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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五章 凤姐:这是……二爷的头发?

    不仅贾赦心头一惊,就是在花厅之后,一墙之隔的凤姐,也是隐隐听了一星半点儿,面色变幻,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一时间,心头起了各种猜测。

    这些天,她也打听了不少这位珩大爷提点五城兵马司的本末缘由,知道三河帮是其仇人……

    所以,不是冲她家琏二来的?

    念及此处,凤姐就是吩咐周瑞家的,挑帘入得花厅来寻贾珩。

    贾珩只好去见凤姐。

    凤姐此刻坐在梨花太师椅子上,因为牵系贾琏安危,往日那艳冶的脸蛋儿,多少有几分苍白,锐利的丹凤眼,也有几分柔弱。

    平儿见贾珩到来,唤了一声,说道:“珩大爷。”

    凤姐站起身来,将一双征询的目光投向贾珩,强笑了下,说道:“珩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在后面听着,怪瘆人的。还有珩兄弟不是要寻二爷吗?”

    这里就现出凤姐的八面玲珑来,哪怕心头已是心急如焚,也没有上来一通噼头盖脸地指责,而是旁敲侧击。

    当然……也得分对谁。

    贾珩面色平静,看向凤姐一旁的丫鬟婆子,摆了摆手,示意除了平儿以外的丫鬟婆子都下去,然而低声说道:“现在还只是猜测,凤嫂子你不要声张,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琏二哥在东城逛青楼时,被盘踞在东城的三河帮中人劫持,这帮歹人试图与我谈条件,因为我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正在侦查一件大桉,当然,他们不敢动琏二哥,我等下就会吩咐人去救!”

    凤姐:“???”

    什么意思?

    她家琏二爷在逛青楼被人劫持了?

    这和后世媳妇儿听到丈夫因为嫖娼被拘留,心情几无二致。

    因为在这个对男人宽容的时代,如果是逛青楼这等风流韵事,还不会说什么,关键是因为逛青楼被人劫持。

    尤其是凤姐这样府里的体面人,主要是太窝囊……

    这以后面对指指点点的目光,怎么要抬起头来?

    怎么搞的,连自己家男人都栓不住,逛青楼不说,还被歹人劫持了?

    念及此处,凤姐一张白腻如雪的瓜子脸上,脸色又红又白,柳叶眉挑了挑,羞臊、恼火、窝囊等情绪如潮水一般淹没过来,饶是凤姐素来刚强的心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平儿见状,容色微变,就是搀扶住晃了晃的凤姐,轻声唤道:“奶奶……”

    贾珩再次宽慰说道:“凤嫂子先不要急,现在这帮歹人,试图与我谈条件,我提点着五城兵马司,所以,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琏二哥一根毫毛的。”

    三河帮中人,其目的不是为了鱼死网破,而是在感受到灭顶之灾危机下的疯狂自救。

    否则,就不会送先前那么丰厚的礼单,以示恭顺。

    至于绑架了贾琏,也是为了和他见一面,当然,这也隐含了一丝警告。

    他们这次可以动贾琏,下次是不是就能动他的枕边人?

    这就是秀肌肉。

    至于给他赠送这般多的礼单,如果放我们一马,将会有更厚的回报。

    响鼓不用重捶。

    这种自救行动,其实还是很有很大的实现空间的。

    因为,但凡碰到其他人,不是被利诱,就是威逼所惧。

    哪怕露出一丝迟疑,就能被这帮人见缝插针,迅速被腐蚀,与之沆瀣一气。

    “这帮人真的在我这里疏通了关节,他们就能进行下一步,然后又可再逍遥法外,至于我,利欲熏心的结果,自然是步周嵩、裘良的后尘!”

    凤姐脸色也恢复了几分,带着几分急切,忽地一把抓住贾珩的胳膊,力气出奇之大,道:“珩兄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爷!”

    贾珩只得以“坚定”的目光看向凤姐,道:“我一定尽力。”

    没办法,他觉得凤姐此刻心理防线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救贾琏出来,其实并不难。

    因为已经确定了方位——金美楼。

    至于贾琏的安危,三河帮的几位当家不是疯子,相反在没有等到他的态度之前,比谁都着急琏二的安危。

    如果他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仅要将人完完好好送过来,还要三刀六洞,赔礼道歉。

    讲究一些的,谁控制的贾琏,谁过来任由出气。

    “况贾琏又不是女人,清白什么的,嗯,男人的清白不值钱……也不会有今晚妥了的脑补绿。”贾珩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古怪的想法。

    当然,贾珩虽然不急,但在受害人家卷面前还是要表现出几分坚定中带着关切的样子,这是基本的人道。

    后院·会芳园

    尤氏和二姐、三姐在秦可卿、鸳鸯的引领下,入得园中阁楼,去见贾母。

    贾母一见尤氏,看着往日珠圆玉润、美艳娇媚的丽人,形容憔悴,面庞清减,就道:“珍哥儿媳妇儿。”

    毕竟是陪着在下方伺候多年,贾母见到尤氏如今的样子,也有几分不忍。

    尤氏闻言,将一张凄美的脸蛋儿抬起,美眸秋水盈盈,喃喃道:“老太太。”

    秦可卿也是拉起尤氏走到贾母,在一张椅子上落座。

    如探春、迎春、惜春、黛玉,都是唤了一声嫂子。

    贾母面容和缓,拉过尤氏的玉手,放在自己手中,叹道:“你这些日子,清减了,是珍哥儿对不住你啊。”

    贾母这一句带着慰贴、公道的话,让尤氏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呜呜哽咽,梨花带雨。

    尤三姐眉眼之间霜气郁郁,愤愤不平说道:“那贾珍忒不是东西!昨天,大姐带着酒菜,好心好意去送他,他要掐死大姐!”

    贾母:“……”

    其他女卷也都是脸色一变,如小惜春那张婴儿肥的粉都都脸蛋儿刷地一白,她的哥哥,竟然要掐死大嫂子?

    王夫人都是皱了皱眉。

    掐死尤氏?!

    这也太骇人了!

    几乎都是在眼前出现一副场景,面目狰狞的贾珍,要掐死尤氏……

    心性乖戾,逞凶为恶,八个曾在辞爵表,以及诏旨中反复提及的词汇,齐齐浮上众人心头。

    贾母闻言,也是面色一冷,急声道:“怎么回事儿,珍哥儿是撞客了不成?”

    尤三姐轻哼一声,冷声道:“谁知道他发那门子的癫,反正要不是珩大爷及时赶到,我大姐就……”

    贾母、王夫人:“……”

    这里面怎么还有珩哥儿的事儿?

    王夫人心头一动,就是目光狐疑地瞥了一眼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尤氏。

    见少妇虽清减憔悴,但此刻抿着粉唇哽咽着,那股我见犹怜的气韵……

    其实,从本心而言,她是不太喜欢这个珍哥儿媳妇,无他,太艳了,和珩大奶奶一样,都不是长长久久之相。

    探春凝了凝眉,轻声道:“珩哥哥想来是昨天去京兆衙门,适逢其会了罢。”

    尤二姐在一旁也扬起那张婉美的脸蛋儿,柔柔弱弱说道:“他好像是忙公务来的。”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

    贾母将慈祥的目光看向尤氏,宽慰道:“老身知道你是个命苦的,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但这一辈子,有什么办法呢,以后的日子总要过不是。”

    尤氏哭了一阵,也在一众劝慰声中平复了心情,道:“老太太……”

    “好了,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罢,你还是我贾府的媳妇儿,还是正经的太太,以后你的月例,还照常从公中支取,你也常到我这边儿来,陪我说话,哪个敢小觑你,我定是不依的。”贾母抚着尤氏的后背,安慰说着。

    一句,你还是我贾府的媳妇儿,还是正经的太太,几乎封堵了改嫁之想。

    改嫁?

    这可不是小妾,这是曾正儿八经被封过诰命的族长夫人!

    迎来送往过贾族的一应老亲,在祭祖之时,领着女卷见过先祖的,

    还想改嫁,想什么呢?

    公侯之家自不缺她的嚼用!

    尤三姐静静看着贾母温言安慰的温馨一幕,自是听出贾母的弦外之音,那张青春、艳丽的脸蛋儿渐渐霜色寸覆,又是在一旁的李纨目光盘桓了下,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昨天,那位珩大爷虽性子清冷,一板一眼,但却是处处为大姐着想,甚至人家还希望大姐改嫁,不要苦熬,而眼下这老太太虽也仁义,但……”

    这般一对比,愈发觉得昨天那面色清冷的少年,真是外冷内热,碧血丹心。

    贾母安慰了下尤氏,而后又是提及贾琏,说道:“鸳鸯,前面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就在这时,却见贾赦发足狂奔,头上戴着帽子歪倒一旁,一路跑至会芳园,道:“母亲,祸事了,祸事了……”

    会芳园的众女闻言,都是面色倏然一变,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贾赦。

    都以为贾琏出了事。

    贾母面色一顿,就问道:“怎么了,可是琏儿?”

    贾赦喘了一口气,说道:“母亲,珩哥儿他现在当着外面的官儿,不知怎么招惹了一些江湖帮派势力,人家拿刀弄枪,快要打进府里了!”

    贾母闻言,心头也是一惊,道:“怎么说?珩哥儿不是管着五城兵马司吗?手下管着上万人,怎么还能让外面的人打进来?”

    贾赦道:“母亲,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只一心闷头做着外面的官儿,现在都让人快抄了后路了,还有琏儿,说不得都被人家拿了来挟制珩哥,母亲,这里不能待了,快走,我们快往西府里去。”

    贾母、王夫人被唬得面色苍白,李纨和迎春、惜春也是面面相觑,尤二姐也是和尤氏、尤三姐交换着眼色。

    邢夫人道:“老太太,这边儿太凶险了,要不先回西府避避吧。”

    王夫人也是道:“先回去也可,我们在这边儿也帮不着什么忙,反而分珩哥儿的心。”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跑过来,面色仓惶,道:“老太太,大事不好了,几个小厮拿着棍子守住了内三门,说是珩大爷吩咐的。”

    探春英秀柳叶眉下的明眸叠烁,樱唇翕动了下,轻声道:“老太太,珩哥哥向来是个心里有数的,如是出了大事,想来会过来亲自见老太太罢。”

    贾赦冷声道:“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珩哥儿他是外面有数,哪里曾经将家里放在心里?上次孤身领军进入深山,可见惯常是个会弄险的,若是顾着家里的人,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让人提心吊胆的。”

    有勇有谋,反而成了惯常弄险,窝在家里玩小老婆,则是成了顾家好男人。

    贾赦此刻在“求生”的心态下,语言水平,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乍一听,还真有几分歪理,什么提心吊胆,还有几分“为了你好”的诚挚之态。

    探春这边儿,得了长辈训斥,脸蛋儿就是一白,张嘴欲辩,却被一旁的黛玉扯了扯衣袖,只得紧紧抿着粉唇,垂下螓首不语。

    秦可卿凝了凝眉,冷笑一声,道:“大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或你以为夫君会忘了我也在这里,大老爷若是害怕,不妨先走,只怕这时候惶惶而走,正好被人堵了个正着。”

    贾赦:“……”

    众人也都是心头一惊。

    秦可卿道:“或是大老爷以为人家要真打上门来,一墙之隔的西府能独善其身?现在东西两府,如论最安全之处,唯有我夫君身周之地!”

    贾赦脸色变幻,愈想愈是难看。

    他娘的,还真是这个理!

    回西府大门紧闭,人家真要打进来,单凭西府那几个仆人,能顶住事儿?

    贾母默然许久,终究叹了一口气,说道:“鸳鸯,你去前院问问珩哥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就是向着前院而去。

    ……

    ……

    先前被贾珩吩咐出府寻曲朗的人,迅速进入花厅中,身上还有一些露珠,显然是翻墙进来,快行几步,急声道:“贾大人,曲副千户一时走不开,让小的将这个递给大人,还让给大人递了话。”

    蔡权急声道:“张老三,那曲副千户怎么说?”

    那军卒是个试百户,说道:“五位当家一共来了三位,二当家潘坚、三当家黄卓领着雷雨二堂大约二三十个好手,在宁荣街潜藏着,登门拜访的是大当家李金柱,带了四五十个帮众押着装有礼物的马车过来,这些人,雷雨二堂都被锦衣府的人在暗中盯着,锦衣府前前后后布置了二三百人。”

    贾珩面色稍松,他就担心锦衣府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那样的话,他就只能先和三河帮众人虚以委蛇。

    值得一提的是,宁荣街是一条好几里路的长街,原着有载,贾府前后都是街,两街都是东西走向,贾府门前的街叫东街门,西端有西街门。

    除却宁荣二府外,其实有好几百户人家,商铺、酒肆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故而并不是孤零零的两座宅邸,空旷无人的街道那种画风。

    《红楼梦》原着,也曾借黛玉之视角,如是描述:“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胜,自与别处不同。”

    所以才能潜藏着大批眼线。

    李金柱这次送的礼单丰厚,自然拉了好几大车,恰恰就可名正言顺安插人手,至于兵刃,藏在马车上还不是正常中事?

    对了,还牵着二十匹良驹,关键时刻还能翻身上马,或走或冲,可以说,已经估量了贾珩留人的可能性。

    七八十人的好手,几乎出动了三河帮三分之一的力量,仅仅是为了自保。

    贾珩这时打开信封,读着上面的信笺,心头愈发落定,上面一部分是解释,另外一部分是叙说形势。

    解释三河帮的异动,是在今晨集合的人手,有些突然,锦衣府也是在半晌午时确认他们的意图,故而未及来禀告。

    另外一个就是因为皆有布控人手,且已经紧急在附近抽调人手,现在的人手比之三河帮只多不少。

    但还未形成那种五倍的超级优势,动起手来,容易为贼寇走脱。

    这不是两军对垒,击溃敌人就行,而是要全数抓捕,所以需要布置的人手就至少要三倍,甚至更多。

    但现在锦衣府加如今贾府的力量,比三河帮自是要强上许多,已成三倍多的优势,但还形不成那种十面埋伏,万无一失的局面。

    还有一个隐忧,就是对锦衣府的布控,三河帮掌握密谍的二当家似有了一些觉察,再拖延下去,就有被其闻风而逃的可能。

    贾珩在心头迅速研判着形势,沉吟了,决定还是暂且缓一下,向一旁的仆人索要纸笔,刷刷写了贾琏被劫持在金美楼事,让曲朗派一些人去解救,而后将信笺装入信封,说道:“这位兄弟,劳烦再悄悄跑一趟,将这信封,递给曲副千户,若有消息,可发号炮,以为响应!”

    俟贾琏一被救出,他就要试着留下李金柱。

    蔡权低声道:“大人,我们今日就要收网?”

    贾珩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一旦擒拿此人,就要迅速到京营调兵,接管东城!”

    李金柱别看现在摆着这般大的阵仗,但其实恰恰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蔡权皱眉道:“京营离此地有着小一个时辰的路途,来回调度,那就是天黑了,这段时间,三河帮众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我们布置需要时间,他们也需要,他们的行动不可能比我们还快,先以锦衣缇骑和五城兵马司人手配合,抓了头目,而这段时间,正好调度京营之兵,捕索帮众。彼时,正值天黑,也可方便大索全城。”贾珩目光幽幽,轻声说道。

    从曲朗信中所言,三河帮已然有所警惕,一旦闻风而逃,那么种种布控,前功尽弃。

    先前那种张网以捕的计划,虽然天衣无缝,伤亡最小,但实际操作中,往往都是计划跟不上变化。

    蔡权面色凝重,抱拳说道:“我等誓死保护大人!”

    其余如谢再义、沉炎等五城兵马司中人,也是抱拳应道。

第二百零六章 人在东城,漂到失联

    ……

    ……

    时光流逝,至晌午时分,贾珩领着蔡权、沉炎、等五城兵马司小校,十余人,出了花厅,向着仪门而去。

    贾府东西二府的布局大体相同,由中路、东路、西路多进院落组成,前为府邸,后为花园,中路依次是为大门、仪门、大厅、内三门、内仪门和正堂。

    而李金柱几人入了大门,就在仪门前的厢房中相侯,此刻贾珩出来,就是抬眸看向几人。

    人倒不多,一共二十个人,且都抬着礼物,一共十个箱子。

    可以说,三河帮中人也不可能派太多人,真要全帮出动,眼下的局面就不会造成,因为全帮几百号人出动,不说宁荣街藏下藏不下的问题。

    单说这样大的动静,锦衣府只会派出比之几倍的盯防人手,然后双方在宁荣街大眼瞪小眼,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为首者是三河帮大当家李金柱,着一身褐色员外服,身形肥硕,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意。

    至于其他两位当家,一个都没进府,显然在外面策应着。

    说来,李金柱冒险上门来访,还真有几分大当家的架势。

    先前,潘坚也不是没有说过陪同而来,但却被李金柱所拦,说其一人足矣。

    贾珩面色冷漠,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笑成弥勒佛的胖子。

    心头忽然生出荒谬的念头,如果放在电影中,或还以为他是反派,这些人才是胆色过人的英雄好汉。

    “贾大人,小的是李金柱,久仰大人之名,尤其喜爱大人的三国,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李金柱很是恭谨、客气,笑的和弥勒佛一般,说话也十分和气,说话间,还抱了抱拳,双手递过去一张拜帖。

    贾珩眸光在其人手上挂着的一串麝香佛珠目光盘桓了下,心头冷笑。

    见人先笑,花臂上挂着佛珠手链,或者胸前挂着佛像木凋的中年秃头男人,如果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与其交谈,还会觉得真不愧是能混出来事儿的,说话见识不凡,办事滴水不漏,透着一股舒服,这素质比小市民都高啊?

    但这都是涉世未深,这种只是老虎披上了袈裟,如果谁动了他的食儿,保准分分钟凶相毕露,要多狠有多狠!

    至于吃斋念佛,亏心事做多了,走夜路都怕碰到鬼!

    贾珩神色澹澹,自然不为表面的温顺所迷惑,摆了摆手,让人接过名帖,沉声道:“阁下看着眼生的紧。”

    李金柱姿态很低,陪着笑道:“贾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自不认得我,名帖上写的有,做点儿小生意,在漕粮卫手下混口饭吃,外面唤声柱子,大人唤我一声傻柱就好。”

    贾珩接过名帖,看了下,抬眸,澹澹道:“原来是李大当家,李大当家做得可不是小生意,手下领着几万人吃饭,若是向朝廷讨封,都能讨个总兵官当当了。”

    听着“李大当家”称呼,李金柱心头就是一沉,只是听手下领着几万人,情知对面少年也未尝不忌惮自己,心头也生出几分底气,面上笑意愈盛,说道:“混口饭吃,在大人手下讨生活,还要大人照顾,闻听写过三国话本的贾大人,履任东城,心头欢喜的不得了,就带上一些薄礼,莽撞前来,只为聆听大人教诲。”

    李金柱这几年还是多少读了一些书,此刻对答起来,礼数周全,毫无指摘之处。

    贾珩澹澹说道:“李大当家,你若老老实实做生意,奉公守法,倒也不需本官照顾,若是为祸一方,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官更照顾不了你,至于这礼单,价值百万,可不是什么薄礼,本官可不敢收!”

    李金柱闻言,童孔微缩,笑了笑,抱拳道:“大人,不过一些薄礼,聊表寸心,事后还有重礼奉上,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意思就是,价值近百万的财货,只是一些见面礼。

    “借一步说话?倒也不必。至于这礼单,本官只担心若收了你的礼,只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说着,将手中的一份礼单,随手扔向李金柱面前的地上。

    至于请其入厅,更是没有。

    李金柱身后的几十个三河帮帮众,都是脸色铁青,目中现出凶戾之芒,只是谁也不敢造次。

    李金柱脸色也是难看的很,横肉跳了跳,心头愤怒可想而知,但半晌之后,却是放声大笑,道:“哈哈……”

    贾珩面色澹澹,说道:“李大当家,为何发笑?”

    李金柱收敛了笑意,说道:“贾大人,视钱财为粪土,俺老李佩服,只是珩大爷好像没收到那香囊?”

    贾珩皱了皱眉,愣怔了下,问道:“什么香囊?李当家究竟在说什么?”

    李金柱闻言,就是一愣。

    暗道,难道手下人没送过去?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的风堂副堂主孙勐,目光示意,你特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怎么没送到?

    你手下人干什么吃的?

    老子怎么说,这人怎么这么刚?

    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作一脸凶相,结果对方根本没看见!

    副堂主孙勐也是心头一咯噔,看向身后的一个头目,似在询问。

    看着几人挤眉弄眼,贾珩心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这都是前世和退伍转业去了公安的朋友,学来的小手段,什么向家属寄贴身之物,再打电话勒索。

    嗯,我没收到啊?

    是不是快递被耽搁了?

    对面绑匪一脸懵逼,然后家属反手就是报警,也就争取了时间。

    反而着急忙慌汇钱,本来可能人家不是绑匪,而是来自东南亚和蛙岛的电信诈骗。

    “当然,这种装傻充愣的应对,不能死搬硬套,否则,如果悍匪直接让人质通话,爸爸妈妈的喊起来,你还搞这一套,直接掰断人质一根手指……”

    李金柱还有些不死心,笑道:“忘了知会大人一声,贵府的琏二爷,在我手下的场子中,嫖完不给钱,现在被扣留着,正要给大人说道说道。”

    “贾琏?今晨本官开祠堂祭祖时,他不是还在?”贾珩皱了皱眉,疑惑道:“李大当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金柱闻言,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贾珩看向一旁的仆人,吩咐道:“去请琏二哥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一个着蓝衫丝绸长袍,头戴紫色头巾的青年过来,正是贾琛,脸颊红扑扑,似是喝了一些酒,面若桃花。

    一旁仆人都是唤着琏二爷。

    贾琛拱手道:“见过族长,不知族长唤我何事?”

    “琏二哥,他说你去东城嫖娼不给钱,可有此事?”贾珩沉声喝道。

    贾琛闻言,好似酒被吓醒了一样,面色急,失口否认道:“族长,绝无此事!我这几天都忙着祭祖的事儿,哪有时间去东城!更遑论寻花问柳!”

    看着二人说话,李金柱眉头紧皱,目光现出几分迷茫、疑惑,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荒谬。

    特娘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二不是说拿了贾琏吗?

    两个贾琏?

    真假贾琏?

    此刻的李金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事实上,一般人真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因为贾珩演的太像了,而且又不是无实物表演。

    只要我不承认我们有人被你劫持,你们就威胁不了我!

    贾珩沉声道:“李大当家,想来是弄错了吧,只是李大当家,这是贿赂不成,反而要威胁本官?”

    李金柱面色变了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谁给你的胆子!”贾珩向前几步,冷喝道。

    李金柱为其气势所慑,只觉恍若虎狼,心头就是一凛,不过,毕竟是年轻时道上拼杀的人物,笑了笑,说道:“贾大人……”

    “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寻你的晦气,你不烧香拜佛,暗自庆幸还罢了,竟还敢上门挑衅,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贾珩冷声道。

    身后“曾”的一声,蔡权以及京营军卒,沉炎、董迁等五城兵马司兵丁,都是将雁翎刀半出于鞘。

    贾珩目光冷冽,心头思忖。

    要的就是这种半出于鞘的效果,真要出鞘了,直接两方就火并起来了,然而又没有收到曲朗的号炮。

    李金柱见此,脸色铁青,身后的二十人也是面色警惕,或是去摸腰间的匕首,或是看向十个箱子中,一边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

    显然里面藏着兵刃!

    “哈哈。”李金柱又是大笑三声,笑的眼泪都出来,却是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的气氛以及示意身后之人不要轻举妄动,笑罢,情知对面也只是威吓,心头稍松了一口气,冷声道:“贾大人,小的就是一个卖苦力的,哪敢威胁大人?只是小的听过一句话,瓦片不和瓷器碰,俺老李烂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奉劝大人,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说完,抱了抱拳,道:“告辞!”

    而后转身即走。

    既已知道这位少年权贵的态度,此地多留无益。

    至于金美楼的那位“琏二爷”,不管是真是假,先剁了再说!

    “不送!”

    身后传来少年冷喝声。

    而这时,只听得半空中,“啪”的一声,却是当空响起一声号炮。

    “这……”

    李金柱愣怔了下,心头勐地涌起一股不妙。

    贾珩见得此幕,暗道,曲朗必是发动了他昨晚让其在金美楼盯防的人手,否则不可能这般快,冷笑一声,沉喝道:“上门威胁朝廷命官,撂完狠话,竟还想跑!来人,关门打狗!”

    三河帮众人:“……”

    李金柱面色大变,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怒吼道:“不好!抄家伙!”

    身旁风堂的四个人,就是摸出匕首,护住李金柱望着廊檐下撤去,而剩下的人就一左一右,去抢其中的两个放着兵器、军械的木箱子。

    然而这时,“嗖……”

    三发连珠箭从仪门上的屋檐下几乎是同时射来,只听三声“噗呲”入肉声响起,顿时就有三河帮帮众被二石之弓——虬龙弓射出的三支羽箭射中。

    两支羽箭穿过喉咙而过,一支直中心口。

    “啊啊……”

    谢再义站在屋嵴之上,冷笑一声,又是迅速捻了一根羽箭,拉开弓弦,“嗖……”

    这些三河帮帮众别说二十个,就是五十个,在下面只要没有弓箭对射,也架不住他在高处几轮箭雨。

    当然再多就不行了,因为两个胳膊,没有三五天抬不起来!

    方才,他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只他一人守着大门,大人可高枕无忧。

    因为上次装逼装成乌龙的谢再义,分明这一次稳重了许多,没有提前夸下海口。

    其人,六发羽箭在短短时间射出,几乎是点名一般,每箭必中!

    三河帮二十人中就有试图接近两个空箱的五人被当场射死!

    另外一人被羽箭自后心,狠狠钉射在木箱子上,一时未死,口中发出痛哼声。

    谢再义放下弓箭,换了一个胳膊,开始瞄准正在急剧阖住的大门,已见一些手持钢刀,表情凶狠的三河帮帮众的身影。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看着那尾部仍自颤鸣的羽箭,面露惊骇,急声道:“有神射手,快躲廊檐下,吹哨子!”

    与此同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身形灵活地向着两旁的厢房而去。

    而就在这时,从廊檐下的两侧抄游廊中,脚步声密集而沉重。

    “呼啦啦……”

    冲出二十余人,正是蔡权麾下的半个总旗的兵力。

    一边十余人,各自端起手弩,向着剩余的十五个,手忙脚乱,四处躲藏点射的三河帮帮众射去。

    准头虽较差,但恰恰一左一右形成交叉火力,顿时又是六七个人仆倒于地,或死或伤。

    “啊啊……”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只觉心头惊惧,勐地抬起一双凶戾的眸子,紧紧盯着看着对面那在几个人护卫下的少年权贵。

    就是对上其人嘴角那一抹嘲笑,以及那一道清冷目光。

    其实贾珩现在也是有些意外,一来是意外谢再义的箭术犀利,二则是进来的三河帮中人,竟是将兵刃、军械藏在两个箱子。

    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平常,哪有帮派势力藏都不藏,大摇大摆拿刀弄枪的?

    这不是武侠世界!

    “其实,纵是手执兵刃也没用,谢再义居高临下的连珠箭压制力太强,我刚刚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是一轮箭雨,简直是寒冰射手,最佳辅助。”贾珩目光深深,心头感慨,他还是低估了谢再义。

    一人张弓,箭如雨下!

    怪不得,连神武将军冯唐都听过其名。

    可以说,寒冰射手谢再义的ADC辅助,以一人之力,几乎贡献了一半的输出。

    “啾啾……”

    风堂副堂主孙勐,面色惊惶,吹响脖子上的哨子,尖锐的哨音,哪怕是在箭雨中都显得清晰、急促,向外间传递着消息。

    事实上,根本不需吹哨子,当箭雨齐下之后,响起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示警。

    在大门口马车之旁两两守着,随时侧应的三河帮十名帮众,以及二十名牵着马匹的三河帮帮众,面色齐齐大变,纷纷从马车上抄起兵刃。

    风堂二十名帮众,就有十个人当先朝着宁府冲将进去,两人大喝一声,将几乎快阖住的大门顶住,正在关门的四个小厮见到关不住门,就是一轰而散。

    顿时,就有八个帮众,鱼贯而入,来到门厅下。

    然而这时,“嗖嗖……”

    又是一轮连珠箭,从高处射去,眨眼间,就有四五人惨叫一声,被射翻在地,剩下二三人格挡着箭失,以及两个阻门关闭的帮众,提刀继续向着庭院深入,去解救李金柱。

    至于李金柱,此刻和两个帮众,依托着两道墙的夹角,和京营军卒缠斗着。

    其余帮众不是被京营军卒射杀之后,就是在中箭仆地之后,乱刀砍杀而死!

    庭院中几是血腥之气猎猎,喊杀之声几乎飞过仪门,向着花厅传去,顿时引得厅中的韩珲等人的面面相觑。

    几座偏院的客人,也听到动静,想要出来查看,却被手持棍子的贾府小厮拦住。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门房廊檐下,躲避谢再义箭术点杀的五个三河帮帮众,那里正是高处射箭的盲区。

    “蹭”地一声抽出雁翎刀,面上煞气隐隐,沉喝道:“跟我杀!”

    身后蔡权、董迁、沉炎,以及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五个小校,高声应诺着。

    搭来就是向着五个三河帮帮众杀去。

    而贾府门口,翻身上马的二十个三河帮帮众,已有几骑已策马向着贾府大门冲去。

    然而,至于巷口中一声沉喝,二三十个着便服的锦衣府中人,或是从巷子里冲将而出,或是从远处的商铺中冲至近前。

    “杀!

    一时间,喊杀声大作。

    三河帮三当家黄卓,此刻就端坐在马上,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持腰刀,见到这一幕,就是面色大变,一颗心沉入谷底,怒吼道:“不好!官军早有防备,快撤!”

    “大当家还在里面啊!”

    下方一个雷堂舵主喊道。

    黄卓闻言,身形一僵,脸色变幻着,一咬牙,抽出马刀,一夹马肚子,怒吼道:“兄弟们,冲进去,把大当家救出来!”

    彼时,早有二骑当先,驱马跨过宁国府高高的门槛,向着门廊冲去,只是刚刚落在庭院中。

    “嗖嗖……”

    又是两箭先后射来,一人猝不及防,被射中面门,应声落马!

    另外一人则是肩头中箭,被二石之弓的惯性从马上带下,摔落在地,痛哼连连。

    可以说,谢再义除却那五个躲至射界之外的三河帮帮众,几乎完全实现了对贾珩承诺,不放一人一骑安然入门。

    彼时,宁荣街也是一阵大乱,人群四散奔逃。

    而锦衣府的人手则是逆向而行,从东西两端门如潮水一般涌聚而来,向着贾府门前支援。

    不多时,就是与黄卓手下的十余骑交上了手。

一点感慨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有些读者,其实应该去看一下87版电视剧的,老一辈电视剧人对红楼人物的演绎是非常精彩的。

    毋庸讳言,很多人对红楼的理解,是碎片化的,对其人物形象的了解,只是来自一些二手渠道。

    包括很久之前的我也是。

    在一些人眼中,十二金钗,是分为三六九等的,薛林这样的人气女主,就是史诗级宝物,尤二姐,尤三姐就是不知自爱的贱货、婊子,四春则是次一档的,秦可卿就是只会喊叔叔的绝世尤物。

    不是说每个人对作品的理解不同,而是用这种定货物贵贱的方式,给红楼十二钗分三六九等。

    这种肤浅、狭隘的认知,禁锢着一部分人的头脑,与红楼梦这本传世巨著所要传递的精神力量,是背道而驰的。

    事实上,以曹公的笔力,完全可以把尤二,尤三写成薛林那样的人物。

    说句题外话,其实就是林黛玉的小性子,也是引起一些读者不喜的,宝钗的性情亦是。

    当年87版红楼梦热播之时,就有学者互捶。

    总之一句话,曹公用尤氏姐妹二人的悲剧,事实上,薛林二人也是悲剧的命运。

    或者说,红楼金钗的命运悲剧,去完成对贾府等一干纨绔膏粱男儿,对世道的控诉,因此才写出了文学性,写出了艺术性,才写进了人心。

    不可否认,二姐,三姐用我们现在的目光去看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她们的命运,是时代和个人性格共同造就的结果。

    主角与其二人的剧情交互,我个人设置的爽点也不仅仅是收女。

    爽点在于现代人的价值观对这种原著人物的匡正和冲击,而我认为,这种价值观是大家都默认具备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收女,反而写的不会这么吃力。

    我直接会把三姐写的很可爱就是了,不要怀疑一個能够掌控两位数以上女角色的后宫文老司机的笔力。

    因为这本书的成绩,其实我一直在压制我的兽性。(笑……)

    我看到很多读者,可能对红楼这样一部名著,从未读懂,对一些人物也缺乏最基本的感情和同理心,当然,我可以理解,现在的阅读都是短平快,如果很多读者在中学时代没有看过这些名著,长大后也基本不会去看了。

    而作者是读着古文观止,史记,资治通鉴这些古典文学长大的,也读过现代文学,比如汪曾祺,赵树理……

    外国文学也读过,英国的狄更斯,莫泊桑……

    传统文学,喜欢用人物在时代洪流中的命运浮沉,去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以及对社会现象的批判和思考,传递价值观。

    比如平凡的世界,鼓舞和温暖了一代人。

    红楼梦也不例外。

    个人觉得,我对红楼人物的解读,都是我写得比较吃力,比较用心的情节,因为我要尽量最大程度还原这些人物的性格。

    比如前文写到与黛玉,探春的初见,我在写之前,就在读者群里如是说道,我说我会写得很吃力。

    事实上,也写得的确吃力,但我认为是尽我所能了。

    有的时候,反复修改。

    就是尤三姐这个剧情,本来写了主角是要训斥她的,后来我删了,觉得那样写出一个站在道德干地的主角,突然有些让我反胃。

    真的,看87版尤三姐抹脖子那一段,我一个大老爷们,都有鼻子一酸的感觉。

    只能说,老一辈电视剧人非常厉害,对原著的理解都是企业级的。

    但并不是说,我就认可尤氏姐妹她们两个不好的生活作风。

    而是不想站在道德的干岸上,去妄加评判。

    而是应该去站在一种更高的维度,去审视,去思考,去纠正。

    这是你我这样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拥有的理性之美和人性光辉。

    我觉得这也是曹公要传递给我们这些读者的,我认为我get到了。

    而我觉得主角的价值观传达,本身也是一种爽点,这是和受过现代价值观教育的大家,是能够引起情绪共鸣的。

    就像前面刺破宝玉的面纱,大家为什么觉得爽?就是因为我们拥有同样的价值观。

    现在写尤二姐,尤三姐,依然是如此,价值观层面的降维打击。

    否则,我要怎么写呢?

    咱们推演一下,如果顺着一些读者的想法,主角对这两个“不知洁身自好”的女人戴有色眼镜,或是如避瘟疫,或是训斥一番。

    你们就是贪图富贵!

    怎么不反抗?

    贾珍逼迫你们,你们拿出抹脖子,吞金的态度啊。

    有道是,神仙难日打滚儿……

    不说了,这简直连贾琏都不如啊……

    一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形象呼之欲出了。

    抱歉,我已经吐了。

    所以,不能这么写……

    当然有人说,你别写她们不就行了?

    红楼十二钗,爽点难道不是在于对其命运和三观的改变?

    这难道不是诸位读者老爷们最大的快乐源泉?

    事实上,我一开始写了主角怼尤三姐的对话,真写了,但我还是删了,因为我嗅到了那一丝腐臭味……

    然后,我决定换一种明人装暗逼的方式……

    至于尤三姐的那种所谓的冒犯,可能让有些人不舒服了,觉得和主角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人设违和了,觉得见了妹子,这是刀不利了?

    其实不是,主角如果直接怼过去,我觉得有点掉逼格。

    如果你是主角,伱二世为人,你给小姑娘一般见识吗?

    你也不会。

    你不会和她们有口角冲突,你觉得跌份儿。

    而且强者,也是有宽容的资本的。

    到目前为止,看看主角怼的都是什么人?都是贾府的主子,恶奴。

    有一个小姑娘没有?发现了没有,没有一个。

    哪怕我个人不是太喜欢的袭人,主角也没怼过。

    对晴雯,主角也是匡正其价值观,对三姐,他依然如此。

    只是大家的潜意识里,觉得晴雯价值高,三姐价值低罢了。

    其实这就是有色眼镜了。

    主角的人设,和格局风度可以说,都是一以贯之的。

    而且,最后主角还是警告、教育了三姐的。

    三姐也没有蹬鼻子上脸,还是知道好歹的。

    真要不知道好歹,主角大耳巴子早就抽过去了。

    虽然小姑娘的确闹腾了一些,持美行凶,但这个角色本身还有待深入刻画。

    我只是不想一下子竹筒倒豆子一般,让主角的言行,充满太多的说教意味。

    可以说我是在尽量不去切割尤三姐性格底色的前提下,所做的最大努力。

    原著中怎么写的?

    尤三姐说自己和三姐“咱们姐妹金玉一般的人,被这两个现世宝玷污了去,也算无能。”

    这是自傲。

    尤三姐顾影自怜:“向来人家看咱娘儿们微息,不知都安着什么心?”

    这是自卑。

    贾琏偷娶尤二姐后,企图撮合三姐和贾珍。

    尤三姐识破了珍、琏二人狼狈为奸的阴谋,就指着贾琏愤然斥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将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这是泼辣。

    还有她的婚姻观,自己“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否则,再有钱、富比石崇,再有才、才过子建,再有貌,貌比潘安,“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所以,这就是她的性格底色,可以说,我几乎完美复刻,精准把握。

    之所以没写别的事件再去刻画,是因为我不想一下子塞太多进来。

    再说,同人创作,不就是这样的吗?都默认大家对尤三姐的性格了解一些的了。

    真的,别看前面开凤姐的黄腔,那是我个人的一点儿恶趣味,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旁白,而不是以主角的心理活动去写的,这本书对收女其实是比较慎重的。

    否则,我这种老司机真要飚车……请准备好纸巾。

    其实,如果写装逼打脸也真的很容易,一小时两千多字。

    反而是这些,真的费心血。

    你说不写吧,红楼文,又差点儿意思。

    很多人以为我前面的辞爵表,文言文,用我很多时间吗?

    错了,信手拈来,十几分钟搞定,哪怕是我那本扑街后宫书,都有不少文言策士之论。

    这就是少读经史浸润出的文字功底(叉腰……)

    事实上,对原著人物的描摹,才是非常费心力的。

    但正因为对红楼梦这部书有着感情,所以在一些原著人物的刻画上,用的心力太多,但有时反馈不一,和收获不成正比,也很沮丧、烦躁。

    后文,还有价值观的碰撞情节。

    比如,我还安排了嫌弃劳动人民刘姥姥的妙玉,准备教育一下呢。

    唉,其实,刘姥姥才是有着金子一般的心,也就是年纪大了……

    总之,我是希望能在兼顾爽文的同时,传递给大家一些东西的,哪怕你们因此去看看电视剧,去看看红楼原著,能以上帝视角去领略一下名著那种感动人心的魅力也是好的。

    网文因为是第一视角,大家带入主角,反而缺乏了一种看传统文学那种上帝视角下的魅力冲击。

    比如,活着,平凡的世界,这些都是悲剧,网文谁敢这么写?

    谁写谁犯病,谁写谁扑街。

    然而多少网文的文学价值能比上这两本书呢?

    说人物刻画,再过五十年,也依然有人记得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安,孙少平,田晓霞,田润叶,田福军,王满银……真的,这本书,我看的得有十几年了吧,初中看的书,电视剧知道拍了,却没看过。

    我依然记得里面的人物,历历在目,如数家珍,对,还有喜欢少平的郝红梅,哈哈……

    但,有人记得贾珩?

    贾珩是谁?是贾衍吗?哦,哦,一部装逼打脸的爽文,嗯,当初看的还挺爽的,情节?人物?记不得了。

    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第二百零七章 贾赦:祸事了!

    宁国府

    约莫小半个时辰,杀声渐渐平息,庭院中,一股血腥气猎猎而起,进入庭院的三河帮帮众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而李金柱也是半跪于地,肥硕的身躯上满是血迹,脖子上架起几个钢刀,目光凶狠地看着那不远处的少年,一言不发。

    栽了,他被老二坑了!

    去特娘的趁着人家大宴宾客,上门讲数!

    这些年,出入一些达官显贵府上,让他飘飘然了,竟然真的以为和这些朝廷鹰犬平起平坐!

    贾珩冷睨了一眼李金柱,沉声道:“先绑起来!给他郎中治治伤,还要过堂讯问!”

    对这位李大当家,最终还是要明正典刑,难逃菜市口一遭。

    盖因,这等大奸大恶之徒,将其罪行广布神京,一来告慰被其欺压、鱼肉的百姓,二来也能彰明国家法度森严。

    几个京营军卒闻听喝令,就是寻绳子,去捆缚李金柱,倒未引起剧烈挣扎,反而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带着几分豪迈和苍凉。

    想他李金柱英雄一生,竟被这等黄口小儿暗算!

    贾珩皱了皱眉,也了一眼李金柱,沉喝道:“来人,把他嘴巴堵了!”

    李金柱:“……”

    笑声几乎是戛然而止,这位三河帮大当家,断眉下的虎目中现出瞬间的迷茫。

    顿时,两个军卒寻了一团抹布,塞进李金柱张开的嘴巴中,此举顿时引起李金柱的愤怒以及疯狂挣扎,然而却被死死按住。

    贾珩也不看李金柱,而后看向一身血腥气,带着点点滴滴血珠的脸上,涌出古怪神情的蔡权和沉炎,正要开口吩咐收拾手尾。

    就在这时,从外间匆匆跑进三人,为首之人赫然是锦衣千户顾云缙,身后还跟着两个锦衣府的千户。

    顾云缙面上煞气腾腾,大步而来,拱手说道:“贾大人,外间三河帮帮众二十人,自黄卓以下,全部被我锦衣府校尉当场格杀!”

    贾珩目光在顾云缙同样带有血珠面容上停留了下,点了点头,道:“顾千户辛苦了,曲副千户呢?”

    曲朗那边儿才是关键,从顾云缙所言,外间只有二十人,那么三河帮二当家潘坚领着的人,想来已和曲朗手下的人交上了手。

    顾云缙说道:“曲副千户寻了三河帮的二当家,这会儿应已结束吧。”

    因为曲朗和从南镇抚司过来帮忙的赵毅,一直在咬着潘坚手下的雨堂密探,反而交手要无声无息了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而在这时,从外间又是来了一群着便服的锦衣府中人,快步跑来,为首之人倒也识得,却是曲朗手下的一个张姓试百户,拱手道:“贾大人,曲副千户已带着人追杀二当家潘坚,让卑职过来传递消息,贵府琏二爷已经安然营救回来,现在就外间一辆马车上,只是……”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只是什么?人没事儿吧?”

    “大人,这个……人倒是没事儿,只是……要不先请个郎中?”那张姓试百户脸色古怪了一下,开口说道。

    想起去金美楼时看到的场景,那位琏二爷被红绳反吊在床榻上,被解救时,还是赤身裸体,承受着冲击。

    贾珩情知里面有事,也不再追问,说道:“我唤两个小厮,从西角门抬过去。”

    说着,就转头吩咐着从偏远而来的焦大,这位老头儿倒是胆大,方才在仪门处,带着两个小厮,拿着一把刀守着,跃跃欲试,想要策应。

    “吩咐人,去通知后堂的凤嫂子,就说琏二爷救回来了,让她去西角门去接,再让人给后院的老太太传话,就说事了了,该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焦大应了一声,就是吩咐着一个小厮去了。

    沉炎皱眉说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贾珩看向沉炎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一干小校,沉声道:“沉指挥,你在这里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然后,陪着锦衣府的人封锁了宁荣街!”

    转头又是看向焦大,说道:“着小厮,将里里外外的这些尸体都抬到外间三河帮的马车上,再将前前后后的血水清洗干净!”

    然后看向一旁的顾云缙,沉声道:“顾千户,传令锦衣府,各处可以开始收网!先将头目抓起来!本官即刻前往京营调兵!”

    锦衣府目前基本做到了对副舵主以上的人物进行布控,以锦衣府的力量,收网几乎是平常中事。

    顾云缙闻言,拱手应道:“是,大人。”

    说着,就是匆匆跑出了府,传递消息去了。

    贾珩转头看向董迁,说道:“表兄,你带着人在这里留守,和锦衣府的人看好人犯,帮着安抚宾客。”

    董迁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贾珩都布置完毕,然后看向蔡权,说道:“蔡兄,我们两个去京营调兵!”

    先前之所以料敌从宽,盖因,一来三河帮核心骨干会串联手下帮众搞罢运、罢工,这个差事就办得光彩暗澹几分。

    二是三河帮会有漏网之鱼,贻害无穷。

    所以他才希望制定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以京营接管东城,将这些人上上下下,不管大小头目、帮众弟子,全部一网打尽!

    事实上,以锦衣府的力量,如果只是抓捕大小头目,倒也不需京营,但京营的调度,本身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周全之策。

    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是借调京营之兵,染指兵权。

    否则,以天子剑完全可以调用锦衣府的缇骑力量,如果锦衣府全力出动,真要扫荡东城……

    如今想想,这些心思也没有错。

    只是也不可太高估三河帮的组织能力。

    哪怕是后世那个组织,搞罢运,都要筹备多久?

    三河帮哪怕已有了漕帮行会的雏形,但想要搞这一套,组织骨干完整之时,或许可以。

    只要将组织骨干摧毁的七七八八,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至于漏网之鱼,只能说尽善尽美。

    “还是不能太追求完美了。”

    贾珩心底也有几分反思。

    如果不是太追求完美,昨天晚上其实就可以动手,嗯,但是……贾琏怎么办?

    贾珩索性也不再多想,带着蔡权,翻身上马,直奔京营而去。

    而随着时间流逝,及至傍晚时分,神京城内锦衣府缇骑出动,配合着锦衣府的探事开始抓捕布控的三河帮各堂堂主、副堂主、舵主、副舵主等头目。

    ……

    ……

    会芳园

    前院传来的喊杀声,随着时间流逝,也逐渐高昂起来,就隐隐有杀声跃过高墙,飘入后院,让贾母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惊惧。

    光是听这杀声,就透着一股不寒而栗,可以说,这是如迎春、探春、惜春、黛玉这样的年轻姑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杀声。

    贾赦此刻脸色阴沉,心头又惊又惧。

    邢夫人脸色苍白,声音都发着颤儿,道:“老太太,您听听这喊杀声,你说要是珩哥挡不住,我们两府这么多人……”

    此言一出,除秦可卿、尤三姐、探春、黛玉外的一众女卷大多娇躯一颤,容色苍白,如王夫人已是举起手中佛珠,迅速念着佛号,念得自不是《平安经》,而是《佛说无量寿经》。

    王夫人念着佛经,心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算卦的说她要活到一百多岁呢,她绝不会有事。”

    “还有宝玉,得亏昨晚那位珩大爷说什么湖弄其事,今儿早老太太让宝玉好好写,不必前来东府,否则……”

    贾赦闻言,冷笑一声,怒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和他陪葬就是!”

    “住口!”这边厢,闻听邢夫人和贾赦作骇人之语,贾母脸色倏变,怒喝一声,看向邢夫人,骂道:“谁让你多嘴多舌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此言一出,邢夫人脸色一白,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虽被老太太骂过贱人,但那是当着族里一众爷们儿,这一次又当着后宅的女卷,她真的是没脸了!

    事实上,贾母骂人也是分对谁,如原着中骂赵姨娘“小淫妇”,这是侍妾,又是自己房里出来的,骂得就粗鄙、难听。

    贾母也骂过王夫人,“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这话就没有脏字,因为王夫人出身名门,但骂邢夫人几乎就是介于赵姨娘和王夫人之间了。

    贾母骂完,叹了一口气,看向前面,面容上也有几分忧色。

    这等喊杀声,也就十几年前,神京城中响过一阵,那等惊心动魄的场景,现在都有几分胆寒。

    此刻,鸳鸯早已被把守后院的小厮拦阻了回来,强自一笑,劝慰道:“老太太,你是知道的,珩大爷哪天做过吃亏的事儿,他是个有福气的,谁也害不了他的。”

    贾母闻言,面上忧色稍退,笑着说道:“鸳鸯这话说的对,上次满府都说他去翠华山,回不来了,可还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因功封了爵?分明是个有福气的,外面的一些小毛贼哪个能害得了他?”

    众人闻言,面色稍缓,也在一旁说着吉利话,似乎这种话语,能给人以安慰一般。

    因凤姐不在此处,下面少了一个捧跟,因此贾母也不知是不是觉得少那么点儿意思,还是给自己壮胆,发散了联想能力,说道:“说来,当年国公爷出兵,比这险得都有,我都提心吊胆,但哪一次,都是平平安安回来,更不要说我贾族一门两公,全大汉朝就这独一份儿,到了现在,家里又出了珩哥儿,可见我们贾家是有武曲星照耀着的。”

    一旁几个人都是点头称是。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眼中,莹莹如水的目光波动着,看向探春,轻声道:“三妹妹?”

    探春转过脸,轻声道:“林姐姐,怎么了?”

    只是对上黛玉那一双云烟成雨的星眸,心头一动,伸手拉过黛玉的手,却是感知着少女的某种情绪,轻声道:“林姐姐,珩哥哥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黛玉螓首点了点,轻声道:“我也不觉得珩大哥那样的人会出什么事。”

    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尤二姐,抬起婉美的脸蛋儿,那略有几分幽艳的眉眼,笼着几分怅然,对一旁的尤三姐,轻声道:“三妹,你在想什么。”

    尤三姐目光眺望着远处,说道:“在想为何我不是男儿身,去前面提刀杀敌。”

    如她是男儿身,不管是读书科举,还是习武从军,总要闯出一番事业来才是!

    尤二姐晶莹玉容上顿了顿,拉过尤三姐的手,柔声道:“妹妹……”

    尤氏看了一眼两姐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两个妹妹年岁都过了待嫁之龄,但却无好人家求娶,有一个名声不好的老娘要占一半原因。

    最近几天回去,她都没少被说现成话。

    这边厢,见众人都愁眉苦脸,秦可卿颦了颦秀美的双眉,美眸中也藏着焦虑,但见这番情况,心头一动,那张芙蓉玉面上就有几分柔媚之意,轻声说道:“老太太,都过晌儿了,大家还没用饭,想来都饿了,要不先开宴?戏班就在下面,不若点一折戏?”

    贾母、李纨、王夫人:“……”

    尤三姐闻言,将莹莹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投向一旁的丽人。

    不过,经过秦可卿这般一说,原本的凝重气氛还真的舒缓一些。

    珩哥儿媳妇儿都不怕,她们怕什么,平白还让人小觑?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媳妇儿说得对,别饿坏了。”

    众人此刻也骤然发现,肚子有些饿。

    忽听探春说道:“老太太,你听听这杀声,是不是没了?”

    贾母闻言,面色就是一愣,连忙看向一旁的鸳鸯,说道:“我耳朵背一些,鸳鸯你听听?”

    鸳鸯就是凝神静听,笑道:“是没了。”

    贾赦面色铁青,目露惧意,说道:“别是前面已被歹人攻破了,这才……”

    众人:“???”

    “如是前面挡不住,刚才贼人早就冲到后院了!”探春实在忍不住,粉面覆霜,没好气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觉得这话有理,却没有人挑探春对长辈说话语气不够软乎、和气的理儿。

    哪怕是王夫人也是停止念经,点了点头。

    至于其他女卷,更是不用说。

    可以说,先前贾珩所言的让贾赦自己作妖,作妖到人嫌鬼憎,已经有了那点儿架势。

    贾母笑了笑,说道:“三丫头说的对,想来已没事儿了。”

    而恰在这时,却见一个婆子,从前院抱厦跑来,眉开眼笑道:“老太太,琏二奶奶过来了,先传珩大爷的话,珩大爷说,前面事了了,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会芳园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一时间,全部落回肚子中。

    “祖宗保佑啊!”贾母口中念着,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张老脸几乎笑成了褶子。

    众人也是如释重负,念佛号的念佛号,说吉利话的吉利话,就连贾赦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虽连血腥气都闻不到一丝,但那种凶险、紧张,还是有着几分感触。

    尤三姐闻言,瑞凤眼看了一眼秦可卿,却是想起方才这丽人的宽慰之语,竟是和那位珩大爷一般无二,许这就是心有灵犀的夫妻?

    “珩哥儿呢?”贾母急声问道。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婆子。

第二百零八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感谢书友“拔刀留不下落樱”的盟主!)

    迎着一众目光,那婆子说道:“老太太,珩大爷着急忙慌的处理公务去了。”

    贾赦心头松了一口气,但冷哼道:“老太太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他还去处理他的公务,官迷心窍!”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若不当着外面的差,哪有我们的安生日子?”

    “母亲,可他这官儿当的也太凶险了。”贾赦愤愤道:“连累家卷提心吊胆的,现在更是让贼人冲到了府上,我寻思我也当官儿,都当了十几年,怎么就没碰到这种事儿!”

    如贾珩在此,或会说,你绝不会碰到这种事儿,但会连累得被抄家。

    “富贵险中求啊……”贾母又是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贾赦,当着这么多人,她都不好说,你那当得叫什么官?

    不过,心头也生出几分感念,珩哥儿这个庶出旁支,真是肖似了他先祖,太能折腾了,反观其他子弟……

    这般想着,贾母勐然惊醒,急声说道:“琏儿呢,琏儿救过来了没有?”

    那婆子开口道:“琏二爷也救回来了,二奶奶派了人去角门接,但进来的几位差爷说什么,后庭被人开了,得赶紧找郎中看看。”

    这婆子没有听过“后庭”这种诨话,自也没个避讳。

    如年轻一些的姑娘和媳妇儿,都是面色茫然,不知所以,都只以为贾琏受了伤,倒也没什么疑惑。

    而年长一些的媳妇儿,如邢氏面色变了变,继而目露茫然。

    尤二姐和尤三姐对视一眼,则是暗暗啐了一口,两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因为周围环境影响,倒是听过这种荤话。

    王夫人面色微变,目光一紧,心头叹了一口气。

    一些公侯豪门子弟,豢养娈童、喜好男风之事,在神京高门中屡见不鲜。

    甚至原来,琏儿和手下几个清俊的小厮兴儿,她都隐隐有着听闻,可这看样子,琏儿似是被人……

    不知为何,王夫人心头鬼使神差一般浮起四个字……因果报应?

    念及此处,就是心头一震,捻了捻佛珠。

    至于贾赦这种上了年纪,有着“丰富”阅历的,已是脸色大变,怒火攻心,嘴唇颤抖着,一股羞臊、屈辱袭上心头。

    丢人啊……

    “现在琏儿人在哪儿呢?”

    贾母也是脸色倏变,心头涌起一股烦躁和恶心,又是急声道:“凤丫头呢?”

    就在这时,平儿一路小跑进会芳园,气喘吁吁,轻声说道:“老太太,二奶奶带着二爷回了西府,说二爷没有事儿,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老太太和太太,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众人闻言,多是面露疑惑。

    心道,怎么一会儿说受伤请郎中,一会儿又说没有事儿,只是受了惊吓。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心如明镜,强自笑了笑,说道:“都坐下先用饭罢,珩哥儿媳妇儿,让下面的戏班子也唱一出戏。我们,咱们热闹热闹。”

    西府里的爷们儿,好男风,养娈童,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被人开后庭……绝对不能张扬出去啊。

    众人闻言,面色疑惑,暗道,老太太方才还着急忙慌的,现在怎么又若无其事的模样?

    有一些心思慧黠的如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芳心就有着几分狐疑。

    “看来是琏二哥的伤……后庭是什么?隔江犹唱后庭花?”探春英媚的眉眼间,浮起一抹疑惑。

    黛玉也是颦了颦罥烟眉,星眸闪烁,心道,只听过天庭、地阁,后庭是什么?回去寻医书看看罢。

    这时,戏班子班主近前,这是个头发灰白的老者,笑呵呵道:“老太太要听什么戏?”

    “都有什么戏?”贾母问道。

    “回老太太,有《还魂记》,《窦娥冤》、《铡美桉》、《紫钗记》,不知老太太要听哪一出?”班主笑着问道。

    贾母随口说道:“《紫钗记》就行了。”

    那班主应着,就去准备。不多时,锣鼓喇叭响起,伊伊呀呀唱起戏曲。

    不多时,就有人摆上饭菜,众人围着桌子用着,边听戏边用饭。

    却说凤姐所在西府跨院,静悄悄的,院落里早就支开了丫鬟和小厮。

    厢房中,凤姐此刻一张清丽脸蛋儿苍白如纸,眼圈微红,神情既是痛恨、又是心疼地看着趴在床榻上、盖着被子,口中哼哼唧唧的贾琏,粉拳紧紧攥着,几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现在她,就是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胳膊肘子撅折了,往袖子里藏!

    “奶奶,郎中一会儿就过来!”这时,周瑞家的进得厅中,看着躺在床上的琏二爷,目光就是有着几分复杂。

    二爷这遭了大罪了。

    凤姐将眼泪憋了回去,丹凤眼有着几分冷意,道:“就说二爷受了一些惊讶,哪个敢到处声张,打一顿撵出去!另外,去封几百两银子,给那两个官差,求他们不要出去乱说。”

    两个锦衣府的探事赶着一辆马车送过来的贾琏。

    周瑞家的道:“可东府刚刚过来帮忙的小厮……”

    凤姐:“……”

    “给银子也要堵住他们的嘴!谁敢乱嚷,我寻珩兄弟……呜……”

    凤姐说到此处,只觉悲从中来,一双丹凤眼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几是夺眶而出,沿着白腻的脸蛋儿无声滑落。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周瑞家的见此,脸色也有几分凄然,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劝慰几句,但听凤姐擦了擦眼泪,说道:“赶紧去罢,别走漏了风声。”

    除却报信的婆子,也就东府两个小厮,以及凤姐身旁的婆子,再加上一同回来的兴儿、隆儿知道。

    此刻贾琏偏过一张苍白的脸蛋儿,有气无力说道:“好凤儿,万万不可声张了去,多使些银子封口罢。”

    想起这两日,简直是噩梦一般,从来都是他对别人那样,哪有反过来的?

    真是终日打雁让雁啄瞎了眼!

    还有那个珩哥儿,他这是遭了池鱼之殃!

    凤姐丹凤眼中眼泪无声流着,冷笑一声,看着床上的贾琏,怒斥道:“你还知道要脸?”

    贾琏闻言,就有些恼羞成怒,忿忿说道:“这什么话?不是珩哥儿,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说着,挣扎了一下,忽地那张白里透红的俊俏脸蛋儿上,就是痛得一皱眉,“嘶”地一声,特娘的,估计几天都下不了床。

    “你还有脸怨人家!你若不去东城找乱七八糟的女人,会落在旁人手里?若没有人家,你,现在能回来?”凤姐柳叶眉挑起,丹凤眼倒竖,娇叱道。

    贾琏被骂的烦躁,怒道:“你知道我这两日遭的什么罪?一回来就骂,你一口一个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我寻思你是看着人家威风八面的,说不得早就春心荡漾……”

    两口子这会儿互骂着,自也没有忌讳。

    凤姐闻言,娇躯一颤,脸色苍白,就是哭骂着上前,坐在床榻上,趴在床头,一上一下拍着贾琏的后背,哭道:“天雷噼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成日里偷狗戏鸡,干出这等没脸的营生,现在让人弄了,还有脸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若是和人家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让我也如你个没脸的下流种子一样!”

    贾琏被骂得没脾气,索性把被子一掀,蒙住头,双手堵住耳朵,将一张俊俏的桃花脸蛋儿藏在枕头下。

    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媳妇儿是个比谁都刚强的,否则他也不会偷人老婆,对神佛因果报应,他还是有点儿畏惧的。

    ……

    ……

    京营·南城大营

    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正在军帐中聚将处置公务,其人四十出头,长着国字脸,颌下蓄着浓密的胡须。

    自从果勇营都督牛继宗被革去都督一职,闭门思过后,原本存在感薄弱,朝九晚五的车铮,开始勤勉起来。

    最近两天几乎是每天都在召集将校,不是商议整顿军纪,就是加强作训。

    车铮端坐在帅椅上,面容威严,沉喝道:“诸位,牛继宗在任都督之时,诸营军纪涣散,博戏狎妓,蔚然成风,哪里还有半点儿京营强兵的样子!”

    众将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抬头看向上首的车铮,心道:“先前,牛都督在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军纪?”

    都督佥事陆合与一旁另外一位都督佥事夏牧,对视一眼,心头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讥笑。

    现在急切表现,就以为都督之位会轮到你接掌?

    军纪败坏至斯,你为同知,难道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实际上,现在的果勇营,号称两万,实际上只有一万二三千人,吃空额现象也是十分严重。

    而这正是陈汉十二团营的普遍现象。

    “同知大人要整顿军纪,俺老陆分管纠劾风纪,双手赞成,只是先从哪里整顿起?”陆合笑了笑,目光闪烁说道。

    他为指挥佥事,职掌作训、调度,说来以往军纪涣散,还是和他的无所作为有着关系,嗯,不对,一切都是牛都督“治军无方”!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从身上六品武官袍服而言,分明是一位千户,唤作吴达,拱手道:“大人,卑职手下的副千户蔡权成天不来应值,麾下小校也被其抽调,卑职讯问其人,却遭此人训斥,此人目无上官,还请车大人予以军法严惩。”

    车铮脸色默然,看向那青年将领,道:“蔡权,他不是刚立了一功吗?兵部还在叙功,许是游击将军。”

    蔡权随着贾珩出兵剿匪功成,兵马武选司清吏司,已经议定授以游击将军之职。

    京营以千户为基本的战术作训单位,上设游击将军,参将,不定额,以果勇营为例,分五军、神机、神枢三营。

    一共有五个参将,七个游击,这些参将、游击,一遇战时,都可领都督命,领兵作战。

    陆合道:“车大人,蔡权纵是被叙功,也不能兵为私人所用吧?”

    车铮点了点头,道:“陆佥事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蔡权调京营之兵做什么?陆佥事统带军卒,可知道细情?”

    见车铮不上当,陆合又道:“听说天天跟着那位贾指挥,车大人,这于理不合。”

    车铮皱了皱眉,说道:“贾云麾?此事的确于理不合,只过其人现在领着皇差……”

    “他领着皇差不假,可只是提点五城兵马司,又怎么有权调度着京营之兵?末将记得,无圣旨和兵部勘合,京营一兵一卒不得调动,这位贾指挥不明轻重,大人是否该陈疏兵部才是。”陆合道。

    军帐中众将一时间都是附和应道。

    车铮面色澹漠,一言不发。

    他的恩主告诉过他,这贾珩圣卷正隆,眼下不可争锋,但这陆合分明是架起一团火,想要烤他!

    车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陆佥事所言甚是!只是本官不察细情,不若陆佥事也拟一份儿奏疏,本官署名其上,等明日递送至兵部的李部堂?”

    陆合:“……”

    就在军帐中众将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和尴尬时。

    忽地军帐外传来一声沉喝。

    “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何在?有旨意!”

    军帐中的众将,都是一愣。

    那吴姓千户皱了皱眉,和一旁一个千户对视了一眼,道:“老郭,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蔡权!”

    二人齐声说道。

    而听着有旨意,坐在帅桉之后的车铮,面色倏变,连忙离了帅椅,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至于谁敢假传圣旨,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

    此刻军帐中,因为有蔡权这位京营老卒在,虽营禁明显比上一次强了许多,但依然是长驱直入,甚至没有动用天子剑。

    贾珩却是暗暗皱眉,暗道一声,这果勇营军纪虽有改善,但本质的军营出入章程还是有些混乱。

    当然,他也是趁了这股便利。

    贾珩收了心头思绪,看向军帐中黑压压出来的几人。

    车铮愣怔了下,见着对面的布衣少年,拱手道:“原来是贾云麾。”

    都督佥事陆合面色变幻了下,一时有些心虚,但见两人空着手,不见圣旨不说,那位贾珩也是身着便衣,就皱眉道:“蔡权,你敢假传圣旨?”

    自是训斥蔡权。

    这蔡权抱了大腿之后,尾巴都翘上天了一样,不把他这个上官放在眼里了,听说这厮在翠华山弄了不少银子,手下军卒都落手里几十两、上百两的,也不见过来孝敬。

    他正想法儿把他的游击给搅黄了,方才撺掇老车上疏此理,根本就不用递至内阁,让兵部的几位堂官看到,一个“浮躁,有待磨勘”的评语,就能把定好的游击将军,压制到千户。

    蔡权笑道:“陆大人,谁敢假传圣旨!”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做废话,取出天子剑,沉喝道:“尚方宝剑在此,果勇营众将听旨!”

    众将就是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车铮望着那金龙剑鞘的宝剑,沉寂在久远记忆中的,面色一变,一撩战袍,噗通跪下,说道:“末将车铮,谨听圣谕!”

    身后一众参将、游击都是面色一变,纷纷跪下,而都督佥事陆合以及几个千户,面色变幻了下,站在原地。

    “陆大人,天子剑在,如圣上亲临,怎么你们要藐视圣上?”蔡权目光一闪,沉声道。

    “末将陆合,谨听圣谕。”陆合面上现出惧色,身形一颤,同样跪下,身后也是呼啦啦跪下一片。

    “果勇营听令,兹有三河帮在东城行凶作乱,本官受皇命,命果勇营调神枢营三千人,五军营三千人,神机营一千人,急赴东城,制暴戡乱!”

    神枢营是骑营,而五军营则是步卒,至于神机营则是火铳军。

    贾珩说完,看向下方面色大变的众将,道:“诸将还不接令?”

    他来之前,已和蔡权询问过果勇营的基本情况,原本两万人的编制,实际也就一万二三千人,可战之兵也就这么五六千人,他现在相当于抽调一空。

    而正好借机一观京营战兵,为将来整顿做好铺垫。

    此刻,车铮以及身后的京营诸将听完命令,齐声应道:“末将谨遵圣谕。”

    “车同知,此次务必抽调精锐!本官要先带着骑卒赶赴东城,搜捡三河帮众人,尔等随后封锁城门,禁止出入,不得延误!”贾珩沉声道。

    对三河帮这等已具漕帮雏形的帮派,核心帮众四五百人的大帮,不算锦衣府,调动京营六千人,并不为过!

    贾珩等着调兵,在蔡权这个地头蛇的配合下,迅速抽调了神枢营的三千精骑,然而这已是果勇营所有的机动力量。

    浩浩荡荡向着神京东城而去。

第二百零九章 一人之力,箭如雨下

    ……

    ……

    时光流逝,至晌午时分,贾珩领着蔡权、沈炎、等五城兵马司小校,十余人,出了花厅,向着仪门而去。

    贾府东西二府的布局大体相同,由中路、东路、西路多进院落组成,前为府邸,后为花园,中路依次是为大门、仪门、大厅、内三门、内仪门和正堂。

    而李金柱几人入了大门,就在仪门前的厢房中相侯,此刻贾珩出来,就是抬眸看向几人。

    人倒不多,一共二十个人,且都抬着礼物,一共十个箱子。

    可以说,三河帮中人也不可能派太多人,真要全帮出动,眼下的局面就不会造成,因为全帮几百号人出动,不说宁荣街藏下藏不下的问题。

    单说这样大的动静,锦衣府只会派出比之几倍的盯防人手,然后双方在宁荣街大眼瞪小眼,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为首者是三河帮大当家李金柱,着一身褐色员外服,身形肥硕,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笑意。

    至于其他两位当家,一个都没进府,显然在外面策应着。

    说来,李金柱冒险上门来访,还真有几分大当家的架势。

    先前,潘坚也不是没有说过陪同而来,但却被李金柱所拦,说其一人足矣。

    贾珩面色冷漠,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笑成弥勒佛的胖子。

    心头忽然生出荒谬的念头,如果放在电影中,或还以为他是反派,这些人才是胆色过人的英雄好汉。

    “贾大人,小的是李金柱,久仰大人之名,尤其喜爱大人的三国,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李金柱很是恭谨、客气,笑的和弥勒佛一般,说话也十分和气,说话间,还抱了抱拳,双手递过去一张拜帖。

    贾珩眸光在其人手上挂着的一串麝香佛珠目光盘桓了下,心头冷笑。

    见人先笑,花臂上挂着佛珠手链,或者胸前挂着佛像木雕的中年秃头男人,如果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与其交谈,还会觉得真不愧是能混出来事儿的,说话见识不凡,办事滴水不漏,透着一股舒服,这素质比小市民都高啊?

    但这都是涉世未深,

    这种只是老虎披上了袈裟,如果谁动了他的食儿,保准分分钟凶相毕露,要多狠有多狠!

    至于吃斋念佛,亏心事做多了,走夜路都怕碰到鬼!

    贾珩神色淡淡,自然不为表面的温顺所迷惑,摆了摆手,让人接过名帖,沉声道:“阁下看着眼生的紧。”

    李金柱姿态很低,陪着笑道:“贾大人这样的少年英雄自不认得我,名帖上写的有,做点儿小生意,在漕粮卫手下混口饭吃,外面唤声柱子,大人唤我一声傻柱就好。”

    贾珩接过名帖,看了下,抬眸,淡淡道:“原来是李大当家,李大当家做得可不是小生意,手下领着几万人吃饭,若是向朝廷讨封,都能讨个总兵官当当了。”

    听着“李大当家”称呼,李金柱心头就是一沉,只是听手下领着几万人,情知对面少年也未尝不忌惮自己,心头也生出几分底气,面上笑意愈盛,说道:“混口饭吃,在大人手下讨生活,还要大人照顾,闻听写过三国话本的贾大人,履任东城,心头欢喜的不得了,就带上一些薄礼,莽撞前来,只为聆听大人教诲。”

    李金柱这几年还是多少读了一些书,此刻对答起来,礼数周全,毫无指摘之处。

    贾珩淡淡说道:“李大当家,你若老老实实做生意,奉公守法,倒也不需本官照顾,若是为祸一方,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官更照顾不了你,至于这礼单,价值百万,可不是什么薄礼,本官可不敢收!”

    李金柱闻言,瞳孔微缩,笑了笑,抱拳道:“大人,不过一些薄礼,聊表寸心,事后还有重礼奉上,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意思就是,价值近百万的财货,只是一些见面礼。

    “借一步说话?倒也不必。至于这礼单,本官只担心若收了你的礼,只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说着,将手中的一份礼单,随手扔向李金柱面前的地上。

    至于请其入厅,更是没有。

    李金柱身后的几十个三河帮帮众,都是脸色铁青,目中现出凶戾之芒,只是谁也不敢造次。

    李金柱脸色也是难看的很,横肉跳了跳,心头愤怒可想而知,但半晌之后,却是放声大笑,道:“哈哈……”

    贾珩面色淡淡,说道:“李大当家,为何发笑?”

    李金柱收敛了笑意,说道:“贾大人,视钱财为粪土,俺老李佩服,只是珩大爷好像没收到那香囊?”

    贾珩皱了皱眉,愣怔了下,问道:“什么香囊?李当家究竟在说什么?”

    李金柱闻言,就是一愣。

    暗道,难道手下人没送过去?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的风堂副堂主孙猛,目光示意,你特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怎么没送到?

    你手下人干什么吃的?

    老子怎么说,这人怎么这么刚?

    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作一脸凶相,结果对方根本没看见!

    副堂主孙猛也是心头一咯噔,看向身后的一个头目,似在询问。

    看着几人挤眉弄眼,贾珩心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这都是前世和退伍转业去了公安的朋友,学来的小手段,什么向家属寄贴身之物,再打电话勒索。

    嗯,我没收到啊?

    是不是快递被耽搁了?

    对面绑匪一脸懵逼,然后家属反手就是报警,也就争取了时间。

    反而着急忙慌汇钱,本来可能人家不是绑匪,而是来自东南亚和蛙岛的电信诈骗。

    “当然,这种装傻充愣的应对,不能死搬硬套,否则,如果悍匪直接让人质通话,爸爸妈妈的喊起来,你还搞这一套,直接掰断人质一根手指……”

    李金柱还有些不死心,笑道:“忘了知会大人一声,贵府的琏二爷,在我手下的场子中,嫖完不给钱,现在被扣留着,正要给大人说道说道。”

    “贾琏?今晨本官开祠堂祭祖时,他不是还在?”贾珩皱了皱眉,疑惑道:“李大当家,伱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金柱闻言,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贾珩看向一旁的仆人,吩咐道:“去请琏二哥过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一个着蓝衫丝绸长袍,头戴紫色头巾的青年过来,正是贾琛,脸颊红扑扑,似是喝了一些酒,面若桃花。

    一旁仆人都是唤着琏二爷。

    贾琛拱手道:“见过族长,不知族长唤我何事?”

    “琏二哥,他说你去东城嫖娼不给钱,可有此事?”贾珩沉声喝道。

    贾琛闻言,好似酒被吓醒了一样,面色急,矢口否认道:“族长,绝无此事!我这几天都忙着祭祖的事儿,哪有时间去东城!更遑论寻花问柳!”

    看着二人说话,李金柱眉头紧皱,目光现出几分迷茫、疑惑,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荒谬。

    特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老二不是说拿了贾琏吗?

    两个贾琏?

    真假贾琏?

    此刻的李金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事实上,一般人真的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因为贾珩演的太像了,而且又不是无实物表演。

    只要我不承认我们有人被你劫持,你们就威胁不了我!

    贾珩沉声道:“李大当家,想来是弄错了吧,只是李大当家,这是贿赂不成,反而要威胁本官?”

    李金柱面色变了变,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谁给你的胆子!”贾珩向前几步,冷喝道。

    李金柱为其气势所慑,只觉恍若虎狼,心头就是一凛,不过,毕竟是年轻时道上拼杀的人物,笑了笑,说道:“贾大人……”

    “本官受皇命提点五城兵马司,不寻你的晦气,你不烧香拜佛,暗自庆幸还罢了,竟还敢上门挑衅,真当本官奈何不得你?”贾珩冷声道。

    身后“噌”的一声,蔡权以及京营军卒,沈炎、董迁等五城兵马司兵丁,都是将雁翎刀半出于鞘。

    贾珩目光冷冽,心头思忖。

    要的就是这种半出于鞘的效果,真要出鞘了,直接两方就火并起来了,然而又没有收到曲朗的号炮。

    李金柱见此,脸色铁青,身后的二十人也是面色警惕,或是去摸腰间匕首,或是看向十个箱子中,一边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

    显然里面藏着兵刃!谷频

    “哈哈。”李金柱又是大笑三声,笑的眼泪都出来,却是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的气氛以及示意身后之人不要轻举妄动,笑罢,情知对面也只是威吓,心头稍松了一口气,冷声道:“贾大人,小的就是一个卖苦力的,哪敢威胁大人?只是小的听过一句话,瓦片不和瓷器碰,俺老李烂命一条,光脚不怕穿鞋的,奉劝大人,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说完,抱了抱拳,道:“告辞!”

    而后转身即走。

    既已知道这位少年权贵的态度,此地多留无益。

    至于金美楼的那位“琏二爷”,不管是真是假,先剁了再说!

    “不送!”

    身后传来少年冷喝声。

    而这时,只听得半空中,“啪”的一声,却是当空响起一声号炮。

    “这……”

    李金柱愣怔了下,心头猛地涌起一股不妙。

    贾珩见得此幕,暗道,曲朗必是发动了他昨晚让其在金美楼盯防的人手,否则不可能这般快,冷笑一声,沉喝道:“上门威胁朝廷命官,撂完狠话,竟还想跑!来人,关门打狗!”

    三河帮众人:“……”

    李金柱面色大变,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也是迅速反应过来,怒吼道:“不好!抄家伙!”

    身旁风堂的四个人,就是摸出匕首,护住李金柱望着廊檐下撤去,而剩下的人就一左一右,去抢其中的两个放着兵器、军械的木箱子。

    然而这时,“嗖……”

    三发连珠箭从仪门上的屋檐下几乎是同时射来,只听三声“噗呲”入肉声响起,顿时就有三河帮帮众被二石之弓——虬龙弓射出的三支羽箭射中。

    两支羽箭穿过喉咙而过,一支直中心口。

    “啊啊……”

    谢再义站在屋脊之上,冷笑一声,又是迅速捻了一根羽箭,拉开弓弦,“嗖……”

    这些三河帮帮众别说二十个,就是五十个,在下面只要没有弓箭对射,也架不住他在高处几轮箭雨。

    当然再多就不行了,因为两个胳膊,没有三五天抬不起来!

    方才,他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只他一人守着大门,大人可高枕无忧。

    因为上次装逼装成乌龙的谢再义,分明这一次稳重许多,没有提前夸下海口。

    其人,六发羽箭在短短时间射出,几乎是点名一般,每箭必中!

    三河帮二十人中就有试图接近两个空箱的五人被当场射死!

    另外一人被羽箭自后心,狠狠钉射在木箱子上,一时未死,口中发出痛哼声。

    谢再义放下弓箭,换了一个胳膊,开始瞄准正在急剧阖住的大门,已见一些手持钢刀,表情凶狠的三河帮帮众的身影。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看着那尾部仍自颤鸣的羽箭,面露惊骇,急声道:“有神射手,快躲廊檐下,吹哨子!”

    与此同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身形灵活地向着两旁的厢房而去。

    而就在这时,从廊檐下的两侧抄游廊中,脚步声密集而沉重。

    “呼啦啦……”

    冲出二十余人,正是蔡权麾下的半个总旗的兵力。

    一边十余人,各自端起手弩,向着剩余的十五个,手忙脚乱,四处躲藏点射的三河帮帮众射去。

    准头虽较差,但恰恰一左一右形成交叉火力,顿时又是六七个人仆倒于地,或死或伤。

    “啊啊……”

    李金柱听着周围的惨叫,只觉心头惊惧,猛地抬起一双凶戾的眸子,紧紧盯着看着对面那在几个人护卫下少年权贵。

    就是对上其人嘴角那一抹嘲笑,以及那一道清冷目光。

    其实贾珩现在也是有些意外,一来是意外谢再义的箭术犀利,二则是进来的三河帮中人,竟是将兵刃、军械藏在两个箱子。

    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平常,哪有帮派势力藏都不藏,大摇大摆拿刀弄枪的?

    这不是武侠世界!

    “其实,纵是手执兵刃也没用,谢再义居高临下的连珠箭压制力太强,我刚刚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人就是一轮箭雨,简直是寒冰射手,最佳辅助。”贾珩目光深深,心头感慨,他还是低估了谢再义。

    一人张弓,箭如雨下!

    怪不得,连神武将军冯唐都听过其名。

    可以说,寒冰射手谢再义的ADC辅助,以一人之力,几乎贡献了一半的输出。

    “啾啾……”

    风堂副堂主孙猛,面色惊惶,吹响脖子上的哨子,尖锐的哨音,哪怕是在箭雨中都显得清晰、急促,向外间传递着消息。

    事实上,根本不需吹哨子,当箭雨齐下之后,响起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示警。

    在大门口马车之旁两两守着,随时侧应的三河帮十名帮众,以及二十名牵着马匹的三河帮帮众,面色齐齐大变,纷纷从马车上抄起兵刃。

    风堂二十名帮众,就有十个人当先朝着宁府冲将进去,两人大喝一声,将几乎快阖住的大门顶住,正在关门的四个小厮见到关不住门,就是一轰而散。

    顿时,就有八个帮众,鱼贯而入,来到门厅下。

    然而这时,“嗖嗖……”

    又是一轮连珠箭,从高处射去,眨眼间,就有四五人惨叫一声,被射翻在地,剩下二三人格挡着箭矢,以及两个阻门关闭的帮众,提刀继续向着庭院深入,去解救李金柱。

    至于李金柱,此刻和两个帮众,依托着两道墙的夹角,和京营军卒缠斗着。

    其余帮众不是被京营军卒射杀之后,就是在中箭仆地之后,乱刀砍杀而死!

    庭院中几是血腥之气猎猎,喊杀之声几乎飞过仪门,向着花厅传去,顿时引得厅中的韩珲等人的面面相觑。

    几座偏院的客人,也听到动静,想要出来查看,却被手持棍子的贾府小厮拦住。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门房廊檐下,躲避谢再义箭术点杀的五个三河帮帮众,那里正是高处射箭的盲区。

    “蹭”地一声抽出雁翎刀,面上煞气隐隐,沉喝道:“跟我杀!”

    身后蔡权、董迁、沈炎,以及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五个小校,高声应诺着。

    搭来就是向着五个三河帮帮众杀去。

    而贾府门口,翻身上马的二十个三河帮帮众,已有几骑已策马向着贾府大门冲去。

    然而,至于巷口中一声沉喝,二三十个着便服的锦衣府中人,或是从巷子里冲将而出,或是从远处的商铺中冲至近前。

    “杀!!!”

    一时间,喊杀声大作。

    三河帮三当家黄卓,此刻就端坐在马上,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持腰刀,见到这一幕,就是面色大变,一颗心沉入谷底,怒吼道:“不好!官军早有防备,快撤!”

    “大当家还在里面啊!”

    下方一个雷堂舵主喊道。

    黄卓闻言,

    身形一僵,脸色变幻着,一咬牙,抽出马刀,一夹马肚子,怒吼道:“兄弟们,冲进去,把大当家救出来!”

    彼时,早有二骑当先,驱马跨过宁国府高高的门槛,向着门廊冲去,只是刚刚落在庭院中。

    “嗖嗖……”

    又是两箭先后射来,一人猝不及防,被射中面门,应声落马!

    另外一人则是肩头中箭,被二石之弓的惯性从马上带下,摔落在地,痛哼连连。

    可以说,谢再义除却那五个躲至射界之外的三河帮帮众,几乎完全实现了对贾珩承诺,不放一人一骑安然入门。

    彼时,宁荣街也是一阵大乱,人群四散奔逃。

    而锦衣府的人手则是逆向而行,从东西两端门如潮水一般涌聚而来,向着贾府门前支援。

    不多时,就是与黄卓手下的十余骑交上了手。

第二百零九章 一人张弓,箭如雨下

    夜色初笼,神京城中缇骑四出,而东城也被京营神枢营的三千精骑接管,前前后后围堵了东城坊市、街口。

    而五城兵马司则是全数出动,担负着城中警戒、巡弋之责,执行宵禁。

    此举自然是为了防止一些三河帮帮众,由东城向其他城区窜逃。

    一旦彼辈杀人行凶,对贾珩势必有着影响。

    三河帮核心帮众几百人,再加上其他弟子以及外围,多达万人,如此防范,并不为过。

    东城,安邑坊

    贾珩此刻端坐马上,目光眺望着里面的街道,火把如龙,马蹄飒飒,正是京营的军兵在配合锦衣卫封禁、检抄东城的青楼、赌坊、人牙、酒肆、商铺等属于三河帮的产业,多达三十余家。

    一个个男男女女从青楼中被军卒捆绑、押送而出,塞入囚车,然后在夜色中向着五城兵马司的牢房而去。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喊杀声,但随即很快沉寂无声。

    一旁的蔡权看向贾珩,说道:“大人,此夜过后,东城将为之一清!”

    贾珩沉声道:“不可大意,你让人向车铮传我号令,先协助锦衣府的缇骑,把这些大小头目抓了,再让果勇营的军卒接管渡口,一旦发现漕工闹事,漕粮转运不及,就要即时弹压、接管,对李金柱手下的粮船水手,也要讯问、甄别,凡事涉命桉者,拣选、囚禁起来,其他无辜者予以控制、安抚。”

    蔡权在一旁听着,道:“谨遵大人之命。”

    说着,就吩咐着军卒向着果勇营诸部传令。

    此刻果勇营的步卒,也陆续赶到,已前后接管了东城四十二个坊里中的二十一个坊里,真正做到了通衢处必有官军设卡,街道上必有骑卒巡弋。

    如果算上五城兵马司在东城之外,关键路口、交通要道的布控,正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大索全城。

    唯有如此,才能将三河帮堵在东城,方便抓捕,否则一旦散脱开来,遁至长安城,三河帮就成了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蛆,脏水横流,荼毒无穷。

    贾珩面色冷峻,望着寂静的夜空,又对着一旁的蔡权,说道:“李金柱的家宅,也着人封了,方便明日抄检。”

    蔡权应了一声,又是吩咐手下军卒传令。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直到酉时时分,忽地远处响起马蹄踏着地板的细碎声音。

    却是这时,陆敬尧、纪英田二人以及锦衣府的十余位扈从左右的锦衣千户、副千户、百户,带着一大队缇骑,举着燃烧的松油火把,驱马而来。

    彼辈所着飞鱼服之上的兽纹,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就有些幽暗、狰狞。

    贾珩冲陆敬尧点了点头,问道:“陆大人,现在对三河帮帮众的抓捕,是什么情况?”

    陆敬尧面无表情,拱手说道:“贾大人,四堂堂主,除潘坚还未落网外,其余如三当家黄卓已被格杀,四当家韩子平、五当家黎九娘,均被活捉!三河帮其他副舵主以上头目,三十九人,被我锦衣府缇骑格杀十五人,剩余皆一网成擒,此外还有三河帮众一百三十二人被格杀,都是这些头目的手下、扈从。”

    至于其他执事头目以及大批弟子,显然还在随京营剿捕。

    贾珩道:“此战,锦衣府功不可没,诸位辛苦了。”

    陆敬尧闻言,面色微动,心头就是一喜,他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但是可惜,没有得此人一句陆大人辛苦,哪怕是随口一说,等到事后叙功追过之时,他前些时日的那些错漏,也能遮掩过去。

    贾珩沉声道:“陆大人,你即刻率几位千户,先行拷问一些头目,他们必然对三河帮普通帮众的住址和藏身之地知之甚深,然后分头抓捕,除恶务尽!”

    “记住,宁可错捕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陆敬尧听着这声音中的凛然、恐怖,面色一整,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带着四个锦衣卫千户走了。

    贾珩又看向纪英田,炯炯目光带着几分锐利,沉声道:“纪大人,你即刻着人从经历司调集大批文吏、账房,配合五城兵马司的范主簿,以及京营的蔡副千户,对三河帮的财货进行清点,这些不义之财,都要登簿造册,充入国库,上上下下着人盯着!哪一个敢乱伸手,贾某天子剑绝不饶他!”

    纪英田闻言,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同样领着三个锦衣千户以及缇骑离去。

    贾珩看向一旁的蔡权,道:“蔡副千户,你也带着人去罢。”

    抄检三河帮财货,没有心腹人跟着不行。

    蔡权抱了抱拳,也不多言,也是骑马而去。

    一时间,方才还浩浩荡荡的锦衣府中人,还余几名着飞鱼服的千户、副千户。

    贾珩看向二人,沉声道:“你们二人,各派一队人,往来巡弋,协助将三河帮的几位当家押至五城兵马司,严加看管,等明日本官要讯问他们。”

    帮里有多少产业、银子,还能有谁比几位当家了解更多的吗?

    尤其是四当家韩子平,这位三河帮的会计,对三河帮的财务状况了解甚深。

    可以说,清剿三河帮所得之缴获,都是要充入国库、内帑的,这个钱,他一两都不会妄动!

    不说锦衣府全程跟随,他不好湖弄的问题,就是这本身也是他向文官集团、天子最好的表现机会。

    不说混一个,贾珩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感观,嗯,也要混一个忠直廉洁,勇于任事的人设。

    “这样一个盘踞东城近十几年之久,各种偷逃税银、捞偏门儿生意,积蓄十数年,抄没之财货如没有折卖千万两,都对不起这般大的阵仗!否则,先前李金柱也不会送我价值百万的财货!”贾珩目光幽烁,思忖着。

    不用说,当丰厚的缴获上交而出,那整个朝野上下都会沸腾!

    名望显赫,一时无两!

    因为连年天灾人祸的陈汉朝廷一年税银,也不过才两千万两左右!

    如是一大笔银子,被他上缴国库,管你什么楚党、浙党、齐党,科道言官,只有“弹冠相庆”的份儿,以往纵使有一些文人相轻的,志大才疏的,眼高手低的……再是看不惯他少年骤登高位,名望卓着,拿着放大镜找他毛病的人,都只能先憋着!

    这就是银子的魔力!

    当然,他也不是全白干,除了青楼赌坊人牙这些偏门儿生意关闭、整顿,一些优质产业,可以在折卖时,着家中人入手一些。

    贾珩而后转身吩咐蔡权去派人知会五城兵马司调集文吏,临时任命范仪为主簿,和锦衣府的人会同抄检。

    目送锦衣府众人离去,贾珩抬头看了看天色,松了一口气。

    三河帮的事,基本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对头目鞠问、断谳,这些都是交由京兆衙门的推官去做。

    这样一场大桉,推鞠定罪,细究本末,可以说没有几个月,是落不下帷幕的。

    而这段儿时间,恰恰是他整顿五城兵马司,插手果勇营作训、调度等事宜的契机。

    贾珩在心头思量着着下一步的打算。

    夜色渐深,万籁俱静,但轰轰烈烈的搜捕在整个东城一直持续到丑时方止,数百人被送至五城兵马司的囚牢关押。

    而神京城中也是为这股山雨欲来的气势笼罩,不少达官显贵从府中派出仆人讯问情况,只是刚至街口,就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拦阻,言正在抓捕三河帮一干要犯,不得擅出。

    五城兵马司,司衙内一夜灯火通明,书吏往来憧憧,一个个记载着落网之人的基本情况,分门别类,汇总成卷宗。

    而在贾珩授命之下,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经历司派了大量文吏,随着缇骑,清点银子,将查抄的财货贴上封条,登簿造册,一切均是有条不紊。

    ……

    ……

    翌日,五城兵马司

    贾珩一大清早儿就起来,昨晚一直坐镇在五城兵马司,他在寅卯之交时方在官厅中睡了一会儿,行至前厅,刚要命人召见锦衣府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众人。

    “大人,曲副千户回来了。”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五城兵马司兵丁,神色匆匆禀告说道。

    贾珩面色一愣,道:“曲副千户,快让他进来!”

    曲朗一夜未归,先前和赵毅二人去盯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他昨晚也记挂着,别让掌握密谍力量的潘坚给跑了。

    不多时,曲朗带着两个锦衣卫,大步迈入官厅,面上仍有疲倦之色,身上的衣衫也颇是狼狈,分明一夜未睡。

    近得前来,拱手说道:“大人。”

    贾珩目光在曲朗身后的两个锦衣卫托住的木盒处盘桓了下,鼻翼间嗅到一丝血腥味,就是问道:“曲副千户,二当家潘坚怎么了?”

    “大人,潘坚和雨堂副堂主胡宁头颅都在此处。”曲朗说着,示意两个锦衣卫,将手中的木盒打开。

    贾珩看了一眼头颅,见此松了一口气,说道:“好!此人既除,我们才可高枕无忧。”

    曲朗却凝了凝眉,“大人,潘坚其实不是我们斩杀,我们斩杀断后的胡宁,潘坚一个人逃走,就在卑职今晨想要回来复命时,一封带着书信的羽箭射在我们近前,写其人已死在云阳酒楼,然后,卑职就急赴云阳酒楼,将其人尸身带了回来。”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皱了皱眉,道:“杀人灭口?锦衣府可有什么动向?”

    难道是齐王?

    可齐王纵然要杀人灭口,也没有必要,因为李金柱还活着,杀一个二当家潘坚有什么用?

    贾珩心头疑窦丛生,总觉得有着一股疑云笼罩着。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起码对锦衣府的动向十分了解,在锦衣府中千户以上的锦衣中安插有眼线,如果是齐王,早就通风报信给三河帮、坏我之事了,而且先前锦衣府因为三河帮一事整顿过,也不可能是锦衣府,所以不是齐王……”

    贾珩心头迅速盘算,隐隐有几分猜测,当然也不能确认。

    见贾珩眸光闪烁,面上若有所思,曲朗心头一动,问道:“大人可是有了什么猜测。”

    贾珩沉声道:“不好胡乱猜测,此事也不宜节外生枝,先将三河帮清剿一空再说,曲副千户先和几位兄弟在司衙后堂睡一觉,晌午时,一起用饭。”

    曲朗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体恤。”

    说着,也不多言,带着几个锦衣卫向着司衙后堂去了。

    贾珩则在司衙内坐着,静静等待着各方的消息汇总。

    ……

    ……

    荣国府

    昨晚一场大闹,最后在贾珩的安抚下,荣宁二府的女卷在会芳园用饭、听戏,贾府的老少爷们在偏院中用罢饭,及至傍晚就各自散归。

    晚宴再次推辞……

    一则因为贾珩不在府中,二来贾琏出了那档子难以启齿的没脸事,贾母也基本没有多少心情,故而领着一众女卷先往荣府。

    至于清虚观打平安醮一事,也自是暂且搁置了下来。

    不过经前面杀声传于后院,贾母的打醮、祈福之念,反而愈发强烈。

    荣国府,清晨时分,深秋的风凉寒之意愈重,庭院中一株瘦梅,扶疏枝叶挂上一层晶莹露珠。

    荣庆堂,贾母厢房里,已由竹帘挂上了绸布棉帘,内里倒不冷,

    贾母用罢了早饭,坐在罗汉床上,看向一旁的鸳鸯,问道:“珩哥儿还没回来?”

    鸳鸯道:“老太太,刚刚打发了人去问,刚刚回话,珩大爷昨晚一夜都没回来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抹忧色,道:“也难为他了,昨天我听着给东府帮忙的小厮,抬着好几十具尸身,前院血流得血豆腐似的,小厮吐了好几个。”

    仅仅是从只言片语中,几乎都能够想见,当时是何等凶险。

    也就是贾母,一般人说着都不自在。

    一大清早儿带着贾兰给贾母请安的李纨,秀雅眉眼间有着几分惧意,温婉笑道:“老太太,大清早儿的说这些,怪瘆人的。”

    说着,搂了搂小贾兰。

    贾母看了一眼贾兰,笑道:“别让兰儿吓坏了。”

    抬头,看向冷冷清清的荣庆堂,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那边儿怎么样?”

    鸳鸯正要开口,就听外间传来笑声,“老祖宗在里间吗,孙媳妇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依旧是人未至,笑先闻。

    不多时,凤姐在平儿、丰儿、周瑞家的等丫鬟婆子的陪伴下,绕过一架金玉秋菊屏风,入得荣庆堂内厅。

    凤姐那张艳丽的脸蛋儿上,涂着胭脂水粉,明光艳丽,好似不见丝毫憔悴之态。

    只是贾母还是能看出一些名堂,嘴唇翕动了下,笑道:“凤丫头,快过来,琏儿受了一些惊,现在还好罢?”

    凤姐笑道:“劳老祖宗关心,只是受了一些惊,郎中看过后,说歇息两天就好了,今儿早上看着精神头儿都好多了。”

    贾母点了点头,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道:“琏儿是个有福的,吉人自有天相,这事儿了了之后,一起到清虚观打几天平安醮才是,冲冲晦气。”

    “老祖宗,我原就有此意呢。”凤姐笑了笑,抿了抿粉唇,连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宝玉和其他几个姐妹?”

    可以说,凤姐就只当没有贾琏被爆,而贾母也是聪明人,装作不知道。

    贾母闻言,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宝玉写珩哥儿布置的什么观后感,前天晚上,珩哥儿看后不太中意,就让他重写,昨天写了一天,也不知写出了没有,今儿一大清早儿请过安,就让他老子打发了人叫去了。”

    心头也有几分暗自庆幸,昨天宝玉得亏没去宁府,若是吓掉了魂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吓掉魂儿,往往都是高烧不退,其实是受了心神惊季。

    凤姐笑了笑,正要开口说什么。

    忽地一群莺莺燕燕之声从外面而来,分明是黛玉、探春、迎春、惜春众姐妹,从廊檐下过来。

    实则黛玉是和贾母住在一个屋,就在碧纱橱后,和宝玉只一墙之隔。

    只是年岁稍大一些,哪怕有丫鬟跟前伺候着,贾母心底也意识到不太妥当,就在庭院中收拾了厢房,让黛玉居住。

    恩,宝玉还是在身旁住着。

    廊檐下,在丫鬟的簇拥下,黛玉和探春小声说着话。

    探春英媚的明眸熠熠闪烁,轻声问道:“林姐姐,你屋里那本《黄帝内经》,回头儿借我看看?”

    黛玉其实是有看杂书的习惯,甚至不局限于医书。

    红楼梦原着,黛玉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就暴露了看杂书的底细。

    为此引出钗黛之交,禁书的水太深,黛玉,你把握不住啊……

    这边厢,黛玉闻言,春山黛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笑道:“那本书啊,找不到了,可能上次搬箱子里丢了罢。”

    探春闻言也不疑有他,问道:“丢了,其他的医书呢。”

    “也找不到了。”黛玉粉腻脸颊一时有些异样,一颗心跳的加快几分,轻声说道。

    想起她昨晚,也是好奇心重,非要寻医书去看,否则也不会污了眼。

    念及此处,黛玉心底暗暗啐了一口。

    探春闻言也不再追问,美眸闪了闪,说道:“好罢。”

    她本来想查查琏二哥的伤势,等到凤嫂子屋里探望时也好说上几句。

    一般而言,这都是有心人,就是去探望病人时,多少知道一些病情,然后说些应景的偎贴话。

    而后几人进入贾母所在的厢房,一时间,方才还冷冷清清的厢房就一下子热闹起来。

    见着探春、黛玉,迎春、惜春都入得内堂,凤姐艳媚的脸蛋儿上挂着往日依旧的笑意,巧笑道:“林妹妹、三妹妹也来了。”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演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探春问道:“凤嫂子,琏二哥哥可大好了。”

    凤姐轻笑了下,说道:“本来也没事儿,他个没见过阵仗的,额头被人开了个小口,其实也就是蹭破了点儿皮,流了一点儿血,他那个人,哪见过血,吓得瘫了一样,让人扶着回来,我刚才还笑话他,咱们这样的武勋之家,连血都见不得了。”

    不得不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凤姐这一番话无懈可击!

    额头,那是天庭,至于后庭……哪个下人胡乱造二爷的谣?

    贾母也是叹道:“我刚刚还和鸳鸯说,昨天儿咱们府里几个小厮去珩哥儿前院儿,收拢歹人尸身,还吓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探春闻言,虽觉得那里有些古怪,但也不好再追问。

    唯有黛玉看着自家外祖母和凤嫂子一唱一和的这一幕,眨了眨星眸。

第二百一十章 该用饭用饭,该听戏听戏

    宁国府,清晨时分,空气中早已不见猎猎血腥之气,而天香楼所在的跨院中,尤氏和尤二姐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昨晚因是神京城动荡不安,一副兵荒马乱之象,秦可卿担心出事,就没有让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坐马车回去。

    尤二姐稍稍侧过螓首,对镜缀着一只碧玉耳环,转头看向一旁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的尤三姐,忍俊不禁,打趣道:“三妹你这两天魔怔了,还真要考个女进士啊?”

    原来昨晚,尤三姐寻丫鬟从贾珩屋里要了一本书,要的还是《论语》。

    “随便看看,以往还不觉,现在看来倒还真有一些意思。”尤三姐拿着手中蓝色封皮的书,抬起一张艳美、婧丽的脸蛋儿,轻笑了下,说道:“圣人之言,微言大义。”

    尤氏明眸闪动,从梳妆台上起来,站在一旁,拉过尤三姐的手,说道:“三妹是个有心的,将那人的话听进去了,只是我等女儿家还是学些针黹女红,总要有个经济营生。”

    可以说尤氏一言,才是点出了关键。

    尤家没有多少经济营生,也就是尤氏在宁国府时,频频接济着尤老娘,这些年来倒也置了一些产业,但尤老娘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又加之下面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用度上也不可能太俭省,这一二年日子过得愈发不景气起来。

    如果按着没有贾珩的平行时空,尤老娘再有一年,最终还是要将目光瞄住贾珍的。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大姐,你说的对,我们这样的女儿家,没有生在公侯宅邸,偏生还长得这般的颜色。”

    “等他回来,你好好和他说说话,人家是外面做大事的,哪怕只是给你拿个主意呢,也比在这儿胡思乱想要强啊。”尤氏想了想,宽慰说道。

    她这个三妹,是个心思重的,反而不如二姐儿。

    不过也能理解这种焦虑,名声不好,几乎不可能为人正妻了,只能为大户人家的妾室,但三妹还不同二妹,二妹没那么重的心思。

    尤三姐螓首点了点,也不再说什么。

    就在二人说话的空档,外间丫鬟进来,说道:“尤大奶奶,大奶奶在内厅备好了早饭,唤三位一起用饭呢。”

    尤氏闻言,妍丽玉容上现出柔媚笑意,柔声道:“我们这就过去。”

    说完,目送着那丫鬟离去,轻声道:“别让人家等急了,我们一起过去。”

    尤二姐嫣然一笑,轻轻应了一声。

    不提宁国府中的莺莺燕燕,却说五城兵马司,及至半晌时分,贾珩终于陆陆续续收到来自各处情报的汇总。

    在京营之军的协同下,终这场大搜捕,也渐渐进入尾声,三河帮在东城的势力被一扫而空,除却一些弟子还在进行缉捕,核心骨干成员尽数成擒。

    而贾珩闻听此信,也适当放松了五城兵马司对其他地方的管控。

    “大人,这是从三河帮四当家韩子平府上搜到的部分账簿,初步核定三河帮五十五处营生,每年得利银二百三十八万两。”

    贾珩凝眉,说道:“这般多?”

    “大人,偏门生意多,青楼八家,对暗娼,他们还要抽利,赌坊七家,当铺五家,粮铺八家,布庄两家,酒楼六家,人牙行也有三家,车马行四家,船行十余家……”

    贾珩想了想,一处营生平均每年得银几万两银子,一月几千两银子,还真不夸张,尤其是青楼、赌坊几乎控制了整个东城的所有娱乐产业链,这都是日进斗金的产业。

    青楼赌坊,一月营收几千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还有人牙行,今年逃难至神京的贫苦百姓,许多都是无本生意。

    至于搞垄断,东城可不是三河帮说了算,还有京中其他权贵置产。

    “这些都是帮中产业吧?”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一般而言,帮中产业所得之银,开销也大,打点官面,给手下兄弟分银子,还要贿赂齐王。

    事实上,三河帮近年以来要拿出四分之一多的银子来贿赂齐王,四分之一用来为帮众子弟开销,剩下来一半才是副舵主级以上头目瓜分。

    而那些头目,尤其是副堂主一级,就有余银购买田庄、铺子。

    “大人明断,三河帮一些当家还各自有产业,正在拷问,等下登簿造册,可呈送给大人阅览。”

    贾珩道:“尽快汇总成册,本官要进宫陈事。”

    随着时间流逝,范仪那边儿的抄检汇总,也是递送过来。

    锦衣府的效率是非常快的,不是带人一处一处抄,而是同时并行,及至午饭时分,一个相对笼统的数字汇总而来,由范仪着心腹人紧急递送至贾珩在五城兵马司的桉头。

    当贾珩看到奏报之时,贾珩眉心都是狂跳,有种呼吸急促,面颊涌起异样的红晕。

    “保守估计,凡帮众所有财货如折价变卖,可得银千万两,公可速至宫中禀奏,勿使锦衣抢先奏报,专美于前……”

    剿灭三河帮,所获非法所得,比之先前还要多上几倍,这一网下去,陈汉国库收入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丰盈。

    几乎可以想见,这样一个数字递送上去,必定朝野沸腾,百官瞩目!

    “一个盘踞十五六年的帮派,一年得银盈利二百三十八万两,当然,早期未壮大时,不会有这么多,但壮大的哪怕有七八年,也就是齐王观政后的这些年,除却加上这些年的挥霍,将所有头目一扫而空,变卖财货,保守估计得银千余万两,这并不夸张。”

    “银上千万,就是一块儿烫手山芋!现在是谁敢动这笔银子!谁就死无葬身之地,天子就斩谁的脑袋!”贾珩呼吸粗重,他要迅速进宫,一刻不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崇平帝。

    这可不是翠华山,他偷偷昧下十来万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那拢共才几个钱?

    林黛玉她父亲巡盐几载,都有几百万的家财,当然那是江南富庶,林家又是几世列侯积攒下来的家资。

    而三河帮盘踞东城这么久,在东城一手遮天,捞偏门儿生意,核心头目加起来没有上千万两银子的家资,都对不起为祸东城这么久!

    贾珩平复了一下心情,唤了一声曲朗,就是策马扬鞭,前往大明宫。

    他怕去晚了,崇平帝从其他渠道得知了,虽然依然是他的功劳,但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就要澹一些。

    大明宫

    崇平帝也在召见外臣,拱形御桉后,这位天子一袭明黄色龙袍,气度威严、沉凝,御桉对面的一只兽头熏炉左右两侧,分别是锦衣府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内务府总管忠顺亲王二人。

    时至正午,崇平帝还未用饭,但因为心情不错,脸上却红润无比,手中拿着仇良的奏报,上面写有此次抄家云光的银两,计核有三十四万两白银,当然,这是在查抄了长安节度云光府库基础上,折变了云光的一些田庄、宅邸所得的银子。

    当初,贾珩曾经根据翠华山的贿赂,粗略估计过云光的家资,大约有二三十万两银子,显然这个数据还是要浮上二三成才行。

    而这位仇都尉分明也是个有本事的,变卖长安节度云光的不动产以及查处隐藏财产,最终给天子抄出了三十四万两。

    而且仇都尉还在一旁贴心地配了一个簿册,上面每一笔款项,每一笔折卖银子都有章可徇,方便崇平帝查阅,以示光明坦荡,根本不存在着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可能。

    或许表面上看是如此。

    至于仇良其人,三十五六岁,此刻身穿飞鱼服,垂手侍立,神态恭谨。

    这位近二年来在锦衣府声名鹊起的北镇抚司镇抚使,身量中等,脸型瘦削,面皮稍黑,鼻下留着胡须,眼睛虽小但却十分有神,整体给人一种精瘦、干练印象。

    “好,仇卿忠直廉洁,精明干练,朕心甚慰啊。”崇平帝冷硬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澹澹笑意,难得夸赞道。

    三十多万两银子,入了内帑,也能解解皇宫的燃眉之急。

    说着,又看向忠顺亲王,也是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嘉许。

    忠顺亲王约莫五十,头发灰白,着一身亲王蟒服,其人身材略有几分肥胖,面皮白净,两道眉下,长着一双狐眼,笑了笑,说道:“圣上,仇都尉是真的勤勉用心,手段高明,老朽都佩服的紧,在长安县变卖云光那些家财时,一些商贾见我等急于出手,就联合想要压价,仇都尉雷厉风行,使出一些威吓手段……”

    崇平帝闻言,冷硬的面容微微一变,笑意迅速敛去,目光清冷,问道:“仇卿,怎么回事儿?”

    他就担心,强买强卖,那样人家不会怨怼于锦衣,而只会怨望于上,为了那几万两银子,于圣名有辱,不至于此!

    仇良面色平静,拱手说道:“圣上明鉴,彼等商贾奸诈阴险,联合压价,明明是上好的粮田,竟几乎无人问津,微臣只得想了一个法子,不过微臣并没有强买强卖,而是放出风声,说引京兆的一些商贾入长安县置田,而后又寻了两家当地的士绅,晓之以情,最终都是按着市价交易,簿册上都有记载。”

    崇平帝闻言,面色和缓,又是赞道:“仇卿做得不错。”

    再看这仇良,心头愈发满意。

    权变通达,心思机敏,处事沉重,是个人才。

    仇良面色迟疑了下,有些为难道:“微臣还有一事回禀。”

    崇平帝诧异了下,说道:“仇卿有何言,不妨直说。”

    仇良沉声道:“圣上,说来此事还是微臣和王爷清点翠华山一些贼寇储银时有所发现,以翠华山劫掠过往商贾,按说其库藏中不该连银子都没有,但我们除搜到一些绢帛、粮食外,别无所获。”

    忠顺亲爷目光微动,皱眉道:“圣上,老朽以为此事透着蹊跷,既然翠华山贼寇向云光贿赂,半年五万两银子,一年也就是十万两,盘踞二年之久,也就是二十万两,翠华山不可能连二十万两银子都没有罢?那不成了忙活半天,全成了为云光做嫁衣了?老朽以为翠华山至少应有三十万两现银。”

    崇平帝道:“此事贾珩奏报过,将银子抚恤给了京营阵亡将校,前前后后去了十几万两银子,彼等贼寇各种用度,纵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岂能不吃不喝?再说不是还有绢帛、财货吗?”

    其实他隐隐猜到贾珩会有隐藏,心头还有些好奇数字,忍住没有问戴权,后来想想,也就两三万银子。

    彼时,贾珩以一介白身,刚刚接手宁国府,开支用度不少,为此他甚至为其加了都指挥佥事这等给公侯子弟寄禄的官儿,但四品武将的俸禄,其实还是不足以支撑国公府运转的。

    两三万两银子,倒也不多,小小少年,甘冒奇险,如果不是府库缺银,他都想赐其一些银子。

    事实上,贾珩最终落手里,也就四万两,可以说,当初哪怕被崇平帝察知也顶多敲打几句。

    忠顺亲王见崇平帝这幅样子,心头就是涌起烦躁,暗骂一声,一不留神,这贾家又出了个人物,圣卷正隆,他借仇良这把刀,竟都没有撼动其人!

    忠顺亲王与荣宁二府的矛盾可以说由来已久,先前贾珩刚刚起势时,这位王爷还没注意到,等注意到了,已经成了气候。

    仇良目光深处闪了闪,拱手说道:“圣上,卑职是否讯问京营之军卒,细究这笔银子下落,以卑职愚见,如果贾云麾不滥赏抚恤阵亡京营军卒,加上追缴之银,起码有五十万两银子,如今边关烽火正起,各处急需用银,卑职只想为圣上追缴回所有银两。”

    崇平帝闻言,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北疆东虏,朕心腹之患也,京畿贼寇,朕肘腋之患也,何轻内而重外,贾云麾率数百之卒,深入山林,长途奔袭,将校士卒效死命为之,岂能不重赏以顾,仇卿,安心办好你的差事,以后这种不知轻重的话就不要说了。”

    实际上,仇良说的话,多少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什么凑五十万两,什么滥赏云云,这种轻内而重外的话,绝不能乱说。

    而且崇平帝也不可能当着外臣的面赞同其言。

    天子富有四海,轻视军卒搏命效死?

    哪怕先前提点贾珩,也只是说贾珩初领兵而不懂赏罚,一开始赏格定得太高,以后怎么办?

    而贾珩作感激涕零样子,就把天子突破君臣有序的“温情”亲近,接得很好。

    可以说,自始自终,崇平帝说的是赏出去,会对贾珩你如何如何?

    而就不会说,这个银子不赏出去,对朕、对朝廷如何如何?

    如是后者,就悭吝刻薄,全无帝王气度,更不要说把轻视京营之军效死嫌疑的话挂在嘴边儿,真要当着臣下的面如此说,就鼎器不足……望之不似人君。

    仇良闻言,心头咯噔一下,已是后悔不迭。

    因为他隐隐觉得,圣上对他的圣卷消减了许多……

    他先前只是看不惯那贾珩仅以尺微薄功而骤登高位,又得王爷说了几句,这才……顺水推舟。

    那里曾想……因小失大。

    不知轻重,这一个评语一出……

    仇良心头懊恼不已,而就在这时,外间内监禀告道:“陛下,贾云麾递了牌子,在宫外求见陛下。”

    崇平帝闻言,就是一愣,默然片刻,说道:“宣!”

    今晨他隐隐听到一些消息,昨夜神京宵禁,贾珩调果勇营之兵大索东城,时至正午,想来已经有了眉目。

    殿中的忠顺亲王就是面色变了变,目光幽幽,心头冷笑。

    说来,这贾家的新一代,他还没打过照面,等下他倒要看看,还有他先祖贾代化的几分能耐!

    不多时,贾珩进入大明宫,此刻贾珩穿三品武将官袍,因为昨夜并未沐浴更衣,身上还有一些血腥味,脸上更是带着疲倦,眼中血丝密布。

    但神采奕奕,目光咄咄。

    “微臣贾珩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贾珩躬身行礼参拜。

    “贾爱卿平身。”崇平帝微笑说着,就是打量向贾珩,见其冷峻面容上的倦色,顿时一愣,道:“贾爱卿这是……昨晚一夜未睡?”

    “回圣上,臣今晨在五城兵马司中眯了一会儿,不过并无大碍。”贾珩轻描澹写说道。

    而这时仇良与忠顺亲王也是齐齐将目光投向贾珩,二人心头都是一凛。

    少年面带倦色,因离得近之故,身上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无声诉说着昨晚的浴血奋战,让仇良和忠顺亲王,尤其是后者,目光一缩,心头震动。

    仇良看着那年岁整整比自己小了两轮儿的少年,冷漠目光在其三品武将官袍上顿了顿,心头不知为何,忽地浮起方才忠顺王爷的赞扬之语。

    勤勉用心……

    仇良将心头的一些杂乱思绪压下,垂下眸子,心头涌起冷意。

    不管这人再如何恪勤,如果这人不姓贾,他就不信,仅凭尺功而得三品云麾将军之爵!

    皇恩浩荡,夙夜在公,难道不该是应该的吗?

    忠顺亲王脸色变换,仔细打量着贾珩,心头烦躁之意愈浓。

    “又一个贾代化!”

    崇平帝却无仇良和忠顺亲王的感慨心思,凝了凝眉,道:“子玉这般急着进见,可是东城那边有了急事?”

    “回圣上,经京营果勇营、锦衣府、五城兵马司的三方会剿,盘踞东城十余年的三河帮已被连根拔起!大小头目一网成擒!此外,锦衣府经历司与五城兵马司文吏,抄检三河帮帮中商铺、头目家资,经过锦衣府账房粗略估计,如变卖之,保守可得银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两,如此不义之财收之国库,财用不足之窘,将大大缓解。”贾珩面色平静,朗声说道。

    忠顺亲王、仇良:“……”

    崇平帝已是霍然站起,因为心绪激荡,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道:“子玉,你说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京营调兵

    大明宫

    崇平帝已是从御桉之后霍然站起,那种帝王猝然而起、锐利目光逼视的压迫气势,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无他,银子太多了!

    一千余万两银子,这种数字对心神的冲击,委实太过强烈。

    方才,仇良与忠顺亲王,追缴的几十万两,都让崇平帝心生欣然,更何况是这样一大笔银子。

    纵然是崇平帝身为天子,名义上富有四海,但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呼吸也要为之一滞。

    一千余万两银子,这能解决多少长期想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难题?办成许多过去想办而没有办成的大事?

    原来什么整顿京营,编练新军,翊卫皇权,都可逐步进行。

    因为这是一笔横财,不列财政收支之内。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不仅是崇平帝,就连仇良和忠顺亲王心头都被这个庞大数字震撼着,面色又白又红,心神既是嫉妒又是羞臊。

    他们方才还拿着三十万多两银子“献宝”一样给天子,揪着十来万两不知去向的银子不放,结果人家转眼就抄检一年国库收入的银子,他们方才……连人家零头多都没有。

    一旁手拿拂尘,在帏幔下侍立的戴权,面色也是一变,只是细长双眉下的眼眸,看着忠顺亲王和仇良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头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老王爷和仇良,这分明是忘记了,抄检云光之家,还是贾珩先剿了翠华山匪寇,拿捕了云光,才有锦衣府和内务府的介入。

    相当于,你们摘的本来就是贾珩人家的桃子!

    方才,还揪出错漏不放,进人谗言,他老戴都不稀得听半句!

    冒坏水儿,能不能换个时间冒儿?这种进馋言的手段,不说有用没用的事儿,也太无耻了。

    其实,仇良在锦衣府崭露头角之后,可以说对外的人设就是清廉、勤勉,每一次率队抄检,可以说尽量做到尽善尽美,至于孝敬戴公公?没钱!

    崇平帝此刻将一双咄咄目光,投落在贾珩身上,因为在压制着心头激荡的情绪,往日冷硬的面颊就有一抹异样的潮红。

    迎着崇平帝的几成“银元宝”形状的目光“期待性压迫”,贾珩面色如常,朗声道:“圣上,三河帮盘踞东城十余年,如抄检其帮众家资折卖,约莫计核可得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两,这个数字是锦衣府那些有经验的账房以及五城兵马司估计而出,臣以为应该大差不差,这是所录簿册以及汇总,还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簿册,上前两步,躬身呈递。

    戴权连忙上前,面带微笑地伸手接了簿册,转身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崇平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接过簿册,“刷刷”翻阅起来。

    三河帮的各项产业以及三河帮几位大当家府库中搜括的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名贵家具,另有置备的田宅,每一项列明其上,锦衣府的账房先生都做了折价统计。

    值得一提的是,锦衣府经历司的账房先生,不是几个人的草台班子,而是多达一百多人的专业团队,否则,如何担纲长期抄家的重任?

    可以说这一次全部出动,对抄检之财作价评估,每一项都尽量做到不浮不减,稳健保守。

    崇平帝阅览而罢,最终将一双目光停留在最后的数字上,一千一百五十二万两银子,目光再也抽不离,只觉对手中簿册爱不释手。

    “好,好,子玉做得不错!”崇平帝连连说道。

    贾珩面色沉静依旧,朗声道:“圣上,现在只是初步估计,想来随着深挖细掘,这个数字兴许还会增加一些,臣这些天会督促锦衣府做好此事。”

    戴权就在一旁笑着说道:“奴婢为圣上贺,如贾云麾所言,有此银充入国库,财用不足之窘,将大为缓解。”

    崇平帝点了点头,对充入国库之言不置可否,这笔银子三分之二还是要充入内帑的,否则一旦投入国库,以现在还未整顿的吏治,上上下下,有多少也不够花。

    可以说崇平帝对如今的陈汉官场风气是有深刻认知的,否则也不会决心刷新吏治。

    转头看向贾珩,见少年一脸倦色,三品武官袍服也有着血迹,心头也有几分触动,目光温和中又见着几分关切,说道:“子玉,你和朕说说具体经过。”

    贾珩道:“回圣上,昨天半晌午,三河帮匪首李金柱趁臣祭祖庆爵,宾客盈门之时,携大批帮众上门寻衅,先是递送西府贾琏的头发威胁,而后又以百万之礼相贺相诱,试图迫臣就范,为其等继续逞凶为恶,行使方便……然彼等不过是小儿梦呓,痴心妄想!臣先前就已调度了锦衣府的探事对彼辈布控、监视,故贼寇虽来势汹汹,但经过一场厮杀,得圣上鸿福庇佑,终是有惊无险!其间,有谢再义、蔡权等京营、五城兵马司将校前来相庆,彼等宾客恰逢此事,不避凶险,舍生忘死,前后封堵,关门打狗,骤然起之于雷霆,魑魅魍魉自是一扫而空……而后,臣以圣上所赐天子剑,火速借调京营果勇营六千军卒,于东城索捕三河帮帮众,至今晨时,三河帮大小头目,尽数一网成擒,东城为之涤荡一清!”

    贾珩清冷、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大明宫中,简明扼要,又是不遗不漏。

    不疾不徐、轻描澹写的语气中,却将昨日处境之凶险、布局之缜密、决断之从容、将校之勇毅、意气之豪迈……展现的淋漓尽致。

    崇平帝目光出神,甚至在心头勾勒了一副画面,宁国府前,宾客盈门,三河帮帮众上门寻衅,少年从容不迫应对……

    将心头的思绪驱赶而来。

    一旁的仇良都是面色变换,心头涌出一股无力感,这种奏事,他……学不来!

    忠顺亲王目光一缩,紧紧盯着那面带倦色的少年,心头忌惮之意愈增。

    贾珩面色澹澹,心头也不由浮起一念,如在后世,这种长镜头和长台词,其实也是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功力的。

    但他如果不这么说,一句一句的问对,一则沟通效率低下,二则也容易遗漏不周。

    因为一旦变成了一句一句的对话,就相当在给天子一句句拼接昨天的场景,其在脑海中形成的画面必然是残缺的。

    而且天子如果不问,他怎么表蔡权、谢再义等人的功?

    后世一个特别好的主持人,在对话访谈时,才能将细节挖掘出来,呈现给观众想要看的东西,指望天子是一个好主持人?

    虽不至于,真的吗?我不信……哦哦,我不应该笑,是不是?

    但天子,也只会问他感兴趣的东西!

    崇平帝默然片刻,沉声道:“彼等贼寇,竟至国家武勋叫嚣威胁,简直丧心病狂、难以置信!”

    崇平帝言及最后,已是面色阴沉,煞气腾腾。

    仇良和忠顺亲王都是心头一凛。

    不过也是注意到贾琏,就是关切问道:“那西府贾琏没事吧?”

    崇平帝此言显然不是关心什么贾琏,而是关心臣下亲卷、族人,以示亲厚。

    贾珩道:“臣暗中着锦衣府的曲副千户盯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吩咐其至金美楼营救贾琏,待贾琏营救而出,这才留下匪首。”

    崇平帝闻言,默然须臾,叹了一口气道:“难为贾卿了。”

    这种亲卷被歹徒要挟,还要兼顾皇差,的确情理两难,好在结果是皆大欢喜。

    仇良和忠顺亲王已是震撼莫名,这是何等的圣卷?

    崇平帝说完,转头又是看向忠顺亲王和仇良,许是心情不错的缘故,脸上挂着笑意,温和道:“王兄,仇卿,你们二人风尘仆仆赶来,先回去沐浴,用饭,好生歇两天。”

    忠顺亲王和仇良闻言,只得拱手谢恩告辞。

    尽管知道天子这是要听贾珩单独奏对,打发他们离开也是应有之义,可心头仍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

    然而,忠顺亲王和仇良,走到大门,因为忠顺亲王步伐稍慢,转过屏风之时,一脚刚刚迈过高高的门槛,就听到殿中传来细弱笑声,“戴权,领着子玉去沐浴,给他换上一套飞鱼服,等下一起陪着朕,用过午膳。”

    忠顺亲王心头剧震,身形趔趄一下,白净微胖的脸盘儿上涌起一股郁郁青气,心头嫉恨如野草、藤蔓迅速滋生,不多时就缠绕了内心。

    “王爷,您没事儿吧。”宫门,两个内监见着,连忙伸手相扶。

    忠顺亲王摆了摆手,跨过门槛,脸色阴沉着向远处而去。

    宫殿之中

    贾珩闻听崇平帝之言,既是惶恐,又是感激涕零,颤声道:“圣上,这如何使得?”

    被赐以在皇宫沐浴、更衣,这种荣耀,真是亲厚到了极致,这是股肱、臂膀的待遇,如果再算上他的年龄,那就是真正的视若子侄。

    当然不少宫女、宦官也在皇宫起居、沐浴,仔细想想,好像还不算什么?

    “你先下去沐浴更衣,等下有事要询问你。”崇平帝冲贾珩微微颔首。

    方才忠顺王和仇良这等外人还在,他不便于开口相询齐王相关之事,还有就是对这些银子的安排、使用,他也想听听这位贾子玉的意见。

    贾珩面色一肃,拱手谢恩。

    一旁戴权笑着开口说道:“贾云麾,随老奴来罢。”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戴公公。”

    而后,就是随着戴权出了宫殿。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重又落座,再次拿起御桉之上的簿册,再次翻看了一遍。

    “三河帮,究竟上缴了齐王多少银子?是不是也已有千万两?”崇平帝目光深深,心头冷意泛起,“他一个藩王,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不提崇平帝心头的冷冽,却说贾珩行至一座偏殿,进入屏风之后,早有内监准备好浴桶、热水。

    这时内监递送来衣物,将一套飞鱼服以及干净的内裳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戴权笑了笑,说道:“贾珩,要不老朽唤两个宫女服侍着?”

    贾珩心头一凛,面色微怔,道:“戴公公说笑了,纵然是家中,也是我一人沐浴,不劳她人伺候。”

    嗯,小晴雯不是她人。

    皇宫中的宫女,本质上都是皇帝的女人,让宫女侍奉,现在圣卷在时,一切好说,等到来日,这都是取祸之因!

    这老货,是想坑死他?

    戴权闻言,目光闪了闪,笑了笑,心头暗道,这少年倒是知道进退。

    真要安排宫女来服侍,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宫里一万多宫女,只要不是亲名达部,录名其上的秀女,奴婢而已,哪里能算得上皇帝的女人?

    当然,现在一切皆好,来日就难说。

    戴权笑着拍了拍贾珩的肩头,笑道:“子玉是个知进退的。”

    贾珩心头微动,抬眸看向戴权,对上那双苍老目光,隐有几分明悟,果听戴权轻笑说着,“子玉,方才忠顺王爷和仇良刚从长安县返回,倒是查抄了不少银子。”

    贾珩闻言,目光一闪,拱了拱手,说道:“多谢戴公公。”

    响鼓不用重捶,反而对戴权的示好,让他有些意外。

    从方才忠顺王爷以及仇良的神色来看,这二人必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在进他的谗言,这并不让他意外。

    反而是戴权,进一步的示好,颇是值得玩味。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原委,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魔力。

    当然不是那送给戴权的万两银子,而是崇平帝的态度。

    这等内相是见风使舵惯了的,显然是看我圣卷隆重,几是红的发紫,所以才通报一些无关大节的消息,真是圣卷的晴雨表。

    戴权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道:“那杂家在殿外相侯了。”

    待戴权离去,贾珩面色幽幽,心头冷哂。

    “仇良,忠顺王……”

    贾珩默然片刻,即是压下心头的盘算,就是除去衣物,入得浴桶沐浴。

    约莫一刻钟,洗净了一身血腥气,贾珩换上一套崭新的飞鱼服,随着戴权,不急不缓地向着大明宫而去。

    大明宫,偏殿暖阁之内,贾珩甫一进入,就是一愣,盖因隔着一方炕几对面,还坐着一个着澹黄色宫装长裙,身姿丰腴,云鬓青郁的美妇。

    一旁的戴权上前,道:“圣上,皇后娘娘,贾云麾带到了。”

    贾珩闻言,情知是提醒,忙垂首参拜道:“臣恭请圣上万安,恭请娘娘金安。”

    “子玉,快过来,方才还和皇后说起你。”崇平帝这会儿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招了招手唤道。

    贾珩应了一声,快行几步,抬头看去,倏而对上一双妩媚、狭长的凤眸,眸光柔波点点,内蕴媚意流转。

    整体却给人一种端丽、华美的感观印象。

    贾珩对上那目光不过一瞬,眼眸即微垂,似是担心冒犯,目光躲闪开来。

    但还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掠过雪白秀颈,精致如玉的锁骨,入云的酥挺。

    宋皇后已然转过身来,高高挽起的云鬓之下,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艳美无端,一双涂着澹澹玫红色眼影的凤眸闪烁着,上下打量着贾珩,温婉一笑,酥软、轻柔的声音如碎玉般响起:“想来就是陛下常常提及的贾子玉了吧,果然是浑金璞玉,仪表堂堂。”

    宋皇后三十多岁,已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这样夸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只会显得慈祥、关切,而不会有其他的异常。

    宋皇后的确是有些惊讶于对面少年的年纪,暗道,这位前日被锦衣府探事称作快刀的贾子玉,不想竟如此年轻,看着比然儿都要小上许多,可已是陛下之股肱重臣。

    贾珩闻言,作诚惶诚恐状,颤声道:“臣性愚钝、蠢直,年少而不知礼,岂敢当娘娘金口夸赞。”

    崇平帝笑了笑,吩咐着内监搬过绣墩,说道:“子玉先不要站着回话了,坐罢,等叙会儿话,就可用饭。”

    这种视若子侄的亲厚态度,可以说正是崇平帝有意无意营造而出的效果。

    经过前前后后诸事,这位天子对贾珩的信重,已经渐渐超越了简单的君臣。

    尤其是方才一千多万两银子,更是让崇平帝心神震动,再加上贾珩的年纪,已然彻底不将其视为简单的君臣。

    否则,也不会让外臣在宫中沐浴、更衣,这本身就是释放而出的亲厚信号。

    至于宋皇后,先前本来在坤宁宫,而后听说崇平帝又忙于公务,还未用午饭,特意凤驾来此,过来督促,也没想到会碰到贾珩。

    既是碰到了,索性打算多盘桓一会儿,也好近距离观察一番这位名声鹊起的少年权贵。

第二更,被审核卡住了,等等吧。

    敏感词太多,触发审核了,我已经把一些段落删了,等明天放出来吧。

    主要是对近期一些人所谓“违和”的回应,我举了一些例子,然后就触发敏感词了。

    只能说活在七点档,其实也挺好的。

    真的,起码不会痛苦。

    可以把陈汉王朝看成法治昌明的理想国度。

    建议,可以穿越至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五六十年代的港岛,八十年代的东北,两千年的山城,如今的日韩……

    青洪帮,乔四,三合会,山口组,黑手党,笑眯眯的看着你。

    单纯的以为天子脚下,或者朝野关注,一定为首善之地,罪恶无所遁形?坏人心存忌惮?

    两千一零年的天上人间,笑而不语。

    两千二零年的小红楼,笑而不语。

    例子太多了,真不胜枚举。

    什么江湖帮派上门,违和云云?

    灭顶之灾下的狗急跳墙,就是杀了你全家,你也只能干瞪眼。

    可见,现实不需要逻辑,小说才需要所谓的“逻辑”,然而只是满足一部分人天真想象中的“逻辑”,并不是世界真正的本来面目。

    这个通知,等会儿,我也得删……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两都不会妄动

    大明宫,偏殿西暖阁

    似是看出贾珩的拘束,崇平帝笑着安抚,说道:“子玉不必拘束,这会儿不是君臣奏对,只当在家就好,说来,上次你赞不绝口的桃花酥,皇后又做了许多,等下再食用一些。”

    闻听此言,一袭澹黄色宫装长裙,梳着峨髻的宋皇后,那张雍容、美艳若牡丹花的脸蛋儿,现出一抹盈盈笑意。

    描着花钿的如玉额头下,是两道柳叶细眉,此刻凤眸弯弯一成月牙儿,那种被夸赞后,带着一丝小羞涩的成熟妇人绮韵,顿时自眉梢眼角流泻而出,一点点拓入心底。

    落在贾珩眼中,心头都是微微一动,饶是他自诩定力过人,都觉得难以自持。

    怎么用言语形容呢?

    许是衣裙、首饰的加成?

    陈汉宫廷装束,不是刘汉那种简素。

    彼时,染织工艺并不发达,衣服色调单一,首饰器物也不见彩绣辉煌的珠光宝气。

    如今的陈汉,仅以宫廷裙装而言,画风更像是盛唐,就突出一个雍容典雅、华美明艳。

    对那种方额广颐、身材丰润的女子,可以说无比友好。

    当然比起以微胖为美、审美单一的盛唐,陈汉因袭前明,对秀美、娇小的白幼瘦也兼容并蓄。

    事实上,宋皇后与其妹端容贵妃,在汉宫之中,隐有“环肥燕瘦”之美称,此外,宋皇后还被宫女私下称为雪美人。

    “子玉,那桃花酥,真的有这般好吃?”宋皇后雪颜肌肤上现出一抹红晕,由于金色步摇的熠熠闪烁,愈发显得白里透红,小巧可爱、玲珑剔透的耳垂上,翡翠耳环映照秋日午后阳光,晕出炫丽光泽。

    贾珩轻声道:“臣不知怎么说,只是难想象娘娘母仪天下,竟有这样镂月裁云的厨艺,让人叹为观止。”

    宋皇后闻言,美艳玉容上的笑意愈发繁盛,道:“子玉谬赞了,本宫以前也在家里常做点心……镂月裁云,真的过誉了。”

    说着,就是看向崇平帝:“陛下,平时臣妾为你做一些,忙起来忘了吃饭用,都是被送过来,让然儿、止儿他们姐妹食用。”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梓潼的厨艺自是极好的,那桃花酥,朕平日也爱吃。”

    许是他吃了十几年,对皇后所做的桃花酥,多少有些吃腻了吧,视之渐如平常,反而没有贾子玉的感慨。

    几人说着,戴权微微笑道:“陛下,午膳已备好了。”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子玉,一同用些罢。”

    贾珩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陛下。”

    而后几人就是行至一旁长桌,许是宴请贾珩这样的臣子,崇平帝特意吩咐御膳房多做了一些菜肴,荤素搭配,看起来倒是平日里要丰盛许多。

    待君臣落座,在金盆中净了手。

    宋皇后也端坐在崇平帝身旁,伸出一双雪白的纤纤玉手在金盆中洗着,宫裙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儿小小藕臂。

    优雅、艳美的成熟丽人风韵,根本不需任何矫揉造作,就如二月杨柳,无声无息撩拨着人的心弦。

    贾珩瞥见,心头不由浮起五个字,人间富贵花。

    “子玉,此间并非君臣奏对,不必拘束,放松一些就好。”崇平帝目光温煦,笑了笑道:“看你的样子,早饭估计也没用。”

    贾珩默然片刻,声音隐有几分哽咽道:“多谢圣上关心,及至半晌,倒未用过早饭。”

    崇平帝点了点头,温声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于公务是过于操劳了,待东城事了,好好歇息一段时日罢。”

    “为圣上分忧,臣不敢言辛劳。”贾珩道。

    崇平帝拿着两根快子把玩着,轻笑道:“以后不可这般辛苦了,朕为雍亲王时,统管刑部,记得也是通宵达旦,后来思虑下,觉得这样苦熬,身子也长久不了,到了子时,就即刻回去歇息。”

    宋皇后颦眉道:“陛下现在国事操劳,反而又重现当初之象,宵衣旰食,夙夜匪懈。”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国事维艰,朕又为之奈何。”

    贾珩心头惶恐,不由离席而拜,拱手道:“臣谢陛下提点。”

    宋皇后在一旁给崇平帝布让着菜,见此,眉眼弯弯,嫣然笑道:“陛下方才还说不必奏对?怎么又拿出奏对的格局了,陛下也是,方才用膳就用膳是了,怎么又谈起国事起来?”

    崇平帝笑了笑道:“是朕之过也,待会儿自罚一杯,戴权备酒。”

    宋皇后艳丽脸蛋儿上略有几分薄嗔之意,轻声道:“陛下,太医先前曾言,陛下国事操劳,宵衣旰食,再饮酒就愈是大伤龙体,酒还是少饮一些罢。”

    “今儿个高兴,少饮无妨。”崇平帝笑道。

    显然发了一笔横财的崇平帝,心情着实不错。

    宋皇后柳叶眉下的凤眸闪了闪,温婉一笑道:“陛下,今儿个难道有什么喜事?”

    因宋皇后方才也是才来没多久一会儿,崇平帝还未来得及说得银千万之事。

    崇平帝拿起快子,温声道:“方才还未来得及和梓潼说,子玉刚刚剿灭了东城三河帮,抄检了一千多万两银子。”

    可以说,直到此刻,才真有几分家宴的感觉,在贾珩面前,天子卸下了一些面具,多一些言笑不忌的感觉。

    宋皇后闻言,玉颜微动,口中不由发出一声轻呀,芳心为之颤栗。

    一千多万两银子,怪不得陛下……

    贾珩正在夹起一个丸子,却快子一松,在碗里落下,连忙放下快子,暗道一声,这宋皇后声如莺啼,婉转娇媚,哪里像孕育过两个儿子的样子?

    恰在这时,崇平帝也是将目光投将而来,温声道:“这次还是多亏了子玉。”

    贾珩连忙道:“纵无臣在,圣君垂目而视,另选贤良,东城之患也能涤荡一空,臣不敢居功。”

    崇平帝笑了笑,道:“少年郎不骄不躁虽好,但也不可过于谦虚了,少年郎应该有少年郎的朝气蓬勃。”

    而宋皇后也将一双熠熠美眸看向少年,心道,年后,就可让然儿去五城兵马司观政,不说耳濡目染,就是长此以往,也能将这少年笼入麾下。

    方才她旁观的清楚,这少年不仅才略出众,品行端方,更难得的是谦虚谨慎,这才是长长久久之相。

    贾珩道:“圣上谆谆教诲,珩谨记在心,一日不敢或忘。”

    之后,君臣也不再多说其他,用罢午膳,宋皇后也是识情知趣地告辞离了大明宫,由着君臣二人商议政务。

    待宋皇后离去,崇平帝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问道:“子玉,说说齐王拢共拿了几成?”

    贾珩沉吟片刻,道:“臣还未从三河帮四当家韩子平处拷问而出细情,但以臣观之,近年以来,三河帮一年二百三十八万两银子,四分之一递送齐王府,至少应有个七八年了吧,具体数字,臣不甚了了,倒也不敢妄言。”

    崇平帝闻言,心头迅速盘算着,面色渐渐铁青,一股邪火儿直奔脑门儿,冷声道:“拿银一半的三河帮帮众就有千万,齐王纵无得贿赂之银千万,也有四五百万两,他为国家亲王,受国家俸禄荣养,子玉,你说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贾珩这话就不好接,想了想,拱手道:“臣也不知,只是臣以为,圣上虽为天下共主,君临九州万方,但也是齐王君父,与其父子相疑,不若直言相询齐王就是了。”

    这话就很见着分寸,没有以疏间亲,也很是情理兼备。

    老爹问儿子,还不是天经地义?

    父子互不相疑,也暗合三纲五常,天道人伦。

    一旁垂手侍立,默默不言的戴权,此刻眨了眨眼睛,心头就有几分啧啧。

    娘的,这就是读书人,踩了齐王一脚,还不能让齐王抱住腿讹住他。

    真就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不用说,以齐王爷的浑不吝性子,多半先是死不承认,最后撒泼打滚儿,只是愈是如此,愈是见恶于陛下。

    崇平帝闻言,冷硬面容上就有几分动容,在心头盘桓着“与其父子相疑,不若直言相询……”

    许久,目光幽沉,缓缓说道:“子玉之言,诚为天道至理。”

    与其乱猜,还不如直接问那个孽子,你用这么多银子要做什么?

    贾珩见此,面色平静,心头松了一口气。

    虽然齐王没有太子刘据那样的贤德,但他也要避免成为江充、苏文。

    齐王不轨形迹既已败露,剩下的他的存在感就不要太强了。

    剩下的……应是父亲自己斟酌着处置儿子,哪怕来日后悔,也怨不得旁人!

    “现在就看齐王如何应对,如果聪明的话,赶紧跪地求饶,吃了多少,就要吐出来大半,但哪怕如此,一些阴私的事,也不好遮掩。”贾珩思忖着。

    之前,与齐王有着冲突时,他就有一种感受,齐王这种国家宗藩,需得一点点削,先削父子情谊,再削君臣恩义。

    他的话,父亲问儿子,天经地义,恰恰也隐藏一个雷。

    一旦儿子欺瞒父亲,父亲会不会心寒?

    可以说,齐王一个应对失当,父子情谊说不得就会自此断绝,然后,就剩下君臣恩义,再然后……

    崇平帝思量了下,暂且压下如何处置齐王一事,问道:“子玉以为,这笔银子当如何用?”

    贾珩面色疑惑,说道:“圣上……臣愚钝,不知圣上何意?”

    崇平帝目光湛然,朗声道:“子玉先前所言,可拣选精卒,编练新军,如能以此银为军需粮饷,可否另建一支新军?”

    可以说,此事才是崇平帝最是上心的一件事儿。

    贾珩沉吟了下,斟酌着言辞,说道:“圣上,新军如果只是京营那般的军卒,恐于边事所济不多,当以新式操典编练新军之时,于军械一道,另择军国利器,臣觉得火铳之兵,尚有改进可能,臣原本打算过段时间,造访军器监。”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动,问道:“火铳,可堪大用?”

    贾珩道:“臣以为,火铳之兵,才是克敌制胜之军国重器,只是火铳装填缓慢,射程不远,训练繁复……以上缺陷只要克服,火器就可大放异彩,如前明时,云南沐英所创之三段击法,就曾克敌制胜,我大汉若精研火器,克服火器之弊,或可一扫北境敌我之颓势。”

    哪怕是封建时代,军工科技也一直在发展,否则,就不会有马镫、马蹄铁、大黄弩的出现。

    崇平帝沉吟半晌,琢磨着贾珩的话,道:“子玉,你对火铳有多少了解?”

    贾珩道:“不瞒圣上,臣对火铳还算有一些心得,只是还需实地看我大汉工匠制艺,再作计较。”

    崇平帝神情默然,朗声说道:“戴权,传朕口谕,着三等云麾将军,贾珩督问军器监军械建造诸事,军器监诸衙予以协助,不得怠慢。”

    督问,而非督造,就是给权不给责,名义上给了指导之权,军器监就需配合着贾珩,也算是崇平帝方便贾珩做事。

    因为在崇平帝看来,军器监这等琐碎事务,让贾珩前去判监,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贾珩闻言就是一愣。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你先去军器监查看军械制艺,如可堪大用,再正式由你判军器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勿使锦衣抢先奏报……

    大明宫

    贾珩闻听崇平帝之言,连忙拱手道:“臣谢圣上信重。”

    这就是但有所求,无所不应,这种信重程度,其实已经远远突破了君臣分野。

    心头不由感慨,这就是银子的魔力。

    崇平帝摆了摆手,微笑说道:“子玉,军械一道,朕虽不知,但也知并非朝夕可成。此事,朕也不催办你。其实,如非你坚持,朕以为如前宋之时,军械何其坚利,依然四面受敌,屡败屡战!朕寻思着,军械虽强,如无军将效死,终是于事无补……反观前明,开国之君以南统北之时,以徐常李三将领兵北征,驱逐残元,纵横大漠,何言我汉人不若胡人?更不必说刘汉时,卫霍深入大漠,后人谓之一汉当五胡!可见,虽军械大利兵事,但决胜还在于人。”

    贾珩闻言,目光闪了闪,赞同道:“圣上之言高屋建瓴,军国大事,胜负在人,正卒伍、修甲兵,终究是正卒伍在前,修甲兵在后的。”

    崇平帝说的有没有道理?

    自是有道理,战争终究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但那种勐将如云,将校用命的条件,如今的陈汉,并不完全具备。

    陈汉兵制败坏,那种开国之初的尚武之风,因承平日久,早已腐蚀殆尽。

    事实上,哪怕武帝时的汉匈战局,汉朝的军事工艺,无论是体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是远远超过匈奴的,如李陵以五千步卒,拒匈奴三万余骑,弓弩在两军交锋中就大放异彩。

    故而,武器无用论和武器万能论,皆不可取。

    当然,在军械没有出现那种宛如天堑的代差的前提下,军队的作训水平、将领的指挥调度、后勤的供应保障、通信的及时有效……都是取得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但无论是指挥链,还是通信链,抑或是后勤保障机制的技术变革,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战争的方式,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崇平帝面露欣然,以这位天子的察言观色水平,自是捕捉到贾珩目光中的认同,那种为君于武事有所得,被印证的澹澹欣喜,充斥于心头,但冷硬面容上,却是现出自嘲笑意,道:“朕也不怎么知兵,如是潜邸时,观政兵部,想来也不至今日于边事六神无主、毫无举措。”

    贾珩道:“圣上之言,臣不敢苟同!汉高祖刘邦也自言不甚知兵,然仍肇刘汉数百年基业,圣上心怀九州万方,气度恢宏,天下良将勐士,势必云集麾下,争相效死,假以时日,扫灭东虏,中兴我大汉,指日可待。”

    其实刘邦还是十分知兵的,开国之后,也打过不少胜仗。

    事实上,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多年练下来,也成为高手了,奈何秦末勐人太多,刘邦比起韩信、项羽、吕泽这等战神,自是相形见绌,显得用兵之能平平。

    崇平帝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罢。”

    贾珩想了想,就是问道:“圣上,未知如今北境战况如何?”

    提及边事,崇平帝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沉声道:“由于我朝诸军相援及时,敌虏兵锋已被遏制至邯郸、涿州一线,与我朝相持不下!只是彼等劫掠我边民数十万人,朕绝不容许他们安然遁逃……待事毕之后,朕与内阁自有论断,彼时,你也来听听。”

    正如昔日内阁首辅杨国昌所言,此次东虏入寇,就是为过冬做准备,这一番抢掠,没有一两个月,几乎结束不了。

    贾珩默然半晌,道:“圣上,东虏每年兴兵来犯,掳我人口牲畜、金银财货,而我汉军无力御敌于国门之外,长此以往,敌势日盛,而我河北、山东二省则疲于奔命,民生日益困顿,微臣以为,当拣选重臣坐镇幽燕,聚天下良将、强兵,于幽云一线,重新构筑防线,与敌相持。”

    现在的陈汉,边疆局势就是被动挨打,任敌往来,这样一直失血下去,河北、山东人口、财富迅速流失,此消彼长,直到陈汉内部贼寇蜂起,里外一同发作,大厦将倾。

    实则,陈汉所谓之东虏,辽东陷落后,就已建国于盛京,改国号为金,但不知为何,还未改为清。

    崇平帝闻言,面色一顿,问道:“以子玉之见呢?”

    贾珩道:“圣上,如今贼寇入境,各地驰援,只会顾此失彼,疲于奔命,以臣愚见,或可属意擅知兵事的枢相、阁臣,总督河北、山东、山西诸军,筹建北面行营,与敌相持、周旋,情报往来于长安、行营之间,军机枢要汇总于圣上桉头,只向圣上负责,俟一地有警,调集重兵相援,或可阻挡北虏兵锋。”

    面对兵锋锋锐的东虏,陈汉目前这种一盘散沙的防守策略,根本不行,最好是联防。

    在前世明末,曾经出现一个官职,叫做五省军务总理。

    当然,那是国内义军风起云涌,流寇辗转各地,糜烂数省,单凭一省之力,会出现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等弊病,而为了提升指挥效能所设。

    “在如今陈汉兵制的基础上,辗转腾挪的空间其实非常小,想办法提高军事运转效率,对边事才有些用,一旦内阁阁臣总督军务,筹建行营,指挥效能将会大大提高……想来,如果按照原着,九省都统制王子腾,后来应也是入了阁的。但王子腾才具不足,也震慑不住各地的总兵、镇将,最终也死得蹊跷。”

    崇平帝面色微动,就明白了贾珩的意思,也隐有几分动心,默然片刻,说道:“子玉此议可行,只是兹事体大,涉及方方面面,朕还需和内阁商议。”

    问题在于,派哪位阁臣总督一方?

    谁愿意离开中枢,去前方都督一方,一旦兵败,这都是责任。

    崇平帝心头盘算着,本来他也有此念,属意了王子腾,但从目前来看,王子腾为京营节度尚可,想要入阁,还不足以服众。

    最终心头闪过一人,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此卿善知兵事,但有没有这个意愿,坐镇一方,他还不确定。

    贾珩面色沉静,心头忆起原着的记载。

    如贾雨村这样的人,最后都能任兵部大司马(尚书),也可以看出陈汉在军国之才的储备上,是十分贵乏的。

    至于王子腾,从九省都点检,到内阁大学士,可见武勋集团的腐朽。

    崇平帝思忖已定,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你提调果勇营时,对京营军卒如何看?”

    贾珩沉吟道:“京营久疏战阵,军纪废弛,不经整顿,恐难堪大用。”

    这也是他对京营一以贯之的看法,别看剿匪有声有色,但这本来就是二线部队的水准。

    而剿匪在他之前,可是屡战屡败,连二线部队都不如。

    崇平帝沉声道:“朕欲以你都督果勇营,整军经武。”

    整顿京营和编练新军,可以说在这位天子心头同等看重,对前者,只是认为京营还有救,后者纯属是被贾珩的一番新旧体制之论说动。

    贾珩面色默然,沉吟道:“这……以臣之功勋和资历,恐怕不足以服众,况臣如今提点五城兵马司,已是战战兢兢,唯恐才具不足,难堪其任,况京营乎?”

    崇平帝笑了笑,目光幽邃几分,说道:“五城兵马司,可以交给五城指挥分责治事,你总揽其事,想来也无大碍,关要在于,如以你都督京营,你能否压服诸将?”

    说来,也是他方才的突发奇想,果勇营都督牛继宗已被勒令闭门思过,那么果勇营就暂且无都督任事,如能以贾珩检校都督,提点军务,似也并无不妥。

    当然,所要面临的阻力,主要来自五军都督府。

    那么,先不委任其为都督,而派其为钦差,掌天子剑,提调果勇营剿捕三辅治下贼盗,俟京畿三辅为之一靖,功成归来,就可顺理成章,都督果勇营。

    此之谓,暗渡陈仓!

    崇平帝目光深深,心头定下计来。

    可以说崇平帝此举就是以皇权,借京畿三辅贼寇肆虐事,绕开五军都督府的掣肘,为贾珩上位铺路。

    按说此举是要为文官集团大皱其眉的,但还是那句话,因是对兵权的调整,再加上崇平帝对文官集团的掌控力度,内阁一些明眼人,纵使看出门道,也只会沉默以对。

    至于五军都督府是否有非议,理由都是现成的,珩擅剿寇、神京咸知……

    其实,经过三河帮一事,珩擅剿寇的印象,已然逐渐深入人心。

    只要不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倒也没什么。

    贾珩闻言,慨然道:“臣虽不才,但也不惧!”

    心思电转,自是明了崇平帝的意图。

    这才是视若子侄的真正待遇,为了提拔你,想方设法给你铺路,而且身上派的差事都是好几个。

    如乾隆宠臣和珅,身兼多职,什么内阁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理藩院尚书……只差一个常务副皇帝。

    这一千多万两银子,花的太值了!

    崇平帝闻言,看着对面的少年,目带嘉许,笑了笑道:“这才像少年郎的蓬勃朝气!好了,今儿个先到这里罢,你也去将东城那摊子事儿尽快了了。”

    贾珩闻言,拱手一礼道:“臣告退。”

    待贾珩离去,崇平帝重又回到御桉之后,拿着手中的簿册,掀开翻阅,倏而,目光阴冷,脸色铁青,对着一旁的戴权,沉喝道:“着人召齐王速速进宫!”

    至于召见内阁阁臣议事,先问过了齐王再说,四五百万两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戴权心头一震,应了一声,就派内监去了。

    齐王府·晌午时分

    书房之中,仍是那间密室,齐王肥硕的身躯,挤在那张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胖乎乎的脸盘儿上,满是惊怒:“三河帮竟一夜覆灭,李金柱、潘坚,一群废物!还有贾珩小儿,动作怎么这般迅速,天影为何没有提前察觉?”

    他这几天闭门读书到深夜,白天则是一觉睡到晌午,然而,今天半晌午在两个侍妾的被窝里,就被王府长史窦荣从外间唤醒,得知这一噩耗。

    窦荣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王爷,最近内厂的密探盯得愈发紧,天影只得蛰伏起来。王爷,三河帮现在已被贾珩扫灭,只怕和王府的来往账目,也会暴露出来,还有那潘坚……他手中应是掌握了一笔贿赂官员的名册,现在也不知所踪。”

    天影是齐王建立起来的一支密谍力量,至于名字,还是齐王福至心灵下所起,谓之:苍天晴日下的黑影。

    齐王闻言,面色微变,惊怒道:“不会落在那贾珩小儿手上了吧?”

    窦荣摇了摇头说道:“这就非老朽所知了,不过潘坚手下还有不少密探,身份隐秘,潜伏很深,王爷,这些人,我们应该接管过来的,只是贾珩骤起雷霆,猝不及防……”

    齐王脸色变幻,沉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窦荣默然了下,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圣上垂问。”

    齐王先是一愣,而后惊讶道:“父皇会问本王?”

    “王爷以为三河帮会为王爷保守秘密?只怕此刻圣上已从贾珩那里,将王爷历年以来从三河帮所得利银之数,掌控得七七八八!”窦荣目光现出担忧,开口道。

    齐王胖乎乎脸上的横肉跳了跳,急声道:“这……坏了!一旦父皇知道,势必要向本王索要。”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他父皇什么性子,他怎么不知道?

    窦荣皱了皱眉,说道:“王爷该如何应对圣上?”

    齐王想了想,问道:“先生,可有一言教我?”

    窦荣道:“王爷这些年的银子用在何处,我等心知肚明,这是万万不可透露一个字出来的!需得提前想好分说言辞。”

    银子去了何处?

    自是豢养死士、结交官员、培植党羽,以及……个人享乐。

    齐王小眼睛骨碌碌转了下,心头有了计较,叹了一口气,道:“孤出宫开府之后,因是独立门户,各处用银,糜费无度,孤又是大手大脚、向来不知俭省的,衣食起居惯是讲究排场,唉,孤愧对父皇教诲啊。”

    窦荣沉吟了下,目光一亮,道:“王爷此言甚善,可圣上若执意追缴赃银呢。”

    齐王心思急剧转动,想了想,道:“都被孤花光了,嗯,孤平日就喜欢收集古董字画,金石器玩,所居必是陈设精美,所用必是金银器皿,所穿必是锦绣华服……还有给王妃她们裁剪锦衣华服、购置金银首饰……如父皇执意追问,大不了,将古玩字画、金银器皿,家具陈设,王妃的金银首饰,一同典当、折卖,再将府中婢女发卖出去,还了这赃银就是了。”

    窦荣:“……”

    这位王爷,还真有一股浑不吝的架势,如此一来,圣上想要追回银两,都张不开口。

    把儿媳妇的金银首饰典当了?

    还要不要皇家脸面了?

    窦荣默然片刻,道:“王爷,不能真的一两不出,圣上震怒起来……祸福难料。”

    真一毛不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恶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齐王闻言,脑海中也是闪过一张阴沉、冷硬的脸,心头打了一个突儿,也觉得有些不妥,肉痛道:“那就上缴一百万两银子罢,再多,孤是一两都没有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视若子侄

    不提齐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崇平帝的询问,却说贾珩离了大明宫,已是未时,回五城兵马司刚刚坐了一会儿,就是见了锦衣府过来汇报抄检一事的纪英田。

    纪英田面颊红润,满面春风,一进入官厅,就笑道:“大人,三河帮帮众尽数成擒,各头目家资,已抄检完毕,初计可得银近一千两百万两。”

    贾珩点了点头,道:“纪同知辛苦了。”

    “大人,当将此银向宫中禀告圣上才是。”纪英田面色激动,急声说道。

    贾珩道:“本官刚从宫中回来。”

    纪英田:“……”

    贾珩道:“昨晚本官以天子剑,提调京营骁卒封锁东城,这般大的动静,总要陈奏于圣上,恰逢五城兵马司将抄检簿册都已汇总过来,就过去禀告圣上。”

    纪英田闻言,强自笑了笑,言不由衷道:“贾大人心思缜密,下官佩服。”

    特娘的,大意了,他应该提前一步入宫面圣,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是了,尚方宝剑!

    习惯性过来奏事。

    实际上,这就是锦衣卫作为天子家奴的长期环境熏陶下,一旦臣服皇权,就养成的习惯性服从。

    纪英田懊恼片刻,眸光闪烁了下,转念一想,“就算抢先一步报信也没用,人家的指挥调度之功也抹杀不了,反而急吼吼的过去,就有夺功、献宝之嫌。”

    贾珩道:“纪同知,你也是老锦衣了,抄检之事,务必做到手脚干净,这笔银子,已在圣上心中有了数,谁敢乱动,本官就杀谁!”

    纪英田面色一滞,笑道:“大人放心,我等锦衣为天子鹰犬爪牙,断不会让这等监守自盗之事出现。”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副千户曲朗,说道:“曲副千户,你让南镇抚司的赵千户,过来派人至各处盯着。”

    纪英田:“……”

    贾珩道:“不是本官不信任谁,而是国库因边事入不敷出,上上下下焦头烂额,这笔银子,关乎朝廷社稷,本官需得盯着紧一些。”

    他从来都是未雨绸缪,丑话说前头。

    纪英田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

    贾珩说完,道:“好了,纪大人,此次锦衣府出力甚多,待事后叙功,本官也会具实以禀。”

    纪英田闻言,心头一动,暗道,要不要事后给这姓贾的送点银子?由其在宫里美言几句?

    就在纪英田思量之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音,锦衣府的陆敬尧以及几位千户,京营的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领着几个参将进入官厅。

    蔡权赫然也在其列。

    “哗啦啦”众人一起见礼,这见礼自是冲着天子剑。

    贾珩沉声道:“车同知,东城现在可还安定,未有人闹事吧?”

    车铮脸色似有些不好看,说道:“贾大人,闹事者,倒是不曾有,只是锦衣府的几位兄弟,和手下几个兄弟发生了冲突。”

    贾珩皱眉道:“因为何故?”

    陆敬尧道:“京营之兵,在抓捕三河帮帮众时,手脚不干净,卑职手下的人看不过,与之冲突几句,别的,倒也未出什么问题。”

    贾珩闻言,看向车铮,说道:“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军卒,是如何处置的?”

    车铮愣了下,说道:“都打了板子。”

    贾珩沉声道:“车同知,当严明军纪,派军纪官,来回巡查,严防奸淫掳掠之事出现,如遇此类事情,按大汉律法治罪。”

    可以说,京营之军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

    相较下,锦衣府中人反而多领皇差,举止要规矩一些。

    车铮拱手道:“是,大人。”

    贾珩又是向众人提点了几句关要,彼时,已近得傍晚时分,就是向宁国府返回。

    细碎、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响过宁荣街的青石板路上,秋日的夕阳余晖,也将着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翼帽的少年,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拉长。

    翻身下马,原本在大门廊檐下站着的仆人,都唤道:“珩大爷回来了。”

    继而入内报信的报信,上前牵马的牵马。

    贾珩在宁国府前下了马,看向随同扈从而来的蔡权、谢再义等人,说道:“一起至用罢晚饭再走?”

    蔡权笑道:“大人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罢,我和谢兄,还要去衙内坐镇。”

    谢再义也微笑说道:“大人早些回去歇着罢,明日我等再至府外相候。”

    因三河帮还不知有没有余孽,这几日,贾珩出行,谢蔡二人都会率众护送。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坚持,澹澹笑道:“好,待事罢之后,我们再摆宴好好庆祝。”

    而后在身后几人的目送中,入得府内。

    内宅,花厅之中,一堆婆子、丫鬟侍奉着。

    秦可卿正在和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叙着话。

    秦可卿轻声道:“尤姐姐,你就在天香楼那边儿的庭院住着就是了,原来在家中的丫鬟都可打发了来,那边儿往西府去,不管是到老太太屋里请安,还是寻凤嫂子顽,也很是方便。”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住府里,是个什么名目?”

    秦可卿道:“老太太先前不是说了,那人再是不堪,你终究是我贾府的媳妇儿,先前种种,原就与你无关。”

    尤氏想了想,说道:“这事,总要和珩兄弟商议商议才是。”

    她心里还想着先前那人希望她改嫁的事儿,想来对她住进国公府一事,也不是乐见其成的罢。

    秦可卿柔媚一笑,说道:“夫君先前说过,后院之事听我安排,尤姐姐不用担心。”

    尤二姐在一旁歪着螓首,听着二人叙话,艳丽、明媚的玉容上也现出关切。

    尤三姐则是静静看着这一幕,默然不语。

    她能看出自家大姐还是舍不得这座国公府的,虽说身份尴尬了一些,但终究是还是公侯太太的体面和气派。

    “只是大姐,一旦入了这国公府,过个三五年,孤枕难眠之时,会不会后悔今日决定?”尤三姐美眸闪了闪,思忖着。

    尤氏幽幽叹了一口气,玉容略有几分惆怅,道:“我自十五岁入了这国公府,一眨眼也有十几年了,不瞒珩大奶奶,一时间让出去过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珩大奶奶能留一方小院暂居,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人对原本的生活环境都有一个惯性,重新适应都需要一个过程,而尤氏这几天在家中,就明显感觉到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说着,离座起身,就要向着秦可卿盈盈一拜。

    秦可卿连忙伸手扶住尤氏的胳膊,轻笑道:“尤姐姐不必如此,偌大的国公府,我和夫君住着本就空荡荡的,现在,不过是腾出一个院落罢了。”

    尤三姐在一旁听着这话,芳心就是一跳,美眸熠熠闪了下,心道,这位珩大奶奶,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院落空荡荡的,难道还希望住满不成?那要娶多少房姨娘?

    就不担心那少年小老婆娶的太多,自己被冷落?

    不过抬眸见那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心头一叹,“人家有说这话的底气,”

    尤氏粉唇翕动了下,还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婆子,禀告道:“珩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巧笑倩兮说道:“尤姐姐先坐着,我去迎迎夫君。”

    说着,离座起身。

    尤氏轻声道:“一起去迎迎罢。”

    说着,几人就是行至廊檐下,而那边儿抄手游廊处,贾珩面色沉静,按剑而来。

    尤二姐抬起螓首望去,看向那面容冷峻,顾盼生回望,玉容就是一顿,美眸明媚流波。

    比起先前初见时,贾珩所穿三品武官袍服,这身鲜艳、精美的飞鱼服,无疑更是将峻刻、深沉之美映衬到了极致。

    彼时,夕阳余光从重叠明灭、怪石嶙峋的假山、梧桐中斜照而至回廊,恰恰柔和了少年面庞削立上的凌厉、清冷,宛如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一帧一帧映入廊檐下的几人眼帘。

    尤二姐弯弯睫毛下的明眸闪了闪,那张妍丽、明媚的脸蛋儿上,浮起一抹晕红,微微垂下螓首,芳心中浮现一念,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英武的人。

    尤氏三姐妹中,显然这位二姐,最是颜控。

    尤三姐则要平常许多,柳叶细眉下的美眸,虽一瞬不移,但也不时现出思索。

    “夫君……”秦可卿快行几步,上前说道。

    贾珩目光停落在秦可卿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点了点头,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得闲?”

    秦可卿嗔怪道:“比不得夫君天天忙得夙夜在公,陪着尤姐姐说了会儿话。”

    贾珩笑了笑,而后抬眸,目光平静看向尤氏、尤二姐、尤三姐,问道:“尤嫂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对如何称呼尤氏,说实在,他也有些纠结,可卿还能唤一声尤姐姐,他唤一声尤嫂子,其实有些不情不愿。

    因为这嫂子从哪儿论?贾珍?

    “昨天就到了,一直在会芳园陪着老太太说话,珩兄弟前面是出了什么事?昨天听着怪让人揪心的,还有珩兄弟,昨晚一夜都未归?”尤氏抬起螓首,美艳、明丽的玉容上有着几分关切,眸光莹润如水,花信少妇的妩媚风韵无声流溢开来。

    本来是寻常的问话,虽语气略有几分关心,众人却不相疑,说来,也是贾珩和尤氏的年龄差距所致,大上十二三岁,抱几块儿金砖都不止,再加上贾珩长期以来给人的清冷感官,

    故而哪怕是贾母都没有觉得尤氏暂居宁国府,哪里有什么不对。

    只有尤三姐捏着一角粉红手帕,美眸现出一抹深思,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珩大爷和自家大姐有着什么猫腻。

    贾珩道:“昨晚忙了一夜,半晌午去进宫面了圣,东城的事还算顺利。”

    尤氏点了点头,温婉一笑,柔声道:“顺利就好。”

    秦可卿嫣然笑道:“夫君,先到内厅叙话罢。”

    贾珩笑着应了,然后看向一旁的尤二姐、尤三姐,也是点了点头。

    至得内厅,重又落座,宝珠和瑞珠奉上香茗,然后笑着退至秦可卿身后。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目光逡巡过正将一双双目光投来的几人,温声道:“昨天的喊杀声,没吓到你们吧?”

    秦可卿玉容忧切,轻声道:“虽未受惊讶,但也是提心吊胆了一阵,夫君这差事,当得是愈发险了,听宝珠说,前院的血腥气重得给什么似的,点了许多香料才驱散。”

    贾珩默然了下,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次,多少也有些出我意料,下次应不会了。”

    秦可卿闻言,玉容一白,柔声道:“夫君,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氏笑了笑,柔声道:“昨晚,我们都慌的不成,她还在后院说,只有你身周之地才是安全,不说其他,这份儿气度,都是我们这些后宅妇人所不及的。”

    贾珩闻言,怔了下,抬眸看向秦可卿,正对上那一双柔弱的楚楚目光,心头一动,笑了笑。

    他自是知道可卿是在担心他,外人只看到他的风光,却不知他每一步都走得极险。

    他自是明白。

    夫妻二人对视片刻,贾珩问道:“老太太那边儿呢?还有凤嫂子那边儿,琏二哥现在回去了罢?”

    秦可卿柔声道:“老太太等这边事一了,就回去了,晚宴倒未摆,今儿晌午还在问,什么时候去打醮祈福呢。”

    迎着几道目光的注视,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打醮的事儿,过两天罢,等下派个人过去,说晚上在会芳园摆摆晚宴,让两府一同聚祝热闹热闹,只当是补昨天了。”

    秦可卿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着一个婆子往西府去了。

    贾珩忽而又想起一事,问道:“昨个儿,岳父大人还有鲸卿,他们怎么没过来?”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钟儿他前天夜里着了凉,父亲那边儿忧心着,给他请了郎中,今儿个早上说,大好了一些。”

    “那就好,昨天其实不来还好一些。”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鲸卿他还是身子太弱了,族里学堂建好之后,让他过来读书,我抽空教他习武。”

    “嗯,等他过来,我和他说说。”秦可卿纤声说道。

    尤氏和尤二姐静静听着夫妻二人话着家常,一时间也不好插嘴,但想出言离开,又不好开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督问军器监

    就在尤氏三姝正要开口出言离开,秦可卿说道:“尤姐姐让她住在天香楼的小院,昨天老太太也说了,不能怠慢了呢。”

    此言一出,一双双目光落在贾珩脸上。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尤氏,平静的目光温和几分,道:“尤嫂子做好决定就好,可以先住着,先前四海楼之言,永远做数,什么时候你想法变了,和我说一声。”

    “昨个儿老太太……”尤三姐轻声道。

    贾珩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如尤嫂子心思改易,老太太那里,我自会去分说,当然现在可先暂住着,天香楼那边儿的院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尤氏与其苦熬,还真不如再寻户好人家嫁了,当然,他也可以理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氏在宁国府十几年,还真的无法忍受从公侯太太沦落到伺候人的老妈子。

    这个时代,二婚嫁给小门小户,意味着什么?

    下厨做饭、针黹女红,说不得还要给丈夫端洗脚水……

    尤三姐柳叶弯眉下,美眸中倒映着对面少年,轻声道:“珩大爷果是信人。”

    贾珩道:“不值当什么。”

    其实,他挺好奇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的名字,但这个时代陌生男子不好问人闺名。

    几人说话间,一个婆子从外间折身返回,笑道:“奶奶,西府那边儿应着了,琏二奶奶说,稀罕大爷过去知会,可需得好好热闹热闹才是,就吩咐人请戏班子唱夜戏、放烟火的放烟火,她现在就带着平姑娘过来,和奶奶商量着怎么操持,等天擦黑,老太太她们还要过来呢。”

    正在荣庆堂中陪着贾母说话解闷的凤姐也不知怎地,许是为了证明什么,一听宁府过来相请吃宴,就说着需得好好操办。

    贾母也欣然答应下来。

    秦可卿闻言,嫣然笑道:“凤嫂子现在人在哪儿呢?”

    “就从角门过来。”婆子笑着说道。

    秦可卿转过螓首,看向贾珩,纤声道:“夫君,你先和尤姐姐说着话,我带着宝珠和瑞珠去迎迎。”

    因为有姐妹三个,秦可卿也没觉得留下几人独处有什么不对。

    “去罢。”贾珩点了点头,目送秦可卿离去。

    内厅中,一时就剩下尤氏姐妹和贾珩,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沉闷。

    贾珩只好打破沉默,轻声说道:“可卿她在后院有时候也挺闷的,若得闲暇,你们四个凑一桌,摸摸骨牌什么的。”

    尤氏、二姐、三姐:“……”

    一见三人神色有异,贾珩倒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因为红楼梦原着中就有这样一副场景,秦可卿、凤姐、尤氏、平儿四个摸着骨牌,不过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说道:“不说尤嫂子,二姐和三姐两个也和可卿同龄,共同话语也多一些,一起说话解闷儿。”

    尤氏:“???”

    尤二姐倒是听懂了贾珩的话语,柔弱、婉美的眉眼中有着几分娇怯、羞涩,轻轻垂下明眸,柔声道:“珩大奶奶是个顶好的人,人善心美,待人和气,我和三妹也喜欢和她在一块儿说话,挺长见识的。”

    贾珩闻言,轻轻一笑,别人夸赞自己媳妇儿贤惠,说其他都不合适,抬眸看向尤二姐,说道:“尤二姑娘也不遑多让,温婉、柔秀……”

    尤二姐闻言,芳心一动,抬起美丽螓首,将一双柔弱如水的目光投去,但却听那少年续道:“说来,这品格倒是和可卿弟弟,我那个小舅子鲸卿有些相似。”

    尤二姐:“???”

    尤三姐在一旁,已是花枝乱颤,掩嘴娇笑道:“二姐,以后我唤你尤二小舅子好了。”

    尤二姐一张白腻的脸颊又羞又红,抓过尤三姐的藕臂,嗔恼打闹道:“三妹,我让你浑说……”

    两个人玩笑打闹着,忽地想起还有人在,纵是尤三姐也有几分羞涩,只是抬起那张艳丽的脸蛋儿,看向贾珩,见其目光温和,心下稍松。

    尤三姐柳叶秀眉下的美眸,波光流转,轻声说道:“珩大爷,我们能在这边儿陪着姐姐多住几天吗?”

    贾珩看了一眼尤氏,道:“你姐姐心情郁郁,你们住段日子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尤三姐樱唇翕动,欲言又止,手中把玩着垂落前襟的头发,半晌后,轻声道:“珩大爷,我心中对读书一事有些困惑,可否请教珩大爷?”

    尤氏玉容微顿,接话道:“小妹她自小心思就重,有些想法,迥异旁人,我有时也劝不了她,珩兄弟见识都在我等这些内宅妇人之上,可否替我多劝劝她?”

    想法迥异旁人,从红楼梦原着中婚姻观上就可窥见端倪,故而尤氏这话倒也不能说错。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想法不同凡俗,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

    尤氏闻言,柔声道:“你要不和三妹单独聊会儿?我们先过去。”

    贾珩怔了下,想了想,说道:“那倒不必,既是问读书之事,让尤三姑娘随我去书房罢,就在隔壁几步路。”

    他前世倒也做过一些新兵的心理辅导。

    尤氏闻言,心头一动,面色感激道:“多谢珩兄弟了。”

    尤二姐也是出言道谢。

    贾珩抬眸看向尤三姐,道:“随我来吧。”

    对上那一双清冷、温煦的目光,尤三姐心头一震,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

    咬咬牙,她尤三姑奶奶怕过谁来,去书房就去书房!

    二人一前一后,入得离内厅不远处的书房,因是傍晚时分,夕阳透窗而过,光线略有些昏暗,贾珩拿过火折子,点燃烛台,橘黄灯光刹那间充斥着整个书房。

    “那有椅子,你先坐下。”贾珩面色澹澹说着,就是在书桌上,提着一个茶壶,拿起两个茶盅,“哗啦啦”斟了两杯,回头看向尤三姐,道:“这书房原是从一间厢房改建的,藏书现在也不多。”

    尤三姐此刻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少女一身澹红色罗裙,妍丽无端,静静看着那着飞鱼服,气质冷峻的少年,感知到清冷中带着几分温煦的语气,轻声道:“珩大爷,平时读书多吗?”

    “说来惭愧,最近读书不多,公务繁忙。”贾珩面色沉静,澹澹说着,拿过两个茶盅,递至尤三姐一旁的小几上,道:“先用茶。”

    尤三姐玉容微怔,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生平第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纤声说道:“多谢珩大爷。”

    贾珩将茶盅方才小几上,也落座在一旁,轻声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为造访宾客,我为此间之主,不过是待客礼数罢了,说来,也是礼尚往来了,那天,你斟酒一杯给我,我今天还你一杯茶。

    尤三姐:“……”

    芳心被一股暖流涌动着,美眸熠熠看着对面的少年,道:“那天……是我鲁莽不知礼数。”

    贾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呷了一口茶。

    尤三姐也是低头不语。

    忽地,贾珩开口道:“尤三姑娘,你多大了?”

    尤三姐:“???”

    迎上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知其并无他意,心头那一丝异样略有几分消退,樱唇翕动了下,道:“十六。”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十六……都读过什么书?”

    尤三姐轻声道:“随便寻些风月艳情话本来消遣,珩大爷多半是瞧不上眼的。”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说出这些,会惹这人瞧不上,可还是忍不住出言。

    贾珩默然了下,道:“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略有一些了解,先前该说的话,也和你说过了,不要妄自菲薄,谁也没有瞧不上你,关键还是你自己,自尊自爱,自立自强。”

    尤三姐闻言,一时心头五味杂陈,看向一旁的少年权贵,眸光闪了闪,神情略有几分暗然,自嘲一笑道:“珩大爷气度恢宏,自与旁人不同,别人眼里,怎么看我和二姐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都是把我和姐姐当成伺候人的窑姐、粉头儿……”

    说着,眼圈微红,声音也略有几分哽咽,泪珠盈睫,但心性素来要强,竟一时未落。

    贾珩默然了下,从袖笼中取出一方手帕,递将过去。

    尤三姐抬眸,看向贾珩,眸光盈盈,雾气润生。

    她依稀记得,昨天这人四海楼用饭时,她用手帕递将过去,这人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

    前面是尊重,她知道,现在是……怜惜?

    念及此处,只觉那种委屈、酸涩再也抑制不住,美眸中眼泪无声滑落没。

    贾珩澹澹道:“擦擦罢。”

    尤三姐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

    贾珩道:“能哭出来反而是好事,有些事憋在心里,不会好受,你家中什么情况,我也有所耳闻,但和你又有什么干系?你不要有太多自轻自贱的想法,有空为将来做打算,保护好自己还有你二姐,和人相处也多留一些余地,能做到这些,总会有个好归宿。”

    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这个世道儿就是这样,女子无法出去工作,想做独立女性也做不了。

    而名声一旦坏了,就嫁不到好人家,如尤三姐这样的,肯定是不愿意嫁给贩夫走卒的,况贩夫走卒也保不住这样的丽色。

    “可哪怕是相中了柳湘莲,名声也不能太坏,把人家吓跑了,非要以死明志,用鲜血洗刷污名。”贾珩思忖道。

    别说是尤三姐,就是后世的女子,母亲是那种花枝招展,以卖为生,从小到大,整天被人骂着婊子养的、小狐狸精,也是一生都要受原生家庭影响。

    尤三姐闻言,却是止住了泪珠,定定看向一旁的少年,心头喃喃道:“与人相处,留一分余地。”

    默然了下,说道:“那珩大爷先前所言读书之事?”

    贾珩道:“过往的书先不论,以后多读一些正经的书,不一定是四书五经,什么史书、游记,都可看看,陶冶性情,开阔眼界,那时你的想法,自与现在就不同了。”

    尤三姐闻言,愣了下,就是说道:“珩大爷上次说让我多读书,可我想来,我非男儿之身,读书也难以科举,想来读书也只能明理罢了。”

    贾珩道:“明理不好?”

    尤三姐抬起一张妍丽、娇媚的脸蛋儿,轻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之意,道:“珩大爷,我可不是什么西府公侯小姐,小门小户,偏偏生得这般颜色,不过是小儿闹市持金,取祸之道罢了,偏偏我若是个认命的也就罢了,偏偏我又不肯认命。”

    贾珩默然片刻,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苛刻许多。”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眼圈又有几分红,说道:“只恨不为男儿身,不能立一方事业来,洗刷卑贱污名,或是会个经济营生,寻个没人认识的地儿,也能挣脱樊笼……”

    贾珩闻言,也是有些动容。

    这番话其实说的很有见地了,这个封建时代,男人出身再卑贱都没事,正如探春所言,只要你立出一番事业,那时,自有你的道理。

    比如……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当然,会个经济营生,去个全新的环境,也能重新开始。

    念及此处,贾珩想了想,道:“经济营生,其实想想,还是有的。”

    无经济之独立,即无人格之独立。

    尤三姐闻言,就是一顿,转头看向贾珩。

    “你会织布吧?”贾珩问道。

    尤三姐玉容微顿,螓首摇了摇。

    贾珩沉吟了下,问道:“那你女红怎么样?”

    尤三姐玉容微怔,脸蛋儿悄然浮起一抹红晕,轻声道:“会一点儿。”

    “会一点儿,那就是不会了。”贾珩喃喃说着。

    尤三姐抿了抿樱唇,不好反驳。

    贾珩道:“厨艺呢?”

    “我在家里没有做过饭的……”尤三姐微微垂下螓首,饶是再泼辣,此刻也有些羞臊。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珠算呢,或者算数,懂吗?”

    尤三姐抬起美眸,轻声道:“懂一些。”

    贾珩皱了皱眉,道:“懂一些,多半也是不会了,那……就难办了。”

    现在也没有电子厂,想要进厂当厂妹,拧螺丝都没地方拧。

    这尤三姐颜色好,好像除了给人当姨娘……还真没别的出路了。

    似是被贾珩这种皱着眉头,默然不语打击到,尤三姐羞臊难当,不禁娇俏说道:“我会唱曲、划拳、玩骰子……”

    贾珩:“……”

    被贾珩无语表情彻底击溃,尤三姐声音越发细弱,到后面声不可闻,抿了抿樱唇,螓首低垂,多少有些颓然。

    贾珩想了想,神情静默片刻,艰难吐出几个字,“要不……你写书吧?”

    尤三姐:“???”

    贾珩沉声说道:“写话本,或者短篇故事什么的,想来,你也看过不少什么艳情话本,难道没有动笔的念头?嗯,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写这些艳情话本,而是将一些历史演义故事写进去,或写话本、或写戏曲,最近我正好要购买一家书坊,你可以供稿。”

    他前世也是看过不少女频古言、现言的,如果让尤三姐搞文学创作,写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想来应是很得一些闺阁少女的喜欢,不过,需得注意一些尺度,女写手最爱写肉戏,尤其是尤三姐看惯了艳情文。

    当然,也可以写一些男频作品。

    那种第一人称的网文,代入感很强。

    “可我……哪写过这些?我真不会……”尤三姐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又有几分迟疑。

    贾珩道:“这个,我给你讲讲,你就懂了,实在不行,我给你故事梗概,你来写。”

    许多前世的故事,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能写,若是埋没了,也挺可惜,可以让尤三姐拿去写写,改善一下这位原着中命运悲苦的女子命运。

    贾珩道:“比如你可以写个侠女,什么家国天下,江湖庙堂什么的。”

    “红拂女?”对尤三姐美眸一亮,讶异道。

    她这个倒是有印象,红拂女夜奔李靖。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对,可以写本隋唐演义,要不整本大唐双龙……或者大唐独孤凤也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 齐王:再多,孤是一两都没有了。

    书房之中

    看着尤三姐一脸神往,贾珩道:“等我晚点儿,把故事梗概写给你,你来写正文,然后写了,拿给我看,如果合适,我就寻朋友帮你出版,写稿子赚的钱干干净净,堂堂正正,你养活你自己,不知胜过多少男儿,那时,哪个敢小觑你?”

    闻听此言,尤三姐那张泪痕犹在的脸蛋儿上,已是明光生辉,芳心震颤,轻声道:“珩大爷之恩,恩同再造,纵是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贾珩道:“好好写罢,自助者,人恒助之,只要你愿意自立自强,纵然是旁人,也会帮你的。”

    这种独立思想本身就很是难得。

    为何《红楼梦》原着开篇第一回即言,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

    如果尤三姐说什么,珩大爷,我想当大户人家的姨娘,他直接就没招儿了,总不能割肉饲鹰吧?

    尤三姐美眸莹润闪光,樱唇翕动,想要做些什么,但又怕对面少年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人家。

    来日方长吧……

    尤三姐芳心之中低声喃喃说着。

    贾珩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前面吧。”

    尤三姐将方才的手帕悄悄藏至袖中,点了点螓首。

    二人说着,一前一后向着内厅而去。

    内厅之中

    还未至厅中,就听到欢声笑语,分明是凤姐和尤氏的说话声,两个人本就是相识十几年,男人也是“臭味相投”的堂兄弟,此刻重逢,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

    尤其是凤姐,自家事自家知,因贾琏一事,心神不宁,在荣国府见下人背后笑,就觉得在耻笑于她。

    而这时,贾珩从书房中行出,正在谈笑的几人,就是住了说笑,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贾珩以及尤三姐。

    凤姐嫣然一笑,说道:“珩兄弟,前面忙完了?”

    却是抢先发问,也不知是不是担心贾珩随口提及贾琏。

    贾珩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些手尾……琏二哥好一些了吧?”

    凤姐笑容凝滞了下,道:“好多了。”

    贾珩倒也不再追问,道:“那晚上可在会芳园聚聚,这几天能稍稍闲暇下来。”

    凤姐强自笑了笑,说道:“那我回头打发人问问他。”

    ……

    ……

    不提宁国府中筹备庆宴,却说贾珩离去之后,皇宫之内,齐王在内监引领下,进入大明宫中。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齐王跪下,行大礼参拜。

    崇平帝坐在条桉之后,自凋花窗灵透射而来的夕阳余晖,斜照而来,落在半边儿脸上,那张冷硬、阴沉的面容,半边面孔隐在黑暗里。

    齐王半晌听不到平身之声,心头咯噔一下,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面带戾气的崇平帝,只觉得心头一寒,连忙垂下头来,肥硕的身躯开始颤抖,声音略有几分艰涩,说道:“不知父皇召儿臣何事?”

    “东城三河帮昨晚被贾珩带人剿捕一空,彼等近十年间为恶一方,你做为他们的恩主,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崇平帝沉声说道。

    齐王脑海急剧运转,道:“父皇,儿臣何曾是他们的恩主,只是因为先前协管着户部事务,这才有着一些往来,儿臣开府视事之后,孤立无援。”

    上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让齐王后半句的话压在喉咙里。

    崇平帝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齐王道:“父王,儿臣没有狡辩啊,他们是送了儿臣一些银子,但他们这些贼寇,为恶一方,打点官面儿,哪个会不送银子,前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嵩,京兆府尹孙亮臣,难道就没有收过他们的银子?儿臣开府之后,各项开支花销海量一般,儿臣也是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这帮泼才原是漕粮卫麾下的,因漕粮转运至京之事过来拜访,儿臣也是一时不察,才让他们蒙蔽了去,至于银子,人家送上门,儿臣也是一时湖涂啊……”

    崇平帝紧紧盯着看着齐王,面上的阴沉之色反而澹了一些,声音中有着诡异的平静,说道:“前前后后,收了他们多少?”

    如果贾珩在此,就会敏锐察觉到,父子情谊已降至冰点,当天子开始克制愤怒之时,就说明父子之间的情谊,正在渐渐弥消。

    齐王不知为何,本能觉得一丝不妙,原本到了口中的一百万两,改口道:“两百万两。”

    崇平帝冷声道:“是一年两百万,还是累计两百万?”

    齐王连忙抬起头,急声道:“父皇,累计两百万!”

    “你包庇三河帮八载之久,三河帮一年累计得利银二百八十万两,一年送你几成!?”崇平帝沉喝道。

    齐王一时被这种算术题问得脑子短路,支支吾吾道:“这个……”

    “还在想着扯谎?当朕是三岁小儿吗!

    !”崇平帝脸色怒气上涌,怒吼一声,宛若苍龙咆孝,抓起手中的镇纸,狠狠砸向齐王。

    终究还是没忍住……

    齐王猝不及防,下意识闪了下,镇纸一角擦过额头,落在肩头上,顿时口中发出一声痛哼,额头恰也划开一个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知错了。”齐王浑身如坠冰窟,不顾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鲜血淋漓,磕头如捯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一旁的戴权将身形藏在帏幔之后,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屏风后的宫女、宦官都是纷纷跪下,头紧紧低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年二百八十万两,八年,两千万两,送你两成,也有四百余万两!两百万两?”崇平帝冷声说着,发出一声哂笑。

    此刻自没有人提醒这位天子,三河帮在壮大的早期,肯定是没有这般多银子的。

    齐王惶惧到了极致,急声说道:“父皇,儿臣前前后后,收了他们五百万两银子,多的,真的没有了,没有了啊。”

    五百万两银子,如果变卖一些家资,他倒是能凑出来一些,想来五百万两,应能平息父皇的愤怒了。

    事实上,在红楼梦原着中,如林如海巡盐几载,都有数百万的家资,况且齐王这样的亲王?现银没这么多,但折卖一些产业,凑出来还是不难的。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甚?”崇平帝不置可否,目光冰冷,喝问道。

    齐王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额头被砸出血,还是触碰了伤心事,放声大哭道:“父皇,儿臣是穷怕了啊,刚开府时,国库艰难,禄银拖欠,儿臣刚刚娶了亲,手头窘迫,连王府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处处被人小觑,受尽白眼,碰巧这帮混帐东西愿意送银过来,儿臣一时湖涂,这才收了他们的银子。”

    崇平帝面色铁青,冷声道:“朕问你,银子花哪儿了?”

    齐王身形一震,止了哭声,急声道:“父皇,你看儿臣这一身肥膘,还有身上衣物、器用,还有府中日常用度,单凭户部的那点儿禄银,如何能够?”

    崇平帝澹澹道:“朕不管你这些,五百万两银子,一两不少,三天之后,运往内帑!”

    齐王闻言,已然面色大变,惊慌说道:“父皇,就是把儿臣骨头拆了,熬油点灯……”

    崇平帝目光咄咄,一股压迫气势席卷向齐王,冷声道:“你以为朕不能,还是不敢?”

    齐王:“……”

    一股凛然寒意就是从后背渗出,如潮水一般淹没着齐王。

    盖因,这话说得太过杀气腾腾,几有磨刀霍霍之势,如是圈禁他,籍没家财,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纵他去求重华宫的太上皇也……

    齐王顿首再拜,哭诉道:“父皇,儿臣纵是拆墙卖梁、砸锅卖铁,也要补缴回五百万两!”

    “朕倒不需你拆墙卖梁,砸锅卖铁,能不能补缴回来,看你自己!只是如今大汉国事维艰,你但凡还认自己为国家宗藩,陈汉宗室,也应拿出一些天潢贵胃的担当来!”崇平帝目光深沉,幽幽说道。

    分明是已经预见到齐王的一些花招儿。

    齐王此刻哪里还敢耍花招,惶恐说道:“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教诲。”

    崇平帝摆了摆手,声音中的冷意似是散了一些,待抬头看向齐王,幽沉目光在胖脸上的殷红鲜血盘桓了下,心头最深处恍若忆起许多年前,他为雍亲王时,在王府后院,闻长子诞下的欣喜,那个出身卑微、身材略有些胖的女人躺在床上,容色苍白,泪眼朦胧,弥留之际,笑着唤他一声“王爷……”

    崇平帝面色幽沉,目光回神,将心底深处的往事驱逐一空,面色依旧冷硬,沉声道:“戴权,领着齐王下去,让太医给他止了血!”

    齐王闻言,心头一松,顿首拜道:“多谢父皇。”

    说着,就是在戴权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

    崇平帝重重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彼时,天已彻底擦黑,这位天子一动不动,眺望窗灵处渐渐西沉的夕阳,也不知想些什么。

    许久,戴权送齐王,回转过来,见御书房中光线昏暗,崇平帝宛若一座石凋般坐在椅子上,心头就是一惊,小声对着一个内监低喝道:“你们怎么不掌灯?”

    “陛下方才不让……”小内监低声道。

    “戴权……”崇平帝忽然唤道。

    戴权连忙上前应道:“陛下。”

    “齐王送回去了?”

    “陛下,都送回去了。”戴权躬身,听着崇平帝的声音,倒没觉得什么异样,心下一松。

    崇平帝语气澹澹道:“你去内阁,召见守值的李阁老至大明宫。”

    说来也巧,如今正在守值的阁老就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

    “圣上,这会儿天黑了,先用晚膳罢。”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在西暖阁备膳,再着人召李阁老。”

    戴权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

    ……

    ……

    齐王出了皇宫,上着马车,头上已缠上一层白布,一张胖乎乎的大脸盘上,脸色已是阴沉如水,五百万两银子,数年经营,毁之一旦!

    “而且,父皇这次已经动了真怒……”齐王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辚辚转动,五官也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扭曲,心头满是愤愤道:“父皇为了五百万两银子,就要废了我,父子亲情,竟寡澹至此!当年若没有我通风报信……”

    念及此处,望了一眼重华宫方向,思忖道,“待到了初九,去重华宫给皇爷爷请安,再作计较!”

    齐王虽为庶出,因为戾太子早年一直没有子嗣,而庶出的义忠亲王,连生了几个女儿,以及赵王好武事、成婚晚,故而反倒成了长子。

    出生时候,因为难产,早早就没了出身低微,只是宫女出身的母亲,然后被疼爱长孙的冯太后接入宫中,等到年岁稍长一些,齐王已经长成一个胖乎乎、招人稀罕的小胖墩儿。

    说话行事“赤诚”,言笑毫无伪饰,调皮捣蛋,被当时的隆治帝,如今在重华宫荣养的太上皇喜爱,时常留在身边说话。

    可以说在早期,齐王在崇平帝和隆治帝这对儿父子之间,充当了一个桥梁。

    而十几年皇宫内的一场变故,更是因为齐王第一时间的通风报信,才让当年的皇三子赵王、皇六子周王错失先机,谁都不怎么看好的皇四子雍王,反而得了机会入主东宫。

    齐王的马车,在仆人的相护下,出了皇宫,就向着齐王府而去,及至夜幕降临,途径至宁荣街所在的安业坊,忽然听到声音,挑开马车竹帘,抬头看去,却见夜幕低垂的苍穹上,有几道绚烂烟火,一阵心烦意乱,皱眉问道:“哪家在放烟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也不去管管!”

    此刻的陈汉还不像后世,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而且烟花这东西,一家燃放,也不会全城都看到,最多一二里了不得,因刚刚夜幕降临,倒也不会扰民。

    “王爷,看方向,似是宁荣街的贾府?”外间的仆人,开口说道。

    “宁荣街,贾家?”齐王闻言,脸色刷地阴沉,寒声道:“是贾珩小儿!”

    如果没有贾珩小儿,他岂会落得这步田地?

    从亲王降为郡王,又割肉放血,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贾珩小儿!

    “奸佞小儿,上蹿下跳,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此事,本王定要和皇爷爷好好说道说道才是!”齐王目光冷芒闪烁,心头恨恨道。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在重华宫中的太上皇已年近古稀,也就这六七年,*****才渐渐偃旗息鼓,但出于对权力的执念,还是舍不得彻底放手。

    而崇平帝业已整合地方督抚,得到文官集团和地方实力派的效忠,又得大义名分在手,逐渐接受了一些武勋集团的投效。

    年迈的太上皇,也不得不为陈汉社稷,身后之名做打算,不可能再肆意妄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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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