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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卿卿是婕妤     万世之黑云压城txt下载     万世之黑云压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故人

    年轻就是好啊!

    何畴伍有些羡慕的看着小锐,半夜差点把苦胆都给吐出来,一大早又开始生龙活虎的做广播体操,额,好吧,是练拳。

    小锐被斜靠在柱子上的何畴伍看得有些发毛,一套长拳打得漏洞百出,何畴伍心想阿祥这混蛋是怎么教的,莫非那三个徒弟才是亲生的?

    睡得晚,起得早!何畴伍的身体有些扛不住,在阿九的监督下吃完早饭,钻上车就睡着了,看得阿九连连摇头,自家少爷啥都好,就是身体不好。

    到了山脚下,阿九还是让何畴伍多睡了一会才叫醒他,何畴伍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弯弯曲曲的山路,说句不去了又想回车里睡觉。阿九连忙拉住他,说您老昨晚才让我提醒您对木道长好一点啊。

    小锐说少爷要不我背您上去吧,何畴伍气得让他立刻抱头蹲下,上去就是一顿暴捶。

    锤完了,也就不困了,小锐跳起来伸了伸懒腰说谢少爷赏,何畴伍气喘吁吁的说下次用棒球棍,看你还能不能跳,小锐立刻可怜兮兮的弯腰求饶。

    闹完了,该爬的还是得爬,在何畴伍变着花样的诅咒中,木道人的耳朵莫名其妙的又红又烫,他抬手摸了摸,唤过小木,说散财童子来了,快去看看。

    小木欢呼一声就跑了出去,于是,才爬了一半的何畴伍又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自己怀里,他抱着小木使劲的揉了揉,稀罕的不行,木道人的耳朵慢慢恢复了正常。

    木道人万年不变的站在屋前小院里迎接,看到小木骑在小锐的肩膀上大呼小叫,破天荒的没有暴走,而是指着何畴伍说长此下去,这孩子就废了。

    “老木,你不要拐弯抹角的骂人,我看这孩子要是再跟你住两年,就真成木头了。”何畴伍有些不乐意。

    “废什么话,壶呢?”见他两手空空,木道人不耐烦的打断何畴伍。

    惹不起啊,何畴伍让阿九奉上紫砂壶,自己在一旁介绍:“顾大师的作品,阿祐帮我淘的。好好开壶,下次我来就用这个泡茶。”

    木道人没理他,抱着紫砂壶就进了屋,何畴伍吩咐阿九和小锐带小木去玩,自己也跟了进去。

    进屋后何畴伍径直去了小木的卧室,拿了个枕头出来扔在地上,自己往上一躺,调整一下姿势后吩咐木道人:“睡得晚,我先眯会,茶泡好后叫我。”

    木道人把玩紫砂壶的手一抖,他叹了口气,把紫砂壶放到一边,开始专心烧水。

    “很久以前,我有个朋友,跟我同岁,那时候我跟师父守着个小道观,他是不远处的一户农家子弟,我俩每天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木道人守着一个小铜壶烧水,慢慢的说道,也不知道何畴伍有没有睡着。

    “后来再大一点,他就得下地干农活,我也要给师父打下手,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不过一有空,他就会悄悄来找我,每次都会带很多吃的,那个年代啊,物资极度紧缺,没想到靠他,我们师徒二人居然活得还不错。有时候我问他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他总是岔开话题,就是不肯跟我讲。”木道人陷入了回忆里。

    “再后来师父走了,小道观就剩下我一个人,他怕我孤单,就搬到道观里陪我住,偶尔他会一个人出去,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个月,有时候回来后就像你这样,满身的血腥味,躺在我旁边,让我泡茶。”木道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水开了。”何畴伍提醒了一句。

    “既然没睡就不要躺在地上,起来喝茶。”木道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我一躺下你就开始忆往事,老木,我得罪你了?”何畴伍从地上爬起来,又气呼呼的瘫在椅子上。

    “昨夜大杀四方,还这么大的火气?”

    提到这个,何畴伍有些奇怪,这老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难道真的窥到了天机。

    “你是怎么知道的?”何畴伍坐直身子。

    “那一对夫妻是你的人吧?住了几年了,就昨天不在。”说完后木道人指了指一个方向,大约一公里开外,那里也有一个小院子。

    “还有,山下杂货店的老板也是你的人吧,昨天该送货上来,我巴巴的等了一天,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没等何畴伍开口,木道人继续说道。

    人老成精啊!何畴伍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木道长,您不要多心,我没其他意思,主要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该解释还得解释,误会深了,容易伤感情。

    “我不在意,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相反我还挺高兴,他们被调走,说明身手好,也能看出来你重视我。不过你个王八蛋,凭什么让杂货店老板收我两倍的价钱,一瓶矿泉水都要四块,你还是人么?”说到最后,木道人把头伸过去,喷了何畴伍一脸。

    何畴伍擦了擦脸,这老货是故意的啊!

    “木道长,木真人,您消消气好不好,山脚下离这里至少有半个小时路程吧,您总得让他挣几个苦力钱吧。”难为何畴伍,这么短时间居然还找到一个理由。

    木道人一时语塞,他拍了拍额头叹道:“说不过你这个王八蛋。”接着话锋一转,问了一句:“昨晚大场面吧?”

    “嗯。”何畴伍不愿意细说,一句话怼了回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八卦的毛病?”

    “我天天窝在这里,连个电视都没有,给你打个电话都得举着电话跑,满山找信号,容易么我。”木道人一听,火气又上来了。

    “你是方外之人,将来是要羽化登仙的,我还指望你渡劫的时候通知我一声,让我开开眼界。整日里留恋红尘,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羽化登仙是没戏了,不被你气死就算师父保佑!”听到羽化登仙,木道人又叹了口气,将一杯茶放到何畴伍面前。

    “还是乌龙茶,下次再泡这个,我就掀桌子了啊。”何畴伍有些嫌弃。

    没有理会何畴伍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木道人神秘一笑:“想不想知道我那位老友怎么样了?”

    “不想。”何畴伍说的时候有些发虚。

    “他死了,死的那年才三十六岁,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就走了。他死以后我有些恨他,以他的能力,本可以活得很好、很舒服,将来儿孙成群,慢慢老死,可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以后,那对孤儿寡母遭了多少罪,知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最后两句木道人面露狰狞,几乎是嘶吼起来。

    看着面前的木道人,何畴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等他自己平静下来。慢慢的,等到木道人恢复了正常后,何畴伍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木道人饱含深意的看了何畴伍一眼,慢悠悠的说:“后来,他儿子考上大学,听说现在在一家公司做总经理,他老婆老年痴呆,常年住在一所养老院里。”

    见何畴伍低头摆弄手上的茶杯,木道人又幽幽的说了一句:“我今年七十二,你今年三十六,你说巧不巧?”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了长久的沉默,一个专心泡茶,一个专心喝茶。

    “破绽在哪里?”过了很久,何畴伍还是没忍住。

    “习惯!”木道人看着何畴伍,表情似悲似喜!

第三十二章 习惯

    下山的时候何畴伍依然心思恍惚,又有好几次差点摔倒,阿九和小锐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护着。阿九想,无论如何都得让少爷锻炼一下了。

    上车后的何畴伍不知道阿九在心里悄悄的给他制定训练计划,突然问了一句:“阿九,说说我平时都有那些习惯?”

    阿九还沉浸在自己的算盘里,没有回应,小锐悄悄的拍了拍他的大腿,被打断思绪的阿九看向小锐,小锐朝后面努了努嘴,阿九才反应过来,急忙看向后座。

    看阿九心不在焉,何畴伍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他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努力的回忆自己生活中的习惯。

    吃饭,口味其实是随身体定的,没有固定的喜好;运动,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在远离它;住所,也没有一定要靠山靠水啊,房子那么多,通常是走到哪,就歇在哪;服饰,万年不变的黑白灰。

    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往窗外一看,车都已经进了市区,何畴伍拿出手机拨通叶梦楼的电话,约好在望江茶楼见面后,就吩咐小锐直接开过去,这让阿九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望江茶楼的老板是个女的,曾经跟阿九说过,只要何畴伍去,哪怕是得罪客人,也会把三楼给他腾出来。所以,要不是为了照顾叶梦楼,何畴伍才不会到这里来,他更偏爱躺在河边的竹椅上,晒晒深秋的太阳,偶尔故意挪一挪屁股,听听那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在女老板炙热的目光中,何畴伍有些不自然的上了三楼,小锐守在楼梯口,阿九跟着进去伺候。一杯茶,一杯酒,一份报纸,摆好后静候叶梦楼的到来。

    叶梦楼到的时候,何畴伍又裹着一张毛毯睡着了,叶梦楼摇摇头,吩咐阿九再开几瓶红酒拿过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自己就坐下看报纸喝酒,静静地等何畴伍醒来。

    何畴伍睁开眼睛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了几个空瓶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然后伸了个懒腰,坐起来问叶梦楼到了多久。

    “你这个身体算是废了。”叶梦楼挖苦了一句。

    “在你眼里,有几个人的身体能达标?”何畴伍回了一句,然后让阿九再拿几瓶酒过来。

    “什么事?”叶梦楼知道,没事何畴伍是不会骚扰他的,更不会将他约出来谈。

    “不急,一件一件说,先让我清醒一下。”说完后何畴伍起身去了洗手间。

    浇了通凉水的何畴伍出来后精神要好了很多,他等阿九放下红酒后挥了挥手,阿九就退了出去,关好门守在门口。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不过去找你?”何畴伍问了一句,然后没等叶梦楼回答又自己说道:“我觉得这里比家里安全,这段时间,我都不敢确定有没有人能在你的眼皮底下放窃听器,算是魔怔了。这地方约你见了两次,以后,这里也不能来了。”

    “不至于吧?”叶梦楼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说正事,第一件,叶耀祖我把他放到了出外勤的队伍里面,既然见了地下的东西,那就让他见个够,出外勤讲究的是配合默契,磨一磨他的性子,再吃点苦头,将来还是有出息的。安全你不用考虑,有人暗中保护。”何畴伍多说了两句。

    “不要跟我提他。”叶梦楼硬梆梆的回了一句。

    何畴伍觉得有些好笑,提到叶耀祖的时候,叶梦楼的耳朵都快竖起来了。既然你要嘴硬,那我以后就再也不跟你提他,让你干着急。

    “第二件,昨晚把他们伸进来的爪子砍掉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的情报网那么厉害,我都眼红啊。”何畴伍还在想叶耀祖的事,说的时候面带微笑。

    “后山那几只小猫,就逼着你把底牌都亮出来了,以后还怎么玩?”

    听到这句话,何畴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办法啊,一次截杀,就逼得我两个伤员自杀,阿祥的手下没办法干净利落的把他们吃掉,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叶梦楼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逃亡生涯,也没了责怪的心思。

    “而且,这还只是一个棋子的能耐,这几天,我有些理解你了。”何畴伍脸色凝重。

    “你实在是不该掺和进来。”叶梦楼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坚持住。

    “以后你再说这种话,别怪我翻脸。”何畴伍正色说道。

    看叶梦楼想反驳,何畴伍继续说道:“你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你要是死了,我活着得多无趣,不过现在不一定了,有一个人似乎把我看穿了。”

    “木道人?”叶梦楼问了一句。

    何畴伍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如果不知道我的秘密,你能不能看出来问题?”

    叶梦楼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破绽在哪里?”何畴伍死死的盯着叶梦楼。

    “习惯!”叶梦楼缓缓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又是该死的习惯,何畴伍一仰头,瘫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你有一个很明显的动作,坐着的时候,你很喜欢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腿,站起来的时候,你会稍微用力的跺两脚。”没等他问,叶梦楼就说出了答案。

    何畴伍看着天花板,这一瞬间,他有些心酸,都过去那么久了,久到他已记不清当时所有有关联的人的面孔,没想到这个阴影一直都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悄悄的支配自己。

    “我现在有一些担心,如果老木都看出来了,那么其他人也能。这个世上,有我、有你这种人存在,保不齐有些老朋友会跟我们一样。”何畴伍忧心忡忡,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兴奋。

    叶梦楼没有说话,他在考虑何畴伍说的可能性。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第二次输的那么惨了,第一次算我没经验,用了两个小阴谋,一个攻身体,一个攻舆论,就将我击垮;第二次我谨小慎微,明里暗里层层设防,结果被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给击败,家底都差点败光,我事后推演了无数遍,都是死局,无解。现在看来,是他们早早就看穿了,给我布了一个大大的局。长孙?如果真的是他们,那就不只是你的事了,那也是我的恩怨。”

    说到这里,何畴伍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叶梦楼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不是他们,我们都得重新制定计划,现有的这些布置,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一颗棋子就能让我们如临大敌,如果他们亲至,挥挥手我们就得粉身碎骨。”

    叶梦楼点点头,如果何畴伍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史前巨兽,一个在暗夜中近乎无敌的存在。

第三十三章 浑水

    何畴伍忧心忡忡的走后,叶梦楼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当发现身体出状况后,逃亡中的自己有些绝望,记得师父曾经说过,选择了这一种活法,除了速度和力量要大打折扣外,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饥渴吞噬掉。不后悔,见过选择另一种活法的人后,自己从没有后悔过,兽性多于人性,永远只能行走在黑暗中,如果让自己这样活着,宁愿立刻自杀。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埋在故乡的暗线递了一条消息过来,有人在打探自己,得到消息后,立刻扑向了蓉城,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好吧,既然你们也急着跟我摊牌,那我们就在蓉城好好的较量一番,他先把那一对兄妹托付给何畴伍,再招来了师父留给自己的人手,当然力量还是单薄了一些,不过这已是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了,常年逃亡,哪有精力去培育自己的势力。

    没想到何畴伍也插了一脚进来,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的家世已经够显赫了,但在何畴伍的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一次偶然的机会,自己出手救了他的命,没想到换来的不是感谢,而是埋怨,自己有些奇怪,结果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居然成了生死之交,还互相坦白了身份,男人啊,有时候感性确实要大过理性。

    何畴伍苦心经营多年,他的实力不是自己可以比的,但大半辈子的逃亡生涯,已让自己对这个未知的对手产生了极大的阴影,非常害怕把何畴伍牵连进来,可何畴伍一言九鼎惯了,哪里是自己能劝动的,一出手就如此决绝,断了他自己的后路。

    不过有了他,也确实从容了许多,至少不会为了钱操心,何畴伍那个叫阿九的管家源源不断的将现金送过来,自己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织好情报网,从仓库送过来的红酒也稍微延缓了身体的恶化。

    何畴伍这家伙去三亚居然还淘了副方子回来,在他古怪的目光下,自己硬着头皮喝了下去,没想到居然真的起作用,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想想在浴缸中泡红酒浴的日子,恍如隔世。

    何畴伍不知道的是,昨晚自己也去了后山,不但欣赏了猎杀的全过程,还目睹了云家是如何清理现场的。原本以为何畴伍的这支力量算得上是实力雄厚了,可云家的手段,再加上何畴伍刚刚说的‘长孙’二字,让自己觉得还是有些轻敌,对手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强大,更加恐怖。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再加上双方之间力量悬殊,这是场必输的战斗,何畴伍走的时候说了句‘浑水才好摸鱼’。是啊,只有我们两家在这里斗法有什么意思,那么多的千年世家,那么多的见不得光的组织,通通坐在那里隔岸观火。那就让我们把火引到他们身上,大家都动起来,我们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想清楚后的叶梦楼起身下楼,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这家伙,居然破天荒的不请我吃饭就走了,叶梦楼想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自己除了喝酒,也确实没吃过什么东西。

    开车回到听风小筑,先去情报室看了看,那对双胞胎姐妹递了张纸条过来,是何畴伍南方那帮属下的落脚之处,这个何畴伍,真会挑地方。

    喝酒、看报纸,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叶梦楼看了看表,快到十二点了,这块积家是何畴伍送给自己的,给的时候还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手上戴了块一模一样的,当时何畴伍还开玩笑说让他别紧张,自己只喜欢女人,万年不变。叶梦楼当时还想调侃两句,话到嘴边又忍住了,那是何畴伍的痛处。何畴伍见状笑着说没关系,你想说就说,反正那些都是假的。

    叶梦楼起身慢慢走了出去,这个小区,从外面看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据说景观设计师还是个RB人,这些老外啊,创新不行,偷师学艺的功夫倒是一流,据说还有偷节日、偷祖宗的。想到祖宗,叶梦楼就想到何畴伍,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小区里住的人都是些达官显贵,暴发户是没有购房资格的,天知道何畴伍怎么弄了一套,叶梦楼不想打扰这些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要不开车,都是慢慢溜达出去,一身黑衣,长相出众,引得那些遛狗的贵妇们指指点点,就差找物业打听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蓉城早就已经转了一遍,叶梦楼没有拯救苍生的使命感,现在出来,无非是制造点新闻,逼他们快点现身。蓉城的治安本来就很好,最近都快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小混混们晚上吃个烧烤都规规矩矩的,生怕声音大了吵到楼上的邻居,这个时间出来的,除了生活所迫的,就是各路牛鬼蛇神,最近还多了不少自媒体和探险队。

    找了个监控盲区,叶梦楼突然提速,一瞬间原地消失,几分钟过后,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一栋大厦的屋顶。他慢慢的走上女儿墙,俯瞰着这座城市,窗户里的灯光一盏盏的陆续熄灭,路上的车流也渐渐消失,整个城市在路灯柔和的光线里安然入睡。叶梦楼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就没了家,开始孤独的逃亡,现在也没有心思在这里缅怀过去,追忆自己的亲人。他缓缓的闭上眼睛,用耳朵来感受这座城市,剔除掉从耳边掠过的风声,努力的搜寻自己的目标。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向了某处,那里,是一片还未拆除的老小区,他张开双臂,就这样直直的扑了下去,在快要落地的时候以一道完美的弧线与地面相交,如果牛顿地下有知,棺材板大概已经快盖不住了。

    老套的剧情,抢劫。两个小青年挥舞着匕首,将一个下晚班的大姐逼入了巷子死角,在他俩眼里,大姐已经是口中的肥肉。这时叶梦楼出现在巷口,两个小青年背对着叶梦楼毫不知情,不停的用语言恫吓大姐,享受着主宰他人命运的快感。下一秒钟,叶梦楼就出现在两个青年背后,伸出双手捏住他们的脖子,往两边一挥,两人重重的砸在墙上,晕了过去。

    叶梦楼冲大姐点点头,示意她快走,然后转过身朝巷子口走去,谁知下一秒,大姐脸上的惊恐就不见了,她冷冷的注视着叶梦楼的背影,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慢慢抬起,对准他的后背。

    远处,一台摄像机架在那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录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发现

    从茶楼出来回家的路上,阿九接了个电话,云五打来的。

    这次没有拜帖,云五在电话里说他们家大小姐想拜见何畴伍,阿九请示后,双方就约好第二天下午在农场见面。

    何畴伍回到家,从李醉到李营,除了有任务在身的李角,早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书房里。看何畴伍进了书房,齐齐躬身请安,何畴伍说句免了,就在书桌后面那把宽大的椅子上坐下。

    “昨晚情况特殊,以后,李角,就不要安排了。”这句话是对李醉说的。

    “是,少爷。”看来师弟们已经跟他讲了规矩。

    “李看,昨晚你是主攻,说说你的看法。”

    “后山上的这帮人身手、招式,跟前几天截杀我们的那伙人都差不多,看样子应该属于同一个组织。他们出手果决,不拖泥带水,也没有花架子,招招致命,其中任何一人放出去,都算得上是个好的杀手,如果一个组织能培养这么多杀人机器,还请少爷小心。”李看回答得很仔细。

    “这些还只是前菜,你们要随时做好准备,对手比你们想象的强大得多。”何畴伍嘱咐了一句。

    “是,少爷。”所有人躬身应下。

    “李醉、李里、李挑、李灯,你们四人立刻返回驻地,回去后切断与外界所有的联系,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没我的命令,都不准发动。”何畴伍命令道。

    “是,少爷。”四人退出书房,回驻地安排去了。

    “李连、李营,好好护卫阿九,我不希望他出半点问题。”

    “是,少爷。”二人躬身应下,阿九听后也弯下腰去,连说不必如此。

    “其余五人,李看和李剑在明,剩下三人在暗,护在我身边。事情没了结之前,不要让我死掉。”提到自己,何畴伍明显要轻松许多。

    “愿为主人效死。”剩下五人单膝跪地。

    “起来吧,都说了不用跪。”何畴伍说的轻松,但大家都知道,何畴伍亲自安排防卫,说明处境已经极度危险。

    待他们都出去后,何畴伍让小锐关上书房的门,对他俩柔声说道:“一旦事不可为,我会安排你俩出去,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吧。”

    二人立刻跪下,阿九语气中带了一丝哀求:“少爷,我伺候您二十几年了,如果真有那天的话,求少爷带我上路,黄泉路上您也得有人伺候啊。”

    小锐磕了一个头,抬头看着何畴伍说道:“我是过来伺候少爷的,少爷在哪,我在哪。”

    何畴伍被他俩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起身过去把他俩拉起来,用指头点了点他们两个:“你俩啊,把气氛渲染得像我明天就要挂掉,我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假如真有那么一天,阿九要跟我走也就算了,小锐啊,你才二十来岁,你家就你一个独苗,阿祥跟了我一辈子,我得对得起他。”

    “少爷偏心。”小锐嘟哝了一句。

    阿九一脚踢在小锐屁股上,嘴里骂道:“才来几天就敢跟我抢。”

    看小锐捂住屁股委屈的模样,何畴伍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了几句,然后让他俩退下。

    坐回椅子上,何畴伍疲惫的闭上眼睛,输了两次了,这一次如果再输,那将永无翻身之日。

    以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以为就自己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苟且,认识了叶梦楼以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孤独的,只不过他们存在的方式不一样。一个多月前,叶梦楼在现场发现‘长孙’两个字,自己就有了那么一丝预感,这世上还有老朋友,再加上今天,老木这个神棍超水平发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两次都输给了老朋友,输的不冤。

    尽管大致已经确认了这个信息,可自己这次还是没有信心能赢,没办法啊,上次输的太惨,家底都快打光了。妇人之仁,这是事后总结出来失败的原因,如果,如果上次自己再狠一点,说不定可以翻盘,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血流成河、众叛亲离了,他们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断然发作。如果像重生小说那样可以重来,自己能硬起心肠么?大概,还是不行!

    想着想着,何畴伍就在椅子上睡着了,阿九进来轻轻的给他盖了床毛毯,又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叹了口气,少爷又没有吃晚饭。

    半夜醒过来的何畴伍没有去卧室,干脆睡到了地板上,第二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然后嚷嚷着饿了要吃早饭,穿着睡衣赶过来的阿九和小锐分头行动,一个去厨房,一个伺候洗漱,一时间鸡飞狗跳。

    吃过早饭后,阿九问上午的安排,何畴伍见二人还穿着睡衣,开起了玩笑:“主人都起床了,两位大管家还在睡觉,必须扣钱。”

    两人老老实实的躬身认错,何畴伍见状觉得无趣,瘪了瘪嘴,让他俩快去收拾。半个小时后,两辆车从车库开出,朝农场奔去。

    阿祉等在大门口,阿祥也在,他有事需要当面汇报。

    何畴伍下了车,阿九和小锐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见阿祥盯着自己,小锐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何畴伍看到后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说看到你爹也不请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没有教好。

    “少爷,现在是工作时间,规矩不可废。”小锐一本正经的回答。

    “再大的规矩也大不过孝道,阿祥,下次再这样,直接揍他。”何畴伍没好气的对阿祥说道。

    阿祥双手合在一起捏了捏,笑着大声答应。

    阿祉上前请示是否去鱼塘钓鱼,何畴伍摇了摇头就朝河边走去,小锐跟其他人止步,就阿九、阿祥、阿祉三人跟了上去。

    “老板,我先去安排一下。”阿祉说完后风一样的跑了,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吧,有什么不得了的事非要当面讲。”看着阿祉奔跑的身影,何畴伍开口问道。

    “老板,前晚我攻进去的时候,有个人正在洗澡,守义一刀切掉了他的脑袋,然后,然后发现他是个太监。”

    “泰国人?”何畴伍问了一句。

    “看长相不像是泰国人,是太监。”

    “你确定?”这个群体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何畴伍有些奇怪。

    “从阉割的手法来看,我确定。”一说到专业,阿祥立刻变得无比自信。

    “有多少人是?”何畴伍知道他一定会检查。

    “就他一个。”

    何畴伍看向阿九,阿九立刻掏出手机走到一旁,不一会儿过来回话说,其他几处都没有发现,就算是有,现在也被云家清理得干干净净,无从查证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何畴伍轻轻的说了一句。

第三十五章 再会

    中午时分,何畴伍带着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空手而归,阿祉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御膳房的手艺。除了枪术,厨艺也是阿祉的一大爱好,何畴伍准备给他开一个酒楼。

    午饭后,阿九问何畴伍是否休息,何畴伍说不用了,就在院子里给我沏壶茶,晒晒太阳。

    一切准备停当,伺候何畴伍躺在躺椅上后,阿九挥挥手,所有人都轻轻的退了出去。阿九最后出去,掩上门吩咐站在门口的小锐仔细一点,就带上护卫找阿祉去了。

    院子里除了石板,别说树,连一颗草都没有,就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一张小方茶几、一把躺椅、再加上端着茶壶假寐的何畴伍,时光似乎静止在这一刻。

    李看、李剑两个人坐在屋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李剑低头朝院子里看了看,轻声对李看说:“师兄,我觉得少爷很可怜。”

    李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不要胡说。”

    “你听我说完,以前,少爷每年来看我们一次,每次来都是笑呵呵的,还带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以为少爷在外面享福,有好几次都想藏在车底下跟少爷一起走。好不容易盼到这次机会,结果来了才发现,除了房子高一些,女人漂亮一些,其他的还不如我们那里。”

    “当心我回去告诉阿娟。”李看心里赞同他说的,除了倒数第二句。

    李剑立刻求饶,阿娟是他的未婚妻,父母极为满意,虽然还没过门,管家大权早已落在了她手上,这话传回去,父母得把他打个半死。

    求了半天,得到李看不乱传的承诺后,李剑才送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少爷虽然还是那么爱笑,那么随和,但是我发现少爷不是真的开心,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眉头紧锁。我们不开心了,还能回家抱怨两句,可少爷,他能跟谁说啊?师兄,从这里看下去,这个四合院被外面高高的围墙圈在里面,像不像个监狱?”

    李看目光往下面扫视了一遍,还真像李剑说的那样,他不明白为什么四合院外面要再起高墙,有时间得找九叔打听打听。

    李剑犹豫了一下,凑到李看耳边说:“有天晚上,是我守在门外,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屋里传来了似哭似笑的声音,仔细一听,原来是少爷在说梦话,断断续续的只听清了两个词,一个是‘太子’,一个是——。”

    “住嘴。”李看打断了李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李剑醒悟过来,立刻收声,二人不再说话,警惕的监控着四周的动静。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后,阿九带着护卫回来了,先是问了问小锐,得知里面没有动静后,踌躇了一会,还是轻轻的叩门。

    “进来吧。”何畴伍那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九推门进去,小锐跟在后面,阿九进去后先是检查了一下茶水,吩咐小锐重新泡一杯,然后关心的问何畴伍休息的可好。

    “茶水变成了白水,你说我休息的好不好?”何畴伍打个呵欠,精神头明显不足。

    “少爷,以后休息前还是少喝点茶。”阿九有些担忧。

    “你这个老头,没听说谁是因为喝茶死掉的,杞人忧天。”何畴伍摇摇头,接着又问了一句:“云家的还没到?”

    刚问完阿祉就出现在院门口,汇报说云家的大小姐到了,何畴伍让阿九去迎一迎,然后自己进屋洗把脸,洗完后瞬间清醒不少。

    云晚到的时候,躺椅已经换成了两把太师椅,茶几上也重新放了两杯茶,现在是合作伙伴,起码的尊重还是很有必要的。

    “何先生好!”云晚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看着云晚伸出来的手,何畴伍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握,然后迅速抽回,做个邀请的姿势。

    “云小姐客气,请坐。”

    一坐下云晚就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纸,放到茶几上,何畴伍拿起那张纸一看,是份账单。

    “一共是二百一十八人,一百万一个,扣掉何先生付的定金,还差一亿一千八。”云晚在一旁解释。

    “这么贵?阿九,以后少惹事,架都打不起了!”何畴伍递给阿九,笑着说道。

    “您说笑了,这点钱还入不了何先生的法眼。”云晚说的很是客气。

    何畴伍是个彻彻底底的阴谋论者,别人越客气,他越警惕。

    “要账的话,让贵府的管家跟阿九说一声就是,不值得云小姐亲自跑一趟,看来云小姐是有其他事要谈,请讲。”

    云晚四下里看看,还扭了扭脖子,何畴伍见状笑了,看来这是有心理阴影,他指指屋顶,对云晚说:“那里,有我的两个护卫,其他人都在你面前。”

    “何先生的手下神出鬼没,我可不信。”云晚没有不好意思,还调侃了一句。

    何畴伍摇了摇头,有时候啊,说真话反而没有人信。

    “今天来,是想表明我们云家的立场,千年以来,我们云家一直保持中立,除了做点善后的事情,从不参与任何江湖恩怨,如果有云家子弟卷进去,我们会立刻将其格杀。而且,我们的保密期限是五百年,不管是谁,都只能买到五百年前的消息。看的出来,何先生最近会有大动作,和我们做生意,何先生大可放心。”

    何畴伍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她的意思。

    “何先生,正事说完了,还有件小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云晚故意表现得有些犹豫。

    “那就不讲,我怕麻烦。”何畴伍似乎看穿了,一口回绝。

    被拒绝后的云晚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展颜一笑:“我还是说吧,上次何先生是帮我们把人找到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回去后一不与同伴交流,二不吃东西,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活不了多久。所以,今天想问一问何先生,你们到底是如何对待他的?”

    “身上有没有伤口?”何畴伍问了一句。

    “何先生这是明知故问。”云晚微微动怒,但面上不显。

    “如果是身体上有问题,我可以让阿祥去看看,如果是心理上的问题,我建议还是去看医生。”何畴伍认真的出主意。

    “何先生,实话跟您说吧,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命比我的还要金贵,如果他死了,我担心家族会中止与您的合作。”

    “你在威胁我?”何畴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何先生,我只是在阐述一个可能性,如果没有我家的专业服务,您会非常麻烦吧?”

    “说的有道理,阿九,让阿祥跑一趟,死马当做活马医。”何畴伍有时候还是比较听劝。

    云晚听到后有些气结,何畴伍见状认真的对她说:“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如果你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天底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家族,你比我清楚,如果闹得不可收拾,让他们浮出水面,我就说是你们三番五次拒绝合作,只要有一家听了进去,你们就准备承受他们的怒火吧。”

    云晚听后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看样子除了努力平复情绪,还在思考何畴伍说的话,何畴伍也不急,吩咐小锐给云晚重新换杯茶,这一杯,已经凉了。

    没等小锐上前,云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口说了句好茶。

    何畴伍见状,介绍说这是真正的明前龙井,不是市场上那些可比的,现在还剩了一点,然后吩咐小锐包好,等云小姐离开的时候带走。

    云晚欠身谢过,然后说越早越好,何畴伍表示这是自然,立刻吩咐阿九给阿祥打电话。

    “云小姐,我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何畴伍笑着说道。

    “云晚知无不言。”

    “我想买一条消息,你不要紧张,肯定是五百年前的。”

    “何先生请讲,一千万一条,三天后给答案。”

    “唐,高宗年间,岭南,长孙冲。”何畴伍慢慢的说了出来。

    “何先生,如果我们的档案里没有,一样要收费的。”云晚提醒了一句。

    “那是自然。”

第三十六章 同类

    三天后,云晚给何畴伍的手机上回了一个‘无’字,何畴伍看后松了口气,笑着把手机递给阿九,说一个‘无’字就要一千万,现在的物价太贵了。

    阿九见何畴伍心情不错,壮起胆子问了句少爷为何要查此人,何畴伍说这个就说来话长,等有时间好好跟你俩普及一堂历史课。

    俩人笑着应下,阿九又说到另一个话题,最近网上‘蓉城黑侠’的名头越来越响,叶先生很不小心,居然还让人录了视频,说完后将平板放在何畴伍的面前。

    小巷里,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人挥手将两个人砸在墙上,转过身后从后面中枪,只见他的身体轻微的抖了一下,然后又转回身,手刀挥起,持枪的女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手枪也落到了黑衣人手里。

    何畴伍看完后把平板丢在桌子上,瘪了瘪嘴,对何畴伍说这个摄像机质量太差,如果好一点,会发现中枪处没有鲜血流出,效果会更好。

    阿九忧心忡忡,问这样会不会惹来麻烦,需不需要出面去找下这个自媒体,何畴伍摇摇头说不用,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动作,会有自作聪明的人出来给个合理的解释,用科学辟谣的。而且叶兄带了面罩,就算现在站到大街上,所有人看到都只会夸他帅,没人知道他就是男主角。

    这时候,何畴伍的手机响了,他瞄了一眼,对阿九说了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然后接通了电话。

    “我想跟你地下室的客人聊聊。”也许是太熟悉,半句客套话都没有。

    “没问题,什么时间?”何畴伍问了一句。

    “越快越好。”

    “那就别废话,我现在立刻出发。”待在书房里跟这俩货聊天有什么意思,何畴伍巴不得找些事做。

    十几分钟后,两辆车就驶出车库,朝仓库开去,自从那晚何畴伍亲自吩咐李连和李营贴身护卫阿九后,何畴伍和阿九出行都是分开乘车,坐在何畴伍旁边的小锐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车直接开到后场,阿祥陪着面无表情的叶梦楼站在大门口,何畴伍下车后说是谁得罪你了,这么严肃,说完后还看一眼阿祥。

    “下次,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叶梦楼有些不耐烦。

    这是大爷,得罪不起啊!何畴伍连辩解一句的心思都没有,摸摸鼻子就朝里走去,到了入口处,何畴伍转过身委婉的对叶梦楼说:“你们之间的谈话,我不方便旁听,就在这上面溜达溜达,等你聊完上来吃晚饭。”

    “废话。”叶梦楼拽住他的胳膊就下了楼梯,唬得阿九等一行人急忙跟上。

    俩人停在负二楼走道的尽头,看着后面跟上来的一群人,叶梦楼转头看向何畴伍。

    还好刚下负二楼的时候,叶梦楼把过道的灯给打开了,这让何畴伍稍稍觉得舒服一点。他从阿祥那里要过钥匙,吩咐阿九和阿祥守在楼梯口,其余人全部退到地面,然后亲自打开了尽头的铁门,退到一旁,摆出了一副绝不进去的架势。

    叶梦楼见状也没有坚持,稍一低头就钻了进去,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过道的灯光投射进来,一人脸色苍白,盘腿坐在地上,看到他进来没有丝毫诧异,看来阿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叶梦楼就在他面前大约一米的位置,像他一样盘腿坐下,俩人都没有说话,互相打量,都在确认对方的身份。

    如果这时候有人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要么会以为是他俩疯了,要么会以为是自己疯了。

    “叶梦楼,巴州人,光绪元年。”叶梦楼率先打破了沉默。

    “路轩,扬州人,乾隆三十二年。”房间内的人,也就是路轩像叶梦楼一样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是前辈。”也许是遇到同类,叶梦楼难得的客气了一下。

    “猪狗一般的活着,怎么当得起前辈二字。”路轩的语气无限悲凉。

    “自从转化以后,我只过了十余年的安稳日子,其他时间都在东躲XZ,逃避追杀,时间久了,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路前辈,我们,算是什么?”叶梦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路轩看了看他,凄凉一笑:“很久以前,我们只是怪物,是人世间的毒瘤,现在,他们给我们取了一个名字,叫吸血鬼。你比我好,你选择了另外一种活法,至少能在阳光下行走,不像我,人不人鬼不鬼,永世与这黑夜为伴,真成了鬼。”

    “师父引导,给了我选择的机会,虽然行动方便些,能青春永驻,不过也只是比普通人多活百年,现在,我快要走到尽头了。”叶梦楼似乎不是在说自己,语气中没有一丝伤感。

    “像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路兄,何先生让我跟你谈谈,自然有他的道理,还请路兄解惑。”互相了解后,叶梦楼开始切入正题。

    “你就当个故事听吧,我本是个小小的衙役,一次下乡催税,路遇袭击,同行的都死了,就我活了下来,检查后发现脖子上多了一道咬痕,当时也没多想,当即返回县衙报信。盘查完后就放我回家,一开始还没发觉不对劲,只是不想吃饭,两天后开始变得饥渴,我喝光了整整一水缸的水,反而越来越渴,直到我扑上去拧掉一只鸡的脖子,吸光它的血后,才稍稍止住。我父母死得早,又未成亲,以前觉得命运不公,现在我觉得这是最幸运的事情,很快,家里的动物杀光了,又去街坊邻居家里,我发现我越来越强壮,速度也越来越快,但是对阳光也越来越畏惧,喜欢夜间行动。随着街坊报案的越来越多,我知道,家,是待不下去了。于是我便寻了一处深山,昼伏夜出,靠着山里的野兽苟延残喘,百十年下来,倒也无事。”也许是时间太久远了,有时候,路轩会停下来想一下。

    “后来,突然有一天山被封了,来了很多人,不断的缩小包围圈,看他们的装扮,不像是官兵,甚至,我在里面发现了同类的气息,哦,自从被咬后,嗅觉和听觉也越来越灵。仗着熟悉地形,我逃了出去,奇怪的是,每逃到一个地方不久,他们都能找上来,就这样我不停的换地方,适逢战乱,到处都是战场,到处都是尸体,为了活命,干了不少龌龊事。自从——自从——自从吸了人血后,我发现自己变得更加强壮,但是已经彻底无法在白天行走了。”说到这里,路轩甩了甩头,似乎想把那些不堪的场景给甩掉。

    “再后来,人越来越多,我能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甚至还有些村民把我当成野人,想要活捉我。就这样,十年前,我终于落到了他们手里。”路轩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山洞里,进去之后就把我的衣服全部扒光,先是让我供出是谁咬的我,再交代有没有同伴,半点不满意就大刑伺候,刑具比这楼上还多,就这样反复拷问,直到他们认为再也掏不出东西后,就把我拖出去准备砍掉。”路轩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明明那一刀砍在了脖子上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活了过来,趁着夜晚,我悄悄的爬了出去,那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结果又落在阿祥手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何先生得知我的遭遇后,没有羞辱我,也没有砍掉我的脑袋将我烧成灰,反而给我提供了一个容身之处,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你觉得他们是专门针对你,还是我们这一类?”叶梦楼仔细思考了一下,问了第二个问题。

    “那里还关了很多,都是我们的同类,应该不是针对我一个人。”

    “只让供出同类,为什么?想把我们全部杀掉?”第三个问题。

    “不会,他们里面也有我们的同类,而且还不少。”

    “那地方,你还能不能找到?”第四个问题。

    “能,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嗯?”叶梦楼有些意外。

    路轩突然暴起,向叶梦楼扑过去,叶梦楼躲闪不急,被路轩抓住后倒飞几米,直接抵在背后的墙上,那么厚的混凝土墙体,居然开始轻微晃动,叶梦楼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散掉,一时毫无还手之力。

    路轩轻轻的松开他,慢慢的退后几步,又盘腿坐到地上,看着叶梦楼说:“我身手远在你之上,都落在他们手里,你去,只能是送死!”

    叶梦楼感觉自己在一点点的恢复,他试着活动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说了句有时间再来看你后,就转身出去。

    何畴伍靠在过道的墙壁上,看叶梦楼出来,立即迎了上去,关切的问到:“没好好谈啊?怎么还打架了?受伤没?”

    “那么好奇,怎么不自己进来看?”叶梦楼看都没看他,径直往前走。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进去非死即残,没那么傻。”何畴伍说完后路过阿祥身边,把钥匙扔给他,示意去锁门。

    上到地面,叶梦楼准备离开,被何畴伍一把拉住,说在地下陪了你那么久,你也得陪我吃顿饭。由于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其余人都默契的把脑袋转到一边,叶梦楼见状,只好无奈的让何畴伍松手带路。何畴伍松开手后得意的笑了笑,心里想我不信还治不了你。

第三十七章 醒悟

    已经过了饭点,一进小食堂,就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在笨拙的打扫卫生,这时候,胖子也看到了进来的这一群人,他直起身子,冲着走在最前面的何畴伍躬身问好。

    “老孟,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地方可是你挑的,不习惯也别怨我。”看得出,何畴伍今天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劫后余生之人,哪有那么多挑剔的,多谢何老板收留。”孟老三又鞠了一躬。

    何畴伍没有再说,挥挥手就进了包间,阿九退后一步,陪着叶梦楼进去,其余人就在阿祥的安排下坐在大厅。

    “好久没来这里吃饭,今天尝尝厨师的手艺有没有长进,阿九,快去开酒。”何畴伍边说边招呼叶梦楼坐下。

    叶梦楼早年间也是清贵的世家公子,一眼就看出墙上挂着郑板桥的真迹,这个何畴伍,苦心经营多年,真真的是有钱得令人发指。

    见叶梦楼一直盯着墙上的画,何畴伍吩咐阿九取下,包好送到叶梦楼的车上,叶梦楼制止了阿九,对何畴伍说只是觉得这幅画挂在这里有些可惜。

    “我也是没办法,你也看到了,阿祥用刑、对付异物算是一代宗师,可文化水平低得令人发指,师父是这样,教出来的徒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简单粗暴,带的属下就更不用提了,不学无术。上次我去阿祥的办公室,他居然把一个青铜鼎当垃圾桶用,说是徒弟们出外差的时候遇到的,看着像个古董就带了回来。天知道还有多少好东西被这群夯货给错过了,所以,我就挂了这幅画,提醒他们出去的时候眼睛要放亮一点。”

    “想通了?”叶梦楼看着何畴伍,似笑非笑。

    何畴伍摸了摸鼻子,阿九恰到好处的问需不需要醒一下酒,何畴伍给了个赞赏的眼神,说才几千块钱的东西,哪有那么多规矩。

    拒绝了阿九的服务,让他继续开酒,然后自己抓起酒瓶,先给叶梦楼倒了一杯,再将自己的杯子倒满,有些自嘲的说:“最近这几天,让你看笑话了。”说完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怎么想通的?”看着继续倒酒的何畴伍,叶梦楼问了一句。

    “花了一千万,买了一个‘无’字,就在那一瞬间,我的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现在想想,所谓当局者迷,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何畴伍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呼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几天的郁闷通通排出去。

    何畴伍抓起酒瓶,发现已经空了,他将酒瓶重重的放下,催促阿九动作快一点。

    “再这样喝,你怕是等不到菜上桌。”叶梦楼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劝,还是在奚落。

    何畴伍没理他,又喝了一杯后,才挑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叶梦楼,也不说话。

    “看什么?”被盯了一会的叶梦楼有些受不了。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脑子还那么好使,连我都被你骗了。”何畴伍的表情有些轻佻。

    “你如果有那方面的爱好,我可以把你变成太监,手艺不比阿祥差。”叶梦楼警告一句。

    “也就是你敢跟我这么说。”何畴伍瘪瘪嘴,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是迫不得已,仓促中选了蓉城跟他们摊牌,没想到你是早有预谋。”

    叶梦楼端起酒杯,小口小口的细品,嘴角有一丝笑意,看来何畴伍是说到点子上了。

    “蓉城是个好地方啊,位于蓉城平原的中心,从五环出发,四个方向摸到盆地的边缘,最少得五六十公里,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六十公里的缓冲地带。”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何畴伍说得很慢。

    “继续。”叶梦楼默认了他的话。

    “这些年,蓉城发展得这么快,整个蓉城平原被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没有谁能够组织一次上百人的突袭不被察觉,我也不行。所以,他们只能一点一点的渗透进来,可要是真这么干,在你的情报网下,只能是送人头。所以,我们看似危如累卵,其实安全得很,对吧?”何畴伍说完后看了叶梦楼一眼。

    叶梦楼一直不紧不慢的喝酒,没有吭声。

    “前几天晚上的围杀,与其说是在逼他们更快的布局,不如说是在展示你的情报网,告诉他们这个方法行不通,对吧?”何畴伍又看了他一眼。

    还是喝酒。

    “你夜间出去活动,包括故意露出破绽,也是为了告诉他们,你就是故意要引起各方注意,如果他们再不想其他主意,你就有可能落入其他人手里。毕竟,不管是世家,还是那些暗地里的组织,没有谁愿意世人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对吧?”说完后还是看了叶梦楼一眼。

    嗯,继续喝酒。

    “我想了一下他们可能会用的招数:一是截断你的资金来源,那就是打击我的生意;二是从我们内部寻找突破口,说不定已经开始在试探某些人了;三是引诱我们出去,在盆地外面动手;四是派高手劫持你、我,或者是我们身边重要的人。前两个需要时间,你不会给他们机会的,或者说作用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后两个。对吧?”何畴伍说完后,又端起了酒杯。

    “好酒。”叶梦楼突然说了一句。

    何畴伍有些疑惑,细细的品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阿九。

    “这是前几天何总安排人送来的。”阿九也不清楚,出去问了一下。

    “我想起来了,阿祐一直跟我说弄了批好酒,既然叶兄都说好,阿九,剩下的都送到听风小筑。”

    阿九躬身应下。

    “你知道,我啊,是听不得‘长孙’这两个字,你也是,这几天就在那里看我笑话,也不提醒几句。”何畴伍有些嗔怪。

    “自己想明白,才能去了心病。”叶梦楼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

    “心病没那么容易治的,不过是把形势看透了,才发现也没有那么糟糕。对攻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风格,一点一点的挖坑,让你自己陷进去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不过这次,他们时间不够,你就按你的想法做,我再助你一臂之力。”何畴伍心中已有定计,笑得很轻松。

    叶梦楼没有问他有什么动作,何畴伍也算是千年的狐狸,一旦发动,必定是一招接一招,连绵不绝。他细细的品尝这杯中物,今天的酒,确实很不错,这让他又想到何畴伍口中的阿祐,不知这位商界大佬跟何畴伍是什么关系。

    “这样看来,那个姓杜的把老窝选在中原,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他敢选在西南或者是西北,早就死千百回了,原本我想利用那三个家伙吐出来的消息对付他,后来一想还是算了,孟思远惹的那些人虽然手眼通天,毕竟只对普通人有威慑力,还对付不了姓杜的。这个姓杜的,还是让我来跟他好好亲近亲近。”

    “外面那个胖子?”

    何畴伍点点头,跟聪明人聊天,确实很愉快。

    这时候,蓉城平原的西边,连绵的群山笼罩在夜色下,一人站在山顶,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脸色铁青。

第三十八章 杂事

    果然被叶梦楼说中,何畴伍没等到菜上桌就倒下了,大厨遗憾的在旁边直跺脚,多好的机会啊,说没就没了。

    小锐想把何畴伍背上车,被叶梦楼拦下,他一只手捞住何畴伍的腰,轻轻一发力,就将何畴伍扛在了肩膀上,害的阿九和小锐跟在后面吓得心惊肉跳,生怕把自家少爷给摔了。

    何畴伍一上车就吐了,阿九心里叹了口气,得,这辆宾利算是报废了,何畴伍吐过的车是绝对不会坐第二次的,洗得再干净也不行。

    “明天,告诉你家少爷,这是对他的惩罚。”叶梦楼交代一句,面无表情的上车走了。

    “祝您老酒驾被查。”这句话小锐可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第二天何畴伍起床后,阿九还是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他,何畴伍也只能苦笑着摇头,没办法啊,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那辆车洗干净给阿祉送过去,他惦记好久了,听说还经常求神拜佛,巴不得我早点吐车上。”何畴伍吩咐阿九。

    “好的,少爷。”阿九笑着答应。

    “打电话给杂货店,把老木他们俩给我请来,老木如果敢说一个不字,就把他给我绑了,晚上,我要跟他们一起吃饭。”

    “是,少爷。”

    “告诉你爹,让他派一队人去阿祐那里。”这句话是对小锐说的。

    “是,少爷。”想到给自己老爹下指令,小锐心里爽翻了天。

    “吃完饭后,去大悲寺。”

    “是,少爷。”二人躬身应下。

    两个小时后,两辆车停在大悲寺的门口,大悲寺位于城南,始建于明末,多次遭遇大火,每次重建,都靠蓉城的乡绅多方筹措,最近一次重建是在民国初年,住持已经八十多岁了。

    何畴伍只身进去,半个多小时后出来,说了句去公司转转就靠在椅背上养神,小锐学着阿九的样子摇摇头,他也觉得自家少爷的身体差了点。

    到了公司,一出电梯何畴伍就看向前台,养好伤后的前台有些酷似金喜善,看到老板进来,急忙站起来问好,何畴伍破天荒的点点头回应了一下,惊得小锐在后面下巴都要掉地上,心里想着找机会得好好问问阿九。

    吴超出去谈事,几个副总站在何畴伍的办公室里,小腿都有些发抖。以前有吴超顶在前面回话,他们还私下里鄙视过老大胆子太小,现在轮到自己,才明白那种煎熬。

    何畴伍也有些郁闷,自己从不在这些人面前发脾气,可他们一个个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看他们战战兢兢的,何畴伍没了询问工作的心思,而是问了最近网上最热的话题。

    “那个‘蓉城黑侠’,你们怎么看?”

    几人唯唯诺诺,说不出有营养的东西,何畴伍见状只好挥手让他们出去,然后吩咐了小锐几句。

    小锐出去站在大办公区的中央,拍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大声指挥:“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休息几分钟,都向我靠拢。”

    看公司的人差不多都围了过来,小锐才满意的继续说道:“老板准备进军影视圈,投资一步科幻片,想以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蓉城黑侠’为素材,大家怎么看?”

    八卦是人的天性,何况公司以年轻人居多,看小锐是同龄人,大家也没什么压力,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听得差不多后,小锐让大家继续回去工作,然后让前台给每位同事点一杯咖啡,算是答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小锐回何畴伍的办公室复命去了。

    年轻人记忆力好,小锐绘声绘色的把大家的意见复述了一遍,何畴伍听完后笑笑,转过头对阿九说:“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只信科学,这是好事,少不少麻烦。”

    说完后何畴伍就起身走出去,路过前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然后进电梯下楼,上车后小锐轻声问去哪,何畴伍说了句回家,就靠在椅背上慢慢睡着了。

    一进客厅,就看到木道人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沙发上,嘴里还塞了块布,旁边的小木哭的一抽一抽的,看何畴伍进来,立刻飞扑进他的怀里,然后转过身指着站在沙发后面的杂货店老板向何畴伍告状。

    何畴伍摸摸鼻子,让阿九赶快松绑,一脸歉意的对木道人说书房有人在等自己,处理完事情,再来赔罪,然后把小木交给小锐,一溜烟的就进了书房。

    何畴伍可不是找借口,孟老三已经在书房待了很久,阿祥一直陪着他。看到何畴伍进来,俩人连忙起身问好,何畴伍招呼他们坐下,不要客气,孟老三有些拘谨,阿祥则走出去守到了门外。

    很快孟老三就出来了,神情看不出悲喜,阿祥也没有多问,站在书房外冲里面鞠了一躬,就带着孟老三回仓库,路过客厅时,小锐还想上前去问候几句,结果阿祥看都没看他,只冲阿九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阿祥的手下果然都是些棒槌,让他绑木道人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结果真把人给绑来了,老胳膊老腿的,万一出点事,何畴伍这辈子就别想甩掉他。

    没办法,该见还得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要不是太狠,也就认了。何畴伍挤出一个笑脸,快步进了客厅,直接奔向木道人,握住木道人的手使劲摇晃,嘴里也没闲着,一个劲的客气:“哎呀,木真人,让您久等了,俗务缠身,我也是身不由己,阿九,吩咐快点开饭,拿两瓶酒过来,我要好好陪陪木真人。”

    见杂货店老板还站在后面,何畴伍眼睛一瞪,那个棒槌就悄悄的往外溜,木道人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往哪走?”

    “您老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好歹给你送了几年的货,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阿祥,没有说清楚。”人都走了,不拿来背锅纯属浪费。

    “我没给钱吗?还是双倍,我也不找他麻烦,我只找你,他留在这里算是个人证,我怕你这个王八蛋待会不认账。”接下来木道人就口吐芬芳,不宜用文字表述了。

    没办法啊,这家伙是心里有气,不让他出干净,不知道下回又要怎么坑自己,何畴伍的服务意识还是不错的,唾沫喷在脸上也不擦一下,狗日的中午还吃的是韭菜;咽口水就递杯茶过去;骂急了咳嗽两声还替他捋捋后背,让他慢点,反正自己又不走。

    木道人最后还是败给了年龄,骂了二十多分钟就直喘粗气,何畴伍见状急忙插了一句:“您开个价吧。”

    “一百万,不,两百万。”木道人看了何畴伍一眼,瞬间把价钱涨了上去。

    “没问题,不过说好啊,以后不准翻旧账。”何畴伍抓起他的手使劲握了握,算是成交。

    看到这个样子,木道人想扇自己两耳光,格局还是没有打开啊。

    损失了两百万的何畴伍没好气的对杂货店老板说:“你个王八蛋还不快跑,等我请你吃晚饭啊?”

    杂货店老板长舒一口气,匆匆忙忙的鞠了个躬,跑了。

    木道人指着他的背影还想说话,何畴伍急忙拦住,陪着笑脸说自己不会赖账。这时候阿九过来问是否可以开饭,何畴伍拉起木道人就往餐厅走。

    木道人荤素不忌,酒量奇好,何畴伍带着两管家居然拼了个旗鼓相当。几杯酒下去,木道人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拍着何畴伍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杂货店那货居然拿我的袜子堵我的嘴,你知道,山上没自来水,我不经常洗脚。”

    何畴伍看了看桌上的菜,决定不再动筷,本来还想让阿祥给杂货店那夯货一点惩罚,现在看得改成重重嘉奖。

    木道人不知道何畴伍的想法,自顾自的说道:“几个人看着我,你都不放心,看来你是惹了大麻烦,我早就劝过,你就是不听,就跟以前一样。”说到这里,木道人眼神复杂的看了何畴伍一眼。

    见木道人消了气,何畴伍也就变得有些随意,他也拍拍木道人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不要这样看着我,前几天,你猜对了,两辈子的交情,你应该了解我,我死都不怕,还怕麻烦?”

    见他这么说,木道人觉得这几天压在自己胸口的石头突然被搬开,他端起酒杯一口干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慢点喝,知道你酒量好,这是白酒,没人跟你抢。”何畴伍假装没看见他的泪水。

    “壶,我的紫砂壶忘带了。”仗着道袍宽大,木道人悄悄擦了擦眼泪,可怜兮兮的说。

    “没关系,我仓库里多的是,你随便挑。”何畴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老混蛋,这么煽情的时刻还在算计老子。

第三十九章 往事

    吸血鬼!对某些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长生之术,可对叶梦楼来说,是屈辱,是卑贱,是魔咒。

    巴州豪族,一门三进士,不出意外的话,叶梦楼也会科举入仕,就算赶上了满清灭亡,在民国政府里也不难某个职位,将来儿孙满堂,颐养天年。

    该死的土匪,在去省城的途中,抢劫了自己的车队,尽管师父带着护院奋力搏杀,可对方实在是太多了,漫山遍野,像蝗虫一样扑过来。最后,胸口还是中了一箭,看着胸前震颤的箭羽,叶梦楼以为自己就这样没了。

    醒过来的时候,叶梦楼看到师父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他以为师父也遇害了,动了动嘴唇,却发现满嘴的腥味,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箭已经不见了,就连伤口也不见了。再后来,经历了震惊、崩溃、自杀后,在师父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重新振作起来,选择了存活的方式。

    那时候,他已娶妻生子,高堂健在,他像正常人一样回家,努力伪装了十多年,可岁月似乎将他遗忘,看着白发日渐增多的妻子,他知道,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接下来四海为家,就连父母出殡,儿子大婚,他也只是远远的站在山头看着。终于,妻子也走到尽头,他再也忍不住,在一个深夜,悄悄的回到那个梦萦魂牵的宅院。

    “谁?”随着木门吱呀的声响,从床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个身影缓慢的移动,最后停留在床边。

    “从善?”从善是他的儿子。

    “云姝,是我。”叶梦楼慢慢掀开了蚊帐。

    几十年过去,又听到那个梦里出现千百回的声音,床上的人有些激动,努力的想要撑着坐起来,叶梦楼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坐在床头。

    “是你么?”一双苍老的手伸出来,抚摸上叶梦楼的脸庞。

    “是我。”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还是那么年轻,你是来接我的么?”

    “是的,云姝。”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讲出实情。

    “我想看看你。”

    片刻过后,蜡烛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床上那个满脸皱纹的女人,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目光中一如从前的依恋、崇拜。几十年过去了,还是那么英姿勃勃,可自己,一瞬间,她有些自惭形秽。

    “我是不是很丑?”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初嫁的小女孩,美丽、活泼。”叶梦楼温柔的说道。

    “给我化化妆吧,我怕跟你一起去了地府,他们笑话我。”

    能说这么多话,叶梦楼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他强忍住泪水,把她抱到梳妆台前,自己坐到凳子上,就这样抱着,一边慢慢化妆,一边说着几十年未说的情话,一如当年的模样。

    第二天早上,叶从善去请安的时候,发现母亲换上几十年前的嫁衣,已经去了,脸上妆容精致,还残留着幸福的微笑。一个佣人说昨晚看到老太太屋里的灯亮了,还有说话的声音,没有提自己害怕不敢敲门的念头。叶从善让人拖下去打了几十大板,就再也没有人敢嚼舌头。

    再后来,收到师父一封信,信上只有一个字:跑。于是叶梦楼就开始了逃亡生涯,靠着谨慎,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又过了几十年,师父突然联系不上了,按照事先的约定,叶梦楼接过了师父的人手,然后就到了今天。

    从仓库回来的叶梦楼,有些神不守舍,路轩的遭遇让他有些恐惧,如果换做是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深山那些年,自杀么?这样一副躯壳,连死都是一种奢望,自己切掉自己的脑袋,那是一副怎样滑稽又恐怖的场景。

    追杀他的那帮人和追杀自己的那帮人是同一帮人么?这句话怎么这么拗口。仔细对比了一下,又像,又有些不像,一样常年锲而不舍的追杀,可追杀自己的人里面又没有同类。

    还有‘长孙’,这两个让何畴伍夜不能寐的字,怎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是故意泄露身份?还是有人嫁祸,故意扰乱视听?

    前几天何畴伍的慌乱,让自己有些自责,舒服太久了,已经磨掉了何畴伍的敏锐,自己不应该让他趟这趟混水。还好,今天他又回过神来,不然,自己真得做其他打算。

    又到了深夜,叶梦楼慢慢的走出大门,递上来的情报显示,悄悄潜入蓉城的人越来越多,一小股一小股的散落在各地。叶梦楼有些可怜他们,这些人从生下来就没有身份,一辈子不能坐高铁、飞机,就算死掉,在他们的主人眼里,跟死掉一只家禽也没什么区别。来吧,都来吧,让我把你们这些所谓的千年世家一个个揪出来,拖到阳光下晒一晒,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

    闲逛,顺手从刀尖下或者是枪口下救下几个人,然后回家,既然何畴伍把他送给自己,就暂且把他当成家吧。想到家,又想到了那两兄妹,叶耀祖算是废了,虽然何畴伍觉得还能抢救一下,自己已经不抱希望,倒是那个妹妹,乖巧可人,如果能接过来住,算了,这只能是个奢望。

    睡觉、起床、喝酒、闲逛、再睡觉,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何畴伍那个叫阿九的管家跪在叶梦楼面前,说自家少爷准备去送死,求他务必出面阻拦。

    叶梦楼眼中寒星点点,大幕终于要拉开了!

第四十章 离城

    何畴伍有很多缺点:他很懒,早上起的很晚,极度厌恶运动;他没有时间观念,经常迟到,有时候还喜欢放鸽子;他有时候如同一块温润的玉,有时候又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对什么事情都不积极,说难听点叫没有事业心;他很喜欢喝红酒,也很喜欢喝的酩酊大醉。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他身边的人都很爱他。

    比如阿九,潦倒了一辈子,四十多岁还在一个小饭馆打杂,有一天给了路过的一个小乞丐两个馒头,那个小乞丐很认真的看他干了半天活,居然对他说要请他当管家,阿九揉揉小乞丐的鸡窝头,笑着说我等你。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贵公子,真的来接他,这一干就干了二十几年,从阿九干成了九叔。

    比如阿祥,守着祖传的手艺过日子,穷得裤腰带都快勒断了,老父亲告诉他不要急,会有人赏识他的,还会把这些年的薪俸补齐。阿祥看着面有菜色的父亲,说要不我去杀猪吧,再不挣点钱娶媳妇,我们老王家就要绝后了,结果被老父亲抽断了三根麻绳,没办法,买不起皮带啊!后来,真的有个小公子就来了,几个大皮箱往屋里一放,说是补发的薪水,骄傲的老父亲跪在小公子的脚下,比祭祖的时候都还要恭敬,指着阿祥说把他带走吧,他手艺已经比我强了。就这样跟着小公子二十几年,娶了媳妇,有了儿子,老父九十多岁还不死,在老家活得像个地主老财。

    比如阿祉,自幼父母双亡,垃圾堆里刨食,有一天碰到一个小乞丐,看样子比自己还可怜,就把刚翻出来的一个烂苹果递了过去。小乞丐瘪瘪嘴,将烂苹果一扔,拉起他的手说跟我走吧,带你过好日子,二十多年过去,现在成了年少多金的总经理。

    比如——

    所以,当西边传来消息说守墓人被杀,何畴伍家的祖坟被刨了后,阿祥立刻挑了一百多好手,静候老板的召唤;阿祉提着亮银枪,开着刚到手的宾利停到了何畴伍家楼下;阿祐送过来五十多人,说是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家底;陆陆续续,何畴伍在各地的产业都知道了,纷纷要求前往蓉城效力。

    只有阿九是清醒的,他没有劝阻何畴伍,而是去找了叶梦楼。所以,当叶梦楼走进书房的时候,正看到何畴伍脸色铁青的发布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见是叶梦楼来了,何畴伍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招呼他坐下,同时凶狠的瞪了阿九一眼。

    “你看不出来这是陷阱,想诱你出去?”叶梦楼直奔主题。

    “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何畴伍笑得有些苦涩。

    “有的时候要吞冰吃火咽刀子,你比我懂。”叶梦楼劝了一句。

    “我自幼父母双亡,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后来我衣锦还乡,在城里给他们买了房子,当时,我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安排人把祖坟、老屋给他们看得好好的。这群王八蛋,他们不只扒了我的祖坟,全村人的祖坟都被他们扒了,你说,我要怎么忍?”何畴伍额头青筋毕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你现在去,就正中他们下怀。”

    “我管不了,此生没有机会侍奉双亲,不怪我,但让他们死后还不得安宁,那就是我的罪过,况且还连累了全村的人。如果怕那个可能出现的危险,我连骨骸都不敢去收殓,他们,怎么看我?这里,我怎么过的去?”何畴伍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外面,一群属下静静的站在那里。

    “好吧,不劝了,你去好好收敛他们的尸骨,家,我给你看着。”叶梦楼听完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起来就走。

    阿九还想张口挽留,何畴伍轻轻的咳嗽一声,话到嘴边还是没敢说出来。

    “阿九自作主张,请少爷责罚。”阿九走到何畴伍面前,跪了下去。

    何畴伍没有说话,就这样冷冷的低头看着他,以前很少从这个角度看,现在仔细看才发觉,阿九的头发根部都是白色的,原来这家伙头发早已全白,一头的乌黑亮丽全靠染。

    看着看着何畴伍的心就软了,他拉起阿九,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是我的管家,与其他人不同,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你都要无条件支持,而不是反对,更不能找其他人来阻拦,记住,只此一次。”

    阿九点头应下,满脸羞惭,何畴伍见状又说:“既然你反对,这次你就别去了,留下来把家给我看好。”

    阿九听后又想跪下,被何畴伍一把捞住,不许。阿九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反正大意就是死也要和少爷死在一起,如果不让自己去,就抹脖子先走一步。听明白的何畴伍说既然想去,还不快去安排,非要把你家少爷给累死。

    这时候第一批人在守杰的带领下已经出发,他们负责沿路的警戒,查探村子的情况和看守曝露的尸骨。

    何畴伍吩咐各处产业不得有异动,又把阿祐送来的人退了回去,安抚阿祐说你是体面人,要做体面事。最后对阿九和阿祥他们说:“家事,我就带你们这些家人去解决。”一群人听到后激动的打摆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

    小锐也想去,结果被何畴伍打发去看守仓库,理由是仓库人少,怕有人乘虚而入,还把李看留给他。看着小锐垂头丧气的出去,阿祥说要不带上吧,让他去历练历练。

    何畴伍气得踹了阿祥一脚,有点用力过猛,结果自己的腿差点折了,阿九扶着何畴伍一跳一跳的坐下,何畴伍揉着脚踝龇牙咧嘴,等缓过来后指着阿祥骂道:“他不懂事,你这个当爹的也不懂事。我们这是去送死,他是你们老王家独苗,他要出了事,你老婆,还有你爹,他们还能活?你这个玩意儿怎么越来越傻?”

    阿祥灰溜溜的走了,他才不傻,老板仁义,照顾自己,可该表的忠心还是得表。回去后点起人马,护着何畴伍就一路向西的杀了过去。这次挑的是守正,守义陪着小锐守仓库。

    一出蓉城阿九就如临大敌,何畴伍说不必如此,还没出这个盆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阿九勉强笑笑,心里可不敢放松警惕。

    车窗外面渐渐出现了山包和果园,这是快到盆地的边缘,再往西走,穿过一条隧道,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如果天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看到远处巍峨的雪山。何畴伍的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小时候吃百家饭的日子,村子在半山腰里,前后都是悬崖,土地贫瘠,植被稀疏,大家都吃不饱饭。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每人省下一口,吊住了他的命,等到他稍微长大一点,能爬下那条出村的唯一一条天梯,就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再次归乡已是几年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让村里人有些不敢相认,又有些敬畏。何畴伍换上了跟他们一样的装束,才重新找回了昔日的亲热,他努力说服这些淳朴的恩人,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们弄下山,在县城给他们买房买商铺,支起一摊生意。可现在,祖坟都让人刨了,他不知道到了县城,该如何面对他们。

    “阿九,如果他们怪我、骂我,甚至打我,你就当看不到,不许有任何阻拦。”何畴伍吩咐。

    “少爷,您对他们恩重如山,不至于吧?”

    “恩重如山?他们对我才算是恩重如山,他们在自己都要饿肚皮的情况下,把我养大,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我从不欠人情,可他们的这份人情,我要怎么才能还掉啊?”何畴伍闭上了眼睛。

    “是,少爷,我听您的。”见何畴伍这么说,阿九只好应下。

第四十一章 家族

    车队穿过隧道,气温陡然降了好几度,山势也变得陡峭起来,一座座石山耸立在那里,冷冷的俯视着众生,如同世间的主宰。第一次来的人,看到这种景象后,多少都会有些心存敬畏。

    天气这么凉爽,阿九的额头还一直冒汗,木道人看到后也劝他不要紧张。这个老神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悄悄的把小木托付给小锐,然后抱着个旅行包就钻进了何畴伍的座驾,何畴伍先是哄后吓,用尽各种办法,老神棍就是不下车,最后只好来硬的,让阿祥把他拖出来,结果老神棍抱住前面的座椅破口大骂,功力之深厚,堪称旷古奇才。没办法,只好让他跟了过来。

    每隔三十公里,就有一辆车汇入车队,这是沿路警戒的人手。何畴伍对此不以为然,在进入雪区的主干道上,脑袋被驴踢了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不过何畴伍不但没有批评,反而嘉奖了几句,这就是驭下之道。木道人居然敢瘪嘴,这个老神棍,管理过的最大的对象就是小木,有什么资格质疑何畴伍的管理艺术。

    早上出发,进入县城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车停在金华宾馆门口,这是县城最好的酒店。守杰过来拉开车门,何畴伍下车后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辛苦。

    “为老板做事,是我的福分。六爷爷他们在三楼,等您到了就开饭。”

    六爷爷是村里辈分最大的长者,以前是村长,现在虽然搬到县城,威信不降反增,当年就是他要求各家省出口粮救济何畴伍,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何畴伍深吸一口气,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他让守杰安顿好其他人,然后带着阿九进了酒店,趁大家不留神,木道人也悄悄跟了进去。

    进了三楼大厅,几十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在办酒席,何畴伍让阿九守在门口,自己径直朝里面走去,略过一众乡亲,来到最里面正中央的主桌。

    “几年不见,六爷爷还是这么康健,小伍给六爷爷磕头了。”何畴伍说完朝主座的老人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来。”老人慌忙站起来去拉,主桌上的其他人也连忙站了起来。

    何畴伍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才起身,然后朝其他人鞠了一躬,嘴里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好。”

    其他人都笑着摇手,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然后热情的把他拉到老人旁边的位置坐下。

    “六爷爷,我——”何畴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知道你要回来,我就把大家都叫到一起,让你认认。刚下山的时候,全村才百十来号人,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多了一倍不止。”老人拍拍何畴伍放在膝盖上的手,亲热的说道。

    这时候有人给老人递过来一支话筒,老人接过话筒,低声对何畴伍说:“先说事,再吃饭,不然这酒你也喝不踏实。”说完后站了起来,看样子身体还不错。

    “大家先不要说话,听我讲。”老人的声音回荡在大厅的上空。

    果然老人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片刻后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有小朋友想要吵闹,也被大人迅速的捂住了嘴。

    老人一只手搭在何畴伍的肩膀上,一只手拿着话筒,四周环顾一圈,缓缓说道:“小伍在外面受欺负,一个人扛着,也不跟我们讲,现在别人找上门来,还刨了我们的祖坟,有没有怨小伍的,站起来。”

    下面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有个小青年显得很气愤,蹭的站了起来,旁边一个年龄稍长的立刻起身,一个耳光扇过去,对大家说了句抱歉,就把小青年拖了出去。

    还有几个想要站起来的,见到这种场景,屁股抬到一半又坐了回去,老人冷冷的看着他们,等了一会才抬手往下压,现场又迅速的安静下来。

    “小值,你的家事自己回去解决。”老人对主桌上的某一个人说道。

    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人站了起来,先是冲老人答应了一声,再抱歉的冲何畴伍笑笑,说自己教子无方,回去就把他打死云云。

    何畴伍连忙说不必如此,是自己给大家惹了祸,没等他说完,就被老人制止了,他的目光缓缓移动,似乎想看透每个人的想法,这种压迫感让很多人都不自觉的避开他的目光。

    “不错,大部分的人还没失了良心,今天,我跟大家,特别是年轻人好好讲一讲。我们何家,往上数几百年也是大族,明末躲避战乱才迁居于此,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再加上四周各族虎视眈眈,几百年下来,已败落成现在这副光景。但家族就是家族,只要有一个何姓的男丁在,家族就没有灭亡,家族就有希望。所以,我们全村人把小伍养大,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任何人都不准对小伍提‘施恩’两字,小伍发达了,扶持家族宗亲,给大家买房置地,送何家子弟上学,这既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小伍也不准提‘报恩’两字。”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今天,有人要欺负小伍,那就是欺负我们何家,刨了我们的祖坟,那就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大家唯一要做的,就是掩埋好祖宗的尸骨,找出我们的仇人,将他挫骨扬灰。”说到最后,老人中气十足。

    大厅里响起了‘挫骨扬灰’的口号,杂居久了,汉人的骨子里也有了少数民族的血性,待大家发泄得差不多,老人对着话筒咳嗽一声,大厅又迅速陷入了寂静。

    “拿上来。”老人吩咐道。

    立刻有人拿了厚厚的一摞文件袋过来,放在老人的面前,他重重的拍了拍,对何畴伍说:“这里面,是大家的房产证和存折,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拿着,去对付我们的仇人。”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何畴伍身上,何畴伍听到老人这么说,摇着手慌忙站了起来,他含着眼泪看了老人一眼,又缓缓的转向大家,那里面,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现在,都因为他,坐在一起共商大计。

    何畴伍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老人这次没有扶他,不管怎么说,总得让大家看到他的态度。

    过了很久,从某个角落传来了一个声音:“何家的人,把腰直起来!”随后,更多的人加入进去,老人看了过去,原来是何策家的大儿子,就暗暗记了下来。

    何畴伍直起身,泪水在脸上肆虐,老人把话筒递给他,他没有去接,大声吼了出来:“小伍没用,让家族遭此大祸,小伍在此立誓,如不能将仇人挫骨扬灰,小伍绝子绝孙,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人听到后脸色大变,如此重誓,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老人抓起他的手就想拍桌子,让他说句呸呸呸,何畴伍使劲抽回手,冲着老人摇了摇头。

    “钱,我不缺,待会我把大家的东西亲自送到你们的手上,人,我也不缺,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你们看着就是了,等我了结了仇人,再来摆酒向大家赔罪。”何畴伍大声吼道。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倒满酒,端起酒杯,众人都学着老人端起了酒杯,老人说了句干杯,所有人都一饮而尽。此杯酒后,所有人不得再提祖坟被刨的事,襄助何畴伍,全力报此大仇。

    何畴伍招呼阿九进来,抱起文件袋,将房产证、存折一家一家的还了回去,每还一家,干一杯酒,硬生生的挺到全部还完才瘫倒在阿九怀里,酒柱像喷泉一样从嘴里爆发。

    木道人居然找了个空位坐下,还跟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一边看着一边喝酒吃肉,最后见何畴伍倒下,才放下酒杯,喃喃自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当初吴氏也能如此,何至于有今日。”

第四十二章 进山

    何畴伍醒过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宿醉过后头痛欲裂,肚子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反正,就是各种不舒服。

    木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来了,悠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哼着小曲,何畴伍一只手揉着脑袋,一只手指着木道人,问阿九这货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刚才,木道长非要进来,说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照顾您,拦都拦不住。”阿九拿这货也没办法。

    “是不是早上没吃好?”何畴伍太了解他了。

    “嗯,只有面包,硬得——,哦,不,我是不放心,过来看你酒醒了没。”木道人暗道一声好险,差点说了实话。

    “我去洗个澡,换好衣服就陪你吃午饭,最多半小时。”边说边伸出手,阿九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木道人听后很满意,留下一句我在门口等你,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洗完澡换好衣服的何畴伍神采奕奕的走出酒店客房,木道人在走廊里烦躁的来回踱步,见他出来,一把抓住就往电梯厅里拉。一瞬间,整层楼所有房间的门几乎同时打开,见是木道人缠着何畴伍,又都默契的退回去关好。

    进了餐厅,木道人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何畴伍说就我们三人,吃不了那么多,木道人把菜单扔给服务员,没好气的说我来陪你玩命,饭都不让人吃饱。

    何畴伍有些哭笑不得,好像是你哭天喊地自己要来的吧。不过对朋友,何畴伍一向是比较迁就的,很快十几个菜就陆续上齐,木道人一边反客为主,热情招呼二人,一边拼命往嘴里塞,塞着塞着,速度就慢了下来。

    “是不是觉得味道很熟悉?”何畴伍饶有兴致的看着木道人。

    木道人使劲点头,没办法,嘴里塞得太满。

    “家里的厨子做的,当然是一个味道。”

    木道人使劲咽下嘴里的食物,指着何畴伍说:“害得我白担心一场,我原以为上了山就得过苦日子,没想到你把厨子都带来了,也是,你这种好逸恶劳的人,怎么吃得下这个苦。”

    “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嘴,带厨子是为了安全,这个节骨眼我敢吃外面做的饭么,没见我昨晚筷子都没动?”何畴伍又给他夹了个鸡腿放碗里。

    木道人脸色一变,揪住何畴伍的衣领就要发火,昨晚明明看到自己大快朵颐,都不提醒一下,万一中毒了怎么办,到时候死的比窦娥都冤。阿九急忙上前拉开,对木道人说您就快吃吧,待会还要上山,几十里路呢。

    吃完饭出发,木道人一路都在念叨交友不慎,何畴伍也不烦,偶尔还回两句嘴,一个小时就这样打发掉了。到了河边,阿祥已经带人提前渡河布置警戒,守正和守杰断后,阿祉护卫着何畴伍等过河。河上漂着几只木船,已经检查了无数遍,估计木板上的纹路他们都记了下来,何畴伍上船后用力的跺跺脚,随后有些懊恼,这些该死的习惯,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了。

    这一段的河道又宽又深,水呈灰色,阿祉有些紧张,提着亮银枪站在何畴伍身后,死死的盯住水面。何畴伍倒是很放松,时不时的调侃一下蹲在船中间的木道人,没想到,这老货还是个旱鸭子。

    一具,两具,三具——,船行到河中央,已经有十几具尸体漂了起来,何畴伍叹了口气,对手也太小看自己,没见南方过来的护卫一个都不在身边么,都在这河里面潜着呢。

    远远的,下游的河道中间有艘船,何畴伍手一伸,一个望远镜就递了过来,何畴伍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果然,船身上有个硕大的‘云’字。何畴伍将望远镜抛给站在另一艘船上的阿九,大声说这样也好,给我省了一大笔钱。

    船靠了岸,沿河滩再走上半个小时,就来到山脚下,一条小路蜿蜒向上,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当年,何畴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爬下来。

    “如果不走小路,你有没有办法上去?”何畴伍问阿祥。

    阿祥抬头仔细观察一会,摇了摇头,几百米高的悬崖,光秃秃的连颗草都不长,阿祥不信有人能上去。

    “你都上不去,我就放心了,好好守住这条路,我倒要看看谁能攻上来。”何畴伍说完后向木道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吐得七荤八素的木道人连连摆手,说得缓缓。

    每一步何畴伍走的都很认真,不仅仅是因为危险,也是在缅怀过去,距离上次回乡,已经足足有二十年了,现在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缩短与心灵归宿的距离。

    走完这段天梯,何畴伍的小腿有些打颤,最后这两百步石梯,几乎是阿祥在后面推着走。看着身后面色不改的阿祥,何畴伍在想要不还是锻炼一下,不然搞不好下次他们就要背着自己上来了。

    整面山在半山腰里凹进去一块,形成了一块坡地,何家就在这里,一扎根就是几百年,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仗着地势,倒也保全了血脉。村子修在正中间,四周是田地,风水最好的位置就是坟地,祖先们也希望后人能有一个两个出息的,恢复家族昔日的荣光。

    何畴伍直接去了坟地,曾经,几百个坟包密密麻麻的矗立在那里,现在,坟已被推平,四处散落的,除了墓碑,就是一地的骨骸和破烂的棺材。看到这一幕,何畴伍缓缓的跪了下去,一头杵到泥地里,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在向祖宗告罪。

    只有阿九和木道人陪着何畴伍,其他人在阿祥的指挥下,开始了第二遍地毯式的搜索,守杰虽然已经搜过一遍,但阿祥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工作,让他比其他人要更加小心谨慎。

    尸袋早就准备好了,由于骸骨散落在四周,已无法辨认身份,只能先一个个的收殓好,再听从村里老人们的安排,阿九和木道人想要帮忙,被何畴伍拒绝了,他说自己造的孽,得自己还。

    天黑了,阿九和木道人默默的举着手电筒,阿祥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后又急匆匆的走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搬来简易的井字架,一个巨大的照明灯挂在上面,随着发电机工作的声音传来,坟地瞬间亮如白昼,何畴伍直起腰,眯着眼睛看了看,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就这样从白天干到晚上,又从晚上干到白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收殓好最后一具尸骨,何畴伍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让阿九拿瓶水喝。

    木道人从不会委屈自己,不管什么情况,一日三餐不缺,昨晚又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抖擞。看阿九也是摇摇欲坠,说还是他去吧,何畴伍看了阿九一眼,让他也躺下。

    只要不下雨,西部的天空从不让人失望,比如现在,蓝天中点缀着朵朵白云,在城里,很少能看到这种景象,何畴伍说从小他就喜欢这样躺着,用视线追逐着一朵又一朵飘荡的白云。

    美好总是短暂的,才过去几分钟,一张老脸就遮住了白云,何畴伍伸出手让他拉自己一把,然后接过水咕咚咕咚的灌下大半瓶,对正在小口喝水的阿九说:“你去休息一下,今晚会很热闹。”

    “少爷您也去休息会吧。”阿九劝了一句。

    “休息不成了!”看阿祥从远处赶来,何畴伍叹了口气。

第四十三章 被围

    几人慢慢的往村里走去,阿祥汇报昨晚守在山下的人退了上来,他们已经封死了山脚下的路口,开始搭设帐篷,河里的木船也被他们凿沉了,今天上午安排人试探性的冲了一次,被拦了回来,他们里面混杂了许多高手。

    “山脚下不好守,就让给他们,让他们以为已经将我们困死在山上,但是上山的这条路得给我守好了,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得拿命来填。”何畴伍认真嘱咐。

    “是,老板。”阿祥听的很仔细。

    “还有山前这个悬崖,人虽然上不来,但来的不一定都是人。”木道人突然插了一句。

    何畴伍冲木道人竖起大拇指,这货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

    “还有,如果他们从山背后绕到山顶,从上往下攻,虽然也是悬崖,但下总比上要好办一些。”木道人又补充了一句。

    “山前顾好,山后不用管,就算他们能从后面上到山顶,我也不怕。”顺着木道人的话,何畴伍叮嘱了一句。

    阿祥躬身应下,退下去重新布置,何畴伍瞅了一眼木道人,觉得有些奇怪,这两天他怎么这么淡定?一点悲壮的气氛都没有,背个包东瞧西瞧,倒像是来旅游的。

    “老木,我们现在被困在了山上,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何畴伍实在是看不惯木道人悠闲的样子。

    “多年的朋友,我还不了解你?从你没有坚决让阿祥把我扔下车,我就知道此行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凶险,被你困在那个小房子里,都快把我给憋死了,这趟,就当是跟你出来散散心。”木道人满脸的不在乎。

    “万一你估计错了呢?比如现在,除了死守,我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的小祖宗,你没开玩笑吧?”见何畴伍脸色凝重,木道人突然有些紧张。

    何畴伍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木道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跑了两步才想起山脚下已被封死,就这一条路,能往哪里逃啊。他讪讪的停下脚步,转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何畴伍,说了句小木还没成年,你可得千万要有办法啊。

    “老木,这世上有很多阳谋是无解的,比如汉武帝的推恩令,这次也是一样,光明正大的刨了全族的祖坟,如果当缩头乌龟,我最看重的家族立刻会与我划清界限,属下们也会认为我好欺负、没有血性。所以,明知道是他们设的陷阱,我也不得不一头扎进来,不过一条命而已,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与其龟缩在蓉城,慢慢的等着众叛亲离,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去死。只是没想到,老木你这么重感情,非要跟过来陪我一起死,这次,算我对不住你,来世,有机会再好好补偿。”

    木道人的心里在呐喊,谁愿意跟你一起往陷阱里跳啊!谁愿意跟你一起去死啊!你他娘的在世上无牵无挂,拍拍屁股潇洒的投胎去了,老子还有小木要照顾啊,老子还等着他结婚生子孝敬我呢!

    “老木,你是不是后悔了?”看木道人没吭声,脸色变了又变,何畴伍问了一句。

    “没有,怎么会呢,承蒙你照顾了这么多年,能跟你一同赴死也算是缘分。”木道人勉强挤出个笑脸,矢口否认。开玩笑,这小子说话从来都不靠谱,万一他有机会绝地求生呢,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的路给堵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村口,何畴伍没再说话,阿九和木道人都是第一次来,见何畴伍已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就四下打量起来,欣赏起这个村落的景致。

    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这个贫穷的小山村显得格外的原始,家家户户全是土墙茅屋顶,窗户是纸糊的,木板做门,家里人多的,有个三五来间,家里人少的,像何畴伍这种,就只有两间,屋前平整一小块场地,算是院坝。几百年前就是这样,几百年后依然如此,漏风漏雨了,修修补补,垮了塌了,全村齐动员,再重起几间一模一样的。

    何畴伍本打算全部推掉起几十栋别墅,被村长拦住,老人说这里交通不便,修得再好也不会有人愿意回来住,何必花这个冤枉钱,还不如保持现状,时刻提醒族人,这几百年来,家族经历了什么样的日子,免得将来日子越过越好,纨绔子弟也越来越多。何畴伍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将来家族里要出了废物,直接往这里一扔,改造改造,二十年过去,已经有好几个倒霉鬼在这里哭爹喊娘,吼着要重新做人了。

    五口棺材停在何畴伍家的院坝里,棺材是守杰带过来的,里面装着守墓人,何畴伍的手伸向棺材盖,就这样一具接一具的抚摸过去,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是极为尊重生命的人(当然,自己和仇人的命除外),最近几个月,却接连损失了七位下属。上次,他参加完被迫自杀的那两位的葬礼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两天,这,大概就是他们说的妇人之仁吧。

    问阿九要过香烛纸钱,一个人蹲在那里,掏出打火机先点燃香烛插好,再一张一张的烧纸,待最后一张都烧成灰烬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抽完后站起身跺跺脚说饿了,让阿九准备开饭。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有何畴伍家亮着灯,借着点点星光,可以看到村子里偶尔有人影闪过。

    右边是卧室,左边既是厨房,也是餐厅,还兼了客厅的功能。一张简易的木桌,四条长凳,就是这间屋子的全部家具,当然灶台不算。进屋后木道人有些动容,说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何畴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说比这更艰难的他都经历过,至少在这里他不缺少自由。

    木道人没听懂,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何畴伍招呼他俩落座,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已经饿得不行了,木道人一看,桌上四凉八热,还开了两瓶红酒,果然这家伙是半点苦头都不肯吃的。

    吃完饭,何畴伍强行将阿九赶去休息,木道人也想溜出去,被何畴伍堵在了门口,指着木道人的鼻子说你昨晚鼾声震天,陪我出去转转。

    出门后,李剑不知从哪个角落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跟在他俩身后,何畴伍先是慢慢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不管木道人愿不愿意听,指着模样差不多的房子说着某一处是某一家的,偶尔走到某个地方,勾起回忆后,还说一两件儿时的趣事。

    逛完村子,何畴伍又拉着木道人来到悬崖边,这时候,在离悬崖大概十米的位置,每隔五十米架起了一个简易的井字架,上面绑着一个巨大的探照灯。阿祥带着守杰来回巡视,看到何畴伍,就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路上今晚是谁在守?”何畴伍问了一句。

    “守正。”

    何畴伍想了想,转过头对李剑说:“我这里用不上,让他们三个去轮流把守,把守正替换下来。”

    李剑朝黑夜里比了几个手势,就见三条影子从不同位置往山下扑去,阿祥看后赞了一句专业,不知道是在说他们的身手,还是他们选择的防御点。

    “小锐今天来信,今天上午开始,三家工厂已经加班加点在赶制棺木,最多二十天,就可以全部做好。”阿祥禀告道。

    “不错,难为他找到那么多柏木,告诉阿九,嘉奖。”何畴伍夸了一句。

    阿祥正想替自己儿子推辞,木道人突然插了一句:“不是没办法跟外面联系上么?阿祥是怎么收到消息的?你又骗我?”

    “看看你的手机,有没有信号?”

    木道人还真的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又举过头顶仰起头看了下,确认没信号后才疑惑的问道:“那阿祥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

    “几百年以前用什么传递信息?”借着星光,何畴伍看着木道人那张充满求知欲的老脸。

    “几百年以前?驿站啊!不对,现在哪来的驿站,信鸽?难道是信鸽?你居然用信鸽?”木道人有些难以置信。

    “也就这几天能用,等他们反应过来,信鸽就会变成烤乳鸽。”何畴伍目视前方,河对岸的山峰若隐若现。

    “老板,这里风大,您先回去休息吧。”知道何畴伍一夜没合眼,阿祥劝道。

    “告诉小锐,现在仓库空虚,要提高警惕,必要的时候,仓库里的藏品可以不要,但地下室一定要给我守住,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祸害人间。”刚才提到小锐,何畴伍又嘱咐了一句。

    “是,老板。”事关重大,阿祥一脸的郑重。

    一个月,这次来只带了一个月的物资,何畴伍在心里盘算,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以下刀,选择围而不攻的话,自己还真得想办法突围。想了几种突围的办法,又评估了一下伤亡,何畴伍否决掉这个念头,如果让属下用鲜血为自己趟一条活路,何畴伍觉得还不如立刻自尽,说不定他们用自己的尸体还能保全住性命。

    把头转向东边,一座又一座的山峰后面,是蓉城的位置,也不知道叶梦楼现在怎么样了,何畴伍在心里想道。

第四十四章 袭扰

    五天,五天过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信鸽,最后一条消息是叶梦楼让小锐传过来的,他的情报网在蓉城发现了铁家的人。

    何畴伍看后心头一紧,铁家,有点像小说中专职捉鬼的茅山道士,哪里有奇闻异事,哪里就会看到他们的身影,只要他们出现,流言很快就会平息,可见道行之深。阿祥跟他们碰上过几次,回来跟何畴伍禀告:论专业,双方不相上下;论功夫,铁家要更胜一筹。

    在这个节骨眼上,铁家出现在蓉城,明显是奔着叶梦楼去的,原本还想着叶梦楼能在仓库出状况的时候搭一把手,现在他自顾不暇,仅靠小锐和李看,何畴伍实在是没有信心。

    今早,何畴伍让阿祉带人冲了一次,结果两个小时不到就被逼得退了回来,全部挂彩。阿祉吐了几口血,断断续续的说他们呈单箭队形攻击,结果连第一层包围圈都没有刺穿,就陷了进去,差点被他们断了后路回不来。何畴伍问了几句伤势,阴沉着脸让他们下去疗伤,待他们出去后,看到桌上有个紫砂壶,抄起来就砸了下去,木道人嗷的一声扑过去,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捧起紫砂壶的尸体,回过头就想开骂,看何畴伍满身杀气,又硬生生的憋回去,找个地方独自哀悼去了。

    “铁家做事一向都不避讳,叶先生能知道,他们很快也会知道的,虽然不愿意叶先生落入铁家手中,但铁家,没有哪个家族想去招惹,铁家一日不撤走,他们就只能在一旁看着,所以,叶先生目前的压力反而要小一些,少爷不必焦急。”见何畴伍担心叶梦楼,阿九在一旁劝道。

    “他现在身体很不好,身手大打折扣,我怕他撑不到我回去的那一天。”何畴伍忧心忡忡。

    “少爷,要不夜里我和阿祥带人再冲一次,让李连他们几个护着您混在队伍后面,趁乱突围?”阿九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这个下下策,阿祥也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你俩动下脑筋,他们人太多,而且又没船过河,下山就是送死。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应付眼前的,如果能活着回去,再找铁家算账。”说到最后,何畴伍的语气有些悲壮。

    “老板,下午我让守正和守杰带人再去,我们是从上往下,山路也把持在我们手上,至少地利在我们这边。”阿祥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

    何畴伍赞许的冲他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俩下去安排。

    “出来的时候,我算了一卦,此行有惊无险,你就放心吧。”木道人的脑袋突然出现在门口。

    “有话就进来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每次见到他,何畴伍就没那么抑郁了。

    听到这话,木道人将整个身子露出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

    “前几天听到我没办法,那个慌慌张张想跑的人难道不是你?现在又在这里说这些鬼话骗我。不过看在你是想安慰我的份上,还是谢谢你。”有人愿意陪你赴死,说话自然要客气一点。

    “那是我还没有想透。”木道人坐在门槛上摇头晃脑,有些得意。

    “反正也没有事做,说来听听。”

    “阿祥那个徒弟早就到了,再加上你族人的帮助,如果知道这是陷阱,怎么可能只准备一个月的物资?这是其一。”木道人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

    “这几天我数了一下,满打满算,山上也就百十号人,如果知道这是陷阱,才会只带这么些人?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家底,前段时间的大手笔,没几百号人办不到吧?这是其二。”木道人又弹了根指头出来。

    “前几天我建议你防一下山后,你居然不听,这几天我去转了转,虽然也是石崖,可没山前那么陡,也没有那么高,从上往下,退回去三十年,我也能下来。我不信你看不到,只能说明你在山上早有准备,这是其三。”说完后,木道人得意的晃着三根指头。

    “自作聪明。”何畴伍站起来跺跺脚,点评了一句。

    这下木道人不干了,一下子蹿进屋,非要何畴伍把话说清楚,何畴伍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谢谢你高估我,就出去查看布防了。李剑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跟在何畴伍的身后。

    下午还是不顺利,二人很快就退了上来,还损失了一个兄弟,尸体都没能抢回来。雪上加霜的是,上午跟阿祉一起突围的,有三个伤重不治,已经去了。也许是最近坏消息太多,何畴伍已经麻木,他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句好好安葬,随后冷冷的看了木道人一眼,木道人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第二天天早上继续安排人下山,这次是李梦,何畴伍给他的任务不再是试图突围,而是袭扰,顺带杀敌。李梦听到命令后欢呼一声,跑出去挑了几个好手就杀下山去,中午时分才回,几个人全须全尾,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何畴伍说句辛苦,然后让他们下去休息,下午没有动静,天黑后又让李回下山,李回这次带了十多号人,在山下冲到半夜才退上来,其中有三人挂彩,不过伤势不重,何畴伍仔细瞧了瞧伤口,看确无大碍才让他们退下。

    就这样连续十几天,或早上、或中午、又或者是半夜,李梦、李回、李吹三人轮流下山,人也越带越多,让山下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山下也试图调集好手顶在最前面,还用上了强弩,不过在这三人的武力值面前,并没什么卵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猛虎下山,搅个天翻地覆。

    但是三人还是明显感觉出了变化,山下的人越来越多,高手也越来越多,以前可以轻易刺穿他们的包围圈再返身杀回,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了。有一晚甚至有人跟李回对了一掌,李回说那人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如果像这种好手再多几个,他们的袭扰也就没有效果。

    何畴伍见状果断中止了行动,山下虽然损失惨重,可自己也折了好几个人进去。他沉吟了很久,反复推敲三人的描述,最后心中有了决断,吩咐阿祥加强警戒。

    阿九说要不让李连去守山道,何畴伍想了一下,点点头同意了,木道人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皱着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转过身悄悄的笑了。

第四十五章 初战

    山上的物资还能坚持六天的时候,山下终于有了动静,一人、一棍、一袭白衣,缓缓走上山来。大约爬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有个小平台,李连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缸,甚是无聊。

    “在下杜无名,听闻何老板在山上避暑,特来拜会。”白衣男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我们老板说他不在,请回吧。”李连最厌恶这种人,本就是在血水里讨生活的莽汉,却非要装绅士。

    “那我上去看看,确认一下。”说完后白衣男子抬腿上前,想绕过他继续往上走。

    “不许。”李连腿一伸,挡住去路,说是个小平台,也就两三个人能并肩而行。

    “那就不好办了。”白衣男子后退两步,似乎有些遗憾。

    李连站起身,找了个角落把瓷缸放好,转过身解释了一句:“借的,打烂了要赔。”然后抄起椅子砸了过去。

    白衣男子一棍将椅子砸的粉碎,这时候李连也到了眼前,一拳直奔面门,白衣男子来不及闪躲,用手肘护住脸部,硬生生的接下这一拳,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力道全部卸掉。

    “能接下我一拳,你的功夫不错。”李连夸了一句。

    “横练功夫不是我的强项,棍法才是。”说完后,白衣男子双手握住棍子的一端,举过头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李连飞扑过去。

    这种空门大开的打法让李连有些疑惑,他双腿一弹,像一只箭射向白衣男子的胸膛,白衣男子见李连中计,双手一抖,瞬间棍子变成了两把弯刀狠狠的劈下,李连整个上半身都笼罩在刀锋之下。

    李连感觉刀风已经割破了衣服,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双手伸向白衣男子的手腕,丝毫不顾上半身有可能被劈成几块。白衣男子眼见就要得逞,可冰凉的指头已摸了上来,他不敢冒着手腕被拧断的风险,于是双手一顿,在空中屈起双膝,重重的砸在李连的肩上,又借力弹了回去。

    “幻术。”李连落地后肩膀一晃,稳住身形后说道。

    “你的见识也不错。”白衣男子扳回了一局。

    李连听师父说过,最顶级的幻术可虚可实,在幻境里面,操控它的人就是上帝,这个白衣男子可以做到随意切换兵器,看来除了功夫,幻术也不弱。

    “该我了。”李连说完后慢慢的向白衣男子走去。

    白衣男子双手一握,瞬间弯刀变成了一把银枪,举起银枪就朝李连攻去。就像指点阿祉一样,李连伸出手就向枪头抓去。就在李连要抓住枪头的时候,枪头突然软软的下坠,整只银枪又变成一条软鞭,换个方向又向李连抽去。

    李连伸手去抓鞭梢,结果鞭梢一抖,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头,龙头张开大嘴就想吞掉李连的手。

    李连微微一笑,一耳光抽在龙头上,龙头一歪,居然发出了一声长吟,扭头又咬了下来。李连直接将手伸进嘴里,没等嘴巴闭合,快速握住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用力一扯,龙头就消失了。

    没想到居然只是一段麻绳,白衣男子握住绳子的另一头,脸色惨白的盯着李连。

    “第一次有人识破我的幻术,破绽在哪里?”见李连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白衣男子问了一句。

    “侥幸而已,只是我的动作快了一点。”李连实话实说。

    “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下山了。”白衣男子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你要上山,我就杀你,你要下山,我不拦你。”李连走到角落端起瓷缸,喝了一口茶。

    “我会记住你的。”说完后白衣男子就往山下走去,下山以后也没有停留,直奔渡口,招呼河中间的船靠岸,上船直接走掉。

    不知道什么原因,山下没有人去拦白衣男子,更不会有人傻乎乎的去问,既然下来,很明显是败了!一对双胞胎站在帐篷口,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朝山上走去。

    又来了,李连有些满意,在这里待了一二十天,骨头都快生锈了。

    两个人、四只手、四把匕首,一句话不说就默契的攻上来,一人攻上面,一人攻下面,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全是搏命的招数。

    李连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瞳孔一缩,身体轻微摆动就避过了要害,然后闪电般的捏住俩人的脖子,双手一捏、一挥,就扔下悬崖。

    俩人的尸体重重的砸在山下的乱石滩上,没人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主人付了钱,自然有人去处理,他们更关心下一个上去的是谁。

    一个女人走了上去,可能是穿着高跟鞋和旗袍的原因,走的很慢,隔着老远,李连就闻到一股香水味,但再浓烈的香水味,都掩盖不住她身上的血腥味。

    等她走上平台,李连伸出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说了句快动手吧,反正我要杀你。

    那女人恼羞成怒,双手一抬,几十根钢针就朝李连飞过去,李连右手一把扯下外套,随手挥了几下,所有的钢针一根不漏的被卷了进去。

    “可惜这件衣服。”李连边说边向前走去。

    女人双手再次抬起,又有几十根钢针飞了过来,封掉整条山路。李连突然向悬崖外面飞去,待飞针过去,又飞了回来,原来空空的左手多了一条细细的钢绳,钢绳的另一头死死的嵌在墙里面。

    这一次,李连没有再给女人机会,他闪电般的奔到女人面前,还是用手稳稳的掐住她的脖子,手一紧、一扔,女人就飞了下去。

    山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这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杜总管,要不咱家去试试?”

    “那就有劳高先生了。”声音浑厚,说话的人身材魁梧,胡须浓密。

    高先生穿着这个年代并不常见的灰色长衫,脚上的布鞋一尘不染,只见他一手撩着长袍,一手把玩着折扇,面白无须,像一位博学多才的长者在登山游玩。

    来到平台,李连正坐在地上喝茶,高先生看到后,也学李连的样子坐下,笑笑说:“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听到高先生的声音,李连诧异的看他一眼,随后有些玩味的笑了,他捧着瓷缸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说:“你这老头有意思,实话说吧,你不想上去,我也得留客。”

    “哦?为什么?”高先生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家少爷特意叮嘱,遇到你这种人,务必要给他逮一个回去,今天运气不错,让我给碰到了。”李连咧开嘴笑了,似乎老头一定会乖乖的跟他走。

    身份这么快被识破,高先生觉得有些奇怪,看来他们是碰到过自己的同类。这时李连已站起身,又将瓷缸放到角落里,直起腰转过来笑着说:“老头,是你跟我走,还是让我动手?”

    “年轻人,没礼貌,我就替你家少爷教教你规矩。”说完后高先生也站了起来。

    李连立刻抢攻上去,瞬间出了几十拳,却被高先生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就逼了回来。

    “看不起我?居然没用全力,看你招招避开了要害,咱家饶你不死。”高先生似乎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

    “再来。”李连也不废话,继续攻了上去,这次摆出了全力相搏的架势,但还是避开了要害,高先生见状也不敢大意,凝神对敌。

    李连觉得对方的招数很奇怪,明明走的绵柔的路子,可拳头与对方的四肢碰在一起,就像砸在了钢板上,用的力道有多大,自己就得卸掉多少的力,如果这样久攻不下,待自己气力稍微减弱,对方要拿下自己易如反掌。

    瞅着机会,李连与高先生对了一掌,借助对方的力量倒飞了回去,高先生也不追击,就站在那里背着双手,一副高手做派。

    “我打不过你。”李连承认对方技高一筹。

    “打不过就下山去,不要挡我的道。”高先生像是在教育晚辈。

    “好。”李连点点头就往山下走,才走了两步,一颗钢珠就弹了出去,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依次弹了出去,飞向高先生不同的部位。

    “还敢耍花招。”高先生冷哼一声,三颗钢珠就落在手上,捏了捏发觉不对劲,一看钢珠已与皮肤粘在一起,似乎在往肉里陷,这时,突然肋下一痛,晕了过去。

    李连走上前去,先是捏开高先生的嘴,从怀里摸了个纸包出来,打开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部倒进嘴里,确认全部都吞下后,才从肋下抽出一根银针,擦了擦仔细收好。

    “这次你有口福了,我师父配的药,吃完后一个月之内功力全失,让你重温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论功夫,我不行!论打架,你不行!”李连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胸口。

    一声长啸,立刻从山上奔下来几人,李连仔细嘱咐一番后,才挥手让他们把高先生捆了抬上去,虽然这老头至少要明天才能醒,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所有事情办妥后,李连端起瓷缸又重新坐下,脸色有些凝重,这条路,不太好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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