支持酒井忠清?”

    “我看,可以把这件事搞大。”

    “搞大?”姜承志皱起了眉头,显然一下子没理解许纬辰的意图。

    “你想啊,如果我们只是派几个人去江户,宣布支持德川纲丰,能有什么用?必须借助大明皇帝的大义名分。”许纬辰解释道,“既然是德川家纲将军死了,大明可以派一个高规格的使团,以吊丧的名义前往江户。一方面与德川幕府通好,另一方面可以施展影响力,让纲丰得以上位。”

    “怎么施展?”

    “派一个大儒去。”

    “谁?”

    “除了黄宗羲,还有谁。”

    “有道理。”姜承志有些明白了,“日本人对儒学非常在意,而黄宗羲又盛名在外,若是黄宗羲到场提一些建议,日本人说不定就接受了。”

    “咦,你这么说,忽然提醒了我。”孙广越眼睛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什么?”许纬辰和姜承志异口同声地问道。

    “‘八贤王’德川光圀家里,一直养着一位大儒啊。”孙广越说着,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舜水先生朱之瑜,听说过吗?”

    姜承志恍然大悟:“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朱之瑜是明末大儒,明亡之后东渡日本,是日本儒学的泰山北斗。早年间,朱之瑜还和郑成功、朱以海们一起抗清,有些交情。之前几次赴日本,你还说想要拜访他,不过他年事已高,闭门谢客,我们又时间紧迫,所以无缘得见。”

    “对,如果能够说服朱之瑜出面解说儒家大义名分,那么德川纲丰的赢面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孙广越越说越得意,扇子也越摇越快,“朱之瑜是水户学的鼻祖,水户藩藩主就是德川光圀,朱之瑜这么多年一直靠’八贤王’的支持才能在江户安居和治学,只要朱之瑜出面,德川光圀就会转而支持德川纲丰,形势立刻就逆转了。”

    “嗯嗯,有道理。”许纬辰连连点头,又问道,“对了,你总是说’八贤王’,德川光圀为什么叫’八贤王’?”

    “这个嘛,第三代将军家光之后,德川宗家人丁单薄,德川光圀是近枝的亲藩,又是将军的堂叔,所以话语权变得比较重,人称’天下副将军’,又经过一本叫《水户黄门》的小说文学演绎,就演变出了一个正直善良、为民请命、又能影响将军决策的亲族形象,很像《杨家将》中的八贤王。”

    “原来如此。”姜承志虽然对日本战国故事也比较熟悉,但如此细枝末节的冷知识,还是得听孙广越来讲。

    “那……”许纬辰想了想,看着孙广越。

    “那什么?有话你就说。”孙广越身体胖,性子急,受不了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那就一事不烦二主,麻烦你和老姜一起再去一次日本,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咦,可以啊,我也很久没出国了。朱丹赤这家伙不是刚去过韩国吗,我也正好再去日本放松放松。”

    “韩国……李氏朝鲜也能叫韩国么?”姜承志也无奈地看了孙广越一眼,“你不是这也要攀比吧?”

    “也不是攀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孙广越说完,站起来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定好了日子告诉我。”

    “那你记得,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许纬辰朝着孙广越硕大的背影说道。

    “知道了。”

    “唉,你说这个胖子……”姜承志也只能笑着摇头。

    “让他去吧,能发挥他的作用就行了。”许纬辰再次把门栓上,然后又问姜承志,“说正经的,你看谁去合适?”

    姜承志略想了想,说道:“德川将军去世,如果以大明皇帝的名义派使团吊唁,正使必须规格极高。上次去岛津那里派的是巴东王朱尊江,这次去的人还得在他之上。”

    “那不就只有独一无二的人选了吗?”

    “谁?”

    “鲁王朱弘桓啊。”

    “哦哦。”姜承志马上明白了过来,“那副使呢?”

    “……”许纬辰非常犹豫地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最好,能让郑克臧去。”

    “为什么?”

    “第一,既然是幕府将军去世,大明派招讨大将军去,听上去规格适宜;第二,郑克臧是郑成功的孙子,郑成功是中日混血,所以郑克臧去,给日本人的印象会亲善一些。第三嘛……我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

    “你忘了么?军机处是个无名无分的幕僚机构,是替招讨大将军进行决策的,下达命令也是经由招讨大将军授权。不过这么长时间了,无论是朝中的官员还是军头们,慢慢也都适应了军机处主导一切的管理方式。我就想看看,如果郑克臧人不在,大家是不是还这么听话。另外,也想看看,郑克臧对暂时离开权力中心的反应。”

    姜承志听完许纬辰这段话,脸色变得通红,显然是紧张所致。过去几年,在郑经的支持下,军机处的工作比较顺利,大家也慢慢形成了心理定势,好像军机处指挥其他人干活成了理所当然。但法理上,军机处确实什么都不是,离开了郑克臧会怎么样,没人知道。郑克臧本人对权力到底有多大的欲念,也没人知道。

    想了一会儿,姜承志才说道:“行,那就抓紧安排酒井忠能面见皇帝,然后安排使团前往日本。”

    “这倒不必了。酒井忠能不是日本报丧的使节,只是酒井忠清的私人信使,面见皇帝无名无分。我看,我们这就去找一次大官人,把情况跟他说一下,包括之前密约的事情,也应该让他知道了。然后直接由我们向皇帝提出派遣吊唁使团,反正皇帝也不会拒绝的。”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姜承志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下星期搬家,休更一周,见谅)

第三十一章 耿、尚末日

    皇帝朱慈炤对派人赴日吊唁并无意见,只是嘱咐毛渊明要挑选适当的人选,以及准备足够的礼物,总之,不能失了大明的国体。

    鲁王朱弘桓只有十八岁,对出使日本表现得非常紧张。这也难怪,朱弘桓是遗腹子,自幼无父,在东宁托庇于宁靖王府长大,性情软弱胆小怕事,从未单独承担过任何差遣。不过,朱弘桓一向把郑氏视为靠山,在听说郑克臧也一起去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接受任命。

    郑克臧的反应比许纬辰期待的还要再好一些,听说要前往日本,立刻来了兴致,还非常认真地告诉许纬辰,闲暇之时,自己听毛大叔讲了许多五洋七海的山川形胜,也听过西洋商人说起过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只恨没有机会出海一游,如今能去日本,虽然不算扬帆七海,好歹也可以过过瘾。

    唯独黄宗羲推说自己年事已高,不便舟楫出海,但对与日本儒家学者交流一事倒是非常有兴趣,推荐了自己的儿子黄百家和爱徒万斯同。黄百家和万斯同迄今都没有正式的朝廷官职,只是作为黄宗羲的助手在国子监任教。为了看上去体面,毛渊明特事特办,以皇帝的名义下旨,赐黄百家进士出身,实授南京礼部员外郎,挂南京礼部侍郎衔。本来还打算给万斯同同等待遇,但万斯同坚辞不受,毛渊明也只得作罢。

    酒井忠能对许纬辰的计划不置可否,反正要回去请大哥酒井忠清作主,但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出发。

    姜承志和孙广越于是立马开始筹备出发的事宜,最终选定了六月十七,分坐两艘大船出发,这样顺利的话,六月底之前能够到达江户。那粹听说去日本,向姜承志提出要一起去。姜承志觉得多一人也无妨,而且那粹在南京也没有事情可做,便答应带上他。

    赴日吊唁使团走后的第二天,赴东宁的安抚使团也登船出发。

    安抚使团的规格虽然远不如赴日吊唁使团,但人数众多,阿兰等女眷还要特别安排,所以座船反而多达四艘。李书同、庄寒天和陈枫需要张罗所有人的事务,尤其是陈枫,每当和这些福建人打交道的时候,就得格外忙碌。

    送走了两拨人,许纬辰还没有时间喘一口气,项绍宽和范承谟已经前后脚回到了南京。

    项绍宽之前带着尚崇谧到广东招抚尚之信的部众,大有成效。等尚之信的死讯传到广州,城内的军心立刻瓦解,项绍宽又宣布降者无罪,于是守军毫不犹豫地投降。在初步处理好广州的事务之后,项绍宽以军机处的名义任命洪磊署理两广总督,暂驻广州维持局面,自己带着尚崇谧和一众尚氏族人,前往南京。

    范承谟奉旨到福州,命耿精忠父子到南京面圣聆训。耿精忠自然是想抵赖不来,奈何范承谟出示了耿精忠与尚之信私相往来的书信,并且声明若不奉诏可以就地处决,吓得耿精忠不得不跟随上路。

    军机处安排耿精忠到武英殿面见皇帝,并且严旨训斥。如今南方战事已定,而且其本人的势力也大不如前,显然不可能起兵作乱,耿精忠也再无侥幸心理,在皇帝面前连连叩头认罪。

    朱慈炤知道耿家是崇祯年间投靠满洲的三顺王之一,对耿精忠自然是恨之入骨,如今耿精忠与尚之信暗中串通造反的证据确凿,实在很想把耿精忠的头砍下来。葛世振、许吉燝这些大明遗臣也纷纷上奏,要求处死耿精忠。

    军机处当然不同意皇帝这么做。虽然耿精忠死有余辜,但耿氏旧部不少,马九玉、曾养性、白显忠这些人还都领兵在外,砍了耿精忠虽然痛快,却可能是给自己埋雷。大家商议之后,让毛渊明告诉皇帝,耿精忠的命必须留下,革去他的顺郡王爵,由他的儿子耿显祚继承,耿精忠本人随子养老。另外,顺郡王的藩领撤销,耿显祚和其他宗室王爷一样,在南京居住。

    朱慈炤虽然不甚满意,但不好说什么,而且每次毛渊明都能把事情说成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令朱慈炤无从发作。耿精忠躲过一死,自然也不敢再有怨言。耿显祚也不敢马上接受册封,一连上了两道奏疏推辞,最后在毛渊明的劝说下才战战兢兢地接受。

    军机处又派范承谟再往福州一次,将耿精忠剩余的王府卫队解散,福建籍的士兵遣返回家,北方籍的士兵由参领蒋得鋐率领,前来南京接受整训。福州驻防城内全部房屋地产暂时收归朝廷,日后再行处理。

    尚崇谧那边又是另一个情形。尚之信作乱战死,尚崇谧不敢以惇亲王世子自居,上疏请求撤藩。军机处也顺水推舟,宣布撤去惇亲王的藩领。基于和耿家相同的原理,尚崇谧可以袭爵,但因为尚之信有造反的实迹,惇亲王被降为惇郡王,也在南京居住。

    不同的是,尚家丁口繁茂,尚可喜的儿子,也就是尚之信的兄弟竟有三十六个之多,再加上各种旁支,尚氏男丁就有近百人。这些人当中,有些如尚之隆,还在康熙那里当差;有些如尚之孝,已经死去;也有像尚之节那样,成为明军为朝廷效力的。军机处按照项绍宽的建议,将尚家全部暂时安置在南京城外,待日后再作调整。

    时间到了六月末,也就是格里高利历的7月底,消息从衡州传来,今年的长江洪水规模大大超过往年,连带着洞庭湖和湘江流域也洪水泛滥。刘国轩因此送来急报,声称打算利用洪水的机会向长沙发动攻势。衡州在湘江上游,长沙在湘江中下游,正好顺流而下。因此急调马宝、曾养性等人回师北上。

    军报里还说,吴军的水师主帅林兴珠是福建泉州永春人,曾随叔父林日胜在国姓爷手下任职,被安排在永春的山寨抵御清军,后来兵败投清,辗转成为吴三桂部属。吴三桂因为手下水师人才缺乏,而林氏叔侄精通水战,因此格外提拔重用。如今林日胜已死,林兴珠执掌吴军水师,与刘国轩、吴淑等人颇为投契。刘国轩还建议,朝廷向林兴珠颁授官职,以示宠络。

    军机处开了一天的会,讨论刘国轩的方案。与会者都认为,图海军战斗力强劲,不易击败,如今洪水泛滥是天赐良机,一如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的形势,正可以利用图海军不善水战的弱点争取全胜。何祐又说,自己与林氏叔侄有过数面之缘,感觉对方忠勇可信,确实可堪大用。

    于是,项绍宽决定,授予林兴珠长江水师提督之职,并且允许刘国轩便宜行事,自行制定作战计划。唯一可惜之处,是长江洪水湍急,九江的朱天贵水军无法逆流而上支援刘国轩。

    许纬辰跟着军机处开会从早到晚,实在是有些疲乏,散会之后就想回织造府休息。结果刚走出总督衙门没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陈永华手下的一个书办。只见这书办急匆匆地走到近前,说道:“许先生,中堂老爷派我来传话,说杨老爷快不行了。”

    “哪个杨老爷?”

    “户部杨老爷。”

    “杨英?!”

第三十二章 《从征实录》

    许纬辰和毛渊明赶到杨英家中的时候,陈永华和洪淑贞都已经在屋里了。

    来的路上,许纬辰颇感自责,一直对毛渊明说,这些日子只顾着忙碌,全然忘了历史上的杨英就是死于1680年,这次应该是大限将至。毛渊明也叹息说,自从觉得历史被改变了之后,对古人的生死就没有刚穿越时那么敏感了。

    到了杨英家中,管家连忙将二人请到内堂。

    杨英躺在一张藤椅上,陈永华夫妇在杨英的身侧坐着。管家搬了两张凳子,请许纬辰和毛渊明在杨英的另一侧坐下。

    杨英气色晦暗,但还能说话,之前一直在用闽南话向陈永华交待着什么。见到毛渊明,连忙改成官话说道:“毛先生,许先生,你们来了。老朽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许纬辰连忙问陈夫人洪淑贞,有无为杨英请御医。洪淑贞说,御医来过,开了方子,只是喝了几天不见起色。

    毛渊明心知杨英必死无疑,也不敢胡乱安慰,只是轻轻说道:“杨户部只管好好休养,别的事情有我们。”

    “我自知不久于人世,毛先生不必隐晦。”杨英说话很慢,但还算有些气力,“朝廷的政事,我都已经和陈兄交待过了,只有两件事,想毛先生能为我照料。”

    “杨户部但说就是,毛某一定尽力。”

    “一件事情是,杨某这些年撰了一部书,前后写了十三年,又修订了十八年,想请毛先生呈送陛下过目,出版刊行。”

    毛渊明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是《从征实录》么?”

    杨英听到毛渊明的话,眼里忽然有了些光亮,显然是感到惊讶,说道:“毛先生这也知道……王爷在世的时候,有一次和我说起,毛先生和毛利国人知道很多事,遇事不妨多听听他们的话。王爷果然有洞见。”

    毛渊明勉强笑了笑,说道:“那是王爷抬爱。总之这件事我答应你,一定会办到的。”

    “好,好,多谢了。杨某在国姓爷的跟前,忝居户官的职位,没能做成什么大事,唯独这件事,算是替国姓爷立了一本小传,好让后世子孙知道国姓爷的英明神武。”

    “这是重要的事,毛某一定尽心尽力,杨户部请放心。”

    杨英躺在躺椅上,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老朽有两个儿子,虽然有些愚钝,读书不甚开悟,好在人品稳重,忠心护主。如今老大在泉州家中照看祖业,老二在这里随我办差。我走之后,想请毛先生给予照顾,在大将军身边给他们寻个差事。”

    毛渊明淡淡一笑,说道:“杨户部不必担心。朝廷有制度,两位公子可以荫入国子监读书,也可以外放官职。”

    “不,不是的。毛先生,我不是要为他们两个求富贵。我杨英是国姓爷的臣子,深受国姓爷大恩,只想子孙后代仍能为郑家效力。”

    “好,这我也答应你。”毛渊明又连忙点头答应。

    许纬辰在旁边看着,心中颇有疑惑,只是一时也没有答案。

    正在此时,杨英的二儿子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了进来,连声说道:“爹,喝药了。”

    毛渊明一看,便起身说道:“杨户部要是没有别的交待,我们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陈永华夫妇于是也起身告辞。

    几人一起走出来,陈永华才说,其实御医私下已经跟自己说过,杨英这次怕是好不起来了。

    许纬辰忍不住问陈永华,杨英刚才所说是什么意思。陈永华无奈说道,杨英生于泉州商贾家庭,自幼好读书,但没有进学,连生员的功名也没有,因为熟悉钱粮账目,为人又忠厚稳重,深得国姓爷器重。现在身为二品大员,就有一些科甲出身的明季遗臣议论,觉得他没有科名,不该身居如此高位。尤其杨英行事精细,账目管理严格,官员们难以上下其手,自然又得罪了不少人。

    毛渊明又问起,若是杨英不在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有谁继任为好。陈永华只是摇头,觉得似乎并没有很合适的人选。

    几人走了一会儿,拱手分别。

    许纬辰一路走着,思来想去,对毛渊明说道,郑氏旧臣多半是福建人,现在这些官员针对杨英,或许未必只是因为科名,也可能因为朝中的主要职位都被福建人占据,这些人心有不满。福建人说闽南语,旁人听不懂,又多一层嫌隙。

    毛渊明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明朝官场风气本来就不好,党争倾轧持续不断,以至于亡国,如果纵容这种风气,势必又会重蹈覆辙。

    两人暂时没有结论,回到织造府之后,便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毛渊明照常到武英殿西阁的办公室,刚坐下拿起一份奏折来看,却吓了一跳。

    奏折是户部员外郎吕留良所上,文辞华丽长篇大论,意思就是朝廷不可被权臣把持,大明江山不能由外人操纵,招讨大将军不该独揽大权,当还政于皇上,军机处地位不明不白,应予撤销。

    毛渊明又在奏折堆里找了找,发现差不多内容的还有几份,包括礼部仪制司郎中方名荣、通政司右参议杨无咎等人的奏折。

    这下子,毛渊明有些坐不住,连忙拿着奏折赶到总督衙门,找齐了众人开会。

    对这些奏折,大家倒也并不意外,都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抗清大业尚未完成,国土还未收复一半,只不过郑克臧离开了南京没几天,这些人就已经跳出来了。

    许纬辰于是又介绍了一下前晚见杨英的情形,说杨英死后,围绕着户部尚书的人选,必然又有一番争吵。

    众人对杨英的状况感到唏嘘,当年穿越到克利斯布的船上,到达东宁时第一个遇到的郑氏官员就是杨英。杨英对这群衣着和口音怪异的人态度真的不错,后来大家也渐渐发现,他确实是一位敦厚长者。

    朱丹赤说,历史上杨英、柯平、陈永华三人是一年内相继去世的,如今杨英到了弥留之际,另外二人恐怕也不久于人世。说得众人都非常郁闷。

    吴千帆又说,杨英年纪最大,是寿终正寝,难以避免。柯平是染疫病而亡,东宁湿热,容易传染疫病,南京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医药都远胜东宁,柯平若是不生病,或许还能活一段时间。而陈永华的死更有意外因素,因为历史上的陈永华在郑经西征失败之后,与冯锡范相约引咎辞职,结果被冯锡范坑骗,自己辞职回家,大权却因此落入冯锡范之手,最后郁郁而终。现在的陈永华身居平章政事兼南京吏部尚书要职,百官之首总揽政务,正是心情舒畅意气风发之时,应该不会就这么去世。

    不过,陆希星和许纬辰都认为,东宁旧臣们忠心耿耿,但能力参差不齐,陈永华杨英固然是不错,杨贤柯平等人就比较平庸,其他人更只是堪治郡县而已。若是杨英去世之后,再以东宁旧臣出任户部尚书,既不堪重任,也会被人非议。

    毛渊明想来想去,觉得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对招讨大将军和军机处的攻讦,户部尚书的人选倒在其次。

    王鼎便建议说,可以进行一次综合宣传活动,来威慑一下这些人。

    “综合宣传活动?”

    “对。就是以郑成功、郑经父子为对象,大肆宣传他们的历史功绩,让这些人知难而退。”

    “那具体可以做什么?”

    “之前在杭州,我们安排郑成功在岳庙并祀,那是条件所限。现在完全可以把郑成功的庙迁到南京来,就建在紫金山上。”

第三十三章 付梓刊印

    “这个办法好。”毛渊明马上明白了王鼎的意图,“我们不用直接驳回这些人的意见,只要高调纪念郑成功,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还有一件事也能马上开始做。杨英昨天说起了《从征实录》之事,我们可以马上刊印,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必须人手一本,限一个月内读完,并且写读书感言呈交军机处。”许纬辰也立刻跟进,提出一个建议。

    “我看还能再加一个。”常镇业说道,“郑经在世的时候,写了不少的诗,本来想集结成册出版,后来因为一直打仗,给耽误了。名字他自己都起好了,就叫《东壁楼集》。我们也把这本书付梓出版,最好再请皇帝亲笔写个序,那些人就更没有话说了。”

    毛渊明听了连连点头,又说道:“对了,除了给郑成功单独建庙需要时间,不如先在孝陵的西配殿里,增加郑成功的位置,让他和徐达、常遇春等人同列。”

    大家对此都一致同意,于是分派工作,出书的事情由朱丹赤负责,建庙和孝陵西配殿增加郑成功塑像的事自然是唐云沛打理。

    至于杨英之后的户部尚书人选,常镇业建议,可以从六部侍郎当中挑选一位并非福建籍的人担任。但王鼎认为,若是选了一位前明遗臣担任,那岂不是让人觉得只要闹就有好处。

    毛渊明觉得王鼎说得很对,但既非东宁旧臣又非前明遗臣的人,多半是清朝降臣,身居高位的不多。许纬辰便说,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觉得唯一适合的人选是江西巡抚李之芳,此人原是清浙江总督,投降之后在江西巡抚任上安抚百姓,并且为刘国轩兵团筹措粮饷,干得不错。以外省巡抚回京任尚书,也算合乎体制。而出缺的江西巡抚一职,倒是可以从六部侍郎里选一位赴任。

    许纬辰的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就由毛渊明回武英殿准备起草诏书。

    杨英的病没能再拖多久,到了七月初六,终于寿终正寝了。

    毛渊明和众人一起到杨英的灵堂哭了一场——大概除了郑经去世,这是最情真意切的一次了。

    按照陈永华的提议,皇帝下诏赠杨英参知政事、太子太傅,赐谥忠襄,赐银二百两治丧。

    杨英的大儿子从泉州星夜赶来,为父亲扶柩。灵柩在灵堂停放了七日之后,从仪凤门出城上船,运回泉州老家。

    许纬辰和陈永华一起,在岸边送别杨英的灵柩和两个儿子,还特地嘱咐二人,待三年守孝期满,就回南京报到,继续为招讨大将军效力。

    杨英灵柩上船之后的第二天,毛渊明便以皇帝的名义,一连下了几道诏书,命礼部和工部会同,跟随唐云沛在紫金山上勘查地形,准备为郑成功建庙;《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责成翰林院制版刊行,由朱丹赤监督;对吕留良、方名荣、杨无咎等人降旨申饬,各罚俸一年。另外,再发布一道上谕,重申郑氏三代对大明光复事业的贡献,在平虏靖难期间,禁止臣工士人百姓上书议论招讨大将军和军机处,违者严惩不贷。

    诏书颁下,再敢上疏议论的自然是没有了,私下的议论好像也少了许多。等李之芳走马上任户部尚书,一些人也再找不到话柄——李之芳是山东人,进士出身,虽然是顺治年间清朝开科所取。

    接下来的要务就是尽快出版《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两本书的底稿都交由翰林院掌院学士葛世振和国子监祭酒黄宗羲校对,然后送国子监书坊刻板印刷。

    南京是天下第一大都市,文化鼎盛,至万历年间,已经是书坊林立,蔚为壮观。书坊大多集结成市,一类为“门市书坊”,面向南京居民,多分布在书铺廊下,也就是书籍零售。另一类称为“兑客书坊”,经销来自全国各地的图书,由坊人负责买卖,而主要的营业对象则为来自各省的外地买家,主要分布在承恩寺一带,即为批发经销。入清以后,书市盛况虽不如前,但也依然是中原首屈一指。

    朝廷各项图书的刊印,则一向由国子监书坊承担。国子监书坊规模宏大,自明太祖朱元璋始,就是天下最大的书籍刻印工坊。雕版、活字乃至彩色印刷皆能应付。在活字版方面,不仅有木活字,而且有铜、锡等金属活字。彩色印刷则具备各色分版套印的能力。

    不过一个月的工夫,朱丹赤就派人来请许纬辰和毛渊明到国子监书坊,观看试印的效果。

    试印的《从征实录》和《东壁楼集》各有三十二页,版式由书坊的老工匠推荐了几款,分别雕版套印,供看效果。事实上,正常印书不会雕版付印试看,工匠们只会给你看通用版式,或者手绘一个效果图,倒也不是傲慢,只是为了节约成本。但这两本是事关郑氏父子的重要书籍,多花点钱也是理所当然。

    许纬辰和毛渊明其实对图书出版并无经验,毛渊明自不待言,许纬辰虽然原本是杂志主编,但现代化的电脑排版和手工雕版是天壤之别,只能看看字体字号是否顺眼,插画是否养眼,其余也不作评价,反而劝朱丹赤多问问葛世振和黄宗羲的意见。

    看完了版式,毛渊明还有宫中事务要忙,先走一步。许纬辰难得来一次国子监书坊,便信步四下转转。走了没几步,却看见一排架子,上面码着许多新书,随手拿起一本来翻阅,发现居然是初中数学课本,便驻足仔细地阅读。

    看了一会儿,却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是陈天仇。再一看,后面还有司徒辉与金和光。

    “咦,你们怎么人这么齐?”许纬辰放下书,笑着说道。

    “我们问你为什么在这里才对。”陈天仇也笑着说道,“你刚才看的,是我们为明年来南京的羽林孤儿印制的数学教材。”

    “我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了。”

    “我们倒也还好,总比在定海造船轻松。”金和光从定海船厂回来之后,就留在南京,帮科技组的忙,“不过小朋友的数学书要严谨,编写起来还真是考验人的耐性。”

    “是啊,有时候我们只能靠那帮老先生来写,他们醉心于学问,比我们有耐性多了。”陈天仇说着,从架子上抓起一本书来,翻开其中一页说道,“你看,这个介绍圆周率的部分,就是王锡阐编写的。”

    “王锡阐?就是与薛凤祚合称’南王北薛’的王锡阐?”

    “是啊。他是苏州人,甲申之后一直隐居在家乡,开馆授徒,编纂著作。如今被我们请出来帮忙。”

    许纬辰想了想,又问道:“你们那里现在有多少位老先生啊?”

    “说是老先生,那是尊称,其实也有年轻的,总共十多位,都是多年钻研数学和天文的,而且其中年长的,有些见过穆尼阁,或者见过汤若望,对欧洲数学的发展是有了解的。”

    “汤若望我知道,穆尼阁是谁?”许纬辰努力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

    “穆尼阁是波兰人,顺治初年来华传教。曾在南京讲授欧洲数学、天文学,薛凤祚、方中通等人都曾经向他问学。”司徒辉平时少言寡语,唯独说到数学和数学史上的人物,才有说话的兴致,“他是耶稣会的会士,你不知道么?”

    “呃……”许纬辰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传教士人数众多,我实在是记不过来。”

    “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他早已去世了。”陈天仇连忙为许纬辰解围。

    “那除了王锡阐之外,还有谁?”

第三十四章 《揭子兵法》

    “这些老先生之中,最负声望的,当然是方中通,他是明末大儒方以智的公子。”陈天仇说着,把书翻到了末页,指着书页上的字说道,“这书的编辑者有十多位,以方中通为首。他和父亲一起向穆尼阁问过学,也就成了大明数学界的领袖人物。”

    “哦,是这样啊。”

    许纬辰仔细地看了看,书页上编委会成员的名字不少,有揭暄、王锡阐、梅文鼎、张雍敬等人,不禁大为惊讶:“梅文鼎这样的大家,你们也请到了?”

    “哈哈,我们哪里请得到。”金和光笑了起来,“天仇不是说了嘛,方中通是学界领袖。有他出面,别人才会应邀而来。”

    “那你们是怎么请到方中通的?”

    “我们也没请,他是自己来投的。”陈天仇摇了摇头说道,“据他自己说,他于顺治十六年前往京师,向汤若望求教,后来一直住在京师。去年南京光复,他从京师辗转南下,今年年初才到南京。”

    “那可不容易啊。”

    “是啊,他有一大家子人,包括三个儿子,一路上非常狼狈。”

    “咦,这个揭暄我似乎从未听说过,是什么来头?”

    “揭暄是老先生当中最年长的一位,今年已经六十七了。不过精神甚好,思路敏捷。他说他年轻时曾在唐王朱聿键手下抗清,失败之后就隐居乡里,不应清廷的征辟。若不是方中通面子大,我们或许也请不动他。”

    “而且,这个人自认军事才能更在数学天文之上,我正想推荐给绍宽呢。”金和光笑呵呵地说道,“他是江西广昌人,和我大致算是老乡了。”

    “好好好,能有这些人相助,实在是太好了。”许纬辰连连点头,“那他们现在都住在哪里?”

    “我们在城北鸡笼山观象台附近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金和光答道,“等这批书编好了,就请他们在钦天监任职,继续做天文历法的研究。”

    “这倒是。这些老先生都是人才,不能光用来编教科书,还得请他们在钦天监发挥作用。”许纬辰说完想了想,又说道,“这几位老先生我都想见一见,明天正好要去仪凤门军营和绍宽他们开会,你们能不能安排揭暄老先生和我同去,我正好认识认识,也好让他与绍宽切磋一下兵法。”

    “没问题。编书的事情差不多忙好了,接下来他们几位都有空。”金和光十分干脆地答道。

    第二天,许纬辰起了个大早,坐着马车前往鸡笼山观象台接揭暄同行。

    揭暄果然器宇不凡,虽然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感觉。唯独说话江西口音很重,好在许纬辰能听懂一些江西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到了城北军营。

    南京城西北临江的地方,城墙向外凸出了一小块,就这一小块有仪凤、钟阜、金川三座城门,是南京城防最紧要的地方。当年朱棣靖难,李景隆和谷王朱橞就是打开了金川门放入燕军,导致朱元璋苦心经营的南京城防,在靖难之役中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城北军营就位于这三座城门之间,能容纳几千人马。而仪凤门外有朱天贵搭建的水寨,因此项绍宽禁止百姓从仪凤门进出,全部改走钟阜门和金川门。

    项绍宽召集开会是因为要商议向江北大营屯粮的事,除了许纬辰,常镇业、陆希星等人也都要参加。会上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军要继续北伐,就必须在江北大营囤积粮草,然后经由运河运输北上,支持大军向北进发。

    会议先由项绍宽讲解屯粮的目的。过去几年的光复战争,都发生在江南富庶地区,军队基本上都可以做到因地而食,就算短期粮食短缺,也可以很快从邻近州县筹集调运。但渡过长江之后进入北方地区,粮食产量明显下降,就地征粮或者向附近州县筹粮都更为困难,而且北方地域广袤,补给线路变得更长。因此,先在江北大营屯粮是非常必要的。

    然后,由吕宪华介绍江北防务的情况。自年初克复扬州之后,吕宪华就开始做北伐的准备工作,先是传檄而定收复了扬州府所辖的通州、海门等地,将南京以下的长江北岸全部占据。然后又派兵向北攻占了运河沿线的几个县城,最前沿的兵营已经驻扎到了距离淮安府城不过五十里的地方。

    眼见光复大业进展顺利,与会者自然都非常兴奋。陆希星便说,今年降水较往年多,夏粮的收成不错,足以应付百姓的生活和南京的需要,秋粮可以大部分支应北伐。

    说到降水多,大家自然又想起了刘国轩趁着大水进攻图海的计划。项绍宽说,刘国轩已经开始行动,但战况如何,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倒是有一个半好不坏的消息,那就是王屏藩在川南抵挡住了张勇的进攻,贵州暂时是安全的。

    会议结束,常镇业和陆希星先回去研究向江北大营运粮的方案,许纬辰拉着项绍宽,给他介绍揭暄。

    揭暄与项绍宽似乎是一见如故,非常投缘。项绍宽问起今后用兵的方向,揭暄认为历代南方北伐,往往先争夺襄樊、四川,而后进取关中,但明太祖遣徐达北伐,却是排云直上,完全是因为古今形势变异,关中不再是富裕地区,而沿漕运路线北伐既省力又快捷。如今只要攻占淮安、徐州,则清军在中原无以立足了。

    项绍宽对揭暄这番言论极为认同,便又问揭暄,若是清帝康熙效仿元顺帝,放弃京师逃往东北,则应当如何应对。揭暄连连摇头,说清帝绝不会这么做。

    揭暄的这个观点,不但是出乎项绍宽的意料,连许纬辰也感到意外,连忙问为什么。

    揭暄便解释说,清帝与元帝不同,元帝统治中原,尽用蒙古人、色目人,不与汉人纠缠,一旦在中原失势,便退往蒙古草原自保,草原上蒙古部落繁盛,汉人一时之间奈何他们不得。而清人自入关以来,多用汉人,连三藩也都是汉人,若是放弃中原退往东北,则汉人必不跟随,蒙古人也必然叛清自立,满人八旗不过二十几万,这几年作战又死伤众多,已经无法在东北立足自保。满人崛起之时,是以武力征服女真、蒙古各部,各部并非诚心归附,若是一旦武力衰竭,必定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倒不如坚守京师,尚有一线生机。

    听完这段解释,许纬辰和项绍宽都大为叹服。穿越者们费尽心机出使朝鲜,试图联络布尔尼,都是为了防止清帝向关外逃窜,但经过揭暄这么一分析,显得毫无必要了。

    项绍宽倒是大喜过望,说要请揭暄到军机处任职,随时顾问。揭暄表示年事已高,恐怕无法在军机处效力,情愿在钦天监研究天文历法。说完便掏出两本书,说是自己多年研究兵法的心得,送给项绍宽。

    项绍宽接过来一看,书的封面上分别写着《揭子兵法》和《揭子战书》,大笑起来,说一定要用心拜读。

    揭暄也非常高兴,起身告辞。许纬辰和项绍宽一起送到军营外,请揭暄登上马车,送回钦天监。

    送走了揭暄,项绍宽忽然说道,能不能利用这些数学人才,建立一套完善的情报系统,以供参谋室决策之用。许纬辰马上表示赞同,并且说,其实中书内阁治国,也需要情报系统的数据作为决策的理据。

    “我想,在军机处增设一个部门,就叫’军机处统计局’,简称军统。”项绍宽不无得意地说道。

    “嗯嗯。”许纬辰连连点头,“那我这里就叫’中书省统计局’好了,简称中统。”

第三十五章 茶楼遇故人

    “哈哈哈哈。”项绍宽非常难得地哈哈大笑,又说道,“不过,统计这种工作,非常依赖人力,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许纬辰翻着白眼想了想,说道:“政令室和后勤室的书办们当中,倒是有一些长于钱粮会算的,可以调几个到统计局。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你希望统计局具体统计什么内容?”

    “壮丁的数量、物产、河流、桥梁、物候……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对军事决策有用的。”项绍宽掰着手指头算道。

    许纬辰听了,倒是有些犹豫,觉得工作量太大,便说道:“嗯……我觉得暂时做不了那么多事,要不先选几项试点一下?”

    “怎么试点?”

    “嗯……可以在两个地方一起试点。”许纬辰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们不是要在汉城设领事馆吗?领事馆的作用之一就是商贸,需要有人了解当地物产和物价,以供我们决策。我看,可以在领事馆里专设一人,官职就叫’统计’好了,表面上负责统计汉城的零售物价,实际上暗中打听东北方面的消息。”

    “这个好。”项绍宽点了点头,“做这个工作的人要低调一点,不能把意图暴露给别人。”

    “第二处嘛,就是在部分州县先行试点,设立统计局,同样是负责调查该县的物产和物价为主,顺便记录气象信息。”

    “气象?”项绍宽有些不解。

    “气象很重要的。对你们参谋室来说,掌握气象信息,行军打仗就有了保障。对于中书省来说,也是预测年景,制定计划的依据。”

    “嗯嗯,也对。”项绍宽仔细一琢磨,觉得许纬辰所说有道理,便又问道,“那你准备在哪里试点?”

    “先在应天府和宁波府试点吧,每县设统计一名,副统计一名,不受知县管辖,直接向军机处和中书省报告。”许纬辰解释道,“我们自己就在应天府,统计工作新设,无论有什么困难,可以及时反馈,加以修正。宁波府现在承担最多的海外贸易,当地物价也值得关注。”

    “对对对,不受知县管辖很重要,若是知县可以干预统计的工作,那数据肯定就歪了。”项绍宽说完想了想,又问道,“那,刚才说的人手问题能解决吗?”

    “应天府辖八县,宁波府辖五县,总共十三县,需要正副统计二十六人。这点人我这里还是有的。”许纬辰笑了笑说道,“不过呢,将来要是全面推行,确实人手不够,所以明年可以加开一科’统计科’,准许举人、贡监生、秀才应考,只考钱粮会算,中试者培训一下就能上任了。”

    “那统计和副统计算是几品官?”

    “先从低的来吧,统计从九品,副统计不入流,反正多数以秀才充任,秀才有官做就应该满意了。”许纬辰笑了笑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帮秀才想做官的念头有多重。”

    两人商议完,项绍宽还有军务要处理,许纬辰自管自从城北军营出来。

    马车被派去送揭暄了,许纬辰只得步行往回走。好在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便沿着大街,一路走一路看周围的风景。

    沿着大街走到街角的茶楼边,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从茶楼里走了出来。

    茶楼门外有个算命摊,摊主是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见书生出来,笑呵呵地问道:“唐秀才,今天运气如何啊?”

    “你还问,就是你今朝乌鸦嘴,说我必然会输,这才输了个底朝天。看我不拆了你的摊。”唐秀才说着,作势要砸道士的摊子。

    道士连忙跳了起来,一把将唐秀才拦住,说道:“你还好说我?我好心劝你莫要逞强,你偏偏不信,如今输了却要赖我,这是甚么道理?”

    唐秀才似乎是自知理亏,停下了手,苦笑着说道:“你这王道士,一张乌鸦嘴,专拣不动听的说,我是不与你计较,若是换了别人,左右还是拆了你的摊。”

    许纬辰在旁边听得真切,走过去朝着唐秀才说道:“这位秀才,我适才听见这位王道士说,你姓唐,还听见你输了钱。你之前在这茶楼里,是在赌钱么?”

    唐秀才上下打量了一番许纬辰,警惕地回答道:“谁说我赌钱了?”

    “你最好说实话。”许纬辰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唐秀才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朝廷有明令在先,严禁在南京城内设立赌场,私设赌场论罪流配岭南、家产充公,参赌者杖二十,读书人参赌要革去功名。”

    “你……你是官差不成?”唐秀才这下有些慌张,说话也开始不利索。

    “你别管我是谁。我问你话,你最好照实回答。你也别想跑,就算跑了,我一样能挖地三尺把你找出来。”

    “我……”唐秀才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大爷,这位大爷……”王道士见状,连忙笑嘻嘻地过来劝解,“你可听小道一句。这位唐秀才,真不是去赌钱的。”

    许纬辰见王道士如此说,板着脸看着王道士,并没有说话,等着王道士继续说。

    “这位大爷,你是有所不知。这茶楼里,原是有南京附近的棋客往来切磋,小道在这茶楼门口摆摊两年多了,也见过不少棋客出出入入,听起来多是互有胜负,未见哪一个称王称霸的。几天前,茶楼里来了一位杭州的客人,自称棋力过人,愿与南京同好切磋。你猜怎么?”

    “怎么?”许纬辰听王道士说到这里,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容。

    “那杭州棋客果然厉害,茶楼里的常客都不是他的对手。”王道士见许纬辰听得认真,说得也更加起劲,简直有些唾沫飞扬,“那杭州棋客又说,便是让子也可,众人不妨轮流上场一试。”

    “然后呢?”

    “自有那不怕死的……”王道士说着,朝着唐秀才努了努嘴,“敢去和那杭州棋客交手。下场嘛,自然是输得棺材本也没了。哈哈哈哈……”

    许纬辰一皱眉,问道:“怎么,他们下棋挂彩,赌得这么大么?”

    “没有没有,你万万不要信这臭道士胡说。”唐秀才连忙辩解道,“下棋带彩,古已有之,不算赌博。何况,只是一吊钱的输赢,哪有什么’输得棺材本也没了’。”

    许纬辰听唐秀才这么一通解释,差点笑出来,强作严肃地问道:“那你输了多少?”

    “今天只下了一盘受让四子的……”

    “你就说这几天一共输了多少吧。”

    “呃……”唐秀才为难地看了看许纬辰,“也就六、七吊钱吧……”

    “呦嗬?你好阔啊。六、七吊钱能让一家子过两个月呢。”许纬辰瞟了唐秀才一眼,“看来你也是家境殷实,敢这般胡闹啊。”

    唐秀才脸涨得通红,不敢再说话。王道士还想再唠叨两句,被许纬辰摆手阻止了:“你们两个都跟我进去,会会那位杭州棋客。顺便帮你把钱拿回来。”

    “这……小道还要摆摊呢。”王道士马上表现得一脸不情愿。

    “我看你坐在这里也没生意,我赏你十文大钱,你跟我走。”

    “好好好。”一听见有钱,王道士立刻变了态度,托付旁边卖瓦罐的摊主帮他看着点东西,然后跟着许纬辰往茶楼里走。

    唐秀才带路,三人上了二楼。二楼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许纬辰循声望去,一群人将一张桌子围得水泄不通。唐秀才伸手一指,说那杭州棋客就是在这里。

    许纬辰走到近前,轻轻拨开一些缝隙向里面一看,发现果然是如自己所想,不禁笑了起来。

    人群之中,一张桌子的两侧坐着两个人,正在盘上激战。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都在议论盘上的局势。许纬辰粗略扫了一眼,已经看出这盘棋是让三子的局,黑棋明显处于下风,回天乏术了。

    见此情形,许纬辰笑着大声说道:“星友兄,你在这里’欺压弱小’,未免下手有些重了吧。”

第三十六章 今非昔比徐星友

    围观的人群纷纷扭过头来,惊异地看着许纬辰,然后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许纬辰面带笑容,缓缓地踱到桌边,朝着徐星友拱了拱手:“星友兄别来无恙。”

    徐星友先是吃了一惊,缓过神之后立马站起身来,拱手回礼:“许兄,竟然是你么?你怎么会到此?”

    “说来话长,我们慢慢再聊。”许纬辰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几吊钱,说道,“星友兄技艺超群,家境又殷实,怎么会为了这区区几吊钱,和这些人博彩?”

    徐星友连连摆手,也笑着说道:“许兄见笑了。我哪里会为了钱与人下棋。只是初到南京,想要打响名声,不得不以钱财相搏,好教这些棋客们尽力。他们输了钱,自会出去传说星友微名,便能吸引高手前来。”

    “哈哈,这倒是有意思。那……这几日有高手来过么?”

    徐星友摇了摇头:“倒是没有。”

    “那看来这个办法也不奏效啊。”许纬辰说着,伸手指了指周围的人群,“以我愚见,星友兄不如将这些赌棋的彩头还给他们,我为星友兄另想办法,在南京扬名立万。不知可不可行。”

    徐星友一听,立刻转脸朝着众人说道:“大家都听见了。这位许兄是我在杭州的故人,于弈道颇有见地。既然许兄如此说,就请各位将自己输给在下的彩头取回。”

    众人听到有如此好事,齐声喝彩,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钱。唐秀才也赶紧从桌上取了几吊钱,塞进怀里。

    不一会儿,拿到钱的众人一哄而散。唐秀才也想走,被许纬辰一把拉住:“你且慢走,陪我们吃了午饭再说。”

    “那……我可以走了吗?”王道士不知道许纬辰是什么人物,居然能一句话说动徐星友,正是忐忑不安,想要及早撤身。

    “你也别走。今天的事情是你们两个引出来的,都要陪我吃饭。”

    许纬辰如此一说,两人都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跟在了许纬辰身后。

    许纬辰便让小二开了一间雅座,四个人依次坐下,让小二上了茶,再推荐几个拿手菜。

    徐星友很想知道许纬辰为何到此,许纬辰没有马上回答,却反问徐星友,这些年都忙些什么。

    徐星友立时站了起来,正色作揖道:“若说起我这几年,倒是要谢过许兄了。”

    许纬辰连忙也站了起来回礼,请徐星友坐下说话。

    徐星友便坐下说道:“自从杭州一别,已经匆匆数年。星友当日蒙许兄指点,到泰州姜堰镇寻访,终于得以拜黄月天先生为师,钻研棋道,如今总算有所小成。”

    “嗯嗯,星友兄禀赋超群,得黄月天收入门下,棋艺日进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喜可贺啊。”

    “许兄,黄师父虽然比我还年轻七岁,棋力却是超群绝伦,我看这世上也无人能敌。许兄当日之推荐,真是在黑夜之中,为星友点了一盏明灯啊。”

    “星友兄客气了。不知星友兄如今的棋力,得了月天先生几分真传?”

    徐星友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这几年受师父指点,颇有些精进,不过与师父相比,实在是萤火之于明月。我来南京之前的半年,师父还授我三子对弈十局。”

    “哦?结果如何?”许纬辰其实知道黄龙士与徐星友授三子对弈十局的事,这是围棋史上有名的“血泪篇”,只是如今因为有了穿越者的影响,不知道结果是否有变化。

    “前九局我侥幸赢了五局,第十局未曾下完,师父忽然身染重病,需要休息……”徐星友不无遗憾地说道,“不过,就当时局势而言,我恐怕难以取胜。”

    “哦哦。这么说来,这十局棋,你与黄月天平分秋色。我想,海内当世之棋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不会超过五个了。”

    “海内?”徐星友似乎对许纬辰的用词感到有些意外,“许兄的意思是,海外还有高手?”

    许纬辰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徐星友较真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据我所知,在东瀛日本就有不少棋家,实力不凡,可惜无缘与中原棋手切磋。”

    “原来如此……”徐星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东瀛远隔大海,不易交通,确实难以相会切磋。”

    许纬辰心想,若是想要和日本棋手切磋,并不是不可能,只要这一次姜承志他们事情顺利,以后就可以安排。不过自己的本意也不是说这个,便问道:“星友兄这次来南京,可有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

    “没有,一个都没有。”

    “哈哈哈,那是因为星友兄棋力突飞猛进,寻常人不能相及之故。”

    “唉,我倒也不是自谦,只是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总觉得还差一点火候,棋艺尚未臻至化境,所以暂时辞别师父,到南京来,就是想要会一会棋坛的高手,开拓眼界。不料这么多天,也未曾遇到高手。”

    “嗯,星友兄,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可愿意一听?”

    “许兄请讲。”

    “若是星友兄在南京开设一所棋社,开馆授徒,顺带招待四方棋客,不出一二年,名声传播出去,何愁没有高手前来切磋?”

    “嗯……”徐星友略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开设棋社也未尝不可,只是我听人说,如今南京城里严格管制,无朝廷特许不能买卖租赁房屋。星友就算有些银两,也不知如何才能购买房屋开设棋社。”

    “这个你不用担心,包在许某身上,我能替你疏通。只要星友兄愿意住在南京,我也好早晚请教。”

    “若是如此,星友先谢过了。”

    正说着,门帘一打,几个小二鱼贯而入,给大家上菜。

    “来来来,菜来了,我们先吃。”许纬辰马上招呼三人,“王道士,你不忌口吧?”

    “啊……贫道不忌口,不忌口……”王道士见菜色不错,连忙举箸相向,毫不客气。

    四人吃得差不多了,许纬辰叫小二会账。

    “客官,一共一吊四百文。”小二举了个托盘,站在了许纬辰的面前。

    许纬辰用手指了指唐秀才,示意小二问他收钱。

    “我?”唐秀才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你是谁?”许纬辰一脸嘲笑地看着唐秀才,“我今天替你拿回了这么多钱,你请一顿饭总应该吧?”

    “啊……是是是。”唐秀才总算明白过来了,“小二,来来来,我会账,我会账。”

    唐秀才把账给结了,四人一起迈步下楼。

    到了茶楼门口,唐秀才怕许纬辰又想出什么主意来花钱,赶紧先告辞。许纬辰也不留他,让他自管自走,转身和徐星友约了明天中午在茶楼门口再会,请徐星友先回住处。

    王道士见没事了,想要回去摆摊,许纬辰又一把将他扯住,问道:“王道士,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王道士被许纬辰这么突然一问,连忙一脸讪笑,说道:“许大爷说笑了,我修全真之道,自然是全真之士,哪能有假?”

    “哦?那度牒拿出来我看看。”

    “这……”王道士这下尴尬了,只得干笑了几声,说道,“呵呵呵呵……许大爷不要强人所难嘛。如今正当乱世,我也只是摆个算命摊混口饭吃,又不是在道观修行,哪有这许多讲究。”

    “那你有师承么?”

    王道士继续尴尬地摇头。

    “那你是怎么当上道士的?”

    “我早年在家乡,也读了几天书,不过没有进学。后来读了《道德经》,又读了些杂书,自觉有些感悟,想学道士修仙。后来家乡发大水,生灵涂炭,我只得离乡背井,浪迹江南。为了生计,就扮作道士,给人算卦为生。”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自学成才的道士。”许纬辰指了指王道士的拆字摊,“行吧,那你继续摆你的摊,我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许大爷,你还找我有别的事吗?”王道士有些紧张,生怕被什么事情牵连。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许纬辰说着,转身朝总督衙门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七章 僧道事务

    回到总督衙门,许纬辰立刻把张兴扬找了过来。

    张兴扬自穿越以来,基本就是无所事事。也难怪,其他穿越者好歹都有个专业,能做些具体的工作,唯独张兴扬是个茶场的少爷,最多能帮忙管着点茶叶贸易。

    当然,许纬辰找张兴扬不是为了茶叶的事,而是因为今天见到了王道士,忽然意识到僧道的管理似乎一直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你看,和尚也好,道士也好,不需要朝廷批准,自己想当就能当,那怎么行?”许纬辰把中午的事情向张兴扬说了说,又感慨了一番。

    “怎么会这样?”张兴扬似乎有些不相信,“我记得大明和大清对僧道的管理都是很严格的,怎么会出现这种自助式的道士?”

    “我想,太平时节朝廷还是管得住的,只是现在兵荒马乱,又是水灾年景,出现这些事情就不奇怪了。”

    “那你找我来,是想要我把僧道的事务管起来?”

    “是啊。”许纬辰说着,从桌上取过一本《大清律》,翻到了某一页,递给张兴扬,“你看,这是总督衙门里找到的《大清律》,上面的规定挺严格的啊。僧道尼姑需持有由朝廷发放的度牒,以核准身份,持有者必须’通晓经义、恪守清规’。”

    张兴扬接过《大清律》,念了起来:“若僧道不给度牒,私自簪剃者,杖八十。若由家长,家长当罪。寺观住持,及受业师私度者,与同罪,并还俗。”

    “呵呵,我今天遇到的这个王道士,算不算’私自簪剃’?还大庭广众在茶楼门口摆算命摊,你说要不要抓回来杖八十?”

    “不用了吧,人家也就是混口饭吃。”

    “这种混口饭吃的,对社会没有大的影响,倒也算了。可你也知道,古代寺观庵院最大的问题,是寺观产业。”

    “嗯嗯。”张兴扬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古代寺观庵院,名下的产业有些税收的优惠,所以投献也时有发生。”

    “所以兴建寺观庵院,看似布施行善,其实里面有很多经济账,就有人专门钻这种空子。”

    “这倒是。”张兴扬继续指着《大清律》上面的字念道,“凡寺观庵院,除现在处所外,先年额设,不许私自创建增置,违者杖一百,僧道还俗,发边远充军,尼僧女冠入官为奴,地基材料入官。民间有愿创建寺观者,须呈明督抚具奏,奉旨,方许营建。——看来清朝皇帝对寺观庵院的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的。”

    “是啊,我们也要开始认真抓一下这个事情了。”许纬辰说着,拍了拍张兴扬的肩,说道,“我想你回一次家乡,上龙虎山,去见正一道嗣教真人,请他来南京陛见。”

    “啊,这个我熟啊,龙虎山我上去过无数次了。”张兴扬听到这个任务,一下子有些兴奋,“不过穿越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也是该去一次。”

    “嗯嗯。不过,不光是请嗣教真人来南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清点一下天师府和上清宫等处的产业。”

    “咦,你也知道天师府和上清宫?”张兴扬略有些意外。

    “你这话说的。龙虎山上清宫怎么也算是很有名气的古迹了,一般人都应该知道,何况我之前随军经过贵溪县,听当地人介绍过。”

    “哈哈,看来我们的名气还不小呢。”

    许纬辰见张兴扬说得轻率,连忙劝说道:“你别’我们我们’的,若是别人知道你和张天师有关系,那么我们毛利国人的人设就会出现问题,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不要到处去说。”

    “行行行,知道了。还有呢?”

    “我们要清理寺观庵院的产业问题,必须先立一个标杆。如果龙虎山上的正一道产业能够查点清楚,之后再查其它的寺观庵院,就有了标准,也不容别人推搪。”

    “这个嘛……应该也行吧。”张兴扬晃着脑袋想了想,“据我所知,除了天师府、上清宫和周围的道观,张天师家还有附近几千顷的土地。”

    “这些土地,都是特许免税的吧?”

    “嗯……我估计是的。”张兴扬用手挠了挠下巴,“明太祖朱元璋封张天师为二品,赐给银印,永掌天下道教事。清代还给涨到了一品,可见朝廷是极为优待的,免税嘛,肯定会有。”

    “所以嘛,张天师的产业要彻查清楚,不然的话,越来越多的人会把田产投献到张天师的名下来寻求避税、避徭役。”

    “好。那我几时出发,和谁一起去?”

    “尽快出发。人选嘛,我让冯锡韩跟你去。他在政令室干得不错,尤其对于清查土地资产,很有心得。”许纬辰说起冯锡范的三弟,还是非常满意的。

    “呃……我是说,我们不是不能单独行动吗?还得有个人陪我去啊。”

    “哦,这个好办,你想要和谁一起去?”

    “你看……婧婧姐怎么样?”张兴扬有些扭捏地说道。

    “哈?鲍婧在宫里要忙多少事情你知道吗?还想她陪你去?你做白日梦吧。”

    “行行行,那就换一个。”张兴扬越发有些扭捏作态,“换……欧阳妹妹好不好?”

    许纬辰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依你。不过,你和欧阳漪倩一起去,那一路上就是你负责照顾她了。她的小女生脾气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办法搞定她。”张兴扬立马笑逐颜开。

    跟张兴扬说定了行程,许纬辰便把冯锡韩叫来,告诉他去江西龙虎山的事,顺便让他从南京城的物业统计档案中,找一间适合徐星友开棋社的,地点要求在夫子庙附近的繁华地段,不必太大,但市口一定要好。冯锡韩忙到将近晚饭时间,才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原本是一间小茶馆,前面是能放五、六张桌子的铺面,后面是三开间的住房,业主因为战争的缘故,早已不知去向,因此荒废着。

    冯锡韩的这个选择让许纬辰相当满意,当即让冯锡韩写了空印文书,第二天带在身上去见徐星友。

    徐星友出身于杭州士绅家庭,家境富裕,虽然不读书科举,却也是知书识礼的人,看到空印文书,自是大吃了一惊,问许纬辰为何连这东西都能弄到。

    许纬辰也不便再隐瞒,将自己从东宁开始,直到现在的情形向徐星友说了一遍。

    徐星友被许纬辰说得都有些恍惚了,不敢相信和自己下棋的人居然是朝廷的重要人物。思来想去,才又问道,既然许纬辰在朝廷任事,能不能想办法安排日本棋手来中原一会。

    许纬辰对此早有打算,但也觉得眼下不是时机,便劝徐星友先将开设棋社的事情做好,等棋社有了声望,再考虑不迟。

    徐星友觉得有理,便答应了下来。许纬辰于是让徐星友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将小茶馆租了下来,又约定第二天派人到小茶馆交接钥匙等物。

    徐星友灵机一动,忽然又问许纬辰,平时能否见到皇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请求许纬辰帮忙向皇帝求要题写匾额。

    许纬辰觉得这个要求似乎有些过分了,犹豫了一下,说皇帝御笔题字这样的事情,不可轻易为之,如果徐星友真的需要,等过一阵有空了,可以将徐星友引见给皇帝,求皇帝赏个棋待诏之类的职位,然后让徐星友多陪皇帝下几盘棋,等皇帝对徐星友熟悉了,趁着高兴再提出要求,皇帝或许会答应吧。

    徐星友知道许纬辰如此说,自然是有道理的,便拱手称谢,并请许纬辰日后来棋社捧场。许纬辰说有闲暇一定会来,但如今战事紧急,不知道忙起来会不会有空。

第三十八章 幕府局势

    果然,没过几天,忙的事情就来了——吊唁德川家纲的使团,从日本返回了南京。

    朱弘桓和郑克臧一下船就显得格外高兴,当然原因各不相同,朱弘桓是因为终于结束了差使,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了,而郑克臧则是一下船就兴致勃勃地向项绍宽和许纬辰讲述在日本的见闻。

    与吊唁使团一同到达南京的,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日本使团。上次酒井忠能前来南京,只是作为酒井忠清的私人信使,但这一次来的却是名正言顺的日本答谢使。

    肩负酬答大明遣使吊唁德川家纲亲善行为的重要职责,担任正使的是德川幕府老中堀田正俊,而副使则是年仅十八岁的松平清武。

    看到松平清武的那一瞬间,毛渊明和许纬辰都大大送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应该大致按照穿越者们的策划在进行,因为松平清武是德川纲丰的亲弟弟,自幼出继松平家,只有在德川纲丰就任将军的情况下,才会任命他担任副使。

    姜承志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和大家说,只是招待日本使团的工作太繁重,而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又只认姜承志,所以还得先应酬客人。

    众人休息一晚,第二天毛渊明请皇帝朱慈炤升座武英殿,接见日本使团。

    首先是朱弘桓和郑克臧上殿交旨复命。朱弘桓作为正使,向皇帝奏明到江户吊唁已故将军德川家纲、向新任将军道贺的过程,以及日本遣使答谢之意。

    朱慈炤对这个远房亲戚第一次办理重要公务的结果感到非常满意,就在殿上赐座,让朱弘桓和郑克臧陪同接见日本使者。

    接着,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上殿觐见皇帝。堀田正俊向皇帝报告,前将军德川家纲去世、德川纲丰新任将军并且改名德川家宣,新任将军希望两国通好,和平相处。

    朱慈炤询问了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的身份,得知堀田正俊是将军面前的重臣,而松平清武则是将军的亲弟弟,又问为何日本国王自称将军。堀田正俊没听明白朱慈炤的问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姜承志知道二人的鸡同鸭讲原因何在,便给朱慈炤简单地说了说日本有天皇,但政事归于幕府将军,正如三国时代蜀汉的体制“祭由寡人,政归葛氏”,并非“国王自称将军”。

    朱慈炤听完姜承志的这番解释,似乎有些不悦,又问日本为何会有这种制度。姜承志只得回答“此事古已有之,说来话长”,希望皇帝先不急着追问,完成接见仪式要紧。

    于是,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向皇帝献上礼物,是一些日本的刀剑、绘画、乐器之类。朱慈炤兴味索然,勉强表示了感谢。

    见皇帝兴致不高,毛渊明便悄悄提示礼部官员快些结束仪式。

    仪式一结束,皇帝便起身回宫,也没有说要宴请日本使臣。毛渊明和姜承志显得有些尴尬,只得让郑克臧出面,以招讨大将军的名义宴请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好在两个日本人对大明制度也不熟悉,误以为大明和日本一样,也是招讨大将军执政,因此对这一安排并无异议。

    宴乐之间,姜承志才有时间详细地告诉大家此行究竟如何。

    当初船队从南京出发,因为海上风力不足,直到七月初三才到达日本江户凑,好在酒井忠清一直在拖延时间,和德川光圀、堀田正俊争论继任将军的人选。姜承志一行在见过酒井忠清之后,马上决定分头行动,朱弘桓和郑克臧前往江户城祭奠德川家纲,并且与御三家和一众老中、家老们见面,黄百家和万斯同则前往拜会朱之瑜,请求他出面相助。

    没有想到的是,朱弘桓和郑克臧的出现引起了御三家和幕府群臣的轰动。姜承志之前几次到访江户,虽然也是公开行动,但基本只与酒井忠清有来往,而且一直是以郑经的名义。而这一次大明鲁王和招讨大将军亲自赴日,而且带来了大明光复半壁江山的信息,显然意义非凡。御三家中的另外两家尾张藩藩主德川光友和纪州藩藩主德川光贞分别宴请二人,打听大明的近况和中原战事的消息。

    另外一方面,黄百家和万斯同很快说动了朱之瑜,朱之瑜同意出面向德川光圀陈述义理,指出德川纲丰的名分应该高于德川纲吉。而酒井忠清也在姜承志的劝说下,放弃了拥立宫将军的打算,转而支持德川纲丰。

    酒井忠清和德川光圀原本是儿女亲家,酒井忠清的第四女松姬嫁给了德川光圀唯一的亲生儿子松平赖常,两人的共同利益多过矛盾。此前之所以意见对立,主要还是因为德川光圀不希望将军之位落入外家,如今有了德川纲丰这个“最大公约数”,两人马上消弭了矛盾,重新形成同盟,而堀田正俊则毫无办法。

    于是,日本灵元天皇于七月十八宣下,任命德川纲丰为第五代德川将军。纲丰上任伊始,便拜领德川家纲的“家”字,改名家宣。新将军家宣不过十九岁,因此请德川光圀和酒井忠清共同辅政,酒井忠清继续担任大老。

    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是,御三家对中原形势的判断再次达成了一致,决意增兵帮助大明。历史上,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曾经派遣使臣到江户乞师,当时的御三家德川义直、德川赖宣、德川赖房都一致认为应该出兵,却遭到时任大老的井伊直孝的反对,没有成行,这也是唯一一次御三家意见一致、最接近出兵的机会。此后,郑成功、郑经父子多次日本乞师,却毫无进展。如今御三家换成了三人的儿子们,而大老酒井忠清更是热衷于出兵中原,终于在三十多年后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事情如此之顺利,着实令毛渊明喜出望外,许纬辰也如释重负,暂时不必为了当初的密约烦恼了。大家举杯欢宴,尽兴而归。

    第二天,姜承志请了众人一起,商议对日本幕府的具体回应。按照酒井忠清和德川光圀的计划,将对日军进行选编,估计会派出两万到三万军队前来南京助战。

    项绍宽觉得,从之前日军的表现来看,岛津家的萨摩兵确实有一定的战斗力,酒井忠清派出的上野兵战斗力就乏善可陈,当然因为数量不多,也没有参加什么大型战斗。对日军的战斗力,不宜高估,即使派兵前来,进入华北之后,恐怕也只能打打治安战。

    蒋一正则不以为然,觉得马上要进入北方中原地区作战,中原地域广袤,需要多路防守,之前的精兵策略不再适用。日军就算战斗力一般,只要数量多,就是战斗力的极佳补充。

    两人本来是素不相能,自然也争论不出什么结果。倒是那粹说,在日本期间,看了一次日本武士的训练,觉得确实不怎么样,但若是日军前来充任前锋与清军消耗,也没什么不好。

    毛渊明觉得那粹说得很对,于是劝二人不必再争执。倒不如想一想,两、三万日军来南京,如何控制和指挥。

    项绍宽便说道,既然蒋一正觉得日军有用,就请他负责好了。反正之前蒋一正一直是给刘国轩打辅助,没有单独指挥军队的机会,这次就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他。

    蒋一正也是意气用事,马上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第三十九章 月圆又是中秋夜

    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在南京住了好几天,姜承志陪着他们游览了秦淮河和紫金山,松平清武兴致盎然,流连忘返,堀田正俊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也难怪,堀田正俊支持的德川纲吉没能当上幕府将军,自己又被打发来大明充当使臣,实际上就是暂时驱离权力中心,等回到江户,想必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皇帝朱慈炤再也没有提起过召见日本使臣的事情。毛渊明猜测,那是因为日本幕府将军执政的形态让朱慈炤产生了不快,觉得自己也会像日本天皇那样成为一个傀儡。当然,毛渊明只能装作不知道,既然皇帝不召见,所有礼仪性的事情就由招讨大将军郑克臧出面。

    反倒是那帮遗臣官员们,又开始起劲,说日本使者没有称藩纳贡,甚至没有递上国书,实在是藐视天朝上邦,不如予以斥退。毛渊明知道这些人一向如此,无事也要争谏三分,不予理睬便是了。

    好在没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皇帝例行宴请群臣和使节,就算朱慈炤不出声,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也在邀请之列。

    今年的中秋节特别早,按格里高利历算只是9月7日,南京又是出了名的“火炉”,天气显得格外热。在日本人的观念里,中秋节已经是秋凉的日子了,晚间需得穿上厚实的礼服才能参加中秋祭,但实际上大家都只穿单衣。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惊讶之余,也入乡随俗,只穿了单衣。

    宴会就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进行。虽然奉天殿还没有修复,但殿前广场已经重新平整,损毁的砖面都换了新的。皇帝和皇后、妃嫔在中央就座,皇长子朱和尭已经十四岁了,坐在了皇帝的左手边,六岁的皇次子朱和㞷坐在哥哥的旁边。四岁的公主朱紫薇和三岁的皇三子朱和圳还离不开母亲,各自倚着母亲坐着。

    晚宴并不铺张奢华,先是群臣向皇帝恭贺中秋佳节,然后是礼乐齐奏。朱慈炤特别喜欢童声合唱《八月十五月儿圆》,每年中秋节都要求羽林苑孩子们演唱,今年恰好羽林苑还在杭州没有搬过来,于是由教坊司的声乐队代替演唱。虽然成年人唱这首歌缺少一份儿童的稚趣,但教坊司声乐队的演唱水平更为专业,给人以别样的感受。

    礼乐奏罢,开席吃饭。中秋晚宴比较素淡,每桌都是皇帝赐给月饼、毛豆、芋艿和鸭子——一小碟鸭肉和一小碗鸭汤。

    朱慈炤看上去兴致不错,毛渊明于是趁机让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向皇帝道贺。朱慈炤似乎也想通了,反正和日本人较劲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现状,倒不如和和气气地与两位日本使者随便说了几句客套话。

    胡皇后对两位日本使者非常有兴趣,问起日本的风俗,如何过中秋节等等。松平清武便回答说,日本人在中秋之夜也会赏月饮酒,所吃的食物有些与大明相同,比如毛豆和芋艿,也有不同的,比如栗子,但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月见团子。

    胡皇后不知道月见团子是什么东西,松平清武的通事又解释不清,姜承志连忙走到皇后身边说道,月见团子是一种用江米打制的团子,仿佛大明江南地区常见的青团。

    胡皇后一听是与青团相仿,便笑着说自己也十分爱吃,可惜现在不是时候,若是日本使者春天再来,便能请他们吃青团。松平清武连忙表示感谢,也说希望有朝一日能请大明皇帝夫妇吃月见团子。

    朱慈炤也来了兴致,问起日本文人在中秋佳节,是否也会吟风弄月。堀田正俊便答道,日本自隋唐以来,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文人大多喜好诗词歌赋。

    朱慈炤于是又问,能不能吟一首日本人颂月的诗来听听。

    堀田正俊想了想,便念道:

    首を翹げて東天を望めば

    神は馳す奈良の辺

    三笠山頂の上

    思ふ又た皎月の円なるを

    姜承志听完,觉得有些耳熟,再仔细一想,总算想起是哪一首了,于是朗声翻译道:

    翘首望东天,

    神驰奈良边;

    三笠山顶上,

    思又皎月圆。

    “这诗是何人所作?叫什么题目?”朱慈炤听完连连点头,一脸期待地问道。

    “陛下,这诗是唐代日本人晁衡所作,叫作《望乡》。”姜承志连忙回答。

    “唐代日本人晁衡?我似未曾听过。”

    朱慈炤这么一说,连同姜承志在内,几名穿越者都感到有些奇怪。晁衡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日本遣唐留学生没有之一,但皇帝居然不知道。姜承志仔细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古代没有普及义务教育,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不存在人人都要读的书,人人都要掌握的知识点。没听说过晁衡,并不影响科举考试,自然也就无所谓知道不知道了,《儒林外史》中的范进,连东坡居士苏轼都不知道,照样可以中举中进士,甚至外放一省之提学道,何况晁衡。

    不过皇帝既然有疑问,自然就要予以解答。姜承志于是款款说道:“晁衡是日本遣唐留学生,原名叫作阿倍仲麿,是古都奈良人。于开元年间随遣唐使到长安留学,学成之后在大唐朝廷任职几十年,《望乡》就是他思念家乡时所作。晁衡五十多岁时乘船回国,结果遭遇台风,飘零到安南地界,又辗转回到长安,最后官至潞州大都督、北海郡开国公,死葬在大唐,也算是功成名就。”

    “哦?那晁衡岂不是与诗仙李白同处唐玄宗之时?他二人相识么?”

    “何止相识,实为挚友。”姜承志见朱慈炤兴味盎然,便再多作些介绍,“李白与晁衡相识多年,友情甚笃。晁衡离开长安回国,李白十分惋惜。等到晁衡的船遭遇海难,李白误以为晁衡已死,又作诗志哀。”

    “真的?那也念来听听。”

    姜承志点了点头,用中文和日文各吟了一遍:

    日本晁卿辞帝都,

    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日本の晁卿帝都を辞し

    征帆一片蓬壷を遶る

    明月は帰らず碧海に沈み

    白雲愁色蒼梧に満つ

    “好,好!”朱慈炤显然是非常高兴,大声称赞。

    皇帝叫好,群臣自然是一片颂圣之声。堀田正俊也大为感动,向姜承志说道:“在下之前也知道大唐诗仙李白,未想过他曾为阿倍仲麿写过这么好的诗,实在是令人感慨。”

    “中日友好之邦,理当如此。”

    “晁衡的诗有月,李白的诗也有月,今日中秋佳节,岂不是十分应景。”朱慈炤说着,伸手指向半空中的满月,“诸臣工、日本尊使,与朕同饮了这一杯,致敬古人!”

    众人连忙一齐举杯,向皇帝敬酒,然后一饮而尽。

    “姜先生,当年日本遣唐使前来大唐,从哪里登陆?”朱慈炤放下酒杯,又问道。

    “陛下,当年的日本遣唐使,都是在扬州下船,然后换乘官船走运河前往长安的。”

    “这么说来,晁衡当年也到过南京啰?”

    “这个我也不知确切,但以行程推测,晁衡至少到过江北岸的浦口。”

    “嗯嗯。”朱慈炤点了点头,又抬头仰视空中的明月,豪气地说道,“诗仙李白有诗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朕看这一轮明月,想必也是当年晁衡所见罢。”

第四十章 宗室待遇

    皇帝兴致那么好,百官自然也愿意凑这个趣,相互敬酒,诗文谈说。

    每逢这种场合,穿越者们向来自成几桌,不与官员们同席。尤其是穿越者们大多不爱喝酒,最怕别人敬酒。

    然而怕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宁靖王朱术桂端着一杯酒,朝着许纬辰所在的一桌走来。

    许纬辰酒量不好,但也不是一点都不能喝,不过看到朱术桂来敬酒,总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朱术桂不是敬酒这么简单,而是语气非常生硬地质问,为什么宗室待遇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许先生,在东宁时,你说要先找到永王拥立登基,等永王登基了,你又说要克复南京。如今南京光复、陛下重临,连孝陵都祭拜过了,为何宗室之事还迟迟不见动静?”

    许纬辰心里固然不爽,但脸上还是堆着笑容,说道:“王爷,今晚是中秋之夜,我们吟风赏月,先不谈这些政事罢。”

    “怎么能不谈?”朱术桂一脸藏不住的怒气,“几年前,也是你许先生信誓旦旦,说要保障在东宁宗室的地位,现在所有宗室都在南京闲居,生活清贫。太祖爷的祖训,子孙是要藩守各地的。”

    “王爷,如今天下还有大半在清虏手中,恢复宗藩恐怕难以实施啊。”毛渊明见朱术桂气势汹汹,连忙绕到了朱术桂的面前,好言劝解。

    朱术桂显然对这个解释毫无兴趣,大声说道:“毛先生,你也不必诸多借口。别人不说,宁藩和益藩的藩领都在江西,而江西全省都已光复,难道不能先从这二藩开始恢复?”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落在了桌上。

    许纬辰非常无奈,缓步走到了朱术桂右手的一侧,轻声说道:“王爷,保障在东宁宗室是一回事,恢复封藩是另一回事。甲申之后,许多有识之士因为国仇家恨,检讨过往的得失,都觉得封藩是一件不利于大明社稷的事。我与陛下、陈相、梨洲先生都商讨过,觉得宗室在京居住似乎更为稳妥。”

    “哼,宗室之事,是皇帝家事,何必与外人商议?陛下垂袖而治,成与不成岂不是你与毛先生几句话而已,再三推搪,莫不是没有诚意?”

    朱术桂这话说得有些不太成体统,许纬辰也只能暗自苦笑,悠悠地说道:“王爷,这事真的请您再容我们缓议。鲁王世子不是已经受诏继任鲁王了吗?而且还作为大明使者出使了日本,也不能算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吧。”

    一阵更大的风吹过,吹倒了桌上的一只空杯子,滚到地上,丁零当啷作响。天上一片乌云,趁着风势遮住了月色,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好在奉天殿前广场灯火通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弘桓是国姓爷的女婿,招讨大将军当然对弘桓优待有加,可其他宗室呢?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到福建渡海前去东宁的?哪一个不是在东宁亲身耕作含辛茹苦不离不弃的?就凭着这份忠心,是否应该对他们有所交待?”

    “好好好。王爷,我和你说句实话吧。封藩的事情,军机处和中书省早有定论,即使将来天下重归大明,也不可再行。至于宗室待遇,明天,就明天,请王爷到军机处商谈,我们必有结论,王爷意下如何?”许纬辰对朱术桂的这种执着既无奈又钦佩,只得发誓赌咒一般,想要尽快结束对话。

    朱术桂看了许纬辰一眼,又朝着周围扫视了一圈,说道:“好,那就明天再来叨扰。”

    朱术桂转身离开,许纬辰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毛渊明。毛渊明自然也是无可奈何。

    天上的乌云滚滚而来,风也越刮越大,忽然就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天气转变得太快,大家都没有准备。王孝义连忙招呼太监们打伞,送皇帝一家回后宫。百官乱作一团,大呼小叫地朝外面跑去。穿越者们也只得冒着雨,急匆匆赶回织造府。几年来,中秋赏月活动搞得如此狼狈,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许纬辰一大早就赶往总督衙门,心知朱术桂必然及早登门。

    果然,不过是辰正时分,朱术桂就找上门来了。许纬辰也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拿出了一份方案给朱术桂看。

    “王爷,这份方案其实我们酝酿了很久了,只要王爷你首肯,我们可以马上付诸实施。”

    朱术桂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许纬辰,低下头,拿起方案来看。

    “所有大明宗室分为两类,凡成祖子孙者,称成祖宗室,非成祖子孙者,称太祖宗室。”

    朱术桂念完了第一条,便有些不太满意,抬起头来看着许纬辰,说道:“许先生,若是如此,岂不是太祖子孙与成祖子孙要区别对待。”

    “正是如此。”许纬辰点了点头,“不瞒王爷说,太祖子孙宗枝已远,若是以血缘计,莫说五服,连十服都出了。朝廷继续承认他们的宗室地位,给予爵位、府邸、禄米,已经是优待了。”

    朱术桂知道许纬辰所说有理,虽然自己不太满意,但也没有争辩的理据,只得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对待太祖子孙?”

    “王爷,如何恩待太祖宗室的不是’我’,而是皇上和朝廷,太祖宗室要感念的是皇恩浩荡。”

    在朱术桂看来,许纬辰这句又是“正确的废话”,便又继续问:“那究竟是如何安排?”

    “王爷,我们之前有约在先,除了在东宁宗室之外,散落在中原的大明宗室一概不认,王爷您也是签了字的。现在在南京的太祖宗室,除了王爷您之外,还有鲁王一位亲王,奉新王、巴东王、乐安王三位郡王。”许纬辰缓缓说道,“军机处的方案是,赐封鲁王为亲王世袭罔替,奉新王、巴东王、乐安王仍以郡王终身,将来身后,世子继位为郡王衔伯爵世袭。”

    “郡王衔伯爵?”朱术桂一皱眉,接着又摇了摇头,“太祖皇帝制定宗室爵位,自亲郡王以下,为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以代次递降。公侯伯子男的爵位是封给外姓勋臣的。”

    “这个我们知道。只是将军、中尉这样的称号,易与军中称谓混淆,所以我们劝陛下将宗室爵位改为与外姓勋臣一样,并不影响宗室待遇,也便于识记。”

    朱术桂听完,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不想和许纬辰在这些细节的问题上纠缠,便继续问道:“那这些人的府邸、禄米怎样?”

    “军机处的打算是,任命鲁王为太祖孝陵奉祀官,在孝陵卫前建设鲁王府,奉新、巴东、乐安三座郡王府则建在鲁王府以南,三位郡王世代担任孝陵辅祭官。”

    “这倒也好。”朱术桂总算感到有些满意,略微点了点头,“宗室子弟不能务农经商,除了读书,那就是奉祀先祖了。”

    “至于禄米,准备定下的规矩是,亲王年俸银、米各八千,郡王各六千。不过,现在是平虏靖难期间,钱粮紧缺,所以照两成拨发。”

    “哦?!”朱术桂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军机处倒是颇为慷慨啊。”

    “是啊。恩待宗室,是军机处反复商议所得。”

    “好,好。那成祖宗室呢?”

    “成祖宗室现有益王、郑王两位亲王,泸溪王、舒城王两位郡王。我们的打算是,一切暂时维持原状不变,待收复京师之时,随御驾北归,再作定论。往后太祖宗室永驻南京,成祖宗室在京师生活。”

    “也行吧。”虽然许纬辰的方案不完全让朱术桂满意,但总算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那,尊潜一家呢?”

第四十一章 仁祖子孙

    “王爷是想说辽王的事吧。朱尊潜册封辽王世子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尽快办理,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商议下来,希望将来朱尊潜去中都凤阳居住。”

    “去中都凤阳?”朱术桂大感意外,“宗室只有犯了法,才会送中都凤阳圈禁,好端端的为何要去中都凤阳?”

    “凤阳有太祖之父仁祖淳皇帝的皇陵,甲申之前是有留守司掌管的。但想必王爷知道,清人占据凤阳之后,对当地破坏不小,等将来光复了,总得有个仁祖的子孙,到当地重修皇陵,四时祭祀。”

    “许先生的意思是说,由辽王出任凤阳皇陵奉祀官?”

    “是的。王爷刚才也说,宗室子弟不能务农经商,除了读书,那就是奉祀先祖了。”

    “这……”朱术桂发现许纬辰用自己刚才的话来应付自己,多少有些上当受骗的感觉。想要反驳自然是不太容易,因为太祖系的亲王只有鲁王和辽王两支了,鲁王功劳大,位次靠前,留在南京奉祀孝陵理所当然,那辽王就只有去凤阳了。自己若是推三阻四,反而显得贪慕南京繁华,落人话柄。

    许纬辰见朱术桂不反对,便继续说道:“《宗藩条例》会有一些修改,王爷稍安勿躁,朝廷总不至于亏待大家的。这份方案我这里还有底稿,王爷只管拿回去细读,若有意见,随时告诉我。”

    朱术桂听许纬辰如此说,显然是有端茶送客的意思,也不再久坐,拿起文稿起身告辞。许纬辰不敢怠慢,一路送出总督衙门外。

    朱术桂自管自回府,许纬辰站在总督衙门大门口四下里环顾,心想昨夜大风大雨,如今是一地的树叶,不知道百姓家中,是不是“茅屋为秋风所破”。看了一会儿,准备转身回办公室,却见马心如急匆匆地向皇宫方向走去,连忙大声喊住。

    “你急着去宫里吗?”

    “是啊。昨晚不是突然下大雨嘛,和妃和皇三子都受了凉,今天早起就发烧了。”马心如显得有些焦急,“这不是要我去看看皇三子的病情嘛。”

    “感冒发烧虽然不是大病,对古人来说也不是小事,尤其是孩子。那你赶紧去吧,有什么情况记得和大官人、婧婧姐商议。”

    “好嘞。”马心如转身,快步向皇宫走去。

    回到办公室,沏了一杯茶,茶水凉下来刚喝了一口,有通讯兵进来说,项绍宽召集紧急军事会议,要军机处的其他人都去参加。许纬辰赶紧招呼陆希星等人,一起跟着来人上了马车,走了足足两刻钟,到了城北军营。

    会议的内容令人大感振奋:项绍宽宣布,收到刘国轩的战报,明军和吴军趁着水势进军,在长沙附近大破清军,击毁清军十几座军营,击沉和缴获船只上百艘,图海与部下数百人坐船逃亡,其余部众伤亡难以计数。林兴珠趁势率领水师重夺洞庭湖口的重镇岳州,离武昌仅一步之遥。

    “这仗打了好多天了吧,怎么一直没有消息,今天却忽然有了大消息?”陆希星的问题也是大家想问的。

    “我们也是刚刚收到急报。”蒋一正解释道,“刘都督在军报里说,这次长沙战役,是趁着湘江和洞庭湖洪水的机会发起的,虽然我军准备充分,大获全胜,但连续两个月都是在洪水泥泞地带作战,行军迟缓,更不要说把军报及时送出来。所以,干脆等到战役结束,再派船沿长江东下,将军报送过来。”

    “原来如此,那图海逃去哪里了?”

    “图海残部向荆州方向逃跑,至于最后是在荆州固守,还是连荆州也放弃了,直接逃往川中,那就不清楚了。”

    “那刘都督下一步有何打算?”郑克臧问道。

    “刘都督说,军队连续作战,十分疲劳,因此趁着洪水退去,准备在岳州先行休整,派人探知图海的去向,再作定夺。”

    “克臧,你觉得刘都督的想法如何?”项绍宽忽然问郑克臧。

    “理当如此。”郑克臧对刘国轩的想法表示赞成,“体恤士卒,张弛有度,为将者不可或缺也。”

    项绍宽微笑着看了看郑克臧,显然对郑克臧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对了,关于洪水造成的损失,有没有报告?”许纬辰对当地形势的关心超过对战局,因为战局自有参谋室维持。

    “没有报告。”蒋一正摇了摇头,“军报里只有一些笼统的说法,比如’千里泽国’、’百姓流离失所’等等,但是没有任何具体的数字。”

    “这也难怪。湖广的地方官员都是吴三桂在世的时候委任的,他们是忠于吴世璠的,也想不起来向朝廷报告灾情。”洪诚丘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老许,你是有什么想法吗?”项绍宽隐隐觉得,许纬辰不会无故问这个问题。

    “是啊。”许纬辰答道,“你们看沙盘上的地形。长沙、常德、荆州和岳州这四个府之间,近乎菱形的地区,就是古老的云梦泽的南半部分。现在只有小半是洞庭湖,大半已经是陆地,有百姓居住。”

    “这有什么问题吗?”洪诚丘不解地问道。

    “因为湖区面积缩小,洞庭湖分洪的能力远远比不上古代。像今年这样规模的大洪水,十几二十年就会来一次吧。”

    “所以你想趁这次的机会,清空当地的百姓,退耕还湖?”许纬辰稍一提示,洪诚丘就反应过来了。

    许纬辰点了点头:“没错。当地百姓围湖筑坝造田,不断侵蚀湖区面积,结果就是洪水无处宣泄,才会大肆泛滥。若是我们能让洞庭湖的面积扩大一倍,那洪水出现的机会就会降到百年一遇,而且破坏力也会减小很多。”

    “许大叔,你说的退耕还湖,是不是驱离当地百姓,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居住?”郑克臧有些不解地问道,“要百姓离乡背井,九死一生,恐怕谁都不会愿意吧?”

    “所以眼下就是机会。”许纬辰把身子转向郑克臧,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洞庭湖区大洪水,再加上刘都督和图海几番大战,当地百姓或者死于洪水和兵火,或者早已流落他乡,所剩无几了。我们只需要派官员到实地考察,划定分洪区的界线,界线以内禁止百姓进入居住耕种,那就行了。”

    “师父,您觉得这样可行吗?”郑克臧觉得许纬辰的话好像是很有道理,但驱离百姓退耕还湖似乎又是闻所未闻,只能向项绍宽问计。

    “嗯……”项绍宽想了想,说道,“民政的事情你们政令室考虑,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之处:自古大泽容易出盗匪。北宋梁山泊的宋江,南宋洞庭湖的杨幺,都是利用大泽地形自守,割据一方。若是洞庭湖区再扩大,难免不出现盗匪。”

    许纬辰摇了摇头:“不大会。梁山泊宋江也好,钟相杨幺也好,虽然是据水泊自守,但离不开周围农业区百姓的支持。我们只要下决心清理分洪区内的所有百姓,就算你能占几个岛屿,也没有足够的人力耕种,就没有粮食供应,连出来附近州县抢劫都不够,又怎么会有盗匪呢。”

    “也有道理。”项绍宽表示同意,往往也就是只说这四个字。

    “那派谁去呢?”郑克臧见师父赞同,便接着问具体的问题。

    “去的人还不能少。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朝廷要派人去犒劳三军,褒奖刘国轩等人,还要派人去见一见吴世璠,以示嘉奖。军机处顺便派人过去,考察地形,划定分洪区。”许纬辰缓缓地说着自己的计划,“现在是秋天了,长江水流平缓了,正好从九江再派一部分船前去增援。”

    “那具体的人选呢?”

    “我看,最好是少爷你亲自走一趟,去和刘都督当面商议军情。吴世璠那边还是让许缵曾去,他们是老熟人了。至于军机处嘛……”许纬辰转眼看了看洪诚丘。

    洪诚丘马上说道:“你别看我了,我去就是了。”

第四十二章 东宁事务

    最终确定前往湖广的人选,是洪诚丘、邹树人和赵湘梓,三人中除了洪诚丘都是湖南人,相对较为熟悉情况。郑克臧虽然刚刚风尘仆仆地从日本回来,但如此大胜之后,前往劳军的事情显然不能假手于他人。许缵曾则依旧是老好人,请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筹备给前线将士的劳军之物,又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不幸的是,也就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和妃沈氏和皇三子朱和圳都因病先后去世了。

    毛渊明、鲍婧和马心如都非常震惊,因为和妃和皇三子的病确实是中秋之夜淋了雨之后感染风寒,应该算不上什么大病,但两人都高烧数日不退,最后撒手人寰。虽然毛渊明出于穿越者自身利益的考虑,让马心如谎称退烧药都已经吃完了,没有给两人服用,但感冒风寒即使在古代也不是什么绝症,居然两人都没有救回来,恐怕只能说是天意。

    皇帝夫妇伤心不已,悲痛欲绝,朱和尭与朱和㞷更是痛哭流涕。毛渊明只得趁皇帝情绪稍好一些的时候,向他进呈礼部拟定的追悼方案:和妃追封贵妃,皇三子追封怀郡王,谥号为悼。

    朱慈炤虽然情绪低落,但也马上发现,皇子追封郡王,并不符合大明皇家的规矩。毛渊明便婉转地解释说,《宗藩条例》马上要修改,正在请中书省、六部以及朱术桂等宗室讨论,比较一致的意见是,今后皇子并不全都封亲王。皇三子年幼而殇,按照新的《宗藩条例》追封郡王较为合适。

    听完毛渊明的解释,朱慈炤流泪不止,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觉得即便有意见,毛渊明也会反复解释,直到自己同意为止。

    不过,朱慈炤自然再无心情理会日本使臣的事情,因此当堀田正俊和松平清武在八月二十九启程回国之时,仍然只有郑克臧和礼部的人到码头送行。由于使团并未和大明讨论今后两国外交的规格和模式,显得很“非正式”,许纬辰也只是叮嘱松平清武回国之后请将军阁下尽快向大明派兵。

    等送走日本使团,郑克臧一行也终于可以出发了。许纬辰给洪诚丘配备了一个勘察洞庭湖水泽形势的“专家小组”,之前在政令室戴罪立功的喻成龙作为勘察专员,小组里还有前不久从杭州请来的水利专家陈潢。

    李书同、庄寒天、陈枫等人和东宁安抚团回到南京,已经是闰八月初九。毛渊明少不了在织造府设宴为大家接风。

    说起这一次的行程,东宁虽然比日本要近,但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在大肚王国,李书同等人和武利、阿兰兄妹一行花了不少时间,来笼络马禄家族,所以反而多待了一个多月。

    过去几年里,东宁汉人和土番的关系倒是相安无事。一来是甘孟煜出任东宁留守,对汉人屯垦区严格管理,尽量不与土番冲突,二来是郑军登陆之后光复了福建全境,不少在东宁的福建人得以返回家乡,土地和水源的争斗减少了。另外,大员岛南部的汉人聚居区与中北部的土番番社之间,多了日本倭人的“岸里藩”,也就减少了接触的机会。

    武利、阿兰兄妹自从登陆之后就再也没回过番社,这次重回故土,有些依依不舍。李书同陪着兄妹俩见了马禄夫妇,将朝廷赐予的物品赠送之后,又让兄妹俩在番社住了好几天,自己前去“岸里藩”会见伊达宗胜。

    在李书同看来,伊达宗胜过得似乎非常滋润,刚刚度过了六十大寿——历史上的伊达宗胜五十九岁就死于流放地,现在能活到六十岁实在是要感谢穿越者们——虽然次子和长女在几年前先后去世,但三个孙子千之助、千胜和右近都已经健康长大,幼女於妻也避免了兄姊早夭的命运。

    在接受了朝廷赏赐的礼物之后,伊达宗胜表示不但会确保完成增兵的任务,而且长孙千之助也要随李书同前往南京,到伊达宗兴的军中效力。伊达宗胜这个举措让毛渊明颇有些感慨。日本武士出身的人,对后代继承家格的执着,比大明勋臣们要强烈得多。

    说起岸里藩的情况,李书同觉得发展的势头不错,日本农民们已经渐渐适应了大员岛的气候和水土,而且和汉人农民也有交流,耕作技术有很大的进步。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是,如果日本人口继续增长,或许会和汉人或者土番发生冲突。

    武利和阿兰兄妹在番社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尽管八年前的战争创伤还未完全消退,但朝廷的赏赐对于土番们来说实在有些弹眼落睛。尤其是土番妇女们在看到阿兰的服饰装扮之后,又听武利说起在中原的种种生活趣事,无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前往中原。武利于是在斗葛人当中又招募了一百多人,还第一次在巴宰人的番社也招募了二十多人,虽然人数不多,但至少说明,巴宰人因为当年战败而对汉人的仇恨,基本已经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毛渊明又专门组织了会议,请中书省的官员到场,协商关于东宁的政务。

    东宁承天府改台湾府的事情很顺利,知府、同知、知县等人上任之后,最后一批留在东宁的郑氏官员随安抚团一同撤往南京。普通官员都依例交吏部铨叙之后放任新职,唯独甘孟煜是郑成功的女婿,又是最后一任东宁留守,应该给予一个有分量的职位。军机处与陈永华商议之后,特命甘孟煜出任应天府尹。之前皇帝回到江宁之后,江宁改回南京之名,江宁府也就由四品的外省首府,升格为三品京府,知府改称府尹。原任府尹许三礼则到杭州出任浙江布政使。

    李书同向大家报告说,马禄自己提出,想要效仿朝鲜国王,到南京朝觐,至少是遣使朝觐。对此,夏国相首先就有反对意见,认为像大肚王国这样的土番部落,云贵山区不知有几千几百个,若是个个都被承认为藩国,那大明朝岂不是藩国泛滥。

    夏国相是吴世璠的人,一直被军机处刻意架空,虽然身任正二品的参知政事,却基本无事可做。这一番建言,倒是让大家对他有所改观,觉得这个人虽然风评不佳,但也不是糊涂蛋。大家最后一致决定,搁置马禄这个请求。

    另一件事情是,刘国轩早年在鸡笼和岸里社之间修了一条路,用来运输货物。现在伊达宗胜的岸里藩规模壮大,对日本商品的需求量也就相应增加,日本商人向大员岛输送商品的积极性也比以前更高了。原先那条路承载不了那么大的运输量,伊达宗胜希望能够予以拓宽。

    修筑道路本身不难,但这条路穿过斗葛人聚居区,修路必定引发斗葛人的反对,引发冲突。毛渊明和姜承志都不赞成拓宽道路,建议在大甲溪入海口修建港口,用船将货物转运到岸里藩。而许纬辰则担心,眼下日本商人都是在鸡笼卸货并且交税,大甲溪海港一旦建成,日本商人就会悄悄绕过鸡笼,直接到大甲溪港口卸货。陈永华考虑再三,觉得大员岛改土归流将来势在必行,不能因为担心和斗葛人起冲突就放弃修路,而且现在财政略微宽裕一些,大可以用钱收买道路两旁土地进行拓宽,不至于引发冲突。

    既然陈永华如此决定,穿越者们也并不反对,只管让中书省行文办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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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