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异香
有夫人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惊叫出声,脸上满是怪异与震惊之色。
“怎么了?是徐夫人出什么事儿了吗?”不知情的人在后面相问,脚下步子挪动,也想到前面来瞧瞧那里屋是何状况。
沈夫人连忙和薛嬷嬷示意,让她将内室之门关紧,阻止了众位夫人的探视。
事发突然,方才没来得及阻止,可里面的情况,着实不便让人再瞧了。
“薛嬷嬷,你去里面为徐夫人收拾一下。”沈夫人沉声吩咐,带着众位夫人等候在外面。
夫人们虽是好奇,然碍于沈夫人在此,也不敢肆意乱闯,只能低声议论。
方才惊讶出声的夫人身边围了好几人,不用多想也知道她们议论的是何事。
内室之中,光亮浅弱,视线昏暗朦胧。薛嬷嬷踏入其中,黑暗角落处看不甚清,但是大多数地方还是明了的。
只见衣裳胡乱散落在地,地上的碎茶盏茶杯不少,茶水渍洒落在衣裳上,里面的场景实在是混乱不堪。
薛嬷嬷抬头往矮榻上瞧了一眼,又随即低下头来,没脸再看第二眼。
“徐夫人,徐夫人。”她轻唤了两声,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徐夫人是知州夫人,薛嬷嬷不敢放肆乱动,于是转身在旁侧寻了一床薄被来,盖在不着寸缕的徐夫人身上,才抬起头来凑上前去,仔细察看她的状况。
徐夫人呼吸声微重,面色潮红异常,且双眼紧闭,唇齿间还有轻微的低哼声,看样子已是意识不清。
薛嬷嬷转身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捡拾起,当她走到墙角处时,忽闻一股异香传来,她先是皱眉捂鼻,可随即双眼大睁,猛地反应过来。
不敢耽搁分毫,她快步行至靠湖一侧,将紧闭的窗子全然敞开。
雨后清新气息贯入,将屋内的浑浊之气挤散,让人全身舒畅不少。
确认自己无碍,薛嬷嬷微松一口气。
因为开窗的缘故,逼仄的内室敞亮不少,外面的光线照入,将昏暗的角落点亮。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薛嬷嬷转身走向充斥着异香气味的角落。
果不其然,角落处有异。只见矮凳上单独搁置着一浅碧香炉,薛嬷嬷无需凑近,便能闻到从其中散发而出的浓烈异香味。
她一手捂鼻,一手将香炉拿到窗沿处,低头看了一眼,见里面的香将将燃尽,只余留下温热的香灰。
湖风吹来,味道便散了,没了大作用。
薛嬷嬷把香炉藏好,这才出了内室向夫人回禀。
众人在外等了许久,早已是焦急不已,心中如有蚂蚁爬过似的,难受得紧。
这不薛嬷嬷一出来,所有人都屏气敛息,静待她出声。
“夫人,徐夫人意识昏沉,瞧着像是喝醉了。”薛嬷嬷一本正经地说道,完全没有撒谎的窘迫,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喝醉?这屋里没有半点酒味,人如何能喝醉!众夫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质疑,她们看向沈夫人,却见她点头道:“原来如此。”
“徐夫人酒后失态,还望诸位勿要乱言。”沈夫人脸上带笑,可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众位夫人在名利场混迹多年,沈夫人的意思她们当然明了。若是谁将徐夫人今日在沈府的情况传了出去,那便是得罪了徐沈两府。一方是知州大人,一方是麓院院长,两方势力在黎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自然无人敢招惹。
听得沈夫人的警告,众位夫人掩下心里的好奇,纷纷出声表态:“自然自然,酒后失态,谁都免不了。”
“既然徐夫人无碍,诸位夫人就无需担心了。我命人备好了茶水果点,一起过去享用吧。”
沈夫人让婢子领着众位夫人离开,等到书房内静下来,她立即沉了脸色,抬步朝内室走去。
薛嬷嬷跟在她身侧,“夫人,瞧徐夫人的样子,应是中了魅香。”
“魅香?”她脚下步子一顿,视线往内室打量一圈,确有隐隐香味缠绕鼻尖。
“香已经燃尽了,只余留下轻微的气味,对再进来的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徐夫人那里,情况似乎不大好。”薛嬷嬷交代完,两人已经走到了矮榻边。
此时,屋内香味几乎散尽,窗外清风吹来,让人觉得浑身凉爽。
只不过,躺在矮榻上的徐夫人仍是一脸潮红,没有转好清醒的模样。
“看样子是药性未解,赶快请大夫过来。”沈夫人没有多想,立即下令。
“夫人,徐大人那里?”薛嬷嬷试探着问道。徐夫人出了事,按理来说要告知徐大人来解决才好。
沈夫人直接摇头,“不必,莫要打扰了他们。”
“是。”薛嬷嬷不再多问,离开书房去请大夫过来。
沈夫人看了一眼在矮榻上胡乱扭动的徐夫人,把视线投到了窗沿处的浅碧香炉上。这香炉一直放在辰逸书房燃放沉香,是被谁替换成了魅香?还有徐夫人为何会进到辰逸书房内室?
虽辰逸书房和招待室只一墙相隔,但要想轻易进入此处却是不能。辰逸书房门口向来有人把手,而且无人时还会上锁……
上锁!她忽然想起之前李嬷嬷说的,曦月有来府里找辰逸,而且还进了书房!
既然是进了书房,那如今人又去了哪里?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如此一想,沈夫人只觉害怕,她立即转身出去,要问清楚此事。
内室门外,书房之中,沈辰逸坐在书案边,闲散地翻看书籍。
李嬷嬷不清楚内室中的情况,但也知晓里面的人不是林姑娘,而是知州府徐夫人。偷瞄公子一眼,见他脸上一派轻松之色,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清楚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她心里隐约觉得不妙。
她脚下步子微动,准备轻声退出,然在转身的那一刻,却被人叫住了。
“李嬷嬷,莫急着走。”沈辰逸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深意。
李嬷嬷看的心惊,立马低头,嗫嚅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沈辰逸轻笑一声,“吩咐倒没有,不过你先别走,母亲等会儿定要找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话音落下,他不再解释,起身走到沿湖窗边,向远处眺望。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手
薛嬷嬷暗觉公子话中有深意,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不,不会的,公子没有和林姑娘在一起,两人应是还没有碰见。
只要她一口咬定林姑娘是自己来寻公子的,而且还独自进了书房,那内室香炉里的东西便可以全数推在林姑娘身上。
林姑娘欢喜于公子,又担心自己的门楣配不上沈府,于是忍不住动了歪心思,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好顺利嫁入沈府。
如此一来,不说夫人和公子会将林姑娘怎么样,但以后定会疏远着她,而且徐夫人知晓后也定会寻她的麻烦。
林姑娘自顾不暇,和沈府的关系自然就淡了。
那时候,乐云再去公子面前多露露脸,还怕会不得公子的疼爱。
只要乐云能把控住公子,也不枉她在沈府为奴多年。
薛嬷嬷定下心思,平静等候在书房中。
“咯吱”一声,内室门缓缓打开,沈夫人从中走出。
站在窗边的沈辰逸迎上来,唤了声:“母亲。”
“正好你也在,你院子里的李嬷嬷呢?”沈夫人出声问道。
听得夫人的询问,李嬷嬷连忙上前行礼,“夫人。”
沈夫人打量李嬷嬷两眼,眸色幽深地问起林曦月入沈府一事。
同先前一样,薛嬷嬷仍是说林姑娘来寻公子,之后进了书房,却又不知去向。
“既是林姑娘进了书房,那为何又是徐夫人出现在内室之中?”沈辰逸一脸困惑,不解地向薛嬷嬷问道。
“这……”薛嬷嬷吞吐着,“我也不知。”
记得在林姑娘进入书房后,她在门上落了锁。按理来说,此处应是无人能出也无人能进,怎么林姑娘就换成了徐夫人了呢?她是真不清楚。
沈夫人还想再问,这时薛嬷嬷领了大夫过来。
经大夫看诊,徐夫人确是中了魅香无误,好在分量不多,灌一副解香之药便行。
拿了药,沈夫人亲自谢过大夫,并予以重金,请他务必要守口如瓶,不要将此事传出去。
等送走大夫,旁边的宴席也已经散场,各家相继离开,唯有徐清明一直等着徐荣氏过来。
这时,沈夫人才派人去请了老爷和徐大人过来。
两人到书房时,徐夫人已经被灌下解药,只等清醒过来。
起初,徐清明是一头雾水,可当他得知徐荣氏昏迷的原因后,忍不住变了脸色。
自己的夫人出了事,且还是如此特殊的情况,想必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忍得了。
若不是看在沈院长的面子上,他怕是会当场抓了府里的下人过来审讯。
不过,好在发现及时,没有出大问题。
“是否有其他人知晓此事?”徐清明有些担心,今日沈府来了许多人,万一这事被传了出去……
“徐大人是黎城知州,而我沈府虽暂且无人入朝为官,但与各位大人的渊源颇深。相信他们为着自家的前程,应是不会将此事乱传出去的。”沈夫人确信道。
如此一来,徐清明倒是安心不少。
不过,沈夫人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今日之事虽不会乱传出去,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方,但夫人们之间私下的议论应是免不了。
今后,徐夫人怕是要小心经营,多多与人为善,不要得罪了今日的哪位参与者才好。
“夫人,徐夫人醒了。”薛嬷嬷从内室走出,向众人回禀。
徐清明闻此,立马抬步往里走。
此时,徐荣氏靠坐在软榻上,脸上神色格外难看。闻入异香之后,她并非是意识全失,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如今虽清醒了过来,却仍觉手脚酸软,身体的异样感也未全然消失,只不过能忍受住罢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是又怒又气,这香明明是……
“可还有不适之处?”徐清明的询问声将徐荣氏的思绪打断。
她转头看去,见徐清明正朝自己走来,他脸上显出少有的关心之色,似是十分在意她。
这样的他,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一瞬间,徐荣氏有些恍神,等到徐清明再次出声询问,她才回应道:“只是身子有些虚,没有大碍。”
“那就好。”徐清明点点头,不再看着她,而是转身打量内室,并问道:“你为何要进沈公子书房?”
徐荣氏刚要张口,却又闭了嘴。实话自是不能说,只能迂回绕转。
闻着房中隐约残留的香味,她双眼微缩,这香怕是明柔准备给林曦月的,可没想阴差阳错之下,用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林曦月没有中招,没有成为受害者,那加害者的角色便让给她吧。
徐荣氏斜瞟徐清明背影一眼,嘴角偏勾,在他转身之际,立马消了嘴角的笑意,转成迷茫之色,“这里是沈公子的书房?”
徐清明看着她,神色莫测。
徐荣氏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低头装作无辜又万事不晓的样子,呢喃道:“我……我不知道,我进这里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曦月在这里面。”
“那曦月人呢?”他仔细查看了房中各个角落位置,没有任何异常,也更不可能藏人,除非跳了湖。
如此想着,徐清明立马走向窗边湖侧,向外眺望,而徐荣氏则起身跟在他后边,细声告知:“我进书房后,听到内室有奇怪的动响,以为是曦月在里面。我担心她出事,就闯进了内室,可没想人没找到,反倒是我自己……”
她没有把话说完,细弱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哭腔,让人一听便知她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不过,徐清明倒是没有大的反应,他甚至没有回头,只继续问道:“什么奇怪的动响?”
“就是……”她欲言又止,颇是难为情。
这时,徐清明才转过身来,视线牢牢盯着她,“是什么?”
徐荣氏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男女之事。”
“你确定?”
她点头,“确定。”
话音落下,徐清明轻笑一声,“怕是你中了药,人迷糊了。”
“你不信?”徐荣氏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一时心急也顾不上许多,想着一定要把罪名冠在林曦月头上,于是不再顾及,高声指责:“我今日会出事,指不定就是林曦月下的黑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逃跑
徐荣氏声音不小,里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徐清明这才沉了脸色,只觉得她说话太过荒唐。
“曦月作甚要害你?”
徐荣氏冷哼一声,咬牙低声道:“她害我还不够多吗?因为她,如今满街都是明柔的风言风语;因为她,沈公子疏远了和明柔的关系。今日我来了沈府,想必她是怕我将她的真实面目告知给沈夫人,所以才会加害于我。”
说到这里,她不顾徐清明的阻止,故意扬高声音,“沈夫人与我无冤无仇,定不会加害于我,而在这沈府与我不对付的人,怕是就只有林曦月了。”
话音落下,内室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徐荣氏转头去看,见沈氏夫妇和沈公子齐齐站在外面,且面色颇为难看。
她心里十分高兴,但面上不曾显露,只装作吃惊的模样,吓得后退两步,和徐清明告罪,“我不知道他们在外面。”
先前内室里的动静,外面的人不甚清楚,但是徐夫人后几句话,却是听得一字不落。
内宅女人间的弯弯绕绕,沈院长不好出面处理,只能交由沈夫人解决。
“徐大人,徐夫人,这书房内室中的魅香,绝不会是沈府之物,而且我已经问过辰逸了,这香也不是他从外面拿回来的。”
“在书房点燃这香的人是谁,我暂且不能下定论。”
“至于林姑娘,我今日不曾请她进府,也没有见过她。”
“当然,此事发生在我沈府,我定会查得清清楚楚,并严惩作恶之人。”
沈夫人一番话下来,不仅表明了沈府的清白,也含糊了徐荣氏对林曦月的指责。
虽然徐荣氏和李嬷嬷都说林曦月进了书房,但是沈夫人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依照她对曦月的了解,以如此阴毒的手段,在辰逸书房坑害徐荣氏之事,应该不会是曦月做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徐清明拱手要说告辞,却被徐荣氏出声打断:“沈夫人,林曦月姑娘究竟是否在府内?”
今日之事,她说什么也不能就此作罢。看沈夫人的态度,是想要保林曦月了,可她偏偏不让。
“林姑娘的去向,我并不清楚。”沈夫人面色冷了不少,态度也不似先前柔和。她素来喜欢清净,所以不常带外人来家里,家里也从没有发生过此等羞恼之事。
徐夫人究竟是被人害,还是另有隐情,她定会查得清清楚楚,但不论如何,她的脸面不容他人落下。
“何不派人去找找,找到了问个清楚,也好能叫我安心。”徐荣氏不依不饶,也不再在乎沈夫人的态度。
若是沈家真的惹毛了她,她便把沈辰逸的事情给抖出去,也好叫世人看看,向来清高典雅的沈夫人,却养出了一个不守世俗伦常的儿子。
沈家人被众人指点议论的场面,想来应该会很有意思。
徐荣氏将不尊与挑衅清楚地显露在脸上,不仅是沈院长和沈夫人有了怒火,连徐清明都变了脸色。
眼见氛围陷入焦灼,静等在旁侧的沈辰逸轻咳一声,“曦月姑娘确实入了府中。”
“那她人呢?”徐荣氏连忙发问。
沈辰逸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见他不答话,徐荣氏不用多想,也能猜出沈辰逸定是不知道林曦月的去向。如此一来,她的处境就更加有利。
徐荣氏甩开徐清明控制着她的手,走到众人中间,装作惊疑的样子推测道:“该不会是逃跑了吧!”
她这话一出,几乎是敲定了林曦月是燃香之人。
他人想为林曦月辩解,却苦于不知情,无从开口。
徐清明本想开口,又被沈辰逸拉住。
一时之间,书房内无人反驳,徐荣氏气焰更甚。在徐清明和沈府人面前,她将自己与林曦月以往的恩怨全数道出,并直言定论林曦月就是那害人的幕后黑手。
“徐夫人,事情没有查清楚,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沈辰逸出声提醒。
徐荣氏毫无惧意,若是林曦月还在沈府,她或许要仔细想想该怎么辩解,但是如今人都不在,还不是依照她说了算。到时候,就算林曦月不承认在书房点了香,但是她从沈府匆然离开却是事实。冲着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起疑了。
可惜的是不能毁了她,还有沈府的秘辛之事,仍是不被外人知晓。
徐荣氏转头冷笑,一抬眼却见有人正牢牢盯着她。
看那人的穿着打扮,应是沈府的下人。
她心里一突,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在这时,却见那人小心翼翼朝旁侧瞄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于是眨眼和她示意。
她认识自己?徐荣氏犹疑片刻,才想起明柔说过,在沈府有里应之人。
看来,这位嬷嬷是友非敌了。
她冲嬷嬷一笑,在得到回应后,嘴角的笑意更深。
一人言说,或许会让人怀疑,但只要另添一人,便极容易使人相信。
而沈府这位年长嬷嬷,就是那另一人的最佳人选。
“沈夫人,沈府下人众多,难道就无一人注意到林曦月的来去吗?她来沈府,总不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是?”
先前若是在针对林曦月,那此刻徐荣氏明里暗里说的都是沈府。
沈夫人气得脑仁疼,但理亏的是她沈府,她也不好和徐夫人争论。
“林姑娘进府时,府里自是有下人领着她。”她视线转向角落处,有人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她伸手一指,介绍道:“这位李嬷嬷是我儿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林姑娘进府是她领的,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她便是。”
沈夫人说完,轻叹一声坐在了软榻上,视线转向窗外,都不想多看徐荣氏一眼。
徐荣氏不理会他人的反应,直接走到李嬷嬷跟前,照常问了林曦月进府的经过。
李嬷嬷老实答了,和先前告知夫人的一般无二。
“不过……”忽然,她语调一转,似知道其他隐情。
“怎么?”徐荣氏立马瞪大了眼,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而其他人闻此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需解释
李嬷嬷心里想着徐夫人既然敢说林姑娘已经逃走,那想必人确实已经不在沈府,那她要做的便是证实徐夫人的话。
她故意迟疑着回道:“林姑娘进书房后,我虽没有看到她从正门出来,不过在后院外门处,处,我像是有看到她的身影一闪而过。”
“你可看清楚了?”沈辰逸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突然出声逼问。
“这……”她自是没有看清楚,林姑娘去了哪里,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但是为了助徐夫人,以便让自己也能从中脱身,薛嬷嬷只能硬着头皮答:“看清楚了。”
话音落下,徐荣氏心里还来不及欢喜,沈辰逸倒是笑出了声。
她觉得莫名,朝沈辰逸望去时,一眼瞥到徐清明,却见他脸色更是阴沉。
因心里有鬼,不敢与他对视,徐荣氏快速转了视线,看向发笑的沈辰逸。
“沈公子,为何发笑啊?”
“我笑我自己,连院子里的下人都管不好,竟让她满嘴胡言。”
这话让人更不理解,什么叫笑自己管不好院子里的下人?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徐荣氏侧头看向李嬷嬷,而此时的李嬷嬷连头都不敢抬,站着的身子还微微有些发颤。
没用的东西!徐荣氏心里暗骂一句,但她更忧心的是沈辰逸的态度,难道是有何变数?
“沈公子是不信李嬷嬷的话?”她试探着问道。
“不信。”沈辰逸未加考虑,直接摇头。
徐荣氏还想争论,这时徐清明突然站出来,他也顾不上沈院长和沈夫人还在旁边,当即对徐荣氏厉声呵斥道:“莫要继续胡闹。”
怎么就是胡闹?徐荣氏心里不服,却不敢直接顶撞他。
“你自己看外面。”徐清明扔下这句话不再多说。
“外面怎么……”徐荣氏嘟囔着转头往窗外看去,当视线触及湖面之时,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会!她整个人顿住,只见微风拂动的浅波碧水上,一叶小舟正晃晃荡荡缓缓前行,而浅舟之上坐着一娴静女子。
虽然隔着许远,看不到正面,但她的身份,不用沈辰逸多说,众人都已经知晓。
什么外门,什么身影,什么逃跑,无需林曦月自己出面解释,李嬷嬷的证词就被全然推翻。
下人在主子面前扯谎,当真是不要命了。
不等沈辰逸发话,沉默许久且憋屈许久的沈夫人,猛地哼声拍桌,直接怒道:“来人,把李嬷嬷绑起来,好好审问看管。”
“夫人,不,夫人,是老奴眼花看错了。”李嬷嬷吓得立马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这种时候,李嬷嬷若是痴愣着倒还好,可一旦有了惊慌失措之态,不就是原形毕露了吗?
沈夫人不是心软之人,尤其是对待叛主的下人,更是不能容忍。
对她来说,家人的安危和家宅的安宁最重要。
不管李嬷嬷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单单就她跟着徐荣氏撒谎这一点,沈夫人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李嬷嬷哭嚎着被人拖走,书房大门一关,吵闹声被阻隔在外面,房内又恢复先前的安静。
这样的安静让徐荣氏愈发害怕,她躲开徐清明的视线,走到窗边往外望去,仔细打量湖面的小舟,经反复确认后,不得不承认上面的人确实是林曦月。
她想过林曦月还在沈府,但是万万没想到,林曦月居然在悠哉游哉地游湖。真是白费一番功夫,还损了李嬷嬷这个帮手。
“徐夫人,林姑娘没逃呢。”沈辰逸笑着提醒她。
徐荣氏轻呼一口气,毫不示弱:“那正好,我倒要问问她,为何要害我。”
“好,我这就去唤她过来。”沈辰逸转身出门,去湖边唤人。
徐荣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心里快速思索,要如何才能让林曦月脱不了身。
小湖中央,林曦月坐躺于小舟之上,静享这一片安宁。
微风吹佛,掀起湖岸边轻垂的杨柳枝条,湖面水波荡漾,带动轻浮在水面上的轻舟。
阴雨初晴,气温不冷不热,阳日透过绵软的厚云层传下,照射在身上,让人觉得分外柔和。
感受着自然风光,又久久无人来唤她,林曦月眼皮渐垂,思绪已经昏沉。
沈辰逸来到岸边,朝轻舟的方向唤了两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该不是出事了吧?”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叫人另划了舟船过去。
当他匆匆忙挨近了,探头往前一看,见她面色红润柔和,且呼吸轻浅,才知晓人是睡着了。
紧张的心放下,他无奈摇头,又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是笑他自己傻,还是笑林曦月太过心大。
独身一人在湖面泛舟,她不好好掌桨,居然还半躺着睡着了。
他在书房里看着徐荣氏胡言乱语,为她紧张着急,她自己倒好,惬意得很。
“天亮了,该醒了。”沈辰逸轻敲船舷,将林曦月从沉睡中唤醒。
林曦月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的湖水舟船,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视线扫到一旁船上的沈辰逸,思绪这才逐渐回神归拢。
“好了吗?”她轻声问出,因才睡醒,嗓音略微嘶哑。
沈辰逸点头,“徐夫人唤你过去,李嬷嬷已经被母亲绑了。”
他没有解释太多,一切情况正如当初她所预料的一般,虽略微有所差异,但整体偏差不大。
两船并齐,林曦月跨至沈辰逸对面,划船的下人用绳索将空船系好,这才往书房的方向划去。
距离拉近,书房中的窗扇大敞,林曦月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人。
她脸上扬起笑容,晃晃手和沈夫人示意,沈夫人亦是笑着回应。
站在窗边的徐荣氏,自是也看到了笑得明媚灿烂的林曦月。她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这下又有些慌了神。
其实,谋划的人是徐明柔和乐云,徐荣氏并不大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她的任务是在入沈府后,去到沈辰逸书房,再撞破里面“三人行”的混乱场景,并将旁边商谈的老爷夫人们引过来,好让林曦月和沈辰逸两人身败名裂,让沈家人和林家人都在黎城抬不起头来。
如此一来,才算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徐荣氏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才会转变成如今的为难局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关键之人
林曦月跟随着沈辰逸进了书房,和长辈们一一见过礼后,被问起什么时候来的沈府,她俱是如实回答。
如果说先前沈夫人只是怀疑李嬷嬷,那在听过林曦月的话后,李嬷嬷已经再无翻身的机会。
“李嬷嬷入府多年,少有出错的时候,更别说是起了坏心。她把曦月骗到府里来,究竟是为了作何?”沈舒氏百思不得其解,想要亲自去审问,此处又暂时走不开,只能派身边的薛嬷嬷过去。
林曦月和沈辰逸知晓实情,但是并不打算直接说出来。
这两人面上一派轻松之色,似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得徐荣氏好不慌乱。
眼见沈夫人身边的薛嬷嬷领命离开,徐荣氏顿时慌了神。
万一李嬷嬷受不住刑,将事情全然招供出来,那她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有着青衣的沈家婢子经过。徐荣氏看着那熟悉的青衣,忽然记起她进书房时,也是一如此模样打扮的婢子领的路。
那婢子引了她进内室,她察觉不对时,房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住了。如此想来,她也是着了别人的道。
在这沈府之中,想要算计她的人,还真的就只有她了。
徐荣氏将视线落在林曦月身上,心里已经明白岔子出在哪里。想来林曦月是察觉了书房里的计谋,并且反将了她一军。
先前担心李嬷嬷招供出自己而无路可退,但是此刻情况却是不一样了。
说起来,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那书房里的魅香,可都是被她吸进了体内,丢丑的人是她,而不是林曦月。
只要能揪出那领路的婢子,查清她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下了黑手,便一目了然。
想通这点,徐荣氏紧绷的脸色舒缓不少,出口不再咄咄逼人,她使劲儿挤出两滴泪,诉说起自己的“惨痛”经历。
寻常妇人遇上这等难以启齿之事,都是尽量遮掩着,她倒好,丝毫不避讳。
沈夫人实在是不想理会她,可碍于徐大人的面子,也不能直接赶人出府。
她若是单纯想查出下黑手之人,沈夫人没有意见,然随着徐荣氏的控诉声响起,那潜藏的意图便显露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骗你入书房的婢子是我沈府安排的?”沈夫人忍不住出声质问。
“沈夫人,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就说过,以您的身份,自是不会害我,但是免不了有想害我之人,借用了您的身份。”徐荣氏说着,将视线转向林曦月,意思十分明了。
对此,林曦月没多大反应,她反而直视着徐荣氏,并回以浅笑。
看你能笑到几时!徐荣氏心里暗骂一句,以帕遮掩,将满脸的险毒心里隐藏起来。
相比男人,女人更要了解女人。
沈夫人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随着徐荣氏的几番变脸,她已是十分戒备。
林曦月和沈辰逸更是不必说,两人是静看徐荣氏做戏。
整个书房,唯一在认真听查的人,只有徐清明。
徐清明倒不是怀疑林曦月,只是在他看来,徐荣氏确实是着了别人道。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此事必要查得清清楚楚。
“我去审人。”他觉得关键落点还是在李嬷嬷身上。
“你去哪里审人?”徐荣氏见他往外走,连忙拦住。
“自然是审那位李嬷嬷。”
“你审她有何用,骗我入书房的人又不是她,而是沈府的一婢子。”
“那我便抓了那婢子来审。”
徐荣氏闻此心中一震,她要的便是这句话。
沈府婢子不少,一时想要找到一人倒也不太容易。
徐荣氏忙着辨认,暂时没空理会他人,而沈夫人则去了后院,来到看管李嬷嬷的地方。
“夫人,她什么都不肯说。”薛嬷嬷颇为无奈,她曾与李嬷嬷打过交道,两人关系不说多好,但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相识都已有几十年,如今看她沦落成这等模样,也不忍心下狠手。不过,若是夫人下令要用刑,她自是不会违背。
李嬷嬷垂着头一语不发,沈夫人在她身前站定,没有出声逼问她,也不用人对她用刑,只静思片刻后,朝身后的薛嬷嬷问道:“查一查,她在府里还有哪些亲人,都带到我面前来。”
听到夫人如此吩咐,薛嬷嬷愣了一下,再看李嬷嬷时,见她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着急之色显而易见。
“夫人,我说,林姑娘是我骗进府的,书房里的魅香也是我点燃的。我是想毁了林姑娘的名声,所以才谋划了这些事情。”
“只是,我也不知因何缘故,林姑娘没有中香,反倒是徐夫人进了书房内室。”李嬷嬷急忙忙把自己的谋划道出,与先前闭嘴沉默的样子判若两人。
只是,沈夫人听了这些没有发怒,反倒是轻笑出声,像是听她讲了一个笑话。
“李嬷嬷,我问你,你是何时认识曦月的?”沈夫人放缓了声音,摆出单纯好奇的模样。
李嬷嬷正紧张着,突然听此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然回道:“我不认识……”
“曦月”正要说出口,她陡然闭了嘴。
曦月,林曦月,林姑娘,她怎么就忘了。
见她懊恼地模样,沈夫人嘴角笑意更甚,“你都不认识曦月,又为何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呢?”
“我……”她无法做答,不敢提及公子,更不敢提及徐夫人,生怕牵连了乐云。
“把府里和她有关系的人都找出来。”沈夫人不再多问,直接朝薛嬷嬷吩咐。
恰在此时,有人前来禀告,说是给徐夫人领路的那个婢子已经被抓到了。沈夫人当即转身前往书房。
书房门口,徐荣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青衣婢子,脸上的痛快止不住地溢出。
骗她进书房的人已经抓到了,接下来只要让她招出背后的主子,今日之事就能结束。
虽然不能毁了林沈两家,但是能揭露出林曦月的真实面目,倒也不虚此行。
徐荣氏沉浸在自己的痛快之中,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青衣婢子频频给她使眼色。
第两百章 驱逐
“确定是她吗?”徐清明和徐荣氏确认道。
徐荣氏没有一丝迟疑,“就是她,没错。”
她心里有十分的把握,今日林曦月绝对逃不掉。
“徐夫人,奴婢是无辜的……”跪在地上的青衣婢子朝徐荣氏求饶,却被徐清明命人拖了下去。
找到了人就好,审讯此等残暴的画面,还是要避着女人和孩子。
眼前是看不到,不过响在耳边的惨叫声却更是清晰。
林曦月面露不忍之色,心疼婢子所受的刑罚。
她如此模样落在徐荣氏眼里,却成了心虚和害怕。
“等下有你哭的时候。”徐荣氏低声咒骂一句,眼里的嚣张气焰更甚。
沈夫人离徐荣氏不远,隐约听到她的低喃,又见她望着曦月,面露凶狠之色,心里颇为担心。
不过,她见曦月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意,丝毫不见害怕忧愁的模样,像是受她感染一般,紧张的心情松缓不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旁边审讯房内的动静渐小,不多时候,只听“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光线照入,徐清明阴沉着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曦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呈严肃之态;沈辰逸站在她身边,则是神色莫测;沈夫人不明真相,见徐大人脸色不对,心里有些担心;沈府的下人们更是不必说,屋内婢子的惨叫声就够让人胆战心惊。
唯有徐荣氏一人,是满面红光,神色激动。她快步跑至他身边,问起方才的审讯结果。
“怎么样?她可是招了?有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吗?”
徐清明死死盯着她,一语不发。
他久久不说话,盯着她像是盯犯人一般,徐荣氏暗觉不对,激动的神色逐渐转为慌乱。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就不信了,抓到了人,还制不住林曦月。
徐荣氏绕过徐清明,气冲冲进到审讯室,在被绑婢子身前站定,出声逼问她是否受命于林曦月。
怎料这时,那婢子神色激动,突然开始向她求饶。
“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怎敢害您,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婢子一阵胡言乱语,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徐荣氏听得烦闷,正要提及林曦月时,却突然注意到她发髻上佩戴的兰花珠钗。
这、这不是……
她视线陡然定住,盯着那兰花珠钗许久,之后看向眼前的婢子,仔细打量。
愈看便愈发心惊,一模一样的兰花珠钗,连带着熟悉的眉眼。
眼前之人,不就是明柔院里的双红吗?怎么明柔身边的婢子会来了沈府,还被她当成是林曦月的人给抓了?
徐荣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后退,险些昏倒在地。
靠在方桌旁,她全身虚软,没了任何吵嚷的力气。
“荣清,你有要和我解释的吗?”低沉的声音中隐约掺杂怒意。
徐荣氏身子僵硬,不敢回头。她怕,怕看到徐清明失望又愤怒的眼神。
“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徐清明万万没有想到,一番审讯下来,被招供出的人居然是他的家人。
“她,名唤双红,不是沈府的下人,而是我徐府长女徐明柔院子里的二等女使。至于我徐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沈府,正如你所说,还真是要查查她身后的主子!”最后一句话,他近乎是呵斥出声。
徐荣氏闻此吓得一抖,更是没了脾气。
此时此刻,徐府内,徐明柔坐躺在软椅上,静候着母亲的胜利归来。
她心里把握十足,就算此事被沈家压了下来,但林曦月失德的事实却改不了。
就算不能闹到人尽皆知,但绝对瞒不住黎城各大世家。
等候的半日,她猜想了所有可能的情况,却没有想到这次是引火上身。
没能毁了林曦月和沈辰逸两人不说,连自己最后唯一的依靠也推得更远。
徐清明失望到极致,带着徐荣氏亲自给沈夫人赔礼道歉,请求原谅。
因沈府也有下人掺和其中,沈夫人没有过多计较。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嘱咐徐大人自己理清家务事,不要误伤了他人。
这他人,自然是指被骗入沈府的林曦月。
面对徐大人,林曦月敬意不减,只是谈起徐荣氏和徐明柔,她却是说得直截了当,“她们行了坏事,自当受罚。至于该如何罚处,由您来决断。”
若是以前,曦月当着徐清明说出此番话,他不说会驳斥于她,但心里定有意见,但自从知晓陆少对曦月的态度后,他不由得更加看重她,也不会轻易忽视她的想法。
比起不懂事的夫人和女儿,他更看重前途极佳的内侄女。但凡曦月能和陆少搭上关系,想来他徐清明在仕途上也能顺畅许多。
徐清明最后的处置方式究竟是何,林曦月已经不大在乎,不过之后的日子确实清净不少。
直到某日外面传来喧闹声,秋韵急匆匆回来告知,林曦月才知是有人来徐府迎亲,而要从徐府出嫁的就是大姑娘徐明柔。
秋韵对此好奇不已,毕竟在她看来,以徐大姑娘的家世条件,成亲怎么着也得热闹个三五天,热闹得轰动全城才知,怎么会忽然就出嫁了呢?而且婚礼也过分低调了些,连林家人都没有邀请,怎么说林家姑奶奶也是徐府的二夫人呢!
不过,主子们没有谈及此事,她也不敢多嘴,只能把疑惑藏在心底,日子仍是过得安安稳稳。
直到时至六月下旬,在书院苦读的睿泽少爷忽然归家,平稳安然的宁静日子才被突然打破。
林宅正堂,林家四人齐聚一处,皆是面色凝重。
林曦月尤为惊讶。今日午时,她用过午膳,正想回房小憩片刻,却听闻哥哥匆忙回家的消息。
当她赶到正堂时,正巧听到哥哥说起他被书院退读的消息。
退读!在麓山书院,除了学子因个人原因,自行退读外,被书院强行退读的情况少之又少。
说得好听些点退读,实际上就是驱逐。然,会被书院驱逐的学子,往往都是因为犯了大错。
林睿泽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被麓山书院驱逐出去?
第二百零一章 得罪了谁?
说起来,林睿泽自己都不清楚被麓山书院退读的原因。
今日早间,课上得好好的,沈院长却亲自找了过来。起初,他以为院长是要指点自己做学问,却没想开口竟是让他离开书院。
林睿泽当场傻愣在那里,全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后,他追问原因,院长却愿意再见他。
直到有人来催他离开,林睿泽才肯相信早间院长的言语不是玩笑,而是真要要赶他离开。
院长见不到,催人走的已经到了眼前,林睿泽就算心有不甘,也不能强留下来,只能先行回府,和爹娘商谈后再做打算。
“未免太过离谱。”林允元仍不住拍桌怒道。
退人学不说,还不给出任何解释,麓山书院行事实在是儿戏。
以睿泽的才学,不少书院上赶着抢他,当初家里也是想着麓山书院名声好,又隔得近,才会择了它。
哪曾想到在最要紧的关头,却出了这等难事。
“不行,我要去找院长问清楚。”
如今已到六月底,距离秋闱考试,只剩下一月的时间。不管如何,考试不能错过。
林允元等不到明日,立马起身换衣,出门上车快马赶去麓山书院。
林睿泽想拦住父亲,人却已经远了踪影。
林周氏亦是忧心忡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倒是林睿泽自己,虽有些失望,却没有过于沮丧。
“哥,退学可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离开确实是可惜了些。失了在麓山书院学子的身份,就没了参考的资格,短期内要去到别的书院也不大容易。错过今年的秋闱考试,可又需要再等上三年。
“院长直接告知我,想来已经决定好了。父亲,怕是只能白跑一趟。”
“没事,大不了再等上三年。三年后,我再去考试,指不定能拿个解元呢。”林睿泽倒是看得开,反而出声宽慰曦月。
林曦月清楚哥哥的才学,在上一世,哥哥能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虽然有陆家在其中帮衬,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她相信,哥哥若能参加八月的乡试,今年黎城的解元也一定是他。
及至晚间,林允元才从书院归来。
进屋时,林曦月见爹爹脸色阴沉,便知事情定是没能解决。
正如林睿泽所料想的,林允元确实是白跑了一趟,沈院长压根儿就不肯见他,更别说是给出解释了。
此事得不到解决,林家人一日都睡不安稳。眼见着爹娘日渐憔悴,哥哥也有些心不在焉,林曦月托了周明在书院里打听情况。
对于睿泽被退学一事,周明也颇为愤慨。他是数日没有在书院看到睿泽,找到睿泽居住的小院,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后问起书院的老师,才知晓睿泽已经离开了书院。
“这事实在是奇怪。我问了许多学子和老师,他们甚至都不晓睿泽已经离开了书院,还当他在闭关苦读呢。”
“书院把此事瞒下来了?”
“也不能说是瞒,但是确实没有告知大家,想来也是没有理由吧。”
既然没有理由,那就说不是明面上的决定,难道哥哥是在书院得罪了人,所以才被劝退?能让院长出面的人,究竟是谁?
林曦月心里有了怀疑,却又不敢确定。一方面,她托周明仔细打听书院里的情况,让他一有消息便告知她;而另一方面,她多次约见了沈辰逸,想要和他见上一面。
然而,两处都不大顺利。周明在书院查不出什么,沈家那边也没有回应。
直到七月五日,周明忽然急忙忙赶到林家,在猛灌了半壶茶水后,和林家两兄妹说起自己偶然探听到的消息。
“昨日晚上,我在经过院长课室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交谈声,心里好奇就凑近了去听,结果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周明摆出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他撞见了鬼。
“退学缘由。”林曦月等待他说出结果,林睿泽也静听着。
这两兄妹,未免太冷静了些。周明无奈瘪瘪嘴,认真告知:“要求沈院长将睿泽退学的人是,院长夫人。”
这话一出,林家两兄妹倒是变了脸。一个满脸惊愕,一个则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若有所思?难不成曦月知晓什么?
不等周明出声询问,林睿泽率先开了口,“院长夫人与我毫无瓜葛,为何会让我离开书院呢?”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周明说着将视线转向曦月,问道:“曦月,你不是与沈府多有来往吗?可是知晓什么?”
林曦月醒过神来,没有出声解释,也没有摇头否认。
自上次从沈府离开后,她就一直没有去过沈府,也没有得到沈夫人的邀约。她并未多想,可如今看来,是沈夫人在故意远着她。
可是要远着她,也不必让哥哥离开书院不是,究竟是为……
突然,她端起茶盏的动作一顿,手里不自觉地握紧。沈夫人让哥哥离开书院,是不想在书院见到他,可她又不常在书院,那只能是她不想让某人和哥哥往来。
至于这个能让沈夫人如此操心的某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本以为解决了徐明柔和徐荣氏,日子就能安安稳稳,可在事实面前,她还是太过天真了些。
“或许是……我牵连了哥哥。”林曦月眼眸低垂,不敢和哥哥对视。
就算沈夫人是为了沈辰逸才让哥哥离开,但这其中的理由太过令人羞恼,她自是不会说出来让哥哥徒增烦恼。
“因为你?”当然,林睿泽不是那么容易哄骗的,他当即便是怀疑。
林曦月无法,只得将那日发生在沈府的事情道出,“虽然害人的是徐氏母女和沈府的下人,但追根究底却是因我而起,沈夫人这次为难哥哥,想来也是嫌恶了我。”
“若真是因为这样,麓山书院我不读也罢。如此不讲道理,我更应当远着些。曦月,你别想多了。以哥哥的才学,自有出头之日。”林睿泽低沉了两日,自己也打起精神来。虽然离开了书院,但学业不能荒废。
第二百零二章 没得商量
相比以前,林睿泽苦读的劲头更甚,林家人看着是既欣慰又心疼。
林允元又数次去到麓山书院,然仍旧没有转机。既然麓山书院不行,那便换去其他书院。
为了让睿泽赶上八月的乡试,林允元开始打听周边县市隔得近的书院。
每日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了些,但是好过整日叹息。
林周氏想着睿泽能转去其他书院,低丧的心情也好转不少。
趁着家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林曦月私下约见周明,让他在书院见到沈辰逸后,把人带到简水酒楼。
周明守株待兔似的,在书院学子必经之地等了三日,才见到沈辰逸。
话说,沈辰逸被母亲拘在家里好一段时间,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是日早间,他走在路上,准备去上早课。这时,一人忽然从路边冲出来,拽着他就往外走。
他吓了一下,等看清身前之人,才消了惧意。
因对林睿泽多有注意,沈辰逸对他身边的友人也较为了解。
眼前拽着他往外走的人,就是经常跟在林睿泽身边的周明。
“你要带我去哪儿?”眼见着快要走出麓山书院,沈辰逸忍不住出声问道。
“曦月要见你。”周明没有回头,直直往前走。
沈辰逸清楚周明和林家兄妹的关系,所以没有怀疑,只是不知曦月见他是要做什么。
车在简水前面停下,周明直接领人上楼。
当沈辰逸见到林曦月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何不肯见我?”
他整个人有些懵,从路上被周明拉走,再到简水见到曦月,此刻又被她如此质问,他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你没有收到我的约见函?”林曦月眯眼问道。
沈辰逸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
难怪,林曦月轻叹息,她送去沈府的约见函,怕是都被沈夫人命人销毁了,沈辰逸又如何会来见她呢。
“那你知道吗?我哥从麓山书院退学了。”林曦月缓声道。
“什么?”沈辰逸霎时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退学,他为何要退学?”
“并非是他要退学,而是被院长劝离的。”
沈辰逸直接摇头,“这不可能。”林睿泽在麓山书院才学拔尖,很有可能在今年的八月乡试中拔得头筹,为着书院的名气,父亲也不会让他离开书院,这绝对不可能。
“是真的,我哥已经离开书院许多日。我今日见你,就是想请你帮忙,看退学一事能否有所转机。”林曦月不知道寻他有没有用,但还是要争取试一试。
“怎么会这样?”沈辰逸低声呢喃,仍是觉得不对劲,“忙,我一定会帮,但你能告诉我,我父亲为何要让他离开麓山书院吗?”
林曦月看着他欲言又止,“其中原因……和你母亲有关。”
“我母亲?”沈辰逸起先是迷茫和不解,可忽然他浑身僵直了一下,随后似是懂了。
沉默许久,他对林曦月沉声道:“这事我来解决,你先安心回去。”
“如此,便拜托你了。”林曦月见他明了,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且说在林曦月到家后不久,沈辰逸回了沈府,他朝母亲的院子直奔而去。
沈辰逸突然闯进时,沈夫人正整理着府里的账册。
“怎么从书院回来了?”沈夫人目光柔和,见辰逸喘着粗气,倒了茶水递给他。
沈辰逸并未接过,他坐在方桌旁,看着母亲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日曦月离开后,他问了乐云的下落,知晓乐云在自己院中,暂且没有逃走的可能,便先应付了母亲这边的询问。
哪知等他得闲了再去找人时,乐云已经没了踪迹,而且先前被母亲绑了的李嬷嬷也没有回来。
他去问母亲两人的下落,母亲只说是打了板子发卖了出去。
他并未有疑,可现在看来,以母亲对待曦月和睿泽的态度,怕是向两人审讯出了什么。
沈辰逸静思许久,一脸沉重的样子,沈夫人心里了然,也没有说什么,只等他自己出声询问。
“母亲,是您让林睿泽从书院退了学。”他直接肯定道。
沈夫人扬眉,瞥眼旁侧,让薛嬷嬷带着房里所有的下人出去,等房门紧紧关上,才点头答道:“是我。”
“您……”知道了什么?沈辰逸想问,却没能问出口。
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沈夫人谈起那日发生在书房的丑事,“徐大人审出了背后主使人,却也改变不了我沈府下人掺和其中的事实。李嬷嬷在沈府多年,为何突然会联合外人在府里作乱?辰逸,你心里应该清楚,李嬷嬷想要帮衬的人不是徐荣氏,而是你身边的小厮乐云。”
她索性也不再避讳,直接和辰逸言明,“你的心思,我向来清楚,所以一直为你多加掩护。你若是想要府里的人,我不会多说什么,大不了像乐云一样,随意就能打发发卖了,你的喜好外人也不会知晓。可是……”她语调一转,“我绝不容许你将手伸到外人身上。”
“我没有。”沈辰逸心乱如麻,忙忙出声辩解。
“你没有?”沈夫人轻笑一声,“你和曦月多有往来,真是因为听从我的相看吗?你没有别的私心?”
问到这点,沈夫人自己都觉得后怕,她以为辰逸认识曦月后,或许是改了心思,可没想到他却是打着别的念头。要不是这次出事,她抓住乐云审问了一番,还不知道辰逸对林家子有心思。
一想到两人在书院多有往来,甚至是能日日见面,她心里就怕到不行,生怕辰逸的心思被他人知晓。
为着辰逸的前途,就算落上蛮横的名声,她也要将林睿泽移出书院。
“此事,你不必再说,没得商量。”
听得母亲最后一句,沈辰逸整个人垮下来,浑浑噩噩出了母亲的院子,不知怎么绕回了简水。
一盏盏冷酒灌入肚中,他只觉苦涩不堪。
是他害了睿泽,他又如何向曦月解释……
内心煎熬不已,伸手往桌上一挥,将空盏摔落在地,发出霹雳啪哒的脆响。
上酒的小二,见情况不对,回去告知管事。
第二百零三章 入京不易
覃思推门半掩着的门,见里面的人已经趴醉在酒桌上,人事不省。
前不久,曦月姑娘还和沈辰逸相见过,怎他又来此处买醉。
闻着满屋的酒味,覃思皱眉无奈,若是寻常醉鬼,他早就把人丢出了。
沈公子和曦月姑娘交好,还是派人告知一声。
林曦月接到覃思派人传来的话,随即明白退学一事无解,沈辰逸肯定是在沈夫人那里碰了钉子,才会在简水酒楼买醉。
“把人送去沈家,以掌柜的名义。”林曦月仔细吩咐,既然沈夫人不愿沈辰逸和她多有往来,今后还是要避讳些,免得牵连了哥哥。
隔日沈辰逸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房门被推响,刺眼的光线照入,让他禁不住抬手捂眼。
等他适应了去看时,只见满屋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她们端着洗漱用具,伺候他起床打理。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母亲安排的。
沈辰逸无语沉默,脸上残存的一丝茫然也化为虚无,只剩下无所谓的淡漠。
仿佛约好了一般,林曦月和沈辰逸两人不再联络。
见此情况,沈夫人放心的同时,又隐约有些担心,总觉得还留有隐患。
不管沈夫人如何忧虑,林曦月已经放弃和沈府往来。正如哥哥所言,他是有才学之人,总有出头之日。
而且,在她记忆中,今年的秋闱考试似是出了问题。
上一世,因受她被绑和出嫁的影响,哥哥虽是参加了乡试,但是成绩不甚理想,并未排在前面。之后出事,许多学子被查,与哥哥也毫无关系。
林曦月仔细想了想,记得母亲曾在信中和她提起过,疑似是考卷泄露,暗下有了拿了泄露的考卷重金贩卖,所以不少有钱人家的子弟都提前知晓了试题,并在榜上取得靠前的名次。
正是因为名次靠前的考生们背景太过相似,且平民子弟未在其中占有一席之位,所以引起了上位者的怀疑。后来,有人调取了考生的答卷,发现有不少文章雷同,便将情况告到了上面,并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闻此勃然大怒,并下令彻查此事,许多涉嫌购取考卷的学子被捕入狱,弄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最后是抓捕了泄露考卷之人,严惩了大批包庇的官员,并下令在第二年八月重设考试,事情才落下帷幕。
不知今年的乡试是否会如上一世一样,如若真是如此,哥哥不能参加八月的乡试,倒是件好事。
万一到时候名列前茅,又发生考卷泄露的情况,肯定会被牵连其中。
哪怕人无罪,在大狱中走一遭,不死怕是也得脱层皮。
林曦月轻叹一声,反倒起了劝慰父亲的心思。
她自己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完全忘了某人的存在。
直到京中来信,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和陆琮联系。
在信中,他写下的第一句便是“曦月今日忙什么呢?”单单这一句就把她吓得够呛。
怎么看,她也觉得陆琮并非是单纯想了解她近日做了什么,而是在质问她为何没有联系自己。
若是陆琮能知晓她此刻的想法,定然会勾起嘴角,道一声:“她倒是了解我。”
正如林曦月所想,陆琮寄来远信,确实是在提醒她。
近些时日,陆琮分外繁忙,处理完营地之事,还要应付宫里的皇上。
时至七月,天气渐热,京中气候更甚,皇上闹着要出宫避暑,并让陆琮随行排布。
陆琮自从接了禁军头衔,每日早出晚归,如今还要安排皇上的避暑行程,更是不能得空。
好不容易有一口歇息的时间,他便想看看曦月寄来的信笺,可往桌上一翻,就那屈指可数的四五封来信,让他忍不住气得咬牙,重重提笔落字,寄去“关心”之语。
林曦月逐字读下,只觉心中颤颤,为了挽回补救,老老实实把最近发生之事全数写下。
尽管连篇累牍,可落在陆琮手里,却让他安心不少。
“恩铭。”唤声自房中传出,守在外面的恩铭忍不住颤了一下,苦了脸进去领命。
进屋后,他偷瞄主子一眼,见他脸色不似往日阴沉,才敢出声唤道:“主子。”
“你去监学寻到陈师,问他要一封引荐函。”陆琮递过一封私信,让他交予陈师。
恩铭接过时,抬头瞄了主子一眼,见他嘴角带笑,似有令他欣喜之事。
去监学寻陈师要引荐函,主子要引荐人入学监学念书吗?恩铭挠挠头,也没想出一个能让主子开口的人。
直到他要了函书回来,看着主子将函书连同信纸装进信封,再转交给他寄去黎城,恩铭这才恍然大悟。
能让主子引荐的人,在黎城确是有一位,曦月姑娘的长兄林睿泽。
睿泽公子要入监学念书,那不是得来京城嘛,难不成……林家要入京!
想到这点,恩铭甚是兴奋。如果林家入京,曦月姑娘也会入京。
那曦月姑娘入了京,他还用忧愁如何哄主子开心吗?
“哈哈哈……”就站在院中,恩铭忍不住大笑出声,惹得路过的婢子对他频频视目。
不管外人如何猜想,恩铭笑完赶紧将信寄了,并选了脚程最快的骏马。
他心中万分急切,恨不能让曦月姑娘明日就能到京城脚下。
然而,林家进京没他想的容易。
在连月的阴雨天过后,黎城的阳日冒头,气候一下便热了起来。
屋外蝉鸣不休,林周氏使了下人去树上粘蝉,才得以睡个安稳的午觉。
是日,林曦月午睡方醒,正迷迷糊糊饮着掺了冰块的甜羹,便有人送了信笺过来。
她避了秋韵,将信拆了,一边读信一边舀了甜羹送进嘴里。
当她读到信中时,忽然眼珠一缩,手里动作顿住。
“进京!”让哥哥去监学念书!林曦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心中起起伏伏,既是欣喜,又是担忧,好不容易她才冷静下来。可这事该如何同家人提起呢?
京城监学,举国最大的学府,若是哥哥去监学念书,必定能有更大的前途。
第二百零四章 听戏
可是,哥哥能离了家人,远去京城求学吗?
再者,爹娘愿意哥哥离了家里,独自入京吗?
林曦月怎么想,都觉得此事没有商量,除非……全家去京城!
不不不,这个念头刚从脑中闪出,林曦月立马摇头否定。
放下手里的信笺,她拿起引荐函,重重叹息一声,满是无奈与可惜。
此事没有苗头,还是不让哥哥知道为好,免得扰乱了他的心思。
将引荐函收好,林曦月换了身薄衫,重理了发髻,去到竹院书房。
相比他处,竹园倒是凉快不少,偶尔夏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林曦月走在石路上,隔着青竹往书房方向望去,见窗扇半开,房里一身影端坐其中。
等她走近了,便听到清润的读书声从其中传出。
等了将近一刻钟,她没有推门走进,里面的声音也未有停下的迹象。
“哥哥近日一直如此吗?”林曦月向哥哥身边新进的书童三七问起。
三七看着书房里的公子轻叹一声,脸上挂着明显的忧心之色,他将视线转向姑娘,“自我进府以来,公子一直如此。每日从早读到晚,少有休息的时候。”
“如此可不行。”林曦月轻皱起眉头,抬步朝书房内走去。
半个时辰后,林睿泽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曦月,满脸无奈。
“哥,书每日都能读,你今日就陪我散散心,好不好?”
“好,既是你要求的,我哪能不同意呢。”
林曦月闻此,笑意立马在脸上显现。
见她欢喜的模样,沉肃了许久的林睿泽也终是扬起了嘴角。
他一低头,看着脚边化得极快的冷冰,抬手掀开车帘。霎时间,热气扑面而来,让人似觉进了蒸笼一般。
“不过,如此热的天,你要去哪里散心?”据他所知,曦月向来怕热。
每每到了夏日,她便躲在屋里不肯出门,今日倒是罕见。
林曦月卖了个关子,没有立马告知,只道:“定不会让你失望。”
当马车停下时,林睿泽掀帘下车,看着眼前的简水楼,他正要询问曦月时,不经意间扫到了韩家的马车,而此时此刻,韩灵儿就等候在马车旁。
“睿泽哥哥。”韩灵儿红着小脸上前打招呼,眼眸里却满是关心。睿泽哥哥从书院退学的情况,她已经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家人闻此皆是失望又无奈,可她只担心他能不能承受住。此时见到他,知晓他一切都好,她才能安心。
“灵儿,我……”林睿泽欲言又止,尽管嘴上说着不在乎,可他到底还是失望的。
韩灵儿自然知晓他想说什么,她笑着摇摇头,只柔声道:“我相信睿泽哥哥。”
林睿泽霎时间心头一震,只觉得满心鼓舞,往日的忧虑消失无踪,倒剩下一身轻松。
林曦月下车时,明显察觉到了哥哥的转变,她看着在马车前相互凝望的两人,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我们先进去吧。”
这时,两人才猛然回过神来,往四周扫视一圈,见周边已有路人正好奇观望。
两人脸色一红,齐齐快步朝楼内走去。
林曦月心里暗暗称奇,哥哥脸红的模样少见得很,灵儿在哥哥心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因为韩灵儿的缘故,林睿泽心情好转不少,林曦月见此自是松了一口。
今日来简水,正巧敢上酒楼唱戏,场面好不热闹。
林曦月提前和覃思打了招呼,让他留了一处位置最佳的桌。
三人就坐后不久,戏台上便开了唱。
听着熟悉的戏曲,林曦月渐渐有些恍神,曾经在沈府时,她也常陪着陆老妇人听戏。
陆家共有三子,陆琮是陆家三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且和他年纪还差了不少。她嫁入陆府时,陆大少和二少倶已成亲数年,府里最大的孩子小不了她多少。
或许正是因为她年纪尚小的缘故,陆老妇人对她甚是疼爱,处处都照顾着她。
她初入陆府,也是初入京城,什么都不懂的,见面礼数不全,皆是陆老夫人帮着打圆场。
有知晓她身份的,抱着试探的意味前来凑闲,可见到陆老夫人的态度,却是不敢再轻怠了她。
其实仔细想想,不只是陆老夫人,陆琮虽平日里对她态度冷淡,似陌生人一般,但在外人面前,却是会给足她颜面。
她嫁给陆琮后不久,府里便传出了大大小小的声音,有谈论她被毁容貌的,有议论她卑微身份的,也有笑话她和陆琮房中事的。
确实,她嫁入陆府这么久,除了在新婚之夜,陆琮有过来见她一面,之后便彻底失了踪迹。
她在京城无依无靠,自是不敢说什么。
陆琮的行踪,她不敢过问,甚至连府里下人对她的诋毁声,她都不敢吱声。
可那些精怪的下人们,往往最喜挑软柿子捏。
她这个无权无势不得宠还失了容貌三夫人,顺理成章成了府里下人们欺负的对象。
平日里言语上的议论便算了,更有甚者是公然顶嘴上手。
虽林家不是家大业大,但好歹她也有不少陪嫁。在陪嫁中,有一样金镶红宝石步摇,是母亲亲手交给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因为步摇格外贵重,她少有带出去,一直收藏在首饰盒里,可有一日她忽然发现步摇不见了,怎么找都没有。
她急唤了屋里的婢子春兰来问,才知晓自己院里丢东西是常事。除了丢东西,管事婆子还常克扣她院里的用度。春兰前去讨问,却被一句“三夫人又不用伺候三少爷,要那么多用度做什么”给堵了回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林曦月嫁入陆府,可不是为了被下人们欺辱的。
她当即唤来管事嬷嬷查问用度,并告知府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然她话音方落,管事嬷嬷没有答应,反而借口有事,转身便要离开。
她伸手去拦,反被推到在地,一时半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春兰见她似是伤得不轻,想要去请大夫,却被人强行拉走。
等到第二日早间,向来极为守时的三夫人不仅没有去给老夫人请安,而且一直未曾现身。
陆琮知道后隐约觉得奇怪,在回书房的路上转了身,快步朝林曦月所在的院子走去。
第二百零五章 昏迷
那时正值冬月,深夜下了一场雨,还夹带着细碎的冰珠。
走在湿漉的行廊上,需得格外谨慎小心,以防踩上了冷冰,被滑倒在地。
林曦月虽和陆琮成了婚,但两人一直分院而住。或许正因如此,下人们才敢肆意妄为。
陆琮行到院门口,抬首见“溪月”二字正挂其间。此院原唤“饮月”院,在林曦月搬入后才改成了“溪月”。
院门半掩着,门口处也无人看守。他伸手轻推一下,只听“咯吱”一声,院门缓缓打开。那声音,如同荒废处的木门发出的声响。
他忍不住皱眉,刚要抬步走进院中,倒是有下人前来给他见礼。
只不过,他看了看下人的来处,却是从院外赶过来的。
“三少爷安好,奴婢名唤雪岚。”雪岚放下手中的银丝碳,委身给三少爷福礼。她入府一年,在三少爷成婚后,才被派到三夫人院里做事。
平日里,她虽见过三少爷,但从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早就知晓三少爷俊美无双,今日挨近了再看,只觉惑人更甚。
若是能让她贴身伺候三少爷,她怕是能从睡梦中美醒。
“三少爷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奴婢就是。”雪岚望着三少爷满心雀跃。
陆琮看着她,指了指院里,问道:“你是在‘溪月’院里伺候的?”
雪岚闻此神色明显一顿,随后快速反应过来,拿起放在地上的银丝碳,回道:“是,天太冷,三夫人吩咐奴婢去管事嬷嬷那里领了新炭回来。”
陆琮没有再问,但神色间稍有和缓。看着三少的背影,雪岚立马跟了进去。
在院里,有两三婢子将将起来,正裹着大袄,笑看廊下的垂冰。
雪岚见此轻咳一声,责备道:“三少爷来了,还不快上前行礼。”
婢子们吓得一怔,随后见到雪岚朝她们使眼色,才打了个激灵,快快上前给三少爷行礼问好。
陆琮倒是没有多想,只认为是林曦月年纪小又性子和软,所以院里的下人有些跳脱罢了。
“夫人呢?”他出声问道,也没打算在院里久待,只想着确认她没病就好。
婢子们闻此对视一眼,似乎是有些答不上来。
雪岚见此立马上前,拍打着三人,嘴里凶道:“我去管事嬷嬷那里取新碳,你们就在屋里躲懒,连夫人起没起身都不晓,这院里要你们有何用,好不如让夫人把你们发卖了,唤几个银钱得好。”
“雪岚姐姐,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婢子们连忙哭声求饶,并发誓再不敢犯。
“还不快去做事。”雪岚低呵一声,将人赶走后,才转身对三少赔罪道:“奴婢管教不严,请三少责罚。”
陆琮轻叹一声,无奈道:“与你无甚关系,你让夫人来见我。”他说着进了正堂坐下,想倒了桌上的热茶来喝,却发现壶里一滴水也没有。
“还是小了些,担不起事,连自个儿院里的下人都管不住。”他低声喃喃,想着是否要派个会理事的嬷嬷过来。
不多时候,雪岚匆匆从外面进来,或是因为天太冷,她手微微有些发颤。
“夫人呢?”见只她一人,陆琮疑惑道。
雪岚迟疑半晌,才吞吐回道:“夫人昨日睡得晚,今早又太冷,有些起不来身。”
她说得委婉,但话中的隐藏含义,陆琮是听明白了。总而言之,三夫人就是赖床不想起。
对此,他也没说什么。雪岚偷偷打量三少一眼,见他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里微微惊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在求娶林曦月之前,陆琮仔细调查了林家的情况。据他所了解的,林家只一儿一女,林父林母又皆是和蔼之人,所以对待自己的子女更是疼爱和照顾。林曦月在家里,父疼母爱,还有哥哥宠着,可以说是过得顺风顺水。要不是之后遇上人贩,如今怕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
她来沈府后,行事俱是规矩无错。如此模样的她,他却是觉得不对。赖床什么的,倒才正常。
陆家规矩不严,母亲并未要求儿媳们每日晨昏定省,只想必林曦月初入陆府,不敢太过放肆,所以才日日去给母亲请安。
今日她没有过去,母亲一下便注意到了,于是派人告知了他,让他来看看她是否是病了。
“无事就好。”他低喃一声,将婢子端上来的热茶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
雪岚恭送三少爷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前,心里终是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方才有多吓人!她推门进屋时,看到人跪伏在床边,似死人一般,险些惊叫出声。
想着三少爷还在院中,她不敢闹出过大动静,只能大着胆子上前查看三夫人的状况。
她连唤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伸手轻拍了三夫人一下,才发现她浑身滚烫,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她一时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一让三少爷发现了三夫人的状况,怕是真会发卖了她。
如此想着,她赶紧把人弄到了床上,替三夫人掩好被角,确定三少爷就算进屋也看不出什么,才出去回禀。
因为心里害怕,心里颤手也颤,好在三少爷并未察觉。
雪岚静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才起身往三夫人的屋里走去。
不过,说实在的,三夫人屋里更冷,一晚上没有生火,先前太紧张了没有觉得,可此时再进来,冷得人直打摆子。
她看着安静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的三夫人,仔细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找管事嬷嬷商量一下。
毕竟三夫人生了病,不给她请大夫,怕人死在院里,可贸贸然给她请大夫,又怕被主子们发现。
两方都麻烦,还是需得管事嬷嬷指点。
不过,想要管事嬷嬷指点,总不能空手而去。既然她是为三夫人想办法,自然得三夫人自己出手打点咯。
雪岚如此想着,没有丝毫迟疑,立马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翻找里面的金银首饰。
第二百零六章 严惩
因为先前首饰被盗,林曦月长了心眼,把贵重物品都收了起来。
雪岚挑了许久,也只寻到了一样镀金发钗,而且还是极老的样式。这样的东西,她都看不上,更别说是管事嬷嬷了。
她在房内打量一圈,见柜子处多加了一道铜锁,便知贵重首饰肯定被三夫人藏在里面,“她会把钥匙放在哪儿呢?”
在屋里翻了半晌,不仅是床上,连三夫人身上她都找了,却没有发现钥匙的踪迹。
到最后,雪岚找累了,坐在软榻上歇息了片刻。视线扫到桌边的圆凳,再看向柜子上的铜锁。那锁看着不甚结实,想来一敲便能成功。
“三夫人,我这都是为了救你。”雪岚举着圆凳,猛地使劲朝铜锁砸去。
果不其然,只听“啪嗒”一声闷响,低头去看时,老旧的铜锁已经掉落在地,没了任何阻碍。
三夫人刚进府时,雪岚伺候过她一段时间,所以对她较为了解。
虽然是从黎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不过相比于普通平民姑娘,三夫人的陪嫁倒是足够丰厚。
单单那一支金镶红宝石步摇,就足够让人眼馋。
哎,只可惜那样的好东西,也落不到她手里……
将柜子里的衣裙翻出,雪岚在最里层寻到了一个精美妆匣。她打开来看,果然瞧见不少好东西。
随意挑选了四五样,用锦绢包好,她起身便去寻管事嬷嬷。
走在行廊下,刺骨的寒风刮过,尽管身上寒冷,雪岚心里却是挺欢喜的。
今日,她在三少爷面前露了脸,指不定以后能大有前途呢。要是被三少爷收了房,荣华富贵那还不是唾手可得。听说三少爷备受皇上疼宠,她成了三少爷的妾室,岂不是也能和皇上沾上关系。像手里的这些钗环,她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雪岚将锦绢翻开,拿起里面的水晶玉镯仔细打量,心里甚是欢喜。管事嬷嬷那里最多只需送上三两样,她自己还能留个两样,这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过说起来,三夫人实在是配不上这些首饰,就她那令人可怖的容貌,三少爷避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把她当成是真正的夫人来看待呢?
以三少爷的气度和家世,娶个公主回来都不为过,她还真是不知三夫人是如何嫁进来的。
雪岚将水晶玉镯带上,举在眼前仔细打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未曾注意道有人从院门处大步跨入。
话说,陆琮在回到自己院里后,心里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这时,他又忽然想起母亲交代的,让他告知曦月不必每日都过去请安,一月去个三五次就差不多了。
凳子还未坐热,他又起身往“溪月”院走去。
当他大步跨入院门时,正巧遇上在院里伺候的那位婢子。
雪岚把手抬得老高,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琮看着晶莹圆润的上好水晶玉镯,被挂在那婢子手腕处,总觉得有些维和。
他记得这个镯子……林曦月曾带过,她似乎还挺喜欢的。
将自己喜欢的镯子赐给院里的下人?陆琮隐约起了疑心。
当他视线下移,看到那婢子手里拿了好些首饰,且皆是成色上佳,心里的怀疑更甚。
雪岚垂下衣袖,将水晶玉镯遮好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总觉得天又冷了些。
她想着先把首饰藏起来,再去找管事嬷嬷商量,把三夫人的事情尽快处理了,才好安心歇息。
然她一抬头,就见有人正牢牢盯着她。
“三、三少爷。”她被吓得后退一步,脚踩到廊边的冰,直接跌坐在地上。
此刻的陆琮,眼神阴鸷,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雪岚听过关于三少的传闻,知晓他阴晴不定,但因她没有真正遇上过,就不晓其中的可怖。
明明是俊美无双的少年,黑发用玉冠盘起,锦衣白净如雪,可偏他那眼神,却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妖魔一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原来传言是真的!
雪岚心一惊,不敢站起身,直接跪爬在地,颤声向三少爷告罪求饶。
因为她的动作,包裹在锦绢中的首饰散落在地上,陆琮轻然蹲下身,一一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
“恩铭。”他轻唤了一声,没有多看求饶的婢子一眼,站起身快步朝正房直奔而去。
正房门口,房门半敞,寒风刮来,夹带着雨雪进了屋子。
陆琮抬步跨入,没有料想的暖意,没有柔和的火烛,里面又暗又冷。
若不是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他险些已经里面没有人。
越是走近里屋,他便觉得情况愈不对劲。
她的呼吸声太过紊乱……
当陆琮在床边站定时,床上的人儿早已烧得人事不省。
按照大夫的话来说,稍微再迟一两刻钟,人怕是已经傻了。
林曦月向来身子康健,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没能抗住,不是因为风雪突来,夜里着了凉,而是因为骨裂后没能得到及时救治,而造成感染发炎后导致的。
在找寻丢失的金镶红宝石步摇期间,林曦月曾被管事嬷嬷推到在地。当时,她只觉得疼,并不以为有多大问题。
直到晚间,她实在是熬不住,这才唤了春兰去帮她请大夫。
可哪里想到,大夫没请到,人更是没有回来。
她挣扎着起身,想要自己去唤人,可却在落地的那一刹,疼得昏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夜,她意识恍惚,睁眼时满目漆黑,还以为自己入了地狱。
她整整昏睡了两日才醒来。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暖和柔软的被窝中,床边守着伺候的人是春兰。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春兰连忙按住。
“夫人,您伤了骨头,大夫交代要好生养着,不能乱动。”春兰说着将她轻柔扶起,端来汤水喂她。
接下来的一月,她都安安静静待在屋里养伤,几乎没有出门。
外面发生之事,她虽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春兰都一一告知给了她。
原来院里的下人,除了春兰,全都被发卖了出去,且是被送入了最低等的地方。
至于推了林曦月的那位管事嬷嬷,则是当着府里所有下人的面,在院子里被压着打了三十大板,直接断了气。
第二百零七章 疯玩
因为陆琮的震慑,府里的下人把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三少爷,就会被压上刑凳,被打死在上面。
曾怠慢过三夫人的下人,更是过得胆战心惊,再不敢有丝毫不敬。
等到林曦月能够下床出门散心时,推门走出便发现院里大变了样,不只是下人换了,连院里的摆设以及花木全然换新,包括“溪月院”三字下的院门。
就算春兰没有跟她说起,她也清楚这些都是陆琮派人做的。
林曦月在心里感激之时,仍是留有一丝困惑。
当初,陆琮究竟是因何而娶她?
她进陆府许久,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来也不是因为欢喜之情。
既没有欢喜之情,对比京中的世家女子,她几乎是无才无势,他又有何理由会求娶她呢?
林曦月越想越湖涂,却又不敢去问陆琮,最后只好将心思压在心底。
好在经过一番惩治后,先前丢失的金镶红宝石步摇被找了回来。
那日早膳后,天上下起鹅毛大雪,林曦月在黎城住了十多年,少有见过如此大的雪。
她抑不住欢喜,说服了春兰让她去院子里看看。
在屋里困了许久,这一走出去,哪里还收得住。
林曦月几乎是玩野了,扯了春兰去打雪仗,院里的小丫鬟们见主子如此,自然也加入其中。
雪球落在厚绒披风上,如同挠痒痒一般,没有丝毫痛楚,倒平添了许多乐趣。
溪月院的人都沉浸在欢乐中,哪里还有人注意院门口的动静。
陆琮推门走进时,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正巧砸在他身前。他脚下步子一顿,眼眸垂下,后又缓缓抬起,看着眼前的混乱场景,再听着院里叽叽喳喳的欢笑声,脸上神色莫测。
砸球的小丫鬟正乐得不行,隐约间注意到门口有人影,转头去看,霎时僵在原地。
手里新捏的雪球一滑,“啪嗒”摔落在地。
“看什么呢?”旁边的人注意到她的动静,笑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也变得同她一样,嘴角的笑彻底僵住。
玩累了的林曦月停下来歇气,她刚喘息一口,却见她们都安静了下来。
她咧嘴笑笑,乐道:“你们不必管我,我累了,要歇一会儿,你们继续就是。”
话音落下,婢子们没有放开,反倒低头站拢在一起,跟要认错似的。
林曦月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春兰频频给她使眼色,她却没能反应过来。
“春兰,你是伤着眼睛了吗?”林曦月有些纳闷。
“你别又伤了眼睛。”低沉沙哑的男声在身后突然响起,林曦月陡然一慌,想往前逃离,却踩上了前面的冰块。
前脚一滑,身子后仰,随即便倒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温热厚实的触感传来,虽然隔着冬衣,林曦月却瞬间红了脸。
只因她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站在她身后的人是陆琮。
陆琮从院门口走到她身后,距离不长不短,但足够让院里所有下人们注意到他的到来。
唯独林曦月一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紧张,也没有丝毫的警惕感,独自一人乐到不行。
连自己贴身婢子使的眼色都看不懂,实在是蠢笨了些。
陆琮有些忧心,该不会是之前伤到了脑袋吧。
他站在她身后许久,隔了不过三拳的距离,她却仍未察觉。
听她发问,他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话音方落,身前的她似被吓到了,她脸颊微侧,人又想往前窜去。
他心里她怕是要滑到,果不其然,顷刻间,她整个人便往后倒来。
将人牢牢接住,淡雅的香味袭上鼻尖,陆琮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还好他在她身后。
觉得自己功劳颇大的陆琮没有想过,若不是因为他的突然出声,林曦月也不会被吓得摔倒。
如果说在身后传来男声时,林曦月心里是慌乱,那此时此刻倒在陆琮怀里的她,则是不知所措。
成婚时,两人都只牵了同一根红绸,哪曾如此近距离贴近过。
林曦月抬眼看着上方的陆琮,淡淡的红晕在脸上显现。当然,除了略有羞涩外,更多是被美得。
三少的容貌,果然是配得上京城第一美的称号。
林曦月有些看痴了,直到耳边传来春兰的轻咳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撑腰站起。
“三、三少。”她离他站稳,恭敬地低头,委身福礼。
刚才还在自己怀里的柔软人儿,一下子转换成了恭敬的模样,陆琮竟觉得心里有些烦闷。
他牢牢盯着她的头顶,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注意到她双腿有些微颤,才猛然回过神来,让她不必多礼。
“你跟我进屋。”他轻咳一声,没有再看她,直接朝正屋走去。
有什么事吗?林曦月如此想着,就被脸色兴奋的春兰推进了屋里。
春兰出去时,反手把门关上了,且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她不许任何人打扰三少爷和三夫人联络感情!
院里的婢子都是新进府不久的,她们对三少爷不大了解,只知晓前段时候有下人对三夫人不敬,三少爷知晓后,直接下令将人打死了。
方才三少爷进院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们想起府内的流言,只觉小命休矣。
正惴惴不安等着惩罚,却没想三少爷直接进了屋。
三少爷一走,似乎周身都暖和了不少。
因为觉得捡回了一条命,众人干起活来都格外卖命。三少爷还在三夫人房里,他们可不想被三少爷逮到了,那可是要丢命的事。
不清楚院里下人们的想法,和陆琮同处一室的林曦月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尽管知晓陆琮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可林曦月仍是觉得紧张。
她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似要教训她一般。
林曦月赶忙低头认错,“我下次不会了。”
“不会什么?”他轻声反问,似想让林曦月自己反思。
“不会打雪仗,不会玩得太野,不会丢了三少爷您的面子。”林曦月低着头,认错态度十分陈恳。
不过,意想之中的训诫声没有传来,陆琮闻此反倒是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第二百零八章 撑腰
听着陆琮清润的笑声,林曦月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怎他声音也如此动人,老天真是偏爱。
“认错倒是积极。”他轻笑一句,随后柔声道:“在陆府,有我给你撑腰,你不必过得如此小心翼翼。”
林曦月一愣,全然没有料到他要和她说的竟然是这个。
“明白了吗?”他确认道。
他要给她撑腰,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她哪会不明白呢。
见林曦月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陆琮哂然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样首饰递给她。
丢失了数月的金镶红宝石步摇,终于在这日,被陆琮还到了林曦月手中。
她接过步摇,先前脸上的怔愣和不解全都消失殆尽,只余留下深深的思念。
在她出事之前,爹娘曾谈起过她的亲事。他们不在乎她嫁得多好,只要求她嫁得近些。不能出黎城,能嫁到同一条巷子里的人家是最好。
只可惜,城南巷角没有合适的人家,娘为此还略微失望了数日。
如今远嫁京城,和家人再次相见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她唯能期望的是哥哥能早日学成入京面圣,否则她怕是是思念成病。
这支步摇是母亲的最爱,她心里难受时,将它拿出来看一看,也能好受不少。
本以为就此失去了,却没想被陆琮找了回来。
林曦月心里万般感激,她朝他深深福礼,并认真道了一句:“多谢。”
“这本就是你的,我是物归原主。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主要问题在我。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今后定不会有人敢犯了。”陆琮交代完,嘱咐林曦月好好休息,随后便起身离开。
等到陆琮走出院门,春兰在院门口往外望了一眼,见三少爷已经走远了,这才快步回到夫人身边。
她进屋时,林曦月独坐在那里,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夫人?”她走近了轻声唤道,并注意到夫人手里拿着的步摇,“这不是你丢的那支吗?是三少爷给您找回来的?”
“嗯。”林曦月轻声回道,“是他给我找回来的。”
“夫人,三少爷心里还是有您的。”春兰迟疑着说出心里的想法,不管外人怎么议论,三少爷对待夫人还是不一样的。
林曦月没有回答,只起身将步摇收了起来。
见夫人沉默不语,春兰也不敢再多说。
“曦月,曦月。”清甜的唤声在耳边响起,林曦月猛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半晌不说话,戏都快唱完了。”灵儿给她递来一块果干,林曦月张口摇下,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胡思乱想而已。”
她看着灵儿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往四周扫视一眼,疑惑问道:“哥哥呢?”
灵儿闻此轻哼一声,“你们两兄妹,一个有事离开,迟迟不回来;一个坐在这里发呆,全然不理我。真正看戏的人,就只我一个,实在是惹人生气。”
她说着转过脸去,佯装发怒的模样。
林曦月轻笑一声,知晓她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顺着她的话接道:“灵儿姑娘,是我错了,但更有错的人,是那个不管你独自离开的人,我这就去把他寻回来,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哎哎哎……”韩灵儿脸上的怒气霎时转换为慌张,她想出声阻止,然林曦月已经起身离开,只留她一人脸红着等待。
林曦月离开,一方面是为了找寻哥哥,另一方面则是想见覃思,了解简水近日的状况。
“曦月姑娘,楼上请。”店里的小伙计在林曦月身边轻声示意。
林曦月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之前没见过你。”
“是主子派我来跟在覃老板身边的。”
主子!林曦月一歪头,仔细打量身边的小伙计,见他虽相貌平凡,但四肢壮士,看着倒像是练家子。
“你叫什么?”她轻声问道。
“小的名唤余黑,您唤小黑就行。”
“好,小黑,你去忙吧。”
“哎。”余黑应了一声,随后快步离开。
看着小黑在大堂里穿梭的样子,林曦月同情之时,又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先前觉得林云林雨被派到自家看门是委屈了,可如今见到成为跑堂的小黑,她倒是觉得看门之职倒是还不错。
林曦月径直上到最高楼,覃思已经在等候她。
覃思倒了茶水给她,直接谈论起正事,“简水的经营情况,好的要超出我的预估。不到半年的时间,先前的投入已经回归了大半,而且我相信接下来的收益会继续上扬。”
林曦月要求不高,她接手简水时,只想着不要亏损就好,如今取得如此好的结果,自然是无比兴奋。
“说起来,我不过是个甩手掌柜,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她对自己还是清楚的,在经商这块,她实在是没什么能力。
对此,覃思只笑了笑,回道:“你的厉害之处,便是寻到了我。”
这话一出,两人都笑了。
“对了,我想你帮我一个忙。”林曦月忽然想起一事。
“你说。”
“简水常有贵人家的子弟来此饮茶喝酒,还有麓山书院的,你能派人帮我探听他们的谈话吗?”如若考题被卖出,黎城定有人拿到,只要有一人谈起,林曦月便能确定今年的秋闱考试会出事,而哥哥则有机会在明年参考。若是没有的话,怕是只能让哥哥快马赶去京城,让陆琮出面了。
三年时间,听似不长,可真正要熬过三年,却是不大容易。
哥哥在麓山书院一直是拔尖的存在,如今让他蛰伏三年,指不定还要忍受其他学子的嘲讽,想到这样的情况,她心里实在是难受。
“你不知道吗?”覃思闻此突然发问。
林曦月十分不解,“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了。”覃思似自问自答,见她满脸困惑,他理了下思绪,道:“陆少在黎城经营简水可不是为了赚钱。”
“不为赚钱?那是……”
“酒楼这样的场所,鱼龙混杂,想要探听消息什么的最方便不过了。”他嘴角一咧,眼里满是深意。
林曦月哪里还有不懂得。如此一来,想知道是否有学子拿到了考卷,倒是简单了。
第二百零九章 龌龊
将事情交给覃思,林曦月十分放心。
只不过,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覃思双唇阖动想唤住她,但稍一迟疑,人已经下了楼。
他才轻叹一声,回到书桌旁坐下,只见桌上放着两张信纸,上面字迹穹劲有力。若是林曦月在此,定能认出这信是陆琮写的。
“去京城。”他反复念叨信中三字,心里有些犹豫不决。
黎城生活悠闲自在,曦月姑娘将产业交给他打理,却从不胡乱插手,他能按照自己的主张行事,这样的主子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他所求的并非安宁与祥和,心中大仇未报,又怎能苟藏于人间。
如今机会摆在他眼前,按理来说,他应该肯定答复了陆三少,可当他面对曦月姑娘时,要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罢了,这事一日两日也急不来,且曦月姑娘还有事吩咐了他去做。等一切事情处理完,再告诉她吧。
覃思半仰头,望着窗外的落日,心里激动的同时,不免有些小伤感……
林曦月绕了一圈,没有看见哥哥,她寻了小黑去找,才得知人在三楼。
相比二楼,三楼安静不少,除了不时有添补酒水的小二经过,少有客人出来走动。
据小黑所查,哥哥是与麓山书院的同窗遇见后一起离开。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眼前的这间了。
林曦月站在门外,附耳听去,细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实在是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
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她也不好突兀地闯入,以免坏了自己的名声。
不过,既然哥哥是和同窗在一起,那应该不会出问题。如此想着,林曦月放下心来,转身准备去陪灵儿。
她才走出两步,隔壁房门忽然打开,喧嚣声随即传出,并且夹带着浓重的酒味。
林曦月不自觉皱眉捂鼻,向前看去,约莫有数十男子从中走出,个个面色潮红,眼神浑浊且涣散,一看便是喝多了的模样。
不想惹上醉鬼,她当即掉头想走,然门外的行廊仅有一条,她想避都不容易。
管你什么身份,在喝醉了的权势子弟眼中,就没有“不行”二字。
“站住。”含糊不清的呵斥声在身后响起,林曦月并没有理会,仍旧闷头往前走去。
可她步子再快,也抵不上身后男子的两三步。
手拦在前面,林曦月无奈只能站定。
“有事?”她冷漠问出声,身后的嬉闹声更重。
“没事不能找你玩玩!”那人言语轻佻,眼神更是猥琐,“你是哪家的姑娘?啧啧啧,这小脸,可真是可人。”他说着便要伸手。
林曦月连忙转身躲过,视线从眼前之人身上一一扫过,竟发现还有不少熟识的。
她认出了对方,对方中自然也有识得她的。
有人凑在拦住林曦月那名男子的耳边轻声告知,那人闻此先是诧异,随后眼珠溜转,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俨然已经起了坏心。
“原来是林姑娘啊!”他摆出十分震惊的模样,随后装作疑惑的样子轻声问道:“我听说林睿泽被赶……噢,不,不对,是被麓山书院退学了,这事是真的吗?”
话音落下,气氛似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林曦月,等待她的回答。
林曦月看着他们,见有人紧张,有人无所谓,有人在嗤笑,有人在静听。不过,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都出了一只耳朵,等着真正的结果。
既然他们如此想知道,那……她偏偏就是不说。
林曦月扬唇一笑,脸上表情柔和,然嘴里吐出的字却冷若冰霜,“干你何事!”
此话一说,所有人都傻了眼,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如此回答。
身为女子,本该温柔可人,可这位林姑娘,实在是太过放肆。
林曦月管他人如何想,心里全然不在乎。
只是,那男子却被气到不行,想他长大这么大,还没人敢跟他如此说话。
“你……”他扭曲了嘴脸,扬手便要朝林曦月打去,然在手掌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一只酒杯突然飞出,正正砸在他手腕处。惨叫声霎时传出,林曦月听着都忍不住皱眉捂耳,他实在是叫得太过凄惨了些。
不过被砸了一只酒杯,哪用得着叫得如此凄惨……
心里正鄙夷着,可当她看到男子被砸中的手腕后,却收起了这种想法。
这次下手,确实是重了些。
自从陆琮在她身边派了人,林曦月平日里上街放心了许多,但凡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靠近她时,都被会她身边的暗卫惩戒一番,给与警告。
“曦月?”房内,林睿泽听到外面的声音,起身出门查看情况,他一开门就看见被人围住曦月。
没有犹疑,他立即上前将她带至自己身边,并轻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林曦月还没有回答,有人却抢先出声,“怎么回事?她重伤了我,犯了大错。”
听到有人叫嚣,林睿泽脸色不豫,他转了视线去看,见那人疼得挑脚的模样,忍不住出声笑道:“原来是柯少爷啊,您这是怎么呢?有病怎么不在家里好好歇着呢?”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在关心人似的。林曦月一下子没有绷住,直接笑出声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哥哥损人的本事也如此大。
“林睿泽,你莫要太嚣张。”那人被气得太甚,反倒是冷静下来。
强忍着手上的痛意,他出声冷笑道:“原来在书院里,有先生护着你,出了书院,有徐大人护着你,可如今呢?你被院长赶了出去,徐府也不愿多和你们林家往来,你以为你还有本事傲吗?”
“说实话,以你的身份,给我提鞋我都觉得不配,不过呢,你妹妹倒是有几分姿色。”柯少东说着将视线转向林曦月,眼里的觊觎之意毫不遮掩。
林曦月心觉恶心,都不愿看到这人分毫。
林睿泽上前一步,挡在曦月面前,眼底闪过阴郁之色。
仿佛没有见到林氏兄妹俩的厌恶神色,柯少东脸上满是恶意,心里的想法更是龌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