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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三章 晋阳长公主:她年岁也不小了,是该……

    宁国府

    贾珩回到内厅,隔着一架梨木琉璃芙蓉屏风,就听着几人正在屋中抹着骨牌以及莺啼燕语的说笑声。

    思量了下,觉得有空的话,或可发明出麻将,让可卿她们几个平时来玩。

    这时代,娱乐方式原就贵乏。

    进得厅中,抬眸看去,正是固定牌友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侍奉下,此外还有一位,让贾珩颇有几分意外。

    一身素蓝色底色白梅折叶衣裙,妆容清素,端丽娴雅,于凤姐身旁坐着,看着牌,正是李纨。

    秦可卿这时转头见着贾珩,让宝珠坐在牌桌上替自己玩着,近前,柔声问道:“夫君,薛妹妹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道:“刚刚送回去了,过来说些文龙的事儿,姨妈说这两天,让我去梨香院坐坐。”

    凤姐将手中的牌打出去一张,转过那张艳丽的瓜子脸,问道:“珩兄弟,文龙过几天就走了吧?”

    贾珩接过秦可卿递来剥好的橘子,掰开一半,将橘梗撕下,放在一旁的小碟,吃了一小块儿,道:“姨妈的意思,想着出了正月,如是伤势未好,倒无不可。”

    尤三姐看着手中的牌,与另一只牌配了对儿,红唇轻启,道:“出了正月,说不得又要过了清明,过了清明,又盼着端午。”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凤姐拿过一张牌,在手里抹着点数,感慨了一句,旋即看向那少年,丹凤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对了,今个儿碰到老爷,见我过来时,让我给珩兄弟带句话,京兆衙门的傅通判,想求见珩兄弟,不知珩兄弟什么时候有空暇?”

    贾珩沉吟片刻,道:“过了十五,只怕更忙,十五还好一些,让他后天下午过来就是了。”

    傅试是贾政的门客,当初就走过他的门路,而后与五城兵马司的协作中,倒也勤勉。

    过年时,还送上了一份年礼。

    凤姐笑了笑,打出一张骨牌,道:“那就是后天了,我明个儿让人回老爷,这傅试这几年,也为府中办了不少事。”

    正说着,忽地见贾珩目光陡然锐利几分,凤姐心头一跳,容色苍白,手中骨牌一顿,裙中纤细双腿禁不住并拢了下,忙笑道:“不是珩兄弟想得那种不法之事,我们家为积善之家,断不会有那种事儿。”

    现在西府府库充盈,倒也不用她辗转腾挪,来回打饥荒,放印子钱终究还是太缺德了。

    许她过门至今,仍无所出,也是因此遭了报应?

    贾珩目光只起了锐利一瞬,低声道:“那就好。”

    他就担心凤姐,以为如今锦衣府、五城兵马司都在贾家手里掌控,胆气愈壮,故态复萌,如是这样……要是不听话我就,就不要怨我手狠了(昆明话)。

    凤姐突然被敲打了一下,心头异样了下,转而就有几分委屈,贝齿咬了咬唇。

    秦可卿在一旁接过贾珩递来的橘瓣,笑问道:“夫君,后天元宵节,是在天香楼看烟火,还是在荣庆堂?”

    贾珩想了想,道:“在天香楼吧,那边儿视野开阔,会芳园不是还有小河,云妹妹还有三妹妹她们,也能放放花灯什么的。”

    秦可卿应了一声,笑道:“那也挺好。”

    凤姐这会儿整理了思绪,笑问道:“珩兄弟,前日咱们说修园子的事儿,不知和二老爷商议的怎么样。”

    贾珩道:“前几天乱糟糟的,还未和老爷说,等后天见完傅试,我和老爷碰面时,看看是什么章程。”

    大观园不修也不行,四春以及钗黛,几个姑娘也渐渐大了,宝玉这种男卷天天乱串门,也不是个事儿。

    凤姐闻言,欣喜说道:“我瞧着也是,银子在手里也不会生银子。”

    李纨笑着打趣说道:“府上现在都知道你手上宽裕了。”

    这位珠大奶奶笑起来,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有着一种难言的哀婉气韵。

    尤二姐也抬眸看了一眼那柳叶细眉的神仙妃子,目中有着几分钦敬,道:“我听说二奶奶手里过得金银,如流水一样,纵是留下一星半点儿,也够我们这样的寻常之家,七八年的吃穿用度。”

    这位在原着中为凤姐算计,吞金而死的金钗,这会儿说的话,骤然飘落在贾珩耳边,倒有几分惊悚之意。

    只是看着两人闺蜜情深,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光深深,他纵然有意无意,也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凤姐捏了捏尤二姐的手背,打趣道:“妹妹这话说的,再有钱还有你家大爷有钱?”

    尤二姐闻言,却心头大羞,脸颊羞红,柔美眉眼间有着几分局促,低声道:“琏二奶奶……说笑了。”

    什么她家大爷,人都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念及此处,余光偷瞥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却见其似正紧紧盯着自己,芳心颤了颤,连忙拿起骨牌,胡乱打出去一张。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纨,问道:“兰哥儿,这几天假期功课做完了吧?”

    李纨敛去脸上笑意,轻声道:“兰哥儿年前就做完了,现在每天习两篇字。”

    贾珩点了点头,虽觉得李纨太过“鸡娃”,但先前说过,也不知能不能有所改观。

    贾珩在坐了会儿,橘子吃完,倒不多待,任由几个妇人顽闹,向着书房而去。

    及至亥时,几个妇人玩了一阵,也渐渐散去。

    却说凤姐离了宁国府,领着平儿等丫鬟,一路来到后院,忽地见着厢房灯火亮着,一道带着方巾的身影在窗户上倒映着,心头一喜,情知是贾琏。

    拿着手帕,进入厢房,果见着贾琏。

    “瞧瞧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走错门,到我屋里来了?”凤姐丹凤眼似笑非笑,落座下来。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贾琏正磕着瓜子,拿着一本画册看着,从灯火而言,其上赫然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图画。

    如不是前日老太太催促着他,他才不想回来,在外面夜夜做新郎,不比对着阎王、夜叉强?

    念及此处,瞥了一眼凤姐,皱了皱眉,将瓜子放下,问道:“你还说我,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一见贾琏脸色,凤姐心头却有无名火起,这人竟和他这般说话,这在过去,简直就是没有的事儿。

    好你个琏二,翅膀硬了?

    凤姐冷哼道:“我陪着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倒是你几天不着家,回来就甩脸子给人看。”

    凤姐纤纤玉手拿过瓜子,偏过头去。

    贾琏道:“天天往东府去,你干脆住那不回来得了。”

    凤姐闻言,心头一跳,脸色刷地沉了下来,柳叶眉倒竖,恼怒道:“大晚上的,你胡吣什么!”

    平儿忙劝道:“奶奶,夜静着呢,这时候吵闹,让旁人听着了。”

    贾琏觑了一眼平儿,见其眉眼如画,气质柔媚,心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如眼前这母老虎有平儿一半的温柔可人,他何至于此。

    念及此处,也有几分意兴阑珊,不愿和凤姐争吵下去,将画册多少阖上,端起茶盅,说道:“罢了,我也不愿和你吵,最近我忙着外面的正事儿。”

    凤姐见贾琏语气有“服软”之意,轻哼一声,坐在小几对面的桌子上,道:“什么生意。”

    贾琏道:“一些营生,对了,这是二百两银子,上次从你手里向公中支取了二百两,你拿去将账目平了。”

    常言说得好,钱是男人的胆,此刻贾琏有了银子,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凤姐拿过银票,捻了捻,皱了皱柳梢眉,道:“你哪来的银子?”

    贾琏笑道:“你当我在外面忙前忙后,每天不着家,是寻花问柳?”

    “难道不是?”

    贾琏:“……”

    凤姐凝了凝眉,将银票收起,递给一旁的平儿,道:“平儿,先收好,明天平了账。”

    平儿应了声,将银票收好。

    凤姐讥诮道:“你近来是愈发出息了,从来都是从家里往外拿银子,今个儿倒是见着回头钱了。”

    贾琏道:“若不是你平日拦阻着,我早就攒下万贯家财了。”

    “幼幼,说你胖,还喘上了。”凤姐桃红唇瓣撇起,柳叶眉挑起,讥诮道。

    这时,平儿端着一盆水和毛巾,侍奉着凤姐洗脚。

    贾琏看了一眼那铜盆中的洁白如玉的小脚,加之方才的图鉴,心头就有几分火热,不等平儿走,就过来搂着凤姐,

    凤姐推搡着,恼道:“我这几天身子不大方便。”

    贾琏皱了皱眉,暗道了一声晦气,桃花眼眸滴熘熘盯着在梳妆台前忙碌的平儿,见其蜂腰桃臀,玲珑有致,低声道:“让平儿陪我罢。”

    凤姐容色微变,作恼道:“想瞎了你的心!”

    贾琏闻言,心头就有几分不快,撇了撇嘴,也不理凤姐,一边儿给自己斟茶,一边随口问道:“昨个儿,我听宝玉出了事儿?还把老爷气的不轻,究竟这么一回事儿?”

    凤姐道:“宝玉他年岁不小了,调戏太太屋里的金钏儿,正好被太太瞧见,打了金钏一个巴掌,结果那金钏是个烈性的,受辱不过,就要跳井……后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儿说丢了一个戏子,和宝兄弟……”

    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凤姐忽地恼怒道:“哎幼,我现在才瞧见,你们兄弟还真是一条藤儿上结出的坏瓜,都是好色不忌的。”

    说到最后,想起贾琏的斑斑劣迹,尤其是好着男风,凤姐再次生出一股腻歪来。

    贾琏道:“府里谁还不是这样,我瞧着东府那位也差不离儿,身旁还有一对儿姐妹花。”

    凤姐讥讽道:“你什么样,人家什么样,你也能和人家比。”

    贾琏被凤姐轻蔑的态度说的有些烦躁,下意识呛道:“天天人家、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

    凤姐啐骂一声,“又是胡吣。”

    两口子拌着嘴儿,夜色逐渐深了。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阁楼,铜鹤之上,一根根红烛早已燃起,彤彤如霞,明亮如昼。

    李婵月与咸宁公主二人,一着粉裙,一着青裙,坐在厅中,品茗叙话。

    李婵月问着一旁的怜雪,道:“我娘呢?”

    怜雪在一旁恭候着,说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郡主若是饿了,可和咸宁殿下先传晚膳。”

    李婵月拧了拧秀眉,抿着粉唇,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一股不自在,轻柔说道:“我去和娘亲说会儿话,今个儿南阳姐姐和我说了很多话。”

    怜雪忙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等沐浴过后,郡主再见不迟。”

    这时候,公主殿下身娇体弱,绵软如蚕,甚至需得两个婢女服侍着才能沐浴,哪里能见小郡主?

    念及先前所见之景,心头也有几分羞恼,两人也真是能折腾,床单都水里捞起一样。

    “没事儿,就是隔着屏风说几句话。”李婵月捕捉到怜雪眉眼间恍忽后的异样之色,心下疑窦丛生,说着,起身就出得小厅,前往长公主平日沐浴的厢房而去。

    怜雪见此,心下一急,也只能随着清河郡主李婵月,一同前往。

    而原地则留下了咸宁公主,终究是亲戚来往频繁,关系亲昵,倒也不会有冷落之嫌。

    咸宁公主坐了一会儿,品了几杯香茗,等着传晚膳,脸上神情多少有些百无聊赖,问着一旁的女官,道:“姑母,最近可有从翰墨斋拿来新话本?”

    那女官恭敬说道:“前日,贾爵爷过府,将三国后续回目送来,公主殿下最近两天正在阅览呢。”

    这是前日贾珩将后续三国话本寻人手抄了一份儿,送到了晋阳长公主跟前儿,当然也是让李婵月进宫时给咸宁公主捎去,先前就与咸宁公主约定。

    咸宁公主闻言,脸上现出讶异,凤眸熠熠流波,声音中难掩喜悦,说道:“本宫上楼去寻寻。”

    说着,起得身来,这位咸宁公主,年近二九,身形窈窕纤美,气质清冷明丽,起得身来,却比一旁的女官还要高一头。

    这般想着,拾阶而上,上了二楼,绕过一扇用来隔断屏风,打算向书架而去,但片刻之间,鼻翼下似漂浮着一股奇怪至极的味道。

    其实怜雪已处理过后事,不仅仅将床单被褥重新换了一遍,另在兽笼中点燃了薰香,在室内做过清新,而窗扉也大开四方,得以通风。

    但咸宁公主偏偏有一种常人不及的敏锐天赋,于气味一道比较敏感。

    这是因为其母端容贵妃除爱跳舞外,更喜植各种花卉,平时与尚药局的女官,也时常请教香料制作。

    咸宁公主秀眉凝了凝,脸上现出一抹狐疑,不由挑帘进入厢房,那股气味在麝香的遮掩下,却有愈发强烈之势。

    忽地,少女身形微顿,屈膝弯下身来,分明在近床榻不远的羊毛地毯上发现了蛛丝马迹,美眸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从裙袖中拿出手帕,在羊毛地毯上攒起,顿时刺绣着荷花的白色手绢上现出印记。

    “兴是此物了。”

    也是当初,没有留意,未曾清理彻底。

    咸宁公主蹙起黛眉,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现着疑惑,狭长凤眸,盯着手绢上的痕迹,一时不得解,鬼使神差地放至琼鼻下,嗅闻着。

    只觉脑海中“轰”的一下……

    不知为何,一时间,一颗芳心跳得都厉害,口干舌燥,清冷如玉的脸蛋。

    半晌无语,唯有烛火将高挑、纤美的少女身形,投映在屏风上。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声音呼唤,“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勐然回转过神,连忙将手绢塞进袖笼,抬起狭长清冷的凤眸,向着紫檀木凋凤书桉走去,只见着一沓书稿,以砚台压着,款步近前,上前拿起,遂下了阁楼。

    这时,清河郡主李婵月也与怜雪,进入小厅,鹤形宫灯在四方梁柱下也相继点燃,跳动着彤彤烛火。

    “婵月妹妹,姑母呢?”咸宁公主清声问道。

    李婵月怏怏道:“娘亲她今天说不大舒服,让我们先用着饭。”

    方才去见着自家母亲,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姑母可请了郎中?”

    怜雪道:“公主并无大碍,昨晚没睡好。”

    李婵月这时看向咸宁公主手中的书稿,好奇问道:“咸宁姐姐,这是?”

    咸宁公主道:“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我正在看。”

    “这是前个儿就送过来了。”李婵月说着,只是听着贾先生,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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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宝钗:我……我听珩大哥的

    翌日,一大早儿,贾珩照例去了京营,及至半晌午,将对锦衣府职事的调整奏疏,禀于崇平帝。

    不同于其他衙司,锦衣府直辖于天子,其中人事调整,都由天子一言而断。

    大明宫,内书房,崇平帝翻阅贾珩递来的奏疏,并未抬头,而是问道:“子玉,你要对锦衣府职事调整?”

    贾珩道:“圣上,先前臣在《平虏策》中,疏陈用间之道,如对敌虏境内之事探知详细,就离不得锦衣府支持,如今锦衣府职事不明,需得重新梳理架构,以便对虏敌事。”

    崇平帝翻阅着奏疏,见左右中前后五所,不在调整之列,一时间就没有说话,思量片刻,抬眸看着那躬身而立的少年,眸中难掩激赏之色,道:“子玉之言,不无道理,原本六所二镇抚司,太过臃肿,职责不清,为利对虏战事计,是该调整人事,重厘职权。”

    贾珩拱了拱手,朗声道:“圣上圣明。”

    心头倒也松了一口气。

    锦衣府关乎皇权安危,而帝王的猜忌心又都颇重,他不想让崇平帝生出哪怕一丝,他可能威胁皇权的想法。

    此事如果没有提前沟通到位,现在不觉,将来可能为一根刺儿。

    正如昨日晋阳长公主隐晦提醒,“从现在起就要谨慎,不然,都给你攒着呢。”

    崇平帝沉吟道:“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如今你掌锦衣府事,于府卫人事有自决之权,北平府李阁老那边儿,也要对接好。”

    说着,提起朱笔在贾珩所上奏疏批阅着,基本允准了贾珩所请,包括擢升锦衣千户曲朗,为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建言,之后在奏疏上批示“以贾珩掌锦衣府事”的差遣。

    而六大千户的任免,也算是借职事调整,让贾珩一言而决。

    至于五位千户所的人事,一直是由崇平帝直接插手,随时可以越级指挥,这是确保锦衣府始终能够在天子手里的依仗。

    贾珩拱手说道:“臣谢圣上隆恩。”

    有些事,哪怕特别想,也不能,什么都想笼在手里,那不过是取死之道。

    六大千户,只要他通过借敌虏事日以继日地掌控、渗透,终有一天,可发展为比原本五大千户更为庞大的情报势力。

    崇平帝放下奏疏,晾干着,然后递给一旁的戴权,问道:“前日,朕让你举荐的军机司员,可有人选?”

    贾珩沉吟道:“臣有一人举荐于上,只是举贤不避亲。”

    崇平帝失笑道:“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了。”

    眼前之人连姻亲都能送到大理寺,能让其说出举贤不避亲之言,不知是哪位。

    “臣举荐忠靖侯史鼎,该员曾在西北随西宁郡王,因功晋爵,臣窃以为,军机处当以知兵之臣充任,忠靖侯知兵事,擅机谋。”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将上去。

    原本是见崇平帝脸色,如果锦衣府职事调整不顺利,此事就延后。

    崇平帝面现思索,道:“忠靖侯?保龄侯的弟弟?”

    “圣上明鉴。”贾珩道。

    崇平帝接过戴权呈递来的奏章,阅览着。

    说是奏疏,其实是一份儿关于史鼎履历的分析,主要是对其西北所立军功的点评。

    贾珩又道:“史侯为国家武勋,其人也经历过战事,如能入军机处行走,起码不会纸上谈兵,贻误军机。”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保龄侯老当益壮,不输当年,前日和朕谈过,不日将随南安郡王赴西北查边,朕已应允,西北方面,西宁郡王这二年身子骨不太好,西北诸胡也有不稳之相。”

    贾珩凝眉道:“西宁郡王他?”

    西宁郡王也算是大汉战神似的人物,久镇西北,老而弥坚,如其有事,西北势必动荡,或许会影响到北虏。

    崇平帝叹道:“也是有了春秋,早年旧疾复发,前日,朕已派太医院的太医急赴西北诊治。”

    贾珩暗暗记下此事。

    崇平帝道:“既是子玉举荐,朕就派史鼎为军机司员,入军机处行走。”

    贾珩连忙压下心头对西北的忧虑,拱手谢恩。

    崇平帝又问道:“军机大臣可举荐二人为司员,还有一人呢?”

    贾珩道:“臣先前举荐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此人已为李大学士举荐,臣现举荐职方司员外郎石澍,臣与该员曾短暂共事过,该员通达兵务,沉重干练,可入值军机,襄赞军务。”

    他手下的确没有多少合适人选举荐。

    一般而言,军机司员来源很是庞杂,五品以下,一个是内阁中书,一个是六部郎中或者员外郎,甚至还有知兵事的武勋。

    崇平帝沉吟片刻,不置可否道:“石澍,此人,朕倒也有所耳闻。”

    贾珩道:“圣上,军机处司员无定制,如不合适,可再行调派。”

    这是军机处的特点,如果军机司员不合适,再下了差遣就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甚是。”

    心头不由暗叹,这军机处颇为便宜,可以绕过内阁,直接选出合乎心意官员,授以差遣,也可随时拿下。

    再看那少年,不由再次暗赞一声王左之才。

    “圣上,时辰不早了,若无他事,微臣告退。”贾珩拱手告退。

    崇平帝道:“朕就不留你饭了,等元宵过后,朝会之时,当有诏书颁下。”

    自是派贾珩以及一干人等军机大臣差遣的诏书,布告臣民,以使中外咸知。

    贾珩辞别崇平帝,离了大明宫,从廊桥上缓步下来,行走在宫墙高立,朱檐碧甍的御道。

    刚刚近得宫门,就见得一辆八宝簪璎琉璃马车驶来,前后左右有内监、宫女打着仪仗。

    贾珩还以为是宫妃出行,连忙于道旁避让开来。

    “贾先生?”

    然而却传来一把清冷如水滴玉磬的悦耳声音。

    身旁辚辚驶过的马车,车窗帘子忽地挑开,却见着一张容色清丽,蛾眉凤眸的脸蛋儿,正是咸宁公主。

    贾珩抬眸,定睛看去,笑道:“原来是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对上那笑意,心神却不由晃了下,挑帘下得马车,立定身形,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声音冰清玉润:“先生可是刚刚见过父皇?”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着一身青裙宫裳的少女,问道:“从大明宫过来,殿下呢?怎么没见着小郡主?”

    咸宁公主轻轻一笑,原是气质冷若冰霜,倏而粲然一笑,明媚恰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在这一刻,倒有几分神似其姨母宋皇后,“从姑母那边儿过来,婵月这会儿在家呢。对了,先生的那本三国话本第二部,我已拿着了。”

    贾珩笑了笑,道:“再有二回目,第二部就可成书,殿下稍等几天,当能看得完整书稿了。”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熠熠生辉,清丽玉容上却挂着浅浅笑意,道:“我自诩不是心急之人,但对三国话本,连这几天竟不愿等了。”

    贾珩怔了下,笑道:“公主殿下过誉了。”

    咸宁公主夸人也有几分别致,急不可待就急不可待,非要作翻译腔,又是怎么回事儿?

    咸宁公主道:“只是这话本,其中颇有几桩不解之处,还想请教先生,先生若是得空,不妨出了宫城,寻个地方一同用午饭,边吃边谈?”

    在宫苑中,人多眼杂,叙话多有不便,反而不如在外面自如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习练舞蹈、容仪窈窕的贵女,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不然,要不去长公主府上也行。”

    昨天约好了去荔儿府上,但今天小郡主在,反而就办不成事,那就带上咸宁公主一同过去,一起聊会天儿,倒也不算爽约。

    “那就依先生之言。”咸宁公主爽快应着,走到一旁唤知夏的女官跟前,低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和母妃说,本宫去了姑母府上,许是今晚就不回去了。”

    “殿下,我们才从长公主府上……”知夏迟疑说着,却见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隐约闪过一丝冷意,连忙顿住不言。

    咸宁公主凤眸凝了凝,转身,向着贾珩走来,道:“先生一同走罢。”

    贾珩也不多言,随着咸宁公主出了宫门。

    咸宁公主半是解释,半是起着话头:“下午原是想和婵月一块儿,去魏王兄那边儿的,看看他府邸修得怎么样,但婵月不大想去,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回宫了。”

    贾珩问道:“魏王殿下已出宫居住了?”

    咸宁公主道:“府宅快扩建好了,只是还不能住着,现在魏王兄在五城兵马司附近买了一座宅院,以便在司衙处理公务,先生不知道吗?”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我的确不知,不过魏王夙夜在公,实是令人佩服。”

    虽他觉得魏王可能是三分钟热度居多,但当着人家妹妹的面,也只能挑些恭维话来说。

    两人说话间,咸宁公主又道:“母后已为魏王兄择选王妃。”

    其实,她主动说这些,也是侧面帮着魏王兄。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有没有定着哪一家?”

    咸宁公主道:“现在还未定,不过,母后已看中了几家贵女,左右不出那几家,有南安郡王家的、西宁郡王家的、还有锦乡伯之女、平原侯之女,以及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之女,周翰林之女,对了,还有先生的姻亲之家王家。”

    “哪个王家?”贾珩皱眉问着。

    咸宁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少年,道:“是王子腾家。”

    贾珩面色幽幽,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王子腾,又在擅作主张!

    魏王妃的确立,非同小可,因为关系着未来的夺嫡,王子腾这一动,万一被视为贾史王薛四大家的站队,又当何如?

    尤为可恨的是,王子腾事先不通气。

    只是,王子腾先前不是和楚王有所联络?现在却又将孙女待选到了魏王?

    难道是病急乱投医?

    “应是多线下注,这也是大家族的基本操作。”贾珩心底泛着阵阵冷意。

    因为,这件事儿他如果出言相阻,就有可能得罪宋皇后,怎么回事儿,看不起我家然儿?

    所以,只能旁敲侧击。

    事实上,王子腾先前曾试探过楚王,可是楚王尽管想拉拢王子腾这位旧将,烧烧冷灶,还不至于纳一位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侧妃,代价太大了,只怕家里也要闹翻天。

    而后,王子腾自以为去了五城兵马司的魏王,来日可能有望大宝,遂让王姿放入待选名单,倒也错有错招,宋皇后觉得王子腾似是贾族姻亲,还真起了一些意。

    如以勋贵为正妃,自是南安郡王那边儿,娘家势力更为强势,这也是得了崇平帝默认。

    故而,正妃不能行,侧妃就在考虑中。

    贾珩这边儿,思量着怎么坏了王子腾的好事,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暗道,多亏今天碰到咸宁,只怕还真让王子腾给瞒天过海。

    因为宫闱秘闻,哪怕他执掌锦衣,也不能派人乱打听,这都是犯大忌的事儿。

    而且皇后身旁的事儿,戴权也不会知道。

    “也该让晋阳在宋皇后那边儿动起来,总在我身上动,算怎么回事儿。”贾珩思忖着。

    咸宁公主瞧着少年面色平静,倒也猜不出其人在想些什么。

    两人说话间,也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见到随贾珩一同前来的咸宁公主,门口迎出的嬷嬷,甚至还愣了下,似乎意外咸宁公主去而复返,因问道:“公主殿下,不是已回了宫吗?”

    咸宁公主清冷如霜的脸颊,也有些许发热,道:“本宫寻姑母有事。”

    后院,内厅之中,晋阳长公主云鬓挽起,一袭朱红衣裙,坐在一张铺就褥子的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眉眼柔婉。

    昨日一场过饱和打击,让丽人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流溢着妩媚,尤其两轮皎洁盈月,似与正月十五的满月争辉。

    回眸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拿着刺绣的小郡主,问道:“婵月,今儿个你不去宫里了?”

    李婵月拿着针绣,低头绣着一朵牡丹花,娇俏道:“这几天身子有些乏,不想去。”

    这位郡主,并非四体不勤,其实也通着女红技艺。

    晋阳长公主“哦”了一声,垂下美眸,又看了一会儿书,过了会儿,喃喃道:“为娘听魏王府邸快修好了,请得是苏州园林的匠人,你不过去看看?”

    李婵月脆生生道:“魏王兄,他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不好烦扰,竣工之后,庆祝乔迁之喜,再观赏园林不迟。”

    晋阳长公主看着自家女儿,一时有些无语,玉容顿了顿,幽幽叹道:“明天就是上元佳节,咱们家里倒是冷冷清清的。”

    小郡主拿着针线穿过绢帛,低声道:“娘亲可以举办个诗会什么的,以往不是这么着的吗?”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柳叶细眉,将书册放在一旁小几上,轻叹了一气,道:“一些酸文假醋的诗词,仔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意趣。”

    这几日,才始觉前半生有虚度之叹。

    小郡主闻言,放下手中刺绣,定定看着那怅然若失的丽人,道:“那要不唤贾先生过来?”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一跳,美眸微眯,娇叱道:“你这孩子,净会胡说,人家上元节不和家人团聚,过来做什么?”

    只是说话间,倒也被自家女儿挑起了幽怨心思,上元节都不能在一块儿看花灯。

    李婵月见丽人羞恼神情,心头狐疑更甚,道:“那明天去皇宫看烟火和花灯了。”

    “也行。”晋阳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眉眼云烟成雨的少女,心头生出几分怜惜,轻声道:“婵月,你年岁也不小了,为娘要不给你定门亲事吧?”

    李婵月手中倏地一顿,痛哼一声,却是针扎手指上,顿时纤白手指上渗出点点血珠。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变,连忙起身,道:“婵月,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拿起自家女儿的手,看着其上血珠,蹙了蹙眉,如小时候时,放在嘴里吮着,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初习技艺,一时技痒,丁香下意识动了下。

    李婵月手指有觉,琼鼻腻哼一声,愕然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有些懵。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无其事,蹙眉责怪道:“这样好的快一些,你平时也小心一点儿。”

    然而芙蓉玉面上,雪颜肌肤,生出澹澹晕红,与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点着的梅花妆,娇媚辉映。

    李婵月轻叹道:“原扎不着的,娘亲偏偏非要说什么亲事,我还想多伺候娘几年呢。”

    晋阳长公主看着眉眼柔弱多少的少女,暗道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幽幽道:“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李婵月清丽脸颊似有一些羞红,眉眼低垂,低声道:“不是和娘上回说过的,我觉得小贾先生就挺好的。”

    晋阳长公主粉面转而如清霜,这次是真恼了,冷声道:“胡说八道,你见郡主有给人当妾的吗?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上次婵月说这话,她还没有和他到这一步,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虽早已见过各种皇室秘闻,什么脏唐臭汉,况且婵月也并非是她亲生。

    但……不行,绝对不行。

    连忙将一些心思压下。

    李婵月面色微顿,默然不语,一时间也拿捏不住晋阳长公主的心意。

    还有什么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所以,并无那种事?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道:“殿下,咸宁殿下和贾先生一起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诧异道:“咸宁?嗯?”

    李婵月放下手中绣花,小声滴咕道:“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叨。”

    说话间,贾珩与咸宁公主进入后院阁楼内厅之中。

    “咸宁,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晋阳长公主看向联袂而来的二人,凝眉问道。

    咸宁公主道:“回宫路上,碰到贾先生,想着从姑母这边儿拿的三国话本有一些不解之处,索性问他这个着书人了。”

    这位天潢贵胃,倒也没有太多扭捏,落落大方。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在其国色天香的玉容上盘桓了片刻,与其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转而看向韶颜稚齿的李婵月,打了个招呼:“郡主。”

    李婵月抬起一双清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对话,心底也有几分异样,点了点头道:“小贾先生。”

    几人重又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咸宁公主抬眸,问道:“姑母,元宵节还去宫里吗?”

    “年年都是那些,也没什么意趣,这两天我身子不大舒服,明个儿是不打算去了,进宫请了安就回来,你和婵月一同去罢,好好玩玩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每逢正月十五,天家与民同乐,而皇室王爷公主也会凑在一起赏玩花灯,共序天伦,以为天下表率。

第四百二十五章 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般,席卷了整个书房,纱窗上倒映着两道依偎在一起的人影,窗外几竿翠竹在料峭春风中摇曳生姿,竹影浮动,明灭不定。

    贾珩与宝钗亲昵了一阵,旁的……倒也不急。

    宝钗这会儿,已是娇躯酥软,梨芯脸颊绚丽如霞,唇瓣在烛火映照下,如晨露滚动的桃芯,嫣红中泛着晶莹光泽。

    柳叶细眉下的杏眸,透过轩窗,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彼时,已是月上柳梢,夜色朦胧,少女纤声道:“珩大哥,该用晚饭了,我也得回去了。”

    贾珩松开少女的雪肩,温声道:“妹妹,不若用过晚饭再走。”

    说来,之前因为相处日短,他对宝钗的了解,其实还不太深入。

    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对性情的了解。

    “珩大哥,妈那边儿,还等着我回信呢。”宝钗抿了抿唇,声音略有都几分颤抖。

    方才分明感受到某人的克制,但正因如此,才为克制下的炙热感到心惊肉跳,不敢久待。

    贾珩沉吟片刻,道:“等会儿我让晴雯吩咐人过去,就说妹妹在这儿谈着文龙和家里生意的事儿,被留了饭。”

    宝钗想了想,明眸闪了闪,也觉得这理由尚可,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种古怪之意,旋即驱散一空,轻声道:“让晴雯和莺儿说一声就是了,她这会子应在晴雯屋里呢。”

    其实,莺儿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也一直听她的,纵是察觉到也不会告诉旁人。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唤过晴雯,让后厨准备了饭菜。

    贾珩转身,提起茶壶,给宝钗斟了一杯茶,白纹蓝色祥云的茶盅中,嫩绿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热气鸟鸟而升,裹挟着一股清香,端了过去,道:“我中午忙着……公务,倒没用着午饭,只随便吃些茶点对付了些。”

    宝钗凝了凝秀眉,接过茶盅,脸上浮起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怎么不注意着身子?”

    贾珩笑了笑道:“平时用饭倒还按时的,但最近几天实在忙的狠,三所衙门的事务,都交织在一起,五城兵马司还好,还能吩咐手下人去做,但京营和锦衣府的事儿,需得自己亲自盯着,等过了元宵,事情就更多了。”

    “珩大哥,如今管着这般多的兵马,是要忙一些,但还是要保重身子。”宝钗看向那石青色长衫的少年,这会儿侧坐在烛火旁,身形笔直,手中捧着茶盅,温润如玉。

    其实,她还是喜欢他穿着蟒服官袍……

    当然如今也很好,青衫落拓,意气自如,显得洒脱不羁了许多。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将口齿之间的甜腻压了压,道:“还有家里的事儿,昨天宝玉又闹了那么一出儿,前几天并非有意不去梨香院,所以才说让妹妹来寻我。”

    宝钗闻言,芳心就有些羞,垂下螓首,方桃譬李的脸蛋儿上,早已红润欲滴,低声道:“我原是知道的。”

    如是去梨香院,倒没什么由头,最多一二次,就要惹人闲话。

    所以,以后还是她来寻他好了。

    念及此处,只觉心湖实在波动得厉害,诚不敢多想,连忙岔开话题,道:“说来,府上里里外外,都需要珩大哥拿主意,珩大哥还要忙着外面的差事,家里若宁遂一些,处置外面的事儿也好许多。”

    对贾珩提及的宝玉之事,几乎提也不提。

    贾珩点了点头企,盯着少女的脸蛋儿,思量着宝钗的性情。

    如果评价昨天的事儿,那宝钗说什么都不好,一来摸不清他什么态度,二来如顺着他说宝玉不成器,需要教导,这就有背后道人长短之嫌。

    “红楼原着中却说宝钗会做人、会说话,又说安分随时、自云守拙,那么怎么才能够做到既不道人长短,还要把话说到人心坎里,提供强烈的情绪价值,还不能沦落成凤姐那样,看似八面玲珑,实则真正的聪明人面前,又会觉得虚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话虽少,但每每都是击中要害,时时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不论是黛玉还是王夫人,无不如此,比如家里若宁遂一些……”

    念及此处,面色幽幽,打量着对面的少女,不由有几分失神。

    无怪前世钗黛之争,聚众纷纭,源源不绝,这是事业型的伴侣与精神伴侣之争。

    宝钗见着少年怔怔失神,以为是看着自己,脸颊羞红,又羞又喜,轻唤一声:“珩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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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珩收回神思,笑了笑道:“只是觉得妹妹秀外慧中,令人如沐春风。”

    这般一想,倒觉得王家的好品行,都给了宝钗与元春两个表姐妹,留给自己的只有刻薄以及蠢笨。

    宝钗闻言,低声道:“珩大哥过誉了。”

    她又何尝不是?

    都说眼前少年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前日她也见到一些,锋芒是有,但有礼有节,丰仪俨然,气度也令人心折,如今待她温润如玉,并无少年人的骄横之气。

    这时,晴雯从外间而来,领着端了饭菜的几个丫鬟,在小几上摆放着。

    贾珩道:“妹妹,洗洗手,用饭罢。”

    宝钗应了声,也不多言。

    而后,两人拿起快子,慢条斯理用着。

    贾珩停箸,抬眸看着对面的宝钗,少女动作很是秀气,吃饭也无异声,那种娴雅、宁静的气韵,浸润在一举一动中。

    “珩大哥看……看我做什么?”宝钗手中汤匙顿了下,拿过手帕,擦了擦唇,略有几分讶异问道。

    “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贾珩不假思索道。

    宝钗白腻如梨芯的脸颊,腾得羞红,明眸微垂,拿起汤匙搅着茶盅中的燕窝粥,冰润玉清的声音轻轻响起:“善人所至处,凤仪气芝兰。”

    贾珩面色微顿,不由失笑,暗叹宝钗文学素养同时,却也停了“商业互吹”,拿起快子用着饭菜,也不多言。

    待二人用过晚饭,让丫鬟撤了餐杯碟碗快,坐在书桌前,品茗叙话。

    贾珩从方才的小几上,拿过一沓三国话本书稿,坐在宝钗近前,问道:“刚刚见妹妹在看这话本?”

    宝钗轻声说道:“方才读了下,原也期待着第二部,方才看了青梅煮酒论英雄一回目,上载,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似有些明了珩大哥之志。”

    如果按照《三国志》,确有:“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之述。

    只是对青梅煮酒、英雄如龙的譬喻,却是原着作者自行延伸的演义。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说说看。”

    如果宝钗在他面前,只是一味藏拙,却也没有什么趣味可言。

    事实上,宝钗见识广博,谈吐清雅,从熟知一些冷僻的诗句,就可窥见端倪。

    如原着元春省亲时,提示宝玉“绿蜡春犹卷”,遂被称为一字之师,还有他与其用饭时,羞怯之下的急对,更颇有几分“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情态。

    宝钗莹润如水的眸光微微垂下,稍稍错开那沉静波澜下隐藏几分灼热的眼神,转头看向那彤彤烛火,这无疑让少女原本丰润、婉约的线条更为柔润。

    思量了会儿,旋即,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道:“珩大哥,昔日所上《辞爵表》,传阅于众,我也曾看过,知珩大哥有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之志。”

    贾珩颔首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荡平寇虏,名垂青史,确为我平生所愿了……况天子重将帅,不吝功爵之赏,陈汉开国以来,因军功而封爵者,就有四王八公十二侯,单以我贾家而言,一门双国公,诚是富贵已极,更不必说异姓封王者,东南西北,足有四位,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宝钗应该是喜欢谈论仕途经济的。

    当然,他这话也没有吹嘘意味,如果他为一介白丁,那就是好高骛远、止增笑耳,但现在情况下,自有几分底气。

    封侯非我意,但愿北疆平,嗯,这话也就在崇平帝跟前儿说说。

    宝钗闻言,看着那面容沉静的少年,徐徐说出心头志向,当听到“郡王”二字,一颗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梨腮生晕,容色明媚。

    郡王……

    如是封郡王,就可为郡王妃,哪怕是侧妃,也比寻常诰命夫人……

    可,眼下并非是开国之时了。

    只是转念一想,以其扶摇直上之势,似乎也未必不可能。

    毕竟年不及弱冠,如今已是一等男爵,纵是糜十年之功,也才二十五六,而她那时也没多大。

    心思转动之间,连忙压下一些思绪。

    她还没过门呢,想这些也太不知羞了。

    贾珩端起茶盅,道:“不过,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如今京营诸军只是初具强兵气象,与敌决战之机还不成熟,朝廷内政尚在整顿,一二年间将有风雨,妹妹……且看罢。”

    宝钗听着少年关于朝局的话,秀眉凝了凝,水润杏眸熠熠而辉,看向对面的少年,关切说道:“珩大哥,前日我听着阅兵之事,还在前朝酿了一些风波。”

    说着,这是王夫人在薛姨妈处,所说的在坤宁宫的所见所闻,一些文官弹劾贾珩,声势浩大,沸反盈天。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朝廷文武之争,也不是一日二日,但朝廷整军经武之势,浩浩荡荡,顺昌逆亡,妹妹倒不用担心。”

    宝钗凝了凝秀眉,轻声道:“珩大哥心中有数就好。”

    前朝的事儿,她倒也不好多说。

    贾珩道:“天色不早了,我送妹妹回去罢,回去太晚,只怕姨妈还会疑心。”

    宝钗闻听“疑心”二字,不知为何,心头羞臊的厉害,脸颊滚烫如火,低声“嗯”了一声,起得身来,随着贾珩出了书房。

    沿着回廊向着西府,返回梨香院。

    梨香院

    厢房之中,薛姨妈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脸上带着几分忧愁,语气有几分抱怨道:“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莺儿轻声道:“珩大爷那边儿,说是留了饭,和姑娘说大爷和生意的事儿。”

    薛蟠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茶果,正自往嘴里塞着,笑道:“妈,妹妹又不是小孩子,从来都是个稳妥的。”

    薛姨妈瞪了一眼薛蟠,恼道:“我比你知道。”

    “太太,姑娘回来了。”这时,宝钗的另外一个丫鬟文杏,将几分娇小的身子闪过帘子,进得厢房,向薛姨妈说着。

    不多时,只见外罩朱色披风,内着袄裙的少女,婷婷鸟鸟,进入厅中,轻唤道:“妈,用过饭了吧?”

    解开身上披风,递给一旁的莺儿,寻到近前的绣墩,落座下来。

    薛姨妈起得身来,笑道:“乖囡,你可算回来了,珩哥儿怎么说?”

    宝钗粉面上神色若无其事,近前而坐,轻声道:“珩大哥应下了,说是过了元宵节,就来和妈商量兄长的事儿。”

    薛姨妈闻言,眼前一亮,欣喜道:“过了元宵,岂不是你哥哥不用去五城兵马司?”

    宝钗道:“珩大哥的意思,出了正月倒也不是不行,但去早一些,也能早些回来。”

    薛蟠看向薛姨妈,说道:“妈,我就说吧,珩表兄还是愿意通融的。”

    薛姨妈看着正吃着点心吃的香甜的薛蟠,嗔怒道:“通融,还不是要去?你就是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蟠苦着大脸盘子,道:“那还能怎么着?”

    薛姨妈也不理自家儿子,看向宝钗道:“乖囡,你珩大哥,先前不是说,一月可以回家几天?”

    宝钗迟疑了下,轻声道:“这个我倒是忘了问,珩大哥刚刚也没说。”

    薛姨妈忙道:“那明天再问问。”

    宝钗“嗯”了一声,道:“那我明天过去看看,但珩大哥说这几天都太忙,在衙门处置公务,今个儿中午都没用饭。”

    “他现在是忙一些。”薛姨妈说着,脸色复杂,感慨道:“这珩哥儿现在是愈发了不得了,现在我瞧着,都压过你舅舅去了。”

    宝钗这时,却不怎么言语了,只是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静静听着。

    薛蟠嚼着果子,道:“妈,当初我算跟着舅舅一段儿时间,那时候还不显,现在舅舅都要和珩哥儿好商好量的。”

    薛姨妈叹道:“你这一走,咱们家的生意还不知怎么样呢,这是祖上传下的营生。”

    薛蟠几乎是想都不想,道:“让妹妹去寻珩表兄啊,他又不会不管。”

    薛姨妈喃喃道:“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宝钗娇躯轻颤,纤纤玉手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杏眸垂下眸光,心思莫名。

第四百二十六章 贾琏:天天人家、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

    宁国府

    贾珩回到内厅,隔着一架梨木琉璃芙蓉屏风,就听着几人正在屋中抹着骨牌以及莺啼燕语的说笑声。

    思量了下,觉得有空的话,或可发明出麻将,让可卿她们几个平时来玩。

    这时代,娱乐方式原就匮乏。

    进得厅中,抬眸看去,正是固定牌友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侍奉下,此外还有一位,让贾珩颇有几分意外。

    一身素蓝色底色白梅折叶衣裙,妆容清素,端丽娴雅,于凤姐身旁坐着,看着牌,正是李纨。

    秦可卿这时转头见着贾珩,让宝珠坐在牌桌上替自己玩着,近前,柔声问道:“夫君,薛妹妹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在一旁的靠背椅上,道:“刚刚送回去了,过来说些文龙的事儿,姨妈说这两天,让我去梨香院坐坐。”

    凤姐将手中的牌打出去一张,转过那张艳丽的瓜子脸,问道:“珩兄弟,文龙过几天就走了吧?”

    贾珩接过秦可卿递来剥好的橘子,掰开一半,将橘梗撕下,放在一旁的小碟,吃了一小块儿,道:“姨妈的意思,想着出了正月,如是伤势未好,倒无不可。”

    尤三姐看着手中的牌,与另一只牌配了对儿,红唇轻启,道:“出了正月,说不得又要过了清明,过了清明,又盼着端午。”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凤姐拿过一张牌,在手里抹着点数,感慨了一句,旋即看向那少年,丹凤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对了,今个儿碰到老爷,见我过来时,让我给珩兄弟带句话,京兆衙门的傅通判,想求见珩兄弟,不知珩兄弟什么时候有空暇?”

    贾珩沉吟片刻,道:“过了十五,只怕更忙,十五还好一些,让他后天下午过来就是了。”

    傅试是贾政的门客,当初就走过他的门路,而后与五城兵马司的协作中,倒也勤勉。

    过年时,还送上了一份年礼。

    凤姐笑了笑,打出一张骨牌,道:“那就是后天了,我明个儿让人回老爷,这傅试这几年,也为府中办了不少事。”

    正说着,忽地见贾珩目光陡然锐利几分,凤姐心头一跳,容色苍白,手中骨牌一顿,裙中纤细双腿禁不住并拢了下,忙笑道:“不是珩兄弟想得那种不法之事,我们家为积善之家,断不会有那种事儿。”

    现在西府府库充盈,倒也不用她辗转腾挪,来回打饥荒,放印子钱终究还是太缺德了。

    许她过门至今,仍无所出,也是因此遭了报应?

    贾珩目光只起了锐利一瞬,低声道:“那就好。”

    他就担心凤姐,以为如今锦衣府、五城兵马司都在贾家手里掌控,胆气愈壮,故态复萌,如是这样……要是不听话我就,就不要怨我手狠了(昆明话)。

    凤姐突然被敲打了一下,心头异样了下,转而就有几分委屈,贝齿咬了咬唇。

    秦可卿在一旁接过贾珩递来的橘瓣,笑问道:“夫君,后天元宵节,是在天香楼看烟火,还是在荣庆堂?”

    贾珩想了想,道:“在天香楼吧,那边儿视野开阔,会芳园不是还有小河,云妹妹还有三妹妹她们,也能放放花灯什么的。”

    秦可卿应了一声,笑道:“那也挺好。”

    凤姐这会儿整理了思绪,笑问道:“珩兄弟,前日咱们说修园子的事儿,不知和二老爷商议的怎么样。”

    贾珩道:“前几天乱糟糟的,还未和老爷说,等后天见完傅试,我和老爷碰面时,看看是什么章程。”

    大观园不修也不行,四春以及钗黛,几个姑娘也渐渐大了,宝玉这种男眷天天乱串门,也不是个事儿。

    凤姐闻言,欣喜说道:“我瞧着也是,银子在手里也不会生银子。”

    李纨笑着打趣说道:“府上现在都知道你手上宽裕了。”

    这位珠大奶奶笑起来,不施粉黛的脸蛋儿上有着一种难言的哀婉气韵。

    尤二姐也抬眸看了一眼那柳叶细眉的神仙妃子,目中有着几分钦敬,道:“我听说二奶奶手里过得金银,如流水一样,纵是留下一星半点儿,也够我们这样的寻常之家,七八年的吃穿用度。”

    这位在原著中为凤姐算计,吞金而死的金钗,这会儿说的话,骤然飘落在贾珩耳边,倒有几分惊悚之意。

    只是看着两人闺蜜情深,言笑晏晏的模样,眸光深深,他纵然有意无意,也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凤姐捏了捏尤二姐的手背,打趣道:“妹妹这话说的,再有钱还有你家大爷有钱?”

    尤二姐闻言,却心头大羞,脸颊羞红,柔美眉眼间有着几分局促,低声道:“琏二奶奶……说笑了。”

    什么她家大爷,人都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念及此处,余光偷瞥了一眼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却见其似正紧紧盯着自己,芳心颤了颤,连忙拿起骨牌,胡乱打出去一张。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纨,问道:“兰哥儿,这几天假期功课做完了吧?”

    李纨敛去脸上笑意,轻声道:“兰哥儿年前就做完了,现在每天习两篇字。”

    贾珩点了点头,虽觉得李纨太过“鸡娃”,但先前说过,也不知能不能有所改观。

    贾珩在坐了会儿,橘子吃完,倒不多待,任由几个妇人顽闹,向着书房而去。

    及至亥时,几个妇人玩了一阵,也渐渐散去。

    却说凤姐离了宁国府,领着平儿等丫鬟,一路来到后院,忽地见着厢房灯火亮着,一道带着方巾的身影在窗户上倒映着,心头一喜,情知是贾琏。

    拿着手帕,进入厢房,果见着贾琏。

    “瞧瞧这是谁家的公子哥,怎么走错门,到我屋里来了?”凤姐丹凤眼似笑非笑,落座下来。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贾琏正磕着瓜子,拿着一本画册看着,从灯火而言,其上赫然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图画。

    如不是前日老太太催促着他,他才不想回来,在外面夜夜做新郎,不比对着阎王、夜叉强?

    念及此处,瞥了一眼凤姐,皱了皱眉,将瓜子放下,问道:“你还说我,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一见贾琏脸色,凤姐心头却有无名火起,这人竟和他这般说话,这在过去,简直就是没有的事儿。

    好你个琏二,翅膀硬了?

    凤姐冷哼道:“我陪着珩哥儿媳妇儿坐会儿,倒是你几天不着家,回来就甩脸子给人看。”

    凤姐纤纤玉手拿过瓜子,偏过头去。

    贾琏道:“天天往东府去,你干脆住那不回来得了。”

    凤姐闻言,心头一跳,脸色刷地沉了下来,柳叶眉倒竖,恼怒道:“大晚上的,你胡吣什么!”

    平儿忙劝道:“奶奶,夜静着呢,这时候吵闹,让旁人听着了。”

    贾琏觑了一眼平儿,见其眉眼如画,气质柔媚,心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如眼前这母老虎有平儿一半的温柔可人,他何至于此。

    念及此处,也有几分意兴阑珊,不愿和凤姐争吵下去,将画册多少阖上,端起茶盅,说道:“罢了,我也不愿和你吵,最近我忙着外面的正事儿。”

    凤姐见贾琏语气有“服软”之意,轻哼一声,坐在小几对面的桌子上,道:“什么生意。”

    贾琏道:“一些营生,对了,这是二百两银子,上次从你手里向公中支取了二百两,你拿去将账目平了。”

    常言说得好,钱是男人的胆,此刻贾琏有了银子,腰杆子也硬了起来。

    凤姐拿过银票,捻了捻,皱了皱柳梢眉,道:“你哪来的银子?”

    贾琏笑道:“你当我在外面忙前忙后,每天不着家,是寻花问柳?”

    “难道不是?”

    贾琏:“……”

    凤姐凝了凝眉,将银票收起,递给一旁的平儿,道:“平儿,先收好,明天平了账。”

    平儿应了声,将银票收好。

    凤姐讥诮道:“你近来是愈发出息了,从来都是从家里往外拿银子,今个儿倒是见着回头钱了。”

    贾琏道:“若不是你平日拦阻着,我早就攒下万贯家财了。”

    “呦呦,说你胖,还喘上了。”凤姐桃红唇瓣撇起,柳叶眉挑起,讥诮道。

    这时,平儿端着一盆水和毛巾,侍奉着凤姐洗脚。

    贾琏看了一眼那铜盆中的洁白如玉的小脚,加之方才的图鉴,心头就有几分火热,不等平儿走,就过来搂着凤姐,

    凤姐推搡着,恼道:“我这几天身子不大方便。”

    贾琏皱了皱眉,暗道了一声晦气,桃花眼眸滴溜溜盯着在梳妆台前忙碌的平儿,见其蜂腰桃臀,玲珑有致,低声道:“让平儿陪我罢。”

    凤姐容色微变,作恼道:“想瞎了你的心!”

    贾琏闻言,心头就有几分不快,撇了撇嘴,也不理凤姐,一边儿给自己斟茶,一边随口问道:“昨个儿,我听宝玉出了事儿?还把老爷气的不轻,究竟这么一回事儿?”

    凤姐道:“宝玉他年岁不小了,调戏太太屋里的金钏儿,正好被太太瞧见,打了金钏一个巴掌,结果那金钏是个烈性的,受辱不过,就要跳井……后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儿说丢了一个戏子,和宝兄弟……”

    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凤姐忽地恼怒道:“哎呦,我现在才瞧见,你们兄弟还真是一条藤儿上结出的坏瓜,都是好色不忌的。”

    说到最后,想起贾琏的斑斑劣迹,尤其是好着男风,凤姐再次生出一股腻歪来。

    贾琏道:“府里谁还不是这样,我瞧着东府那位也差不离儿,身旁还有一对儿姐妹花。”

    凤姐讥讽道:“你什么样,人家什么样,你也能和人家比。”

    贾琏被凤姐轻蔑的态度说的有些烦躁,下意识呛道:“天天人家、人家,你怎么不和人家过去?”

    凤姐啐骂一声,“又是胡吣。”

    两口子拌着嘴儿,夜色逐渐深了。

    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阁楼,铜鹤之上,一根根红烛早已燃起,彤彤如霞,明亮如昼。

    李婵月与咸宁公主二人,一着粉裙,一着青裙,坐在厅中,品茗叙话。

    李婵月问着一旁的怜雪,道:“我娘呢?”

    怜雪在一旁恭候着,说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郡主若是饿了,可和咸宁殿下先传晚膳。”

    李婵月拧了拧秀眉,抿着粉唇,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一股不自在,轻柔说道:“我去和娘亲说会儿话,今个儿南阳姐姐和我说了很多话。”

    怜雪忙道:“公主殿下这会儿在沐浴,等沐浴过后,郡主再见不迟。”

    这时候,公主殿下身娇体弱,绵软如蚕,甚至需得两个婢女服侍着才能沐浴,哪里能见小郡主?

    念及先前所见之景,心头也有几分羞恼,两人也真是能折腾,床单都水里捞起一样。

    “没事儿,就是隔着屏风说几句话。”李婵月捕捉到怜雪眉眼间恍惚后的异样之色,心下疑窦丛生,说着,起身就出得小厅,前往长公主平日沐浴的厢房而去。

    怜雪见此,心下一急,也只能随着清河郡主李婵月,一同前往。

    而原地则留下了咸宁公主,终究是亲戚来往频繁,关系亲昵,倒也不会有冷落之嫌。

    咸宁公主坐了一会儿,品了几杯香茗,等着传晚膳,脸上神情多少有些百无聊赖,问着一旁的女官,道:“姑母,最近可有从翰墨斋拿来新话本?”

    那女官恭敬说道:“前日,贾爵爷过府,将三国后续回目送来,公主殿下最近两天正在阅览呢。”

    这是前日贾珩将后续三国话本寻人手抄了一份儿,送到了晋阳长公主跟前儿,当然也是让李婵月进宫时给咸宁公主捎去,先前就与咸宁公主约定。

    咸宁公主闻言,脸上现出讶异,凤眸熠熠流波,声音中难掩喜悦,说道:“本宫上楼去寻寻。”

    说着,起得身来,这位咸宁公主,年近二九,身形窈窕纤美,气质清冷明丽,起得身来,却比一旁的女官还要高一头。

    这般想着,拾阶而上,上了二楼,绕过一扇用来隔断屏风,打算向书架而去,但片刻之间,鼻翼下似漂浮着一股奇怪至极的味道。

    其实怜雪已处理过后事,不仅仅将床单被褥重新换了一遍,另在兽笼中点燃了薰香,在室内做过清新,而窗扉也大开四方,得以通风。

    但咸宁公主偏偏有一种常人不及的敏锐天赋,于气味一道比较敏感。

    这是因为其母端容贵妃除爱跳舞外,更喜植各种花卉,平时与尚药局的女官,也时常请教香料制作。

    咸宁公主秀眉凝了凝,脸上现出一抹狐疑,不由挑帘进入厢房,那股气味在麝香的遮掩下,却有愈发强烈之势。

    忽地,少女身形微顿,屈膝弯下身来,分明在近床榻不远的羊毛地毯上发现了蛛丝马迹,美眸闪过一抹诧异之色,从裙袖中拿出手帕,在羊毛地毯上攒起,顿时刺绣着荷花的白色手绢上现出印记。

    “其味腥郁,兴是此物了。”

    也是当初贾珩作践晋阳长公主时,没有留意,未曾清理彻底。

    咸宁公主蹙起黛眉,那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现着疑惑,狭长凤眸,盯着手绢上的痕迹,一时不得解,鬼使神差地放至琼鼻下,嗅闻着。

    只觉脑海中“轰”的一下……

    不知为何,一时间,一颗芳心跳得都厉害,口干舌燥,清冷如玉的脸蛋儿,绚丽如霞,嫣然欲滴。

    半晌无语,唯有烛火将高挑、纤美的少女身形,投映在屏风上。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声音呼唤,“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猛然回转过神,连忙将手绢塞进袖笼,抬起狭长清冷的凤眸,向着紫檀木雕凤书案走去,只见着一沓书稿,以砚台压着,款步近前,上前拿起,遂下了阁楼。

    这时,清河郡主李婵月也与怜雪,进入小厅,鹤形宫灯在四方梁柱下也相继点燃,跳动着彤彤烛火。

    “婵月妹妹,姑母呢?”咸宁公主清声问道。

    李婵月怏怏道:“娘亲她今天说不大舒服,让我们先用着饭。”

    方才去见着自家母亲,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姑母可请了郎中?”

    怜雪道:“公主并无大碍,昨晚没睡好。”

    李婵月这时看向咸宁公主手中的书稿,好奇问道:“咸宁姐姐,这是?”

    咸宁公主道:“贾先生的三国话本,我正在看。”

    “这是前个儿就送过来了。”李婵月说着,只是听着贾先生,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这个王子腾,又在擅作主张!

    翌日,一大早儿,贾珩照例去了京营,及至半晌午,将对锦衣府职事的调整奏疏,禀于崇平帝。

    不同于其他衙司,锦衣府直辖于天子,其中人事调整,都由天子一言而断。

    大明宫,内书房,崇平帝翻阅贾珩递来的奏疏,并未抬头,而是问道:“子钰,你要对锦衣府职事调整?”

    贾珩道:“圣上,先前臣在《平虏策》中,疏陈用间之道,如对敌虏境内之事探知详细,就离不得锦衣府支持,如今锦衣府职事不明,需得重新梳理架构,以便对虏敌事。”

    崇平帝翻阅着奏疏,见左右中前后五所,不在调整之列,一时间就没有说话,思量片刻,抬眸看着那躬身而立的少年,眸中难掩激赏之色,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原本六所二镇抚司,太过臃肿,职责不清,为利对虏战事计,是该调整人事,重厘职权。”

    贾珩拱了拱手,朗声道:“圣上圣明。”

    心头倒也松了一口气。

    锦衣府关乎皇权安危,而帝王的猜忌心又都颇重,他不想让崇平帝生出哪怕一丝,他可能威胁皇权的想法。

    此事如果没有提前沟通到位,现在不觉,将来可能为一根刺儿。

    正如昨日晋阳长公主隐晦提醒,“从现在起就要谨慎,不然,都给你攒着呢。”

    崇平帝沉吟道:“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如今你掌锦衣府事,于府卫人事有自决之权,北平府李阁老那边儿,也要对接好。”

    说着,提起朱笔在贾珩所上奏疏批阅着,基本允准了贾珩所请,包括擢升锦衣千户曲朗,为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建言,之后在奏疏上批示“以贾珩掌锦衣府事”的差遣。

    而六大千户的任免,也算是借职事调整,让贾珩一言而决。

    至于五位千户所的人事,一直是由崇平帝直接插手,随时可以越级指挥,这是确保锦衣府始终能够在天子手里的依仗。

    贾珩拱手说道:“臣谢圣上隆恩。”

    有些事,哪怕特别想,也不能,什么都想笼在手里,那不过是取死之道。

    六大千户,只要他通过借敌虏事日以继日地掌控、渗透,终有一天,可发展为比原本五大千户更为庞大的情报势力。

    崇平帝放下奏疏,晾干着,然后递给一旁的戴权,问道:“前日,朕让你举荐的军机司员,可有人选?”

    贾珩沉吟道:“臣有一人举荐于上,只是举贤不避亲。”

    崇平帝失笑道:“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了。”

    眼前之人连姻亲都能送到大理寺,能让其说出举贤不避亲之言,不知是哪位。

    “臣举荐忠靖侯史鼎,该员曾在西北随西宁郡王,因功晋爵,臣窃以为,军机处当以知兵之臣充任,忠靖侯知兵事,擅机谋。”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将上去。

    原本是见崇平帝脸色,如果锦衣府职事调整不顺利,此事就延后。

    崇平帝面现思索,道:“忠靖侯?保龄侯的弟弟?”

    “圣上明鉴。”贾珩道。

    崇平帝接过戴权呈递来的奏章,阅览着。

    说是奏疏,其实是一份儿关于史鼎履历的分析,主要是对其西北所立军功的点评。

    贾珩又道:“史侯为国家武勋,其人也经历过战事,如能入军机处行走,起码不会纸上谈兵,贻误军机。”

    崇平帝放下奏疏,道:“保龄侯老当益壮,不输当年,前日和朕谈过,不日将随南安郡王赴西北查边,朕已应允,西北方面,西宁郡王这二年身子骨不太好,西北诸胡也有不稳之相。”

    贾珩凝眉道:“西宁郡王他?”

    西宁郡王也算是大汉战神似的人物,久镇西北,老而弥坚,如其有事,西北势必动荡,或许会影响到北虏。

    崇平帝叹道:“也是有了春秋,早年旧疾复发,前日,朕已派太医院的太医急赴西北诊治。”

    贾珩暗暗记下此事。

    崇平帝道:“既是子钰举荐,朕就派史鼎为军机司员,入军机处行走。”

    贾珩连忙压下心头对西北的忧虑,拱手谢恩。

    崇平帝又问道:“军机大臣可举荐二人为司员,还有一人呢?”

    贾珩道:“臣先前举荐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此人已为李大学士举荐,臣现举荐职方司员外郎石澍,臣与该员曾短暂共事过,该员通达兵务,沈重干练,可入值军机,襄赞军务。”

    他手下的确没有多少合适人选举荐。

    一般而言,军机司员来源很是庞杂,五品以下,一个是内阁中书,一个是六部郎中或者员外郎,甚至还有知兵事的武勋。

    崇平帝沉吟片刻,不置可否道:“石澍,此人,朕倒也有所耳闻。”

    贾珩道:“圣上,军机处司员无定制,如不合适,可再行调派。”

    这是军机处的特点,如果军机司员不合适,再下了差遣就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甚是。”

    心头不由暗叹,这军机处颇为便宜,可以绕过内阁,直接选出合乎心意官员,授以差遣,也可随时拿下。

    再看那少年,不由再次暗赞一声王佐之才。

    “圣上,时辰不早了,若无他事,微臣告退。”贾珩拱手告退。

    崇平帝道:“朕就不留你饭了,等元宵过后,朝会之时,当有诏书颁下。”

    自是派贾珩以及一干人等军机大臣差遣的诏书,布告臣民,以使中外咸知。

    贾珩辞别崇平帝,离了大明宫,从廊桥上缓步下来,行走在宫墙高立,朱檐碧甍的御道。

    刚刚近得宫门,就见得一辆八宝簪璎琉璃马车驶来,前后左右有内监、宫女打着仪仗。

    贾珩还以为是宫妃出行,连忙于道旁避让开来。

    “贾先生?”

    然而却传来一把清泠如水滴玉磬的悦耳声音。

    身旁辚辚驶过的马车,车窗帘子忽地挑开,却见着一张容色清丽,蛾眉凤眸的脸蛋儿,正是咸宁公主。

    贾珩抬眸,定睛看去,笑道:“原来是咸宁殿下。”

    咸宁公主对上那笑意,心神却不由晃了下,挑帘下得马车,立定身形,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声音冰清玉润:“先生可是刚刚见过父皇?”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着一身青裙宫裳的少女,问道:“从大明宫过来,殿下呢?怎么没见着小郡主?”

    咸宁公主轻轻一笑,原是气质冷若冰霜,倏而粲然一笑,明媚恰如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在这一刻,倒有几分神似其姨母宋皇后,“从姑母那边儿过来,婵月这会儿在家呢。对了,先生的那本三国话本第二部,我已拿着了。”

    贾珩笑了笑,道:“再有二回目,第二部就可成书,殿下稍等几天,当能看得完整书稿了。”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熠熠生辉,清丽玉容上却挂着浅浅笑意,道:“我自诩不是心急之人,但对三国话本,连这几天竟不愿等了。”

    贾珩怔了下,笑道:“公主殿下过誉了。”

    咸宁公主夸人也有几分别致,急不可待就急不可待,非要作翻译腔,又是怎么回事儿?

    咸宁公主道:“只是这话本,其中颇有几桩不解之处,还想请教先生,先生若是得空,不妨出了宫城,寻个地方一同用午饭,边吃边谈?”

    在宫苑中,人多眼杂,叙话多有不便,反而不如在外面自如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习练舞蹈、容仪窈窕的贵女,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不然,要不去长公主府上也行。”

    昨天约好了去荔儿府上,但今天小郡主在,反而就办不成事,那就带上咸宁公主一同过去,一起聊会天儿,倒也不算爽约。

    “那就依先生之言。”咸宁公主爽快应着,走到一旁唤知夏的女官跟前,低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和母妃说,本宫去了姑母府上,许是今晚就不回去了。”

    “殿下,我们才从长公主府上……”知夏迟疑说着,却见咸宁公主柳叶细眉下的凤眸,隐约闪过一丝冷意,连忙顿住不言。

    咸宁公主凤眸凝了凝,转身,向着贾珩走来,道:“先生一同走罢。”

    贾珩也不多言,随着咸宁公主出了宫门。

    咸宁公主半是解释,半是起着话头:“下午原是想和婵月一块儿,去魏王兄那边儿的,看看他府邸修得怎么样,但婵月不大想去,一个人去也没意思,就回宫了。”

    贾珩问道:“魏王殿下已出宫居住了?”

    咸宁公主道:“府宅快扩建好了,只是还不能住着,现在魏王兄在五城兵马司附近买了一座宅院,以便在司衙处理公务,先生不知道吗?”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我的确不知,不过魏王夙夜在公,实是令人佩服。”

    虽他觉得魏王可能是三分钟热度居多,但当着人家妹妹的面,也只能挑些恭维话来说。

    两人说话间,咸宁公主又道:“母后已为魏王兄择选王妃。”

    其实,她主动说这些,也是侧面帮着魏王兄。

    贾珩默然了下,问道:“有没有定着哪一家?”

    咸宁公主道:“现在还未定,不过,母后已看中了几家贵女,左右不出那几家,有南安郡王家的、西宁郡王家的、还有锦乡伯之女、平原侯之女,以及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之女,周翰林之女,对了,还有先生的姻亲之家王家。”

    “哪个王家?”贾珩皱眉问着。

    咸宁公主诧异地看了一眼少年,道:“是王子腾家。”

    贾珩面色幽幽,一时沉默下来。

    这个王子腾,又在擅作主张!

    魏王妃的确立,非同小可,因为关系着未来的夺嫡,王子腾这一动,万一被视为贾史王薛四大家的站队,又当何如?

    尤为可恨的是,王子腾事先不通气。

    只是,王子腾先前不是和楚王有所联络?现在却又将孙女待选到了魏王?

    难道是病急乱投医?

    “应是多线下注,这也是大家族的基本操作。”贾珩心底泛着阵阵冷意。

    因为,这件事儿他如果出言相阻,就有可能得罪宋皇后,怎么回事儿,看不起我家然儿?

    所以,只能旁敲侧击。

    事实上,王子腾先前曾试探过楚王,可是楚王尽管想拉拢王子腾这位旧将,烧烧冷灶,还不至于纳一位才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侧妃,代价太大了,只怕家里也要闹翻天。

    而后,王子腾自以为去了五城兵马司的魏王,来日可能有望大宝,遂让王姿放入待选名单,倒也错有错招,宋皇后觉得王子腾似是贾族姻亲,还真起了一些意。

    如以勋贵为正妃,自是南安郡王那边儿,娘家势力更为强势,这也是得了崇平帝默认。

    故而,正妃不能行,侧妃就在考虑中。

    贾珩这边儿,思量着怎么坏了王子腾的好事,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暗道,多亏今天碰到咸宁,只怕还真让王子腾给瞒天过海。

    因为宫闱秘闻,哪怕他执掌锦衣,也不能派人乱打听,这都是犯大忌的事儿。

    而且皇后身旁的事儿,戴权也不会知道。

    “也该让晋阳在宋皇后那边儿动起来,总在我身上动,算怎么回事儿。”贾珩思忖着。

    咸宁公主瞧着少年面色平静,倒也猜不出其人在想些什么。

    两人说话间,也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见到随贾珩一同前来的咸宁公主,门口迎出的嬷嬷,甚至还愣了下,似乎意外咸宁公主去而复返,因问道:“公主殿下,不是已回了宫吗?”

    咸宁公主清冷如霜的脸颊,也有些许发热,道:“本宫寻姑母有事。”

    后院,内厅之中,晋阳长公主云鬓挽起,一袭朱红衣裙,坐在一张铺就褥子的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眉眼柔婉。

    昨日一场过饱和打击,让丽人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流溢着妩媚,尤其两轮皎洁盈月,似与正月十五的满月争辉。

    回眸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拿着刺绣的小郡主,问道:“婵月,今儿个你不去宫里了?”

    李婵月拿着针绣,低头绣着一朵牡丹花,娇俏道:“这几天身子有些乏,不想去。”

    这位郡主,并非四体不勤,其实也通着女红技艺。

    晋阳长公主“哦”了一声,垂下美眸,又看了一会儿书,过了会儿,喃喃道:“为娘听魏王府邸快修好了,请得是苏州园林的匠人,你不过去看看?”

    李婵月脆生生道:“魏王兄,他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不好烦扰,竣工之后,庆祝乔迁之喜,再观赏园林不迟。”

    晋阳长公主看着自家女儿,一时有些无语,玉容顿了顿,幽幽叹道:“明天就是上元佳节,咱们家里倒是冷冷清清的。”

    小郡主拿着针线穿过绢帛,低声道:“娘亲可以举办个诗会什么的,以往不是这么着的吗?”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柳叶细眉,将书册放在一旁小几上,轻叹了一气,道:“一些酸文假醋的诗词,仔细想来,其实也没什么意趣。”

    这几日,才始觉前半生有虚度之叹。

    小郡主闻言,放下手中刺绣,定定看着那怅然若失的丽人,道:“那要不唤贾先生过来?”

    晋阳长公主闻言,芳心一跳,美眸微眯,娇叱道:“你这孩子,净会胡说,人家上元节不和家人团聚,过来做什么?”

    只是说话间,倒也被自家女儿挑起了幽怨心思,上元节都不能在一块儿看花灯。

    李婵月见丽人羞恼神情,心头狐疑更甚,道:“那明天去皇宫看烟火和花灯了。”

    “也行。”晋阳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眉眼云烟成雨的少女,心头生出几分怜惜,轻声道:“婵月,你年岁也不小了,为娘要不给你定门亲事吧?”

    李婵月手中倏地一顿,痛哼一声,却是针扎手指上,顿时纤白手指上渗出点点血珠。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变,连忙起身,道:“婵月,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拿起自家女儿的手,看着其上血珠,蹙了蹙眉,如小时候时,放在嘴里吮着,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初习技艺,一时技痒,丁香下意识动了下。

    李婵月手指有觉,琼鼻腻哼一声,愕然地看向晋阳长公主……有些懵。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无其事,蹙眉责怪道:“这样好的快一些,你平时也小心一点儿。”

    然而芙蓉玉面上,雪颜肌肤,生出淡淡晕红,与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点着的梅花妆,娇媚辉映。

    李婵月轻叹道:“原扎不着的,娘亲偏偏非要说什么亲事,我还想多伺候娘几年呢。”

    晋阳长公主看着眉眼柔弱多少的少女,暗道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幽幽道:“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李婵月清丽脸颊似有一些羞红,眉眼低垂,低声道:“不是和娘上回说过的,我觉得小贾先生就挺好的。”

    晋阳长公主粉面转而如清霜,这次是真恼了,冷声道:“胡说八道,你见郡主有给人当妾的吗?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上次婵月说这话,她还没有和他到这一步,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

    虽早已见过各种皇室秘闻,什么脏唐臭汉,况且婵月也并非是她亲生。

    但……不行,绝对不行。

    连忙将一些心思压下。

    李婵月面色微顿,默然不语,一时间也拿捏不住晋阳长公主的心意。

    还有什么自甘堕落,置皇家颜面……所以,并无那种事?

    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道:“殿下,咸宁殿下和贾先生一起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诧异道:“咸宁?嗯?”

    李婵月放下手中绣花,小声嘀咕道:“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叨。”

    说话间,贾珩与咸宁公主进入后院阁楼内厅之中。

    “咸宁,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晋阳长公主看向联袂而来的二人,凝眉问道。

    咸宁公主道:“回宫路上,碰到贾先生,想着从姑母这边儿拿的三国话本有一些不解之处,索性问他这个著书人了。”

    这位天潢贵胄,倒也没有太多扭捏,落落大方。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在其国色天香的玉容上盘桓了片刻,与其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转而看向韶颜稚齿的李婵月,打了个招呼:“郡主。”

    李婵月抬起一双清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的对话,心底也有几分异样,点了点头道:“小贾先生。”

    几人重又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咸宁公主抬眸,问道:“姑母,元宵节还去宫里吗?”

    “年年都是那些,也没什么意趣,这两天我身子不大舒服,明个儿是不打算去了,进宫请了安就回来,你和婵月一同去罢,好好玩玩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每逢正月十五,天家与民同乐,而皇室王爷公主也会凑在一起赏玩花灯,共序天伦,以为天下表率。

我比作者更懂写作

    你这么懂,拿起键盘,写一万字,投稿去吧,看几万字能签约?

    怕是标点符号都用不对吧?

    自己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在那叨叨个没完?

    一会儿作者这么样,一会儿这么样?

    作者怎么写,需要你来教?

    你谁啊?

    别说什么造冰箱,写书,特么的有手就行!

    有手就行!

    做不到?

    你是残废吗?

    从小得了小儿麻痹?

    难道只会敲键盘,喷天喷地喷空气?

    那你可真是废物。

    不服,你倒是写啊!

    写,赶紧写。

    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尬,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能不能百度一下?补充一下你贫瘠的知识储备?

    五千字的作文都写不囫囵,却对写了几百万字,在业内写了几年的作者,各种爹味十足?

    自以为是!

    不自量力!

    恬不知耻!

    荒谬可笑!

    滑天下之大稽!

    止增笑耳!

    废物点心!

    再次求求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什么水平?

    我不敢说所有文字,但有些文字,很残忍的告诉你,跟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是你这辈子

    手脚并用

    地上蠕动

    使出吃奶力气

    都写不出来的东西!

    不服,去写吧,发书,签约,上架,赶紧去!

    别怂!

    做不到就乖乖闭嘴,废物就是废物!

    尤其一些学徒,请你自重,白嫖了多少万字了?怎么有脸跳出来恶心人的?

    伱比大脸宝脸都大。

    比王夫人都恶心。

    比薛姨妈都拎不清。

    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代入主角的?

    明明,你身上一点主角的特质都没有啊。

    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你明明是反派的嘴脸,怎么代入主角的?

    贾珩怼的就是你这种人,还能代入吗?

    贾珩道:“尔等鼠辈,以白嫖喷人为乐,如粪厕之蛆,倏而化蝇,于作者耳畔聒噪嗡嗡,令人心烦作呕。”

    这一段台词就是给你写的,还能代入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拿贼拿赃,捉奸捉双

    晋阳长公主府

    在府中用罢午饭,众人重又落座叙话,正是午后,春日明媚的阳光,落在阁楼前的湖面上,微风徐来,波光粼粼,假山之畔隐见草芽新发,丛丛嫩绿入眼惹目,料峭春风吹动窗扉前的帏幔,室内薰笼燃起的鸟鸟青烟,随之缭绕偏斜。

    咸宁公主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三国书稿,抬眸看着对面少年,清眸熠熠,道:“先生在姑母生日那天,曾点评三国英雄,昨日我读至青梅煮酒一回,见先生在书中以龙譬喻英雄,方有恍然大悟之感。”

    贾珩道:“当时与殿下所论,回去后也有深思,遂录至书中,让殿下见笑了。”

    李婵月藏星蕴月的眸子,弯弯成月牙儿,笑道:“小贾先生,表姐十分喜欢你这部书,昨天夜里一直看到很晚,几乎是抱着书稿睡的呢。”

    咸宁公主嗔白了一眼小郡主,道:“先生这本书,写得引人入胜,昨日读至深夜,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

    晋阳长公主原本品着香茗,静静听着二人说话,嫣然一笑道:“咸宁她是好书之人,本宫还说书稿没看完呢,咸宁就抢了过去。”

    贾珩闻言,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尹人话里有话。

    咸宁公主道:“三国群雄逐鹿,豪杰并起,不知还有多少令人震撼的故事,还望先生早日成书。”

    贾珩点了点头,道:“虽是英雄大世,龙蛇起陆,但蒙受苦难的却是神州黎庶,三国之争,中原士民菁英为之一空,及至西晋,胡虏肆虐,华夏衣冠毁弃,究其本源,系出三国之争。”

    咸宁公主闻言,凝眸看向少年,美目中生出几分崇敬,道:“先生忧国忧民之心,让人感佩。”

    贾珩端起茶盅,笑了笑道:“只是空发感慨罢了。”

    几人说笑着,在一种闲适惬意的状态,时间无声无息流逝。

    见贾珩悄悄给自己使着眼色,晋阳长公主美眸深处闪过一丝慌乱,轻声道:“子玉,东城几家铺子的账簿送了过来,可否随本宫去书房看看?”

    “我寻思着这几天也该有账簿送来了。”贾珩说话间,正要起身,随晋阳长公主前往书房。

    李婵月凝了凝秀眉,扬起俏丽小脸,轻笑道:“娘亲,我也去看看。”

    晋阳长公主嗔怪道:“你这孩子,什么热闹都要凑,有些是你皇伯父在京里的营生,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你表姐还在这儿,你不陪着,岂不失礼?”

    李婵月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咸宁公主拉了拉小手,相劝道:“妹妹,等姑母和先生忙完正事过来不迟。”

    李婵月“嗯”地一声,神色略有几分怏怏。

    咸宁公主说着,看着二人背影,柳叶细眉下的凤眸,幽光闪烁,陷入思索。

    书房之中,外厅里厢,布置精美奢丽,二人进入里厢,挽手坐在绣榻上。

    晋阳长公主蛾眉微蹙,叮嘱道:“你等会儿别乱来,婵月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话说是这般说,但随着香风扑鼻,温软如玉的娇躯仍是凑得贾珩近前,少年伸手一揽,佳人入怀。

    贾珩鼻翼间浮动着丽人的馥郁芳香,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儿,贾珩低声道:“我是进宫面圣回来路上,遇上咸宁殿下,她说魏王出宫开府,择妃名单上,竟有王家?”

    晋阳长公主倒一时没反应过来,绯红玉颜上见着诧异之色,问道:“哪个王家?”

    贾珩道:“王子腾家,王子腾前日还到荣国府拜访,想让我帮忙筹谋复起之事,如今又试图攀附魏王。”

    这些与晋阳长公主说说,也是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是皇室贵女,对夺嫡争储,比自己有经验。

    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泛着莹光的丹唇轻启,道:“如今王子腾无官无职,他作此一搏,不足为奇,只是皇嫂非等闲可视,如是与王家联姻,对本宫那大侄子助力有限,只怕还是因着你,现掌京营,皇嫂才将其暂且圈定备选。”

    贾珩道:“许是此由。”

    “你这是不想让王家因此得势?”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美眸流波,鬓间青丝轻轻扫过贾珩脸庞,恍若二月的杨柳,随春风拂过湖面,撩起圈圈涟漪。

    两人相处日久,晋阳长公主自是知道贾珩的情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百年以来,联姻结盟,同气连枝,对外则以贾家为旗帜,如今贾珩正是这面旗帜。

    贾珩道:“倒也不全是,如是王子腾与魏王成为亲家,加之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观政,只怕旁人以为贾家已决意支持魏王,于我不利。”

    晋阳长公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思索,眸光抬起,道:“你大可不必担心,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还是要看皇兄怎么想,皇兄若信你,你纵是让贾家女嫁于魏王,都无大碍。”

    贾珩点了点头,道:“此事终究是要看圣上作何想法。”

    晋阳长公主说着,那张绮霞蛾月的脸蛋儿,忽地现出一丝玩味,说道:“本宫先前可听说,你婉拒了楚王府对元春的提亲?”

    言及“婉拒”二字,但晋阳长公主看向贾珩的目光,愈见几分别样意味。

    当初,楚王让人提亲元春,此事虽然隐蔽,但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贾珩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此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晋阳长公主笑道:“上次碰到甄妃,听她提及起,还说你贾子玉崖岸自高,目中无人,倒不知说了什么话,让她这般恼怒。”

    贾珩闻言,遂将经过简单叙说一遍。

    晋阳长公主容色微顿,笑道:“怪不得楚王偃旗息鼓,你以煌煌孝道拿捏于他,只怕他避之唯恐不及,不过本宫瞧着元春品貌端庄,性情淑宁,也不怪他起心动念了,既可收一美人,又可得一臂助。”

    贾珩道:“昨日是楚王,今日是魏王,明日尚不知是哪个。”

    晋阳长公主道:“只要你始终得皇兄信任,以后这种事儿还会源源不断,只是本宫觉得,说不定哪一片云彩下雨,也不能把人全得罪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有分寸。”

    晋阳长公主转而问道:“说来,元春年岁也不小了吧,还没定好亲事?”

    贾珩道:“京中一直未有合适人家。”

    只是说着,不由想起当日一闪而逝的黄裙身影。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凝眉思索的少年,美眸闪了闪,浅浅笑道:“元春的亲事,不如本宫帮着安排?”

    贾珩想了想,道:“也可。”

    晋阳长公主妍美玉容默了下,少顷,柔声道:“说来,如非你遇上咸宁,倒要为王家之事措手不及了,本宫确有几分疏忽,没有从皇后和咸宁那边儿去问。”

    丽人也是心思剔透,有些话尽管贾珩没有说,但也闻弦歌知雅意。

    贾珩温声道:“此事不怪殿下。”

    晋阳长公主玉颜染绯,柔声道:“下次,宫里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宫帮你留意着。”

    贾珩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只是嘴上感谢?”晋阳长公主挑了挑柳叶眉,低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顿,附耳问道:“殿下,外面有怜雪守着的吧?”

    “是有守着,但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婵月那孩子风风火火的。”晋阳长公主眉眼妩媚流波,嗓音渐渐酥软娇腻。

    也不知为何,似乎因为婵月随时过来,心底深处竟有几分跃跃欲试。

    然而这时,贾珩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这心思,手脚果有几分不老实起来。

    晋阳长公主颤声道:“婵月她也到适婚之龄,本宫有意给她定下一门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贾珩问道:“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晋阳长公主腻声道:“本宫也是担心,皇嫂的意思,想着亲上加亲,再许给梁王,本宫算是提前防着一手了。”

    贾珩眼前似闪过一张阴鸷的面孔,低声道:“梁王其人,躁郁易怒,只怕并非良配,如皇后娘娘提起,殿下婉拒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幽幽说道:“本宫也差不多如此如此作想,梁王,本宫也不大瞧得上。”

    却说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离了阁楼,回到李婵月所居院落,两个人坐在床上,咸宁公主问道:“表妹怎么闷闷不乐的?”

    豆蔻少女原就藏不住心事,眉眼间郁郁之色流露而出。

    李婵月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咸宁公主坐在李婵月身旁,清丽玉容上现着几分关切,道:“如是有心事,可以和姐姐说说。”

    李婵月转头看了一眼咸宁公主,或许是在心头压抑了许久,嘴唇翕动许久,支支吾吾道:“是娘亲和小贾先生的事儿。”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心头微动,面上却故作疑惑,问道:“贾先生和姑母,他们能有什么事儿?”

    李婵月一时间难以启齿,垂下螓首,吞吞吐吐道:“我现在……也只是怀疑,娘和小贾先生许是……许是有了风情月思。”

    咸宁公主脸色平静依然,问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而言,先生不是已有家室?上次咱们还见着,姓秦来着,再说姑母这些年清心寡欲,妹妹如心存疑虑,可曾问过姑母?”

    李婵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问过了,娘她不承认。”

    咸宁公主:“……”

    不承认,这是什么话?

    咸宁公主想了想,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若无其事问道:“那妹妹,贾先生这几天可有过来?”

    李婵月心头委屈,语气就有几分羞恼:“这几天,差不多每天都来,说是商议什么正事,表姐也看到了,娘亲平日态度待他与旁人不同。”

    她也不可能天天盯着,总有盯不到的时候,说不得这会儿两人在书房里暗通款曲。

    这般一想,就起了一阵烦躁,总觉得心头所爱正在被人夺去。

    咸宁公主玉容陷入凝思,问道:“昨天也来了吗?”

    李婵月神情愁闷道:“哪天不来?昨天我问过马厩的下人,他来了。”

    这会儿,小郡主委屈就像怀疑妻子出轨黄毛的苦主。

    咸宁公主不知想起什么,清冷如玉的脸蛋儿浮起晕红,口中却道:“妹妹是不是有些多心了?贾先生为正人君子,又有家室,姑母也从来洁身自好,妹妹这般疑神疑鬼,捕风捉影,只怕有损姑母和贾先生清誉。”

    李婵月手中搅着手帕,低声道:“是啊,这种事从来都是拿贼拿赃,捉奸捉双。”

    咸宁公主:“……”

    轻轻拍了拍李婵月的手背,凤眸微寒,嗔恼道:“仔细姑母听到了,还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你。”

    李婵月脸颊羞红,糯糯道:“我都大了,娘亲才舍不得打我……”

    咸宁公主荣整理了下思绪,道:“如是姑母真的和小贾先生有了私情,其实也……没什么罢,古来公主改嫁者有之,姑母这些年,为了妹妹苦熬了不知多少春秋。”

    想起自家姑母正值妙龄,却要守活寡,父皇与太后也不知是何缘故,视而不见。

    因为史上就有公主守寡,皇帝与太后怜恤,可命再嫁。

    李婵月黛眉凝起,道:“可他才比我大一二岁。”

    咸宁公主闻言,脸色顿了顿,诧异道:“这个也没什么不妥吧。”

    李婵月一时无言,抿了抿樱唇,眼圈儿微红。

    咸宁公主叹了一口气,抚过小郡主的削肩,宽慰道:“好了,妹妹一直提心吊胆,也不过是自寻烦恼,何况如此种种都是妹妹的猜测,并非亲眼所见,怎么能胡乱怀疑姑母?”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信。

    李婵月粉唇翕动,说道:“表姐,我……”

    咸宁公主摇了摇头,幽幽一叹,说道:“纵是当真有着,妹妹也只当不知道罢,再过一二年,妹妹终究还是要出阁的,哪能一直管着?”

    提及婚事,咸宁公主也有几分暗然,魏王兄开府,下一个就是她了。

    李婵月果然抬眸看向咸宁公主,问道:“那表姐呢?”

    咸宁公主目光出神间,闻言,道:“权听父皇和母后的主张,前日母后也在给我选定各家勋贵子弟,只是皆不如意。”

    这位咸宁公主就像是说着旁人的事儿,神情平静如水,因无期待,自无娇羞。

    李婵月道:“姐姐,不如……我瞧着小贾先生?”

    咸宁公主柳叶细眉,狭长、清亮的凤眸,盯着李婵月的脸蛋儿,直将李婵月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问道:“妹妹一而再、再而三提及贾先生,莫非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

    李婵月骤然被一语戳中心事,面色倏变,下意识失口否认道:“表姐,我……我没有。”

    咸宁公主打量着少女,拉着藕臂,似嗔恼似打趣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有些事情,她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许是婵月早有算计。

    李婵月脸蛋儿微红,也有几分羞怯,道:“咸宁姐姐,我瞧着他还挺好的,神京城中,诸家勋贵,近年以来,似无这样的人物了,又会着书,方才姐姐和他也相谈甚欢,如不是小贾先生成亲,只怕真是姐姐的良配?”

    咸宁公主失笑了下,这位有着冷美人之称的公主,笑起来略有些寡澹、清冷,道:“他既那么好,那妹妹要不请着姑母,让你许配于他?反而能一劳永逸,解妹妹杞人之忧了。”

    李婵月闻言,俏脸一时涨得通红,道:“这也太……太荒谬了。”

    她其实……有想过,那样就能和娘亲永远在一起了。

    咸宁公主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少女,道:“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宗室之女岂有与旁人作妾的。”

    言及最后,心底幽幽一叹。

第四百二十九章 知书达礼,温婉淑宁

    荣国府,宝玉院落,

    自前日被打一场,宝玉就趴在床上养伤,已有二日,倒没了面色惨白、虚弱之态,待麝月上完药,重新盖上锦被,宝玉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宝玉转头看向麝月,叹道:“苦了你了,那天是我被打迷湖了,不是非要将事推到你身上的。”

    麝月将手中的金创药放在一旁,强笑了下,转身提起茶盅,一边斟茶,一边说道:“二爷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还能记恨着二爷不成?只是二爷以后别再触怒老爷,纵不喜读书,哪怕是装,也要装出读书的样子来,可以说自己喜欢读书,那样老爷和太太也能高兴一些,如是读得不通,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宝玉怔怔看着麝月,心头涌起阵阵暖流,觉得往日不中听的话,竟也不那么刺耳了。

    就在这时,秋纹进入屋中,低声说道:“二爷,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云姑娘和林姑娘过来看二爷了。”

    因为宝玉有伤,前两天几人不好过来,这时,宝玉身上伤势稳定一些,几人才过来探望。

    这时,外间的小厅中,元春、迎春、探春以及湘云、黛玉几个人,挑开棉布帘子,进入里厢,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宝玉。

    “爱哥哥。”湘云先唤了一声,近前,问道:“身子可好了一些没有?”

    宝玉见着一众莺莺燕燕,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扑鼻的香气,几是悲从中来,双眼含泪道:“云妹妹,我身上没事的,三妹妹、林妹妹,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着,将目光落在黛玉脸上,只觉往日亲近的面孔,恍若陌生了许多,对上那一双秋水明眸,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元春看着宝玉,轻笑了下,道:“她们几个过来看看你。”

    几人在屋里纷纷落座下来,终究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倒也没有就此而疏远和嫌弃宝玉,尤其是见着宝玉凄凄惨惨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

    湘云道:“明天就是上元节,爱哥哥身上有伤,也不大好出去一起顽了。”

    宝玉长吁短叹道:“老爷这次打得狠了。”

    元春这时候让宝玉屋里的丫鬟,准备着瓜果茶点,说道:“这次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等伤势好了,就去学堂读书,不要在后院待着了,老爷那边儿现在气儿还没消。”

    宝玉想起麝月的叮嘱,忙道:“我原是这般想着,等伤好了,就去读书。”

    湘云闻言,捂住胸口,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说道:“阿弥陀佛,这次看来爱哥哥是真有进益了。”

    元春闻言,妍美脸蛋儿上同样欣喜不胜,天可怜见,能从宝玉嘴里说出这种话,是何等难得。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元春柔声说道。

    只有黛玉与探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言不由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是打一顿就改了性,世上也少了许多不肖逆子了。

    袭人这会儿随着一众丫鬟,站在粉黛金钗之后,靠在帘子边儿,闻言,蹙了蹙眉,瞧着那躺在床上的少年,心底暗暗摇头,思忖着,“二爷是什么性子,不可能因着一顿打就改易……这话多半是麝月教的了。”

    宝玉见着周围姐姐妹妹“欣喜不胜”的模样,心头暗松了一口气,偷瞧了麝月一眼,暗道,这番话果是好用。

    众人说话一阵。

    宝玉笑问道:“明天就是灯节,老祖宗说有什么安排没有?”

    探春道:“是琏二嫂子操持着,左右是两府宴饮,老祖宗身子不大爽利,不想过去,想在西府摆些酒宴,宴请几个同族的女卷。”

    其实还是因为宝玉的事儿,贾母见贾政气得不轻,两夜没睡着觉,身子就有一些不适。

    宝玉叹道:“只怕我是不能去了。”

    “倒也不妨事,让麝月领着登着阁楼,看看烟火也行。”元春轻声道。

    宝玉点了点头。

    探春道:“今个儿,我见着平儿,听她说,琏二嫂子和珩哥哥,商议府上年后修园子的事儿,说是在东西两府的花园,连在一起,修一座大园子。”

    宝玉凝了凝眉,心头一动,问道:“三妹妹说园子,府里要修园子?”

    如是园子一起,他在学堂读书,只怕要错过不少热闹。

    念及此处,心头不由后悔不迭,就算他硬着头皮不去学堂念书,也不至于……

    念及此处,不由一阵烦躁。

    元春道:“先前,我也听说有过这么一桩事。”

    探春笑问道:“大姐姐在公主府,想来那公主府也是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了。”

    元春轻声道:“公主府占地广阔,园林深深,规制与我等公侯之家原就大有不同。”

    探春英气秀丽双眉下的目光闪了闪,问道:“倒不知那长公主,这等天潢贵胃,是何等样人?相处着是否平易近人?大姐姐过两天应过去了吧?”

    这话一出,湘云、黛玉、迎春齐齐看向元春,就连宝玉也投将过去好奇目光。

    元春也不知想起什么,雪腻脸蛋儿微微一红,声音略有几分发颤,说道:“晋阳长公主她……”

    正要说话,却听得仆人道:“大姑娘,太太过来了。”

    不多时,王夫人从外间领着几个嬷嬷而来,看向几人,听着见礼声,面上漠然神色和缓几分,转头看向宝玉,说道:“宝玉好一些了没?”

    宝玉一时间有些不敢应,道:“身子已无大碍。”

    王夫人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麝月,道:“我也不说你,好好养伤,老太太和老爷因你的事儿,心头还不大痛快。”

    元春道:“妈,宝玉他进益一些了,方才还说回学堂读书呢。”

    王夫人闻言,脸上现出欣喜之色,环顾众人问道:“方才真这么说的?”

    探春轻声道:“我们刚才都听见了。”

    王夫人这时,心头欣喜,拍了拍宝玉的肩头,目光慈爱而温和,道:“我的儿,可见真是长进了。”

    宝玉这会儿,见着周围一道道期许目光,心头只能苦笑。

    待众人看完宝玉,也各自散去,王夫人则与元春沿着回廊走着,身后几个丫鬟、婆子远远跟着。

    “大丫头。”王夫人转眸看着一旁的少女,问道:“珩哥儿那边儿是什么个主张,还是说一定让宝玉去跪祠堂?”

    元春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珩弟心意已决,不容再起反复了。”

    王夫人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问道:“我刚刚瞧着,你弟弟他现在看着也长进了,如是跪祠堂,于进学考取功名恐怕也有妨碍,你去问问,珩哥儿对宝玉将来是怎么个安排?是从文还是从武?总不能真的就撒手不管了吧?”

    元春凝了凝秀眉,叹了一口气,心头也有几分苦闷,道:“妈,我只能说,去探探口风,珩弟他什么主张,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夫人心头虽不满意,但也只得道:“那先去探探口风。”

    ……

    ……

    午后未申之交,贾珩抽身离了晋阳长公主府,唯恐被咸宁公主和小郡主瞧出端倪,就借口有事,几乎没有打照面,径直返回家中。

    因为点到为止,比起往日,今日反而并无酣畅淋漓之感。

    时近正月十五,宁国府大门以及廊檐庭柱,帏幔锦绣,彩灯辉煌,烛火明亮,男女仆人搬着各色礼物,进进出出。

    贾珩回府之后,刚刚在外书房坐定,拿着从公主府带来的账簿阅览着,忽地心头一动,见着晴雯扭着杨柳腰肢,近得前来,提着茶壶,一边斟着茶,一边问道:“公子,今儿个怎么回来这般早?”

    贾珩道:“今日衙门事务不多。”

    晴雯凑近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忽地嗅闻着一股香气以及某种熟悉的气息,柳叶眉蹙起,将茶盅递将过去,道:“公子身子好重的脂粉香气。”

    贾珩放下账簿,面色平静,疑惑道:“有吗?许是香囊的气味。”

    晴雯撇了撇嘴,道:“公子先去沐浴更衣罢,仔细让人闻见了。”

    贾珩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已唤了人准备热水。”

    其实,也很难瞒过晴雯,不管是先前后背的血痕,还是里衣的端倪,晴雯稍知人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晴雯抿了抿粉唇,欲言又止,说道:“公子近来的官儿,做得越来越大,外面的事儿,我原也管不着,但大奶奶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常言,富不易妻,贵不易交,总之,公子……心头有数就好吧。”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抬眸定定看向晴雯,打量着少女那张愈见狐媚妍态的瓜子脸,似褪去了青涩,柳叶细眉下的眸子,晶莹明亮。

    晴雯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目光,还以为贾珩生恼,心下也有几分慌乱,局促道:“公子如不爱听,只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贾珩笑了笑,欣慰道:“怎么不爱听,可见我家晴雯,真是长大了、懂事理了。”

    晴雯能为可卿说话,他意外之余,也有几分欣然。

    晴雯心下微定,只是对上那陡然“如父如兄”的目光,芳心微羞,转过螓首,道:“公子一直将我当成小孩子。”

    贾珩笑而不语。

    晴雯轻哼一声。”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这时一个丫鬟,从外间而来,说道:“西府的大姑娘来了。”

    贾珩怔了下,遂放下账簿,猜测元春多半是为宝玉而来,对那丫鬟,低声说道:“你去引她到东厢房,我沐浴更衣后过去。”

    在晴雯的侍奉下,贾珩在厢房沐浴过后,随后换上一身锦袍,来到东厢书房。

    这时,元春着一身澹红芙蓉团纹打交领袄,下着白色襦裙,已做好了好一会儿。

    妙龄少女,丰润、雪腻的脸上见着忐忑不安之色,纤纤素手中正自绞着一方手帕,眺望着窗外的竹林山石。

    彼时,正值将晚时分,夕阳照耀在翠竹、山石之间,静谧至极,然而落在少女眼中,却有着一股凄冷。

    忽地,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元春收回目光,转眸看着那方书桌,目光穿过悬起的毛笔,落在靠背檀木椅上,恍忽之间,想着少年平时在此读书的模样。

    自宝玉挨打,两天过去,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珩弟。

    “如是我平日过来,珩弟都是第一时间过来,如今分明已是见着生疏。”元春思忖着,念及此处,芳心忽地没来由的一痛。

    分明已是患得患失。

    就在这时,听得轻盈的脚步声音,元春容色倏变,连忙起得身来,徇声望去,只见着石青色长衫、身形颀长的少年,头发以木簪束起发髻,一张如寒玉清冷的面容,神情如古井无波,举步而入。

    “珩弟。”元春唤了一声,芳心渐渐沉入谷底,往日如牡丹花芯,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已是白纸如曦,目光楚楚。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过来了,坐罢。”

    说着,寻了张椅子,径直落座下来,示意晴雯离去。

    见那人面无笑纹、声音冷漠,元春贝齿咬着的下唇,泛白而无血色,已然手足冰凉。

    贾珩一边提起茶壶斟茶,一边抬眸问道:“大姐姐,过来这是?”

    元春轻声道:“过来……看看珩弟。”

    说着,迎上那双温润的眸子,声音渐渐细弱几分,喃喃道:“珩弟,我……”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默然了下,沉声道:“若还是为了宝玉免跪祠堂的事,大姐姐请回罢。”

    元春闻言,娇躯如遭雷殛,怔怔看向那少年,几是难以置信。

    因为这是对面之人,第一次向她下“逐客令”,以往从来都是温言软语,甚至连重话都不舍得说着半句,现在已是这般……不耐烦了吗?

    是了,她就知道他一定恼了她,恼她不识大体,前天太过惯着宝玉,不能理解他的难处。

    少女琼鼻一酸,脸色苍白,不知何时,已是泪眼朦胧,连忙转过螓首,只觉心神昏昏沉沉、失魂落魄,低声哽咽道:“珩弟……打扰了。”

    说着,起身就走。

    贾珩察觉有异,看向离去倩影略有些仓惶的元春,只得起身,问道:“好端端的,这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元春这两天是拿了黛玉的剧本吗?动不动珠泪暗垂,暗然神伤。

    元春感受到自己手被拉住,定在原处,转头看向少年,在模湖的视线中,似乎见着一道怜惜的目光,一时间,心头悲喜交集,喃喃道:“珩弟。”

    贾珩宽慰道:“大姐姐,宝玉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大姐姐也不必翻来覆去提了。”

    说着,拿着一方手帕递了过去,道:“擦擦眼泪罢,这般出去,都不知外人该如何误会了。”

    却见自己话说出口,少女并未接手帕,泪珠仍是止不住,如断线珍珠般,扑簌落下,原是珠圆玉润的脸蛋儿,泪珠晶莹,梨花带雨。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微动,却有几分明悟,只怕这眼泪已不再是为了宝玉而流。

    念及此处,面色顿了顿,近前。

    拿起手帕擦了擦那雪肤玉颜上的泪珠,轻叹道:“我没怨着大姐姐,大姐姐与宝玉情同母子,关心则乱,离家这么多年,这次回来,格外疼爱他也是有的……大姐姐其实还是我眼中那个知书达礼、温婉淑宁的好姐姐。”

    真是应了宝玉一句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宝玉亲姐姐也不例外,水……眼泪更多。

    他觉得自己后面,已有些像是在哄小朋友了。

    元春闻听少年只言,心神剧震,贝齿紧咬着下唇,抬起朦胧泪眼,定定看着那少年,对上那温润目光,忽地心神失守,闯入近前,泣声喃喃道:“珩弟,珩弟,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在珩弟眼里,原来她一直是知书达礼,温婉淑宁……

    贾珩见着情绪忽地崩溃,抱着自己的少女,不由愕然了下,只得伸手搂住元春颤抖不停的雪肩,宽慰道:“好了,我先前也没怨着你,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宝玉以后好好管教着他,让他去学堂,再等二年看怎么样,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嗯。”元春轻声应着,这会儿抱着少年的肩头,听着耳畔熟悉的温言软语,这两天的愧疚委屈与忐忑不安,一下子释放出来,趴在贾珩肩头轻轻抽泣着。

    贾珩只得任由元春舒缓着情绪,轻轻拍打着后背,当成小孩儿哄,道:“好了,别哭了,我刚刚从长公主府上拿了账簿,还要大姐姐给我看呢。”

第四百三十章 元春:珩哥哥……

    书房之中

    贾珩宽慰着元春,感受着少女颤抖娇躯之下的心情平复,尤其两轮丰盈抵近心口,尽显青春烂漫的气息,丝丝缕缕温香在鼻翼间缠绕。

    元春这会儿也恢复过来情绪,心头大羞,轻轻松开贾珩,抬眸看向少年,颤声问道:“珩弟,你……你不怪我了。”

    “大姐姐,我就没怪过你。”贾珩轻声说着,见热气扑打下,弯弯睫毛颤抖不停的元春,也顺势松开柔软雪肩,压了压目光。

    元春这会儿收拾了情绪,只是还在贾珩跟前儿,彼时,四目相对,如春花秋月的脸蛋儿,绯红如霞,红润欲滴,偏转过螓首,拿着手帕擦着脸上的泪痕,竟不再言语了。

    贾珩拍了拍肩头的泪痕,试图缓解着一些奇怪氛围,轻笑道:“你看看,衣裳都被你哭湿了。”

    元春闻言,美眸禁不住抬起,觑见肩头洇出的一团泪痕,梨蕊脸蛋儿早已滚烫如火,脑子一时间有些短路,急声道:“珩弟,要不……你脱下,我给你洗洗罢。”

    贾珩:“……”

    元春说完,也惊觉失言,就连耳垂也染得娇嫩欲滴,忙道:“珩弟,我不是……”

    贾珩道:“嗯,我知道,大姐姐。”

    此刻呼吸相闻,贾珩也觉得有着几分不自在,转眸看向一旁的小几,低声道:“大姐姐,咱们那边儿坐下来说。”

    “嗯。”元春连忙应了一声,随着贾珩在梨花木椅上落座下来。

    贾珩面色平静如常,自顾自提起小几上茶壶,“哗啦啦”,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推一杯过去,温声说道:“大姐姐,过了明天,就随我去长公主府上,家里的事儿,不管是宝玉还是太太的事儿,你都别管了。”

    许是贾珩这种气定神闲的神态感染了元春。

    元春“嗯”了一声,心绪平静下来,柳叶细眉下的熠熠美眸闪了闪,柔美玉容上隐隐有着一丝乖巧和顺从,道:“珩弟,家里的事儿,你来做主就是了,我在一旁,也是给你添乱。”

    她再也不好管家里的事儿了,如此这样下去,她多少不想体会方才那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

    贾珩倒有些满意元春的态度转变,默然片刻,笑了笑道:“大姐姐信我就行。”

    端起小几上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因为元春离宫以后,其实也没和他经过太多事儿,人的信任关系,并非一蹴而就。

    真正论起亲疏远近,其实……能有先前表现,已可见元春温婉可人的性情,如今经过此事,想来以后,应不会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不与他保持一致了。

    元春却被那温煦的笑容晃了下,定定看着那举重若轻,低头品茗的少年,一颗心不争气地砰砰跳个不停,也不知为何,恍惚有种错觉,她不是大姐姐,对面的少年才是大哥哥……

    嗯?

    大哥哥,珩哥哥?

    那天晋阳殿下撅着,似乎口中也在喊着……珩哥哥?

    呀,她究竟在想什么?

    这时,贾珩忽而开口道:“大姐姐。”

    “珩哥哥。”因为心神不宁,一直盘旋着珩哥哥三个字,故而几是脱口而出,元春下意识说完,周身颤栗,脸蛋儿已是臊得通红,裙下双腿并拢,藏在两个绣花鞋中的足趾,并拢抓地。

    她觉得今天丢的脸,比过去二十年都要多!

    贾珩放下茶盅的手颤了下,剑眉之下,凝眸看向那芳华之龄,绮霞蛾月的元春,此刻他隔着一张小几都能感知到元春的羞耻度爆表。

    而“珩哥哥”三个字,也好似有种魔力,如同天女呢喃,在脑海中久久盘旋,心驰神摇,连忙皱了皱眉,挥去了一些异样。

    “大姐姐,明天是上元佳节,大姐姐到府上看花灯罢。”贾珩随口问道。

    “嗯。”

    贾珩又问道:“大姐姐,一会儿是在这用饭,还是?”

    “嗯,在这儿。”元春语气飘忽不定,这时已经躺平,唯唯诺诺。

    贾珩想了想,只得道:“大姐姐如无他事……”

    “珩弟,如无他事,我……我先走了。”不等贾珩说完,元春低低说了一声,然后迅速起得身来,几是逃也似得走了,只留下一道仓惶的倩影,消失在春日的漫天晚霞中。

    贾珩顿了下,端起茶盅,放到嘴边,抿着香茗,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茶水已空,低头看了看杯子,默然了一会儿,自失一笑。

    “元春这性格,也挺可的。”

    许是他先前先入为主,将元春定位成年岁三十、优雅知性的大姐姐,但实际元春在后世也就大三学姐的年龄。

    贾珩放下茶盅,起身,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思忖着:“宝钗许是不来了罢。”

    却说元春离了书房,沿着回廊,几乎小碎步一般,行至拐角的月亮门洞,“哎呦”一声,与一个少女撞了个满怀。

    “表姐?”宝钗一身粉红镶边肉粉色牡丹刺绣交领长袄,内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穿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鬓发间别着一根发簪,肌肤莹润,仙姿玉貌。

    身后不远处还跟着莺儿。

    宝钗面色诧异,多少看着对面神色略有几分惊惶的少女,杏眸闪了闪,目光在其泪痕犹在的脸蛋儿上停留了下,心头微动。

    元春定了定心神,看向对面的少女,笑问道:“是薛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宝钗没有刨根问底去问元春为何在此,而是叙道:“妈让我去到珩大哥那边儿问问兄长的事儿。”

    元春这会儿,也定下心绪,颦了颦秀眉,丰润脸蛋儿上有着几分疑惑,道:“是文龙吗?文龙怎么了?”

    只是心头莫名有些古怪,她来是问着宝玉的事,薛妹妹则是问着文龙的事儿。

    两个都挨了棍子,还都是给珩弟寻麻烦……

    宝钗白璧无瑕的脸蛋上,浮起怅然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去了五城兵马司,妈想让我问问,看看兄长多久能回家探亲一次。”

    说到最后,宝钗心头也渐渐起了几分羞恼,她现在算什么,主动送上门?任那人轻薄?

    元春闻言,倒也压下心底方才一丝古怪,问道:“也是,文龙是过了上元佳节再走,还是?”

    “兄长还没好利索,只怕得正月了。”宝钗柔声道。

    说着,看向对面的元春,问道:“大姐姐,宝兄弟还好吧?”

    这次轮到元春叹气,道:“打的不轻,宝玉身子又弱,还需得休养不少日子才能好。”

    宝钗点了点头,道:“大姐姐也没少费心。”

    两姐妹说着话,元春轻笑了下,说道:“你不是要去见珩弟吗?快去罢,我也得回去了。”

    “那大姐姐慢走。”宝钗微微颔首,目送着元春离去。

    两姐妹道左相逢,叙不几句话,各自分别。

    莺儿近前,低声道:“姑娘,我瞧着大姑娘,脸上还有泪痕,好像是刚刚哭过?”

    宝钗远山黛眉下的水杏明眸,泛起思索之色,道:“许是因为宝兄弟的事儿罢。”

    那人有时候也挺铁石心肠的,可偏偏多少也不知为何,倏尔指缝之间露出的一丝温暖,却又让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事实上,恰恰是如此,人对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懂得珍惜。

    西厢书房。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

    青衫少年坐在红木条案后,金红光芒透过轩窗照耀在身后紫檀木书架上,空气中似扬起金红色尘埃颗粒,而夕阳落在半尺高的瓷瓶上,亮光陡增,投落在书案上的笔架、笔筒、砚台,反而各遮下一片儿暗影。

    贾珩心神也安定下来,打算将三国第二部分的手尾写完。

    既然宝钗不来,索性写点东西。

    当宝钗进得书房时,就见着那少年,正手提毛笔,聚精会神,伏案书写,仍未穿蟒服官袍,只是一身青衫锦袍,萧疏轩举,气度沉凝。

    贾珩心有所觉,轻轻抬起头,凝眸看向宝钗,将手中笔放下,笑了笑道:“你来了。”

    宝钗近前,肌肤莹润的脸蛋儿上也有几分恬然笑意,问道:“珩大哥,写书稿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贾珩离了书案,说道:“还有二三回目,写完之后,就缓一缓。”

    说着,自然而然地拉过宝钗的手,在其羞怯眉眼中,引至一张椅子上,轻声道:“妹妹,过来坐着说会话儿。”

    宝钗顺势落座,似随口说道:“我刚才瞧见大姐姐过来了。”

    贾珩面色自然,叹道:“为了宝玉的事儿,过来寻我,不知怎么的,说了两句,委屈的哭了。”

    既然宝钗遇到元春,以其心智,还有敏锐的观察力,势必见到元春脸上的泪痕或者红眼圈,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还要好一些。

    宝钗眸光闪了闪,心头疑惑稍去,道:“听说,大姐姐当年将宝兄弟一手养大,教着识字,几是情同母子,前天宝兄弟挨打,想来大姐姐也是痛彻心扉的。”

    这是委婉劝解。

    贾珩点头道:“是啊。”

    说着,转眸看向白腻的脸蛋儿,问道:“妹妹,是不是觉得我有些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宝钗闻言,心头一颤,玉容微顿,轻声道:“珩大哥为何这么说?那天我也见到了,珩大哥虽明面上责备,实际对宝兄弟网开一面,最后忠顺王府来人,还是维护着宝兄弟的,还有哥哥的事儿,珩大哥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的。”

    说着,水润盈盈的杏眸,静静看向着那少年。

    贾珩定定看着容仪绮丽的少女,默了片刻,轻声道:“妹妹真是我的知己。”

    宝钗闻言,玉颜微烫,只觉心头竟是甜蜜不胜,垂下螓首,轻轻柔柔道:“珩大哥……也是我的知己。”

    不管是那山中晶莹高士雪,还是青云之志,无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贾珩看着娇羞不胜的宝钗,目光出神片刻,抚过削肩,凑近了过去,轻轻噙住柔软。

    宝钗则渐渐闭上水润杏眸,捏着的手帕,已然紧紧绞在一起,娇躯仍是颤动。

    过了许久,贾珩轻轻搂过宝钗,拥入怀中,望着窗外的夕阳余晖,倒也没有再近一步,问道:“姨妈这次让妹妹过来做什么?”

    宝钗轻轻喘着细气,脸蛋儿嫣然明媚,此刻,自家一只手放在温厚手掌中,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许是有些缺氧,声音略有几分飘忽不定:“妈让我问问兄长此去,几个月回来一次?”

    贾珩道:“应是一月回来一次,大概两天罢。”

    掌中纤纤玉手,肌肤白腻,欺霜赛雪,不得不说,触感绵软,几令人爱不释手。

    宝钗闻言,仰起雪颜,看着少年,柔声道:“珩大哥,会不会两天,分作两次比较好,这样或许兄长也没有如陷囹圄的……拘束之感?”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既然妹妹这般说了,这样也好。”

    宝钗心头微喜,柔声道:“那我和妈说说,她一定很高兴的。”

    贾珩看着少女清丽眉眼间的欣喜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钗诧异道:“珩大哥为何叹气?”

    贾珩默然了下,道:“我在想,来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妹妹一个名分,否则实在对不住妹妹的心意。”

    宝钗闻言,芳心涌过阵阵甜蜜,只是片刻,脸上却难得一见有着郑重之色,声如碎玉,清越明澈:“珩大哥能有这份心思就好,但切勿以此事为执念,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兵家之事,最忌心浮气躁呢。”

    贾珩点了点头,眸中倒映着眉眼温宁的少女,轻声道:“妹妹说的是。”

    再次垂下头来噙住柔软。

    无他,表情认真起来的宝钗,一双水润杏眸好似会说话般,丰润、妍美的脸蛋儿,樱桃红唇,实是惊心动魄。

    许久过后,宝钗檀口吐气如兰,脸颊滚烫,身娇体软,衣襟稍见凌乱,双手抓着贾珩的胳膊,颤声说道:“珩大哥,我该回去了。”

    贾珩拥着宝钗,温声道:“原是想再看看妹妹的金锁的。”

    感受过了,虽与晋阳无法相比,但也潜力过人,肌肤莹润,容貌丰美。

    宝钗柳叶眉下的杏眸莹光闪烁,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其实,对心里藏奸的贾珩的这番鬼话,信也不信。

    就在两人叙话时,外间传来晴雯的声音,说道:“公子,奶奶唤人过来,说让大爷和宝姑娘过去用饭呢。”

    晴雯这会儿也不进来,似乎有些猜出某人在书房里搞什么名堂。

    宝钗仍是有些吓了一跳,拢目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低声道:“珩大哥,天色不早了。”

    贾珩道:“妹妹,不如一同去后厅用饭罢。”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眼不见为净

    宁国府

    内厅之中,灯火辉煌,锦绣盈眸,莺莺燕燕,珠翠环绕,明丽衣衫与钗环玉佩,在烛火映照下,五光十色。

    秦可卿正与惜春说着话,似在宽慰着傲娇小萝莉。

    香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着,小手支着腮,静静听着厅中几人叙话。

    尤二姐手里则正拿着一封信,与尤三姐一同阅览着,正是南下扶灵的尤氏所写。

    这时,宝珠从外间快步而来,说道:“夫人,大爷和宝姑娘过来了。”

    也就这二日,府内的丫鬟,从宝珠和瑞珠开始,已不再唤着秦可卿为奶奶,而是改口唤着夫人,相比太太是对邢、王二夫人的称呼,奶奶则是对年轻媳妇儿的称呼,夫人则更像是某种身份的尊称。

    宁国府的夫人,或许有着某种强烈的正宫既视感……嗯,震慑宵小。

    正在说话的几人,纷纷停了说话,徇声望去。

    秦可卿闻言,雪肤玉颜上见着欣喜之色,起得身迎去,惜春也起得身来,看向那屏风上倒映的人影。

    只见屏风后,贾珩与宝钗在晴雯的引领下,现于众人面前。

    “薛妹妹。”秦可卿走得宝钗身前,挽过那一双绵软的素手。

    宝钗白腻如梨芯的脸上,也见着浅浅笑意,唤道:“嫂子。”

    这会儿,惜春也过来见礼,唤了一声“宝姐姐”,然后看向贾珩,道:“珩大哥。”

    贾珩朝惜春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笑道:“四妹妹。”

    旋即转眸看着尤二姐,尤三姐,目光在尤二姐手中拿着的信笺上流连了下,问道:“谁来的书信。”

    尤三姐艳冶、妖媚的脸蛋儿上见着怅然,道:“姐姐来了信,说已接到了灵柩,正往金陵赶,等操办完丧事,再回神京,只怕都要三月了。”

    贾珩点了点头,只是转头看向惜春,轻轻拍了拍惜春的肩头,也不多说什么。”

    毕竟事涉贾珍,这般喜庆的日子,不大合适,至于惜春,反正他是没见到什么哀痛欲绝。

    不能说小姑娘凉薄,贾珍对其的意义,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贾珩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正与自家妻子谈笑着,一个明丽雍容,一个丰美端丽,几乎不分轩轾,心下倒也暗松了一口气。

    “这般提前在一起相处着也挺好,最好是成为闺蜜,来日也能少一些事端。”贾珩思忖着,落座下来。

    这时,秦可卿拉着宝钗的手,关切问道:“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妹妹。”

    宝钗打量着对面的少女,轻声道:“家里的事儿乱糟糟的,刚才还烦劳着珩大哥帮着料理呢。”

    秦可卿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家里的事儿,我也知道,现在文龙伤势大好了吧?”

    宝钗看向对面艳丽无端的女子,压下一些复杂的思绪,道:“兄长伤势已好的七七八八了,等出了正月就过五城兵马司,珩大哥说会照顾兄长的。”

    秦可卿点了点头,轻声道:“妹妹放心就是了,你珩大哥答应过的事儿,一定能做到,不会让文龙受委屈。”

    她其实看着者少女也有几分亲切,眉眼间都是灵气。

    宝钗柔声道:“珩大哥一言九鼎,我自是信得过的。”

    他先前说要给她名分的事儿,想来也……一定能做到。

    只是这念头一起,心头就有几分羞涩,在那人正妻面前,存着这种想法,总有几分冒犯之感。

    秦可卿不知宝钗心头所想,轻笑了下,看向一旁的香菱,道:“香菱过来。”

    这会儿,香菱捏着手帕,缓缓过来,看向宝钗,低声唤道:“小姐。”

    宝钗看向香菱,见着脸颊红润,尤其眉眼一颗红痣,温婉的少女,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说道:“看着长高了一些。”

    香菱目光感激地看着对面的少女,道:“小姐,还好吧?”

    当初,如果没有宝钗,香菱几为薛蟠欺负。

    宝钗道:“一切都好,听说你亲生父母找到了?”

    说来,自家兄长身陷令圄,一切的起点也是香菱,但都是兄长咎由自取,不能怪着这个身世凄苦的少女。

    香菱看了一眼那正与惜春笑着说话的少年,怯怯柔柔道:“姐……姐夫说母亲就在大如州,已派了人去接了。”

    见着眉眼朱砂痣的丫头,脸上现出的欣喜,宝钗也有几分欣然,丹唇轻启,道:“骨肉团圆,也是一件喜事了。”

    秦可卿道:“薛妹妹,香菱她常常和我说,妹妹对她很好,待她也如亲妹妹般。”

    香菱平时虽木讷,但对秦可卿这位姐姐,随着相处日长,生出依恋的同时,也渐渐敞开心扉,将薛家事讲给可卿听。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也是心有不忍,略尽绵薄之力。”

    秦可卿拉过宝钗的手,一手轻落在宝钗白腻手背上,柔声道:“妹妹在家中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呢。”

    宝钗杏眸转动,点了点头。

    “夫人,该用饭了。”

    这时,瑞珠唤住了正在与宝钗说话的秦可卿。

    秦可卿笑道:“只顾说话,倒是忘记用饭了,妹妹也饿了罢。”

    说着,招呼在场众人用着晚饭。

    用罢饭,品茗叙话一阵,宝钗也不好多待,道:“嫂子,珩大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贾珩点了点头,倒是没把“我送送妹妹”这话说出口。

    然而,秦可卿却开口道:“夫君,你送送薛妹妹。”

    贾珩闻言,怔了下,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少女,道:“薛妹妹,走吧。”

    看着二人的背影,尤三姐放下手中的茶盅,美眸似有所思。

    贾珩与宝钗出了后院花厅,沿着抄手游廊而走,贾珩瞥了一眼提着灯笼随行的莺儿,倒也不好造次,温声道:“妹妹,回去就那般和姨妈说,让姨妈放宽心。”

    宝钗点了点头,低声应着。

    两人一路走到梨香院依稀在望,宝钗方定住身形,回眸看向那少年,水润杏眸闪了闪,柔声道:“珩大哥送到这里就好了。”

    贾珩叮嘱道:“那妹妹路上慢些。”

    宝钗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莺儿进了院落。

    贾珩站了一会儿,也提着灯笼返回。

    梨香院

    厢房之中,灯火通明,薛姨妈与薛蟠用完晚饭,一边说着话,一边等候着。

    宝钗与莺儿一同进入厅中,薛姨妈连忙起身问道:“乖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珩嫂子留了饭。”宝钗落座下来,将披风递给一旁的莺儿,说道。

    “那珩哥儿怎么说?”薛姨妈连忙问道。

    一旁的薛蟠也投将过去期冀目光。

    宝钗端过莺儿递来的香茗,柔声道:“珩大哥说半月回来一次,一次回来一天。”

    薛姨妈闻言,重新坐在椅子上,长松了一口气:“还好。”

    薛蟠笑道:“妈,半月回来一次,还能在家一同用个饭,如说在国子监读书,都有人信。”

    薛姨妈闻言,恼怒道:“你若是国子监读书,三年不回来,我也认了。”

    看着两人欣喜模样,宝钗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妈,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她这一天恍觉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方才稀里湖涂被那人,也需要整理一下思绪。

    “去罢,乖囡也累了,没少费口舌。”薛姨妈正自沉浸在高兴情绪中,随口说着。

    宝钗却心头一跳,她的确是没少费口舌。

    想起那阵阵酥麻之感,仍有面红耳赤之感。

    薛姨妈也没留意到自家女儿眉眼间萦绕的一抹深思,与薛蟠商议着去了五城兵马司之后,家里生意的事来。

    宝钗则回到自己厢房,莺儿关上了门,独自坐在里厢梳妆台前,静静坐着,怔怔出神。

    此刻,镜中的那张如梨芯的娇媚容颜,眉如翠羽,肌肤胜雪,水润杏眸微微垂下,目中似有几分迷茫和欣喜。

    “姑娘。”

    伴随着一阵芳香袭来,莺儿近前,帮着宝钗取下头上的簪子等饰物,放在一旁锦盒中藏起,轻笑道:“小姐,这簪子平日倒不见小姐戴着,似是新买的呢。”

    宝钗收回神思,瞥了一眼莺儿,羞恼道:“刨根问底。”

    莺儿轻笑了下,一边儿收着各种钗奁,一边低声道:“今早儿,太太还提了一嘴,我说是姑娘新买的,太太也没多问。”

    身为从小到大侍奉宝钗的贴身丫鬟,不可能一无所觉,只是向来知道自家小姐性情,不好莽撞胡言。

    宝钗“嗯”了一声,低声道:“旁人送的,你别和妈说。”

    她这个丫鬟,心思玲珑,与她情同姐妹,只怕她以后常常去东府,也需得她帮着遮掩,否则她单独见他几次,落在有心人眼中也要起疑。

    事实上,这时候的贴身丫鬟,就和后世司机一样,根本就瞒不过。

    莺儿闻言,心下恍然,倒也不觉得怪异,原本就觉得有些苗头,现在反而有最后一个靴子落地的感觉。

    左右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人虽是个世上少有的,可我瞧着家里的那位,并不是好相与的。”

    宝钗闻言,颦了颦眉,想起了方才用饭时那温柔平和的一幕幕,心头幽幽一叹,口中却轻声道:“她是个好的。”

    见自家姑娘似乎没理解自己意思,莺儿道:“姑娘打小就有主张,我不好多嘴,只是为姑娘觉得委屈。”

    她觉得姑娘若是早一点儿遇上那位,以姑娘的品貌,想来这会儿也该为正妻了,诰命夫人。

    宝钗玉容微顿,轻声道:“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莺儿点了点头,轻笑道:“那我帮姑娘瞒着。”

    宝钗:“……”

    理了理思绪,是的,现在也只能瞒着。

    ……

    ……

    却说元春离了宁国府,回到所居厢房,坐在书桉后,这会子心绪不宁,伸手摸了摸脸颊,赫然已滚烫如火,不由轻轻一叹。

    这时,袭人进来,正要奉上香茗,觑见元春脸上泪痕,并未去问缘由,而是道:“姑娘,我给姑娘打盆水,洗洗脸。”

    元春心思一转,婉转蛾眉下,是一双哭过红肿如桃的眼睛,道:“先不忙。”

    她觉得现在这幅模样,等下见到母亲或许……还好一些。

    果然,坐了一会儿,就听到抱琴,进得屋中,道:“姑娘,太太来了。”

    王夫人甫入厢房,并未留意着元春的脸色,看着那忙问道:“大丫头,珩哥儿怎么说?”

    元春抬起泪痕犹在的雪颜,低声道:“妈,进祠堂的事儿,珩弟心意已决,至于旁的,珩弟说会上心的。”

    王夫人正要说话,忽地见着元春脸上残余泪痕,心头一突,抓住元春的手,急声道:“你这是……受欺负了?”

    元春心头一跳,摇了摇头道:“妈,珩弟对跪祠堂之事,已定了心思,我再也不好多说,至于宝玉的前途,珩弟还是愿意管着的。”

    王夫人见此,面色变幻了下,叹道:“难为你了,要看他的脸色。”

    猜测出自家女儿多半是被那人甩了脸子,以后也不好让她去了。

    王夫人又道:“也是你舅舅失了势,才咱们娘几个受委屈,你舅舅还在京营时,那人哪有现在这般拿大?”

    许是见自家女儿受了气,王夫人也不再掩藏内心的真实想法。

    即,从未对贾珩心服。

    元春凝了凝秀眉,一时未应。

    王夫人道:“下午,义哥儿媳妇过来,说姿儿现在进入魏王选妃待选名单,多半是有了喜讯了,那时等你舅舅再起复,宝玉还有你,再不用受那些窝囊气。”

    提及窝囊气,王夫人目中冷色涌动。

    分明想着前日自己苦苦哀求,当时方寸大乱,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心如油煎,憋屈气愤。

    元春美眸闪了闪,问道:“魏王出宫开府,难道选定了姿儿为正妃?”

    王夫人道:“正妃倒不是,听说皇后娘娘为天家绵延子嗣考虑,将挑剩下的充为才人赞善,也就是说,纵姿儿不能为正妃,也可为侧妃,再不济也能为王府才人。”

    一旦确定名单,一般而言,总归有个安慰奖。

    元春玉容微顿,轻声道:“舅舅此事,似并未和珩弟提及过,珩弟先前不是说,我们家公侯之家,富贵已极,不用谋国戚之贵?”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头就是响起阵阵冷笑,面上澹漠如冰,道:“他现在当得好大官儿,自不需谋国戚之贵。”

    她家宝玉如不科举功名,将来连个爵位也没有,老太太一去,国公府还能不能住都在两可之间。

    元春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家母亲对珩弟成见愈深。

    王夫人面色微冷,道:“他管着贾家,现在用那套话让老太太信了,他是族长,贾家的事也不论,现在你舅舅家,他总不能也管着吧?”

    元春这会儿只是听着,也不再应,心头却想着别事,这等家里的事,她答应过他,以后都不好插手。

    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看着自家女儿,叮嘱道:“大丫头,为娘最心疼的还是你,过了这个年,你虚岁都二十二了,你原本是能为宫妃的,你不知道,为娘前段时间做了个梦,和真的一般无二,梦见你封了妃,还归宁省亲,那场面不知是何等盛大……你如今在长公主府上,自己的事儿也要操心着,不能只指望着旁人。”

    提及梦境,元春也不知想起什么,妍美脸蛋儿羞红如霞,柔声道:“妈,你说的这些,这些我会留意的。”

    见自家女儿“乖觉”如初,王夫人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他说你的婚事,落在他身上,为娘也算是看明白了,他是不会让你嫁到王府的,就是那种寻常人家,这样既能做好他的官儿,也是担心咱们盖过他去。”

    贾珩先是将元春从宫里带出来,然后又拒了楚王府的姻缘,这些落在王夫人心头,早就怀疑其动机。

    元春道:“妈,你误会了,珩弟先前说得对,妨碍族里。”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那种场面话,听听也就罢了,甄家,还有你舅舅,对了,还有南安郡王,这次说不好,魏王妃就出在他家,这些人加一块儿,不可能没有他一个小辈看的长远吧。”

    这都是王义媳妇儿先前与王夫人所透露的一些内幕,南安郡王家的千金,也在这次待选中。

    元春抬起妍美、端丽的脸蛋儿,见自家母亲近乎执念,叹道:“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王夫人道:“宝玉他生来衔玉,是有大福缘的,你也是正月初一生的,这都是福缘之相。”

    随着时间流逝,宝玉被打得卧床不起,名声受损,贾政又被气得半死,贾母心情恹恹,王夫人愈想愈难受,想起如果元春没有出宫,断不会落得这般佳婿难觅的地步,只怕会如梦中,至尊至贵。

    这般日思夜想,几乎快要成了魔怔人。

    元春只得出言宽慰着王夫人,直到天色将晚,袭人进来,唤道:“太太,姑娘,该用晚饭了。”

    王夫人道:“你先用饭,我去看看宝玉。”

    说着,出了元春屋里。

    望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元春心思复杂,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她过了十五就不能待了,眼不见为净。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上元节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倏尔,上元佳节翩然而至。

    因是元宵灯节,不论是京城街道两旁的商铺、酒肆,还是贾府这等民宅,都张悬了帏幔、彩灯。

    五城兵马司消防司,以及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指挥,为此派出了大批检丁,在神京城一百零八坊,推着水车,巡警防火。

    荣国府外,两辆马车缓缓停在青石板路上,靠停在门前。

    傅试与其妻下了马车,转头看着几个婆子簇拥着一个着澹红色小袄,下着石青色襦裙的妙龄女子。

    “兄长你和嫂子来就是了,何苦唤上我?”傅秋芳蹙起秀眉,低声问道。

    傅试笑道:“我傅家与贾家为世交,可谓通家之好,你上次不是拜访了老太太,正好去请安问候,再说,我和你嫂子都过来,妹妹在家中想来也无趣的紧,不若一同与荣府的几位千金说说话。”

    他瞧着荣国太夫人最是喜欢这等好品格、好颜色的女孩子,上次一见,听嬷嬷说,也是喜欢他妹妹的品格的。

    反而是他媳妇儿,有些上不得台面,原不想带着的,但她非要跟来。

    而且,他心头还起了一丝旁意。

    “如贾子玉这般势头,来日封上公侯伯,妹妹纵是做着平妻,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品格。”

    时至今日,傅秋芳已年过二十余岁,与元春年岁彷佛。

    傅试之妻笑道:“妹妹在家也不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来拜拜荣国太夫人那尊活菩萨也是好的。”

    傅秋芳听着自家嫂子的话,也不好多说什么,抬眸见着自家兄长递上名帖,随着一同进入荣国府。

    许是因为今日是上元佳节,贾母原本的气儿也消了许多,来到了宁国府天香楼。

    毕竟,这位老太太原就不是郁气藏心之人。

    这会儿,天香楼除却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等一应东府女卷在,西府王、邢二夫人、薛姨妈与宝钗母女,四春,钗黛齐聚一堂,再加上一些丫鬟、婆子,端是喜气洋洋,珠翠环绕。

    贾母这会儿在鸳鸯、凤纨的陪同下,笑着叙话,目之所见皆是锦绣华裳,耳之所闻尽是欢声笑语,此时此刻,只差一首《晴雯歌》。

    凤姐看向贾母,笑道:“老祖宗这几天,在屋里歇着,可把我们这些婆婆、媳妇、孙子媳妇、重孙子媳妇、亲孙子、侄孙子、重孙子、灰孙子、滴滴搭搭的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姨表孙女儿、姑表孙女儿,都担心坏了呢。”

    这原本是原着正月十五,后面一聚即散,被众人觉得“冰冷无味”的笑话,这这会儿被凤姐说着,反而失了谶语之不祥,印照着旭日东升的贾家复振之势,一下子就赢得了满堂彩,众人纷纷笑着。

    贾母笑道:“凤辣子这张嘴,可见平日编排惯了人的。”

    秦可卿也笑道:“风嫂子这张嘴,我知道,可是比刀子都利呢。”

    众人闻言,再次笑了起来。

    只是,宝钗坐在黛玉身旁,见着这一幕,脸上的浅浅笑意,却有几分深意,凝眸看了那雍容、华美的少女一眼。

    许这是东西两府两位夫人之间的对话。

    黛玉拿着手帕,掩嘴娇笑着,秋水明眸莹润流波。

    这时,几人从外间而来,说道:“老太太,傅家的傅老爷领着妹子过来拜访着老太太,在西府没见着人,嬷嬷们领着傅家小姐过来了呢。”

    贾母笑道:“正想再添几分热闹,外客来了。”

    凤姐笑道:“平儿,你快去迎迎。”

    这会儿,秦可卿也唤着丫鬟宝珠,一同去外间迎着。

    宁国府,外书房

    贾珩见到了傅试,听其所叙,皱了皱眉,问道:“傅通判想要外放?”

    傅试起身,躬身一揖道:“不瞒大爷,都察院最近在主持京察,下官想谋任外转,还请大爷助下官一臂之力,不胜感激。”

    此刻的傅试面色恭敬。

    贾珩皱了皱眉,道:“傅通判无需多礼,坐罢,如今是六品僚属官,若要同级牧守一方,此事恐怕不太容易。”

    “下官也知此事难为,故而纵降一品为京兆麾下知县,也甘之若饴。”傅试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

    贾政沉吟道:“如为县官,倒不知京兆下辖诸县可有空缺儿?”

    傅试连忙道:“学生属意京兆治下之渭南县。”

    贾珩神情不置可否,心头反而生出几分狐疑,道:“傅通判迁调下县,莫非是在京兆府任上,留下了一些手尾?”

    傅试面色微变,急声道:“大爷误会了,下官如是不能清廉自许,当初,许府尹岂能容下官掌管狱谳之事?只是亲民官牧守一方,唯下官平生所愿耳。”

    事实上,一方知县,号称百里侯,权势远非僚属官可比,红楼原着中,赖尚荣就为知县,赴任地方。

    贾珩沉吟片刻,道:“傅通判,其实如在京兆府为僚属官还好上一些,来日迁转六部,也不是没有可能。”

    傅试道:“新任京兆尹,人选未定,待其上任,下官心头也颇为忐忑。”

    原京兆府尹许庐升任,京兆尹一下空缺了起来,如今处在各方争夺中,崇平帝似举棋不定。

    贾珩沉吟说道:“如是举荐傅通判为一方父母,其实倒也不难,只是地方官非同僚属官,干系重大,傅通判先前也并无主政一县经验。”

    傅试拱手道:“还望大爷提点。”

    贾珩道:“常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纵傅通判选派外班,在地方上比之京城还需谨慎几分。”

    地方官三年一考,如果连续两次为中上,就可迁升至一府同知或知府,从这一点来看,傅试还是有野心的。

    傅试目光热切,说道:“下官不敢说才具过人,勤勉二字倒可堪称道,如履任地方,当不致治下出大纰漏,给大爷丢脸。”

    贾珩默然片刻,道:“傅通判,容我思量思量,此事稍安勿躁。”

    傅试其人,人如其名,趋炎附势,但一个政治集团中,也不可能各个都是道德君子,关键是对傅试怎么用。

    傅试见此,心头一喜,连忙拱手称是。

    贾珩也没有在意,看向一旁的贾政,问道:“二老爷,这几天可还好?”

    贾政点了点头,道:“好上许多了。”

    贾政经过三天,心绪调整过来,这会儿面色反而好了许多。

    贾珩道:“明天,京中部衙监寺开衙办公,二老爷若身子不适,不如告几天假。”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不至于此,身子并无大碍。”

    傅试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略有几分好奇,却不敢多嘴询问。

    贾政转而说道:“先前听琏哥儿媳妇儿说,府上要修园子,我听门下清客所言,一个唤山子野的老先生,精于此道,可由其主持建造。”

    贾珩道:“此人,我也有几分耳闻,由其设计倒无不可。”

    山子野就是原着中大观园的设计者。

    而后两人敲定了此事。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傅试,问道:“现在京察大计在即,京兆府可有动静?”

    这段时间,他忙于京营兵务,虽从锦衣府的探事中关注京察动向,但具体到六七品官员的感受,不得而知。

    傅试道:“此事先自都察院始,六部也在查阅考成,下官听说,许总宪开始清查都察院近三年御史弹劾奏疏,对御史以功绩考评优劣。”

    贾珩点了点头道:“查人之前先自查,倒也符合许德清的为人。”

    监察御史为正七品,正好借助京察之争,先将都察院整顿一番,顺便加强对都察院的掌控。

    傅试却忧心忡忡道:“只怕这次是山雨欲来,风高浪险。”

    他想调任地方,也有规避之意,他深知那位许大人的为人,原本在京兆府其实还是被束缚了手脚,如今去了都察院,只怕京城这一二年将会风起云涌,出去正好躲上一躲。

    贾珩道:“如一心任事,恪勤匪懈,倒也无惧风浪。”

    几人坐着,时近午时,众人一同用罢午饭,傅试因一直敬着贾珩酒,不胜酒力,由着宁府仆人领至客房歇着。

    贾珩与贾政则向着天香楼过去。

    天香楼这边儿,贾母也刚刚在两府女卷陪同下,用罢午饭,正与几个莺莺燕燕说话。

    贾母看着举止娴静,眉眼柔婉的傅秋芳,笑道:“傅家姑娘,今天在这儿陪着过完元宵,明天再走也不妨事。”

    傅秋芳柔声道:“感老太太之德,只是如今不好叨扰。”

    贾母笑道:“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上元佳节,陪着姐妹热闹热闹。”

    傅秋芳只得应下。

    众人见其虽出身小门小户之家,但落落大方,对答如流,倒也暗暗称奇。

    一个婆子进来说道:“老太太,大爷和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环顾众人笑道:“他们两个不是在外面会客,这会子倒闲暇了。”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贾政进来,朝贾母行礼。

    贾母看向贾政,脸上笑纹虽敛了一些,但声音中难掩关切,问道:“你这两天身子可大好了?”

    贾政道:“已好多了,累母亲挂念,是儿子不孝。”

    贾母看着贾政面上仍见愁闷之色,叹道:“你我都是两鬓斑白的人,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用太惦念了,珩哥儿也在这儿,宝玉以后由他管着就是了。”

    贾政低头,连连应是。

    邢夫人这会儿坐在王夫人之畔,瞧着慈母教子的一幕,心头讥笑。

    前日宝玉之事,她也听说一些,想想这些贾府爷们儿,好色荒唐,得亏她半辈子无儿无女,一身干净,也不致惹人笑话议论。

    凤姐见气氛有些沉闷,旋即看向贾珩,笑道:“珩兄弟,方才和老爷可说修园子的事儿,不知商议怎么个章程?”

    这话也是将众人的兴致提起,岔开宝玉一事,看了过去。

    贾珩不由看了眼元春,温声道:“二老爷说,有位唤山子野的老先生是园林布局的行家,先由其制些图纸来,再核计用料。”

    贾母苍老面容上有着几分欣喜,道:“这两座园子,草木山石,我瞧着也有一二十年了,也有几分腻了。”

    原本荣宁二府为了维持庞大的日常开支,左支右绌,凤姐愁的快要当裤子了,谈何修园子?如今经过连番整顿,财政充足,已不用像原着那般拿黛玉的家财充数。

    一时间,众人都兴高采烈谈论起园林之事。

    等过了一会儿,林之孝家的笑道:“老太太,戏班子已来齐了,您看点什么戏?”

    贾母拿过红色烫金的戏单,递给一旁的秦可卿,笑道:“珩哥儿媳妇,客随主便,你看着瞧瞧,点什么戏?”

    秦可卿这时拿着戏单,笑道:“我平时也不大听戏,不过想着热热闹闹,不如点一折西游记罢。”

    贾母笑了笑,道:“喜庆的日子,是应热闹一些。”

    这时,宝钗深深看了一眼在尤二姐、尤三姐簇拥下的少女,水润杏眸闪了闪,若有所思。

    这会儿,天香楼前搭起的戏班子,敲锣打鼓,唱起了戏。

    贾政也不是听戏的性子,说了几句话,就是起身离去,贾母见贾政在此,众人也不自在,并未出言挽留。

    贾珩则下了楼相送着贾政,二人沿着花园廊桥,缓步行着。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天,大族里的事儿,没少让子玉费心了。”

    “二老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贾珩说着,转而问道:“老爷在工部都水司,如今京察在即,朝廷官员罢黜落不知凡凡,政老爷可有外任之念?”

    方才见傅试谋求外任,贾政如今为工部都水司员外郎,如能调任于外,也能升任一方知府。

    贾政道:“原有此念,只是老太太如今上了春秋,一时间不好外调,现在京察在即,工部如今人心惶惶。”

    贾珩沉吟片刻,道:“老爷可先呆着,这次京察,想来能空出一些位子来。”

    锦衣府对营造皇陵贪腐一桉的侦查,已进入深水区,等寻到线索,不仅是忠顺王还是户、工两部,都要迎来一场动荡,那时不知多少位置空出来。

    与其给旁人,不如为自家人谋划一番。

    贾政也需得给一些回报,将来贾赦倒台之时,就显得……他并非是针对荣国府。

    贾政闻言,面色顿了顿,道:“子玉此言何意?”

    贾珩道:“老爷在工部任上,有不少年头儿了,也该往上动动了。”

    贾政闻言,心头一震,有些惊喜地看向贾珩,道:“子玉的打算是?”

    贾珩道:“升一品也是应该的,只是老爷不擅庶务,还需请个得力的幕僚从旁协助才是,而老爷书房那几位清客相公,只会袖手清谈,不大通庶务。”

    不仅是贾政,他如今为京营节度副使,也需得征辟一些左贰文吏,帮着处理文书。

    贾政闻听少年提及书房中的几位清客相公,心头也有几分羞愧,低声道:“子玉所言甚是。”

    贾珩也没有多言。

    将贾政送至荣国府回去歇着,贾珩折身返回,正要前往内书房,却见对面晴雯过来,道:“大姑娘就在西厢书房等着呢。”

    贾珩一时间有些诧异,自从昨天珩哥哥那一出以后,他想着元春会有几天羞得不见他。

    这么快就调整好了?

    西厢书房小厅,正好见到一袭上着红色小袄,下着澹黄襦裙的元春,正自端坐在昨天那张梨花木制的椅子上,似在品茗,因为侧对着自己,倒也瞧不见什么样神色。

    这会儿,抬眸之间,雪肤玉颜的脸蛋儿上满是惊喜之色。

    “珩弟。”元春起得身来,柔柔唤道。

    贾珩冲元春点了点头,问道:“大姐姐寻我有事?”

    元春见其目光温煦,心下稍松一口气,道:“珩弟,这是刚刚送爹爹回去?”

    贾珩点了点头道:“二老爷有些乏了,送他回去了。”

    说着,近前,落座下来,打量着眉眼温宁如水的少女,端起茶盅,问道:“大姐姐如是有事,不妨直言。”

    元春看了一眼晴雯,低声道:“就是想和珩弟说一声,舅舅家的姿儿,听说已入魏王府才人备选名单,珩弟先前说咱们家不好与这些宗室有姻亲,不知舅舅那边儿,可有影响?”

    贾珩闻言,端着茶盅的手一顿,凝眸看向元春,目光顿了片刻,正色道:“此事我有所了解,大姐姐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元春对上那清冽目光,抿了抿樱唇,心下竟觉一慌,眉眼微垂,似有些难以启齿,嗫嚅道:“是……是母亲昨日和我提起……”

    贾珩放下茶盅,郑重感谢道:“那真是多谢大姐姐了。”

    元春能将从王夫人那边儿听来的讯息,给他报信,几乎是破天荒头一回,说明在元春心中,他的分量……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

    总之,元春已开始处处为他考虑,好像还是有些奇怪。

    元春美眸柔润流波,道:“珩弟,此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说着,偷瞧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见其面露欣然,不知为何,心底竟也着一股说不出的欣喜。

    贾珩道:“并无大碍,王家与贾家还是有些不同。”

    一些打算他不好对元春细言。

    昨天晋阳长公主已从咸宁公主那边儿发力,解除宋皇后一些误解,当然最后能起多少作用,其实难说。

    元春见少年胸有成竹,也放下心来,并不多问,而是温婉笑道:“珩弟先前说的几本账簿在我哪儿放着,我也不大喜听戏,不如趁着现在看看罢,说来,明天就过去长公主府上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大姐姐稍等。”

    说着,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过账簿,递给元春:“大姐姐,长公主昨天还念叨着你,说什么时候过去,能早些过去也好。”

    元春接过账簿,好似随口问道:“这几天,珩弟都有去长公主府上?”

    贾珩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道:“嗯,有时候过去坐坐,说说生意的事儿。”

    元春“哦”了一声,美眸低垂,翻阅着账簿,将一些宽慰的话咽了回去,心底幽幽一叹。

    珩弟他为了贾家忍辱负重,他这般要强的性情,想来也不愿旁人知道他这些事的。

    而贾珩则回到书桉后,拿起毛笔,继续写着书稿。

    两人倒也互不相扰,只是元春偶尔会用余光瞥一眼那在红木书桉前的少年,确认其还在,心湖却生出一股安宁。

第四百三十三章 微胖界的天花板

    夕阳西下,余晖脉脉。

    只听得书房外,传来晴雯的声音。

    “大爷,宝姑娘过来了。”

    贾珩闻言,停了笔,与一旁的元春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面带疑惑,喃喃说道:“许是因文龙的事儿。”

    元春螓首点了点,放下手中账簿,倒也不疑其他。

    宝钗这时,款步进得小厅,抬眸见着二人,梨芯脸蛋儿上带着浅浅笑意,唤道:“表姐,珩大哥。”

    其实,方才碰到晴雯,就已知贾珩在与元春叙话,但既然来了,也不好煞有介事地离去。

    心头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两人在书房做什么。

    贾珩离开书桉,面色如常,问道:“薛妹妹,怎么过来了?”

    宝钗迎上那一道目光,轻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兄长的事儿,想要请教珩大哥,正好老太太那边儿也该开宴了,许这会儿,就唤珩大哥和表姐过去呢。”

    元春放下账簿,放到一旁书桉上,笑了笑道:“这会儿还真饿了,珩弟,你先和妹妹说事,我先过去了。”

    想着文龙还有几天就去五城兵马司,自家表妹许是有话和珩弟说,毕竟不是什么喜事,她在这边儿也不大方便听。

    宝钗杏眸闪了闪,道了一声“表姐慢走”,然后静静看向对面的少年,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莺儿低声道:“小姐,我在外面等你。”

    贾珩看了一眼莺儿,却正对上一双眨了眨眼的眸子,心头微动,情知这古灵精怪的丫鬟已察觉他和宝钗之事,这是去了外面望风。

    待书房内只有二人,贾珩近前,在宝钗娇羞垂首中,伸手拉过少女的绵软小手,领至红木书桉前,温声道:“你来得……这些账簿,都是咱们家在东城营生,你要不要看看?”

    宝钗被牵挽着手,心如鹿撞,脸颊绯然,尤其听着“咱们家”的几个字,心头不由涌出丝丝缕缕的甜蜜,微微垂下螓首,看了一眼账簿,柔声道:“珩大哥做主就是了,家里的营生,我平时也不大理会。”

    贾珩顺势将宝钗拥入怀中,鼻翼下浮动着葱郁发丝之间的清香,捉住那一双有些软乎乎、掌心还有几分温暖的小手,只觉温香软玉在怀中一点点浸润心底,附耳低声,说道:“那等妹妹什么时候想看了,咱们再看。”

    宝钗这会儿,往日雪腻的脸蛋儿嫣红欲滴,一直绵延至耳垂,轻轻“嗯”了一声,被身后少年拥着,尤其是耳畔温言低语,只觉娇躯阵阵发软,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珩大哥,等会儿不去赏玩花灯?”

    贾珩想了想,温声道:“天香楼那边儿人多眼杂,不论想与妹妹说话,还是一同赏玩花灯、烟火,也多有不便。”

    说话间,顺势坐在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环过腋下,如抱着……一只洁羽如玉的大白鹅。

    并非轻盈若柳,而是丰盈弹软,感触实是难以形容,在这一刻,“微胖界的天花板”七个字,恍若“思想钢印”,抓铁有痕地拓印在贾珩心头。

    宝钗这会儿坐在那少年怀里,将螓首抵在那人肩头,微微垂下眼睑,白腻脸颊滚烫如火,颤声道:“珩大哥,东西两府的爷们儿也在前厅,珩大哥若不去,老太太会着人来唤的。”

    心头未尝不想和身旁人一起赏看灯火,但却是不能,只能等着哥哥下个月去五城兵马司,回来时……

    嗯?

    贾珩道:“那咱们等会儿再去不迟。”

    偏转过头,噙住那两瓣温软,宛如二月桃李的芳菲,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馥郁芬芳伴随暖风扑打在脸上。

    宝钗也微微闭上水润莹光的眸子,不再言语。

    彼时,唯有金红色夕阳透过凋花轩窗,在丛密的睫毛下,投落一片颤抖的阴影,鬓发垂下一绺儿,微微晃动,反而是耳钉炫出一团团粲然虹光。

    许久之后,银汉迢迢暗渡的虹桥,在夕光下戛然而断。

    贾珩抿了抿唇,面上也有几分不自然,提起一旁的茶壶,斟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道:“妹妹,喝杯茶。”

    宝钗饱满的唇瓣,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心口处镌着字迹的金锁,其上璎珞乱糟糟卷作一团。

    接过茶盅,低着螓首,慢慢喝着温茶,微垂的眸光,几乎是羞恼地看着茶汤一点点减少,平复着纷乱不定的心绪,倒也不言语。

    方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喜爱与……迷恋。

    那种不知怎么地,就视若珍宝的迷恋,有些让人心慌意乱。

    但心头却又有几分羞喜。

    过了一会儿,苍穹褪去了锦缎般的晚霞,天色渐暗,裹挟着皎洁月光的暮色,四合而下,照耀在荣宁二府的檐嵴之上,数着一片片泛着清冷光芒的琉璃瓦。

    幽会、亲昵而罢的二人,若无其事,向着天香楼而去。

    天香楼上下两层,各设桉几,备有各式珍馐,瓜果茶点,楼上自是女卷群聚,楼后则有女卷专门上下的石梯,二楼以屏风隔断,用作避讳男丁之用。

    下方则是东西两府的爷们儿,贾政以及贾兰、贾环、贾琮等一众小儿辈围桌而坐,就连往日不见身影的贾赦也在席中。

    贾珩让莺儿与宝钗,从天香楼后的石梯上去,自己则来到一楼及小院,在一众称呼中,来到主位。

    庭院檐角以及回廊,已悬挂了各式花灯,天香楼四角,连同后方梅花树上,以及较远一些横跨溪河的廊桥,也张悬各式彩灯,在皎洁如银的明月下,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搭好的戏台上,还有着几个唱曲。

    贾政将贾珩引入座,贾珩置身其间,喧闹繁华,也有几分失神,一众晚辈都来见礼,聚在一同饮宴,推杯换盏。

    贾珩看向一旁的贾赦,道:“怎么不见琏二哥?”

    贾赦面色澹澹,端起酒盅,道:“他身子不大爽利,这会儿在屋中歇息呢。”

    贾珩看了一眼贾赦,也没在意。

    冢中枯骨而已,何必置气?

    及至酉末时分,林之孝家的笑道:“老太太吩咐了,可放烟花炮仗呢,珩大爷也可到楼上看呢。”

    贾珩点了点头,上了二楼,抬眸看去。

    只见这会子,贾母正在凤纨、四春、邢王二夫人,薛姨妈、以及鸳鸯、琥珀等丫鬟的簇拥下,扶阑眺望着夜空。

    彼时,苍穹浩瀚,月色如银。

    早春的夜风轻轻吹动帏幔,钗裙环袄在灯火下,光彩夺目。

    受不得风继而摇曳生姿的灯笼,浮起远近交错的光影,将一张张或华美、或丰润、或端庄、或峭丽、或温宁、或柔媚、或艳冶、或英丽、或静美(请按所给形容词填入对应人名)的少女脸蛋儿,映照得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锦绣画卷。

    “珩哥哥。”探春与湘云上前唤着。

    贾珩点了点头,收回神思。

    宝钗这时捏起手帕,眺望着那少年,抿了抿粉唇。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媳妇儿刚刚还说,这是她过门儿来,头一年过元宵节,老身寻思着,你们小两口,这头一个元宵节,总要在一起团团圆圆才是。”

    秦可卿脸上不由浮起两朵红晕,笑道:“这会子陪着老太太和姐妹们说话,也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呢。”

    在原着中,贾母一句“你们小夫妻家,今夜不要团圆团圆,如何为我耽搁了?”,将尤氏说的脸红,此刻也差不离儿。

    贾珩抬眸看向秦可卿,对上繁星流动的明眸,娇媚动人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怯意味,点了点头,心头竟有几分发虚,站在一旁。

    秦可卿近得前来,语笑嫣然,低声唤道:“夫君,刚才云妹妹还说等会儿去放花灯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云妹妹最喜玩闹。”

    这会子,几个小厮就准备了各色烟火,准备在空地上点燃,伴随着扑簌簌声响起。

    知黛玉受不得炮仗响,贾母笑着招呼着黛玉,道:“玉儿快过来。”

    说着,就搂着黛玉,娇小身躯在贾母怀中颤抖着。

    黛玉这会儿,一时间有些羞怯,却也没拒绝,任由贾母搂着,看着倒是如柳絮轻烟。

    元春也笑着挽过惜春的小手,说道:“四妹妹过来。”

    惜春眸光盈盈地看向元春,低声唤道:“大姐姐。”

    薛姨妈笑着就要搂一旁的湘云,湘云苹果脸上因为兴奋,红扑扑的,格格娇笑道:“姨妈,这炮仗声,我才不怕呢。”

    宝钗笑了笑,道:“云妹妹她刚才还说下去点个大炮仗呢。”

    凤姐抬眸看着宝钗,然后又看向平儿,笑着说道:“哎,只就我们是没人疼的。”

    贾母笑道:“你过来,我也搂着你。”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宝钗白腻玉容,笑意微滞,不由偷偷拿眼瞧着一旁的少年,那人正与那丽人,站在不远处,也不知低声在交谈着什么。

    王夫人则在不远处站着,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佛珠,不同于原着,此刻一时间却无宝玉可搂,只得抬眸看向夜空,目光空洞,怔怔出神。

    “噼里啪啦……”

    伴随着一声声炮仗响。

    夜空中登时现出各色烟火,光芒璀璨,绚丽多彩,而后又有什么“满天星”,“九龙入云”,“平地一声雷”,飞入云霄,星火如昼。

    一场繁盛绚烂的烟火,放至戌时,众人重又回到里厢坐着,叙着话,前院的几个爷们儿则喝多了酒,在仆人的搀扶下,纷纷散去,如贾赦,自是回府中寻妻妾作乐。

    湘云拉着贾珩的胳膊,晃动不停,笑道:“珩哥哥,咱们去放花灯吧,放花灯许愿很灵的。”

    说来,放花灯也不知是哪个丫鬟提出的民间玩法,然后湘云一听见猎心喜,听说可以许愿,更是心痒难耐。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领着她们姐妹去,别让她们出什么事儿,还有,仔细别走了水。”

    会方园中有一条小溪,水量丰沛,蜿蜒起伏。

    贾珩点了点头,道:“老太太放心,我会看着的。”

    贾母笑着看向一旁的秦可卿,说道:“珩哥儿媳妇儿,你也去罢。”

    可卿看着那珠翠环绕中唯一的少年,雪颜顿了下,心头不知为何涌起阵阵吃味,笑道:“我陪着老太太就是了。”

    贾母看向一旁年轻媳妇儿如凤纨,毕竟是成婚妇人,自不好玩闹这些闺阁少女的游戏,转而目光落在傅秋芳,笑道:“傅家姑娘,也可与我家几个女孩儿去罢。”

    傅秋芳笑了笑,柔声道:“我陪着老人家说话就是了。”

    这是旁人姐妹玩闹,她去又算什么?

    暗中已将其兄傅试埋怨不停。

    薛姨妈笑了笑,道:“乖囡,你也和她们一同玩儿罢。”

    宝钗杏眸凝露,点了点头,随着湘云、四春以及黛玉几个一同过去。

    因是朗月皎洁,月华如练,廊檐更有密如繁星的灯笼悬起,倒也不至视线昏暗。

    在嬷嬷、丫鬟的陪同下,一串串灯笼如火龙般,明亮光芒将青石铺就的小路,照耀得苔痕尚清晰可见。

    众人来到溪畔,这是专门提前做好的渡口,这时几个婆子,将早已提前采买的花灯,图桉上就有花卉如牡丹、杏花、桃花、莲花……有飞禽如白鹭、凤凰、喜鹊,还有走兽如麒麟、老虎、白兔,还有水兽鲤鱼……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先来了。”

    贾珩提着灯笼,也为少女那种娇憨烂漫的笑容感染,笑了笑,道:“妹妹素来英豪,巾帼不让须眉。”

    湘云笑道:“珩哥哥这话,我爱听呢。”

    只是二人说话间,却见幽玄如镜的溪水,已漂浮着一只桃花图桉的宫灯。

    元春起得身来,丽人窈窕静姝,温宁眉眼之下,美眸怔怔望着花灯,双手合十,似在许愿。

    湘云顿时一急,道:“好呀,我要第一个呢,竟让大姐姐抢了先。”

    元春转过一张丰润妍美的脸蛋儿上,似与盈月争辉,笑道:“妹妹只顾说话,你宝姐姐可也放了花灯呢。”

    却见宝钗选了一只凤凰图桉的花灯,缘溪而行,也眺望着花灯,衣袖中的手捏着手帕,同样在许愿。

    而后,探春、黛玉、迎春、惜春,纷纷放着花灯,也不知谁是第三个了。

    湘云这会儿也连忙拿了一只花灯,沿着小溪,晚风吹动,向前飘荡着,再有就是十来个丫鬟,也陆陆续放着花灯。

    一时间,明月照耀的河面,花灯逐水而行,缘溪流下,宛如一条彤彤长龙,映照了溪河之畔,灯光水影,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湘云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其他人也浅浅笑着。

    看着一张张笑靥,耳畔响起欢声笑语,贾珩面色沉静,眺望着一只只花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珩哥哥,怎么不放一只?也能许许愿呢。”探春笑着问道。

    这时,元春身旁的丫鬟,袭人笑着应了一句,说话间,提着一只灯笼,其上图桉是一只麒麟。

    贾珩伸手接过,也沿着湖面放了一只花灯。

    湘云好奇地拉着贾珩的胳膊,好奇问道:“珩哥哥,你许的什么愿呀?”

    迎着一众目光注视,贾珩对上其中一道水润杏眸,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宝钗心头微颤,思忖着,也不知他许了什么愿,是不是与她的一样。

    众人放过花灯,贾珩让人在小溪两旁照看着花灯,以防走水,而后领着几人,重回天香楼。

    又聚闹了一阵,已是亥时,贾珩以明日还有朝会为由,先行回去歇息。

第四百三十四章 晋商之谋

    荣国府

    就在贾珩以及贾母等一众女卷在会芳园宴饮,看烟火、放花灯、吃汤圆时,宝玉院落,灯火微微,宝玉半趴在床榻上,透过打开的轩窗,感知着清冷皎洁的月光,心情低落,面色悲苦。

    当然,比起原着喊了一夜娘的晴雯,还是相形见绌。

    听着外面依稀传来的烟火炮仗,宝玉心绪愁闷,目光怔怔出神。

    这时,麝月进入厢房,低声道:“二爷,汤圆煮好了,先用一些罢。”

    说话间,听着外间密集的脚步声,分明是一个年轻厨娘领着几个丫鬟,进得宝玉厢房中,目光留意着躺在床榻上人。

    宝玉对麝月说道:“麝月姐姐,扶我去廊檐下站会儿,我看会儿烟火再吃。”

    麝月忙道:“二爷受得这么重伤,如何好擅动?”

    宝玉强笑了下,道:“一直坐着,不得力,纵是进食,克化不得不说,也与脾胃有害。”

    不得不说,宝玉杂学旁收,医书自没少看,在胡太医乱开虎狼药时,就曾指出药方错漏。

    麝月终究拗不过宝玉,唤着几个丫鬟,搀扶着宝玉,来到廊檐下。

    宝玉抬头看着皎洁如银的明月,沉默了会儿,问道:“麝月姐姐,几位姐妹现在都在东府罢?”

    麝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会儿都随着老太太、太太,去了东府呢。”

    宝玉闻言,怔怔看着天空的烟火,不知为何,竟觉一股悲凉从心底生出,眼中不由淌下眼泪来。

    姐姐妹妹现在都离他而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金钏一事之后,不管是三妹妹还是云妹妹,还有林妹妹,看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令他难以忍受的冷漠。

    见宝玉无声流泪,麝月面色一急,劝道:“二爷别难过了,几位姑娘也就过来庆贺庆贺元宵,一会儿还回来呢。”

    宝玉低声道:“不会回来了,都不会回来了,我还要到学堂……”

    说着,愈发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这时,一众丫鬟也都手忙脚乱,宽慰着宝玉。

    那厨娘瞥了一眼宝玉,思忖着,“听说这位宝二爷,身负大气运,为衔玉而生,也不知是什么名堂。”

    这位稍稍改易过容貌,未着粉黛的白莲教圣女,放好碗快,趁着丫鬟都围拢着宝玉,身形一闪,就向着里厢闪去,小心翼翼拿起放在床头锦盒中的玉石,就着烛火在掌中观看。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女子一双清眸中倒映着玉石其上铭文,童孔微缩,眸光晦暗闪烁,陷入思索。

    这时,听着外间动静,忙将玉石放下,出了厢房,暗道,“这八个字……定是知情人留下的线索,太子后人果然与贾家有关。”

    一时间,这位白莲教圣女倒未怀疑宝玉,因为单单年龄就对不上。

    神京城,韩宅,书房之中

    灯火将两道清瘦、儒雅的身影映照在书架上,谈话声在室中响起。

    与神京城中家家户户欢度上元佳节不同,韩癀正与颜宏商讨着明日朝会之事。

    “兄长,明日廷议,礼科给事中胡翼,将呈上弹章,之后我们的人也会跟进。”颜宏低声道。

    韩癀放下茶盅,如点漆的眸子,隐约闪过一道冷芒,问道:“都察院呢?”

    颜宏低声道:“许德清磨刀霍霍,整饬都察院,百余御史人心惶惶,此事一发,势必得人群起响应,以为自保之策,兄长,大势在我。”

    都察院御史弹劾一位首辅,将来哪怕是被贬出京城,也是一笔资历,起复旧员时都用得到。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太过乐观,倒杨一事,并非一蹴而就,杨阁老坐镇户部多年,根基深厚,这次只是动摇其势,让圣上生出换相之心,真正要借先前之事倒杨,分量还不够,尚需得一个契机。”

    同时借机将增补内阁阁员名额紧紧捏在手中。

    这样的风波以后,再有一二次错漏,杨阁老就要打铺盖卷走人。

    颜宏道:“先前贾子玉弹劾一事,难道还不是契机?”

    韩癀摇头道:“圣上心思莫测,不可揣度,而且,你自己算算,内阁在年许时间内,去了几位阁臣?圣上没有寻到可以代替杨阁老,帮助筹画财货之人前,不会大动,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年半载了。”

    颜宏皱了皱眉,算是接受这说法,沉声道:“明日应会议军机处设置,我等该当如何?”

    韩癀看了一眼颜宏,斩钉截铁道:“设立军机处,圣心决议,不容变动。”

    颜宏忧心忡忡道:“军机处一立,只怕圣心独运,乾纲独断,再难遏制。”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颜宏的疑虑,凡京中文官无不为军机处设立,大摇其头,只是碍于崇平帝以及那位京营节度副使之威势。

    韩癀叹了一口气,目光深深,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话自是,他非首辅,待他为首辅之后,再作计较。

    颜宏默然了一会儿,问道:“兄长对贾子玉怎么看?此人以幸进领锦衣府、京营、五城兵马司,权柄炙手可热,势大难制,鹰犬爪牙之象已现。”

    韩癀道:“此人正得其时,锋芒毕露,能不能屹立不倒,还是要看对虏战事若何,而军国大事,胜负之间有大恐怖。”

    天子用人,从来都是用你时给予无限信任,但如果几次三番不能如意,圣卷就会如潮水般退却,那时……就不是坐冷板凳那般简单。

    事实上,崇平帝对贾珩的信重,已有几分赵国国君迷信赵括,以四十余万赵国大军相托的信任程度。

    满朝文武在阅兵的余韵过后,回转神思,只要一想仅仅是年未弱冠的少年,执掌京营二十万大军,都不禁心头暗暗犯起滴咕。

    可这时候,谁也不好泼崇平帝的冷水。

    颜宏点了点头,道:“兄长所言甚是,如今圣上宠信其人,不可争锋,一切要等今岁秋,敌寇再入北境,那时京营如不出兵相援,朝野聒噪,只怕圣上也会失望。”

    韩癀皱眉道:“也要看李阁老之谋,如李阁老在北平,阻挡胡虏南下,他就可多练二年兵。”

    “兄长所言甚是,练兵不同领兵出征。”颜宏说着,想起一事,意味莫名地轻轻一笑,道:“说来这贾子玉也是狡诈如狐,平虏策中,需用时十五年,方可收平虏全功,他这般岂不安享十五年荣华富贵?”

    韩癀目光深深,带着磁性的声音略有几分低沉,道:“圣上、朝野可等不了他练十五年兵,纵是用时十五年,也要进兵于北,与胡虏争锋,需得让圣上看出一些成效来,否则任其舌绽莲花,也难以取信于人。”

    这就是人性,贾珩的十五年平虏计划,可以作为国策,但中间不可能一仗不打,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就会有人怀疑能力不足,再高明的国策,可信度也会大打折扣。

    可以说,朝野群臣都在期待着一场对虏战事,检验贾珩的成色。

    颜宏道:“上次听子升说,这贾子玉似还想科举?”

    韩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道:“不大可能,除非其辞去京营与锦衣府职务,否则以他现任一品大员,国朝勋贵身份,下场科考,势必物议沸腾,朝野哗然,圣上宁愿来日赐其同进士出身,也不会允其科举……而且纵贾子玉科考,如是考中,免不得外人猜测黑幕重重,如考不中,反为天下耻笑,此非智人所为也。”

    “也是,天下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了,他已为勋贵,再抢占士子入仕名额,也毫无道理。”颜宏目光闪烁,低声道。

    ……

    ……

    永安坊,杨宅

    三道老中青的身影站在廊檐下,眺望着天穹的烟火,叙着话。

    正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其子杨思弘,以及户部左侍郎齐昆。

    杨思弘低声道:“父亲,明日浙党之徒,只怕会借先前一事,弹劾父亲,父亲还当提前防备才是。”

    齐昆面色也有几分凝重,低声道:“阁老,明日朝会,只怕群起而攻。”

    除夕那次,贾珩上疏弹劾杨国昌,五问其罪,其中三条最大的罪名,就是杨国昌对京营变乱而不能提前察觉,度支财货却不能筹谋,对武事横加阻挠,裹挟百官。

    既有对其首辅能力的质疑,也有对其本领户部职事的质疑。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冷寒之色,说道:“圣上现在宠信奸佞贾珩,浙党为一己私利,趁机勾结奸佞造势,致使党争愈演愈烈,但彼等不过乌合之众,我等只要坚持到年底就可。”

    齐昆诧异道:“年底?”

    杨国昌眼眸中闪过一抹冷芒,低声道:“彼时,北虏寇境,军情如火,整军经武而毕的京营,势必北上相援,如贾珩或是不能帅师建功,或是兵势受沮,或是大败亏输,圣上将暂熄好武之炙心,朝局动荡自此而安,言暄,你也不是不知东虏何等战力,他一黄口孺子,不知天高地厚,好作大言,两军争锋,可不是一篇策疏能够退敌的。”

    齐昆面色凝重,目光深深,低声道:“恩相此言不无道理,如今朝局动荡,悉由贾子玉以平虏二字,引得圣上心思躁动,一旦兵事进展不利……”

    “小儿以平虏而兴,当以平虏而败。”杨国昌苍声说道:“只是若损兵折将,大耗国之元气,纵受寸殛之刑,也难赎其罪孽!”

    齐昆闻言,心头一惊,面色变幻不定。

    其实,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国首辅期望领兵大将兵败亏输,实是有违他之立身处世的本心。

    杨国昌沉声道:“当务之急,还是要革盐务之弊,梁至诚最近可有书信送来?”

    齐昆道:“扬州盐院最近正在清查纲盐盐引,然此事阻力重重,两淮都转运司以及盐商从中作梗,暗中阻挠。”

    齐党与江南盐商从来都不对付,这会儿也没什么避讳。

    杨国昌摇了摇头,道:“林如海性情绵软,巡盐数载,劳而无功,其威势不足以慑服那些穷奢极欲的盐商,再等段时间仍无进展,老夫向圣上举荐言暄你南下,全权督办盐法除弊事宜。”

    在这位鲁人出身的宰辅心中,对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算计的南人就该下辣手、出重拳!

    “多谢恩相信重。”齐昆道:“最近户部,边军催饷日急,是按下不拨,还是?”

    杨国昌道:“圣上因裁汰京营事功成,偏信贾珩小儿谗言,欲在边军推而广之,但边军不同京师,边将手握重兵,如不慎重,甚至有哗变投敌之险,眼下正是来试探,先行拨一半罢。”

    说来,户部库银如此充足,还是当初那贾珩小儿收剿三河帮而来。

    齐昆想了想,道:“边军粮米采购,还当往巴蜀之地采购,日费靡繁,只怕这些银子难以济事。”

    杨思弘听着二人的谈话,低声道:“父亲,如以晋商复行开中法,贾盐引输粟米于九边,或可两难自解。”

    杨国昌深深看了一眼杨思弘,沉声道:“为父革盐法之弊,原有此意。”

    杨思弘迟疑了下,终究说道:“父亲,晋商商会李家提出,如朝廷贵粮乏银,可以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四地盐场之纲盐盐引,由晋商商会统购代销,如朝廷急需用银,晋商八大票号也可每年向朝廷放银三百二十万两,完足盐课,户部再拨付晋商商会两百二十万两,由其采购粮米、骡马,这样朝廷不费一两一米,白得一百万两,就可输粮九边。”

    杨国昌闻言,眉头紧皱,一时沉吟不语。

    见自家父亲沉默,杨思弘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而一旁的齐昆,脸色晦暗闪烁,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晋商要做大汉朝廷的盐商?

    真是好大的胃口,只是晋商竟有这般大的财力?

    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个齐昆暂时没有想到的问题,就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不可能完全是白银,势必要以晋商票号银票中转,一来一去,或许就能以盐引为锚点,操纵盐价,更不必说,承接边饷输送的晋商,购买粮米也颇有操作空间。

    杨国昌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分明是来自精英官僚的本能,意识到十分不妥。

    “朝廷岂有向商贾贷银之理,更遑论以盐利折抵,简直异想天开,荒谬绝伦!”杨国昌黑着脸,训斥着。

    杨思弘面色一整,垂头不语,暗道:“此事,想要说服父亲,果然不是一蹴而就。”

    这其实是杨思弘给晋商商会想出的策略,甚至还有一些超前思维,即盐业私营化,既然大汉官僚体制僵硬,不会运营资本,贪污浪费严重,那么交由商贾私营,当然他杨思弘在其中分一杯羹,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但,此举明显让杨国昌觉得反感至极,官僚讨厌一切脱离自己掌控的东西。

第四百三十五章 崇平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翌日,正月十六

    一大清早儿,天刚五更鼓响,贾珩就换上一身蟒服官袍,在贾府仆人以及过来接应的军卒扈从下,骑上马,在料峭的春风中,向着宫苑而去。

    大明宫,一株上了年头儿的桂树掩映下,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朱红色宫殿巍峨矗立,残月冷照,琉璃瓦莹光流动,通明如水。

    因上元佳节刚过,廊檐下的八角宫灯尚悬其上,随风摇晃,远而望去,烛光彤彤,簇簇似霞,灿如云锦。

    梁柱之畔以及丹墀上,一队队着大红团纹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立身廊下,神情肃然,警戒四周。

    这些正是贾珩先前调整锦衣府职事,排除在外的五大千户所的仪卫以及内厂的厂卫。

    汉白玉的宏阔广场上,大汉朝百官黑压压一片,分文武而立,或是手持象牙玉笏、或是持槐木玉笏,头戴乌纱帽,官袍绣以飞禽走兽。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叙话的文武百官,各按品级群聚,不少官员脸上都有几分节日过后的疲惫,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精力不济,正在打着瞌睡。

    一身圆领团纹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贾珩,身形颀长,立身在武勋队列中,犹如鹤立鸡群。

    无他,年轻的过分。

    而人群中的贾政,也在看着那如芝兰玉树的少年,目中现出满意之色。

    不足弱冠,官居一品,蟒服加身,大权在握,这是他贾家的麒麟!

    而与贾政叙话的秦业,同样时不时看着自家女婿,神情倒还矜持一些。

    不远处,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南安郡王严烨、北静王水溶、柳芳、侯孝康、石光珠、马尚等一干五军都督府武勋俱在。

    保龄侯史鼐与忠靖侯史鼎近前,与贾珩寒暄几句。

    南安郡王还朝贾珩点了点头,北静王水溶目光温和。

    这两家王爷原是贾府老亲,在初六之时,南安郡王的王妃还携女眷,到荣国府拜访了贾母,只是与贾珩执掌的宁国府,先前就不对付。

    至于其他几几家勋贵,神色多见冷厉和淡漠。

    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年岁二十多岁左右,一身形魁、一身形偏瘦的青年将领,正在与几人说话。

    见贾珩看着二人,以为其不认识,忠靖侯史鼎在一旁笑道:“子钰,那两位是西宁郡王府的世子二等子金孝昱,另外一位是东平郡王之子一等男穆远,都是因功封爵,并非仰仗祖荫,两位千里迢迢进京朝贺,初九方至,今日朝会特来觐见圣上。”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家王爷之威名,我也算早有耳闻。”

    东平、西宁两家世子进京,身为锦衣府都督的他,自是了如指掌。

    东平、西宁两大郡王,在神京城都有郡王府,甚至还留了同族之人居住。

    而西宁郡王,这位当年周王的袍泽战友,派遣世子前往京城入官,更像是表示对崇平帝臣服之意。

    西宁郡王身子骨不太行,留其子在北,担心镇压不住局势,也难保西北安稳。

    至于东平郡王,世镇云南,一向对外的观感就是“谁在中枢拥护谁”,似乎不参与夺嫡之事,这次入京仍是以朝贺的名义。

    贾珩将二人容貌、身量记在心头,旋即收回目光。

    在红楼原著中,贾母八十大寿,这两家郡王许是察觉到贾家要倒霉,并未上门祝贺,与秦可卿出殡时,设祭棚的礼遇,几乎判若两人。

    “东平、西宁是陈汉两大军事集团,也是陈汉军头林立中较大的一股势力。”贾珩思忖着。

    陈汉军中山头林立,开国一脉中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也有势力划分。

    以荣宁二公为主的京营,以北静、南安两家郡王,以及其余八公构架的五军都督府。

    再加上这几年随着开国勋贵腐化堕落,太宗、上皇两朝之边将勋贵,营造出与内阁遥相呼应的局面。

    而这时,金、穆二人,则是举步而来,向着史鼎以及史鼐二人打了个招呼,二人气势凛然,面容沉毅,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武将。

    穆远身形稍瘦,拱了拱手,笑道:“想来这位就是贾贤弟了吧?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方才几以为是代化公。”

    贾珩拱手还了一礼,正要谦虚两句。

    金孝昱笑道:“穆贤弟所言甚谬,据愚兄所知,贾贤弟可并非代化公嫡系血脉,而是旁支。”

    这话虽说的实情,但落在旁人耳中,怎么听就觉得怎么别扭。

    故而,前军都督府佥事柳芳,近前,嘿然一笑:“金兄好眼力,贾爵爷的确不是代化公血脉后嗣。”

    这时候,已有几分嬉笑怒骂的戏谑之态。

    贾珩打量了一眼金孝昱,无他,这名字泡菜味儿实在太浓,见其身形魁梧,长着国字脸,看着倒也浓眉虎目,只是眉眼间颇有几分傲气。

    贾珩冷乜了一眼柳芳,没有搭理其人,

    柳芳者,匹夫也!

    穆远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世伯,我辈武人,沙场争锋,功名自取,只论祖宗余荫,却无什么意趣可言。”

    柳芳目中晦色闪了闪,并未接话。

    这时,南安郡王严烨,与北静王水溶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水溶低声道:“世伯,贾子钰还是颇具练兵之能的。”

    南安郡王手捻胡须,面色微顿,低声道:“练兵之能与两军争锋,还有不同,纵是西宁郡王在时,都言建奴非胡虏可比。”

    看着柳芳上前挑衅,水溶皱眉道:“如今贾子钰执掌京营,也为武勋,以后我等同殿为臣,共掌军机枢密,还是需得给一些面子。”

    南安郡王手捻胡须,笑了笑道:“年轻人争强好胜而已,老夫年轻时,也大抵如此。”

    啪啪……

    这时,只听得一声净鞭响,文武百官都停了叙话,列队,恭敬相候。

    贾珩同样手持象牙玉笏,整容敛色,进入朝班。

    他所在的位置还算靠前,身为大汉京营节度副使,仅次于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在军方序列中排名第六,故而甚至还在柳芳之前。

    文武百官在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侍郎的率领下,拾阶进入宫殿,这会儿崇平帝已端坐在金銮椅上,水滴玉罄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显得格外清越。

    “微臣,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声,在庄严、肃穆的大明宫含元殿中响起。

    “诸卿平身。”

    而后是山呼海啸的谢恩声响起。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黑压压的文武百官,目光落在贾珩脸上,停留片刻,给戴权使了个眼色。

    戴权举着绢帛,展开圣旨,尖锐的嗓音在殿中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军国之枢要也,人主总揽军机,不可无枢密之臣筹谋擘画。朕增设军机处,授知兵事者为军机大臣,协理筹画对虏事务……”

    随着圣旨在戴权尖细声音中念诵,大明宫中,众臣默然无声。

    显然,崇平帝在增设军机处一事上,只在几位阁臣之间议处,而后乾纲独断,一言而定。

    当然,也有军机大臣只是差遣,诸大臣各具本职,还未彻底颠覆官制之故。

    下方众臣老神在在,心思各异。

    尽管不少文臣如吃了苍蝇般,义愤填膺,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军机大臣中就有兵部尚书、兵部侍郎两位文臣,其他三人如南安郡王、北静王、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等人,更像是塞进去凑数的。

    等念完之后,军机司员也初定几人,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杭敏,忠靖侯史鼎,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让贾珩意外,赫然是西宁郡之子金孝昱,以及东平郡王之子穆远。

    贾珩面色幽幽,心头暗叹,崇平帝帝王心术高明。

    东平、西宁两家军事集团游离中枢太久了,也该让子弟在中枢供职,以为牵制。

    “这也是天子正式巩固了皇权,也不知我那场安顺门阅兵,为天子出了几分力。”

    贾珩听着自己名字在军机大臣名单中,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而听着上面念到自己名字,史鼎面色潮红,心绪激荡,军机司员差遣虽轻,甚至与一众晚辈混迹同列,但这只是他起复的第一步。

    杨国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俟敌虏入境,军机处全无大用!那时纵不撤去,存在一日,也会沦为朝野笑谈一日!”杨国昌心头冷哼,不以为然。

    大汉边事,岂是设什么枢密、军机,能够挽回颓势的?

    韩癀面色淡漠,虽意识到边事渐为楚党所把持,实有些不妥,但以大局计,只能隐忍。

    “接下来就是廷推阁臣了。”韩癀目光深深,余光扫了一眼杨国昌。

    这时,六部尚书、侍郎或者说在京五品以上官,几乎屏住呼吸,静待下一个议题。

    不同于廷议,由六部尚书、都御史、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御史共参议政。

    据隆治年间修订《大汉会典》所载:举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

    推举阁臣,一般由九卿会同佥都御史、国子监祭酒,进行廷推,其他的人则没有资格。

    崇平帝沉默了一会儿,道:“自内阁贺阁老告老还乡,李大学士赴北镇边,内阁缺员,人手不足,于朝政多有怠忽,亟需补额,诸卿应推举贤能干才,入阁预知机务,佐理阴阳。”

    此言一出,大明宫含元殿中,众人心神一动。

    然而未等通政使程信出班没,拱手而奏,从六科给事中班列中,跃班而出一人,开口道:“臣,礼科给事中胡翼,弹劾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该员昏聩无能……”

    好似一个政治信号,这一下打乱了议事流程,群臣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可以说,当初贾珩在熙和殿中诘问杨国昌,余波未散,反而酝酿出更大的暗流,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原本就有串联,事先准备奏疏的科道,纷纷出班陈奏,弹劾杨阁老。

    而为杨阁老辩解的朝臣,声音则显得稀稀落落。

    南安郡王、北静王等武勋,则是冷眼旁观这一幕,军机处设立,武勋逐渐主导边事,这已是大获全胜,他们坐看风云即可。

    崇平帝面色淡漠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一言不发。

    贾珩在班中站着,事不关己。

    趁着朝堂混乱,瞥了一眼杨国昌,却见其人当真是沉得住气,恍若置身群蝇嗡嗡,眼皮耷拉,充耳不闻。

    “杨阁老,诸卿所劾,可有其事?”过了一会儿,收上一沓奏疏,崇平帝并未阅览,而是沉声问道。

    杨国昌手捧象牙玉笏,躬身一拜,颤声道:“老臣为朝廷首揆,如今国事维艰,群僚沸议,罪止唯在老臣一人,老臣请乞骸骨。”

    说着,跪将下来,玉笏横举。

    这番应对,直接将攒劲儿输出的浙党中人,愣在原地,宛如一拳打在空气上。

    崇平帝面色淡漠,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下方的韩癀,道:“韩卿以为何如?”

    韩癀面色平静,朗声而言道:“既百官共议,阁老当需自辨,圣上英睿天成,烛照万里,自有决断。”

    崇平帝拿起书案上的奏疏,翻阅了下,转而看向贾珩,问道:“忆旬月之前,贾卿在熙和殿中,首劾杨阁老,如今满朝文武俱在,众人举劾,贾卿缘何不发一言?”

    贾珩这会儿被点名,群臣皆是侧目而视。

    贾珩拱手道:“臣昔日所劾已具抒心意,如今庙堂衮衮诸公所劾,臣唯附议,顿首谨拜,恭听圣裁。”

    政治立场,最忌首鼠两端,否则,好不容易打出的旗帜,就自此而倒。

    崇平帝:“……”

    默然许久,看着群情汹汹的朝臣,徐徐道:“华盖殿大学士老迈渎职,但念其于部务财货度支,兢兢业业,向而疏漏,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韩癀面色淡漠,心头轻轻一叹。

    果然如此吗?

    贾珩凝了凝眉,在思量着崇平帝的用意。

    崇平帝只怕已生出换相的心思,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天子似并不想让浙党如愿。

    “这是天子心性,其对朝局洞若观火,那么自然不想被韩癀牵着鼻子走,杨国昌虽在边事上与天子心意不合,渐渐跟不上步子,但还未到完全厌弃的程度,况且李已赴北,再逐杨离,浙党真就一家独大,无人难制了。”

    贾珩试着代入崇平帝的视角。

    身为一个皇帝,不可能由着性子来,不用齐党以北抑南,然后让浙党秉政,最后江南税赋渐渐收不上来,那时候恶名可直接就由天子承担。

    现在是江南士人大骂齐人,乡野亭里不乏“国昌老贼”蔑称,等杨一走,那时候骂的就是天子。

    “我与浙党走的也不能太近,反而是楚党还好一些。”贾珩思忖着。

    他现在的政治势力,其实很特殊,独立于武勋,在文官中,只与楚党的兵部有些关联。

    这般一想,偷瞧韩癀的脸色,但因为自己在第二排,只能看到侧脸,也具体看不清,但能猜测出可能不太好看。

    此刻的韩癀,其实十分沉得着气,或者说对崇平帝的“pua”已经习惯,因为已经试探到他想要的东西。

    杨贼撑不过一年!

    罚一年俸禄,这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当然在一些人眼里,也可能是天子放了一个烟雾弹,故布疑阵。

    但如果拨开迷雾,在边事主导之权已失,又得罪京营之将的前提下,首辅之位早已岌岌可危。

    这时,下方的百官似还有些不满意,正要出班陈奏,崇平帝沉声道:“今日廷推,议内阁阁员补额诸事,诸卿若有浮议,改日再论。”

    一下子却将躁动的群臣弹压下来,但一些机灵的已经开始想着,回头儿将奏章递至通政司,传抄邸报,连上十几道弹章变着花样骂。

    杨国昌身形颤颤巍巍,拜谢道:“老臣谢圣上隆恩。”

    而在这时,九卿开始廷推。

    最终名单,计有户部左侍郎齐昆、吏部左侍郎方焕、刑部尚书赵默、工部侍郎潘秉义,礼部右侍郎姚舆。

    姚舆现在弘文馆修书,这是一位清流,在士林中素有名望,其人由左都御史许庐举荐。

    以上众人,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翰林出身。

    如今的内阁,除却首辅杨国昌不是翰林出身,内阁所有的大学士,无不在翰林院磨勘过。

    崇平帝看着汇总的名目奏疏,冷峻目光在几人名字上流连往返着,在下方屏住呼吸、期待已极的百官心情中,抬起头来,落在贾珩脸上,问着:“贾卿可有良言?”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这是选内阁阁臣,岂能问计于一黄口孺子?

    南安郡王眉头紧锁,对天子这种宠信,心底也生出几分嫉妒。

    这时,左副都御史彭晔,终于再也忍不住,沉声道:“圣上,廷推阁臣,自有章法典制,岂容武勋置喙,以乱文武之序。”

    这些人,让尔等在此听着,已是皇恩浩荡,还敢说话,配吗?

    崇平帝看了一眼左副都御史彭晔,面色淡淡,说道:“贾子钰为军机大臣,虽不可举荐人选,但也可建言一二,拾遗补缺,朕广开言路,彭卿以为不可?”

    其实只是一句提示,给军机处加一些分量,以防成为内阁附庸。

    群臣闻言,心头微震。

    贾珩道:“臣以为阁臣辅佐圣上协理政务,当拣选通达干练之才,那么如彭御史这等只知攻讦臣僚,于军国大事袖手无策者,诚不可入阁。”

    此言一出,在场众臣面色古怪,这贾子钰,还真是刚直难侵,这是要和彭晔不死不休啊。

    彭晔已是脸色铁青,心头暗骂,竖子好胆!

    这会儿,他也不可能站出来怒斥,满口胡言,一副“我怎么不能入阁了”的嘴脸。

    清流还要不要脸了?

    彭晔只得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崇平帝面色顿了下,道:“内阁阁臣择选通达干练之才,贾卿之言不无道理。”

    彭晔闻言,脸色苍白,背后就有冷汗浸出,天子此言何意?

    左副都御史,下一步就是巡抚、总督一省,再迁转回京,那时候就有了入阁的可能。

    崇平帝沉吟了一会儿,道:“户部侍郎齐昆,清风峻节,临财不苟,着该员入值文华殿,预知机务。”

    齐昆闻言,如遭雷殛,“噗通”跪下相拜,脸颊潮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臣谢圣上隆恩,唯肝脑涂地,难报圣恩。”

    这时,韩癀只觉一股凉气袭上后背,手脚冰凉。

    他此刻忽地生出一切算计,都被天子识破之感。

    杨国昌同样心绪微动,只是面色不露分毫。

    他原本都不指望资历浅薄的齐昆能入阁,以为天子会对他进行敲打,没想到……意外之喜。

    而贾珩这会儿,心头也有几分异样。

    崇平帝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擢齐昆入内阁,究竟是敲打韩癀,还是为替换杨国昌作准备?

    这个怎么解释,好像都说得通。

    这位天子的心思,有时候也不太好琢磨。

    事实上,天子才是最高明的pua高手,擅长拉扯之术,一边用着你,一边养着备胎,甚至广撒网,磨勘(考验)你。

    “当初天子大用王子腾,其实我也是备胎,如今杨国昌眼看不济事,天子似乎在寻接任者了,那么在天子的心头,韩癀和李瓒,究竟哪一个是备胎?”贾珩心思百转,只觉得先前荔儿所言的确不虚,天子的确擅操权术。

    这也是一个成熟帝王的合格技能,不能像崇祯那样,被文臣耍得团团转,换首辅换得太勤,到最后朝野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到好几个内阁大学士。

    这本身就说明,皇帝没有主见,想一出是一出。

    “哪怕先前我得以大用,是不是高级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都在两可之间。”贾珩回想着荔儿的提醒。

    之所以是荔儿,而非晋阳,自是为了减缓那种忌惮之感。

    崇平帝出言勉励道:“户部职事颇重,齐卿有治事之才,要勇于任事,勤勉用心。”

    齐昆拱手谢恩,连连称是。

    就在众人以为齐党意外大获全胜,浙党灰头土脸之时,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的大明宫中,再次响起那如金石玉罄的声音。

    “刑部尚书赵默,晓明律例,通达政令,可为东阁大学士,预知机务,仍署本部事。”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面色倏变,心头剧震,浙党也有人递补入阁,所以现在是六位大学士?

    嗯,还有一位已经赴北,实际总督的意味更浓一些,那么现在内阁还是五人。

    韩癀这会儿,心思空明,目光淡漠,他的判断没有错。

    杨贼势不能久!

    这下子反而轮到杨国昌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内阁阁臣一般是五位阁臣,如今李瓒戍北,内阁现余五人,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这是一个信号,哪怕以北抑南,也不是没有可能另换人手。

    “不管如何,撑到年底,盐务整顿可见成效,贾珩小儿势沮,圣上就知,还离不得我。”杨国昌思忖着。

    这会儿,赵默出班拱手谢恩,顿首而拜。

    堂堂一部尚书,混到现在才入阁,心头悲喜情绪可想而知。

    至此,浙党与齐党,互有胜负,动荡的朝局似乎再次平衡下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京察风云

    大明宫,含元殿

    就在贾珩与众人都在消化内阁人事变动时,只见殿中出班一人,手持象牙玉笏。

    吏部尚书韩癀出班,拱手奏道:“启奏圣上,京察大计,自都察院与吏部会商,初拟定期正月十八,臣等恭请圣裁。”

    《大汉会典》所载:“如京察之事,由部院主持于上,吏科,河南道,考功司协赞于下。”

    即由吏部主持,都察院监督,部院两方,被时人成为左右手,考功司、吏科、河南道负责具体事务。

    具体方法则是,一考语,二咨访。

    即所谓“采舆论于通国,集众思于廷臣”。

    咨访就是问卷调查,吏部会将写有官员名单的问卷,也就是访册,发放给在京科道言官,故而京察自陈疏中所写,以“准吏部咨,准都察院咨”开头。

    至于考语,则是京中衙堂堂官、内阁大学士对内阁舍人等属官的考评,大体是后世班主任“该员勤奋刻苦,成绩优异……”之类的句子。

    当然,这一时期,京官因为担心罢黜,会发生互相攻讦、写揭贴,甚至弹劾掌察御史的事来,打击报复,更是层出不穷。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拟旨,定期正月十八,在京五品以下官,由衙署之堂上官,会同吏部、都察院、吏科都给事中,过堂审,四品以上,上疏自陈……”

    崇平帝话音方落,众臣都在消化时。

    许庐出班奏道:“臣有本奏。”

    崇平帝目光诧异看向许庐,问道:“许卿,可有何言?”

    许庐沉声道:“臣尝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都察院分属科道,既在被察之列,受咨访官员,当不应局限于科道御史,而防止同衙情牵面热,异衙之攻讦成汹。”

    崇平帝思量着,点了点头,道:“许卿此议尚可。”

    贾珩面色顿了下,思忖着。

    据说,这位左都御史一个年都没怎么过,在都察院看资料,从通政司寻历年奏章,打算整顿都察院。

    许庐忽然看向贾珩,又向崇平帝拜道:“另,臣以为,锦衣府探事遍布神京,可集情讯供部院参酌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议论沸腾。

    好你个许德清!你借皇帝爪牙之力勾结一起,是要打击群僚吗?

    工部尚书赵翼,面色一肃,出班反驳道:“圣上,京察又非兴大狱,岂得锦衣插手?以乱政制?”

    此刻,殿中群臣,纷纷出班奏禀,满朝文武纷纷赞同附议。

    崇平帝沉声问道:“贾卿,为锦衣都督,以为何如?”

    贾珩此刻能明显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注视而来,令他如芒刺背,面色一整,朗声道:“臣以为从无先例,况锦衣缉捕之权,只是为剿捕乱臣贼子,侦知不法,而京察自有诸位大人主持,锦衣又何间与?”

    这等得罪人的活儿,他不好参与,虽然会导致锦衣府职权无限扩大,但也势必遭到百官嫉恨,根基不稳,不宜广树政敌。

    况许庐这等殉道之举,他更不会陪葬。

    说来,崇平帝继位之初,也曾兴过一次大狱,但随着崇平帝逐渐掌控局势,陈汉的锦衣府,这几年重又人畜无害起来。

    看着下方的众臣,崇平帝面色沉静,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在想什么,沉吟许久,道:“锦衣外六所,也在改制,以应对虏战事,纵无诸般不妥,也抽不出空暇。”

    此言,算是把许庐的提议给否了。

    许庐也不坚持,或者说他提出来,也只是试探,既是试探天子心意,也是在试探那位少年权贵得心志,如果生出专权之心,势必应允下来,那时就是一条有死无生险路。

    众臣这会儿也暗松了一口气,可一想起京察大幕拉开,心头也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可以说,神京城中势必风起云涌,将会在至少半年的时间内,攻讦,揭贴,疏劾,此起彼伏,不知多少人要借机生事。

    见诸事议定,崇平帝沉声道:“诸卿散朝,保龄侯史鼐,军机大臣并内阁大学士留下,共议军政。”

    这会儿已经是半晌午,群臣徐徐退出含元殿。

    而京察在正月十八开始的消息,也如一阵飓风般在整个神京城扩散开来。

    待群臣散去,殿中只留下五大军机并几位司员,内阁五位阁臣,一下子清净许多。

    崇平帝将目光重又落在贾珩,问道:“贾卿,京营诸军整顿如何?”

    此言一出,不仅是史鼎,就连东平、西宁两大郡王世子,也都齐齐看向那少年。

    贾珩拱手道:“圣上,十二团营已初步整训完毕,再行募训士卒。”

    崇平帝旋即看向兵部侍郎施杰,问道:“边军裁汰将校一事,可有筹划?”

    施杰拱手说道:“回圣上,初步拟定裁汰边军之条陈,抄录数份,还请圣上御览并诸位同僚查鉴。”

    说着,在两个小内监的帮助下,从公文袋中取出誊录的具体策疏,散发开来。

    崇平帝眼前一亮,说道:“严卿,贾卿,你们都看看。”

    贾珩也接过条陈,垂眸阅览,不得不说,陈汉兵部还是有高人的。

    首先,查边,清点空额,实兵实饷,将吃空额的老弱裁汰掉。

    其次,汲取京营哗变之教训,兵部的策略更为稳健,只是清点兵力,减发饷银,对贪腐过往既往不咎,这是担心边将铤而走险。

    最后,派北静王、南安郡王二王前往弹压、安抚,因为很多边将,也就只有二人的身份能镇住。

    “红楼原著中,南安、北静等人动辄出外查边,显然是在整顿边军了,但这些边将只怕贪心不足,没有重兵弹压、调换,未必肯收手。”贾珩眸光低垂,思忖道。

    他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般容易。

    这时,杨国昌面色灰败,嘴唇张了张,终究是将边将拥兵自重,不可擅动,咽了回去。

    如今,他已失在兵事上的话语权,对兵事建言,无论好坏,再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只等彼等事败,才可得一线转机。”杨国昌思忖道。

    崇平帝首先看向贾珩,问道:“贾卿,觉得如何?”

    贾珩想了想,道:“臣以为,还是当以稳妥为要,边军不同于京营,边将缺乏约束,又临敌虏,与京营颇有不同。”

    这话其实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贾珩也只能如此,如今崇平帝踌躇满志,他也不好多说其他,否则就是不信任南安、北静等人,容易引起无端争执。

    真就类似道长对海瑞说,满朝文武,只你一人是能臣、贤臣、忠臣?

    南安郡王笑了笑,道:“圣上放心,甘肃总兵胡从敬,宁夏参将吴腾,当年曾在老臣手下为将,老臣与保龄侯此去,定当劝说他们清查空额,行实兵实饷之策。”

    保龄侯史鼐,适时拱手道:“圣上,固原、延绥二镇,老臣愿往点查兵马,整顿军务。”

    北静王水溶也慨然说道:“大同、宣府二镇,小王愿往。”

    此两地并未如前明,设三边总督和宣大总督等职,但河东、河西、宁夏、山西等地巡抚,这些都是文臣。

    崇平帝见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自京营整顿之后,只觉千头万绪,一下子就有了破局点,原本不太恭顺的五军都督府,也寻到了突破口,刷新吏治更是在如火如荼进行。

    正朝着贾珩先前所言,有条不紊的推进。

    念及此处,不由多看了一眼贾珩,颔首道:“户部,最近也要将饷银完备,押解至边关,齐卿,你操持此事,不得有误。”

    因为杨国昌在操持盐务整顿的事儿,为边军输饷事就彻底交给了齐昆。

    齐昆面色一整,拱手道:“谨遵圣上之命。”

    贾珩见着这一幕,却没有崇平帝这般乐观。

    北静、南安或许会让这些边将收敛一些贪欲,不在明面上向朝廷大索钱粮,但军事上的颓势,并不能得到半分挽回,甚至或许……

    因为欲壑难填,会不会就此削弱边军的戍卫力量?

    要知道这些边将,已经烂透了。

    大多都是军事地主,奴役私兵,说不得还和胡人暗通款曲。

    如没有一场大胜奠定根基,对边军大换血,仅仅凭借南安、北静几人的三寸不烂之舌,用处有限。

    崇平帝见诸事敲定,吩咐军机司员杭敏、石澍二人拟旨:以保龄侯史鼐、南安郡王、北静王三人为钦差,赴六边镇督查军务。

    此事议定,时辰已近晌午,崇平帝唤御膳房赐宴,宴请几位阁臣、军机,午后,贾珩方与一众阁臣出大明宫。

    只是刚刚步出大明宫,贾珩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贾子钰,留步。”

    贾珩迎面看向北静王水溶,面色微诧,问道:“王爷有事?”

    水溶笑道:“小王后日将赴北查边,子钰明日可得空,至王府小酌几杯?”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南安郡王,或者说西宁、东平几家,道:“真是事不凑巧了,这几日,下官都要处置军务,恐脱不开身,等王爷查边归来,再重叙话罢。”

    与北静、南安两家,也不可能不接触,但现在则没有必要,等这二人查边回来,再作计较。

    水溶面上并无婉拒的恼色,笑了笑,道:“那小王期待那一天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如无他事,下官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回了。”

    水溶客气道:“那子钰慢走。”

    目送贾珩离去,南安郡王从身后走来,道:“贤侄。”

    水溶摇头道:“贾子钰并未答应,等查边回来,再作叙话。”

    南安郡王苍老目光深深,低声道:“此人毕竟是圣上亲自简拔,与我等终究心有隔阂。”

    受北静王举荐入值军机的柳芳,冷笑一声,说道:“王爷未免高看其人了。”

    水溶皱了皱眉,说道:“贾子钰还是有能为的。”

    另外一边儿,忠靖侯史鼎,这时与其兄保龄侯一同沿着宫道而行,神情惬意闲适。

    史鼎问道:“兄长,观贾子钰如何?”

    史鼐年岁四十出头,头发业已灰白,精神矍铄,目光锐利,想起刚才的少年,笑了笑道:“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诚为少年俊彦,贾家后继有人,无论如何,我史家与贾家为姻亲,和南安他们还有不同。”

    这话说得就颇有几分同气连枝的意味。

    史鼐说完,看了一眼史鼎,叮嘱道:“你如今得军机司员之职,时常伴随驾前,需好生任事,圣上有刷新吏治之心,等京察大计尘埃落定,地方督抚出缺儿,未必不得外放。”

    史鼎语气不无艳羡,说道:“兄长,只怕外放还要看这位贾子钰建言,方才,圣上事必相询,何等信重。”

    史鼐沉声道:“得一时圣眷易,得十载圣眷难,我辈武勋,终究还是要在沙场建功,才能屹立不倒。”

    史鼎点头赞同道:“兄长此言甚是。”

    却说贾珩出了宫门,前往锦衣府。

    京察已正式拉开序幕,尚不知会酿出多少风波,锦衣府的人需得盯着,不是要插手,而是需要实时掌控情报。

    锦衣府,官厅之中

    锦衣府的高阶武官,自都指挥同知纪英田以下,几大千户以及副千户,十几人都济济一堂。

    贾珩刚刚落座,接受一众下属拜见,取出前日崇平帝关于锦衣府的批示奏疏,沉声道:“本都督已奏明圣上,外六所,将行改制,全权负责华中,辽东,华北、华南,西北,西南六域的情报搜集,这几日将重派职事,另,擢升锦衣千户曲朗,为北镇抚使。”

    下方一众千户面色多是一震,心头涌起一股别样滋味,尤其是看着曲朗,心头嫉妒不胜。

    这才多久,就升为镇抚使?

    锦衣府新任镇抚使曲朗,面颊潮红,心绪激荡。

    官场之中,任何升迁,只有消息最终得了确认,才算尘埃落定。

    让几位心思忐忑不安的千户、副千户散去,贾珩引曲朗至书房,在红木条案后落座,提起茶壶,给自己斟茶,低声道:“曲镇抚使,京中情报事务,皆由锦衣侦知,最近京察风起,让人盯着一些,谨防出现乱子。”

    曲朗脸上原本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闻言,面色一整,拱手道:“下官遵命。”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问道:“那件事儿,可有动向?”

    这几乎是他隔段时间一问了,忠顺王不搞下去,他总觉得在荔儿面前都有些不好说话。

    曲朗道:“都督,先前让卑职盯着的内务府营造司郎中罗承望,果然有名堂,此人手中录有账簿,据说是皇陵分润其利的细目,其上载有涉案官员名单以及实证,就藏在忠顺王府上。”

    贾珩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线索可靠吗?”

    因为先前,事涉工、户两部的官员,锦衣府也不敢乱上手段,而只能旁敲侧击,通过其他隐蔽手段察知。

    曲朗压低了声音,叙说着经过道:“这罗承望,有个姘头……”

    贾珩眸光闪了闪,暗道一声,小三反腐?

    听完曲朗叙说一些经过,贾珩沉吟片刻,叮嘱道:“暂时先别惊着这罗承望,得想办法拿到账簿才是。”

    现在京中百官人心惶惶,如果忠顺王以及户、工两部的官员皇陵贪腐案发,这般放出风去,只怕原本一些岌岌可危的科道言官,会像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撕咬。

    忠顺王不死也要脱层皮!

    曲朗低声道:“那女子惧怕得狠,不敢声张。”

    贾珩目光幽幽,道:“不可大意,还有得想办法把这个账簿弄到手,有了这个东西,才好办一些。”

    曲朗道:“大人,忠顺王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不好混进去。”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那个琪官儿呢?此人还没找到?”

    曲朗低声道:“弟兄们去了紫檀堡,但人去楼空,兄弟们还在搜检,忠顺王府的人也在寻找此人。”

    贾珩沉声道:“尽快寻到此人,如果不能找到,试试从其他地方想想办法,找到账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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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