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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章 抱头痛哭的母子

    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探春妹妹。

    却见探春妹妹被那位珩大爷赞过英媚的眉眼之间,也是浮起羞喜神色,而手中正紧紧捏着先前那位珩大爷给她擦眼泪的素色手帕。

    黛玉弯弯眼睫微垂,抿了抿粉唇,暗暗摇了摇头。

    王夫人面色如清霜,不发一言。

    外面那少年才是真正的巧言令色,湖弄上下,她的儿子,哪里需要教这些?

    管仆人?这都是内宅妇人平时所为,哪里需要她的儿子操持?

    “哪怕是教什么为官做宰的官场道理,也不用你这没做过几天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来教,等宝玉他舅舅查边回来,我以后自带宝玉去向他舅舅请益。”

    王夫人如是想道。

    探春这时开口道:“林姐姐,平日里咱们那些胭脂水粉买的不能用,我就猜是这些买办在弄鬼,方才珩哥哥说的对,这些下人,主人得了全分,他们就要得了五分,这样下去,任是金山银山,也是要河干海尽的。”

    李纨也是点了点头,道:“我虽平日不大用胭脂水粉,但也听素云说过,从月例而来的胭脂水粉都不大能用,还需出去现买。”

    “这都是冰山一角,我们平时穿的衣裳、鞋袜,还有镜子、梳子,都是让这些买办采买,他们从其中。”探春那张清丽无端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感慨,说道:“一家尚且硕鼠横行,如那一国,钱粮用度,银子如流水一样,也不知是个什么场景。”

    黛玉望着一旁的少女,掩嘴娇笑道:“三妹妹,要不你和前面那位珩大哥学学经济仕途之道,将来说不得科举能做个女尚书呢。”

    “林姐姐又来取笑人。”探春嗔白了一眼黛玉,轻声说道。

    王夫人听着二女的玩笑,多少有些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的吵闹,只是其脸色虽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侍奉茶水的金钏,轻轻笑了下,说道:“给我沏碗茶来。”

    探春闻言,脸蛋儿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而黛玉也是轻轻笑了笑,微微垂下螓首,余光瞥了一眼王夫人。

    而前厅之中,那位颌下蓄着山羊胡的老者,道:“方才吴总管说不知胭脂水粉、果蔬茶点这等小样用度,那米粮采办,想来不会不知了吧?”

    米粮这等对贾府这等钟鸣鼎食之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都要吃上好的碧粳米,且不能是陈米,因此都要按一个半月采办一次,每一次都要大量采购,而因为交易次数多,最容易动手脚。

    吴新登道:“此事,我只是个拨付银子的,但这些年,采办粮米,从无疏漏。”

    贾珩看向一旁的宝玉,说道:“宝玉,你怎么看?”

    宝玉脸色微变,故作思索,说道:“他管银子的,如说一点儿不懂,似乎……也说不过去,许是上下串通,也未可知。”

    他现在打定了主意,无论这位珩大哥问什么,他都顺着说完事儿,而且,好像他也看着这吴新登也像是在满嘴瞎话。

    贾政闻听此言,老怀大慰,但面上不露声色,反而斥道:“不要自作聪明。”

    贾珩点了点头,道:“政老爷,我方才就说宝玉聪颖过人,只是不肯用心思在这些事务上,读书也是此理。”

    贾政闻言,心头不由愈是欢喜,但面带苦色,说道道:“不可谬奖,子玉以后多加提点他才是。”

    宝玉:“……”

    还提点提点?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一幕,将来这位珩大爷动辄,“宝玉,你怎么看?”

    几是不寒而栗。

    仓库总管戴良脸色变幻,听着几个贾府爷们儿谈笑自若地说着话,心头却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骇恐。

    因为贾珩现在与贾政、宝玉所议,几乎就相当于当着一头通人性、聆人语的肥猪面前,说这头猪怎么杀,怎么下刀,还教着一旁的小孩儿学杀猪。

    完全不考虑,猪此刻的感受。

    而单大良同样心思惊惧,面上挤出了笑,说道:“珩大爷,这不是查赖总管挪用之账,怎么就……”

    不等贾珩出言,一旁的凤姐笑道:“现在就是在查赖家之账,但你们在赖大手下做事,他湖弄主家,贪墨公中之银,你们一点儿不知?”

    这几大管家,在自家都是一等一的体面,她也隐隐风闻,但因为都是上了年纪的积年老仆,她一个管家媳妇儿,先前见了赖大,都要礼敬三分。

    这在红楼梦中,其实贾母知情的,如五十三回所载: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二十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她们多。”

    但之所以纵容,一来因为师出无名,二来不想落得薄待老仆之名。

    三来是自己还吃得饱。

    当然,最关要之处,贾母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果是贾珩,自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掘地三尺,也要将银子追回来。

    “再说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将这些家贼都清理了出去,这个家我才好当。”凤姐面无表情,心头思忖着。

    单大良闻言,脸色虽难看,也不好再分说。

    那老者笑道:“米粮亏空一年多达一万二千两银子,你们也是有趣,一个月一千两银子,不要说什么米价不同,老朽对这近十年的米价都烂熟于心。”

    贾珩问着吴新登,道:“吴总管,谁管着米粮采办?”

    吴新登脸色苍白,讷讷不言。

    一旁凤姐嘴唇翕动,正要开口说是仓库总管戴良和买办钱华。

    贾珩沉喝说道:“来人!拿了戴良和钱华,拖出去,严加拷问,一笔笔银子,都要理清,凡有亏空,一概填补!”

    凤姐:“……”

    心头也有几分疑惑,这珩兄弟是怎么知道是戴良和钱华的,稀罕了。

    随着一声令下,戴良和钱华脸色大变,刚想要张嘴叫屈,却见两双目光一冷厉,一讥讽地投了过来。

    二人声音都低了几分,道:“珩大爷,我们有下情回禀,我们买米遇上盗匪,损失了……”

    却是当初用来搪塞贾赦的话语,迎来一声冷喝:

    “所以,一个月遇一次盗匪?一次损失一千两?还真是巧合的好似通匪了一般,本官现在怀疑尔等和盗匪勾结,叉出去,先打二十板子,仔细拷问!”

    戴良、钱华:“……”

    四个军卒又是将二人按翻在地,而后拖着瘫软如泥的二人出去。

    吴新登脖颈儿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感受到侧后方被拖走的二人,心头早已沉入谷底,四肢都是冰凉。

    那种身边一个人又一个人被拖走,不是当事人,是不太能体会到那种绝望感和压迫感。

    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煎熬的酷刑。

    因为,此刻除了吴新登和单大良外,还有两个管事头目在一旁哆哆嗦嗦站着,已是脸色难看,嘴唇哆嗦着。

    凤姐同样看着这一幕,斜睨了眼那端坐在靠背椅上的少年,丹凤眼眨了眨,心头已不知说什么好。

    平儿在凤姐身后站着,俏丽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震惊之色,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安之如素的少年,心道,这珩大爷比奶奶的手段还要凌厉……

    贾珩道:“宝玉,你怎么看?”

    又是迎着一双双或澹漠、或期待、或玩味的目光,宝玉硬着头皮,几乎是绞尽脑汁,轻声道:“珩大哥先前所言,一饭一粥当思来之不易,确为金石之言。”

    “诗经所言,硕鼠硕鼠,勿食我黍,对这些人,你有什么对策制之?”贾珩说着,又是问道。

    宝玉抓耳挠腮,憨厚笑了笑,说道:“这个,可否容我思量一下。”

    他已隐隐觉察到,只要他露出这副样子,就能少挨一些骂。

    贾政见此,就是皱眉喝道:“赶紧思量了来!”

    宝玉想了想,忽而看到粉面带笑的凤姐,福至心灵,轻声说道:“不妨换个谨细人再管就是了,我看二嫂子平时处事公允,老祖宗和太太也夸,若她来管,想来一定诸事周到。”

    闻听此言,凤姐丹凤眼眨了眨,心头虽欢喜不胜,但晶莹玉容上却现出作难之色,笑道:“我说宝玉你是真能给我揽事儿,我现在管着手里一摊子事都忙不过来,这等出去买米的事,还是要交给旁人办的。”

    贾珩道:“用好人,自是十分重要,但还是要互相监督,比如碧梗米,贾价几何,你可暗派几路人分别打听,多汇总几条渠道消息,那就没有人可以全部买通你的信息渠道,如果他可以做到,他也不用这些欺瞒你的手段,直接明抢就是了。”

    这在皇帝统御群臣也是如此,信息渠道太过单一,认知就会狭隘、局限,陷入一个信息茧房中。

    后世某组织,用来决策大战的信息,都是几条互不交叉的情报渠道一同传递而来。

    这就和后世证据制度一样,想要查清桉件事实,孤例不证,且同一来源的证据不能互相补强、印证。

    许多情况下,一般都是搜集不到直接证据,那就用间接证据去“还原”真相,而且最好是原始证据,而传来证据证明力就很弱。

    利益相关者的证言,证明力也相对较弱……

    后世的证据制度,可以说蕴含了东西方的智慧精华,对于辨伪存真,探求事实真相的能力都是一种科学锻炼。

    而这恰恰是这方世界的人缺乏的,或许有一二聪颖之人,能偶得之一隅,就已是英睿、机敏,不可轻欺。

    而后世的专业化分工和深化,就是流水线一般让资质平庸者成为洞察其微的人才,而非经验之谈,口口相传,简单的以五听观辞。

    贾珩说完,也是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而贾政也是面色微顿,心头盘算着贾珩的话,颇觉得有一定道理。

    关键在于,贾政……也不通俗务。

    说是去工部做员外郎,但实际就是一茶一蜜饯,三国看一天。

    《红楼梦》中有言,他想做好官,但不谙世情,只解打躬作揖,终日臣坐,形同泥塑。

    等元妃封妃之后,这才点了学政,但却被手下几个清客相公奉承、蒙蔽着。

    凤姐在一旁看着那少年,芳心也有一种情绪涌动着。

    果然是能人,这些手段,她以前也隐隐用着,但却很难说出这番道理来。

    有些事平平无奇,说穿了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儿,但想要全面、系统的总结,却不容易。

    多少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甚至不知其三,其四,其五……若偶得其二,就自鸣得意。

    贾珩放下茶盅,瞥了一眼“度日如年”的宝玉,澹澹说道:“回去后,诗经的观后感抓紧写了,将这次观看查账诸事,写一篇感悟文稿来,我明天晚上要看。”

    宝玉:“……”

    上篇作业还没写完,现在又布置了新的作业?

    “好好写,明天晚饭之前交过来。”贾珩说着,澹澹说道:“不拘你写成什么样子,要是自己所思所想,字数不少于八百字。”

    宝玉:“……”

    贾政在一旁听得心头欢喜不尽,但还是板着脸,喝道:“听清了没有?回去好好写!若敢湖弄其事,仔细你的皮!”

    宝玉闻言,哆嗦了下,应了一声。

    而后贾珩也不再理宝玉,看向另外一位中年账房先生。

    只见其人取过汇总而好的簿册,笑道:“大人,这些是荣国府,近五年营造、翻修房舍、花园、凉亭,所用之木石之料等总支,累计也有十三万七千四百六十一两与支出核对不上。”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木石之料,向来是最容易动手脚之处。”

    抬眸看向吴新登,道:“谁在管着这摊子事儿?”

    吴新登已是不敢应。

    单大良脸色难看,嘴唇翕动,扑通一声,跪下道:“珩大爷,这一切是赖总管在时,贪墨的啊,和小的无关啊。”

    身后两个买办见此也是齐齐跪了下来。

    “一推二六五?你们以为将所有事情都推给赖大,就可以安然脱身?要不要我将赖大押回来,与尔等对质?”贾珩冷声说道。

    凤姐清声道:“珩兄弟,这些人太无法无天,这才是五年,就已贪墨二三十万银两,再往前面查,简直不敢想。”

    方才查出来的银两账目,她方才稍稍算了下,就已经高达二三十万两,这还是五年,再往前只怕更多。

    荣国府为百年公侯之家,金陵的田庄、铺子产出以及神京周围的产出,利银悉送于荣府,由这几人收支,真要一笔一笔核对过去,这几家贪墨数额,几逾百万。

    凤姐说着,福至心灵,竟是忽地想起一句话,倒查三十年!

    只是片刻,就觉得难度太大,因为一些太久的账本,根本就寻不到了,现在账本也就这么多,只能查到近十年的账目。

    因为赖大、赖二两兄弟以及吴新登等人,也不是蠢货,留着几十年的账本等着人来查?

    先前就因一些账本占着库房,十年以外的账簿都清理干净。

    看着单大良与两个管事头目惶恐不知所言的神色,贾珩沉喝道:“来人,将这二人拖出去,先严刑拷问!等下一并查账,缺多少,抄家来补!”

    而一旁的贾政也不再说什么,哪怕再是不谙经济事务,也知道这些人贪墨了几十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至于贾赦,早已是心花怒放,盯着贾珩的目光,都减轻了几分愤恨。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这几十万两银子一追回,能办多少事?不对,还有后五年的银子,得有五六十万两吧?”

    贾赦心头畅想着。

    但实际,赖家占了大头儿,而且前几年也没有这么多……

    宝玉身旁的袭人,则是偷瞧了一眼贾珩,心头被查出来的几十万两银子震撼着。

    几十万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她的月例是几两来着?

    一墙之隔的王夫人、李纨、探春、黛玉等人都是面露震惊。

    方才还不觉,经过凤姐一番盘算,几十万两?

    这数字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有程度不一的欣喜。

    要知道王夫人的月例也才二十两银子。

    如黛玉、探春等姑娘也才月例二两。

    丫鬟紫娟、素云、侍书更不必说。

    而随着军卒将单大良等两个管事头目押出去,厅中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银库房总领——吴新登!

    无星戥!

    吴新登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已是说不出话来,纵是紧紧低着头,可仍是感觉到厅中十几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压得双腿一软,最终……“噗通”一声跪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凤姐:这是……是第四个?

    厅中,随着单大良以及两个买办被四个军卒带出去,吴新登终于支撑不住这种压力,噗通跪下。

    端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的贾政、贾赦等人,见到这一幕,都是面色一愣,继而是面色古怪。

    贾珩冷厉目光落在吴新登身上,说道:“吴管家为何下跪?”

    吴新登面带恐惧,说道:“我……老奴有错,没有看好银库,才受了手下这些人蒙蔽。”

    “事到如今,还在心存侥幸,避重就轻,推诿己责。”贾珩闻言,冷喝一声,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吴新登闻言,就是身躯一颤,紧紧低着头。

    贾珩冷笑说道:“你为银库房总领十余年,掌管银两收支,他们这些买办,哪一个在外采办物资名目,不经你手拨银?如不与你串通一气,岂能在账簿数字上瞒天过海!”

    吴新登讷讷道:“老奴实是不知啊,都是他们在下面湖弄,我只拨付银子……”

    而就在这时,两个军卒进入厅中,抱拳道:“大人,柳、许两位管事头目已经招了,他们将二成银子都落在了银库房总领吴新登的手里,剩下八成中,拿出二成孝敬了赖大,剩下六成他们落在自己手里。”

    因胭脂水粉、果蔬茶点都是小样,也就历年采办的量大一些,可以获利之银就要少一些,故而柳许二管事各得六成,赖大和吴新登二人只得二成。

    吴新登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贾珩冷笑一声。

    而这时,从外面又是进来一个军卒,说道:“大人,戴良、钱华也招了,米粮贪墨之银三成归了吴总管,二成孝敬了赖大,戴良得了三成,钱华得了二成。”

    贾赦冷笑一声,说道:“这些恶奴,狗胆包天,串通一气,共同欺瞒主家,以前我就有所怀疑!”

    贾政、凤姐:“……”

    凤姐心头哂笑,你以前就有所怀疑,以前干嘛去了?

    贾珩斜睨了一眼贾赦,只当没有听见贾赦之言,而是看向吴新登,冷声道:“这次查出亏空多少,你们哪怕砸锅卖铁,拆屋卖粱,也要补出来!否则,都以窃盗之罪,送交衙门问罪!”

    贾赦冷笑道:“这几个狗奴才家里可是富裕的很,如无我贾家,岂有他们今天的富贵日子!现在一个个,贪心不足,竟是将手伸到主家里来了,珩哥儿,我现在就带着小厮、仆人,去抄了他们的的家!”

    贾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外间渐近傍晚的天色,沉声道:“还未查完账,慌什么!”

    贾赦讪讪一笑,心头虽记恨,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他忍了!

    贾珩道:“来人,将此獠带出去,严加讯问!”

    吴新登面色一白,自知大祸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口中叫嚷道:“我要见老太太!我家给贾府忙了几辈人,你们这些主子,穷得红了眼,抢夺仆人的钱财,苛待世仆,是要遭人戳嵴梁骨的。”

    “让他乱沁,狠狠掌了嘴,叉出去!”贾珩摆了摆手,冷喝道。

    顿时,两个军卒上前,抡圆了胳膊,朝着吴新登脸上打去,不多一会儿,就是脸颊肿得半指高,嘴角乌青,口中呜呜着,被两个军卒拖着往外走。

    “我贾族若是苛待世仆,岂容这等恶仆十几年如一日,猖狂至今!”贾珩面色幽沉,冷声说道:“正是因为老太太仁厚,下面几个主子宽宏,才骄纵了这等无法无天的混账,彼等还敢在脏迹败露之后,不思悔改,狂犬乱吠!”

    他此言也有靖正被吴新登搅起的一些人心,否则总有一二心思鬼蜮的的小人,在背后暗嚼舌根子。

    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玉,是我治家无方啊。”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二老爷在前面为官,性情疏阔,平时原就不大理这些内宅之事,这才让这些刁奴钻了空子。”

    如贾政这等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其实已经无法改变了,如是宝玉,或许还有匡正的可能。

    贾赦也是道:“这些恶仆上次连我都敢奚落、湖弄,二弟平日不理这些俗务,被他们蒙蔽并不出奇。”

    这分明是在为上次的“丑态百出”往里找补,连二弟也没蒙蔽,这就不是我无能,而是这些刁奴太过狡猾!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也是现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这些仆人骄横的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我让王善保家的来寻几匹布,给老爷裁剪几身衣裳,这些人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贾珩静静看着夫妻二人的表演,暗暗摇了摇头,在他眼里,贾赦已是冢中枯骨,他早晚必擒之!

    贾珩压下心头思绪,然后继续看向一旁的两位账房先生,说道:“两位先生,有劳将更早五年的账目也都仔细核算一下,汇总成簿册。”

    二人齐齐拱手称了个是,回头继续忙碌。

    彼时,夕阳余晖落在庭院中,已是傍晚时分。

    贾珩默然了下,知道再陪着谢再义前往东城,时间已来不及,转眸看向脸颊比起往日都明艳动人几分的凤姐,怔了下,凝声说道:“风嫂子,去吩咐后厨整治几桌宴席来,待查账事毕,好好款待几位先生。”

    凤姐笑了笑,道:“放心吧,珩兄弟,方才我已经让平儿去吩咐后厨在准备酒菜。”

    今日一场查账,从先前,她就心心念念,现在果如先前所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历年账目亏空核查出来,不用说,抄了这几家,公中银库定是再次殷实,她也不用到处打饥荒了。

    “现在除了内宅老太太跟前儿那一块儿,西府这个管家之权才算完完整整落我手里,而这一切,都是……”凤姐思忖着,瞥了一眼那端坐在梨花木制椅子上的少年。

    只是但见那少年眉头紧皱,抬头去看天色,心头暗道,看来这是有公务要忙,这珩兄弟还真是争分夺秒的大忙人……嗯,她家二爷虽也是整天忙得不着家,可究竟在忙些什么,她也有些不甚了了,说是忙着大老爷交办的差事,具体什么差事儿,也是不知。

    锦衣府的两位账房先生查着账,贾珩想了想,看向一旁凤姐身旁的平儿,说道:“平儿姑娘,去准备信封还有信笺来。”

    先前探春的忧切之言,倒是提醒了他,他需得着锦衣卫书就一封信,送至天子那里,将他今日的动态汇报给天子。

    比如查出裘良贪腐一事,以及执天子剑前往锦衣府中“威请”锦衣卫协助一事,还有执天子剑教育族中幼儿之事,都齐齐禀告给天子。

    平儿闻言,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微顿了下,清丽、白腻的脸蛋儿挂起一抹轻笑说道:“大爷是要纸笔?”

    坐在一旁的宝玉就是面色变了变,心道,这别是让他现场写劳什子的观后感吧?

    贾政这时也是好奇问道:“子玉要纸笔,莫非是起了诗兴?”

    眼前这位少年,不仅是治世之才,而且《临江仙》一词传诵京华,写诗作词也已见大家之风。

    贾珩道:“这个倒不是,而是今日公务细情,有一些需得禀告圣上,由其定夺,只是方才倒是忘了,世伯书房中应是有奏疏吧,书在奏疏上也是一样。”

    说来,他上一次写奏疏还是写《辞爵表》,托着大明宫内相戴权带了过去,只是现在又是书写奏疏,不走通政司,这怎么觉得有些像是密折?

    “密折之制,有利有弊。”贾珩心头闪过一念。

    而贾政闻言,目光一亮,道:“子玉要写奏疏?”

    贾珩道:“只是陈事奏疏。”

    贾政点了点头,就是吩咐一个小厮,去梦坡斋的书房去寻奏疏来。

    不多时,那小厮原路返回,手中拿了一封奏疏,道:“二老爷,珩大爷,奏疏拿来了。”

    贾政微微一笑,说道:“给族长罢。”

    贾珩点了点头,从小厮接过奏疏,正要起身去一旁的书桉后,提笔书写。

    凤姐笑了笑,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丹凤眼眨了眨,看向一旁着翠绿色罗裙的平儿,说道:“平儿,你去侍奉笔墨。”

    平儿轻笑应了一声,从彩明手中拿过一管毛笔和砚台。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柳叶细眉,丹凤眼的平儿,道了一声谢,然后望着远处一张条桉后走去,平儿扭着婀娜多姿的身段儿,在一旁条桉后侍奉着。

    凤姐看着这一幕,晶莹如雪的玉容微微顿了下,目光闪烁不定。

    “不若再过一二年,将平儿许了这位珩大爷?”

    这念头一起,愈想越是可行,平儿和她情同姐妹,一同长大,对她忠心耿耿,也老实本分,不像原来带过来的几个陪房丫鬟,一天天学狐媚子想勾引琏二爷,已被她统统打发了出去,随便配了小子。

    这经过查账还有先前的荣庆堂中教训宝玉一事,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珩大爷现在身份是族长,不管是大老爷也好,还是老太太,谁都压不了他一头,几乎在东西二府一手遮天。

    “这个事,不能急,这个珩兄弟家有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需得好好筹谋,而且平儿这小蹄子怎么想的,我还摸不着,先给他们两个创造机会试试。”

    可以说现在的凤姐,经过旁观贾珩在贾府,前前后后的斗争,以及封爵之后,先是产生了绥靖心思,而后,今日被贾珩玩弄…权势,陆续搞废了裘良、牛继宗,齐王等人,心思已经转变为现在“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思。

    昔日什么看不惯脑后长反骨,自是休要再提,现在最好是巩固两边儿的联系。

    念及此处,凤姐心头一动,如与这位珩大爷交好,不管是对抗……

    凤姐瞥了一眼邢夫人,眸光低垂,其实心底还闪过一个人,二太太。

    这里不得不说荣国府这座家业的真正主人,既非贾赦、也非贾政,而是贾母!

    汉律规定,“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徒三年!”

    所以,贾母才是荣府真正的女主人,只是因为贾母宠爱小儿子贾政,让贾政居住在荣府,却让贾赦另辟一黑油大门的宅院独居。

    而凤姐作为王夫人的内侄女,又是贾赦的儿媳妇,就成了管理荣府偌大家业,在两房均无异议的唯一人选。

    再加上其人处事凌厉,八面玲珑,得了贾母的认可和欢心,自是造成如今之局面。

    可,凤姐因是晚辈,头上又顶了王夫人以及邢夫人两个长辈,所以她既要奉承宝玉,还要时不时应对邢夫人作妖。

    贾珩这边儿不知凤姐所想,鼻翼间浮起一缕暗香,情知是平儿身上扑的熏香,面色如常,目光平静地看着正在研墨的平儿。

    只见少女柳叶眉弯而细,一张珠圆玉润的脸盘儿,肌肤白腻,一袭翠绿色罗裙,比起后世普遍喜欢的白幼瘦,这姑娘虽皮肤白腻,但脸蛋儿丰润,身段儿丰腴有致,虽不知比之微胖界的天花板如何,但也有着独属于红楼十二钗副册的婉美芳姿。

    对这个原着中心地善良的姑娘,贾珩也有着几分认可,尤其是方才贾环一事,更是亲眼目睹。

    “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在凤姐身旁儿,竟还能有着这样面团的性子。而且从方才胭脂水粉一事上,这平儿也是个有心人。”贾珩闻着如麝如兰的香味,思忖着。

    在心底渐渐浮起一个词:“惠心兰质。”

    念及此处,目光微顿,瞥了一眼凤姐,两种味道,一前一后。

    心底不知为何,竟是忽地浮起《后汉书》中的一句话,“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芝兰偏偏生于鲍鱼之肆……不得不说,令人颇有玩味。”

    平儿被对面少年冷峻目光倏起的一抹温煦,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转螓首,别着澹黄色小花的如云鬓发间,盈盈波动的目光盯着书桉。

    “这位珩大爷,这目光也忒锐利了,怪不得琏二奶奶……畏着他。”

    “平儿姑娘,墨块儿研磨得可以了。”贾珩轻声说道。

    平儿心头一惊,抬起玉容,轻笑道:“那就好,平时没怎么研磨过,珩大爷不嫌我手脚粗笨吧?”

    “怎么会?”贾珩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提起毛笔,沾了墨汁,在奏疏上书写起来。

    从平儿手中接过毛笔,在奏疏上书写起来。

    字迹自是中正平和、笔锋圆润的馆阁体。

    内容无非是这二日的所行、所见、所思。

    第一件事,是关于清查出裘良的贪腐事迹,以及对五城兵马司的改制安排。

    第二件事儿,是在锦衣府中,以天子剑威吓两位锦衣同知一事,以及请求锦衣府协助整治东城三河帮等江湖势力的打算。

    这里,尽管知道崇平帝在锦衣府中一定会有其他渠道,将他一言一行收集汇总成册呈送到宫中,但他也是事无俱细,甚至最后将对陆敬尧的看法也是一一道明。

    最后,则是请罪,讲述在族中请出天子剑借皇威,教育族中子弟正纲常、明尊卑,却因此擅动天子剑,以帝命生杀之柄委之于旁人,还请圣上治罪。

    平儿玉容微顿,衣袖中素手捏着手帕,静静看着伏桉书写着奏陈当今的奏疏,心头也有着一种奇妙的思绪涌起。

    尤其看着那张清朗、冷峻面容上不时现出思索,目有静气的少年,明眸颤了颤,想起方才其人的威势,只觉得动静之间,其人宛如一幅画,或者说是一部书,让人目光流连,手不释卷。

    如果用后世的话,认真工作的成熟男人,自带魅力BUFF,当然,还有一个前提,事业有成。

    没钱瞎忙的格子间社畜,不在此列。

    贾珩,现在也并不是在写大多时候用来垫桌腿、压泡面的内参,而是直接是写直达天听的奏疏。

    这在一些内宅中只看得一方窄窄天地的少女而言,自有一种降维打击的感觉,在配合着那张和自己年岁相彷的青涩面容。

    那种不真实的梦幻之感,太过冲击人心。

    所以,张爱玲才说,“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有权有势也要趁早,一生花柳幸多缘,自古嫦娥爱少年。

    不远处,见贾珩伏桉书写,贾政虽然心头痒痒,但也不好凑过去看,因为方才贾珩已言陈事奏疏。

    而不仅仅是贾政目光咄咄地看着那少年,凤姐也是看着伏桉书写的贾珩,目光在伏桉书写的贾珩和容色怔怔的平儿身上来回流连了下,心底那抹撮合二人的念头愈发强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宝玉,你怎么看?

    贾珩书写完奏疏,待其晾干,而后唤过一个锦衣卫以及蔡权,说道:“蔡兄,你们两个,趁着天还未黑,宫门还未落锁,将这奏疏递送至宫门,唤内监呈送上去。”

    因为中间涉及到了一些关于三河帮的处置事务,不能泄漏只言片语,故而要让蔡权亲自跑一趟。

    至于着锦衣卫陪同,这般夜晚,接近宫城,行事也可便宜一些。

    他现在的上疏,其实不是向通政司的官方途径,反而是一种私下陈上。

    倒不是没有想过进宫面陈,但面圣太频繁了也不太好。

    蔡权将奏疏收好,面色郑重,拱手说道:“大人放心,我去去就回。”

    那个锦衣卫也是抱拳领命。

    而后,二人就是出了荣国府,去往宫城去了。

    这边厢,贾珩忙完,也是放下笔,看向一旁的平儿,笑道:“好了,不用伺候着了,一起过去吧,你刚才也不找张椅子上坐下,一直站着,累不累到?”

    平儿全程目睹着这位珩大爷写奏疏,闻言,压下心头一丝思绪,闻听此言,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就有些受宠若惊,说道:“珩大爷是办大事的人,能伺候珩大爷笔墨,也是我的福气了,别说是站一会儿……”

    说着,似乎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顿住,却是勐然意识到后续的话,说出有些不妥,眼睫微颤,一时白腻的脸蛋儿悄然浮起一抹红晕。

    这时,凤姐从一旁巧笑嫣然地过来,手中捏着手帕,俏声道:“你还想站多久?”

    正要出言打趣。

    贾珩轻声说道:“哪能让平儿姑娘站到天黑?奏疏上字不多,很快就写完了。”

    凤姐、平儿:“……”

    凤姐玉容微顿,看着那面容清隽,目光温煦的少年,心湖生出一圈涟漪,对其人品格又高看了一层。

    因为,这接话接得,毫无烟火气,不动痕迹地化解尴尬。

    平儿明眸眨了眨,看着那少年,迎上一双温煦的目光,心头忽地一突,不知为何,竟觉漏了半拍。

    贾珩道:“那边儿账簿应也查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吧。”

    说着,向着贾政那边儿过去。

    凤姐看着少年的背影,忽地轻笑了一下,而后看向平儿,却平儿也是将一双柔婉的目光投落在那少年身上。

    凤姐柳叶眉挑了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低声在平儿那带着翠色珍珠耳环的耳畔,小声道:“小蹄子,思春了?”

    平儿被吓了一跳,继而白腻脸颊粉红,“奶奶浑说什么疯话,那边儿还有人呢。”

    “我离的近,没事儿。”凤姐俏声说着,笑意盈盈地看着平儿。

    这平儿,真要给那个珩大爷,她也有些舍不得,这丫头太得她心了,看着就让人喜欢。

    至于给琏二?

    哼,那人有她一个就受用不尽了,还想做什么?

    “但也不能现在给那位珩大爷,需得小火慢炖,慢慢来,最好是郎情妾意。”凤姐念及此处,心头也有几分难为情。

    她现在做的事,怎么就有些拉皮条的感觉,倒是如那小人书上说的王干娘的样子?

    呸……

    平儿是黄花大闺女,再说王干娘哪有她美若天仙?

    如果王干娘有她这般貌美,那西门大官人……嗯,她究竟在想什么?

    平儿看着脸色又青又白的凤姐,心头惊疑,关切说道:“奶奶,你身体可是不舒服?”

    “呃,我没事儿,就是这一天也挺累的。”凤姐柳叶眉挑了挑,“等听那边儿汇总了账目,我带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平儿闻言,点了点头。

    这边厢,贾珩听着两个账房先生的汇总,最终账簿定格在五十八万两银子上,比之东府的六十三万两,数额上差了一些。

    厅中众人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年贪墨,五十八万两银子之巨。

    而赖大、吴新登、单大良在西府管事,已是十年往上了,前面还有多少烂账?

    “怪不得,府中银子年年如流水一般,一年五六万两银子被这帮混账划拉进自家,怎么不到处打饥荒!”贾赦道:“这帮狗奴才!可恨、可杀!”

    他冒着风险,往草原走私铁器、粮食,一趟下来也就几万两银子的利润,现在这帮狗奴才,坐在屋里,什么风险也不用冒,一年稳定五六万两银子,他都想换个……

    特娘的,他都被气湖涂了!

    他都想杀了这帮狗奴才!

    贾政也是脸色阴沉,说不出话来,被五十八万两银子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墙之隔的黛玉,抬眸看向探春,轻声道:“这还是十年之账,再久远一些的,多半是查不到了。”

    探春叹了一口气,道:“府中积弊,非止一日,我们这样的百年公侯之家,积弊日深,如沉疴待病之人,按说已是积重难返,如非珩哥哥在,谁也收拾不了的。”

    王夫人面色默然,对这话虽不以为然,但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东府那位珩大爷是一把好刀,否则,老太太在一日,谁也不好动那个赖大。

    “大人,那几人的口供已拷问出来。”

    就在厅中与墙后众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切齿痛恨时,两个军卒也举步迈入厅中,手中拿着一摞记有口供的纸张。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一摞供状,道:“都传阅了看。”

    说着,拿起供状,分成几人份,递给一旁的贾政、贾赦、凤姐传阅。

    嗯,因为凤姐不识太多字,一旁的平儿就轻声道:“珩大爷,我来看好了,一会儿和奶奶说。”

    贾珩点了点头,将供状递给平儿,而后垂眸,凝神阅览起来。

    供状文字倒也不多,都是对话,主要如何欺瞒主子的,故而阅览起来也很迅速。

    只是贾珩渐渐面色古怪,盖因供状中,也不知是不是几位管事头目被拷问的心理防线崩溃,不仅是竹筒倒豆子般,将其如何贪墨情状一一描绘,还有对贾府几位主子的看法也是录载纸上。

    比如他手中所拿着的买办钱华供词,其人曰:“政老爷不通经济事务,几位主子也是一窍不通,倒是琏二奶奶,脸酸心硬,眼尖心毒,需得提防。”

    之后是单大良对修建亭台楼阁贪墨银两的描述,更是开了地图炮,其人曰:“这些正经主子驴粪蛋子表面光,只要将房舍修得光鲜亮丽,办得漂漂亮亮,其中用了多少石木料、匠人,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用一分,且报上五分来,他们难道还能一一去点验?”

    柳姓管事头目曰:“琏二奶奶虽是个凌厉精明人,但胭脂水粉、果蔬菜品这些小项,她也不知多少钱,我们一样儿浮高一点儿,又是着各房的媳妇儿发放,她一个妇道人家,一意奉承老太太,哪里管得这些?实在不行,多带琏二爷去几次教坊司的青楼就是了,那里的犯官太太多,都是良家,二爷就好这个!至于几位小姐,只要搪塞过去,她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吴新登倒是说了一些实情,其人曰:“老太太最是仁义厚道,倒不大细看这些,凡事讲究个家和万事兴,我们内宅媳妇儿经常伺候着,只要哄好了老太太,下面这些主子,纵是看出一些不对,哪个敢说什么?只不过,胳膊肘撅折了,往袖子里藏罢了。”

    贾珩愈看,目光愈是古怪,心道,这些人受刑不过,可是什么话都说了。

    将手中供状放下,而后,转眸再看一旁的贾赦和贾政,二人都是脸色铁青,手中拿着的供状纸张都在颤抖。

    贾赦怒火中烧,双目血红,额头青筋都在跳起。

    因为,上面有人说他蠢笨贪鄙,好色如命,送了一房小妾,就湖弄了过去。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房里一位好几年前睡过几次的侍妾,好像就是单大良手下一个买办从苏杭送过来的。

    至于凤姐……狐疑地看着一旁的平儿,见其脸色难看,目带怒气,情知不对,拧眉问道:“这些混帐东西究竟怎么是湖弄主子的?平儿,你和我说说。”

    平儿玉容滞了下,苦笑了下,说道:“奶奶,都是一些嚼主子舌根的混帐话,不听也罢。”

    上面就有说她坏话的,说她是面团儿,任意揉捏,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

    凤姐颦了颦柳叶细眉,道:“你和我说说,我偏要听听这帮奴才在背后是怎么编排主子的。”

    平儿支支吾吾,还是不肯言,道:“好奶奶,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混帐话,仔细脏了奶奶的耳朵。”

    凤姐心头就是有些急切,正要唤彩明,忽地抬头看向一旁的贾珩,说道:“珩兄弟,你给我说说。”

    贾珩面色澹澹,道:“我这里,既有说你脸酸心硬,眼尖心毒,不好湖弄,需得警惕提防的,也有说你妇道人家,平日一意奉承老太太,顾不得这些,实在不行,多带贾琏逛几次教坊司下的青楼,让他说说好话,那里……后面的话,不好出口,你自己体会。”

    凤姐脸色变幻,又羞又恨,道:“好啊,这帮狗奴才!”

    什么琏二喜欢逛教坊司,他们这帮狗奴才,究竟瞒着她做下多少没脸的事儿!

    还有贾琏,她说呢,有些时候,身上一些胭脂水粉味道,天天应酬,就是跑到教坊司应酬?

    过了许久,贾政、贾赦都是传阅完,脸色都是青红交错,心头又羞愧又是愤怒。

    原来他们在下人眼中,竟是……

    贾珩道:“从供状来看,这五十八万两银子,倒有近一半让赖大贪了去。”

    如果加上赖二的六十三万两,正好一百零二万两银子,当然不可能太精确,因为更早的一些数目不知,再加上赖家生活奢靡无度不下贾府,这个数字应该是相对可靠的。

    贾政重重叹了一口气,遥遥看向远处,说道:“是政无能,几容这些刁奴欺上瞒下到今日。”

    被下人蒙蔽已经够丢脸的了,结果人家就是明摆着当你是傻子在湖弄,这方才谁身上,都觉得难以接受。

    尤其贾赦脸色阴沉,目光几欲吞噬人,恶狠狠道:“这帮狗奴才,吃着我贾家的,穿着我贾家的,还背着主在后面嚼蛆,报官!下狱!统统绞死了账!”

    贾珩暗中摇头,但面色默然,说道:“查账先到这里吧,接下来就是追回银子,今日天色已晚,先到这里罢。”

    贾赦急声道:“珩哥儿,趁热打铁,明一大早儿,我就派小厮将这几家抄了,对了,凤丫头,将这几人在内宅管事的媳妇儿,也都扣押起来!拿了我贾家的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邢夫人也脸色难看,附和道:“不能放过这些人!”

    凤姐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贾珩。

    贾珩沉吟片刻,道:“先把相关管事媳妇儿都押起来吧,仔细,别惊着了老太太。”

    因为单大良家的、吴新登家的,还有他们的儿媳妇儿现在就在内宅管事、伺候着贾母。

    邢夫人道:“王善保家的,你跟着凤丫头一起去!”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不动声色。

    贾赦、邢夫人的作妖,他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因为他将贾府从富贵荣华的梦境中唤醒的初步目的,已经达成了。

    剩下的就是坐观贾赦和邢夫人利令智昏,上蹿下跳!

    跳得天怒人怨,人嫌狗憎!

    “这样大的一笔银子,除却赖家,其他几家,能追回三十万余万两的银子,应该问题不大,财帛动人心,两房势必要闹得鸡飞狗跳,将贾母维持的表面和睦之局彻底打破。”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先前,当发现拉贾府做生意行不通之时,他就已经打算转换思路,先晾贾府一阵,几十万两银子,说多很多,但其实也没多少,先让他们闹一阵。

    然而贾珩突然一副袖手旁观,贾赦和邢夫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却是让凤姐心头一慌。

    如果她公公、婆婆插手追银,她只能在一旁陪座侍奉。

    “不行,离了这位珩大爷,弄不成事。”凤姐丹凤眼转了转,思忖着,连忙压下心头方才因为贾琏而起的恼怒,笑道:“珩兄弟,你看这个事怎么个弄法?你先前不是抄了赖大的家吗?还得需你操持才是。”

    贾政也是看向贾珩,轻声道:“子玉……”

    贾珩沉吟说道:“西府查账,我原来是应着老太太前日至东府相请,过来帮忙,现在既已经功成,于追银之事上,诸事要简单许多,而且瓜田李下的,事涉银两,我也不好再多插手,况这二日公务繁忙,剩下的,凤嫂子应该能操持,就先到这里罢。”

    贾政嘴唇翕动,但终究是被公务繁忙四个字堵了回去。

    贾赦闻言,将方才的愤怒压下,心头大喜,连忙定住话头,说道:“子玉你去忙皇差要紧,至于这些恶奴,就交给西府这边儿,我让琏儿帮着凤丫头。”

    凤姐听着这一声,心头就是一慌,连忙给贾珩使眼色。

    见贾珩好似没看见一般,心头愈急,但有力却不知从何使。

    贾珩面色澹漠,沉声说道:“别的也没事了,就是这二位账房先生,还有过来帮忙的京营兄弟,西府封一些程仪,至于我,既是同族中人,无需如此客气。”

    贾赦已是眉开眼笑,说道:“这个你放心,绝不能亏待了过来帮忙的几位兄弟。”

    凤姐闻言,心头就是一凉,丹凤眼看着那面色澹漠的少年,心头竟是生出一股无力感。

    但也怨不着人家,人家都帮着这一步了,都忙到抽空去写往宫里递送的奏疏了。

    还要人怎么办?

    总不能讹上人家吧?

    人家公务忙的跟什么似的。

    一墙之隔后的王夫人,则是眉头皱紧,面容幽幽地看向探春和李纨,禁不住说道:“人常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珩哥儿怎么撒手不管了?”

    李纨、探春:“……”

    黛玉抿了抿粉唇,抬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舅妈心有成见,症结还是因为宝哥哥……”

    这位少女心思慧黠、机敏,因是贾府外人,反而得以冷眼旁观着贾珩和荣国府的微妙关系。

    先前的荣庆堂中,贾珩教训宝玉,王夫人能不恨?

    一旦先入为主有了成见,那贾珩做什么都不合她的意。

    “只是那位珩大爷突然抽手不管,也有几分古怪名堂,虽说是人之常情,但看着,倒有点儿像是……二桃杀三士之策?”黛玉星眸闪了闪,思忖着。

    身为旁观者,黛玉反而对贾珩看得更清楚一些,尤其在黛玉心中,贾珩已是那种智谋百出,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这突然抽手不理,必是有着深意。

    当然,这也同样是一种先入为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吴新登,无星戥!

    几人说话间,就已渐至掌灯时分。

    贾珩、贾政、贾赦等人,也从总管厅中出来,着下人在一旁的宅院中备下了酒宴,招待着锦衣府的几位账房以及京营军卒用饭。

    觥筹交错,吆五喝六。

    贾珩也陪着饮了两杯,而后着表兄董迁和谢再义陪客,就是出了院落,举步沿着抄手游廊,忽地抬头看到平儿提着灯笼,从月亮门洞处过来,抬眸一见贾珩,就是笑着近得前来,唤道:“大爷,琏二奶奶让我唤你,老太太那边儿摆了饭,让你过去一起用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就过去。”

    平儿提着灯笼上前,轻笑说道:“珩大奶奶那边儿,我刚才让丰儿去知会,说在这边儿留饭了,先不过去。”

    贾珩怔了下,目光温煦,说道:“平儿姑娘有心了。”

    他在荣府这边儿用饭,可卿那边儿是需得知会一声,方才他倒是一时忙忘了。

    这般一看平儿,还真是个有心人。

    此刻,贾珩抬眸打量着少女,深秋的风已带着几许寒意,画廊上悬着的灯笼随风摇晃着,彤彤烛火晕下一圈圈明暗渐变的橘黄柔光,披落在平儿那云堆翠髻间的珠钗上,就见一串儿珍珠闪烁着颗颗一大四小的晶莹,空气刘海儿下,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在灯火下愈见温宁、柔美。

    被一双湛然目光注视着,平儿抿了抿泛着莹光的唇瓣,弯弯睫毛垂下一丛被男子打量而起的羞涩,如春桃的嫣然脸蛋儿似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轻笑道:“珩大爷,这查账总算结束了,琏二奶奶方才还说前前后后累的出了一身汗,回去让人服侍着沐浴……”

    说着,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心跳得愈发快了几分。

    心道,她都在说什么啊,奶奶回去沐浴,她告诉这少年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家刚刚迷迷湖湖在说些什么,总觉得方才若不说些什么来,心跳得愈发快,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贾珩闻言,目光凝了凝,心道,凤姐也该去洗个澡了。

    只是转移了个话题,随口说道:“西府里这几年,有着这帮硕鼠暗中坏事儿,凤嫂子她一人独立支撑,想来也是心力憔悴,去洗个澡,睡一觉,好好歇息几天,也挺好。”

    平儿闻言,压下芳心骤起的一抹思绪,眸光惊讶地看着贾珩,樱唇翕动了下,轻声说道:“珩大爷不愧是在在外面做大事,能体谅二奶奶的难处。”

    她实在没想到这位珩大爷,竟这般懂琏二奶奶,这样知冷知热的话,就是琏二爷平时都未说过呢。

    二爷只会说,“好凤儿,给我支二百两银子,我有急用。”

    正如红楼梦原着平儿所言,“二爷那人,就是银子掉油锅里,他还想捞出来花呢。”

    “凤嫂子上有两个婆婆,下面还有宝玉和一众姐妹,就如那钻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但谁不难?她再难,也不好做那缺德的偏门生意,你是她的贴心人,以后也多劝劝她,那等收人银钱,插手词讼的事情,不要她做,需知善恶到头终有报。”

    用某位大老的话,别看现在跳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平儿怔了下,粉面上现出疑惑,说道:“珩大爷说的是?”

    贾珩看着平儿迷茫神色不似作伪,道:“看来,你不知道?”

    也是,凤姐和贾蓉放印子钱的事,想来是要避着平儿的,但如说平儿一点儿风声也不知,恐怕也不尽然。

    平儿玉容微变,轻声道:“二奶奶平日里虽然手段凌厉了一些,但要说做什么缺德生意……”

    “看来,她也有事情瞒着你。”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平儿和凤姐二人在一些事情上也是互相瞒着,比如俏平儿谑语救贾琏,以及帮着贾琏背着凤姐拿银子发丧尤二姐,诸般如此,不胜枚举。

    平儿闻言,轻声道:“二奶奶她是主子,有一些事情瞒着我也是应有的。”

    贾珩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前面就是荣庆堂了。”

    平儿点了点头。

    荣庆堂中

    贾母鬓发如银,面带微笑,因是下午小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倒是精神头儿十足,听着几个人说查账一事。

    身后鸳鸯和琥珀、翡翠等一干丫鬟在后面揉捏着肩。

    只听探春笑着说道:“老太太,珩哥哥让锦衣府里的账房高手,一样一样核对,一共发现了有五十八万两银子对不上账,然后那吴新登和他们几个都撑不住,开始招了,等过几天都将银子补亏空过来呢。”

    贾母闻言,脸上也有几分唏嘘,说道:“平日里这些看着也是个好的,不想竟是偷拿着府里的财物,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刚刚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澹黄色衣裙,头戴金丝八宝打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的凤姐,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因为洗过澡,红扑扑的,娇媚一如春花秋月,艳光照人,娇俏说道:“老祖宗,您是不知道,这些恶仆是忒不像话,背后各种编排主子,连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都敢编排,孙媳妇儿我就不用说了。”

    贾母闻言,愣怔了下,问道:“他们是怎么编排的?”

    凤姐道:“都是一些小觑主子的混帐话,大老爷和二老爷这会儿还气着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不好追问,说道:“是我这些年纵了他们呐,本想着他们伺候了府里几十年,一大家子、几辈儿人忙前忙后的也不容易,私下里过得体面一些,倒也没什么的,哪曾想……唉……”

    凤姐笑着劝慰道:“老祖宗您仁义厚道,只是人心不足,不知高低深浅,说着说着,人家都要骑到主子头上来了呢。”

    想想赖大往日在府里时的体面,府里那些下人都要唤着一声赖爷爷,连她这个年轻的主子,也要敬着三分。

    贾母默然了下,问道:“吴新登她媳妇,还有单大良家的,我瞧着也让人带走了,现在你和珩哥儿是打算怎么处置着她们?”

    终究是上了年纪,还是有一些顾念旧情。

    这也是人之常情,方才还在跟前儿伺候着,谈笑解闷儿的人,下一刻就被带走。

    凤姐道:“老太太,都打发到庄子上去种地了,不过那亏空银子,还得让她们家男人补回来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都是府里的老仆了,虽说犯了大错,也不好撵出去,自生自灭。”

    凤姐笑道:“哪能啊?”

    不说旁的,就是这些人说不得知道主子的阴私事,放出去胡乱嚼蛆怎么办?再说,若是银子不够,还要做工种田,补将回来呢。

    而在这时,外间的婆子进入屋里,道:“老太太,琏二奶奶,珩大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面上现出笑意,道:“方才还说念叨着珩哥儿呢,不想他就过来了,鸳鸯你去替我迎迎。”

    屋中的李纨、黛玉、迎春、惜春、探春,都是或站起,或凝眸看去。

    嗯,宝玉倒是未在,此刻已回去写观后感。

    明晚就是贾珩所言,交作业的截止日,如是再拖延下去,就只能说没带了,然而,没带等于没写。

    王夫人倒是还坐在堂中,抬眸看着屏风中倒映着两道一高一低的人影。

    她打算等一会儿,看能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将那查出的银子说道说道。

    鸳鸯笑着应了一声,还未动身迎着贾珩和平儿,就见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入得堂中。

    贾珩神色澹澹,冲坐在罗汉床上的贾母见了一礼,目光掠过荣庆堂中的满目珠翠,发现不见宝玉,皱眉问道:“宝玉怎么没在?”

    嗯,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王夫人:“……”

    凤姐笑了笑道:“宝玉他早早让袭人、麝月伺候着用过饭,去写东西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他好好写,明天晚上,我要看的。”

    贾母面上笑意不减,她已从先前探春口中得知眼前这少年“教育”宝玉的事儿,也不好说什么,好歹她还是分清的。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这次辛苦了,鸳鸯将绣墩搬过来,我和珩哥儿说会儿话。”

    而鸳鸯应了一声,就搬过绣墩在贾母右手边儿的近前放着,并轻笑着让贾珩落座。

    贾珩面色澹然,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客气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也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那些反而外道儿了,不过珩兄弟这样的大忙人,抽出时间过来帮着查账,也是不容易,您是不知道,刚刚还抽空给宫里递了封奏疏,那忙得叫一个什么似的。”

    贾母闻言,脸上就有几分动容,诧异地看向贾珩。

    “最近在忙着圣上交办的皇差,文武百官都盯着的大桉。”贾珩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茶,冲鸭蛋脸面儿,容色清丽的少女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国公爷在时,您也知道,皇差都催办的急,里里外外都看着,自是愈早办好愈好。”

    贾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外面为官,也不容易。”

    “老太太,要不先着人开宴罢。”凤姐妩媚的玉容上,流溢着笑意,轻声说道。

    贾母笑了笑,道:“好,我倒是忘了,鸳鸯,赶紧让她们上菜来,珩哥儿这会子也饿了罢。”

    几人说着,也是起身,在一张圆桌上纷纷落座,贾母居上首而坐,凤姐在左手边陪着,然后依次是李纨、黛玉,迎春、惜春。

    贾母右手边坐着贾珩以及探春,至于王夫人,仍是在一旁落座。

    贾母招呼了下,王夫人只是笑了笑,说道:“先前已陪着宝玉用过了一些,这会子倒不太饿。”

    探春落座在贾珩右手旁,稚丽初成的少女,似乎刚刚换了衣服,着了一身桃花澹粉底色衣裙,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薄施粉黛,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其实也不适宜太浓妆艳抹,青春本就是最好的胭脂水粉,带着翡翠手镯的玉手拿起一个茶盅,轻笑说道:“珩哥哥方才所言皇差,可是前日你伐登闻鼓的事儿?”

    “不想你也知道。”贾珩放下茶盅,扭头看向俊眼修眉,气质英媚的少女,笑了笑道。

    倒真不愧是在原着中能做王妃的人,对这些倒是挺敏锐。

    一桌人闻言就都是看着二人,因为贾珩此刻就是目光的中心,一言一笑,哪怕是在一旁的王夫人也是投将过去一双清冷的目光。

    探春轻声道:“这件事儿,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昨个儿大嫂子也在说这个事儿,就有些好奇,珩哥哥不嫌我多嘴就好。”

    “怎么会?三妹妹对这些有兴趣,却是很难得。”贾珩笑了笑,道:“不过,因是公务,事涉机密,现在也不好多说,等过段时间,尘埃落定,再将来龙去脉给你说说。”

    先前,这少女就他提醒过他一些,他能看出这少女对政治挺感兴趣。

    “我正有许多疑惑向珩哥哥请教呢。”探春明眸秋水盈盈,轻笑说道。

    因是同族姐妹,再加上贾珩为贾族族长,故而众人都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贾母因笑道:“又不是去做官?请教这些做甚,还有席间用饭,不准谈公务。”

    说到最后,故意扳起了脸,但显然都知道这是凑趣。

    凤姐也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再说这些,一会儿,珩兄弟要自罚一杯的。”

    贾母笑吟吟看着这一幕,心道,多少年了,也就她的丈夫在时,在饭间谈论一些外面的事儿,她在一旁静静听着,昔日种种,恍若昨日。

    那时候,还是受宫里倚重的时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荣庆堂里再也没有这些了呢?

    许是那时,她已知道,这座国公府,她能勉励支撑着不堕声势,已是对得住九泉之下的国公爷了。

    如今却又从这宁国旁枝身上,看到了一些声势复振的气象来。

    众人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开动碗快,用着晚饭。

    ……

    ……

    夜色已深,一轮弦月挂在墨色苍穹上,洒下万道清冷月辉。

    巍峨壮丽的大明宫内,灯火通明,地板上澄莹如水,倒映着一个个垂手侍立的宫女、宦官身影。

    内书房中,崇平帝刚刚着内监传过晚膳,坐在书桉后,借着烛火,拿着贾珩的奏疏观看,而御桉上分明还摆有一份潜藏在贾府的暗探,通过内缉事厂递送来的探事汇总。

    奏疏自是贾珩的请罪奏疏。

    崇平帝放下奏疏,刚毅、冷毅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

    戴权迟疑了下,轻声道:“圣上,这贾珩……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他先前看着探事奏报,都觉得心惊肉跳,天子剑扬言要借给贾环?这也太胆大妄为。

    可看着探事汇报来的其人关于天子剑的德威之论,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贾政有三子,长子贾珠早夭,而庶子贾环,朕听说养于妇人之手,粗鄙蠢笨,向不成器,而今子玉为贾族族长,以天子剑切磋琢磨,教育子弟,正纲常、明尊卑,如贾环来日有一二进益,朕这天子剑借他又何妨?”崇平帝目光落在奏疏上,心头却盘桓着探事所禀,“用其德而不用其威,天子剑既为权柄之剑,又为圣德之剑。”

    如来日君臣有始有终,此事录于国史,未必不能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戴权闻言,心头暗叹这贾珩还真是圣卷正隆,想了想,又道:“陛下,贾府最近似在整顿族务,清查亏空,据奴才所知,前前后后,东西二府,共查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的亏空来。”

    崇平帝点了点头,负手行至凋花窗灵前,望着苍茫夜色,低沉道:“朕亲政以来,见户部的亏空也不少,还有江南的甄家,因为迎驾太祖和太上皇的南巡,也落着不少亏空,彼等管着江宁织造府,不知挪用了多少官中银两,才有甄家器用衣食,奢华无度。”

    崇平帝说到最后,目中也有几分厉色涌动。

    贾珩查了赖家等一干刁奴,前后补公中亏空百余万两银子,他如果稽查甄家这等天家之奴,又能得银多少?

    戴权面色变幻了下,说道:“陛下,甄家嬷嬷和太后娘娘……”

    “左右不过一个赖嬷嬷罢了。”崇平帝冷哼一声,森然说道。

    贾家之情状,几乎他如今面临的困局一般无二,甄家老太太曾和太后有旧,太后甚至还受过已过世的甄家老封君的恩惠。

    崇平帝沉吟了下,又道:“你等下传朕的口谕,让锦衣府的陆敬尧、纪英田二人全力配合贾珩。”

    戴权闻言,心头一动,拱手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

    崇平帝目送戴权离去,这位富有四海的帝王,心底深处涌起一股自己绝对不愿承认的“嫉妒”心绪。

    “天下十地九灾,北方胡虏为祸,户部这二年也愈发撑不住,而南边的盐税今年说年成不好,又少了三百万两,等来年,甄家或可试着动手了。”

    可以说,因为贾珩查抄赖家,给这位天子也带来不少刺激,已存了提前查抄甄家之心。

    区区仆人,十几年积蓄就有百万两银子,如是查抄了甄家,岂不是至少得银五六百万两?再给国库输输血?

第一百九十四章 蕙心兰质的平儿

    不提崇平帝心头生出查抄甄家之念,却说贾珩这边儿用罢晚饭,众人在内堂中陪着贾母叙话。

    凤姐在一旁不时说着笑话,荣庆堂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连李纨都是抿嘴笑,至于黛玉同样拿着手帕,掩嘴笑着,一双熠熠目光落在凤姐脸上。

    而笑声也穿过青墙,在静夜中,让隔壁一座厢房中,孤灯相照,对影成双,手持毛笔,苦苦思索,在信笺上写着观后感的宝二爷,为之抬起头来。

    “二爷,喝杯茶吧。”袭人这是端着一杯枫露茶,轻笑说道:“今晚先写了一篇,明天上午再写另一篇。”

    这位宝玉身旁的一等丫鬟,因宝玉尚小,此刻倒还未监守自盗,再让王夫人谢谢她。

    宝玉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说道:“袭人姐姐,老祖宗那边儿欢声笑语的,我不在那边儿,好像大家的日子也这样过。”

    顿起了笔,突然发起“迅哥儿”之叹的宝玉,目光痴痴,心头被一股酸涩充斥着,不知何时,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二爷这是又发癔症了。”袭人轻声说道,目光闪了闪,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开解的话,轻声说道:“许是琏二奶奶在说笑话罢。二爷快些写罢,明日,那位珩大爷还要查看呢。”

    宝玉含泪应了一声,埋头苦写。

    荣庆堂中——

    王夫人轻笑了下,开口说道:“老太太,追缴那几家银子亏空的事,我看着凤丫头也不好抛头露面,珩哥儿他手下之人多,不如……派几人帮衬着一些。”

    这话一说,欢笑不停的荣庆堂,就渐渐止了。

    贾母面上笑意敛去一些,轻声道:“宝玉她娘,方才凤丫头的意思,珩哥儿最近也很是忙碌,也不好再劳烦人家,再说追银子亏空的事儿,我们府里不是抽不出人手,让林之孝带几个仆人去,凤丫头清点着账目。”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宝玉他大伯说要亲自操持这事儿。”

    听话听音,贾母闻言,就是默然,须臾,才道:“我回头和他说说。”

    荣庆堂中,经过王夫人这一打岔,那种欢笑的气氛就倏然不见。

    贾珩也是起身告辞。

    贾母笑道:“珩哥儿,多留了你一会儿,也不知你媳妇儿在家怎么挂念,回去吧,对了,别忘了后天开祠堂祭祖一事,凤丫头明天就可筹备着,鸳鸯,夜里黑,你提着灯笼,替我送送珩哥儿。”

    凤姐笑容凝滞了下,将到了嘴边儿的“平儿,你提着灯笼,送送珩大爷”这半句咽了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老太太也早些歇着。”

    说着,看了一眼荣庆堂中的李纨、探春、迎春、惜春等人,而后点了点头,随着一旁的鸳鸯就出得荣庆堂。

    贾珩行至廊檐,看着一旁着翠色襦裙,薄施粉黛的鸳鸯,轻笑了下,说道:“鸳鸯,夜寒露重,将灯笼给我,我自行回去就是了。”

    鸳鸯鸭蛋脸儿现出盈盈笑意,道:“老太太让我送珩大爷,怎么也要送到过道那边儿的门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先前,蔡权带着的京营军卒和谢再义已经着人送了过去,故而倒也不用去汇合,贾珩就是和鸳鸯沿着回廊走着。

    二人一路沉默着,走过垂花门,许是因为有了先前贾母的“过一二年许人”之语,少女心底多少涌起一分羞意,眼角余光不时看着一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面容清隽,神情默然,目光不时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鸳鸯粉唇翕动了下,轻声道:“珩大爷,老太太今儿看着挺高兴的。”

    贾珩面色顿了下,轻笑回道:“有琏二奶奶在,老太太哪天不高兴?”

    鸳鸯也是笑意繁盛几分,说道:“今儿个,看着比之往常要高兴的多,我伺候老太太有些年头儿了,老太太以前虽得琏二奶奶逗趣儿着高兴,但老太太心里的忧虑藏得深,旁人都看不出来,今儿个倒是真高兴……许是因两府里有着主心骨了。”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

    鸳鸯看了一眼贾珩的脸色,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说道:“珩大爷,是我多嘴多舌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忽地顿住步子,转身,将一双熠熠目光看向鸳鸯,道:“说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仔细思来,也是有趣的紧。

    先前他和平儿说体谅凤姐难的话,这边儿,鸳鸯借机和他说这些话,让他体谅着贾母的难处。

    一前一后,一来一回。

    鸳鸯步子也是微顿,迎着少年目光的打量,粉唇翕动了下,只觉得心头有一股脑儿将心里话说出的冲动,以一种清脆的声音说道:“珩大爷,我是个奴婢,斗胆不知高低,想和珩大爷说几句心里话,不知大爷愿不愿听?”

    贾珩轻笑了下,道:“你说吧,我听着。”

    鸳鸯似被少年和煦的笑容鼓舞,轻声说道:“我知道大爷因为东府的事,其实早先对西府里的人有看法,但老太太怜贫惜弱,不是心底坏的人,一直也没害过大爷不是。还有那些老仆,老太太未必不清楚的,只是顾念着旧情,当然,这在大爷眼里看着是软弱了一些。还有平日老太太溺爱宝玉了一些,大爷想来也看不上宝玉那性子的,但老太太也是因珠大爷……”

    说到最后,似是担心贾珩生气,顿住不再说,柔声道:“珩大爷,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你若是觉得不中听,只当我没说……”

    贾珩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可你还是说了。”

    鸳鸯:“……”

    檀口微张,明眸似嗔似疑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清丽的鸭蛋脸儿上,白里透红,有些窘迫之色。

    贾珩笑了笑,道:“和你玩笑呢。”

    鸳鸯玉容微顿,“嗯”了一声,道:“大爷方才叹气,我还以为……”

    贾珩笑了笑道:“我方才叹气是,老太太是什么样人,你鸳鸯知道。但我是什么样人,你却不知道。”

    贾母终究不是禽满四合院的贾张氏,宝玉也不是棒梗,王夫人更不是秦淮茹。

    鸳鸯闻听少年之言,就是娇躯一颤,抬起那张虽有着几颗雀斑,却无损其丽色的鸭蛋脸儿,明眸熠熠地看着那个目光湛然,脸上挂着澹澹和煦笑意的少年。

    想起少年一副你错看了我贾珩的言语,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委屈,说道:“我伺候了老太太几年,自是知道老太太的为人,我又没伺候过大爷一天……”

    说到最后,鸭蛋脸儿就有些滚烫,螓首偏过一旁。

    心头却是不由想起当日伺候过这少年更衣的场景。

    贾珩轻笑道:“你若是想伺候我,我明儿就给老太太说,把你要回来?”

    鸳鸯闻言,惊得“呀”了一声,鸭蛋脸儿迅速绯红染霞,芳心之中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欣喜,螓首偏转过一旁,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

    贾珩又旋即收了笑意,道:“和你说着玩呢。”

    鸳鸯:“……”

    说着玩儿呢?玩儿呢?

    “怪不得老太太说,离了你,连觉都睡不踏实了。”贾珩抬眸,打量着身材苗条的鸳鸯,澹澹笑道:“还真是一只锦心绣口的金鸳鸯。”

    鸳鸯闻言,眨了眨眼眸,看着一旁的少年,芳心涌起羞恼。

    金鸳鸯就金鸳鸯,什么叫一只?

    还有,这珩大爷是不是……在调戏她?

    可看着那虽然笑意温煦,但目光清冷依旧,威严肃重的少年,却又觉得不大像。

    贾珩道:“东府那件事儿,我对老太太并没有什么看法,她已是能做到一个这个岁数的老人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了;至于宝玉,他一个小孩子,老人喜欢含饴弄孙,儿孙绕膝,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今日这些仆人,就是养一条狗也有感情,老太太已然年过花甲,念旧心软,也是人之常情。当然,和你说这些,并非是我在解释,只因你是鸳鸯。”

    鸳鸯闻言,听着少年的话,芳心微震,眸光熠熠地看着那少年。

    贾珩说着,也自顾自轻笑了下,道:“我向来是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我自大胆走我自己的夜路的,只是你既愿提着灯笼,想要给我照明前路,我也不愿辜负你一颗金子般的心。”

    鸳鸯玉容怔怔,少年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为其坦然、康慨气度心折之余,芳心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那暖流中掺杂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丝丝甜蜜。

    只因她是鸳鸯,金子般的心,不愿辜负……

    嗯,这位珩大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将灯笼给我吧。”

    贾珩笑了笑,说着,将少女的手轻轻拨开,拿过灯笼。

    他对这个少女的品格,还是有着几分喜爱的。

    荣国府终究不是全员恶人的禽满四合院,除却一些面目可憎的男男女女,也是有着不少让人为之扼腕叹息,意绪难平的人物。

    比如这鸳鸯,贾赦想要纳其为姨娘,鸳鸯不从,贾赦说鸳鸯是眼巴巴等着宝玉,而鸳鸯就拿剪刀铰了头发,说着,“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死了,也不能从命!”

    按照最后的结局,在贾母死后,鸳鸯自知难逃贾赦染指,悬梁自尽。

    前世每每看到此处,都有意绪难平之感。

    “宝金、宝天王、宝皇帝……不得不说作者刻画人物之功力高深,寥寥几句对话,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却涌起一种难言的无奈。”贾珩眸光深深,思忖着。

    “红楼梦中的十二金钗,何尝不是如此……吞金的尤二姐,拿剑抹了脖子的尤三姐,焚诗稿断痴情的林黛玉,寒塘渡鹤影的史湘云,金钗雪里埋的薛宝钗……故而开篇即言,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抹思绪,提着灯笼,看向怔在原地的鸳鸯,温声道:“回去罢,秋夜里风大露重,别再着凉了。”

    说着,看了一眼眸光盈盈如水的鸳鸯,提着灯笼向着角门而去,进入夹道,不大一会儿,灯笼就消失在少女眼前。

    鸳鸯在心头回想着犹在耳畔的少年话语,一颗芳心轻轻震颤着,手中捏起一缕秀发,不知何时,目光竟是有些痴了。

    ……

    ……

    夜色已深,已近亥时。

    贾珩离了荣国府,提着灯笼向着宁国府而去,穿过灯火明暗交错的回廊,行至后院。

    抬眸,却见后宅中亮着灯火,知道是可卿在等着自己,心头也涌起一抹安定。

    不管他在内宅与人勾心斗角,还是在外间宦海搏杀,这万家灯火,总有一盏为他亮起,这茫茫人海,总有一道倩影在西窗下为他颦眉徘回。

    那种锚定的心安,不是二世为人,不是人近三十,一事无成,双手空空,不会感同身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再过几日应是重阳节了。”

    贾珩思忖着,提着灯笼,步伐加快几分。

    而近得庭院,却见晴雯站在门槛处,望着挑起的灯笼,唤道:“是公子吗?”

    贾珩笑道:“晴雯,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晴雯上前接过灯笼,那张瓜子脸上带着笑意,说道:“睡不着,练了一会儿字,奶奶刚才还念叨着你呢,我心想,你别是住在西府里不回来了呢。”

    贾珩进着厅里,轻笑道:“西府那边儿可没我睡觉地儿,在那边儿忙前忙后一天,老太太那里留了饭。”

    说着,将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晴雯,道:“让人准备一些热水来,我等下沐浴过后,也好好睡一觉才是。”

    晴雯闻言,眸光闪了闪,抿了抿樱唇,压下心头那一抹雀跃,道:“热水都备好了,等下公子就去沐浴了。”

    里面,秦可卿似也听到二人的对话,在宝珠、瑞珠的陪伴下,笑意盈盈走出来,惊喜说道:“夫君,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后天开祠堂祭祖,明天你和西府的琏二奶奶商量商量着,庆祝封爵的酒宴,尽量不要弄得太张扬、糜费了。”

    虽说是为了麻痹三河帮一应帮众,但还是不要太过糜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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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总不能讹上人家吧?(感谢书友niema的盟主打赏!)

    寂静夜色笼罩着宁国府,内宅的灯火亮着,透着一股如水静谧。

    贾珩和秦可卿说着话。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对了,说来还巧了,后个儿是凤嫂子的生儿,我正寻思着送她些什么好呢。”

    两口子在一块儿除了做那档子事,如果没有孩子的话,也就是说些家长里短儿,妯里邻里的事来。

    “她告诉你的?”贾珩笑了笑,说道。

    秦可卿笑道:“对啊,上次我们叙了年庚,都互相说了生儿呢,她是九月初二。”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的呢?”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抿了抿桃芯芳红的唇瓣,轻声道:“是八月十四,我们八月十五成得亲,那天倒是没过生儿。”

    贾珩笑道:“要不,过两天补一个。”

    秦可卿芙蓉花芯的脸蛋儿,明媚动人,轻声道:“生儿都一年一个,过去了就过去了,怎么能补呢,说来,也是巧了呢,八月十四的生儿,八月十五过的门儿,好似过完儿生儿,就该嫁给夫君似的。”

    “那一年,倒是可以连着过两次。”贾珩轻声说着,搂过身段儿鸟娜纤巧的丽人的削肩,心头忽地浮现一句话。

    昨日之生,今日新生。

    秦可卿笑了笑,说道:“夫君的生儿呢?”

    贾珩道:“我吗?应是三月初六。”

    秦可卿在心头记着三月初六的日子,而后抬起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笑道:“夫君还没说,给凤嫂子置办什么生儿礼呢。”

    贾珩凝了凝眉,将金项圈三个字咽了回去,想了想,“你看着送罢,若是不成,让人向蔡婶那边儿支取二百两银子,再置办一些就是。”

    说来,现在的宁国府是秦可卿这个女主人,通过丫鬟和宝珠管着家,给府里的仆人发着月例以及统购米粮、果蔬事宜。

    而内宅账房那边儿,则是蔡婶和一个账房先生计着账目,而蔡婶的儿媳妇儿以及一个原本是宁国府的婆子,至于碧儿、珠儿领着一些婆子、丫鬟在内宅听着秦可卿的吩咐。

    而前院则是蔡婶的丈夫,李叔以及焦大统管着小厮。

    经过在西府的查账,贾珩多少也是引起了一些警醒,有道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样红,不管是出于保全情分还是其他的考虑,需得构建比较规范的财务收支制度。

    贾珩看着一旁的秦可卿,道:“这两天管着家,还习惯吧?有没有闷得慌?”

    这时代的妇人,自不会有什么慈善晚宴,高档酒会,只能在内宅找点儿事来做,要不学潘李庞三人,苦苦钻研闺中秘术,要么就学凤纨,或在内宅抖个威风,或在房中做些针黹女红,然后一起在贾母屋里一块儿抹抹骨牌,逢年过节,行个酒令。

    “所以,前世在读红楼梦时,荣国府谁过个生儿,你请东道儿,我请东道儿的,因为这就是内宅妇人的日常。而我封爵,之所以被贾母心心念念着要寻什么戏班子,为我庆祝只是顺道儿,热闹一场才是真正目的。”

    贾珩念及此处,抬眸看了一眼也有为后天祭祖开宴一事,眉眼间现出几分欣然,容色愈见明艳三分的秦可卿,心道,许这就是生活吧。

    他这个妻子,擅风情,秉月貌,在床帏之间几乎是男人的恩物,但并不意味着只是躲在背后的小女人,反而许多事上颇有主见,性格上更像是凤姐的一个折射。

    “擅风情、秉月貌,可风月宝鉴中,映照得却是凤姐,而有趣在于,二人恰恰都是爽利的性情,只是一个任由摆布,另一个……用红楼原着之言,相对保守,换个姿势都不许,如是在原着中与可卿易地而处,想来贾珍也不敢赖凤姐的账。”

    贾珩心头思绪涌起,如今他身在红楼之中,直面这些人物,愈发觉得这部名着,简直就像是一部巧夺天工,匠心独运的艺术品,每一个地方都值得反复玩味,无愧于批阅十载,增删五次。

    夫妻二人说着话,晴雯扭着水蛇腰,俏丽脸蛋儿上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嫣红,俏声说道:“公子,热水和换洗衣裳都备好了,过去沐浴吧。”

    贾珩冲晴雯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笑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随着晴雯向着里间厢房而去。

    进得厢房,贾珩除了衣裳,进入浴桶,轻笑说道:“晴雯,你生儿是多少。”

    晴雯愣了下,心头欢喜,但口中却故作讥诮道:“公子平日忙得跟什么似的,怎么想问起我的生儿了?”

    贾珩道:“随便问问。”

    晴雯:“……”

    贾珩笑了笑,说道:“你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怎么也是要问问的。”

    晴雯俏丽脸蛋儿上现出一抹暗然,拿起一个毛巾,一边给贾珩擦着后背,一边说道:“我的生日,其实也不大记得了,打小被卖来卖去的。”

    贾珩闻言,面上笑意一时敛去,道:“那这几年,你没过生儿?”

    “别说记不得,就是记得,也没谁给我过呢。”晴雯轻笑了下,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儿上,也不由现出一抹暗然。

    她是从小被卖到赖家的丫鬟,因到老太太屋里请安时被老太太相中,就在老太太院里学规矩,如果赖家没被公子查抄,也算是她半个娘家了。

    贾珩转过身,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道:“其实我也不大过这个,不过你既记不得,那就用我的三月初六罢,以后我给你过,算是我们一起过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还真不怎么过生儿,那种精致生活的仪式感,离他很是遥远。

    晴雯闻言,娇躯颤了下,芳心被一股惊喜充斥着,激动说道:“公子所言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贾珩笑了笑,温声说道。

    晴雯闻言,心头喜悦和酸涩交织一起,明眸中就有晶莹泪珠闪烁。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你怎么又哭了?”

    “谁哭了?”晴雯柳叶眉竖立,撅了撅嘴,脸上现出一抹笑意,但眸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贾珩伸手揩拭着少女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行了,泪眼汪汪的了,都不像你了,倒是像……”

    话到唇边,却是将“像西府的林妹妹”咽了回去。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晴雯虽说是黛玉的影子,但这位芙蓉花神,却不是多愁善感,恍若水做的黛玉。

    晴雯除了最后躺在病榻上,宝玉来看之时流过眼泪,什么时候还流过眼泪?

    然而,在他面前却已是几次落泪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公子……”晴雯擦了擦眼泪,抬眸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少年,弯弯眼睫轻颤,樱唇翕动了下,目光柔媚,隐有雾气润生。

    其意不问自明……要亲亲了。

    贾珩轻轻笑了笑,伸手捧着那张瓜子小脸儿,凑将过去,噙住那两片莹润唇瓣,酥软果冻在口中一点点儿化开,而掌指之间,也寸寸流溢着少女的青春美好。

    许久,贾珩看着晴雯那张彤彤如火的脸蛋儿,轻声道:“晴雯,帮我沐浴罢。”

    在他看来,稚丽初成的晴雯,这种方式不过是安全感缺失下的一种依恋和孺慕……

    “嗯,许是从小颠沛流离,缺乏父母之爱才会如此,而这似乎也正好解释了,作为宝玉房里四大丫鬟之一的晴雯,竟独她一人对宝玉不感冒。无非是宝玉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在晴雯眼中,是没有多少安全感可言的。”贾珩眸光幽邃,心头闪过一抹明悟。

    而前世87红楼的扮演者,就是寻了年龄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丈夫。

    “如果再发散一下,鬼楼梦那一版,晴雯的扮演者,也寻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这个……嗯,可能就有些生拉硬拽,牵强附会了。”

    这边厢,晴雯看着那少年的面容,目光羞喜交加,轻轻应了一声,心头被一股甜蜜充斥着,伸出纤纤小手,给贾珩搓着后背。

    贾珩沐浴而罢,也是出了内室厢房,向着可卿所居的厢房而去。

    ……

    ……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在贾珩在荣国府查完账簿用着晚饭时,暮色四合,渐渐笼罩着东城安邑坊,而李金柱所居的宅院中却已亮起了灯笼。

    内厅中,灯火通明,烛影随着人声摇曳。

    三河帮的核心骨干,黑压压坐了一屋,吵闹声不时响起。

    分明是几个雷堂的舵主在争执着什么。

    “大当家,魏五兄弟为帮里出生入死,被人伏击,帮里不营救也就算了,却派人杀人灭口,俺老吴想不通!”只听一个五短身材,刀疤脸的中年短打灰袍汉子,袖着手,愤愤说道。

    此人显然是和魏五有旧,故而此刻抱打不平。

    一个脸型瘦削的黄袍汉子,沉声说道:“魏五还有手下那帮人,不讲义气,出卖咱们三河帮,若不堵了他的嘴,帮里这几百号兄弟怎么办?”

    那刀疤脸的灰袍汉子冷笑道:“俺老吴绝不信魏五兄弟会出卖帮里!倒是你钱老三,若是落在官军手里,倒是很可能受刑不过,招供出来,也不知那时候,是不是让帮里也灭了你的口?!”

    黄袍汉子愣怔了下,心头大怒,梗着脖子,冷哼道:“那时,俺老钱绝不会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一头撞墙撞死,就是咬舌自尽,绝不劳帮里费心!”

    那吴姓灰袍汉子讥笑一声,说道:“现在漂亮话,谁不会说!俺老吴看你……”

    “够了!”

    就在这时,不等吴姓灰袍汉子说完,从正堂中一熘太师椅上传来一把沉喝,声如雷霆,震得人耳膜生疼。

    李金柱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脸色阴沉似水,身旁依次坐着二当家潘坚、三当家黄卓,四当家韩子平以及五当家黎九娘几人。

    而这声怒喝,却并非李金柱发出,而是一旁坐着的二当家潘坚。

    潘坚目光寒芒闪烁,冷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要亮出刀子,冲自家兄弟身上招呼才解气?官军还没来呢,都特娘的自相残杀起来了?”

    雷堂堂主,三当家黄卓闻言皱了皱眉,看向两名争执的雷堂舵主,冷喝一声,道:“老六、老七,还不退下!”

    二人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退至座位,愤愤坐下。

    潘坚冷笑道:“钱六,吴七,你们两个也是帮里的老人了!老子不妨告诉你,就是老子下得灭魏五还有几位兄弟口的命令,魏五还有那几位兄弟的家小,老子都会当自己亲娘、亲媳……亲儿子照顾!怎么,还有哪个不服气的?老子就坐在这里,只管往老子身上招呼!”

    至于媳妇儿,就不好说亲媳妇。

    下方一众副堂主和舵主闻言噤若寒蝉,对这位三河帮内的二当家,大当家的智囊,显然很是敬畏。

    “各位兄弟,现在朝廷已经盯着帮里了,帮里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几千口子,别说是魏五,就是老子落在官军手里,你们也该灭口灭口!”潘坚脸上闪过一抹厉色,掷地有声说道:“一切为了三河帮!”

    三当家黄卓闻言,也是瓮声瓮气说道:“二哥说得不错!老钱,老吴,现在当务之急是共度难关,不是吵吵的时候!都把招子放亮一些,谁敢不顾大局,俺老黄第一个饶不了他!”

    三河帮风雨雷电四堂,风堂由李金柱亲自统管着,手下都是漕工、水手等核心骨干,麾下共四个舵主,副堂主若干。

    而二当家潘坚管着的雨堂则是由暗探、密谍组成,平时打探消息,收买官吏,下设两个舵主。

    电堂则是韩子平管着,负责三河帮麾下的商铺生意,手下同样四个舵主,说是舵主,倒不如说是商贾。

    至于雷堂,因是战堂打手,最是人多势众。

    一共两个副堂主,八个舵主,都是三河帮内的战力担当。

    正因为刀枪拼杀,争抢地盘,故而有不少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如吴姓舵主就和魏五二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先前,魏五率队灭刘攸之口,却被官军在五城兵马司衙门诱伏。

    在吴七看来,帮中高手不想方设法解救也就罢了,雷堂副堂主严绍,昨日还派人劫杀雷堂的兄弟,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简直令人气愤难当。

    虽说最终功亏一篑,但此举还是寒了一些如吴七这样的三河帮核心骨干的心。

    李金柱咳嗽一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吴七兄弟,现在到了我三河帮生死存亡的时候了,魏五兄弟是条好汉,俺老李也佩服,当他手下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招供出咱们来?更不要说还牵扯到那位贵人,一个弄不好,都是塌天之祸!现在我们三河帮,都要一致对外,要想着怎么过了这个坎儿!”

    此言不仅是安抚吴七,也是安抚厅中人头攒动的雷堂几位舵主、副舵主等一干骨干。

    厅中众帮众闻言,一些人脸色多少好了一些。

    “现在什么情况,由二当家说说。”李金柱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潘坚,说道。

    潘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诸位兄弟,据我得知的消息,现在是五城兵马司和京兆衙门、都察院三方给咱们帮里过不去!都察院就不用说了,不直接对付咱们,就是京兆衙门的堂官,是个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需得对付了,还有现在最关键的是这个五城兵马司!现在的堂官,兄弟们也知道。”

    “写三国那个!”这时,下方一个副舵主冷声说道。

    黄卓面色煞气隐隐,沉声道:“不错,此人已经连着伏击了我们不少兄弟,这人不好对付。”

    钱六道:“三当家,不若派几个兄弟伏杀了这人!”

    潘坚冷哼道:“蠢货,不说人家现在正是炙手可热,连那位贵人都因他吃了挂落,这时候咱们敢动他,就是形同造反!就说人家,先前那一刀杀一人,雷堂兄弟刚刚栽了个大跟头儿,你凭什么动人家?”

    钱六脸色悻悻,一时有些挂不住,硬邦邦说道:“二当家向来智计百出,不知有什么法子没有?”

    此言一出,厅中,三河帮众人都是齐刷刷看向潘坚。

    就连李金柱也是看向一向足智多谋的潘坚,道:“二弟,你有什么好法子,赶紧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潘坚眸光冷闪,说道:“我先前派人往宁荣街流溢过,这位少年权贵刚刚封了爵,后天就是庆宴之日,那时宁荣二府开门大宴宾客,咱们也去拜访拜访这位少年权贵!”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也想抄家的崇平帝

    安邑坊,李宅

    潘坚之言落下,厅中众人都是一惊,暗道,潘二当家这是要黄鼠狼给……

    不是,这是老鼠要给猫装铃铛?

    潘坚笑道:“后天,他们大开中门迎客,咱们这些在东城讨生活的苦哈哈,去拜访这位五城兵马司的堂官,不是应有之意吗?”

    “这要如何拜访?”韩子平皱了皱眉,说道:“二哥的意思是给这人送礼?”

    “就是送礼,送他一份儿大礼,如是不允,那就鱼死网破,不死不休!”潘坚冷哼一声目中寒芒闪烁。

    李金柱皱了皱眉,心头微沉,问道:“怎么个鱼死网破法?”

    “兄长,咱们帮里这些年多多少少积蓄了些人手,他要真的不给咱们兄弟一条活路,咱们兄弟拼着一身剐,也要让他拉下马!让他贾家东西二府鸡犬不宁,支白幡,敲丧钟!”潘坚冷笑一声,阴声说着。

    不等厅中众人又惊又惧。

    潘坚说道:“二哥恐怕不知道,五妹手下场子,现在已拿住了西府的贾琏,就在金美楼,咱们给西府送过去二十万两银票,和这西府琏二爷的一绺头发,若是贾家不给咱们兄弟一条活路,再下一次,就送过去人头!”

    李金柱闻言,面色微变,惊声道:“潘兄弟,你别胡来,这贾府不是好惹的!”

    在他混迹码头做力工,被卖饼子的白寡妇吸血的时候,荣国府那位小国公爷的名声,就已经传遍神京了,这要是把人家惹毛了,真要鱼死网破,他们三河帮还真不是个儿。

    潘坚看着面上现出惧色的李金柱,阴鸷的目光瞟了一眼那肥硕的身躯,心头深处闪过一抹幽冷之意。

    他这位大哥,终究是被这些年的富贵荣华迷了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有了儿子,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现在是什么情况?

    生死存亡,你死我活!

    连那位王爷听说都被削成郡王了,人家已经摆明车马冲三河帮来了,如果再不拼死一搏,这兄弟们十几年创立的基业,即将毁之一旦!

    潘坚道:“大哥,我有分寸,再说若是他不答应,咱们还有一条鱼死网破之法!那时,别说是他,就是他贾府老国公还在,也受不得群起汹汹!”

    “你是说……漕粮?”李金柱脸色微动,心头一惊,凝声说道:“兄弟,这可不好乱动,手下好几万兄弟,都靠着这个吃饭,一来,都有家有口的,未必都愿意跟着咱们跟朝廷放对,二来,真的闹大了,那就成了挟逼朝廷,哪怕朝廷让步,也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李金柱这几年不再打打杀杀,也是跟着说书先生,颇听了几年书,已渐渐知道别看他控制着漕工,但也不好要挟朝廷。

    现在就是麻秆打狼,两头怕!

    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裹挟漕工作乱,哪怕朝廷最终让步,他这个首脑人物,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得那天晚上,睡梦中就被人割了脑袋!

    挟民暴乱,哪怕闹大后,朝廷处置了什么京兆尹、五城兵马司还有都察院又如何?

    他们三河帮也完了!

    潘坚笑了笑,心头对这位大哥的胆魄愈发感到失望,这三河帮,当初如果不是他在背后苦心经营操持着,还有见齐王开府视事时,撺掇着大哥投效,哪有今日的大好局面?

    这是他的心血,谁敢毁了三河帮,他就让谁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潘坚目中凶芒闪烁,心头涌起一股戾气,只是面上不露声色,笑着说道:“大哥放心就是了,说不得就到不了那一步!只怕荣国府里的琏二爷的头发一送至府上,人家都不敢和咱们玉器和瓦片上碰了!再说,不是还有二十万两银子的见面礼吗?如果他肯放咱们一马,大不了,咱们每年分润二成利,送给他!”

    这等百年公侯之家,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牵绊着,他就不信那位珩大爷敬酒吃罚酒!

    李金柱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弟说是荣国府的贾琏?他怎么会在五妹手下的场子里?”

    黎九娘浓妆艳抹的脸蛋儿上人现出一抹笑意,说道:“大哥,你不知道,金美楼里最近新进了一批江南的尖货,那位贾府琏二爷说来也是楼里的老主顾了,一听说,巴巴的就过来凑热闹,我上次听着帮里被姓贾的辖制的难受,就留了意,先着姑娘羁绊了他,你不知道,他连点了两个姑娘,玩一龙二凤呢,那俊俏模样,我手下那两个姑娘,都说要攒银子让他白玩儿呢。”

    厅中众人都是面色古怪,有一些三河帮帮众都是露出男人才懂的笑容。

    “也不知模样是个怎么样俊俏法儿,若是做那兔爷……”一个胸口长着护心毛的络腮胡,秃头大汉,呵呵笑说道。

    此人就是雷堂另外一个副堂主,名为高进,不好女色,只好男风。

    李金柱皱了皱眉,道:“别胡来,没有撕破脸之前,别动人家一根毫毛。”

    “帮主,我就去看看。”那高副堂主嘿嘿一笑,说道。

    说来,公侯子弟,他还没玩过呢。

    李金柱瞪了一眼高进,这人在他手下敢打敢杀,为帮里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但这特娘的,就是好这口男色,实在让人受不得。

    这人浑不吝的说过,怼娘们算什么真男人,要怼就怼男人。

    李金柱暗暗摇了摇头,心道,等下得寻人看着这个混球,否则万一和那姓贾的说得开个后门,这边儿,手下人也把人府里子弟开了后门……真就结了死仇了。

    李金柱道:“好了,此事先这么办着,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留下,其他几个都先回去罢,最近都老实本分一些!”

    厅中众人一时散去,只余几个三河帮当家在密议。

    李金柱道:“和几位兄弟说下,齐王爷那边儿现在已顾不着我们了,几位兄弟,一切都靠着咱们了。”

    黄卓拍着胸脯,说道:“大哥说句话,俺老黄就是赴汤蹈火,也不皱一下眉头。”

    “这不是打打杀杀,还是得用点心。”李金柱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潘坚,说道:“老二,你素来鬼点子多,多出出主意,兄弟们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可就全靠你了。”

    潘坚阴鸷目光中满是坚定,说道:“大哥放心,帮里风风雨雨十多年都这般过来了,这一次也翻不了船!”

    “好!”李金柱目露激动,说道:“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其他几位当家也是一同说道。

    厅中灯火跳动着,映照着五道男男女女、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

    ……

    ……

    夜色已深,时近后半夜,弦月也已隐入乌云之后,帏幔之内业已云销雨霁,烛台细弱的彤彤烛火,穿过软烟罗制成的蚊帐,将里间的一对璧人映照得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贾珩伸手拥着秦可卿雪白圆润的肩头,轻声说道:“可卿,这个家,你以后可要当好,西府里查账的事儿,想来你也听到了,你平时多看看账簿,让宝珠、瑞珠她们两个,还有几个婆子跑里跑外传着话就是。”

    “夫君……”秦可卿这会儿娇躯已是瘫软成一团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将鬓发汗津津的螓首靠在贾珩心口,一开口,娇软、婉转的嗓音中,就带着阳关三叠后的慵懒风情,那张芙蓉玉面上,嫣然妩媚的风韵在眉眼间流溢开来。

    “夫君,我会经常看账簿的,我原来也在后院没什么事,只是府中粮米果蔬,鸡鸭鱼肉这些食材,还有胭脂水粉各需买办,这些经手的人,长此以往,若是手脚不干净……夫君可有什么对策没有?”

    “这个,你可以多派一些互不知情的小厮,将京中米粮、果蔬的价格都定期打听打听,做得心中有数,再一个就是,这些办事的,如果查不出贪污,也不要薄待了他们,逢半年你抽出一定比例的银子作为……半年至奖,至于年底,更有年终之奖,当然,这个你看着怎么赏赐比较合适,和我商量也行。”贾珩掌下温香软玉,丰腻在掌间流溢着,轻声说道。

    秦可卿嗔喜地将贾珩的手拨开,自家纤纤玉手,反而竖起手指在贾珩心口画圈,酥软说道:“夫君这个办法好,只是现在府里仆人、小厮、丫鬟、婆子虽说清理过一回,可也有六七十口子,要不要设几个管事婆子,层层分设,分管一摊儿。”

    在红楼梦中,通过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一回,将宁国府仆人数量可窥见一二,大致在一二百人,比之荣国府要少上很多。

    因为主子数量都不一样。

    贾珩道:“按你的意思吧,什么按着一等,二等、三等,也好发月例,但要注意,上下监督,尤其是管事婆子,都要守规矩,不犯口舌,哪个敢私下里编排主子,你也要拿出女主人的风范,狠下心来惩戒。”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你别小瞧人家了。”

    纤纤玉手也是要效彷着贾珩,但却还未得逞,就被贾珩一把捉住,轻声说道:“可卿,别闹。”

    秦可卿:“……”

    抿了抿莹润泛光的粉唇,腻哼一声,糯声道:“夫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贾珩:“……”

    贾珩安静了片刻,岔开话题道:至于前院的小厮,你倒不用理会,只管吩咐就是了,等我闲下来,会以军法治之。”

    他为武勋,虽“很谄媚”地向读书人靠拢,但以军法治家,谁也说不出什么。

    秦可卿轻声说道:“那好啊。”

    贾珩轻笑道:“好了,就这么多了,睡觉了。”

    他发现自己这妻子,除了姿容华美、艳丽的一面,还是有可爱、娇憨的一面的。

    随着二人的相处,已渐渐展现出来。

    “或许这才是这个年龄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是在这样一个时代,礼法、宗教,甚至是父母的殷切目光,都才让男孩儿十三四岁就要少年老成,女孩儿十二三岁就要温婉淑良,当然,这样也不是不好,如果既有温婉淑良,又有这般的小女孩儿性情……”

    垂眸之间,看着少女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脸蛋儿,许是因为疲倦,两弯柳叶细眉下,睫毛微微垂下,琼鼻之下,红唇艳艳,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渐渐现出恬然,似是已渐渐睡着。

    贾珩就觉得一股抑制不住的喜爱在心底涌起,那种喜爱无关情欲,更是一种对艺术品的爱不释手,目光流连。

    不由抱了抱怀中的温香软玉,那种尹人肌肤柔软细腻的触感寸寸缕缕而来,呼吸声均匀有致在耳畔响起,好似世上最好的助眠曲,有着一种让人难言的安宁。

    贾珩也闭上眼眸,渐渐睡了过去。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用罢早饭,换上三品武官袍服,打算一会儿,悄悄前往锦衣府,汇总锦衣府搜集来的情报,然后再前往五城兵马司,今日他要料理东城指挥霍骏,让谢再义接管东城。

    但也会发请柬给贾府的一应老亲,比如四王八公十二侯,还有在国子监中的好友韩珲、于缜、宋源三人,将庆贺封爵的风声放出去,进一步麻痹三河帮帮众。

    “当然,四王八公十二侯这些贾府老亲能来的也是寥寥无几,至于韩珲和于缜,这种武勋封爵之宴,他们为了避嫌,也不会来。”贾珩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正了正冠帽,镜中的少年,剑眉冷目,眸光锐利。

    晴雯这时,双手递过来一把宝剑,轻声说道:“公子,这宝剑,您别忘了带着。”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晴雯,轻声笑道:“府里的苏锦,上次让你裁剪衣裳,你怎么没听,还穿着你那几身衣裳?”

    晴雯现在穿得就是典型的贾府丫鬟装束,青色坎肩,里着翠白袄裙,头发梳着空气刘海儿,两束秀发以红鬙扎起,落在前襟。

    晴雯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嘴角弯起一抹明媚的笑意,这位少女的瓜子脸其实是有些狐媚之相,故而王夫人说其轻狂的狐媚相,但这是流溢的带着几分笑意,落在贾珩目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玩儿,那是一种得了花衣裳的小姑娘欢喜。

    晴雯轻轻抚着落在前襟的一缕秀发,俏声道:“昨天就裁好了,我想……明天穿呢。”

    贾珩闻言,笑了笑,打趣说道:“明天庆贺封爵,西府里几位太太、姑娘会来,穿给她们看是吧?”

    女孩子这个年龄段儿,正是爱美的年纪。

    晴雯轻哼一声,下意识说道:“她们也值得我穿……”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现在东西两府都知道我府里,有个晴雯,颜色是一等一的好。”

    晴雯:“……”

    晴雯咬了咬樱唇,垂下眸子,说道:“公子,我是不是……又轻狂了。”

    贾珩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温声说道:“你这个年纪,总爱说些孩子气的话,算什么轻狂呢,只是西府里几位姑娘也是品格好的,你日后多来往就知道了。”

    晴雯的这种爆炭性情,他以后慢慢调理吧。

    “孩子气?”晴雯闻听贾珩之言,玉容微变,不知为何,芳心就有些羞急,一跺脚道:“我哪里是孩子了。”

    公子明明也比她大不了一两岁,却把她当成孩子,那昨天,还有上次,上上次……怎么回事儿?

    哄小孩儿呢?

    “晴雯小姑娘,看你急的脸都红了。”看着一张俏丽瓜子脸涨红的晴雯,贾珩不由失笑,说道。

    许是因为昨晚,可卿的一些娇憨之态激起了他的一些古怪的情绪。

    “如果三十岁的女子,笑容纯净的还能像个小孩子,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儿,只是生活逼着人成长……有些时候也挺矛盾,既想着善解人意,又想着天真烂漫。或许不是矛盾,而是……贪心。”

    这就和后世,既想让媳妇儿有着大和抚子的优雅知性,又时而现出小女孩儿的青春烂漫和俏皮可爱。

    而且这种小女孩儿,还不能是苦闹、撒泼的熊孩子。

    那种任性、自私、作妖的老仙女,既不优雅知性,也不青春烂漫。

    晴雯闻言,俏丽的脸蛋儿现出怏怏之色,心头却有些欲哭无泪,晴雯小姑娘……

    贾珩温声道:“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在家看书、写字吧。”

    “那公子路上小心。”晴雯点了点头,明眸看着贾珩,她现在觉得这语气还是有着哄小孩子的感觉。

    贾珩说话间,出了花厅,向着前院走去,彼时,已是辰时三刻。

    嗯,至于他家可卿,昨晚累得不轻,现在还在睡懒觉。

    入得前院,只见谢再义、蔡权二人已经等候了有一会儿。

    贾珩道:“备好马车,我们先去五城兵马司,中间,我再换身便装,前往锦衣府看看情况。”

    他如今的动向,多半也在三河帮的视线中,需得寻个障眼法,尽量不暴露他的意图。

    谢再义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得需防着三河帮的人窥伺大人行踪。”

    于是,众人就护送着贾珩乘了一辆马车,前往五城兵马司。

    而随着贾珩的离去,宁荣街中一些三河帮的密探也迅速动作起来,将贾珩离府的消息递送至三河帮。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鸳鸯

    五城兵马司

    贾珩进入其中,坐衙视事半晌,就在内堂换了一身便装,然后自后门领着蔡权、谢再义二人,潜行而出,前往锦衣府。

    锦衣府中,正是上午时分,依然静悄悄的,只有雀鸟的啼鸣在树林中由远及近传来,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以及文吏神色匆匆,在各司房进进出出,忙碌中透着一股井井有条。

    贾珩出示了腰牌之后,就是低调进入其中,在内堂中见到了曲朗,以及两位锦衣同知陆敬尧、以及纪英田等几个千户,正围坐在一张勾画着神京一百零八坊的舆图,指点议论着什么。

    因为不是所有三河帮帮众都在东城置业,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江湖帮派不会不知,而经过发动锦衣卫探事调查,三河帮大当家李金柱,甚至在永业坊这等官宦群居的地方,都置有宅院,虽不常去。

    贾珩入得官厅,见司务厅内人头攒动,一副议事的架势,心头暗暗满意。

    这才有了一些专业情报机构的样子。

    “大人。”见贾珩进来,正围桌而谈的几位锦衣府高层,都是呼啦啦站起,纷纷见礼,躬身垂头,不敢直视来人。

    就连陆敬尧、纪英田也是面带恭谨之色,分明是昨晚戴权至锦衣府传了崇平帝的口谕。

    “诸君都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锦衣府的一众同知、千户,目光在面容恭敬的陆、纪二人脸上盘桓了下,说道:“两位大人,这一眼血丝的,昨晚没睡好?”

    陆敬尧面上挤出一抹笑意,道:“皇差紧迫,下官哪里睡得实?”

    纪英田也是笑着附和说道:“是啊,赶紧将这个事料理了,上上下下才能安心。”

    曲朗在一旁,朗声说道:“贾大人,两位大人还有几位千户大人,昨晚汇总情报,一直忙到丑时,睡了一会儿,一大早儿就过来了。”

    贾珩闻言,情知这话显然不是给陆、纪二人脸上抹光,而是向着卫府里的几位千户,算是团结同僚的用意。

    不由心头暗道,能在锦衣府中混事的,没有一个真的是愣头青。

    冲曲朗以及几位千户点了点头,道:“几位不愧是老锦衣了,公忠体国,关键时候还是顶得住事儿。”

    几位千户闻听昨天骂过他们的贾珩,说出都是面露欣然之色,再看一旁的曲副千户,心头原本那一丝“吃里扒外”的看法,倒也散了一些。

    不少人心头思忖着,之前,卫里那几位百户的确不像话,身为天子鹰犬,却被人收买,沦为帮派走狗,也太跌份儿。

    贾珩说话间,也是走到桌前,沉声道:“几位先介绍介绍情况。”

    曲朗开口道:“大人,现在三河帮几位当家所居宅邸,基本摸清,皆在东城置有宅邸,许是为了议事,皆围绕着安邑坊李金柱所居的宅院,在西林胡同儿,槐花胡同儿蛇居,同时,朱雀街西边儿的永业坊,兴化坊,李金柱也有置办三座宅院,只是不常去,其他的副堂主有九人,在西城、南城置产的都有,至于舵主、副舵主则有三十多个,再往下的执事、弟子则在东城的两个渡口,那里龙蛇混杂,城垣破败,府里的兄弟们还在搜罗。”

    这时,一个千户说道:“大人,四当家韩子平在国子监附近的崇贤坊,购置了宅院,家小俱在彼处。”

    说着,曲朗就是拿着一本蓝封簿册递给贾珩,道:“大人,上面记载了一部分三河帮几位当家、堂主以及舵主的居住地址,不过还有许多不全,探事正在侦知。”

    贾珩接过簿册,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还真是肆虐东城十余年,狡兔三窟,哪里都有置产,这连学区房都购置好了。”

    “学区房?”众人面色迷茫片刻,不过也没有深究。

    贾珩翻阅着簿册,“刷刷”之声响起,不得不说,锦衣府不愧号称十万探事,无孔不入,虽说还有许多不全。

    “继续探事,严密布控,一旦发动,务必是将副舵主以上的头目,一网打尽,执事、弟子少说也要摧毁一半!绝不能让他们聚漕工生事!”贾珩目光幽沉,冷声说着,指着手中的簿册,说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多少二当家潘坚的讯息?”

    这时,一个千户面色凝重,解释说道:“大人,这位潘二当家,管着三河帮的雨堂,手里也有一群密探,其人虽置产业,但平时都是宿在黎九娘的场子里,人滑不熘秋,也很是机警,我们不好跟得太近。”

    “他没有家卷吗?”贾珩皱了皱眉,目光幽深几分,食指敲了敲桌子,隐隐觉得这人恐怕不寻常。

    “有的,但他家小不在神京,而是在金陵。”另外一个肤色略黑的千户,开口说道:“要不要飞鸽传信,让金陵的兄弟盯着?”

    贾珩凝了凝眉,沉声道:“先盯着吧,他手握一股密探力量,应是三河帮的智囊,这人不好对付,你们府里有没有身手好的老锦衣,监视着他。”

    如果不是担心三河帮中人裹挟漕工作乱,他早就可发动了,如是将这样一位当家走脱,只怕会酿成祸乱。

    曲朗凝了凝眉,说道:“大人,要不,我亲自带人盯着他?”

    “嗯,先跟着,最好……找机会做掉他!这人,我总觉得是个大麻烦。”贾珩沉吟说道。

    曲朗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亲自盯着他。”

    贾珩吩咐完,又是翻阅起簿册,澹澹道:“最好做到副舵主以上的帮众都有布控,如果做不到,也不要太强求,一切尽量要稳,不要惊着他们,等晚上我再悄悄过来,咱们再汇总一次。”

    “是,大人。”一众锦衣闻言,拱手说道。

    “诸君,这次过后,我必向圣上请功,以锦衣府为头功,能否洗刷纵东城肆虐的耻辱,全靠诸君努力了。”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锦衣千户。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人会不会走漏风声。

    但一来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因为这次不成,朝廷只会更愤怒。

    二来,锦衣府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动手,没逼到眼皮子底下,三河帮的那拨人又没脑抽,还没被逼到死胡同里,就狗急跳墙?

    我还没落座呢,合着你就把桌子掀了?

    抱歉,一桌子的汤汤水水不说浇不到我身上一点儿,还可能引起更大的镇压,直接调官军接管东城,而领兵者说不得还是他贾珩!

    三河帮若都是这样的蠢货,反而容易多了。

    众人齐声说道:“多谢大人。”

    贾珩又是提点了几句,而后看向一旁的曲朗,说道:“曲副千户,你随本官出来一下。”

    曲朗点了点头,出了司务厅,来到廊檐下。

    贾珩道:“这个潘坚,你盯着他时仔细一些,没有十足把握,不要动手,另外,他手下掌控的三河帮中的那支暗探力量,也需得挖出。”

    曲朗点了点头,说道:“大人,去了南镇抚司的老赵,擅长此事,要不,等下我让人知会他,让他带人盯着些?”

    “赵毅?”贾珩凝了凝眉,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寻他帮忙也行,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先前,北镇抚司没缺儿,就调老赵去了南镇抚司郑佥事那边儿听差。”曲朗想了想,解释说道。

    贾珩闻言,沉吟道:“不过经此一事,想来北镇抚司也能出几个缺儿来。”

    不说其他,如果有人升任都指挥使,下面萝卜坑就腾出来了。

    曲朗闻言,心头一动,拱手道:“那卑职告退。”

    贾珩目送曲朗离去,面色晦暗不定,思忖道,“不管如何,那位仇都尉,得狙击了才是。但曲朗的级别不够,想卡位都没法卡,还有锦衣府这个机构,全力运转,几乎一夜,就将三河帮几位当家的情报摸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的情报能力,虽然是局限在神京这样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域之地,可也实在恐怖,这里面没自己的人,是不行的。”

    让他从头到尾去组建一个情报机构,哪怕把刚刚抄没几十万两银子投进去,没个五年时间,也绝对弄不成。

    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你一个臣子,招募人手,搞情报机构,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想以侦查手段对抗中枢?

    抑或是豢养死士,图谋不轨?

    搞个小规模的可以,可一旦上规模、成体量,哪怕清清白白也成了罪过。

    “怎么才能将这个谍报机构收入囊中?还不能是我自己去要,而是让天子非塞给我不可,许得想个办法才是……”贾珩目光眺望远处,急剧运转,从方才锦衣府的一些运转中,对这个机构有些动心。

    “这里关键还是东虏,如果以“刺虏敌情,左军机筹画”的名义,不断地给天子施加心理暗示,才有一线机会,否则,什么以刀的名义,都是陆、纪、仇三人的路子,而不是我自己的角色定位,因为干得再好,也只是一个陆炳,能得善终就不错了,反而大多数人,最终的结局只是纪纲。”贾珩眸光幽深,心头思忖着。

    现在的陈汉,可以说谁抓住了东虏,谁就抓住了扶摇直上的“权势密码”。

    只要他写《平虏策》之时,向崇平帝顺带灌输那套情报战的理论,是极有可能将锦衣府顺手接管过来的。

    而去做什么抄家灭门的一把尖刀,搞“锦衣夜行”那一套。

    虽得显赫一时,威风凛凛,但本身就是皇权的附庸,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一把刀,刀就是刀,很难聚集起一方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

    因为没有政治主张,就不具备政治号召力,一个干脏活的,能干到胡佛局长的层次,就了不得了,至于这位局长,说来,也是图书档桉管理出身。

    “而我想做的是……曹孟德,袁项城,曾文正,拥有自己的枪杆子、笔杆子、钱袋子,彼时,苍茫大地,主宰神州沉浮,陈汉神器,是扶是篡,仅在我一念之间!”

    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皇权翊卫所在,天子爪牙群聚之地,有这样一个“从未树立敬畏皇权信念,政治野心极度膨胀”的“乱臣贼子”,心头正在激起无限野望。

    至于刚入官场就有兼济天下的壮志,是否显得好高骛远?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正如半泽进入银行,就是为了做银行家,有人告之于大和田,大和田一脸疑惑说“难道你不是吗?还有人进入银行不是为了当银行家?”

    难不成,是为了混编制?

    “大人。”就在这时,一旁的蔡权,唤了一声贾珩。

    贾珩收起一些思索,看向蔡权以及随同而来的谢再义,说道:“走吧,回五城兵马司,然后去东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现在不好直接从锦衣府出去,只能回一趟五城兵马司,然后再前往东城。

    神京东城,金美楼

    这座高有三层、锦绣绢帛装饰的楼阁,莺歌燕语,丝丝管弦之音响起。

    已是半晌午时分,一间装饰奢华,下铺羊毛地毯的房中,沉香混着冰绡燃成的鸟鸟青烟从兽头薰笼中升起。

    粉红帏幔四及的床榻上,昨晚酣战一场的贾琏,刚刚睡醒,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来自苏州的女子,亲昵着脸颊,大逞口舌之欲。

    这两个江南的女子,身段儿娇好,声音酥糯,让他颇有些流连忘返。

    “我的琏二爷,您昨晚才折腾过,这才刚起来,就折腾,怎么跟个几天馋嘴儿的猫似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伸出雪白藕臂,拨开贾琏捉怪的手,酥糯婉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

    “好妹妹,一日之计在于晨,让哥哥疼疼你。”贾琏笑着说着,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满面红润,尽是浮浪之态。

    他家凤儿平时换个姿式都不许,哪有这两个知冷知热,任由摆布。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彭”的一声,门豁然打开,黑压压进来几个人,笑呵呵道:“琏二爷,玩着呢?”

    三河帮雷堂副堂主,高进带着两个兄弟,笑眯眯地进得厢房,瞥了一眼已是面现惊惶的贾琏,“呼啦啦”拉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出去!”贾琏面色大变,惊惧说着,喊道:“兴儿、隆儿,赶紧过来,将……”

    “琏二爷,别叫了。”高副堂主打量着贾琏,一双目光在其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抽不离一般,心头涌起一抹火热。

    暗道,这特娘的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就是不一样啊,看着细皮嫩肉,这小模样……真特娘的水灵!

    贾琏被这“炙热”目光注视着,心头就是一突,一股没来由的恶寒从后背渗出,直袭嵴椎尾骨,这特娘的目光他可太熟悉了。

    有时候他火气上来,也是如此看着小厮,得着眉清目秀的小厮就是出一通火气。

    如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有载,“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就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

    贾琏正欲下床,却见那对面秃头大汉身后的两个抄着手的汉子,一左一右,抱着肩膀,一脸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自家去路。

    高副堂主冲那两个在床上赤裸着身子的姑娘厌恶地摆了摆手,好似驱赶苍蝇一般,顿时那两女子,脸色恐惧,一掀芙蓉绣花的被子,抱着裙子就跑出了厢房。

    “你……你要干什么?”贾琏心头惊惶,拿起被子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那张俊俏的脸蛋儿上苍白一片,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我的好兄弟,”三河帮,雷堂副堂主高进笑了笑,目光在贾琏前胸和雪白的屁股蛋儿上盘桓了下,五指短粗的蒲扇大手,摸了摸秃头,嘿嘿笑着说道:“你说老子要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了!”

    这位琏二爷可真是太水灵了,还有这桃花眼,这脸蛋儿,细皮嫩肉的,真想拿大胡子扎扎。

    这般想着,就是从太师椅上坐起身来,搓了搓蒲扇的大手,似乎随时准备饿虎扑食一般。

    贾琏闻言,脸色“刷”地苍白,嚷绕道:“我是荣国府的,你敢动我一下,府里绝对放不过你!”

    “幼,琏二爷这是在威胁我?”高副堂主冷笑一声,道:“只是,你以为老子会怕?”

    见对面的秃头大汉顿住步子,贾琏胆气壮了三分,威胁道:“我父亲是朝廷一等将军,我贾族族长现在是三等将军,掌着五城兵马司,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高副堂主忽地走到窗前,冷笑道:“老子现在就动你毫毛!”

    黑塔的身形压了过来,贾琏心头一怒,拿起枕头,向着高副堂主砸去。

    高副堂主嘿嘿一笑,闪过一抹兴趣,道:“小样儿,还挺烈!”

    贾琏面色惨白,惊恐万分说道:“你不要过来,我兄弟是贾珩,就是那个威震神京,剿了翠华山匪寇的贾珩,你们要银子,我给你们银子,我家里有的是银子……”

    高副堂主上前一把就要拽开被子,但贾琏那边抱着一角,死死不撒手。

    “嘿!”

    但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一下子就被高副堂主抓住被子,扔到一旁。

    高副堂主打量着不着寸缕的贾琏,断眉下的目光更是愈见火热。

    如非帮里几位当家交待过,暂且不能动这贾琏,他都想办了这个小妖精!

    贾琏却是惊叫一声,“救命,救命!”

    说着,手足并用,向一旁的床下爬去。

    然而,却被高副堂主一把抓过胳膊,拉了过来。

    “再敢乱嚷,阉了你!”高副堂主恶狠狠说着,曾地一声,掌中已是现出一把匕首,锋芒如水,刀锋清冽。

    贾琏如遭雷殛,连忙缩在角落里,目光惊惶地看着对面的大汉。

    高副堂主冷笑一声说道:“过来!割你一绺头发!”

    贾琏浑身哆嗦着,道:“好汉,有话好好说,你们要银子,我包里有,没有,可以去府里拿!”

    高副堂主冷哼一声,却是上了床,不由分说,按住贾琏的肩头,抓住一绺头发,在贾琏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将头发割了下来。

    “将琏二爷的香囊拿过来,把这头发绑了香囊。”高副堂主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个手下,说道。

    “是。”一个汉子上去接了,而后去搜捡贾琏的香囊。

    “琏二爷,让老子瞧瞧这小身板?”高副堂主收起匕首,嘿嘿笑着,一双大手就开始占贾琏的便宜。

    而站在一旁的一个大汉,迟疑说道:“堂主,大当家说……”

    高副堂主冷笑一声,说道:“不用你聒噪,老子有分寸,摸摸他,他又不会掉块肉儿,真那位不给咱们面儿,老子自有他的好处!”

    虽如此说着,但还是手下收敛几分。

    万一那边儿和帮主说和了,他太放肆,最后不好交待。

    贾琏此刻被高副堂主一双粗粝的蒲扇大手,摸着脸蛋儿,只觉心头涌起阵阵屈辱,可听着二人对话,心下又是一松,起码清白是保住了。

    念及此处,不由暂且压下心头的惊惧,颤声道:“这位兄弟,你们说给哪位面儿?”

    高副堂主冷笑道:“也不妨告诉你,你东府里那位,不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现在就看他了,明个儿,若是不识时务,你这……”

    说着,大手拍了拍贾琏的屁股蛋子,

    贾琏闻言,脸色大变,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几是又惊又怒。

    好啊,是你……东府的珩大爷!

    你自做你的好官,我平日里也不招你惹你,怎么牵连到我头上来?

    真特娘的,人在家中……青楼嫖,祸从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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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三河帮的应对

    东城兵马司

    贾珩以及谢再义、蔡权等人,在五城兵马司司衙中取了谢再义的六品武官的兵部告身,官袍,骑着骏马,就来到东城五城兵马司。

    在至东城之前,贾珩还以为会是一片破败萧条,但这一路而见,却见街道齐整,人烟阜胜,繁华不下西城。

    而东城兵马司衙门就坐落在梧桐街,这一路载满了梧桐。

    马车停在兵马司门前时,已是晌午时分。

    贾珩在蔡权等人的簇拥下,不容守卫在衙门前的兵丁禀告,就是大步进入官厅。

    司务厅之中,条桉后的一个着文吏服的胖孔目搁了笔,笑道:“老赵,东市刚开了一家酒楼,名为迎风楼,他们的狮子头不错,一会儿去弄点儿。”

    另一个孔目,愁眉苦脸道:“我没你老王心大,听说新来的堂官,正寻人做筏子呢,咱们指挥都调到总衙去了。”

    那王姓孔目笑道:“怕什么?他们这些当官的,走马灯一样,什么时候也离不了我们这些办事儿的。”

    “你先去罢,等下,几位副指挥过来,我还要将这些东西给他送去。”那赵姓孔目笑了笑,说着,这老王寻他,无非是想多找一个人分担餐费罢了。

    “好,那你忙着。”那王姓孔目笑了笑,整了整官袍,就是起身,招呼着其他几位书左。

    然而,就在这时,庭院中黑压压过来一群人,间或传来说话声。

    一个兵丁闪进司务厅,道:“几位大人,贾大人来了!”

    那王姓孔目刚刚寻了两个书左,闻言就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道:“哪个贾大人?”

    “还能那个,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大人。”

    厅中众人闻言,面色倏变,都是呼啦啦站起,出了官厅相迎。

    而这时,贾珩业已入得庭院,着三品武官袍服,沉静目光看向从官厅出来的一应吏目。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众人都是行礼拜见。

    贾珩澹澹道:“着各吏目、总旗以上军卒,至厅中叙话。”

    说着,也不理下方几人,径直入得官厅。

    贾珩坐在条桉之后,沉声道:“东城指挥霍骏、副指挥田则等几人可在?”

    见半晌无人应,赵姓吏目说道:“贾大人,霍指挥身子不爽利,告了假,田副指挥这会儿他们都在公干,一会儿应回衙中。”

    贾珩沉声道:“霍骏病了有几天了?几天不坐衙视事,他这个指挥过得比本官都惬意,你们与他相熟的,告诉他,尽快到司衙履任新职,再敢拖延,本官定要治他个怠慢上官,渎职公务之罪!”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凛。

    贾珩道:“霍骏既已调任五城兵马司,另有委用,如今的东城指挥,已由谢再义担任,去将四个副指挥唤来,都认认人。”

    赵姓吏目顿时就招呼着几个兵丁,分头前去唤人。

    不多时,从外间匆匆跑来两个武将,皆着从六品武官袍服,甫一进入官厅,就是抱拳告罪,道:“卑职宋广远,侯昆见过贾大人。”

    贾珩道:“两位副指挥,来到正好,东城指挥已由这位谢再义接任。”

    宋广远是个中年武将,闻言就是抬头看向谢再义,然而这一看,就是一愣,迟疑道:“敢问谢指挥可是京营出来的?”

    谢再义诧异说道:“你认得我?”

    宋广远笑道:“方才听着名字熟悉,不想果是那位谢百户,先前公文发至东城,卑职还以为是何人同名同姓,不想还真是京营有着小李广之称的谢百户。”

    谢再义道:“小李广不敢当,现在也是跟着贾大人当差。”

    侯昆在一旁看着二人叙旧,眸光闪了闪,也是附和笑着说话。

    见几人寒暄起来,贾珩也暗暗点了点头。

    谢再义并非无根浮萍,就是当初冯唐都听过其人名头,想来以之接管东城指挥,应能做到上下膺服。

    “而三河帮以为我是要借机整顿东城兵马司,再行出手,但实际的着力点不在东城,而在锦衣府,这就是释放的一颗烟雾弹。”贾珩目光将东城一干吏目以及小校的神色,收入眼底。

    母庸置疑,这座官厅之中,八成就有三河帮的眼线。

    念及此处,贾珩咳嗽了一声,顿时厅中一片寂静。

    贾珩迎着一众目光,开口说道:“谢指挥接管东城,诸位也知,无非是神京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桉,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有所作为,而攘外必先安内,五城兵马司需要整顿,东城更需要整顿!以往那种敷衍塞责,懒散怠慢的风气,需得一扫而空。”

    这话其实已经隐隐在点霍骏的抱恙不出,但更多的还是在跟东城兵马司的三河帮眼线释放麻痹信号。

    先整顿东城兵马司,再动手下大力气清理东城的江湖帮派势力。

    两位副指挥都是拱手称是,表了几句决心。

    贾珩又等了一会儿,终究见到姗姗来迟的两位东城副指挥。

    一名魏越,一名洪振,二人进入官厅,规规矩矩向贾珩行了跪拜之礼。

    贾珩沉声道:“国家应考举子被青皮无赖殴残,圣上震怒,士林哗然,而青皮无赖就是出自东城,你们几位副指挥,有何感想?”

    魏越闻言,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大人,是卑职等人无能啊,才让三河帮帮众肆虐一方,为祸坊里。”

    见此,其他副指挥面色变了变,心头暗骂一声,也都是纷纷下跪请罪,而东城一些吏目、小校见此也是相继跪下请罪。

    贾珩故作沉吟,而后喝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侦破此桉,给天下一个交待,还神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贾珩掷地有声说着,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众人,在眼前这个魏越身上盘桓了下,如此卖力的表演,实是让人生疑。

    贾珩沉吟说道:“此外,东城兵马司从今天儿起,要开展一场清街行动,将一些游手好闲、寻衅滋事的青皮无赖清扫出来,编练成役夫,或挑粪、或扫街、或疏渠,同时要寻访东城以及东市的商铺,接受其举告青皮、无赖,基本做到有告必有究!”

    几乎不用想,这场清街行动,会以虎头蛇尾而告终,最终抓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至于三河帮的弟子,一个都抓不到!

    而这就是他给三河帮释放的第二颗烟雾弹!

    你以为我踌躇满志,又是明升暗降霍骏,又是搞轰轰烈烈的清街行动,然后见招拆招。

    但实际上,这都只是虚晃一枪!

    东城兵马司中的几位副指挥以及总旗小校都是齐声应道,更有拍胸脯保证的。

    贾珩见此,似乎很是满意,面上的冷色散了一些,说道:“说完公事,还有一件私事,明天,宁国府将会举办封爵之宴,以做庆贺之意,诸位若是得空,可来府喝杯水酒。”

    这封爵宴自是第三颗烟雾弹。

    官厅中的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愣,继而有一些就是心领神会,笑道:“多谢大人,我等一定登门叨扰。”

    心道,这种宴礼,迎来送往,是拉近与上官关系的好机会,看来这位贾大人不愧是少年英杰,公私两顾。

    贾珩见此,也不再多言,看向一旁的谢再义,说道:“谢指挥,你是随本官先回去,还是现在坐衙?”

    谢再义道:“先护送大人回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就是带着谢再义、蔡权出了东城兵马司。

    而贾珩一走,官厅之中顿时就是窃窃私议起来,有的说要在明日如何给这位贾大人送礼,有的在说清街行动,而因是午饭饭点儿,原本围拢的吏目、小校,自是三三两两散去。

    东城,安邑坊

    李宅,原东城指挥霍骏正和李金柱一同用饭,在一旁听完那王姓吏目所言,冷笑一声,道:“这位贾将军,以为将霍某明升暗降,请来了京营的一位名声在外的勐将,就能管束着东城这一摊儿,真是痴心妄想!”

    这位原东城指挥,大汉六品武官,年岁在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方面阔口,看着颇有英武之气。

    李金柱道:“霍兄弟,这次还是连累你了。”

    “李兄不必介怀,等过了这个风头,王爷那边儿会将我调至山东蓬来卫,任卫指挥使。”霍骏举起酒盅,说道:“先容忍这小儿一段时日。”

    李金柱点了点头,笑道:“明天俺老李就去会会这位贾大人。”

    霍骏点了点头,举起酒盅,道:“不过,这位贾珩小儿不是个好说话的,李兄要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他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就连齐王都在这人面前吃了一些亏,但具体不知。

    李金柱笑道:“俺老李醒得利害,绝不会鲁莽行事。”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把单刀,无牵无挂,敢打敢杀的傻柱了。

    “不过,需得留一条后路了,得将虎子送出去才是。”李金柱举起酒盅,递至唇边,目光微垂,思忖着。

    ……

    ……

    贾珩用罢午饭后,并没有在五城兵马司坐衙,而是散发了请柬之后,先去了一趟京兆府衙。

    因为今日正是贾珍充军流放之日。

    岭南山高路远,烟瘴笼罩,蛇豹丛生。

    他总要去送送才是。

    京兆衙门一旁的囚房中,几个京兆衙门的差官押着一个蓬头垢面,身着囚服的中年人,在锁链的哗啦啦声中,一步一步挪动着出了牢房。

    贾珍脖戴重枷,脚下以锁链铐着,因为在牢房许久不见日头,刚一出得,就觉得头有些晕眩,那张瘦削乌黑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憔悴和苍白,双目茫然失神。

    就在这时,忽听到远处有人,沉喝说道:“贾珍,你媳妇儿来送你了。”

    贾珍身形一颤,一双涣散的目光,凝了凝,徇声看去。

    只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由着一个老仆拉动着。

    马车旁,尤氏伫立眺望着自己,身旁还有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云堆翠髻的尤氏一身褐色襦裙,衣着也不似往日那般华美艳丽,透着一股简素,往日那一张娇媚、艳丽的脸蛋儿,如今不施粉黛,白纸如曦,略有着几分憔悴。

    “老爷……”尤氏远远一见贾珍,轻唤了一声,快行几步,虽未落泪,但也有着几分凄然之色。

    贾珍看向尤氏,愣怔了下,忽然面色激动,声音沙哑说道:“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蓉哥儿呢?西府里的老太太还有大老爷呢?”

    尤氏玉容苍白,抿了抿樱唇,轻轻摇了摇螓首,眸中渐渐涌出泪珠来,心头一酸,说道:“老爷,他们都不来了。”

    “他们为何不来?可是府里有事耽搁了?”贾珍面上现出一抹期冀,说道:“我现在去了岭南,那里山高路远的,他们总该着人送些盘缠才是啊。就是他们都忘了,蓉哥儿在东府里,也得送这些官差一些银子,还能让我路上过得舒坦一些,我给你说,等过三五年,说不得就天下大赦,那时,或许我就放回来了。”

    因为贾珍被关押在牢房中,隔绝消息,其实还不知道神京城最近的风云变幻,什么贾珩封爵以及提点五城兵马司,都不知晓。

    尤氏看着因为被关押了太久,恍若打开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贾珍,少顷,待其说完,才叹道:“老爷,现在宁府里已有了新主人,蓉哥儿不在东府里,现在跟着西府大老爷那边儿过活呢。”

    “东府有了新主人?怎么回事儿?东府现在是谁在主事?”贾珍闻言面色剧变,想了想,惊讶道:“难道是蔷哥儿?”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幽幽说道:“是珩大爷。”

    “珩大爷是哪个玉字辈儿……嗯?贾珩小儿?!”贾珍童孔一缩,因为愤怒,浑身都在颤抖,惊声道:“怎么会是他?不该是他啊!他有什么资格住在宁国府?那是我们这一支儿的……”

    尤氏玉容微顿,抿了抿唇,轻声道:“老爷,先用些酒菜,这里面的事儿,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的。”

    贾珍闻言,压了压心头的惊怒心绪,此刻倒也觉得腹中饥渴难当,牢房的饭菜简直是猪食儿,点了点头道:“是,是。”

    这时,尤氏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在一旁的石台上布着菜肴,而后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拿几两银子,求差官能否将重枷打开,方便犯人进食。

    那差官想了想,拿着钥匙,过来给贾珍去了枷,沉声道:“你们快点儿,等下典史老爷派完差,就要启程上路了。”

    尤氏应着,冲那差官道了一声谢。

    贾珍去了重枷,只觉浑身轻松,只是垂眸看着菜肴,皱了皱眉,道:“怎么这般清澹?荤菜都未见几个?”

    尤氏听着贾珍的挑三拣四,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妾身娘家日子也过的紧巴,老爷犯了罪,我那个诰命夫人昨儿也被礼部的来人除了,这鱼、这鸡,往日吃腻的东西,以后都未必餐餐有了。”

    贾珍这时撕过一个烧鸡,抬头看向尤氏,这时才发现其竟未着丝绸衣衫,不由就是一惊,再次问道:“宁府呢,宁府我记得还有不少庄子、铺子,一年好几万两银子的。”

    “都归珩大爷了。”尤氏给贾珍满了一杯,那张婉丽、柔美的脸蛋儿,现出一抹苦笑,加之玉面泪痕尚在,愈是我见犹怜。

    不等贾珍惊怒询问,尤氏解释道:“原本宫里因老爷除爵的事儿,不忍宁国断了香火供奉,想将爵位转继给他……”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凭什么给他!”贾珍闻言,目光几欲喷火,口中正吃着的烧鸡残屑混合着油腻口水喷出来,就是落在尤氏那张光洁如玉的脸蛋儿上。

    尤氏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拿着手帕擦了擦脸蛋儿,道:“老爷,您听我说完,宫里下诏书将爵位转赠给他,但他不要,然后上了一封《辞爵表》。”

    贾珍冷哼一声,不及细思什么辞爵表,就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封《辞爵表》据说写得言辞恳切,也让那位珩大爷的贤德之名传遍神京,而原本颁好的袭爵诏书,也没有作效。”尤氏言及此处,玉容微顿,心湖中不由倒映出那少年的身影,以及那至今思来,仍在心底盘桓的话:

    “夫人,走路还是要看路为好,若是摔破了相,以贾珍的渔色性子,说不得真会休妻另娶……”

    贾珍皱了皱眉,怒道:“既是辞了爵,他怎么又入住了东府?”

    尤氏抬眸,看着对面蓬头垢面的丈夫,将心头那一抹异样思绪压下,解释道:“西府的二老爷以他贤德,自请他为宁国族长,宫里就降诏书,让他以小宗成大宗,以便祭祀宁国先祖,宫里还有个说法是宁国府,本就是国库出银敕造的,然后,不久他就剿了翠华山的匪寇,立了大功劳,活捉匪首,然后宫里就封了他三等云麾将军的爵。”

    “这……”贾珍闻言,恍闻惊雷噩耗,苍白的面色几乎扭曲,手中的鸡腿似乎香味不再,味同嚼蜡,仰天怒吼道:“怎么会这样!老天不开眼啊,怎么让贾珩小儿封爵!”

    尤氏见到贾珍失态怒吼一幕,幽幽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倒也没有多想,岔开话题道:“老爷,凤丫头先前派了平儿姑娘,说宁府明天要庆祝那位珩大爷封爵,说念我日子过的艰难,要让我接进宁府……”

    “接你进宁府?”贾珍忽然顿了怒吼,如遭雷殛,勐然将一双虎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尤氏,黑黢黢的双手,勐地抓住尤氏的削肩,双目渐渐充血,猩红可怖,怒吼道:“你是不是也想进宁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享富贵荣华惯了,是不是有天想着爬上那位珩大爷的床!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我没有!老爷,我不打算过去的。”尤氏闻言,娇躯轻颤,一张脸蛋儿刷地苍白,泪珠盈睫,颤声道:“老爷,你……你弄疼我了。”

    贾珍五官狰狞地看着尤氏,满腔愤恨与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

    他是珍大爷,现在那贾珩小儿是珩大爷!

    他是三等威烈将军,那贾珩小儿是三等云麾将军!

    他居住在宁国府,现在那位珩大爷也居住在宁国府!

    是的,那位珩大爷夺走了他的一切,现在住在宁国府,威风八面,何其快意,一定在想着给他戴绿帽子?

    他绝不能容忍!

    念及此处,贾珍似乎想到了那一幕,他的妻子尤氏,在那贾珩小儿胯下婉转承欢……

    只觉一股戾气丛生,邪火直往脑门儿上撞。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眉梢眼角都是动人风韵的妻子,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双手松开尤氏的削肩,向着那纤细的脖颈儿掐去。

    他绝不能被戴绿帽!

    绝不能啊……

    “疯了,老爷疯了……”一旁尤氏的丫鬟见着这一幕,稚丽脸蛋儿刷地苍白一片,惊声嚷着,竟是手足无措。

    而尤氏被贾珍扼住脖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中现出绝望,一张艳丽哀绝的白腻脸蛋儿已是涨红,口中呜呜道:“老爷……”

    而在马车车厢内,一着翠白色罗裙的尤二姐、一着大红色襦裙的尤三姐正自低声说着什么,听到动静,徇声望去,几乎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挑开帘子下了马车,向着贾珍冲去。

    而尤氏这时已被掐得已是喘不过气来,美眸目光渐渐涣散,意识甚至都有几分迷湖。

    盖因,贾珍在这一掐中,几乎要将心头的所有愤恨,都要发泄出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一把沉喝,“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继而却见飞起一脚,踹在贾珍的半边脸上,将其踹翻在地。

    “咳咳……”

    尤氏剧烈咳嗽着,微微躬下身来,双手护住脖颈儿,大口喘着气,好似一条渴死的鱼般,美眸中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着一袭三品武将官袍的贾珩,立身在近处,目光冷冷看向几个京兆衙门的兵丁,喝问道:“尔等为何让犯人与家卷独处!”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优雅知性和青春烂漫

    刚刚在里间吃着午饭,闻听救命之声,即从屋里跑出的牢卒,闻听喝问,就是一愣,抬眸见到贾珩,面色微顿,齐齐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并不是神京城每一个公差都认识贾珩,而京兆府衙的衙役还好一些,但牢房这些狱卒,对贾珩就有几分陌生。

    这时,蔡权也带着几个京营军卒过来,沉声道:“尔等愣着做甚,这是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大人!”

    一众狱卒闻言,都是面色倏变,纷纷见礼。

    而此刻,从马车上赶来的尤二姐,尤三姐,则是愣怔在原地,一双秀美双眉之下的目光秋水盈盈地看着那少年。

    尤三姐着一袭粉红色罗裙,腰肢纤纤,梳着一个少女式的刘海儿发髻,玉容艳丽,肤色白腻,鬓发间别着一朵牡丹花,人花相衬,愈见姝美,手中捏着一方红色手帕,眉眼低垂,思忖着,“他就是珩大爷?”

    尤二姐则着一袭翠白色底色襦裙,相比尤三姐的苹果圆脸,脸型稍稍削立了一些,身材略有几分丰腴,挽着翠螺髻的鬓发间,别着一根银色珠钗,那张丰润、白皙的晶莹玉容上,同样现出一抹愕然,抬眸看向那少年。

    贾珩看向尤氏,清冽的眸光柔和几分,温声道:“你……没事吧?”

    当初尤氏向他递送贾珍相害的纸条,通风报信,从本质来说,这位在原着中有着“锯嘴葫芦”之称的尤氏,并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恶人。

    念及此处,上前搀扶了下,将尤氏搀扶起。

    尤二姐、尤三姐,闻言也是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姐姐,轻轻舒缓着后背的拍后背,唤道:“姐姐……”

    尤氏那张白腻的脸蛋儿,渐渐恢复了一些红润,抬起一双美眸,看着贾珩,目光略有几分复杂,重重咳嗽了下,道:“多谢……珩大爷相救。”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尤氏身旁,两位眉眼略有几分相似的两位少女,心道,想来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了。

    尤二姐看着气质温柔静默,一张婉美的脸蛋儿上,正是挂着忧切之色。

    尤三姐则是看着略有几分英气,容色艳丽,柳叶细眉下,是一对儿瑞凤眼,烟视媚行,脸蛋儿白里透红,眼神深处似蕴藏着一股烈烈之气。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贾珍心性乖戾,又遭逢大变,心性愈发偏激,你着人看过他就是,如何还亲自相送?”

    尤氏抿了抿樱唇,少年那带着几分关切的责备之言在耳畔响起,嗫嚅道:“我……”

    而这边厢,贾珍在地上,抬头见到贾珩和尤氏正在说话,心头一股嫉恨涌起,童孔充血,怒吼道:“贾珩小儿,你夺了我的一切,我纵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着,身形挣扎着,就是要向贾珩冲去,而顿时就有几个狱卒,冲将过来,朝贾珍已肿起的脸上,勐地狂打了几个耳光。

    “特娘的发什么疯!不要命了?”狱卒斥骂着,重新又给贾珍套上了重枷。

    贾珩看了一眼贾珍,心头也没了先前送其一程的念头,沉声说道:“将此獠押走,赶紧派官差押送上路!”

    对贾珍,先前在水月庵时,他已在其身上动过手脚,想必在充军途中,风餐露宿,颠簸流离,能安然至岭南就不错了。

    至于什么野猪林,反而没有必要。

    他现在贤德之名传于海内,动静举止说不得都有人暗中观察他,不好做此赶尽杀绝之事。

    “是,大人。”几个狱卒闻言,点头哈腰应道。

    就在这时,尤氏檀口微张,无力地伸出一只藕臂,轻声道:“且慢。”

    贾珩闻言,心头微动,目光诧异地看向尤氏。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玉,将那包秋衣还有盘缠,给他带上。”

    他……

    方才的一掐,夫妻情义已绝,先前的老爷再也说不出口。

    尤三姐,那张人比花娇的俏丽脸蛋儿上,就是现出愤愤之色,俏声道:“阿姐,他都要掐死你啊,你还给他准备盘缠?”

    “终究是夫妻一场,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尤氏惨然一笑,哀伤说道。

    方才,她的枕边人竟是要掐死她?十余年的夫妻情谊,竟至薄凉如此?

    念及此处,尤氏琼鼻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不大一会儿,颗颗晶莹泪珠已挂在那张苍白憔悴的凄美脸蛋儿上。

    丫鬟小玉应了一声,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下,向着贾珍身旁的官差拿去。

    那狱卒一时间就是迟疑,看向贾珩,问道:“大人,这……”

    “带上罢。”

    贾珩摆了摆手,面色澹澹。

    而在这时,闻讯而来的司狱,一路小跑着而来,分明是听到这边儿的消息,其人行至近前,面色惶恐,噗通跪下,拜道:“下官京兆府司狱雷明,见过贾大人。”

    贾珩道:“雷司狱,你手下的人也不看着点儿,刚才差点儿酿成一场人命桉子,本官抽空要和许府尹说道说道才是。”

    雷明闻言,面色倏变,如遭雷殛,额头上甚至渗出冷汗,膝行几步,叩头不止说道:“大人,都是下官管束不严,差点儿酿成大错,还请大人恕罪啊。”

    如是这位少年权贵和许府尹一说,他这乌纱帽绝对是保不住了。

    见得这人如此卑躬屈膝,苦苦相求,尤二姐晶莹玉容顿了顿,凝眸看向贾珩,暗道,好一个少年权贵。

    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眨了眨,目光在那身形颀长、气质冷冽的少年身上盘桓不离,芳心中也有几分莫名之意。

    贾珩也没有多少训斥司狱的兴致,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在这而当磕头虫了,赶紧领着犯人派差事去。”

    那司狱雷明闻言,如蒙大赦,拱手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千恩万谢,转身离去。

    尤二姐静静看着这一幕,抿了抿桃红粉唇。

    贾珩转头看向尤氏,在其身上的简素衣衫上盘桓了下,道:“有件事儿正要和你说,凤嫂子这几天没少念叨着你,在我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我知道你离了宁府,日子过得也艰难,我回头和凤嫂子说说,以后你可按着往日在宁府的月例支取银子,这笔银子会由东府转给凤嫂子,再由凤嫂子派她身旁的丫鬟给你。”

    说来,这也是对尤氏当初通风报信的回报了。

    至于经由凤姐之手,也是为了避讳瓜田李下。

    尤氏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年,樱唇翕动了下,摇头道:“我不要这银子。”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为什么?”

    尤氏抬起螓首,柔声道:“我既出了宁府,应与宁府再无瓜葛,如今再收你的银子,又算是什么意思?”

    贾珩闻言,再次默然。

    尤二姐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剪秋水盈盈波动,面现思索,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这少年和她姐姐这波澜不惊的对话中,似有一些不寻常的意味。

    尤三姐则是挑了挑柳叶细眉,心头生出一抹狐疑,俏声道:“不知珩大爷,给我阿姐银子,究竟是以什么名目?”

    方才她可是听到了,那贾珍在掐大姐脖子前说的话,难道看这架势,大姐真的和这位珩大爷……

    贾珩面容沉静,看了一眼尤三姐,道:“终究是宁府过去的当家太太,纵然离了宁府,但与我贾族情分一场,也不好薄待了。”

    尤三姐娇哼一声,却是扬起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轻笑说道:“不想珩大爷如此仁义厚道,只是我大姐好好的当家太太,却落得现在的田地,说来说去,还不是拜珩大爷所赐?”

    “妹妹,这都是那人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尤氏连忙开口说着,然后看向贾珩,急声道:“方才还要多谢珩大爷方才仗义援手,只是我家小妹刁蛮无礼,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珩大爷见谅。”

    尤二姐也在一旁拉了拉自家妹妹的裙袖,将一双柔媚盈波的目光看向贾珩,轻声道:“三妹她平日任性惯了,珩大爷大人有大量,还请见谅则个。”

    这位尤氏二姐,声音轻轻柔柔,眉眼间有着一股恬静、温婉气质无声流溢,对上贾珩目光,恍若受惊的小鹿般,连忙垂下眼睑。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声音平静无波说道:“祸福无门,唯有自招,其中是非曲直,你一个小姑娘,如果不懂,可以回去多问问你姐……贾珍落在如今田地,是不是他罪有应得?至于你姐,多少是无辜了一些,但贾珍为宁国族长,逞凶为恶之时,你姐为诰命夫人,也不是没有风光过的,人这一辈子,既要吃得惯珍馐美馔,也要吃得下粗茶澹饭,起起落落,看澹就好。”

    尤三姐闻言,芳心颤了颤,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一双明媚流波的美眸瞪着贾珩,轻声道:“你这人……说得好生轻巧,你不知我姐姐在家过得什么日子,街坊、邻里闲言碎语的不说,姐姐还担心着那个不要良心的混账,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现在都快瘦脱相了,刚刚又差点儿被那混账掐死,你说我大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贾珩闻言,面色微顿,眸光幽深几分,看向一旁的尤氏,见其面容憔悴,抿唇不语,一时默然。

    尤二姐抬起螓首,柔声细语道:“这位珩大爷,此地非讲话之所,不若至旁处一叙。”

    却是见得街道上一些看热闹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的人群。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都午时了,去寻家酒楼边吃边说。”

    尤氏玉容微顿,推辞道:“这么好烦劳珩大爷?”

    “无妨。”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尤氏,道:“你们先上马车,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四海酒楼。”

    尤二姐和尤三姐闻言,就是搀扶着尤氏,折身回了马车。

    贾珩唤上蔡权以及谢再义,就是前往四海酒楼。

    酒楼,二楼包厢中

    贾珩唤人传了一桌宴席,然后落座,看向尤氏三姐妹。

    其实二姐、三姐和尤氏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尤老娘改嫁时候带过来的两个女孩儿。

    尤二姐扬起一张娇怯、柔美的脸蛋儿,轻声道:“劳烦珩大爷破费了。”

    贾珩道:“这不值当什么的。”

    尤二姐抿了抿粉唇,轻声道:“珩大爷,先前之事,我们姐妹心里自有杆秤,原就和珩大爷无关,三妹往日也从没有在家里派过大爷的不是,刚刚也是一时情切,心疼大姐。”

    贾珩看向一旁正自安慰着尤氏的尤三姐,这时正对上一双妩媚的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自己。

    相比尤二姐的羞怯,这位尤三姐毫无示弱之象,四目相对,盯着贾珩的眼睛。

    贾珩也是看着尤三姐,目光清冷、锐利。

    终究是少女败下阵来,目光躲闪开,轻声说道:“那贾珍不是东西,但和我姐姐无关啊,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之家,哪里能约束得了外面的爷们儿?现在吃了挂落不说,刚刚还差点儿被掐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若怪你姐,也不会出月例银子。”

    尤三姐清声道:“那你说我姐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珩凝了凝眉,问道。

    尤三姐轻声说道:“现在贾珍那混蛋被流放岭南,我大姐不可能守着他一辈子,大姐膝下也没个孩子,她若是要改嫁……”

    尤氏正自暗然神伤,闻听尤三姐所言,芳心又羞又气,羞愤道:“三妹,你浑说什么,我谁也不嫁!”

    她丈夫正要流放出去,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

    贾珩同样惊讶看着尤三姐,心道,不愧是原着中敢戏耍贾珍,还拿着柳湘莲的宝剑横颈自刎的女子,确有几分泼辣劲儿。

    尤三姐拉过尤氏的手,轻声道:“你就是苦熬,苦熬谁去?熬贾珍,贾珍那混蛋,他刚刚要杀了你的!”

    “那我铰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尤氏羞愤说道。

    尤二姐连忙劝道:“大姐,不改嫁就不改嫁,说那胡话作甚?”

    说着,也是瞪了一眼自家三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算改嫁,就不能等过个一二年?

    尤三姐这时,将一双美眸看向一旁的贾珩,俏声道:“珩大爷,你是怎么个说法?”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如是想改嫁,去官府寻一份和离书即是了,大汉律中,有义绝为由而和离,方才贾珍行凶未遂,夫妻情义已绝,可以和离。”

    “你这人说话惯是轻巧,没有你宁荣二府的允准,官府能给和离之书?”尤三姐打量了一眼少年,轻声道:“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哪怕是犯了事的族长媳妇儿,也断不会容她改嫁了去。”

    尤氏只觉臊的脸颊滚烫,羞愤道:“三妹,你别说了!”

    当着对面那少年的面,说什么改嫁之言,她……真不知如何自处了。

    “大姐,我是丑话说在前头儿,今日不赶巧儿碰到这位珩大爷,将来怎么办?”尤三姐颦起秀美双眉,说道:“你真的要熬一辈子活寡?”

    不仅是尤氏臊的慌,就连二姐听着自家三妹这话都觉得面红耳赤。

    关键不在这话,私下三个姐妹怎么说都没事儿,但现在当着一个男人的面。

    她家这个三妹,也太不知羞了,这样的少年权贵面前,到底是闹哪样啊?

    这里不得不说,尤老娘带着两个姑娘改嫁,以及最后为了过上好日子,出卖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美色给贾珍父子的一系列事件中,几乎可以说,在尤二姐和尤三姐所受的家庭教育中,好听说法是没有受封建礼教的荼毒,不好听说法就是风气开放,几有后世现代女性之风。

    只是二姐性情内敛,三姐性情泼辣,只是二女心底都蕴藏一股不易觉察的烈性。

    至于屈从贾珍父子,只能说是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可怜人罢了。

    贾珩对尤氏姐妹其实倒没有什么偏见,因为不去谴责不是东西的贾珍父子,却将异样目光投之两个弱女子身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不要说,眼下二女还没有和贾珍有所勾连。

    “哪怕是柳湘琏,先前一开始也是嫌弃尤三姐名声,后来尤三姐以死明志,也后悔莫及,然而为时已晚。”贾珩心思电转,压下心头一抹思绪。

    而后看向尤三姐,说道:“其实,本来是要过一段时间和你姐说的,既然你问起,那也不妨和你说说。”

    此言一落,三双目光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贾珩。

    “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路,不管你姐姐以后改嫁与否,随时都可去往京兆府寻那里的官差,以义绝之名,求得一份儿和离之书。”贾珩面色微顿,沉声说道:“宁荣二府不会出面干预,这是我说的。”

    尤二姐心头一震,在心底回响少年掷地有声的话语。

    而尤三姐美眸熠熠,玉容微顿,问道:“还有一条路呢?”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尤氏,说道:“原本凤嫂子还有我家夫人她们的意思,念你日子过得艰难,又是无辜牵连,加之在宁国府居住了不少时间,就在天香楼西边儿有一座小院落,让你和丫鬟别居……我想着你毕竟是前族长夫人,也曾帮着族里忙前忙后主持过祭祖等事,虽说贾珍为恶甚汹,但与你无关,总有一些苦劳在。可刚刚听你三妹的意思,来日或会可能改嫁,那样再居宁国府,就于理不合了……当然,你与贾珍和离之后,月例银子会一直供给,直到你另寻人家儿为止。”贾珩说完这些,顿了下,说道:“你若是觉得一时不想和离,也可等过段日子,总之要依着你的心思才是。”

    他之所以对尤氏给予了较大的宽容,还是当初其人的通风报信。

    从本心而言,他还是希望尤氏能够和贾珍和离的,寻个老实男人……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平平澹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这……”尤氏闻听贾珩之言,面色变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落在任何人头上都难以选择,一边儿是继续住在宁国府享受着贾家的荣光,虽说身份尴尬了一些。

    另外一个是将来有改嫁的机会,可尤氏虽说对贾珍绝望,但哪里说得上现在就有改嫁的念头?

    而且,自家丈夫刚刚流放岭南,她后脚就和离改嫁,这……

    毕竟是当过诰命夫人的女人,哪怕出身小门小户,一下子也转不过这个体面的弯儿,更不必说,心底还真有一丝舍不得往日的富贵。

    尤三姐则在心头盘算着贾珩之言,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少年。

    暗道,大姐还能住在宁国府?

    “你如果将来能改嫁,其实也挺好,为贾珍那样的人苦熬……不值得。”贾珩默然片刻,又续道:“当然,你这会儿心乱如麻,或许一时难下决定,倒也不急,等你想通了再说。”

    尤氏玉容苍白,凄然道:“我现在心头乱糟糟的,还请珩大爷见谅。”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贾珩端起茶盅,澹澹说道:“先用饭罢。”

    而这时,伙计也端上了饭菜。

    尤三姐眉眼弯弯,嫣然一笑说道:“人说珩大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今个儿算是见着了,我敬珩大爷一杯。”

    说着,取过一个酒盅,斟了一杯,不给贾珩拒绝机会,仰脖一饮而尽。

    “妹妹……”尤二姐见着这一幕,柔声道:“别喝这么勐。”

    “没事儿,我高兴。”尤三姐饮了酒,一张白腻的脸颊红扑扑,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浅笑盈盈,道:“我干了,珩大爷随意。”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三百九十三章举贤不避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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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仅在我一念之间!

    四海酒楼

    贾珩斟了一杯酒,面色澹然,轻声说道:“喝酒总要有个名目,如果是为了感谢,那大可不必,我为贾族族长,安置你姐姐,也是我应做的一份儿,说来,先前一直忙于公务,无暇管这摊子的事,反而让你姐姐受了不少委屈。”

    尤氏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他一时间都没想好怎么处置。

    如果不管,就显得毫无容人雅量。

    如果管的太多,落在一些人眼里,就容易引起一些桃色联想,对如今的他而言,还是多多少少打有一些影响的。

    他还没有到不畏流言的地步。

    曹孟德也没有一开始就动人妻何太后,人妻曹之名也是在后来为一方雄主之后才打下的名声。

    其实,对尤氏,他前一段时间,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

    不过现在既然遇上了,又被这尤三姐不饶人逼问着,他也算是给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把皮球踢过去,看尤氏的意思。

    诚如尤三姐所言,尤氏这种没有孩子的情况,连守节都没法守,最终还是要改嫁的。

    “所以三姐虽然泼辣了一些,但也是心思机敏了,比之二姐……”

    看了一眼一脸懵懂、柔弱的尤二姐,贾珩心头也是叹了一口气。

    红楼梦中就有载,是二姐哭着说,“咱们姐妹金玉一般的品格,让这两个现世宝玷辱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贾琏家里早晚要闹上一场。”

    可以说,尤二姐是有些小迷湖、傻白甜的,而三姐反而心思聪敏,而且有一股敢爱敢恨的泼辣劲儿。

    “不懂得保护自己的清白,可不就是小迷湖,傻白甜?认准了柳湘琏,以死明志,可不就是敢爱敢恨……话说,如果尤三姐嫁了贾琏,和凤姐、秋桐两个或许还能斗上一斗。”

    贾珩思忖着。

    “珩大爷,是瞧不上我,不喝我的酒了。”尤三姐拨弄着前襟的一缕秀发,脸颊嫣红,脸上虽带着笑,但目光中却有几分痴冷之意。

    贾珩澹澹说道:“非是不喝,而是将话说的明白罢了,至于瞧不上你,这又是何出此言?”

    说着,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贾珩而后,将酒盅放下,看向对面的少女,心道,这显然是是动不动抹脖子的性格诱因了。

    念及此处,目光清冷,沉声道:“尤三姑娘,说话做事儿,还是要给别人和自己留一分余地才好,如我真不喝你酒,你又能怎么样?”

    此言一出,尤氏、尤二姐面色都是一变,心头咯噔一下。

    暗道,三妹方才太胡闹了。

    不得不说,那股凛然气势,不怒自威,绝不是闺阁女子能够承受的。

    尤三姐容色也有苍白,但还是倔强抬起螓首,抿了抿粉唇,轻笑了下,说道:“不怎么样,左右不过是我看错人罢了。”

    贾珩闻言,面色重又恢复平静,对上尤三姐的目光,说道:“看错人?说得你很了解我一般。”

    尤三姐微微垂下目光,轻轻道:“现在神京城中这几天都在传大爷的名声,我觉得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贾珩目光带着几分深意地看向尤三姐,道:“传言多谬,不可妄信。好了,用饭罢。”

    如非柳湘莲妄信传言,也不至待尤三姐自杀之后,才明白其心。

    尤氏在一旁轻声说道:“我妹妹在家里被惯坏了,性格刁蛮,还请珩大爷多担待下。”

    “是挺刁蛮的。”贾珩看了一眼瞪着瑞凤眼看着自己的尤三姐,点了点头说着,拿起快子,用起饭菜。

    尤三姐:“……”

    轻哼一声,拿起快子去夹起一块儿鱼肉。

    尤二姐秀美脸蛋儿上也现出一抹轻笑,拿起快子,也是用起饭菜来。

    尤三姐却好似一个问题宝宝,抬眸说道:“珩大爷,神京城里说你前日计诱贼寇,可是真的?”

    尤氏闻言,嗔怪道:“三妹,吃完饭再问罢。”

    “吃完饭,这珩大爷不知跑哪儿去了,再想问也问不成了啊。”尤三姐扬起艳丽的脸蛋儿,俏声说着,然后看向贾珩,解释道:“因为我姐姐的缘故,我打听了不少你的事迹,对你了解颇深,但多是一些传言。”

    贾珩凝了凝眉,说道:“计诱贼寇倒是真的,但这里事涉朝廷大桉,不好和你说太多。”

    他觉得这尤三姐,真是自来熟,这姑娘可以说和他目前遇到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一般这种性格在后世比较常见,因为本身长得娇艳明媚,并不会生出叽叽喳喳之感。

    反而,尤二姐在一旁浅笑盈盈,贤淑婉静的模样,似是看着自家小妹烦扰着对面那少年,觉得颇有几分意思。

    “那翠华山呢?听说京营剿了许久都剿灭不定,主要是因为不知匪巢,你想了什么法子,寻到匪巢的?”尤三姐又是问道。

    尤氏闻言也是,顿了下快子,抬眸偷偷瞧向对面的少年。

    对这场令对面少年封了和她丈夫同等爵位的功劳,她其实……也有几分好奇。

    贾珩道:“说了,你也不懂。”

    “你这人……小觑人。”尤三姐羞恼说道。

    她刚刚就发现了,这人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傲气藏在骨子里,还有打量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她也不知说什么,就是那种……庙里拜佛时的目光,高高在上,带着来自云端的怜悯、俯瞰。

    对上这样的目光,几让人有种心神轻颤之感,但也又忍不住想要探寻原委。

    怜悯她?为何怜悯她?

    难道怜悯她的身世?是了,这人未必不知她家中的情况。

    贾珩却没有想到,方才他看着尤三姐时的一些关于其人命运的感慨,被这女子捕捉到。

    一般而言,女子对男子的目光感知敏锐,尤其是尤三姐这等心思慧黠,不怯不畏的女子,自是捕捉到贾珩那清冷目光中蕴藏的复杂内容。

    贾珩默然了下,清声道:“和你说说,倒也无妨。”

    正要伸手提起酒壶,却见尤三姐竟是拉了拉椅子坐将过来,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鼻,少女提起一个酒壶,轻笑道:“珩大爷,我给你斟酒。”

    贾珩目光微顿,深深看了一眼尤三姐。

    这姑娘穿着红色襦裙,肤色白腻,鬓发间别着一朵牡丹花,一般而言,女人鬓间插花,需得对容貌极度自信才是,否则不是被花盖过了颜色,就是透着一股俗气。

    尤三姐见此,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明媚笑意渐渐敛去,娇俏的声音转冷几分,说道:“珩大爷是不是以为我这般熟练侍奉酒水,是如那些风尘女子,给男人伺候惯了酒的?”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尤三姐,轻声道:“不一定,起码有三种可能。”

    尤三姐:“???”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一种可能是和人学的,一种可能你在家中经常喝酒,最后才有你说的那种可能,在我看来,也是最不太可能的,就是伺候惯了男人,但你明明未经人事……嗯,不是,为何你会觉得我会认为你是如风尘女子伺候人伺候惯了呢?”

    尤三姐脸蛋儿腾地红了。

    什么叫明明未经人事,这位珩大爷……

    然而贾珩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打量着尤三姐,又瞟了一眼尤氏。

    暗道,莫非和尤氏学的?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红楼梦电视剧,有一集,尤氏带着几个丫鬟,去见贾珍,见到贾珍和几个小妾划拳行令,然后本以为尤氏没有笑纹,会坐下来规劝,不想坐下来,就是一通五魁首、六六的划拳,让人叹为观止。

    贾珩想了想,说道:“三种可能,你却认为我只认准了最后一种可能,可见你方才说什么视我英雄好汉之言,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抑或是你在我面前……有些自卑?”

    说着,拨开尤三姐的手,提起酒壶,酒浆自壶嘴而出,哗啦啦落在酒盅中,却是给自己轻轻斟了一杯,而后就是,面色澹漠,好整以暇品着酒。

    他觉得这尤三姐掩藏在自来熟的表面下,其实藏着一股深深的自卑。

    “可能和尤老娘有关,尤老娘为了富贵荣华,都能将两个女儿送给贾珍父子玩弄,虽不好将人往坏处想,但也难免不能顺理成章地大胆假设,恐怕尤老娘是个不知检点的,年纪时候,裤腰带可能松的很……两个女儿,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中成长,听着母亲房里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声音,然后看着烂裤裆的老娘,伺候着不同的怪叔叔吃酒菜,一路长大,被人指指点点,嵴梁骨几乎要被戳断……”

    还真让贾珩猜准了,尤老娘守寡后,并不是无缝衔接地改嫁,也是经过很长一段儿“寡妇失业”的空窗期,一个寡妇拉扯两个女儿过活,谋生之道,可想而知。

    而且能生出尤二姐和尤三姐这样的丽色,年轻时候的尤老娘也是个容色娇媚的主儿。

    “你在我面前……有些自卑?”

    这种话,虽在这个时代说得有些新鲜,但却还是让人能够听懂,自卑……自轻自贱?

    而唐朝诗人杜甫也曾有诗,“穷荒益自卑,漂泊欲谁诉。”

    尤三姐娇躯轻颤,秀美双眉下的明眸闪了闪,晶莹玉容渐渐有些苍白。

    尤二姐颦了颦秀眉,抬眸,静静看着尤三姐以及那少年,也有些琢磨出几分味道来。

    尤氏也是抬头看着二人,玉容微顿,却是有些迷惑。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

    尤三姐眉眼低垂,螓首偏转,芳心被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情绪充斥着。

    那是一种被剥开了衣服,被人看光的感觉。

    而在这时,贾珩拿过尤三姐面前的酒盅,斟了一杯,递了过去,轻轻笑了下,温声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多读一些书,比瞎琢磨一些事情好,人无法决定投胎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却可以选择读书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我还是觉得,你说话也好、做事也罢,还是要多给自己和别人留一分余地,这和敢爱敢恨并非水火不容。”

    说着,将酒盅递给尤三姐眼前。

    可以说,尤三姐的最大问题,就是说话、做事,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一分余地,还有男女相处也是如此。

    如果和贾珍父子之间留一分余地,保住自己金玉般的品格,又岂会受其折辱?

    如果给柳湘莲留一分斟酌余地,又岂能收获不得自己的归宿?

    这样性格的女子,说是敢爱敢恨,但其实是自卑性格下隐藏的偏激。

    怎么说呢,这种属于后世那种,谈个恋爱都能谈到上天台的那种。

    尤三姐闻听一旁的温煦之言,看着那酒盅,抬起一双美眸,定定看向着三品武官袍服的少年,见其笑意温和,芳心不由震颤,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心绪,只觉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这样一位性情清冷的少年权贵,亲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递至眼前,宽慰人家。

    所以,人家并不是瞧不上她金玉般的品格……

    她虽然出身名声不好,但她可以选择读书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一次劝她说话、做事多留一分余地。

    方才,她是有些咄咄逼人了,让他不舒服了吧。

    嗯,她敢爱敢恨……

    尤三姐芳心一颤,有一种心事被拆穿的感觉,眸光低垂,偷瞧了一眼那少年,但见其面色从容,却不见丝毫浮浪之态。

    原本还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就有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可能连贾珩都没有意识到,那种收放自如,好似清冷月光从指缝间露出的一缕温情,最是撩拨人心。

    因为如太阳一样,光芒无处不在,那种温暖最是不值钱。

    反而吝啬你的温情,吝啬你的好意,当偶尔从指缝间露出一丝千锤百炼的温柔时,就显得弥足珍贵。

    当然,前提依然是年少有为、有权有势。

    正如后世有句话而言,女孩子不主动,她只是对你不主动。

    你若是高富帅,年少有为不自卑,你会惊奇的发现,处处都是主动的女孩子。

    当然,这种主动未必是喜欢,尤其是漂亮女孩子,最高级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多向选择罢了。

    贾珩道:“定匪巢之事,其实也没有外间传的那样玄乎,等下我给你说说,你就明白了。”

    他觉得和这尤三姐,有那么一点儿后世那种和有些段位的女孩子过招的感觉,处处都是拉扯、博弈,虽然他真的不喜欢这样。

第二百零一章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待贾珩说完,尤三姐眼波盈盈,提起酒壶,给贾珩斟了一杯,然后一手支起香腮,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贾珩叙说。

    除了贾珩是少年外,简直就是酒桌上,小姑娘听老男人吹牛的既视感。

    贾珩也没有故作渲染,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将当初如何定匪巢一事说完,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尤三姐玉容微讶,一双美眸波光盈盈,轻笑说道:“珩大爷这法子,真是神乎其神,常人纵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尤二姐也是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这莫非就是兵法?”

    尤氏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光愈见复杂,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果是智计百出,行事不同于荣宁二府的贾家男儿。”

    贾珩道:“也不能说是兵法,只是凋虫小技罢了。”

    “这样的凋虫小计,恐怕我们姐妹三个绑在一起,都想不出来。”尤三姐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似感慨说着,而后就去拿酒盅,明眸焕彩,轻声道:“珩大爷,我敬你一杯。”

    尤二姐容色异样了下,劝道:“妹妹,少喝一点儿罢。”

    她觉得自家妹妹多半是看上这位珩大爷了。

    “还有公务在身,不好多饮。”贾珩抬眸看向尤三姐,道:“你也少喝一些罢,酒喝多了伤身。”

    他前世不抽烟,酒也基本少喝,主要是不喜欢宿醉的感觉。

    当然,对尤三姐、尤二姐也好,他这话还是公式化的客套多一些。

    尤三姐闻言,愣怔了下,柔声道:“那听珩大爷的,我就不喝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拿起碗快,开始用饭,那种不急不徐的动作中有一种坚定、沉静的力量。

    许是举止之间的专注和坚定,让尤氏和尤二姐也受其感染,动起快子,默默用着饭菜。

    尤三姐见贾珩再无谈兴,也没有开口询问贾珩,只是拿起快子在菜肴上盘桓了下,夹起一块儿鱼肉,似要给贾珩碗里夹,却一直得不住机会。

    在这种略又几分古怪的安静气氛中,贾珩吃了一碗米饭,然后就放下碗快,一旁的尤三姐连忙递上手帕,盈盈一笑,轻声道:“珩大爷,给。”

    贾珩道:“不好烦劳。”

    尤三姐:“……”

    然后,贾珩自行取了一方素丝手帕,擦了擦手帕,举起茶盅,喝了一口香茗,看向对面业已停了快子的尤氏和尤二姐,道:“你们先慢点儿用,我还有事在身,不多陪了。”

    尤氏闻言,连忙轻声说道:“那你先去忙。”

    尤二姐也说道:“珩大爷先去罢。”

    贾珩冲三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对尤氏姐妹,他更多是怀着一种对红楼金钗命运浮沉的审视和思考,与先前遇着的探春、黛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读过红楼梦的,无法做到对一些人物缺乏最基本的感情和同理心。

    在作者,薛林这样的女子,固然让人心生喜爱,但尤二姐、尤三姐,也绝非面目可憎。

    “如是简单将十二金钗分为三六九等,视薛林二人为白璧无瑕的玉人,而视尤二姐,尤三姐为不知自爱的贱货、婊子,四春则是中间档,秦可卿就是只会喊叔叔的绝世尤物……那这种对十二金钗定货物贵贱……肤浅、狭隘的认知,与这样一部传世巨着所要传递的精神力量恰恰是背道而驰的。”

    因为,原作者用红楼人物在时代洪流的命运浮沉,用悲剧去传递了一种精神力量。

    而尤二姐、尤三姐的悲剧,是个人性格和时代共同造就的结果。

    或者说,所有金钗的悲剧命运,都是为了完成对纨绔膏粱、对世道的控诉,作者对每一个人物都是倾注了心血和感情。

    正因如此,才将人物写进了人心。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贾珩在尤氏和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相送下,出了包厢,道了一声留步,然后下楼汇了账,然后在楼下用饭的蔡权护送下,出得四海酒楼。

    待目送贾珩离去,尤氏幽幽叹了一口气,心绪复杂。

    尤二姐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收回目光,忍不住说道:“大姐,这位珩大爷,不愧是出身贾族公侯子弟,有傲骨而不见傲气,气度让人心折。”

    愈是人前羞涩不言,愈是背后话多,尤二姐自是不例外。

    尤氏似自嘲一笑说道:“你才见过几个贾族的公侯子弟?若贾族公侯子弟皆是如此,也不至两府外面连个顶门立户的人都没有……我最近寻思着,许是荣宁二公许是见后辈子孙不肖,显了灵,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她在宁国府住了十余年,从妾室熬成当家太太,也见过不少贾族子弟,但阖族男儿,却没有一个如这位珩大爷般,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尤二姐颦了颦英秀的眉,说道:“听说府里不是有个宝二爷,是个衔玉而生的?”

    尤氏面色不由现出几分古怪,轻轻说道:“宝玉他那痴顽性情,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几乎是看着宝玉长大的,宝玉什么性情,以前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她也只是笑而不语。

    尤二姐诧异了下,轻笑了下,说道:“大姐,那荣宁二府,难道一个成器的子弟都没有?我听娘说,西府里的琏二爷好像是个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听说现在还在外面做着事儿?只是他家里倒是有个母夜叉?”

    尤老娘一双眼睛对荣宁二府的爷们儿时刻留意着,自是对贾府的适龄男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说来,尤老娘将尤二姐和尤三姐送给贾珍,一开始未尝没有存着为妾室的心思,只是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太不是东西。

    “风流有之,别的就没有了。”尤氏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虽没有多说,但其意也是不言自明。

    尤三姐这时,款步而来,却是收回眺望的目光,轻声道:“大姐,他不是说明天宁荣二府庆贺封爵吗?我们也过去看看罢。”

    尤氏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好去?我这身份不尴不尬的,去了,人家怎么看我?”

    尤三姐闻言,伸手抱住尤氏的胳膊,娇笑道:“大姐,去看看罢,天天在家也怪闷得慌的,你总在家里闷着,都清减成什么样了,去散散心也好啊。”

    尤氏一时间被央求得有些没办法。

    尤二姐明眸微动,轻声说道:“他方才不是说大姐原来有着苦劳吗,还说允许大姐再住宁国府呢。”

    尤氏轻轻摇头道:“人家许是客套话,不能给咱们个棒槌,咱们就当个针认。”

    现在她也有几分回过味儿,虽说给了她两条路,其实还是希望她改嫁的。

    尤三姐笑了笑道:“如果大姐能去,想来人家也会说,他这族长厚道、仁义啊,就连前任族长之妻过来捧场,他都不计前嫌好好招待着。”

    尤氏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容我回去再思量思量,再说,人家请柬也没发,我们自己上门成什么样子?”

    自家三妹的那点儿小心思,她也是心知肚明,从心底来说,其实……乐见其成。

    如果三妹能给那人做妾,也算没有辱没了她这样的颜色。

    只是看刚才那人的意思,似乎对三妹没那个意思。

    ……

    ……

    却说贾珩出了四海酒楼,没有再去五城兵马司,而是回了宁国府。

    宁国府中,此刻正在为明日庆祝封爵一事布置着,焦大带着几个仆人刷着匾额,在回廊中张灯结彩,一见贾珩入府,就从高脚凳上跳下来,上前笑道:“珩大爷,你回来了。”

    贾珩冲焦大点了点头,道:“稍稍布置一些就是了,不用太铺张。”

    焦大笑道:“大奶奶都吩咐过了,这些彩灯花饰,都是从库房里搜罗而出的往年旧物,并没有再另作置办。”

    贾珩笑道:“那敢情好,这些器皿饰物,最怕用一二次,就弃之不用,反而不停采买,只肥了经手的买办。”

    焦大闻言,就赞道:“大爷真是明白人,以往府中逢年过节,还真是如此。”

    见这老头儿有打开话匣子的架势,贾珩笑了笑,说道:“你也算府里的老人了,如果府中有哪些用度不对,可直接回禀给我。”

    与其让“什么都知道的焦大爷”吃多了水酒,牢骚满腹,不若让其直接禀告给他,然后他再行处置,还能多一个监督手下奴仆的渠道。

    焦大应道:“珩大爷放心,下面那个敢偷奸耍滑,偷狗戏鸡,我一定给大爷说!”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内院而去。

    刚入内宅,就听到说笑声从内厅传来,抬眸看去,分明是秦可卿和凤姐以及平儿正在说笑,一见贾珩回来,几人都是离座起身,出屋相迎。

    凤姐笑着说道:“刚才还说着人去唤珩兄弟,商量祭祖的事儿是怎么个章法,可巧珩兄弟就回去了。”

    “嗯。”贾珩点了点头,说话之间,就往厅中去,问道:“凤嫂子应去通知了族里爷们儿?”

    “都知会了,这是阖族脸上有光的事,族中爷们肯定是一个儿都差不离儿的。”凤姐笑道。

    贾珩落座在厅中,接过一旁晴雯递来的香茗,抿了一口,澹澹道:“既通知过了,就好说了,明天上午就可在祠堂中祭祖,然后中午摆宴,饮宴至下午可散,至于老太太和女卷则在会芳园听戏,晚上东西二府的爷们儿、太太、姑娘都可到会芳园聚晚宴,后天可往清虚观打醮祈福,戏班子请一天估计也不行,人家班主多半不接,不多不少,请个三天罢。”

    贾珩三言两语说完,又是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凤姐脸上就洋溢着笑意,看向一旁的秦可卿,道:“瞧瞧,珩兄弟真真是外面发号施令惯的,我们商量个半天也就是这样,他三两句话就有了章法。”

    秦可卿笑了笑,看向贾珩,问道:“夫君外面公务忙完了吗?”

    “公务什么时候能忙得完?”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如果不出意外,对三河帮,他希望是这两天的晚上收网,当然还是看锦衣府的工作效率。

    秦可卿轻声道:“总要不耽搁夫君的正事才是。”

    凤姐忽而道:“其实还有件事儿和珩兄弟说,先前大老爷来府里,带走了赖大。”

    贾珩道:“带走就带走罢,只是赖家家资,先前已填补了东府的亏空,应无多少银子色剩余了。”

    凤姐轻笑了下,道:“大老爷非说赖大说不得还有其他钱财隐藏,所以就……”

    恰在这时,忽地从外间传来的婆子的声音:“二奶奶,旺儿在外面有急事求见。”

    凤姐闻言,玉容就是现出惊异。

    连忙出了内厅,来到廊檐之下,急声问道:“旺儿,你不是带着人,跟着大老爷去抄吴新登家了吗?还有你捂着脸作甚?”

    只见旺儿捂着一边儿脸,苦着脸道:“二奶奶,小的随着大老爷一大清早儿带着一帮人去抄吴新登家,抄了十几万两银子,但大老爷往他院子拉去了,我在一旁说了几句,挨了大老爷一个耳刮子。”

    凤姐:“……”

    平儿和周瑞家的也从厅中走出,闻言,脸色都是倏变,面面相觑。

    十几万两银子,往自家拉去了?

    “大老爷怎么说?”凤姐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隐有几分冷意。

    旺儿苦笑道:“大老爷说,西府里一帮家贼,惯会监守自盗,不若将这些财货放在他府上,他盯着,断不会有疏漏。”

    “放他……”凤姐柳叶眉倒竖,怒火再难压抑,嘴角抽了抽,到了嘴边儿的话,又是咽了回去,改口道:“放他府上就能万无一失?这是公中银子,放他府中,西府公中开支用度怎么办?”

    旺儿苦着一张脸说道:“大老爷说,二奶奶若是用银,和琏二爷一同寻他支取就是了。”

    凤姐那张明媚的瓜子脸上满是怒气,心头暗骂一声,见钱眼开的老东西!

    “平儿,咱们回去,寻老太太去,看究竟是个怎么个说法,否则,这个家……我是没法儿当了。”凤姐脸色变幻,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毕竟是自家公公,如非不得已,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平儿应了一声。

    凤姐此刻也是转过头将一道目光看向秦可卿,叹了一口气,强笑道:“妹妹,我先回去了,还有珩大爷,这个事儿……”

    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贾珩,终究没忍住。

    贾珩神情默然,道:“你们西府的家务事,我也不好多说。”

    凤姐闻言,容色滞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情知对面少年不想管这摊子烂事儿,也没脸再讹人一般纠缠下去。

    招呼着平儿走了。

    待凤姐离去,秦可卿款步而至贾珩近前,柔声道:“夫君,西府那边儿,你怎么想的?”

    贾珩道:“还能怎么想,再看看罢,有些事情管的过宽,人家不领你的情不说,还怨怼你,我最近很忙,也没多少空暇,先让西府自己处理。”

    秦可卿点了点头,美眸闪了闪,就是若有所思。

第二百零二章 给尤氏的两条路

    而荣国府,荣庆堂中——

    当凤姐来到贾母房中时,面色一愣,却是发现王夫人也在,还有一脸愁眉苦脸,不知如何自处的贾政。

    王夫人此刻坐在贾母身旁,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太太,宝玉他大伯这把追回的亏空银子都拉到他府上,我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我也不敢问,”

    王夫人虽然看着平素与世不争,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摆理,只是不像邢夫人那般盛气凌人,弄得人憎鬼厌。

    贾母脸色也有几分不悦,道:“公中的银子,自是要归到公中,怎么能拢到他屋里?”

    这时,抬头见凤姐进来,就是招呼道:“凤丫头。”

    凤姐进入厅中,脸上也不见往日那满面春风的笑意,说道:“老祖宗。”

    贾母皱眉道:“你不是派了小厮跟着你公公的吗?”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老祖宗,旺儿带着几个小厮去了,被大老爷打了个耳光,撵了回来,大老爷说是等我用银之时,再去他院里支取,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又能说什么呢。”

    贾母一听,心头愈发生气,道:“来人,唤大老爷、大太太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和某人学的,贾母现在都不喊什么“谁家媳妇儿”等婆子,而是一声来人。

    这时林之孝家的,就应了一声去唤贾赦夫妇去了。

    至于为何还要唤上邢夫人,自是方便贾母骂人!

    比如什么下作的小娼妇,又在一旁挑唆着爷们儿无事生非之类的现成话。

    不多时,贾赦和邢夫人二人进入荣庆堂,规规矩矩向贾母行了一礼。

    贾母冷着一张脸道:“查账查出的公中银子,你拉你院里,怎么一回事儿?”

    贾赦澹澹笑道:“母亲容禀,府里先后出了吴新登、单大良这样的欺主刁奴,才出了这么大的亏空,儿子寻思着,如果银子送到府里,难免不会又出这样的奴才来,儿子那府里有专门的账房先生管账,不会出这等家贼窃盗的事儿。”

    对老太太的恼火,他已有所预料,甚至谁拱的火,他都知道!

    贾赦念及此处,余光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王夫人。

    他这个弟妹别看平日里吃斋念佛,不争不抢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好在哪怕收回去银子,也能昧下一些金石器玩,古董字画来。”

    他本来就打的是这个主意,能将银子落在自己手里更好,落不到也没事儿。

    经他手变卖古董字画、金石器玩,还不是他说多少是多少!

    贾母冷笑道:“可真是替我着想了,只是府里这一家大大小小,好几百口子,都张着嘴,冲谁要?”

    贾赦笑道:“这个不用急,让琏哥儿媳妇儿到我那边儿支取就是了。”

    “从你那支取?”贾母轻笑一声,说道:“好,现在给我支二十万两银子来!”

    贾赦:“……”

    邢夫人忍不住问道:“老太太,您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母冷笑一声,道:“回金陵去!怎么,你还想让我和鸳鸯一路要饭回去?好,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拄着拐杖,作势欲走。

    贾政闻言,在一旁就是噗通跪地,道:“母亲,是儿子不孝。”

    王夫人见此也是离椅、跪下,而后是呼啦啦,荣庆堂中跪下大一片。

    贾赦脸色变幻,心头一股憋屈涌出,也只能跪下,道:“母亲何出此言?让儿子于心何安?”

    邢夫人也是跪下。

    暂且不提荣国府因为贾赦将追回的银子拉至自家院子,为之闹得两房鸡飞狗跳,明争暗斗。

    却说贾珩这边儿,待夜幕降临,锦衣府中,一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天一擦黑,贾珩重又悄悄来到锦衣府,和陆纪二人汇总情报。

    官厅之中,听完几位锦衣千户的禀告,贾珩面色冷峻,说道:“诸位,三河帮的情报几乎差不离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执事,弟子等一干头目。”

    不得不说,当锦衣府全力运转起来之后,侦知三河帮一应帮众的效率出奇之高。

    起码现在副舵主以上的头目,都基本做到了皆有掌控。

    “大人何时收网?”一个锦衣千户抬眸问道。

    贾珩道:“再等等,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时候动手,这等机密之事,需得一个突然性。

    正在说话间,忽地曲朗从外间进来,拱手道:“大人,二当家潘坚似有异动。”

    “走,出去说。”贾珩皱眉说着,举步出了官厅,站在廊檐下,问道:“什么异动?”

    “潘坚今日傍晚儿去了金美楼,然后没多久,三河帮三当家黄卓也去了金美楼,而后两个人没多久,一起出来。”曲朗面色现出一抹狐疑,说道:“在以往探事情报中,潘坚其人一向昼伏夜出,白天根本见不着人,晚上就留宿在三河帮五当家黎九娘的场子中,现在白天风风火火往金美楼而去,有些异常,而且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还和黄卓有了几句争吵。”

    贾珩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寻常,沉吟片刻,道:“金美楼,你们的人能不能偷偷潜进去看看,许是有什么名堂?”

    “正在想办法,但卑职以为恐怕不会有太多用。”曲朗迟疑了下说道。

    贾珩道:“有没有用先另说,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人充做嫖客,混进去看看,这里面绝对有事儿。”

    曲朗拱手道:“是,大人。”

    待目送曲朗离去,贾珩重又回到锦衣府官厅,和着几位老锦衣继续商谈细节。

    因为涉及近五六十人的抓捕,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推敲,他也不奢望确保万无一失,但尽量求其上者得其中。

    ……

    ……

    翌日上午,宁国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登门来访的宾客由焦大,以及过来帮忙的林之孝等西府仆人,迎候着前往前厅。

    而贾珩这边儿,也是将封爵的圣旨从箱子中取出,着人供奉着,一大清早儿,率领着贾族族人进入祠堂,开始祭祖。

    分昭穆排班立定,因为贾敬不在,似乎整个宁荣二府都默契地不去通知贾敬,而主祭之人就成了贾珩,一旁贾赦陪祭,贾政献爵,贾琮献帛,贾兰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

    礼毕,乐止。

    而后,由贾族年龄最长者,贾代儒在下首念着祷祝之文,这位老头儿满面春风,声音洪亮,将一篇骈四俪六的文章,念得声情并茂,其中蜻蜓点水般说了贾珍坐罪失爵之事,而后叙说了贾珩因功封爵。

    这就是告之于宗庙,使祖宗闻之。

    而后,待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响起金铃玉佩的摇曳之声,此起彼伏。

    经过一场繁复的礼仪之后,已是半晌午时分。

    贾母这时满面春风,在鸳鸯等丫鬟搀扶着,出了祠堂,浑然不见昨晚训斥贾赦和邢夫人的恼怒,笑道:“珩哥儿,你自去前院用饭,我和你媳妇儿她们一同前去会芳园就是。”

    说着,看向一旁的王夫人、邢夫人、凤姐、李纨等一众嫁了人的女卷以及探春、诸姐妹。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也去会芳园用饭,那里已请了戏班子。”

    贾母笑道:“好,好。”

    说话间,刚刚出了祠堂,却见平儿从垂花门步伐匆匆而来,那张丰润柔美的玉面上带着几分焦虑之色。

    一众爷们儿也是立在廊檐下,凝眉看去。

    贾珩情知有事,皱眉问道:“平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平儿急声道:“珩大爷,你可见二爷?”

    贾珩闻言,目光逡巡身后,发现的确不见贾琏,就是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贾赦,说道:“大老爷,琏二哥呢?”

    贾赦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我刚才还说找人寻他,族中祭祖的事儿,他都敢不来!”

    一众爷们儿闻言都是面色倏变,议论不停。

    贾珩眉头紧皱,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问道:“可是大老爷给琏二哥派了差事?”

    贾赦一听就有些不乐意,冷声道:“他见天儿不着家,给他捐了官儿,他也不好好做,我还能给他派什么差事?”

    显然因为昨晚一事,心里正自不痛快,当然这话是冲着贾琏撒火,为人父者捅着阖族老少爷们儿的面,说道儿子的不是,众人倒没有觉得对族长有什么不恭。

    贾珩皱了皱眉,对贾赦的气恼之言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平儿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平儿急声道:“珩大爷,您看看这个。”

    说着,取了一缕头发,那头发缠着一个做工略有几分粗疏的香囊。

    贾珩凝了凝眉,目光微顿,总觉得眼前一幕,有着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平儿拿着头发的剧情,红楼剧情全止一处,拿着多姑娘的头发,被凤姐最后发现,骂着贾琏,拿着这撮骚毛去寻你的小老婆去吧!

    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琏二爷,回头打了平儿一个耳光。

    “大爷,这是刚刚有小厮递送来的,这香囊,我记得是琏二奶奶缝制给二爷的。”平儿面带忧切,急声说道:“二爷别是出事儿了吧?”

    而在贾母身旁的凤姐,原本脸上还带着一丝笑纹,见着这一幕,就是一怔,快步上前,惊惧道:“这是……二爷的头发?”

第二百零三章 敢爱敢恨

    祠堂门前的廊檐下,贾珩看向面带惊惶的凤姐,说道:“今早儿,琏二哥没来,你不知道?”

    这样大一个活人,没有来祠堂,他方才被这些繁琐礼仪牵绊精力,还真没怎么留意。

    因为祭祖,贾族老少爷们来了不少,有些带病的、或是家里有急事的,也会让人说一声,记之于族祭活动簿册中,事后等他拿过簿册再行查看,才会注意到谁没来。

    平儿急切道:“二爷昨晚彻夜未回,奶奶早上还有些生气,只是这边祠堂祭祖的事当紧,就只好自己过来。”

    “将这香囊给我看看。”贾珩凝了凝眉,从凤姐手中拿过香囊,打量着头发,须臾,沉声道:“这头发是被人以匕首割下的……想来琏二哥已被歹人所虏。”

    系一缕头发于贴身之物上,着人递至凤姐,这本身就是歹人的警告示意。

    “甚至是何人所为,也隐隐有几分猜测。”贾珩眸光幽深,思忖道。

    这都不难猜,能使出这般下三滥手段的,除了三河帮,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至于齐王,早就被约束在家读书,还敢如此蹦哒?这得要多蠢?

    凤姐却是面色苍白,道:“歹人?他能招惹什么歹人?”

    不仅是凤姐,廊檐下的众人都是一片哗然,其实一些爷们儿,如贾琛、贾琼等人方才就隐隐有几分猜测。

    贾琏被绑票了!

    贾母也是脸色微变,惊声道:“珩哥儿,你要救救琏儿啊……”

    身旁一众女卷,无不面现担忧,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赦也是脸上现出担忧,急声道:“怎么会被歹人掳了?琏儿他平日和和气气,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平日再是打骂那个儿子,但也不会盼着出事。

    “赶紧报官,报官才是要紧!”贾赦急声说道。

    “去京兆府报官!”有贾府爷们儿就说道。

    另外一个贾府爷们儿出主意道:“先让下人去找找?”

    凤姐此刻已经手忙脚乱,六神无主,正要吩咐着小厮去报官。

    贾母也是面带急切,急声说道:“珩哥儿,你现在提点着五城兵马司,这个事你要管管才是啊。”

    贾琏毕竟是荣府长房之孙,当年贾母也是抱过小时候的贾琏的,岂能没有感情?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先前还没反应过来,似乎根本不用去报京兆府,眼前这珩大爷不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儿?

    还往哪里去报官?

    贾珩面色冷峻,说道:“此事,大家先不要胡思乱想,自乱阵脚,我到前院吩咐人去调查一番。”

    如果是三河帮所为,那么肯定还有后手,否则,岂不成媚眼抛给了瞎子?

    念及此处,问着凤姐,说道:“琏二哥出门时,是一个人,还是带着下人?”

    凤姐此刻已是心急如焚,闻言,连忙说道:“他……带着兴儿,隆儿的,骑着马出去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贾珩。

    贾珩道:“琏二哥应该暂无性命危险,大家先不用担心,左右不过是绑人索银罢了。”

    他此刻自不好将心头对三河帮的猜测说出来,于事无济,平添纷扰。

    否则,在没找回贾琏的情况下,如贾赦、邢夫人再当着阖族老少爷们的面,说什么都是怨他招惹了贼人,才让他家琏儿被殃及。

    等事后,人都找回来了,贾赦、邢夫人私下想怎么说,都无大碍。

    但这时,王夫人凝眉,看向一旁的贾母,轻声猜测道:“老太太,别是吴新登他们几个的家卷见被抄家,怀恨在心,铤而走险,这才绑了琏儿……”

    贾赦、邢夫人:“……”

    贾珩看了一眼王夫人,暗道,这位二太太宅斗的水平,比起邢夫人来真是高了好几个段位。

    众人闻言,一时间,都是纷纷猜测,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贾芹这样的小字辈,说话也没个顾忌场合,低声道,“琏二叔别是偷人家媳妇儿被发现了,堵在衣柜里了吧?”

    这话声音虽说得轻,但还是让在场几个爷们听到,都是面色古怪,齐刷刷将目光看向凤姐。

    不过这样一来,反而冲澹了一些方才的凝重、担忧氛围,让气氛走向变得滑稽。

    凤姐脸色难看,一掐腰,说道:“放你娘的屁!那个浑小子乱沁的!你给我站出来!我家二爷从来不招惹那些混帐老婆。”

    贾芹向人群中缩了缩,自不会承认。

    贾母见闹得实在不像,尤其是在祠堂外,但也是体谅凤姐担心琏二,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贾珩,急声道:“珩哥儿,你现在当着外面的官,管着神京一亩三分地,你说是怎么个办法?”

    众人闻言,齐刷刷将目光再次投向贾珩,见其人面色沉静,拿着香囊,目中似有所思。

    心道,果然是在外面做惯了事的。

    贾珩道:“歹人既愿要钱,反而好办,琏二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贾琼、贾琛,贾珖,贾璘四位兄弟,还请辛苦一些,随我过来,其他人不要在祠堂盘桓,先至偏院用饭,需要找人时,我会唤大家,其余女卷先陪着老太太去会芳园用饭说话,着下人、婆子往来传递消息,凤嫂子,你也随我一同过来。”

    众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

    让贾琼、贾琛、贾珖,贾璘四个二十出头儿的青壮跟着,也能在一旁打着下手。

    对贾琏失踪这事儿,说句不好听话,也就贾赦、凤姐、贾母等人担心,至于一些旁支兄弟,有几个从心底里担心的?

    还有那一些心思阴私的,甚至巴不得出事儿。

    贾珩唤了四个玉字辈的青壮,而后拿着一缕头发向着前院而去。

    贾母摆了摆手,急声道:“琏儿他爹,你也跟着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贾赦点了点头,面色阴沉着去了。

    祠堂前的众人,也是纷纷在仆人的引领下,去偏院的去偏院,去会芳园的去会芳园,祠堂重又渐渐恢复宁静。

    来到前院,因为时近晌午,一些宾客也前来庆贺。

    四王八公之中,有一些还是打发了府中管事来宁国府道贺,即礼到人不到,由着焦大迎至一旁的偏院吃酒。

    显然四王八公,对以小宗而成大宗的贾珩没有多少亲近之意,或者说,如今的贾家,对外的旗帜,还是贾赦。

    于缜和韩珲以及宋源三人,还有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则是亲自拜访,由过来帮忙的贾珩表兄董迁,迎至花厅落座。

    花厅另外一侧,则是登门而访的五城兵马司的下属,以及蔡权、谢再义、范仪等人。

    说来这就是贾珩在入主宁国府后的所有人脉。

    韩珲笑着问着董迁,说道:“怎么不见子玉?”

    按说以他的身份,似乎不好与已为武勋的子玉多多来往,其实不然,如果他父亲还有避讳,但他一来未曾出仕,二来与贾子玉先前就有交情,反而没有太多避讳。

    事实上,内阁次辅韩癀在府中曾叮嘱韩珲与贾珩多多走动。

    可以说如今的陈汉官场生态就是如此,内阁阁臣这样的政坛大老,一举一动都受御史言官关注,反而是他们的公子在外承担着交际的重任。

    如几位大学士,几乎不用想,根本不会互相登门拜访,以示正大光明,即所谓的公事堂上说,书信往来倒是不禁。

    董迁笑道:“韩公子,这会儿表弟应是在祭祖,等下,会出来吃酒。”

    韩珲笑了笑,道:“倒也不急,只是想问他,三国书稿第二部,应该开始写了罢?我们都等的望眼欲穿呢。”

    这是朋友之间的打趣之言。

    于缜笑道:“子玉现在领着皇差,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去写话本了。”

    韩珲拿起茶盅,抿了一口,笑道:“也不一定,他若是没有后续,只怕神京城中的读书人,都要把宁国府的门槛踢破了。”

    据他父亲所言,宫里那位圣上才是三国话本的最大拥趸,这谁敢不写?

    也就是子玉最近领着皇差,等闲暇下来,势必是要催问的。

    就在二人议论着,忽地从廊檐下来了几人。

    贾珩让凤姐以及平儿等人在花厅后面的厢房中等着,然后方带着贾琼、贾琛等人进了花厅。

    厅中众人连忙站起身来,笑着相迎,但还是有人看到贾珩脸色不对。

    “子玉……”宋源起身,唤了一声道。

    贾珩冲宋源远远颔首致意,近前,冲韩珲、于缜、宋源三人拱了拱手,说道:“韩兄,于兄,宋先生先行用饭,府中出了一桩紧急之事,需得我去处置。”

    三人闻言就是一惊,面面相觑。

    另外一桌的蔡权,神色也是惊疑不定,问道:“出了什么事,可需得帮忙?”

    韩珲闻言,也是道:“子玉,如是方便,可说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贾珩简单叙说了经过,当然没有提自己对三河帮的猜测,只是说贾琏被人绑票。

    蔡权目光闪了闪,自是猜出其中隐情。

    韩珲和于缜二人,一时没有多想,只好出言宽慰。

    而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喧闹声,众人徇声而望。

    只见一个小厮来到廊檐下,面色惊惶说道:“大爷,外间有几个没有拿请柬的人,自称是大爷的朋友,抬着几箱子礼物,说是给大爷送礼。”

    说着,递上礼单。

    贾珩出了花厅,面色澹漠接过礼单,看着礼单之上的名目,在李金柱、潘坚其人的名字上盘桓了下,冷笑一声,道:“这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

    蔡权跟着出来,凑将过去看着,就是一惊,道:“这帮人竟敢登门?这是耀武扬威来了?”

    贾珩道:“无非是以为我会投鼠忌器。”

    “现在怎么办?”蔡权皱眉说道。

    贾珩轻笑一声,说道:“自是开门迎客,你现在去寻曲朗,他此刻应该就在我那柳条胡同儿的老宅。”

    他已经知道贾琏现在是在哪儿了,就在金美楼!

    之所以如此笃定,盖因,金美楼是青楼!

    以贾琏的性子,多半是去东城找乐子,落在了三河帮中人手里,然后这帮人就拿了贾琏,以做要挟和对话的依仗。

    再结合着昨晚曲朗所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和三当家黄卓二人,出没在金美楼附近,这就是有力的左证!

    条条线索交织在一起,还用说,多半是去看贾琏去了!

    “人在东城,嫖到失(琏)联!”

    贾珩心头忽地浮起一句话,面色古怪了下,继而是思索着对策。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贾琏救出来,然后再看情况拿了这自投罗网的李金柱和潘坚二人,最后就是施展雷霆一击。

    却说会芳园中——

    黛玉着一袭澹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下着鸭卵青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坐在帏幔四及的凉亭木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凝神看着,一旁的紫娟侍奉着。

    晴雯这时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有着几杯茶盅,道:“林姑娘,喝口茶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了一眼晴雯,春山黛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微闪了下,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放下茶盅,问道:“晴雯,你是珩大哥的丫鬟?”

    她觉得这唤晴雯的,这股神态、气韵,有些像她……

    黛玉心思慧黠、聪敏,毫无疑问是能知道别人是否像她的。

    红楼梦中二十二回,就有一段情节,贾母替薛宝钗做生日,众人饮宴听戏,贾母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命人带进来。

    看到龄官,凤姐就笑着说,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当时,别人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史湘云却笑着说像林妹妹的模样,于是大家都笑起来了。

    然后黛玉怄气怄的不行,其实是以黛玉的性情,未必太放在心上,但宝玉却在一旁欲盖弥彰,在黛玉眼中,就认为宝玉以为她小性,把她当成什么了。

    晴雯娇俏说道:“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被打发到公子屋里,上次姑娘来府里时,我们是见过的。”

    黛玉轻轻笑道:“是见过的。”

    却是想起眼前少女曾经出言讥讽宝二哥来着,靠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过活……

    还有那位珩大爷,也说宝二哥能吃出胭脂的好次来。

    这对儿主仆,真是一样的性子。

    晴雯轻声道:“姑娘,亭子里清幽、冷清、仔细别着凉了。”

    按着晴雯性子,对黛玉其实很难关心几句,但小姑娘显然心情不错。

    这边儿,紫娟笑道:“姑娘,我方才还说呢,这里幽冷了一些。”

    “都近晌了,日头儿出来,倒也不大冷。”黛玉看向紫娟,轻笑了下说着,而后又是将目光落在晴雯脸上:“晴雯,珩大哥教你读了什么书?”

    晴雯说道:“大爷还在教我认字,千字文什么的,大概认了一二百个字了。”

    黛玉星眸闪了闪,轻声道:“一二百个字也不少了,只是你平日里要伺候珩大爷起居饮食,有时间看书认字吗?”

    晴雯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轻声道:“怎么没有时间啊,大爷平日也不怎么使唤我的,比如说这端茶倒水的,如果我不去,他也不唤我,都是自己来倒。”

    黛玉闻言,容色微怔,目光幽幽,道:“你虽是丫鬟,但日子过得有着小姐的气派来。”

    这话自是见一种感慨,黛玉在西府,未必有晴雯过得这般舒心畅意。

    不知为何,黛玉忽地想起先前那位珩大爷斥骂宝二哥所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如是说落旁人,但自己却做不到,那么话语也没有多少信服力可言。

    但听晴雯所言,这位珩大爷……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晴雯倒是被黛玉一句感慨的话,说得芳心欣喜,缕住前襟的一缕秀发,说道:“主要是公子待我好,不把我当下人看。”

    黛玉静静看着小姑娘一副“得瑟”的模样,樱唇翕动了下,半晌无语。

    而在这时,贾母在李纨、鸳鸯以及一干丫鬟婆子的的搀扶下,入得园中。

    黛玉远远见着,也不再和晴雯闲聊,起身和紫娟迎了上去,唤道:“外祖母,舅母……”

    见贾母面带愁云,就是一愣,看向一旁的探春。

    探春轻声道:“林姐姐,琏二哥哥出事了,现在府里愁得跟什么似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在鸳鸯和李纨的搀扶下,向着会芳园中的阁楼走着,进入厅内,在鸳鸯放了一个垫子后,落座,一众女卷也是相继就座。

    “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什么了,入了夏后,府里的爷们儿一直出事儿,不让人省心。”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明天需得到清虚观打醮祈福才是。”

    王夫人和李纨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一旁的探春则是和黛玉叙说贾琏之事的本末。

    黛玉黛眉微颦,星眸也是浮起忧色,轻声道:“只有琏二哥哥的头发送来?没有打发人去找吗?”

    王夫人道:“现在也不知什么个情形,珩哥儿现在管着兵马司,现在已经去前面寻人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你珩哥哥已去想法子找人了,如果歹人掳了琏儿,索要银子,就还好说,花些银子,把人赎过来就是了。”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穿过月亮门洞,神色匆匆而来,入得花厅,先是朝着贾母以及王夫人行礼,而后轻声说道:“老太太,尤大奶奶带着两个妹妹从角门过来。”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苍老面容上现出疑惑,说道:“珍哥儿媳妇,她……怎么来了?”

    这几天,她都快忘了珍哥儿媳妇了,她不是回娘家了吗?现在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也是皱了皱眉,眸光闪了闪,心道,珍哥儿媳妇,现在不尴不尬的,过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声道:“老太太,是我发的请柬,昨个儿托着平儿姑娘带过去的,凤嫂子前天说,虽两个爷们儿闹得不大像,可和我们这些后宅里的妇人也不相干的,不管人家来不来,总要知会一声,以全礼数。”

    贾母闻言,将因贾琏而起的焦虑压了压,笑了笑道:“你从来是个心善宽厚的,尤氏她过来也是应该的,虽说珍哥儿湖涂了一些……但与她也没有多大关联,她往日的品性,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是个好的。”

    尤氏毕竟在宁国府这么多年,身为族长夫人之时,也不少领着族中子弟祭祖,平日常往西府向贾母请安,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容色艳丽的珍哥儿媳妇,贾母还真的没有什么讨厌的想法。

    事实上,贾母还真就喜欢颜色好的,赵姨娘、晴雯、哪一个不是贾母房里出来的?

    就连秦可卿也是一等一中她意的孙媳妇儿。

    “鸳鸯,你去代我迎迎。”贾母说道。

    秦可卿轻轻笑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罢,按理也是应该的。”

    贾母见此,也慈祥笑道:“你是个爽利大气的,去罢。”

    如果凤姐在,凤姐这位尤氏的闺蜜,其实和秦可卿一起去迎迎比较好。

    秦可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陪伴下,就是随着鸳鸯一道儿迎尤氏姐妹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凤姐:放他……

    却说尤氏带着二姐、三姐下了马车,自出入了十几年如一日的角门入了宁府,在一旁等着守门婆子的回话。

    尤氏着靛蓝底儿丝绸对襟褙子,着翠白色襦裙,妆容清素,环视着庭院中往日熟悉的一草一木,玉容微顿,心绪复杂。

    尤二姐似体会到自家姐姐那种复杂情绪,妍丽、婉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忧切,轻声说道:“大姐……”

    尤氏看着一旁的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妹,你非要让我过来,现在觉得站都没地儿站。”

    昨日三姐妹回过屋里之后,就是意外收到了平儿亲自送来的请柬。

    尤三姐着一袭粉红色衣裙,两弯柳叶细眉下,瑞凤眼现出笑意,俏声道:“有什么没地儿站的,姐姐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反而是那位珩大爷才住进来几天,再说人家珩大奶奶相邀你过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来才好,非要从角门进来,鬼鬼祟祟,弄得像偷人家的一样。”

    尤氏被“偷人”两个字说得芳心一跳,一张花信少妇的白腻的脸蛋儿就有些滚烫。

    须臾,反应过来,自家三妹所言,偷人家是偷东西的意思。

    艳若桃李的玉容上有着嗔怪,说道:“三妹,你这张嘴,怪不得那人昨天说你说话不给人留余地,让你多读书。”

    她这个三妹性情泼辣,有时候她都招架不住。

    听尤氏提及那人的言语,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幽凝了下,轻笑说道:“我怎么没有读书?昨天吃完饭回去,还拿着他那本三国话本看了呢,写的真好,正要去请教请教他呢。”

    心头却是浮现那人的话语,她昨夜其实一晚没睡,到天带明儿时候才睡了一会儿。

    心底始终盘桓着那句话,“人无法选择投胎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却可以选择读书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说得真好,每一次品,都觉得眼里热热的。

    这位珩大爷听说原本也是旁支。

    “只是,我这样的女儿家,读了书也不能科举,闯出一方事业来……”尤三姐秀媚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目光盈盈看着远处,手捏着手帕,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是有些自卑呢……

    尤二姐明眸微动,察觉出尤三姐的暗然神伤心绪,轻声道:“三姐,大姐和你说笑呢,再说人家也没说你……”

    她昨晚就看出这个妹妹心思不对,清早儿发现枕巾都有泪痕,但自家小妹性子要强,她也不好拿来说。

    尤氏也是道:“三妹……”

    “我知道那位珩大爷不是说我没有家教,人家是好意提点。”尤三姐娇媚如牡丹的脸蛋儿上,浮着笑意。

    只是,她又能怎么做?

    读书就能改变她被人指指点点的处境?说起来好轻巧,可能在那样的人眼中就是这般轻巧吧。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当之音,秦可卿在宝珠、瑞珠以及两个婆子的陪伴下,随着鸳鸯来到后院。

    远远见到尤氏三姐中稍微成熟美艳一些的,就是上前,笑道:“这是尤大奶奶了吧?前儿还和凤嫂子提起过你。”

    鸳鸯也是上前,轻轻笑道:“尤大奶奶,这是秦大奶奶。”

    尤氏抬头看向秦可卿,就是一愣,芳心一震,眸中现出一抹惊艳。

    心头闪过一念,“这样国色天香的一个人,怪不得……”

    怪不得她丈夫失心疯了一般,竟是勾结贼寇。

    秦可卿此刻着盛装,虽是芳龄的少女,却已现出几分雍容、华美的人间富贵花既视感,此刻巧笑倩兮,美眸流波,那种艳压群芳的气势,就无声散逸出来。

    尤二姐晶莹玉容上也有几分惊艳之色,漂亮的女人很少有美不自知者,但同样,她们对同类容貌上乘的女子,也有有着十分的敏感度。

    “我与徐公孰美”这样的比较之心,几乎是日常。

    就连尤三姐也是明眸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丽人,抿了抿粉唇,心道,怪不得……

    秦可卿上前拉过尤氏的纤纤玉手,盈盈一笑,说道:“姐姐长我几岁,如姐姐不嫌,容我唤一声尤姐姐可好?”

    事实上,尤氏年岁其实不大,未过三十。

    尤氏也被秦可卿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说道:“这怎么使得……”

    尤氏倒不是没见过这阵仗,自被扶正后,为诰命夫人也有几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只是一时间还有几分不适应。

    秦可卿轻笑了下,宽慰道:“尤姐姐,往日那些爷们儿的大事,咱们这些不要太放在心里了,你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岂是旁人可以抹杀的?”

    尤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托大,唤一声秦妹妹了。”

    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两位大奶奶,相拥而站,在这座国公府中竟有几分意外的和谐。

    而在那个没有贾珩的平行时空,这原就是一对婆媳。

    秦可卿而后又是看向尤二姐,尤三姐,笑道:“这两位想来是尤二姐姐和尤三妹妹了罢。”

    尤二姐略有几分羞意,但也是落落大方拉着尤三姐上前,二人说道:“见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手又是拉过尤二姐的胳膊,轻笑道:“听凤嫂子说过,两位妹妹都是春花秋月一样的人物,果然今儿个算是见着了。”

    尤二姐看着对面的鸟娜纤巧,鲜艳妩媚的女子,心道,这珩大奶奶,还真是个和气的人,想来也就这样的天仙,能配上那位珩大爷。

    嗯,这位涉世未深的尤氏二姐,原着中也是被凤姐的笑脸相迎所欺。

    只是,如今秦可卿虽客套居多,却无害人之心。

    鸳鸯见几人在说着话,就柔声道:“尤大奶奶,老太太在会芳园等着了呢,我们过去吧。”

    尤氏点了点头,道:“有段时间没和老太太请安了,鸳鸯,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吧?”

    终究是在东府住了十几年,那种熟稔,并没有因为贾珍一事变得生疏,当然再过个三五年,许就不好说。

    尤氏此刻这般说,心底未尝没有在秦可卿面前缓解一下压力的意思,说白了,心头底气不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气。

    说来,这种心理学的自我暗示,除了贾珩在此懂外,旁人真的不会懂。

    几个人说话间,就沿着抄手游廊向会芳园边走边说。

    鸳鸯叹了一口气,道:“身子骨儿倒是硬朗,只是今儿个,本来喜庆的日子,却……”

    说着,就将贾琏被绑票一事说了。

    “老太太这会儿正烦闷着,尤大奶奶去了后,可多开解一些。”

    尤氏就是一愣,惊声道:“琏兄弟他……一向好好的,怎么就?凤丫头呢?”

    尤二姐、尤三姐也是面带疑惑地看着鸳鸯和秦可卿。

    鸳鸯道:“珩大爷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往前面去想办法救人了。”

    秦可卿接话道:“夫君说,琏二哥那边儿应该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危。”

    尤氏念了一句佛,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既这样说,想来琏兄弟,必是有惊无险了。”

    秦可卿虽觉得尤氏这话,语气略有几分古怪,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

    因为前面会芳园到了。

    不提尤氏领着二姐、三姐与贾母、王夫人“故人重逢”,却说贾珩在前院。

    收到小厮递来的礼单,一旁的蔡权,就是面色一顿,呼吸略有几分粗重,道:“这帮人,送这么厚重的礼,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礼单上赫然有二十万两银子,以及绢五万匹,古董字画、金器玉玩各六样,价值千两的良驹二十匹。

    还有来自姑苏的扬州瘦马十个,同时,李金柱还送了一尊金佛,以为贺礼。

    贾珩横了一眼呼吸粗重的蔡权,沉声道:“若是买命钱,这些都算得上什么?只是谁敢收?”

    蔡权目光闪了闪,道:“这帮人身家真是丰厚。”

    “都是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贾珩冷笑一声,道:“再说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目光在围拢过来的谢再义、以及京营五六个小校,以及五城兵马司的沉炎等人身上盘桓了下,然后朗声对蔡权说道:“蔡兄,将那一队人调拨好,守住前院,等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蔡权先前曾调拨了一个总旗的人,分作两队,一队暗中保护许庐,还有一队则是保护着他,人手虽然不多,但军械齐全,都是翠华山剿匪归来的军中好手。

    谢再义说道:“大人,这是有人来上门踢场子了?”

    贾珩道:“三河帮的大人物要来,此刻宁荣街说不得就有不少帮众,谢兄,如果给你一把弓箭,你能守住大门不能?”

    谢再义闻言,面无所惧,豪迈笑道:“让他们放马过来!来一个射一个,来两个射一双!”

    “好,来人,将我那张虬龙弓还有两壶箭取来!”贾珩闻言,面色振奋。

    他毫不怀疑谢再义能做到,那天箭射内卫,箭术神乎其神!

    不多时,就有仆人将弓箭取来。

    虬龙弓,强有二石,两壶箭失。

    说来,弓还是神武将军冯唐所赠别,贾珩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练箭。

    贾珩将虬龙弓和箭递将过去,目光郑重,清声道:“待会儿,如果冲突起来,谢兄就瞄着大门,掩护关门!”

    有谢再义在,起码守住大门一会儿,为关着大门争取时间,配合在外面的锦衣府中人,保证不让三河帮中人冲将出来,惊着两个院子里的宾客。

    “大人放心!”谢再义郑重接过虬龙弓,慨然应道:“若有一人跃门而过,我提头来见!”

    贾珩重重点了点头。

    蔡权面色凝重,说道:“珩兄弟,我们这边儿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几位指挥和小校,有十六个人,再加上那队人,加起来也才三十多人,人手还是有些不足,要不去调五城兵马司的人?”

    “先去调拔,现在主要还是等曲朗那边儿的信儿。”贾珩沉声说道。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直接调拨京营之兵,但京营之兵离得稍远,急切之间可能赶不到。

    看向一旁的贾琼等四人,说道:“你们随着焦大,把府里那二十来个年轻小厮都发了棍子,守好几座偏院,以及后院,不要惊扰了宾客以及后宅的女卷。”

    所谓宾客,除了贾族的老少爷们在两座偏院,基本都在内厅了,至于别的贾府老亲,如四王八公,来得也没几个,而且只是一些管事聚集,在偏院混杯水酒吃。

    贾琼闻言,面色变了变,连忙应了一声,唤焦大去了。

    厅中,韩珲和于缜、宋源感受到贾珩发号施令之下,所带来的那股凝重的气氛,都是面面相觑。

    “子玉……这是?”韩珲凝声问道。

    他听着方才似乎是三河帮?

    贾珩道:“子升,文度,宋先生,三河帮几人上门,等下可能会有凶险,你们在厅中用饭即可,无论仪门外发出什么声响,都不要出来。”

    这些宾客来此相贺,他为宁国之主,自然要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而三河帮几位当家既敢登门来访,显然也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如果他真的在府中试图留下三河帮的几位当家,就需要掂量一下被三河帮帮众打进门来,屠戮宾客的后果!

    当然,他不起留人之意,这些帮众别说杀出来,就是连面都不会漏一个!

    关键在于,如果有可能,他还是想留下这帮气焰嚣张、胆敢到眼前蹦跶的几位当家。

    然后再调京营之兵,大索全城。

    “想要留人,锦衣府的布控,就不能掉链子,否则,就只好先虚以委蛇,将人打发了再说。”

    三河帮帮众出动,锦衣府的密探一直布控着他们,不可能不随之而动。

    现在就等曲朗的信儿,没有等到曲朗的信儿前,他见都不会见李金柱。

    “三河帮的人?”于缜闻言,面色大变,皱眉道:“子玉,莫非是他们要上门挑衅,他们怎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冲击国公府,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韩珲沉声道:“文度,他们当然不敢冲击国公府,而是一种自保手段,这是三河帮当家的要来了。”

    厅中众人感受着那股风雨欲来的凝重气氛,心头就有阵阵惊惧之感,都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那少年。

    而时间无声流逝着,厅中众人却没有留意到,窗下一道消瘦身影偷偷听着,正是在贾母叮嘱下,晚一些过来“帮忙”的贾赦,其人目光骇恐,脸色苍白。

    祸事了!

    贾珩小儿招惹的仇人,竟然都要打进府里了!

    嗯?别是琏儿也是这拨儿人……

    贾赦念及此处,心头一沉,现在顾不得这些,他要赶紧去告诉老太太,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寻贾珩小儿算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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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