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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二章 甄晴:他就是想着一直占她的便宜!

    扬州,盐院衙门,后宅之中

    夏夜阵阵凉风吹起廊檐下灯笼,晕下一圈橘黄光影。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因为两人坐在里厢,一侧为竹林遮蔽花墙,倒也不用担心人影倒映在窗扉上,为人所瞧见。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流波,玉颜生出浅浅晕红,映着柔和灯火映照,几如瑶华玉树,轻声说道:“珩大哥,爹爹那边儿,先瞒着他吗?”

    少女虽然从小缺着一些教引嬷嬷教育,但也知道方才那般亲密,已经逾越了礼数,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儿。

    “妹妹,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和姑父说的,妹妹先别急着,这三二年间,先和园子里的几位妹妹无忧无虑地玩着,等扬州事了,京城的园子应该也修好了。”贾珩拉过黛玉的素手,温声道。

    比起宝钗,黛玉的时间还能后置许多,倒先不忙着给承诺,否则,有渣男画饼之嫌。

    黛玉将青丝如瀑的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嗯”了一声,星眸微微垂下,也不多言,只觉心头涌起一股安宁。

    她其实想问着宝姐姐,还有公主的事儿,但现在刚刚定情,也不好问,以后再寻机会问着吧。

    哼……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削肩,道:“好了,妹妹,咱们下棋吧,别太久了,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其实根本瞒不过丫鬟,只是紫娟、袭人几个纵然知道,也会守口如瓶,至于鸳鸯,原就是比谁都聪明的女孩子。

    之后,贾珩与黛玉两个人隔着一方棋盘,开始对弈,唤着紫娟、雪雁过来侍奉茶水。

    一众丫鬟给两人奉着香茗,听着贾珩讲着故事。

    待贾珩返回厢房之中,鸳鸯提着灯笼缓缓跟随着贾珩,一路回到厢房。

    贾珩吩咐着晴雯去打热水洗脚,然后去着外裳。

    鸳鸯走近而来,一边儿给贾珩更衣,一边儿轻声道:“大爷与林姑娘,将来回京是怎么打算的?”

    贾珩怔了下,转过身来,凝眸看向鸭蛋脸面,明眸含笑的少女,问道:“鸳鸯,好端端怎么说起这个?”

    鸳鸯瞧出一些端倪,他并不觉得奇怪,原本就是十分聪明的女孩子,这一路从神京到扬州,还有方才黛玉的一些举动,多少能猜出他和黛玉已是有着一些风情月思。

    “老太太原是有意让林姑娘和宝二爷亲上加亲的,大爷回到神京之后,不知还怎么着。”鸳鸯凑近而来,给贾珩解开外裳,原是个头高挑的少女,此刻凑近而来,声音娇俏、亲切,一时间竟有几分夫妻之间的平常。

    贾珩皱眉道:“宝玉不合适,再说林妹妹的婚事,也该是姑父做主才是。”

    鸳鸯将锦袍放在一旁,轻声道:“林姑娘终究不比旁人,林姑娘与我们还不一样,大爷以后多上心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鸳鸯,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鸳鸯,拥着鸳鸯,低声道:“怎么,吃醋了?”

    “我如是吃醋,那就是跌进了醋缸里,天天吃醋可就吃饱了。”鸳鸯嗔白了一眼贾珩,打趣一句,轻声道:“我是叮嘱大爷,林姑娘是那天仙似的人物,大爷以后好好待她,平常得多陪陪她,她逢事是个胡思乱想的,如平常大爷那般十天半月见一次,可不大行。”

    想那尤氏姐妹眼巴巴地在府中等着,身后的男人却不为所动,但仅仅带着林姑娘南下,没有多久,就是情投意合,腻在一起。

    尽管黛玉已经得了贾珩的叮嘱,但当着一众丫鬟的面,避讳的意识终究澹薄一些,如袭人、鸳鸯都是精明到眼睫毛空着的人,刚才听着贾珩讲着话本,看着那偶尔对视之间的拉丝眼神,心头狐疑。

    尤其是鸳鸯,与贾珩同床共枕几回,增添不少了解。

    贾珩轻轻捉着鸳鸯,温声道:“我知道,林妹妹是需得多多陪伴着,不过,她还是懂事的。”

    黛玉有些粘人,他刚才明显能感觉出来,但黏人归黏人,并不意味就是不懂事。

    这时,晴雯端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过来,见着两人,粉唇噘的更高,道:“公子,洗脚了。”

    贾珩看向晴雯,心头不由自嘲一笑。

    晴为黛影,性情改观许多的晴雯,有时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也会使着小性,何况黛玉?

    会哭的孩子有棒棒糖吃。

    一夜再无话。

    翌日,一大早儿,贾珩在锦衣府扈从之下,去了江北大营继续对江北大营的兵马进行点检,将各营卫之兵丁的基本情形摸清,重新登记造册,仍是没有处理任何将校士卒,也没有提及吃空额之事,一副对过去之事既往不咎的模样。

    中午时分,贾珩返回家中,刚刚进入庭院,就听嬷嬷说,楚王妃甄晴、北静王甄雪携自家儿女联袂而来,心头不由一愣。

    之后,进入后宅内厅当中,只见一个着一身广袖丹红长裙,蛾髻如云,头戴金翅凤钗的丽人,气质雍美、华艳,宛如一株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此刻俏生生坐在梨花椅上,正在与黛玉以及林如海的妾室周氏有说有笑地叙话。

    随着珠圆玉润的欢笑声,丽人耳垂上的水晶耳环,轻轻摇曳流光。

    而在甄晴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则是坐着一个穿白底刺绣红梅裙裳,宛如烟云浩渺之上,雪岭红梅的丽人,蛾髻如云、晶莹如雪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笑意,眉梢眼角伴随着弯弯睫毛颤抖,流溢着妩媚、婉丽的气韵。

    甄晴看向那一身青裙的少女,也暗暗称奇,笑了笑道:“林姑娘真是目无下尘,宛如仙子临凡。”

    “王妃过誉了。”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着,抬起熠熠生辉的星眸,打量向对面珠辉玉丽,笑意嫣然的丽人,倒也没有觉得陌生。

    因为在神京之时,甄晴与甄雪两个经常带着孩子去宁荣二府,而后这一路船上,认了贾珩为干爹的水歆也时常到船上,黛玉也抱了不少次小萝莉。

    “姑娘,大爷回来了。”这时,一个嬷嬷进来对着黛玉说道。

    这时,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蟒服少年昂首而入,看向坐在花厅之中的楚王妃甄晴以及甄雪,问道:“两位王妃先前不是前去金陵了吗?”

    甄晴笑了笑,拉过水歆,轻声说道:“这不是歆歆想你了,非要说临走之前,和你见上一面,就带她过来看看,刚才倒是听林姑娘说,你们过两天也要去金陵?”

    这时候,水歆跑到贾珩近前,伸出白生生的藕臂,粉都都的俏脸之上,满是喜色与笑意,唤道:“干爹。”

    贾珩屈膝下身,一下子抱起水歆,亲了下小萝莉的脸蛋儿,笑道:“歆歆,想干爹了?”

    “想呀,干爹怎么没来找我玩呀?”水歆咯咯娇笑,糯声说着,也亲了下少年的脸颊。

    贾珩抱着水歆坐在椅子上,笑道:“干爹这两天忙着不行,没顾上。”

    心道,或许应在扬州购置一套房产了,不然总是在盐院后宅,也有些不大方便。

    其实,林如海在扬州还有着几座宅院,到时候可以选择居住。

    甄雪见着“父女”两人亲密叙话,柳眉之下,明眸盈盈如水地看向那少年,柔声道:“歆歆她这几天一直说还想听她干爹讲的故事,吵着闹着让我带她过来。”

    贾珩点了点头,逗着水歆,笑了笑,说道:“歆歆这么想听故事呀?”

    水歆轻笑道:“干爹给我讲个故事,还讲那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个故事不是讲完了吗?”

    “再讲一遍罢,我都忘了。”水歆粉都都的脸蛋儿见着笑意,轻声道:“讲完之后,再讲一个也好呀。”

    贾珩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道:“等吃完饭,爹爹给你讲个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见着一大一小说着话,甄晴笑了笑,道:“珩兄弟既然是要去金陵,不妨一同过去?”

    去金陵,难免要去拜访金陵甄家的甄老太君。

    贾珩不置可否道:“这边儿还需要收拾一番,不能即刻启程,王妃过来,是有其他的事儿吧?”

    甄晴闻言,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之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轻声道:“其实有一桩事要烦劳珩兄弟,未知珩兄弟这会子方便不方便?”

    贾珩笑了笑,心头生出一股狐疑,轻声道:“王妃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隐隐猜出甄晴的来意,应该不是为了那么点儿事,再是欲望强,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这不是水四叔,他想让我问问珩兄弟是什么意思?”甄晴柳眉之下,明眸流波,轻轻笑了笑,那张艳丽的脸蛋儿见着几许期待之色。

    其实就是想问着对江北大营,以及过往一些将校的处置,而贾珩在一块儿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贾珩面上笑容适时敛去几分,目光咄咄地看向甄晴,问道:“此事事关军机枢务,王妃怎么问起这个?”

    见贾珩公事公办的模样,甄晴脸色有些不自然,强自笑了笑道:“这不都是一众老亲,就想寻珩兄弟问问情况。”

    丽人心头暗骂不止,又是用着防贼的目光看着她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沉声道:“此事关涉江南江北整饬武备的兵政,咱们等会儿到书房再说。”

    甄晴闻言,玉容微变了下,芳心转怒为喜。

    见两人要谈及正事,黛玉星眸闪了闪,轻声说道:“歆歆,过来,让姑姑抱抱。”

    “林姑姑。”水歆走到近前,小跑过去,任由黛玉搂着亲昵说话。

    其实,水歆粉凋玉琢,真有些像黛玉小时候的模样,黛玉见着小萝莉,也稀罕的紧。

    几人寒暄了一阵,黛玉情知贾珩与两位王妃有着正事要谈,让丫鬟以及嬷嬷领着水歆与甄晴的儿子陈淳,去后花园玩着。

    而贾珩则是引着甄晴以及甄雪,前往所居的庭院,来到一座待客轩室,待晴雯给甄氏双妃奉上香茗,看了一眼两位王妃,垂手退出。

    而甄晴也让贴身女官,领着周围的一众嬷嬷,丫鬟,徐徐退出,因是甄雪尚在,倒也无人相疑。

    如果说甄晴一个人与贾珩独处,还能有着桃色联想,但两位王妃都在的情况下,在常人眼中,怎么可能?

    贾珩将戴着的无翼山字官帽放在一旁,抬眸看向甄晴以及甄雪,目光落在甄雪脸上时,见着那娇羞垂眸的神态,目光不由柔和几分,问道:“说吧,究竟什么事儿?”

    甄晴看向那脸色澹漠的少年,讥笑了下,说道:“看来你是不欢迎我和妹妹过来。”

    贾珩凝眸看向绞着手帕的甄雪,哪怕两人已经肌肤相亲了不少次,但这位北静王妃总是一副柔弱楚楚的样子,整的每次都像他逼迫她一样。

    应该不是白莲花,而是就这般性情。

    “只是不欢迎你,是吧,雪儿?”

    甄晴:“???”

    不欢迎她?她那点儿不如妹妹?

    甄雪:“……”

    甄雪抿了抿粉润唇瓣,艳丽脸颊羞红成霞,那双盈盈如水的美眸抬起,含情凝睇,偷偷看了一眼那少年。

    怎么又唤着雪儿?

    有些时候,贾珩对甄雪的另眼相看,很难不让丽人心头生出一股欣喜,这其实是特别对待,同时甄晴又抑制不住的恼火不胜。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容色冷艳,一颦一笑愈见妖媚之态的甄晴,轻声道:“我到扬州之后,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这般登门来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我有着风情月思。”

    其实,倒也不用风声鹤唳,因为甄家与贾家累为老亲,现在他到了扬州地面,楚王妃甄晴过来相邀去甄家一趟,名义上也没什么,只是不想让磨盘太黏人。

    甄晴这会儿也压下心头的负面情绪,凤眸盯着那少年,问道:“我过来是寻你有着正事,你在江北大营,究竟对水四叔怎么安排的?”

    贾珩离座而起,近得前去,居高临下地看向甄晴,道:“楚王妃,你手插的太长了。”

    甄晴闻言,玉容倏变,冷哼一声,美眸现出恼怒,这人又是对她冷言冷语!

    甄雪春山黛眉之下,水露明眸凝起,柔声道:“子玉,姐姐她也只是一片好心,帮着四叔问问,没有旁意,如是牵涉军机枢务,子玉不说就是了。”

    贾珩抬眸看向容颜婉宁的丽人,近得前来,拉过甄雪的素手,温声道:“还是我家雪儿深明大义。”

    甄雪:“……”

    螓首低垂,一张如玉脸颊彤红如霞,轻轻推拒着贾珩的痴缠,低声道:“子玉,别,别这样。”

    姐姐素来要强,这样会刺激到姐姐的。

    甄晴容色如霜,目光幽晦几分,踩一捧一,这个混蛋成心的!

    贾珩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甄晴,却是缓和了语气,却是再次拉过甄晴的手,低声道:“这些原是朝廷军机机密,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碰我!”甄晴冷也了贾珩一眼,挣脱着贾珩的手,但没有挣动,只能任由贾珩握住纤纤柔荑。

    贾珩转眸看向那张妖媚、艳冶的脸蛋儿,低声道:“你不过是想卖水裕一个人情,显显你的能耐,但此人才能不行,这些年将江北大营耽搁了不少,如我不介入整饬,你觉得光凭他手下的臭鱼烂虾,纵是帮你,又能成什么气候?”

    “合着这大汉,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能耐,其他的都是酒囊饭袋?”甄晴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讥讽说道。

    贾珩道:“纵不是酒囊饭袋,也是昏聩无能之辈!王妃可知道江北大营还有多少兵马?国家定额三万,如今只有三分之一的兵马,而且不堪一战,你纵是网罗为党羽,图谋不轨,也抵不住朝廷的京营大军。”

    说着,轻轻一带,将甄晴带入怀中,只觉一股如兰如麝的清香扑鼻而来,一手探入衣襟,堆着雪人,附耳噙住那带着水晶耳环的耳垂,低声道:“王妃,别白费力气了。”

    “那你既然这么能耐,你倒是帮我呀。”见着那混蛋对自己痴缠依旧,甄晴心底深处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冷艳玉颜上却现出羞恼之色,轻轻打开贾珩不停捉怪的手,冷声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你?”贾珩伸手捏了捏丽人柔腻不尽的脸颊,说着,在丽人嗔怒的目光中,扶过肩头,噙住那两瓣玫瑰。

    甄晴轻哼一声,举起拳头捶着贾珩片刻,挣扎推拒几下,就已迅速攀上贾珩的肩头,热烈回应,娇躯慢慢柔软如水,不大一会儿,瓜子脸蛋儿上玫红气晕密布。

    旋即,雪颜嫣然如血,檀口喘着气息,一双狭长凤眸嗔怒流波地看向那少年。

    她是这样让他帮忙的?

    贾珩低声道:“上次就和你说了,结党营私,不过是取祸之道。”

    甄晴恼怒道:“你说什么不是取祸之道?你既然这么能耐,不如帮帮我。”

    贾珩看向柳眉含煞,冷峭幽艳的丽人,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果是按着命,你现在还在那柳条胡同为一贩夫走卒,岂会有今天的高官厚禄?你自己都不信命,凭什么让我信命?”甄晴面色如霜,幽幽说道。

    贾珩看向那张艳丽妖媚的玉容,轻笑道:“你能与我比?再说我为社稷之事而谋,今日之功业,一刀一枪而来,你呢?你是为一己私欲而谋,成天喜欢做着白日梦,玩弄着拙劣的阴谋诡计,你不会真以为凭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以得偿所愿?想什么呢?蠢女人!”

    说着,轻轻抬起花信少妇光洁如玉的下巴,入手触感细腻光滑,红若胭脂的唇瓣微微抿着。

    而那张容颜线条清利,细眉之下,狭长凤眸凌厉、冰寒,这会儿因为恼怒,甚至还有一些恶毒的坏女人意韵,莹润唇瓣宛如二月桃花,红艳欲滴。

    甄晴被贾珩一番话说的恼羞成怒,低声斥道:“你……你混蛋。”

    然而,就在这时,暗影欺近,重重印来,犹如狂风骤雨。

    过了一会儿,甄晴细气微微,咬牙切齿,威胁道:“你不帮我,等我事败下诏狱的时候,肯定带着你!”

    贾珩面色平静,看向那张冷艳、妖媚的瓜子脸,徐徐道:“那时,我保证你拖累不了我,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还是不希望你沦落到那一步。”

    甄晴:“……”

    丽人玉容默然,芳心轻颤,涌起一股令她恐慌莫名的甜蜜,旋即,对上那少年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花信少妇凌厉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躲闪开来,有些不敢对视。

    他才不是……他就是想着一直占她的便宜!

    “好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让你无功而返。”贾珩拉过甄晴,让其坐在自己怀里,撩裙推磨,似乎某种程度上,左证了甄晴的心头所想。

    甄雪看向恋奸情热的二人,绞着手帕,芳心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低声道:“姐姐,别说着这个了,你们一说就要吵将起来。”

    “是他非要泼我的冷水。”甄晴容色羞恼,狭长凤眸妩媚流波,嗔恼说着。

    她和这混蛋刚刚吵将起来了吗?嗯,好像是吵将起来了。

    贾珩搂着甄晴的腰肢,平稳的声线已略有几分颤抖,沉声道:“上次给你说了,你不听,如楚王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其实还是有一线机会,现在圣上心思未定,诸王都有机会。”

    甄晴娇躯微震,轻哼一声,也不多言。

    甄雪见得那扶桉叙话的一幕,低声道:“子玉,有些险了。”

    此刻虽然没有人过来,但终究不算太保险。

    甄晴也觉得有些危险,但芳心砰砰直跳之余,心底却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季动,颤声道:“妹妹,你去望着风。”

    甄雪:“???”

    贾珩扶着甄晴腰肢,附耳问道:“甄晴,我问你,刘盛藻每年的那些盐利结余银子都到了何处?甄家分了几成,还有送到宫里几成?”

    甄晴腻哼一声,颤声道:“这些,我怎么知道?再说就是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嗯?你……你混蛋!”

    分明是磨盘受得一击,顿时引得甄晴低声啐骂连连,但柳叶细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贝齿咬了咬樱唇,任由那少年抵死纠缠。

    贾珩道:“甄晴,以往甄家从盐务上拿到多少利银,你甄家无论如何也要补上这笔空额。”

    甄晴秀眉蹙了蹙,腻哼一声,清冽凤眸现出一股恼怒之意,只是明显在忍耐着,也不说话,云髻之上别着的金簪,轻轻摇曳着流苏,而耳垂上的水晶耳环剧烈摇晃。

    甄雪见着这一幕,只觉面红耳赤,心头娇羞不胜,只得出了厢房,站在珠帘处,心头忐忑不已。

    一边儿唯恐有人进来发现,一边儿听着两人说着的话,只觉心驰神摇,不能自持。

第七百一十三章 甄晴:谁稀罕你的人情!

    午后时分,日影斜照,花墙竹林随风飒飒而响,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贾珩看向容颜玫红,凤眸微张的甄晴,丽人发髻散乱,一缕青丝垂于鬓角,一张妖媚如罂粟花的脸蛋儿红润欲滴,定了定心神,问道:“盐务上的事儿,你甄家参与多少?”

    甄晴声音酥腻中带着几许发颤,低声道:“那是宫里的钱袋子,都是郭、刘两家的买卖,我们就是想参与,也没有门路。”

    这些年,最多也就是运一些私盐去卖,补贴补贴家用而已,运库的银子,也轮不到她们甄家来动。

    贾珩默然片刻,按他猜测,甄家应该是在织造局造了不少亏空,在盐务上可能真的牵涉不深。

    念及此处,也不再去问,皱了皱眉,目光深凝,低声说道:“这大夏天的,你不穿着里裳,就图凉快是吧。”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防止流动性增加,风险外溢。

    甄晴回眸白了一眼贾珩,然后拿着手帕忙碌着,也不搭理贾珩。

    如果不是过来找他,她犯得着这样?

    贾珩一边资本外逃,一边低声说道:“盐务上的事儿,你纵然不帮我,我还是能查出来的,甄家执掌三大织造局不少年,有些是历史缘由,尚算有情可原,如是自己贪腐,落了多少亏空,早些补过来吧。”

    其实就是榨干甄家,也拿不出多少银子,因为甄家只挥霍了一部分,大头儿的还是供养了太上皇。

    这也是给甄晴一线生机,看她能不能把握住了。

    甄晴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恼怒,凤眸嗔视了一眼贾珩,低声道:“你还想查我们甄家?”

    这人南下扬州,不仅仅冲着盐务来?

    贾珩轻声说道:“如今国库累年亏空,国事举步维艰,一些旧账都要算一算。”

    “你……”甄晴目光深凝,心头蒙起一层阴霾。

    记得上次……所以,究竟是这人恐吓她,想要套取她的情报,还是宫里就是这个意思?

    就在甄晴面色变幻,思忖不停之时,贾珩轻声说着,朝着甄雪招了招手,低声道:“雪儿,过来。”

    甄雪正提心吊胆地帮着两人望风,听着两人的耳鬓厮磨以及叙话之音,见得贾珩招手,芳心羞恼不胜,拧了拧秀眉,原不想听贾珩的招呼,但脚步却不受控制一般挪动过来,颤声道:“子玉,天色不早了,别胡闹了。”

    其实这时候也就后世下午两点的时候,两人甚至都没有用饭,总是待在一个屋里,也容易让人起疑。

    贾珩凝眸看向因为娇羞不胜,芙蓉玉面明媚婉丽难言的甄雪,拉过甄雪的手,轻轻捉住玉手,低声道:“那岂不是厚此薄彼?”

    甄雪玉容红若艳霞,羞恼道:“子玉,是姐姐非要来寻你,我今个儿身子也不太方便,你们闹腾了一会儿,一直在这儿,外面该起疑了。”

    贾珩也没再坚持,在一块儿待这么久,总不能出去的时候,姐妹两人都是容光焕发,艳魅动人,的确容易让人起疑。

    甄晴这会儿将团成乱糟糟的手帕塞给贾珩,流溢着妩媚绮韵的凤眸冷睨着贾珩,问道:“水裕那边儿,你究竟帮不帮我?”

    贾珩皱了皱眉,一脸嫌弃,说道:“江北大营这边儿,我自有安排,你别再问了。”

    甄晴凤眸流波,恼怒地掐着贾珩的手,道:“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刚刚不停折腾她,合着都是白玩儿?

    许是因为动作太大,丽人玉容上就是现出一抹异样,裙下的绣花鞋脚并拢了一些,暗暗啐骂了一声牲口。

    见甄晴几有暴走之相,贾珩缓和了下语气,低声道:“水裕,关涉后续的布置,不能与你说,不过,你告知我一些关于盐务的内情,如果以后查到甄家,后续问题不大严重,我会网开一面。”

    盐运司利银分赃牵涉众多,最终也不可能动到太上皇一层,许也是曹操烧通袁书信,查到刘、郭二人就截止,将刚追缴的银子都抄没出来,而甄家的生问题,如果不太严重,暂时轻轻放过,倒也没什么。

    甄晴凤眸紧紧盯着少年,心头微震,轻哼一声,问道:“你说话算话?”

    贾珩轻轻拉过甄晴的素手,看向那张风情艳冶、绮韵流溢的脸蛋儿,低声说道:“我哪次说话没有算话过?但还是取决于甄家牵涉多深,据我所知,盐运司府库,在隆治至崇平九年,每年结余之银多达一二百万两,这些银子哪里去了?崇平年间更是少了许多,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为了维持太上皇的日常开销,盐利税银子都七拐八拐送到宫里,但中间真正落到太上皇的有几成?不少都被这些办事的克扣了。

    甄晴一时默然,有些东西她一旦说了,就是与那些人撕破脸,可这个混蛋方才又说着甄家,以她们家要挟,要不要告诉他?

    甄雪见着松开自己的素手,又是抱在一起的两人,心头就有些无语。

    贾珩说着,看向目光柔弱楚楚的甄雪,也觉得有些冷落佳人,温声道:“雪儿,你过来劝劝你姐姐。”

    甄雪秀眉蹙了蹙,秋水盈盈的明眸看向甄晴,柔声道:“姐姐,子玉说的也有道理。”

    甄晴也了一眼甄雪,低声道:“你胳膊肘又往外拐?”

    甄雪玉容微红,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如是为大汉社稷的好事,姐姐做了这些,子玉他不会让姐姐吃亏的。”

    甄晴冷哼一声,似还在犹豫。

    “其实,你不说,我倒也猜出一些,应该是大部分通过刘盛藻和郭绍年两人之手送到重华宫,还有一部分都被他们私分了,你父亲本身就有暗司监察江南之职责,所以,他们或许也拖了甄家下水?”贾珩一边儿打着雪仗,一边儿低声道:“至于甄家,这些年也没少贪墨宫中内务官帑,除却用于自身挥霍,还有一些就是让你给楚王培植党羽了,是也不是?”

    甄晴轻轻捉着贾珩的手,绮韵流淌的眉眼间现出羞怒,失口否认道:“什么培植党羽,一派胡言!”

    说着说着,又牵连着她做什么。

    “先不说你的事儿,咱们还说盐务,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罢。”贾珩让磨盘坐在自己怀里,附耳低声道:“我承你的情。”

    甄晴脸颊绯红,羞怒道:“谁稀罕你的人情!”

    沉吟片刻,说道:“我原是知道也不告诉你,是郭家和刘家,这两家都是太上皇放在外面的人,他们不仅截留税银用作自己享乐所需,还与盐商倒卖私盐给北面,贿赂两江的官员,听说刘盛藻手里有一个名单,上面记载的都是被他贿赂的官员,这里面也牵涉到宫里,不好查。”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如今国事唯艰,上皇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甄晴心头一震,心思复杂。

    显然从这一句话中,意识到了少年或者说背后那位天子的决心。

    是了,现在这人和当今天子都坐拥大军,盐务整饬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如是要查,就从盐运库的刘盛藻查起,抓住了这个人,拷问之下,什么都一清二楚了。”甄晴低声道。

    贾珩道:“我会的,但还缺一个由头。”

    而且,河南都司的兵马还在路途上,等到来之后,再让齐昆请求捉拿其人,拷问其人就能打开局面。

    甄晴幽幽道:“我既帮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宫里是怎么看甄家的?”

    贾珩笑了笑,打趣道:“怎么,开始慌了?”

    甄家根本不可能逃脱,一朝天子一朝臣,除非他向天子求情,但他不会救甄家,别说甄家,贾家一些国之蛀虫,他都想亲自送他们进去。

    甄晴柳眉倒竖,冷声道:“我慌什么?我怕什么?我们也是给宫里的太上皇办差,做错了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凑到甄晴耳畔,低声道:“甄晴,你们甄家这些年借着给太上皇办事,从中弄了不少亏空,你又做了好多犯忌讳的事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的一天?”

    甄晴芳心微颤,抿了抿莹润粉唇,扬起修长的脖颈,幽幽道:“只要我成了太子妃,有朝一日再成了皇后,你说的这些就永远不会出现。”

    随着被贾珩摆弄过不知多少次,丽人已没有必要掩藏自己的野心,她就是要当皇后!

    贾珩轻声道:“万一不成呢?那时可就是满门抄斩,你甄家大大小小,鸡犬不留,说不得还是我亲自带人过去查抄。”

    甄晴羞愤道:“你个混蛋!”

    如果真有那一天,还真有可能是这个混蛋领着人去抄家传旨。

    甄晴念及此处,转过一张艳丽妖媚的脸蛋儿,忽而看向那面容清俊的少年,低声道:“子玉,你帮我,那时你的抱负不仅能实现,就连天下至尊至贵的皇后,人前母仪天下,人后也能趴在你身前,任你欺负……”

    她能感觉出,这少年对她身子的迷恋,虽说每一次都恨不得将她…但也恰恰说明,他对自己身子的痴迷。

    他应该是舍不得她死的,否则刚刚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就算不把她当回事儿,还有妹妹呢。

    甄雪听着两人抱在一起叙话,只觉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姐姐怎么能这般悖逆、下贱,说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话来?

    姐姐,这说的……都有画面了。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恍忽了下,不知为何,心头竟也倒映出甄晴身着盛装华裙,雍容华美,人前人后的一幕。

    只是,片刻之间,不知为何那皇后的面容,竟换了一个人影……

    嗯,连忙驱散了心头的想法,都怨甄晴。

    甄晴似乎感触到那少年在磨盘之下的季动,芳心微喜,凑将过去,低声道:“子玉,你帮我,以你的智计,我们以后把持朝政,一定能中兴大汉,好不好?”

    贾珩目光冷冷看向甄晴,低声道:“王妃这些想法,楚王他知道吗?”

    真等那么一天,纵然他与权欲炙热的甄晴联手把楚王弄死,等到楚王儿子继位,贾家也会被秋后算账。

    青史之上,屡见不鲜。

    甄晴闻言,却只觉兜头被泼一盆冷水,脸色苍白如纸,一时抿唇不言,显然这个时候贾珩提及楚王,让甄晴心头颇不自然,或者说有些愧疚和羞臊。

    这也是贾珩平常从来没有提过楚王的缘故,容易扫兴,但什么时候甄晴坦然自若,全无异样的时候,也就是……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搂过甄晴,低声道:“好了,咱们别做白日梦了,这样不挺好的?你如是想我了,就来找找我。”

    “你别碰我。”甄晴玉容如霜,心头烦躁不胜,清亮凤眸中倒映着那似笑非笑的少年,不知为何,忽而情绪失控,伸出素手向着贾珩脖子掐着,低声道:“都怪你,你个混蛋,都是你毁了我。”

    如果当初没有将自己搭进去,她也不会失贞,也不至于现在彻头彻尾成了白日梦。

    看向猝然暴起的甄晴,贾珩却面色平静,轻描澹写地捉住两个手臂,低声道:“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再说,我也不觉得你与楚王有什么夫妻之情,你们都多久没…嗯?”

    甄晴羞愤欲死,正要说话,却见那少年欺近而来,挣扎几下,又淹没在暴风骤雨中。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恼羞成怒的甄晴,低声道:“你不会以为楚王将来登基以后,你能拿捏住他吧?就你这般事事想压男人一头的性情,我看终究也是夫妻反目,被废冷宫的下场。”

    “你,你给我住口!”甄晴秀眉蹙起,只觉心头狂跳不停,狭长清冽的凤眸现出凛然杀机,面色一如冰霜。

    因为身子乏力,也挣脱不开贾珩的束缚,只能低声娇斥连连。

    贾珩轻声道:“王妃既然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但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楚王也不过是利用你甄家,让你帮着夺位而已。”

    “你还说!”甄晴心头剧震,咬牙切齿道。

    甄雪凝起水润盈盈的美眸,看向两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你们两个别吵了,仔细让人听见了。”

    甄晴玉容如霜,凤眸闪了闪,低声说道:“是他非要吵着,哪一次不是他故意气我?”

    贾珩也顺势放开甄晴,从一旁小几上拿起茶盅,递给甄晴,轻声说道:“喝杯茶罢,你看你一脸的汗。”

    他方才试图一点点切割甄晴与楚王的纽带,等什么时候能问出“我与楚王孰强”的时候,甄晴心底也就只剩一个皇后的追求了。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甄雪,温声道:“最近扬州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雪儿,你和歆歆路上小心一些。”

    甄雪眸光复杂,“嗯”了一声,轻声道:“子玉,你在扬州也多多小心。”

    想了想,问道:“你……你不与我们一同去金陵?”

    “不好同行,你们先行过去,等我回头去甄府拜访。”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甄雪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想起方才眼前少年与自家姐姐的对话,心头难免有些阴霾,她们甄家,难道已引起今上的注意了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 甄雪:子钰,我,我是个坏女人……

    轩室之中

    贾珩松开甄晴,让甄晴整理着衣裳,转而拉过甄雪的手,关切问道:“身子怎么不舒服了?”甄雪抿了抿唇,柔声道:“许是刚到扬州,有些水土不服。”

    贾珩端详着丽人的脸色,皱了皱眉,温声道:“可请了郎中?”

    甄雪似被那温煦目光看的心头生出几分慌乱岔开话题道:“子钰,你方才说着织造局的亏空那是太上皇南巡之后落下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也不

    也不关我们府上的事儿吧?

    显然,相比表面满不在乎的甄晴,甄雪对贾珩方才所言,颇为上心。

    贾珩道:“虽说甄家是为了宫里办差,但甄家这些年,有多少是打着宫里的旗号,做下贪敛之事?江南甄家,金陵豪宅广厦千间,平时生活奢靡无度,这些钱财单独凭借你父亲的俸禄,可能吗?其实,根本不用我去查,哪怕是普通御史一封弹劾

    天颜震怒,甄家也就大祸临头了。”

    奏疏,天颜震

    相比盐务革新,关涉到盐政、权责的划分,横扫盐商,需要稍稍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江南三大织造局作为内务府的产业,甄家犹如陈汉皇室家奴,崇平帝只要下一封圣旨让甄家补充历年亏空,那甄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连扑棱都扑棱不起来。

    甄雪一时无言,盈盈如水的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眼神柔弱

    眼神柔弱楚楚,低声道:“子钰,你能不能帮我们家出个主意?

    比起甄晴半信半疑,存在侥幸心理,听着《贾珩传》的甄雪,对贾珩的一些手段可谓视如神明奉若圭臬。

    “雪儿这是在求我吗?”贾珩看向那温宁妍美玉容,轻笑问道。

    甄雪:“???”

    温宁婉丽的脸蛋绮韵如霞,微微垂下眸子,轻声道:“子钰,你别···别闹。”

    常就不是爱说话,逆来顺受的性子,尤丽人平常就不是爱说

    其是在贾珩跟前儿,都是贾珩说了算。

    甄晴冷冷看着与自家妹妹的少年,心底冷笑涟涟,还真是体贴入微,判若两人。

    “其实我也没有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贾珩拥着甄雪入怀伸手探入衣裙,轻轻堆着雪人,低声道:“甄家还是想法子将亏空补上,其他的纵然富贵不在,想来也无大碍,关键是你姐姐,非要将甄家拉入夺嫡之事,才是灭门之祸。”

    甄雪螓首低垂,玉容微红,瞥了一眼面如清霜的甄晴,珠圆玉润的声音颤抖了下,轻轻叹道:“我原也不关心这些,平常都劝过姐姐几次,但她不怎么听,宛如魔怔了一样

    之一样。”

    贾珩看向娇羞不胜,一双手无处安放的甄雪,低声道:“雪儿一向温柔可人,本分老实,我是知道的。”

    说着,在花信少妇颤抖不停的娇躯下,一下子噙住雪岭红梅。

    过了一会儿,贾珩抬眸看向玉颊嫣红如血,微微闭上眼眸,羞于见人的甄雪,低声道:“雪儿这些取决于甄家怎么走,与你也没有什么关联,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你好好做你的北静王妃就是,别让你姐姐再连累了你,她除了连累你,还能做什么?”

    甄晴怒目而视,斥骂道:“混蛋,住口!”

    刚刚挑拨着她和王爷的夫妻之情,现在又挑拨着她和妹妹的感情,而且还这般明目张胆。

    甄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柔弱如水的目光望向窗外,叹了一口气,道:“甄家养我这般大,我不忍眼睁睁看着那一幕。”

    “那闭上眼,不看就是了。”甄雪:“???”

    然而却见暗影欺近,唇瓣一软,恣睢的气息袭来。

    甄晴看向卿卿我我的两人,细眉皱了皱,只觉心烦意乱,走到不远处给两人望着风,思忖着应对之法。

    纵有亏空,也不是她们甄家想搞出来的,一切都是重华宫那位为了享乐做出的,纵然她们家变卖各种产业补窟窿,又能补出来多少?

    或许,盐利追缴的银子多了,想来朝廷也不会太急着动织造局罢。

    如果爹爹能帮着这混蛋整饬盐务呢?会不会在父皇心头的恶感减轻许多?再让那个混蛋从中求情一下,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甄晴原就脑子灵活,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不如与贾家再行联姻?

    女当然不能做妾室,荣国府二房有个宝甄家之女当然

    玉,或许可以说说看,管他怎么样,就是联姻。这边儿,贾珩与甄雪痴缠了一会儿,倒也没做别的,就是说着话,甄雪仍有些羞,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歆歆可爱伶俐,文文静静,比较像你。”贾珩看向甄雪,夸赞说道。

    嗯,一夸夸俩。

    提及自家女儿,甄雪眉眼喜色流溢,靡颜腻理的脸蛋儿上笑意盈盈,欣然说道:“歆歆她从小也淘气,这两年好了一些。”

    “也是你这个当娘的教的好。”贾珩笑道。甄雪眉眼低垂,目光躲闪那“宠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子钰,你···你过誉了。

    贾珩笑了笑,捉着丽人的纤纤柔荑,转而问道:“雪儿,北静太妃还凶着歆歆吗?”

    甄雪脸上浅浅笑容凝滞几分,垂下螓首,丽人雪颜苍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歆歆有些怕她祖母。”

    贾珩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回去以后,可以给北静太妃说着,让北静王兄纳侧妃,等那时,北静太妃就知道是谁的错漏,也不会再记恨你了。”贾珩说着,目光幽晦几分,却是感觉到提及北静王时,丽人娇躯一颤,握着的素手也有几分颤抖和冰凉,似乎对甄雪而言,对自家丈夫仍有一些愧疚。

    看向已是微微闭上眼眸,紧紧抿着粉唇,贾珩面色顿了顿,也没在意,原就是试探。

    牛头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占据身子,而是连心都撬走。

    但从目前来看,无论是甄晴,还是甄雪,其实都是传统的女人,还是有着负罪感。

    只是甄晴破罐子破摔,表面不在乎,藏的深一些,而甄雪则是藏的浅一些,嗯,好像有些不对劲?

    “好了,原也不关你的事,你过门之后对得起水家,如果不是你姐姐算计你,你也不会······”贾珩拉过甄雪的手,将甄雪搂在怀里,低声道:“后来也是我强迫你,与你无关,你只是受害者。”甄雪玉容苍白,目光怔怔出神,语气幽幽道:“子钰,我,我是个坏女人。”

    如果都是姐姐和他的错,可那一次次痴缠之时如神仙般的快活,几乎让她······真的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吗?

    贾珩伸手捏了捏花信少妇粉腻柔滑的脸蛋儿,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坏女人,你只是个普通女人。”

    修水龙的事儿,没脸没皮还好,如心思细腻的,道德感强的,容易想不开,然后就寻了短见。甄雪抬眸对上那温煦的目光,低落的心绪渐渐压下,乖乖“嗯”了一声。

    珩拥住甄雪的雪肩,嗅着丽人耳际的兰草馨香,轻声附耳道:“好雪儿,和你打个商量怎么样?”“你别乱喊······”甄雪玉容染绯,明眸盈盈如水,低声道:“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

    什么好雪儿,怎么能这般亲昵称呼她?

    贾珩神色认真地看向丽人的温宁眉眼,顿声道:“雪儿,歆歆那般可爱,你也帮我生一个罢。”甄雪:“

    .....”

    只觉芳心乱跳,也不知是甜蜜还是羞恼,齐齐涌上心头,一张雪肤玉颜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明艳动人,嗔恼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呢。”

    可心湖中也不知为何,浮现出他拥着大着肚子的自己,耳畔低语的一幕幕场景,旋即,情知是少年在哄着自己开心,柔润目光描摹着那峻刻容颜的线条,心底复杂莫名。

    或许正如那天他所言,如是她没有嫁人····.嗯?

    花信少妇念及此处,只觉心头狂跳,连忙驱散那些可怕而大胆的念头。

    她的身子已经对不起王爷了,心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甄晴看向腻在一起挽手说话的二人,凤眸寒光闪烁,芳心生出阵阵烦躁,旋即,嘴角不由噙起一抹冷笑。

    你如是能生,那秦氏也不会现在肚子都没有动静。

    每次像个牲口一样,但结果连一个孩子都没见着,真是够可笑的呢。

    不过,也让她不用忐忑不安的,可以尽情·····不是这个缘故,就是如果有了孩子,的确是一个***烦。

    说着,松开甄雪的手,又问着甄晴一些关于盐运司前后两位运使的细节,然后,才让两人离开轩室,向着后宅花厅而去。

    贾珩则是打算沐浴一番,洗去征尘,准备晚上前往浣花楼赴着汪寿祺的宴请。

    就在向所居厢房而去之时,却在月亮门洞处见到一袭青色长裙的陈潇,俏生生立着,目光顿了顿,问道:“这是要到哪儿去?”

    陈潇黛眉之下,目光幽幽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方才她听说贾珩与楚王妃、北静王妃叙话,一时好奇双方在说着什么,遂施展出轻身术,在屋檐之上

    瓦片瞧着,见到那双妃痴缠一幕,几乎吓了一取了瓦片瞧

    大跳。

    这个混蛋竟然与那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有着私情,而且看样子,两人似乎相好有段日子了。“怎么这般看着我?”贾珩看向面色古怪的陈潇,皱眉问道。

    方才他隐隐觉得有人窥伺,倒没想到是陈潇。陈潇压下心头的古怪,清丽如霜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红晕,冷声道:“没什么,你让我盯着女真人的消息,现在有了一些眉目。”

    贾珩闻言,整容敛色,拉过陈潇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屋里说。”

    被贾珩拉着,陈潇只觉浑身不自在,似乎那少年的手上此刻沾染了刚刚不少香艳气息,缓缓退后几步,让开对面少年的目光,轻声道:“那些人想要刺杀你,只怕就在最近,你在扬州多注意一些。”贾珩眉头深凝,想了想,问道:“如果说是最近······那我等会儿要去浣花楼,会不会被这些人刺杀?”

    陈潇清眸现出思索,少顷,低声说道:“浣花楼那等地方人流熙熙,三教九流都有,如是那些人要刺杀于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还能嫁祸给扬州盐商,可谓一举多得。”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烛台上摇曳不定的灯火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等下布置一番。”说着,就让外间的嬷嬷去唤着刘积贤,打算布置一番。

    陈潇打量着去而复返的少年,说道:“你这是打算引蛇出洞?”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然他们刺杀,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等会让少带一些护卫,这对我也是一次机会。”

    如果他在赴盐商的宴时遇刺,正好得了借口发作,那么再调查盐商的手段就可以稍稍激进一些。打定主意,贾珩面色重新宛覆玄水,凝眸看向陈潇,叮嘱道:“等会儿我去浣花楼,你在家中照顾好林妹妹,保护她的周全。”

    目中现出一丝担忧,说道:“盐院外有锦衣府卫不需人照顾,我随你一同过去罢,你对这些江湖的手段未必应付得了,他们说不得会下毒,如是什么暴雨梨花针一类的暗器,你招架不住。”

    贾珩闻言,转眸定定看向陈潇,打量片刻,笑了笑道:“那就多谢潇潇了。”

    说着,伸手忍不住捏着清冷如玉的脸颊,但想起什么,转而拍了拍少女的肩头。

    陈潇冷哼一声,倒没再打掉贾珩的手。

    这时,晴雯从外间而来,一进厢房,目光不善地看了眼陈潇,说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该去沐浴了。”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晴雯,去将我平时穿的衣裳,给萧厨娘一套,让她换上,等会儿有事。”

    然后看向冷脸不语的陈潇,轻声道:“这样能方便一些。”

    晴雯心头诧异,瞥了一眼陈潇,连忙应着去了。

    傍晚时分,浣花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音在夜色中向远处传去。

    这座建于崇平十年的青楼,高有五层,坐落于小秦淮河畔,前楼后园,占地宏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此刻高立的木旗杆以及廊檐之上,挂了一串儿红色灯笼,许是到了夏日,一些衣衫艳丽,轻

    ,轻纱薄裙的青楼女子正在倚栏招客,红袖舒展,下方着青衫直裰,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士人,携三五好友,登上青楼寻欢作乐。

    在靠着湖畔的亭楼中,汪寿祺已然等候了好一会儿,一旁陪座的还有其他七位盐商,计有江桐、黄日善、黄诚、程培礼、马显俊、鲍祖辉、萧宏生等人。

    此刻,听闻小厮一路小跑,过来禀告贾珩已至楼外,几位盐商纷纷离了厢房,前去迎接。

    “永宁伯,可算是来了。”汪寿祺热切笑着向那仅仅带着五六个扈从的青衫少年,打着招呼。两侧旗杆上的一串红色灯笼,随风摇曳,洒下一圈圈暧昧的光芒,八个扬州身家豪富的商贾,相迎一人,也引来栏杆上不少女子的瞩目。

    众人寒暄着,进了包厢,相继落座。

    苏锦圆领锦袍,身形颀立,抬眸看向几位盐商,目光在汪寿祺脸上停留了下,问道:“汪老爷,不知郑重下着请柬于我何事?”

    汪寿祺脸上挂着热切笑意,说道:“这不是听说永宁伯整饬江北大

    江北大营武备,粮饷、军械缺乏,我等听闻之后,有意捐输一部分银子,以支持永宁伯整饬大营武备。”

    贾珩闻言,面色见着诧异,笑了笑问道:“汪老爷这消息是从哪来的?”

    他今天上午才与江北大营的军将说了粮饷、军械问题,并说他会到金陵户部和兵部讨要,不想这汪寿祺晚上就收到了。

    当然,原本就没打算瞒着。

    汪寿祺笑了笑,解释道:“永宁伯不要误会,永宁伯这等朝廷大臣来到扬州,我等如何不留意?至于江北大营,在扬州经商,也希望地面太平安靖,先前先不说,现

    兑,现在永宁伯统领江北大营,我们这些本地乡亲,怎么也要出一份力才是。

    一旁的几人纷纷附和说着。

    贾珩道:“盐商义举捐输之事,我这边儿也不好说,不如前往盐院衙门,向着朝廷叙说。”

    “永宁伯,这样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工夫不说,还容易层层截留,不如一事不烦二主,直接由永宁伯收下如何?”这时,其中扬州盐商之一的黄日善,笑了笑道。

    鲍祖辉笑道:“是啊,永宁伯现在都督江北大营,不论是训练还是安置军校,都离不了银子,这些款项是我们的一些景仰之情,还请永宁伯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几个人说着,就见一个小厮端过一个锦盒。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脸上带着热切之意的几位盐商,笑了笑,故作不解地问道:“这是?”“银票,三十万两的银票,

    作为军需粮饷,永宁伯还请不要推辞才是。”汪寿祺陪着笑说道。说着是支援江北大营的粮饷,但其实更像是贿赂贾珩的赃银,银子任由贾珩处置,而盐商用三十万两买一个平安。

    贾珩见此,一时却没有急着接,似是犹豫不定,沉吟道:“如今朝廷整饬武备江北大营亟需粮饷和军械,这三十万两银子,汪老爷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说着,给刘积贤使了个眼色,让其收下。糖衣炮弹,糖衣吃掉,炮弹回头再打回去。众人见此,多数人心头都是一喜,暗道,如是收钱,起码还好说话。

    这先前他们是不是想差?这人可比齐昆好打交道多了,齐阁老那才真是油盐不进。

    而马显俊与程培礼对视一眼,却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疑惑和凝重。

    贾珩抬眸看向汪寿祺,笑了笑道:“汪老爷以及诸位义商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人心生感佩。”汪寿祺笑了笑,说道:“永宁伯客气了,如无扬州地面顺遂太平,我们也没法好好做着生意,这都是应该做的。”

    说着,指着不远处帷幔遮蔽的高台,笑道:“浣花楼是扬州第一名楼,前几年采买了一些吴越的女孩子,吴娃越艳,轻歌曼舞,永宁伯是少年,可以看一看我扬州风月。”

    说着,拍了拍手,原本放着帘子的楼台,缓缓拉开帘子,伴随着丝竹管弦之音,一队队衣衫明丽,云钗环裙的女子,在楼台之上翩翩起舞,酥圆雪白,珠辉玉丽。

    此刻,浣花楼后院一座飞檐勾角的庭院中,梁柱高立,帘锁重楼,唯灯火依稀可见,而里厢庭院之中,一窈窕曼妙的人影投映在屏风上。

    浣花楼新晋花魁顾若清,坐在轩窗之前的梳妆台,揽镜梳妆。

    这位女子年方二九,身形窈窕,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鼻梁高挺,檀口微红,弯弯柳叶眉下是乌珠流盼的眸子,娇媚容颜艳若桃李,只是安静下来,眉眼五官气韵似见着一股英侠之气。

    原是金陵城中的名妓,因与浣花楼的老板为好友,来到浣花楼暂居,甫一入扬州,就被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追逐。

    “顾姐姐。”就在这时,一个着红色衣裙,身形娇小玲珑,光洁明额描着花钿的少女,来到近前,轻声说道。

    “南菱,妈妈不是说让你去陪着那个永宁伯,怎么还没去着?”顾若清轻轻去着秀发间的金钗首饰,抬眸看向梨涡浅笑,天真烂漫的少女。

    相比顾若清身子稍高一些,名为南菱的少女略有些娇小,这时江南士人的风气,崇尚白幼瘦的扬州瘦马,多是讲究鸽子盈盈不足一握。

    南菱俏丽脸蛋儿上见着无奈,刚刚及笄的少女,轻声道:“等一会儿就过去,说是让我给那永宁伯献唱一曲,如是瞧不上,也就算了,人家还不一定瞧上我呢。”

    作为从小培养的瘦马,精通各种乐器以及取悦男人的手段,原是扬州一些商贾送给达官显贵的货物。

    就在这时外间的丫鬟进来道:“小姐,刘老爷打发了人过来,让小姐过去瘦西湖画舫呢。”

    “都这个时候了。”顾若清秀眉凝了凝,声音如碎玉如水,道:“告诉来人,太晚了,我睡了,不去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贾珩:看来,这个多铎武勇不在他之下!

    浣花楼

    歌姬翩跹,萧鼓齐作,灯火优傒,声光相乱,周方不时传来女子的嬉笑以及歌舞管弦之声。

    而单独一四四方方的庭院内,朱红梁柱勾起帷幔的楼台上,一队队衣裙鲜丽的少女,随着琴曲翩翩起舞。

    贾珩与盐商汪寿祺叙着话,周围几个盐商虽是举着酒盅,欣赏歌舞,但有一半目光都是落在那青衫直裰的少年脸上,察言观色,揣度其人心头所想。

    而陈潇随着锦衣百户李述以及锦衣府的其他好手,五六人做扈从打扮,按着腰刀,立身不远处,警戒周方。

    而这一幕,落在正在一个暗中观察的小厮目光中,匆匆离了栏杆,不知何处去了。

    汪寿祺笑了笑道:“自太祖时期定制,扬州盐业至今已历百年,从如今朝廷认为盐务积弊至深,打算整饬盐务,不知永宁伯是什么看法?”

    所谓收了钱,不说办事,但简单的试探,仍是不可或缺。

    贾珩抬眸看向满脸带笑的汪寿祺,沉声道:“汪老爷,这盐务之事是齐阁老在负责,我原不该过问。”

    众人闻言,心头微动,对贾珩一二再的盐务与己无关的话语,权且信了七八分。

    黄诚恭维说道:“永宁伯为天下少有的英杰,可谓文武双全,总督河南之时,就将河南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河南百姓无不感佩永宁伯之德。”

    众人纷纷附和说道。

    汪寿祺这时笑着说道:“永宁伯,老夫一时孟浪,不过扬州盐业历经百年,为大汉捐输、报效,不敢说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敢说颇有建树,老朽实不忍大好局面不复存在,齐阁老主张复前明开中之法,可今时今日,时过境迁,开中之法已不合时宜,如是从南向北运输粮米,千里迢迢,商贾无利可图,也就无人踊跃参与,如是就地在边疆招募流民,购置粮食,北地近些年收成也不景气。”

    贾珩沉吟说道:“如是边事,本官倒可浅言一二,边军每年转运粮秣,至南输北,靡费甚巨,齐阁老欲效前人之智,以盐事济边事,想法倒是无可指摘,只是诚如汪老爷所言,北地经年大旱,赤地千里,再难商屯,如以盐引分销输粮,也未必比现在强上多少。”

    汪寿祺闻言,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永宁伯是不赞同开中法了?”

    一众盐商之中,黄日善、黄诚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头都是一喜。

    至于是不是贾珩故意如此说,诓骗他们?这个根据贾珩以往在河南以及京城的旗帜鲜明的风格,似乎也没有必要。

    贾珩沉吟道:“开中法的确难收初时之效了,但盐务之事分属内阁与户部事宜,本官插手,也是犯忌讳的事儿,只要彼等粮饷供应无缺,盐务上的事儿,怎么改,还是看齐阁老。”

    汪寿祺连忙道:“但现在江北大营都缺粮少饷,如扬州盐务能一如先前不改其法,兵马馈饷无虞。”

    贾珩道:“此事,还要看南京户部以及兵部,不瞒汪老爷,本官要前往去一趟。”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是马显俊闻言,也是半信半疑。

    或许真是误会了?他们对这永宁伯太过提防了?

    萧宏生在一旁坐着,目光凝了凝,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汪寿祺面上笑意繁盛,说道:“有曲舞而无好酒,岂不扫兴?不知永宁伯还能饮酒不能?”

    贾珩推拒道:“今日仍不能饮,还请几位贤达见谅。”

    这时,伴随着一阵馥郁香气扑鼻而来,一个姿容艳丽、徐娘半老的妇人笑着过来,看向汪寿祺道:“汪老爷,南菱和其他的女孩子都过来了。”

    汪寿祺点了点头,道:“将人都带过来吧。”

    而说话的功夫,就见七八个桃红柳绿,金钗玉环的少女尽数过来,算是为几个盐商陪酒,一人一个。

    如果说先前还有几分疑虑,但见贾珩收了银子,无疑这种提防心理减轻了许多。

    南菱着火红色衣裙,年岁不大,梳着朝香髻,梳着刘海儿,巴掌大的脸蛋儿涂着胭脂以及腮红,由老鸨丽娘挽着手,走到汪寿祺以及贾珩跟前。

    汪寿祺笑道:“永宁伯,你看看这丫头如何?”

    贾珩抬眸打量了一眼二人,问道:“汪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汪寿祺笑道:“这不是,永宁伯初至扬州,未必有人能照顾了起居,这丫头是个心灵手巧的,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还能唱着吴越的小调,陪着永宁伯平常解闷用。”

    用,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件器物。

    汪寿祺看了一眼南菱,暗道,如果不是浣花楼的花魁被刘大人看上,将那顾若清送给眼前少年,倒也不错。

    其他如程培礼、黄日善、黄诚、马显俊等人都是看向那少年,也有些好奇贾珩究竟收不收。

    如果收了,先前真就是虚惊一场了。

    贾珩转眸看向南菱,韶颜稚齿的少女,脸颊妍丽清雅,秀眉之下,大眼明亮,此刻正一瞬不移地看向自己,眼神有着期冀之光,还有几许好奇。

    “南菱见过公子。”南菱盈盈福了一礼,眸光亮晶晶地看向那青衫少年,声音如黄莺出谷,柔软玉润。

    作为从小培养的扬州瘦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没什么排斥,甚至还有些庆幸。

    原本还以为永宁伯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抑或是络腮胡的武将,不想竟是这等少年郎,委身这等人,也不算辱没了她。

    贾珩转眸扫了一眼那眉眼如画的少女,眉头皱了皱,其实也就比晴雯大一些,然身形瘦弱,也没什么身材可言,白幼瘦就是江南商贾名流的畸形审美。

    “汪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旁并不缺这等照顾起居的婢女。”贾珩说着说着,面色淡漠几分。

    姑且不说这些人的不良目的,就是他身边儿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汪寿祺一见贾珩神色冷了几分,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暗道,莫非这少年权贵不喜欢?

    是了,也不是谁都喜欢这等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比如刘盛藻大人的公子,就喜欢他人之妻,许是这等权贵也有着类似癖好?

    南菱闻言,一张妍丽俏脸苍白如纸,娇躯颤抖几分,一旁的老鸨丽娘神色也颇是不自然,这是被人婉拒了。

    汪寿祺陪着笑,端起一杯茶盅,道:“永宁伯,是老朽唐突了,老朽敬永宁伯一杯。”

    说着,连忙给丽娘使了个眼色,让其带着南菱离去,这等送了礼,人家不收,一直纠缠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对比着先前爽快地收下银票,可见不是人不收礼,是没送对!

    南菱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目光柔弱楚楚,声音祈求道:“这位公子,收下我吧,铺床叠被,端茶送水,我都会的。”

    与其回头卖给乱七八糟的人,不如与这位少年勋贵,看着倒是个好人。

    汪寿祺却皱眉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带她下去!”

    贾珩眉头皱了皱,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只听到楼台上传来一阵酥糯柔软的歌声,明显与先前的曲乐声音大不相同,顿时吸引了众人心神,循声而望,眼前不由一亮。

    只见在几个女子众星拱月中,台上,那女子一身藕荷色长裙,手持琵琶,一边儿弹奏,一边唱曲。

    歌声轻柔酥软,带着吴地口音。

    顾若清一袭青色衣裙,抬起清澈灵动的眸子,隔着不远距离的窗扉看向下方围桌夜宴的众人。

    清冷目光先是落在那蟒服少年身上,旋即,目光偏移,垂落在蟒服少年身后,着武士劲装的陈潇面上。

    借着廊檐悬着的红色灯笼而视,看清那五官长相,目光深凝,迅速收回。

    她,怎么也在这里?

    陈潇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同样凝了凝,心头微震,师姐她怎么也在这里?

    两人虽然在年龄论起,陈潇要稍长一些,但属于因缘际会进入的白莲教,而顾若清则是先入门成了无生老母的弟子,后来无生老母将北方京城的教中事务交给了陈潇。

    顾若清瞥了一眼陈潇,也没有多看,继续唱着曲子。

    师姐妹两人只是迅速对视一眼,并没有眼神交流。

    贾珩看了一眼南菱,低声道:“汪老爷,不用难为她,我只是不喜这样太过瘦弱的,好像一年半载没好好吃饭一样。”

    汪寿祺:“???”

    特娘的,果然是送错礼了。

    其他几位盐商,也都是脸色古怪。

    江桐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这是扬州士人风气,其实老朽就不喜欢,这在床上搂着像一块儿石头,硌的不行,不知有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而那丽娘也顺势将那南菱拉到一旁。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外间传来一阵阵嘈杂喧闹之音,痛哼以及呼喝之声。

    不多时,几个家仆簇拥着一个着员外服,身穿锦衫长袍的中年人,不顾几个着灰布衣衫的家丁阻拦,阔步进得厅中,见到正在台上唱曲的顾若清,面色阴沉似水。

    “老夫当是真睡了,没想到原来是给几位老爷唱着曲。”刘盛藻脸色青气郁郁,怒气冲冲说道。

    盐商都要仰他的鼻息,这顾若清这是故意恶心于他!

    此刻,正在包厢中宴饮的汪寿祺,见此一幕,苍老面容微变,心头就是一凛,暗道不妙。

    “刘大人,刘大人他怎么来了?”江桐皱了皱眉,与一旁脸色凝重的盐商程培礼说道。

    因为顾若清虽为刘盛藻追逐,但刘盛藻表现的还算风度翩翩,没有强行霸占,几位盐商方才只当时顾若清登台唱曲,也没当回事儿。

    左右一个名妓而已。

    汪寿祺脸色难看,朝着贾珩拱手,道:“永宁伯,老朽失陪。”

    而顾若清瞧见这一幕,拨动琵琶的手指不停,心头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个刘盛藻纠缠她了不少次,原本是想着借永宁伯之力,将这个麻烦扔掉。

    贾珩放下酒盅,对着几位盐商道:“看来几位还有事,在下失陪了。”

    等了一会儿,多铎还没有出现,趁着此事离去就是。

    而在这时,却见刘盛藻在一众扈从的陪同,脸上醉醺醺,似是酒气醺天,见着汪寿祺,眯了眯眼,道:“老汪,你也在这儿?是你截的胡?”

    汪寿祺陪着笑道:“刘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谁不知道这顾小姐与刘大人,我们怎么该胡乱使唤,这不是请着永宁伯吃着酒,谁想到这顾小姐她自己上了台,我们可没清她,丽娘,你过来说说。”

    六十多岁的年纪,先前在萧宏生面前气定神闲,但此刻不管是对上贾珩,还是对上刘盛藻,都是笑脸相迎,没有丝毫脾气。

    丽娘连忙捏着手帕,摇着丰腴的腰肢,一笑起来,眼角的浅浅皱纹散将开来,甩着锅,道:“刘大人,方才真的没有请着顾小姐,谁想到顾小姐自己主动登台献唱一曲,许是技痒了,也不一定。”

    顾若清原是浣花楼花了重金临时请来的金陵名妓,以便为浣花楼争夺花魁,其身契也不在浣花楼之中。

    刘盛藻见着不远处在一众盐商围拢说话的青衫少年,大笑了笑,道:“永宁伯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许是美人想要一观英雄勃发英姿也是有的。”

    贾珩看向刘盛藻,目光淡漠,冷眼旁观地瞧着这一幕。

    多铎的刺杀还是没见着,但突然跑出了这么个东西。

    这时,顾若清也在两个歌姬的相陪下,从楼台上下来,立身庭院中,行礼道:“刘老爷。”

    刘盛藻微微眯着眼,喝问道:“顾小姐,你什么意思?”

    这就像说着去洗澡,结果你又在朋友圈看到她给别的男人点赞一样。

    顾若清玉容幽幽,轻声细气道:“一时睡不着,就过来帮着妈妈照看下场子。”

    刘盛藻冷笑一声,酒气上涌,只觉恼火不胜,上前就去抓着顾若清的手。

    顾若清身形一躲,闪将开来,柔声道:“刘老爷喝醉了。”

    刘盛藻更觉被拂了面子,勃然大怒道:“你这贱人!还敢摆着脸色?”

    显然被顾若清放了几次鸽子,尤其是今日在画舫中招待来自金陵的贵客,更觉被拂了面子,在其眼中,一个身份低贱的花魁而已,连普通良民都不如,自然没有什么顾忌可言。

    说着,就强行去抓顾若清的胳膊,但顾若清显然也是个不好惹的,冷笑一声,退至一旁,而刘盛藻因喝了酒,脚步踉跄,倒是显得颇为狼狈。

    转而对着随行扈从沉喝道:“抓住她!”

    此言一出,盐商都是神色微变,面面相觑。

    汪寿祺连忙对着刘盛藻随行的管事和幕僚,低声道:“刘大人喝多了,快扶着刘大人回去。”

    这时,几个家丁也拉住刘盛藻。

    贾珩只是冷眼旁观,端起茶盅,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并无英雄救美的兴趣。

    他觉得这刘盛藻是假痴不癫,是不是想要试探他,还有这浣花楼花魁,许是另有打算。

    这时,刘盛藻的幕僚终究没有听着醉酒之言,而是在一旁苦苦劝住刘盛藻。

    刘盛藻发怒片刻,转而一眼紧盯与其无关的少年,心头就有几分忌惮,拱手道:“永宁伯,别来无恙。”

    贾珩放下茶盅,神色淡淡说道:“刘大人不用顾虑贾某,只要不闹出人命,可请自便。”

    但刘盛藻这会儿脸色已经恢复平静,在汪寿祺的陪同下,上了二楼,进入轩室,脸上全无方才的恼羞成怒,笑道:“下官见过永宁伯,久仰大名,只是永宁伯怎么会在这里?”

    这姓汪的,这是急着找下家,想跳船?

    随着时间过去,宫里的一些风向,刘盛藻已经得知,从重华宫的公公前不久过来,说宫中有变,让他收敛一些,可见神京城中出了他不知道的变故。

    贾珩看向刘盛藻,与那幽深目光对视片刻,道:“刘大人,本伯受王老爷子之约,故而至此,刘大人这是酒醉之后,大闹浣花楼?”

    刘盛藻笑了笑,道:“永宁伯误会了,还不是那贱婢不给面子不说,还用着瞎话诓骗于我,怎么,这贱婢是在给永宁伯唱曲?”

    这时,顾若清也上了楼梯,进入轩室,冷着一张雪颜,幽声道:“刘大人,我与永宁伯素不相识,光风霁月,还请你自重。”

    贾珩目光眯了眯,看了一眼顾若清,皱眉不语,这女子果是想借他之力摆脱刘盛藻的纠缠。

    “不过是想待价而沽,装什么清倌人!”刘盛藻冷声说着,瞥了一眼青衫少年身旁护卫拿着的锦盒以及一身火红衣裙的南菱,转而看向汪寿祺,心头冷笑连连。

    旁人怕永宁伯,他可不怕。

    顾若清眉眼英侠之气萦绕,一手抱着琵琶,眸光盈盈,瞥了一眼贾珩,目光在贾珩身旁的陈潇脸上停留片刻。

    贾珩沉声道:“刘大人,本官无心听你们这些痴男怨女的是是非非。”

    说着,看向汪寿祺,沉声道:“汪老爷子,今日就不妨到这儿,我还有事儿,先行告辞了。”

    汪寿祺见此,连忙说道:“永宁伯,不多坐一会儿,饮上几杯酒?”

    这中间刘盛藻插了一杠子,导致被汪寿祺认为气氛融洽,相谈甚欢的酒宴,就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贾珩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这刘盛藻一开始就存着借酒生事儿的心思,许还有几分顺便的试探。

    只是刚刚起身,却觉身后衣袖被扯了一下,正是陈潇。

    而恰在这时,刘盛藻也脸色不阴不阳地笑道:“永宁伯,这般急着走做什么?这曲子不是还没听完?”

    顾若清颦了颦秀眉,一双清眸打量着那举重若轻的少年,这位就是师父上月书信提及的永宁伯?

    就在几人争执时,忽而听到一阵吵吵闹闹之声,“走水了,走水了!”

    须臾,但见浣花楼前院楼层之中,浓烟滚滚,火光四起,而周遭传来女人的呼喊声,以及桌椅板凳的倒地声。

    浣花楼,顷刻之间,乱作一团。

    而在众人怔立当场之时,但见寒光闪烁,从不远处的院墙上“砰砰”跳下十多人,皆是身形高大魁梧,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冲进轩室,向着贾珩一行杀去。

    贾珩目光冷闪,喝问道:“汪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汪寿祺等人见此吓了一跳,惊呼连连。

    “永宁伯,这,刺客!”汪寿祺面色微变,急声说道:“拦住刺客!”

    廊檐下的家丁,都是纷纷拿棍棒的拿棍棒,拿板凳的拿板凳,试图拦阻。

    轩室之中,正在盐商身侧陪酒的女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四散而逃,一时间轩室屏风撞倒一片。

    但刚刚下了楼梯,却见为首几人已经冲将上来,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两个家丁刚刚喝问拦路,蒙着黑色面巾的刀客,分成两个,只见血光闪烁,惨叫声迭起,而见了这一幕,八位盐商更是吓的两股战战,这时窗户打开,几个盐商想从二楼往下跳去,但有些担心摔成残废,一时心急火燎。

    至于刘盛藻酒也被吓的醒了一半,领着幕僚扈从想要下楼逃跑,但又唯恐撞上歹人。

    而这一切,说来极慢,却几乎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名为丽娘的老鸨,见着顾若清以及南菱愣在原地,连忙唤道:“顾姑娘,南菱,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

    南菱吓的花容失色,向着里间的床榻而去,与几个女子瑟瑟发抖缩在一团。

    噔噔……

    杀散家丁的歹人,上得外间的木梯,黑压压冲进灯火通明的轩室。

    为首之人,黑色面巾蒙着的额头下,一双瞳孔冰寒密布,几如虎狼,死死盯着青衫直裰的少年,冷哼一声,长刀向着贾珩劈砍而去,可以说目中再无旁人,只有贾珩一人!

    这人必须死!

    贾珩此刻仍在坐在酒桌之后,冷哼一声,手中端着的茶盅,“嘭”地一声,向着那高大如山的蒙面人脸上打去,为其探头躲过,而身后的一人却没有躲过,砸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咚咚!”

    伴随着瓶杯碗碟的声音传来,圆形酒桌被贾珩一手掀翻,恰恰拦住执刀劈砍而来的黑衣蒙面人。

    旋即从李述腰间抽出一把虎头宝刀,明晃晃的刀光如匹练月华泻如室内,将正在西墙之下瑟瑟发抖,护成一团的几位盐商吓了一跳。

    贾珩沉喝道:“手弩,放!”

    他带入浣花楼的锦衣护卫是不多,但用不了多久,楼外的锦衣府卫听到消息,即刻就能接应。

    这来刺杀的人制造混乱,分明是等会儿方便逃出。

    贾珩身后的五六个锦衣府卫士,一手抽出绣春刀,趁着这个空挡,从腰间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把手弩,向着来袭的黑衣青年等人扣动。

    “噗呲!”

    那为首的高个青年就是一愣,冷哼一声,向一旁闪躲,但身后十个蒙面巴图鲁,其中一左一右的两人就没有那般好运。

    一个被射中胸口,一个被射中腿部,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顿时一大滩嫣红鲜血浸湿地板,不得行动。

    多铎:“???”

    这次过来,为了刺杀求稳,除了外面接应的勇士,他一共带了十个巴图鲁潜入,甚至亲自带刀,以南人的孱弱,不该如此伤亡才是!

    不对,这手驽上矢,是提前有所准备!?

    多铎心计深沉,几乎是片刻之间,就洞察其中关要,但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心头又有些不甘心。

    但终究当机立断,沉喝道:“走!”

    然而,贾珩带来的几个扈从,将手弩尽数扔掉,抽出绣春刀,已经向着多铎带来的黑色面巾蒙面的巴图鲁斗在一起。

    因为距离很近,也难以有时间上着第二波手弩。

    其实,贾珩本身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而此刻,贾珩本人则提着手中宝刀,向着为首明显是头目的青年斩去。

    多铎顾不得思量,只得执刀相抗。

    霎那间,“乒乒乓乓”的武器碰撞声传来,原是两间厢房组成的轩室,刀光闪烁,呼喝连连。

    贾珩与那为首大汉一交上手,只听——

    “铛!!!”

    伴随着双刀相撞,火星四溅,来人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靴子的脚在木地板上划出一道印痕,只觉胳膊酸痛,目光惊骇莫名。

    贾珩目光凝了凝,捕捉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冷哼一声,也不答话,手腕陡转,向着多铎肋骨砍去。

    多铎心头咯噔一下,再次向后疾退,委实没有想到眼前少年竟有如此悍勇,大出所料,心头杀意愈发沸腾,一边执刀向着贾珩脖颈砍去,一边沉喝道:“一起上,先杀了他!”

    之所以亲自过来刺杀,自然是求个稳妥,如今看来,这特么永宁伯勇武还在自己之上,绝不可留!

    图山心头一紧,提刀而来,却在这时,却见一个目光清冷,在灯火映照下面容肌肤比女人都白,都俊美几分的护卫,执刀拦住去路。

    “滚开!”

    图山瞳孔充血,怒吼一声,手中两把弯刀,其中一把挥出一道匹练月光,向着陈潇脖颈砍去。

    贾珩皱了皱眉,忍不住唤了一声,“潇潇小心。”

    陈潇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抽刀格挡,招式精妙,但见刀刃相击,风声乍起,少女微微眯了眯眼,避着火星,而秀发随风摇晃。

    只是力气分明不如图山,每次相击,都向后退了几步,心湖中不知为何响起方才的潇潇,手中的刀不由攥紧几分。

    而拉着南菱向一旁床榻上躲着的顾若清,见得此幕,眼神幽晦莫名,手中握着的一把匕首,也攥紧了几分。

    师妹怎么会在永宁伯身边儿?

    “顾姐姐…”南菱小脸吓得发白,低声说道。

    顾若清面色镇定,轻轻抚着南菱的肩头,低声道:“别怕,没事儿的。”

    至于刘盛藻已经在几个家仆的拉动下,从二楼窗户顺下来,也顾不得二楼,猛地跳下来,瘸着腿向着外间逃去,大喊道:“刺客,有刺客!”

    其他几个盐商年岁都不小,此刻一群人蜷缩在东墙壁下,两三个家丁护卫着,胆战心惊地看着正在交手的几人。

    几个巴图鲁也没有管着几个盐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贾珩而来。

    江桐苦着脸道:“老汪,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歹人怎么回事儿?”

    马显俊目光幽晦几分,这个永宁伯,真是命大,竟然逃了一命不说,还将女真人打的落花流水。

    贾珩到浣花楼赴宴,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这个消息也不是随意都落在多铎手中,而是经过了一些其他渠道。

    贾珩与多铎交手,面色阴沉,出手招招狠辣,宛如狂风骤雨,多铎节节后退,每次相击,都闷哼连连。

    而四周交手的锦衣护卫,倒也没见着大的伤亡,因为都是贾珩临行之前从锦衣府中精挑细选的好手,百户一级的军官,在锦衣当中原就是以一抵十,如“张环李朗”一类的锦衣好手。

    面对多铎带来的七八个巴图鲁,虽落着一些下风,但怡然不退。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的铜锣鼓声,人声嘈杂,似乎官军已得了消息,锦衣缇骑四出,渐次围拢过来。

    多铎心头愈发焦急,这种刺杀本就是求个出其不意,雷霆一击,虽然外间还有自己的人接应,但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此地不宜久留!

    而多铎这般一分心,忽而觉得下方恶风不善,多铎心头大惊,急出一刀,向后一跳,忽而腿部连同腿根传来剧痛,几乎痛彻心扉,饶是心性坚忍都发出一声惨叫:“啊……”

    分明是大腿自以上被贾珩一记撩阴刀扫到,而大腿的衣衫被刺破,血肉翻涌,鲜血淋漓,而如果是这般伤势显然不足以让多铎发出惨叫。

    尤为严重的是,刀尖恰是扫中难言之地,原就是男人的要害,几乎疼的要晕过去。

    图山见得多铎受伤,心头大惊,狠狠出刀,在闷哼声中击退其中一个锦衣府卫,顾不得胳膊上受得陈潇一刀,与一旁的邓飚急忙来救多铎。

    图山出刀掩护,而邓飚与另外一个巴图鲁架着多铎就往外逃去,其他几个巴图鲁掩护着,且战且退。

    “你们快走,我来断后!”图山急声怒吼,然后向着贾珩提刀杀去。

    贾珩瞥了一眼几人,眉头皱了皱,与一旁陈潇,两人向着图山绞杀而来。

    贾珩沉声道:“潇潇拦住他,我去追杀那个领头的。”

    他总觉得逃走的说不得就是多铎,以其狡诈程度,必有接应之人,刘积贤领着的缇骑未必拦得住。

    按说这等人物一般不会亲自出手刺杀,但也架不住爱现的性格,记得史书上,多铎这个人就挺爱出风头的,什么亲自祭拜明孝陵,去南京报恩寺上香,引得万人空巷。

    “穷寇莫追!”陈潇执刀向着图山绞杀而去,急声唤道。

    贾珩奋起一刀向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砍去,只听木质地板嘎嘎作响,那人膝盖一软,半跪于地,举着马刀的胳膊无力垂下,自额头现出一道血痕,栽倒于地。

    “无妨!”贾珩淡淡扔下一句话,快步追去。

    刚才几乎以为自己天生神力消失呢。

    看来,这个多铎武勇不在他之下!

    至于陈潇,却不知逃走的是何人,有着担心并不出奇。

    而顾若清此刻已经拉着南菱,向着角落里而去,目光惊异地看着那一幕,并没有出手。

    图山此刻被陈潇与另外一个锦衣扈从拦住,而后几人围攻而来。

    贾珩则是沿着鲜血淋漓的楼梯追杀而去,刚入得庭院,就被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拦住。

    分明还有一个断后,阻拦追兵。

    贾珩眉头皱了皱,出手向着黑衣蒙面中人提刀杀去,刀锋势大力沉,劈砍之时,几是发出破空之音。

    那黑衣蒙面之人瞳孔一缩,迎击而去,只觉手腕发酸,连忙向后急退,旋即就见刀光横闪,只觉一股疼痛自脖颈传来,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

    而这时,浣花楼前楼方向,铜锣声大起,分明是远处街巷准备的锦衣缇骑,以及扬州府闻讯赶来救火的官军,已然包围了浣花楼,而提着水桶救火的也有不少。

    一时间火焰倒没有烧到这里,而这恰恰是歹人的目的,如有官军来援,首先被外间的大火拦住。

    贾珩看向花墙之上攀爬的痕迹,目光阴沉几分。

    “都督!那个歹人,被兄弟们活捉了。就在这时,李述从轩室出来,拱手道。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别让他死了,一旦确认东虏身份,即刻飞鸽传书给瞿光,着其加速行军,赶来扬州,入驻江北大营。”

    “另,贼寇跃墙逃出,让锦衣缇骑沿血迹,连夜大索全城,让人去扬州江北大营,封锁扬州水闸、街巷,严查船只、马车,不得使贼寇隐匿遁逃!”

    扬州水系发达,而且街巷众多,想要完全封锁也不可能。

    如谋刺之人是多铎,以其心智,多半也想好了脱身之策,藏匿之所,不过那一刀能不能撑过去,还在两可之间。

    退一步说,原就是制造紧张局势,等的就是这个口实。

    八位扬州盐商、盐运司转运使刘盛藻都在一旁见证,然后他被刺杀,而且还是被东虏刺杀,这已经不是盐政问题,而是国安问题。

    这次要将扬州翻个底朝天。

    李述面色一肃,拱手道:“是,都督。”

    说着,转身匆匆去了。

    贾珩看向墙头,心头开始回想方才的一刀,他其实也不是有意的。

    不过,如果是多铎,那一刀应该是骟了,而后流血过多而死,也不一定。

    此刻,从轩室之中,吓得战战兢兢的扬州盐商,在家丁相陪下来到木梯处,惊疑不定地看向庭院中执刀而立的少年。

    而浣花楼的老鸨,也领着顾若清、南菱以及其他几个莺莺燕燕立身在廊檐下,看向那人。

    “永宁伯,这……”汪寿祺面色难看,急声道。

    贾珩目光冷冷扫过一众盐商,沉声道:“在座的各位,有人与东虏勾结,透露消息,想要刺杀于我!”

    说完,也不理一众盐商,向着外间走去。

    陈潇以及几个锦衣扈从,捆着扯去了发黑色头巾,现出女真辫子的图山,也紧随贾珩离开。

    汪寿祺见着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心头惊惧,看向几人,惊声道:“要出大事了。”

    江桐眉头紧皱,面上带着忧色,隐隐觉得大事不妙,道:“汪兄,我们该如何是好?”

    汪寿祺急声道:“赶紧去找刘大人,商议对策。”

第七百一十六章 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浣花楼

    看着那头也不回,径直离去的少年背影,一众盐商脸色阴沉,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似乎鼻翼之间浮动的猎猎血腥之气,都被其等抛之脑后。

    顾若清眺望着那昂然离去的少年,柳叶细眉下,眸光闪烁,匕首早已收起,心神陷入思索。

    南菱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拉过顾若清的手,低声道:“顾姐姐。”

    “没事儿了,人都走了。”顾若清玉容如霜,轻声说着,声音平静的出奇,倒是让惊魂方定的丽娘多看了一眼。

    江桐苍老目光阴沉地看向几人,道:“永宁伯在此赴宴,究竟谁走露的风声?”

    同为扬州盐商同气连枝,自然知道在场几人中,有几个胆大的与北边儿做着海贸生意,但做生意归做生意,给人递信刺杀,就有些过了。

    黄日善皱了皱眉,一张白胖脸庞上见着恼怒,沉声道:“江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培礼冷笑一声,问道:“江老爷子是怀疑我们其中有人勾结东虏,刺杀永宁伯了,我们素来知根知底,谁有这个胆子刺杀这等权势滔天的武勋?”

    “可永宁伯是这般说。”鲍祖辉眉头紧皱,道:“那被活捉的似乎也是女真人。”

    说着,环顾着周围几人,狐疑目光在黄诚以及马显俊、程培礼脸上盘桓,问道:“谁走漏的风声。”

    “老鲍,你看谁呢?”黄诚恼怒道。

    马显俊目光阴沉几分,心头冷笑不止,人心不齐的结果就是被人各个击破。

    鲍祖辉轻蔑一笑,说道:“都不承认也没什么,人家现在抓了个活口,锦衣府严加刑讯之下,只怕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走私的事儿,屡禁不止,但伏击一位朝廷掌兵勋贵,还是胆子太大了,也不知会不会牵涉到走私之事,反正他从来没有亲自插手。

    廊檐灯笼照耀之下,汪寿祺苍老阴郁似铁,道:“从昨天收到请柬,再到北面的人收到消息,整整一天的功夫,这么长时间,也不是只我们八个人知道,家里的一些女眷、丫鬟、下人都有可能走漏消息,难道永宁伯身边儿的人,盐院衙门没有走漏消息?”

    好不容易,人家是个好说话的,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儿,但现在仍不能自乱阵脚,人心不能乱,否则就是如永宁伯整治淮安府的河道衙门一般互相攀咬。

    萧宏生点了点头,俊朗的年轻面容上见着思忖,道:“汪老爷所言甚是,我们在扬州有家有口,又是同桌饮宴,怎么也不会如此不智,我瞧着永宁伯也是在气头上,等好好解释一番,应无大碍了。”

    但话虽如此说,却不由将目光扫过几位同伴,究竟是谁勾结的东虏?

    江、汪二人,年过六旬,一大把年纪,在扬州有着一大家子,但凡朝廷给一线生路,都不会铤而走险,至于黄日善、黄诚两人年岁四五十,两家祖上数几辈还是同族,从来都是共进退,墙头草,也不像有魄力能做出这等事儿的样子。

    鲍祖辉一向咋咋呼呼,听说与女真做过一些走私的生意,但如是刺杀,有这个胆子?所以究竟是谁?

    然后又是看向马显俊、程培礼两人,这两人一个胆大心细,一个足智多谋,而且还是儿女亲家,难道是两人?

    应该不至如此愚蠢才是,就算永宁伯死了.....嗯,如果死了,那扬州盐务也就查不下去了,但朝廷再派其他人来查,还真不一定能查出来什么结果。

    就在萧宏生猜测着究竟是何人报信之时,一个小厮从前方连滚带爬地跑将过来,面上见着慌乱,道:“老爷,不好了,好多官军,锦衣缇骑包围了浣花楼。”

    众人闻言,都是心神大惊。

    前院的火势渐大,而一

    队队锦衣缇骑如潮水一般围拢了整个浣花楼,人吼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当,只见从外间来了一队二三十个锦衣缇骑,进入庭院之内,为首是一个穿红袍飞鱼服,头戴黑色官帽的锦衣百户,面色阴郁,目光如鹰隼,似钩子一般盯着几人。

    在八位盐商的惊疑不定中,沉声道:“来人,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

    此言一出,汪寿祺面色剧变,急声道:“这位大人,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为首百户淡漠道:“奉我家都督之命,敌虏贵族亲率死士入扬州行刺永宁伯,尔等都是见证之人,或有通敌嫌疑,尽数带至盐院衙门做笔录,详加盘问。”

    此言一出,几位盐商心头大惊,盘问?这是将他们当做犯人对待?

    “你们焉能如此无礼!在下身上有太上皇赐下的三品藩司参政官身。”江桐闻言,急声说道。

    “三品参政?锦衣当面,就是二品巡抚也不行!来人,带走!”为首百户轻蔑一笑,摆了摆手。

    顿时几个锦衣府卫按刀而来。

    那百户沉声道:“张总旗随我进去搜检歹人尸身,保护现场,待仵作验尸。”

    这时,浣花楼老鸨,丽娘脸色微变,年过四十,面皮白净的脸上堆起笑意,笑道:“这位差爷,我们浣花楼....””

    那百户猛地一推,沉声道:“都督有命,全部带回协助调查,将这浣花楼的几个女子也都带走!”

    站在廊檐下的顾若清,弯弯秀眉颦了颦,玉容宛覆秋霜冬雪,心底生出一股无奈,本来是借永宁伯摆脱麻烦,却不想引起更大的一个麻烦。

    汪寿祺面色镇定自若,转头看向面现惧色的几位盐商,叹道:“诸位,不意竟出了这等事儿,我等先去盐院衙门罢,将话说清楚就好。”

    这种锦衣上门问话的场面倒也不算什么,纵然毫无缘故关押他们,两江官场也不会坐视。

    此刻,众人出了后院,而前面浣花楼的火势仍在熊熊燃烧,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幸在扬州官府的衙役以及帮忙的家丁护院的疏散下,不少歌姬以及客人从中驱赶出来,而火势也渐渐被控制住,只是一些帷幔纱帘在燃烧起来,火势甚旺。

    而贾珩此刻就在一众锦衣护卫的围拢下,立身楼前,看着惊慌失措从楼中逃出的女子以及客人。

    扬州知府袁继冲,领着几个通判以及属官在周围,脸色难看,大气都不敢出,此外,还有扬州百户所的锦衣百户聂鸿,江北大营节度使水裕、节度判官黄弦,参将封贵,游击将军万钦,等江北大营的将校。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捕头模样的官差,拱手道:“大人,人都疏散了出来。”

    “永宁伯,你看这?”袁继冲额头沁出汗水,心头已经将盐商的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继续救火,不能有着伤亡。”贾珩吩咐道。

    而后,也不理袁继冲,看向扬州锦衣百户聂鸿,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形壮硕,沉声道:“女真人潜入进来,事先全无禀告,你扬州百户所干什么吃的?”

    扬州百户聂鸿噗通跪下,道:“卑职失职。”“来人,拖下去,杖二十!”贾珩面色阴沉如铁,冷声道。

    顿时两个锦衣府卫拖着聂鸿而去,不多时,声声闷哼传来。

    众人见此,心头无不警然。

    贾珩沉声道:“这次不是普通贼寇,而是东虏南下的贵族,勾结了本土商贾,想要刺杀本官!”

    先从自己人的苦肉计,处置而起,那么其他人更不用说。

    袁继冲闻言,面色微变,而身后扬州府的官员也都脸色大变,暗道一声不妙。

    因为在扬

    州府吏员私下的一些小道消息中,有些隐隐听说,扬州盐商和东虏有过生意往来,或者说不是直接往来。

    恰在这时,扬州盐商也在一二十个锦衣府卫的呼喝推搡下,从浣花楼西侧的一座角门中出来,看向临街一侧,众星拱月的青衫少年。

    彼时,浣花楼火焰熊熊,火树银花,彤彤火光照耀着少年一行人,如剑锋的眉宇,脸色线条冰冷如霜,似火光都难以暖融。

    “永宁伯,我要见永宁伯。”江桐瞧见贾珩,高声嚷道。

    身后一个锦衣卫士推搡说道:“等会儿到盐院衙门再见不迟。”

    与丽娘等浣花楼女子一同出来的,顾若清秀眉之下,明亮清眸也是一瞬不移地看向那傲立当中的青衫少年。

    南菱抬眸看向那青衫少年,心头的惧意不知为何散去了许多,柔声道:“顾姐姐,永宁伯抓我们做什么?”

    顾若清低声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隐隐有一些猜测,只怕是朝着身后这些盐商来的。

    贾珩转而看向脸色阴沉不定的水裕,道:“女真一位大人物潜入扬州,意图谋刺本官,现已为本官砍伤,如今应该仍藏匿在扬州江北大营军士,连夜封锁水陆要道。”

    扬州为繁华之地,也不可能一直封锁,但封锁几天,让锦衣缇骑搜查寻人却是可以的。

    水裕以及节度判官黄弦、参将胡贵等人,闻言,不敢怠慢,纷纷拱手道:“下官遵命。”

    贾珩看向脸色倏变欲言又止的袁继冲,沉声

    道:“袁知府,这次火势一起,如不是本官在此,几是在扬州酿成惨剧,青楼画舫,夜间灯火长明,还是要做好防火之事。”

    说着,轻轻拍了拍袁继冲的肩头。

    扬州知府袁继冲敢不识相,对封锁一事说三道四,那就一并与敌同罪。

    袁继冲从平静话语中听出一股不善来,心头凛然,弯腰躬身,拱手道:“下官谨听永宁伯教诲。”

    贾珩说完,也不理袁继冲,待火势渐渐为扬州官衙兵丁扑灭,在一众锦衣府护卫的扈从下,离了浣花楼,返回盐院衙门。

    而贾珩在浣花楼被东虏行刺的消息,也随着浣花楼火势散去的宾客,如一阵旋风传至扬州的大街小巷,一时间,缇骑四出,大索全城。

    扬州盐院衙门

    锦衣府卫正在一间临时由仓库改造的刑房里严加拷问图山,这位女真的巴图鲁,数次咬舌自尽,但姑且不说咬舌能不能自尽,就是锦衣府卫也防范着,而面对锦衣府卫的拷打,紧紧闭嘴,一言不发。

    而盐院衙门官厅两侧的知事房,以及官署,则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八位扬州盐商脸色难看,除却汪寿祺外,都由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引至知事房,分别询问着笔录情况。

    从前几天什么渠道收到汪寿祺的饮宴,什么时候出发,这两天去了哪儿,一一盘问、记录。

    聪明一些的,不愿与书吏发生冲突,缓缓道来,只是一些不方便说的,都是含糊其辞,很快就为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识破。

    林如海坐在盐院衙门大堂条案后,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官服,眉头微皱,目中现出担忧,看向外间执刀而立的锦衣府卫,一根根松油火把发出噼啪之音,照耀得庭院煌煌如昼。

    顾若清此刻也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神色幽幽。

    她的身份,早就做好隐匿,倒是根本不怕查,只是这般刺杀之后,竟这般大的动静。

    “姓名。”书吏执笔记录,一旁的锦衣府卫喝问道。

    “顾若清。”“年龄。”

    顾若清秀眉颦了颦,雪肤玉颜之上似有不悦

    之色,低声道:“十九。”

    “林大人,我等犯了什么罪,要被羁押于此,如同犯人一般接受盘问?”另外一边儿,汪寿祺朝着林如海拱手一礼说道。

    林如海宽慰道:“汪老爷稍安勿躁,此举也是为了查清歹人的来历,听锦衣府卫说,这可是女真的一位大人物,想要刺杀永宁伯,如非永宁伯身旁护卫效死,差点儿让他们得手。”

    汪寿祺苦笑一声,说道:“林老爷,老朽刚刚也吓的不轻,可以说半条命都差点儿扔下,那歹人见人就杀,老朽为此还死了两三个忠仆,永宁伯怎么能怀疑到老朽头上?”

    林如海宽慰道:“汪老爷子误会了,这不是怀疑,只是为了协助调查,查清嫌疑之人。”

    汪寿祺眼眸一转,连忙说道:“林大人,可否容老朽派人给家里送个信?”

    林如海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待永宁伯回来,倒也不迟。”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差役的高声唱名:“永宁伯到。”

    话音方落,青衫直裰,头戴蓝色士子方巾的少年,在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下,举步进得庭院中,此刻廊檐四方正在做着笔录的几位盐商都是循声而望,先是安静,继而是躁动,呼喊之声不停。

    贾珩进入大堂,林如海就离案迎了上去,看向安然无恙的少年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关切问道:“子钰,究竟怎么回事儿?”

    “女真一位贝勒前来,想在浣花楼趁乱刺杀于我,我怀疑是扬州盐商提前透露了消息给女真,以便利歹人,现在正在进一步调查。”贾珩解释道。

    说着,看向已是站起相迎,满脸惶急之色的汪寿祺,道:“汪老爷稍安勿躁,很快就能抓到刺客。”

    他刚刚送着银票,怎么会生出刺杀其人的心思。

    “永宁伯,误会,这都是误会啊。”汪寿祺连忙解释道。

    贾珩面上和缓几分,说道:“汪老爷子勿忧,这次歹人身份特殊,需要寻找与其勾结之人进行核实,本身也是保护几位,不然,几位回去之后,如再遭了歹人埋伏,如之奈何?”

    这时,陈潇从贾珩身后走出,向着顾若清以及南菱、丽娘以及几个女子身旁走去,道:“我来吧。”

    那经历司都事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锦衣百户使了个颜色,也不好阻止。

    顾若清看向那柳眉星眼,玉颜清冷的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出言。

    贾珩看向汪寿祺,道:“这次女真来的是一位大人物,本官今夜要缉捕于他,汪老爷先喝茶,来人,先上茶。”

    先前已经派了刘积贤,派了六百锦衣缇骑沿着街巷封锁,而后沿着斑斑血迹之地,寻找贼人的下落。

    明后两天,河南都司的官军也会加快行军之速,陆续开赴扬州,入驻江北大营。

    汪寿祺见此,也只能无奈应允,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永宁伯。”

    说着,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颓然地落座下来,心神不宁,只觉山雨欲来。

    贾珩则是与林如海来到后堂,两张梨花木椅子隔着一方小几,林如海的幕僚何树铭,给两人掌了一盏灯,前往前院相候。

    林如海迟疑道:“子钰,你这般的用意是?”贾珩沉声道:“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先审讯一番,看能不能查出来一些什么,这两天就将兵马调度过来,以备不测。”

    稍后将盐商一放,河南都司的兵马也就入了扬州城,他再去扬州方面讨饷,开始清查扬州盐商的旧案。

    林如海点了点头,提醒道:“子钰,汪寿祺与两江总督、前太师郝继先都交情匪浅,如是无故羁押的久了会引起金陵方面上疏弹劾,最好还是有确凿证据。”

    贾珩道:“姑父,我知道,不过如涉东虏,这等国家大事面前,彼等弹劾也是无用。”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也不会大肆抓捕,而且谁弹劾,就有利益输送之嫌,正好上了他和天子的黑名单。

    大是大非面前,聪明一些的官僚最好是闭上嘴,除非他引起了众怒,那么盐商反而成了政敌倒贾的一个借口。

    “子钰,你心头有数就好。”林如海轻声说道。贾珩低声道:“接下来就是等着锦衣拷问以及抓捕的消息,如果查出这些人中有所勾结,那就即行抓捕。”

    不过他觉得这些人应该不会那般蠢,直接和女真联络,肯定是间接的方式,而且被生擒的俘虏知

    道不知道内情,还在模棱两可之间。

    而过了一会儿,李述匆匆而来,拱手道:“大人,那图山已拷问半天,仍是一言不发,卑职无能。”

    女真人显然也是有硬汉的,面对锦衣府卫的酷刑,图山对主子忠心耿耿,一言不发。

    贾珩目光深深,看向李述,吩咐道:“先监押起来,慢慢拷问,别弄死了。”

    李述抱拳应命而去,却被贾珩叫住,只听那少年说道:“提讯,还是要以攻心为上,我亲自去看看。”

    如是一味拷打,这等奴性入脑的***,宁死不会叛主,肯定是根本不会说的。

    说白了,他对锦衣府卫的粗糙刑讯手段也有些看不上,哪能问什么多铎的落脚地,迂回的诱供以及察言观色,往往比直接问更为有用。

    刑讯本身就是一门心理学的博弈。

    贾珩与李述来到刑房,看着十字桩上捆绑着一个身形魁梧,额头乌青,脑后梳着小辫的大汉。

    那大汉满身血污,有些黝黑的脸蛋上带着水痕黄纸,手指血肉模糊,一旁的瓷盘上还有几个指甲盖,显然夹棍、拔指甲都被弄过。

    皱了皱眉,看向理刑百户商铭以及番子,问道:“问出来什么没有?”

    锦衣府也就这些手段,对付一般人还行,但对付不了心智坚毅之人。

    “大人,这人骨头硬的狠,痛哼都没发出一声。”方才还一脸阴狠、凶戾的理刑百户商铭,陪着笑道。

    “准备一些蜜水,让他缓口劲,由本都督亲自询问。”贾珩吩咐一声,锦衣百户李述连忙搬过一把凳子。

    又非红袍坐蟒的厂公,不兴以人为凳。

    商铭连忙应了一声,自家都督亲自讯问,这真是少见,听说都督极擅讯问,等会儿好好学两招才是。

第七百一十七章 贾珩:汪老爷要证据?

    随着灌食蜜水,不多一会儿,图山恢复了一些体力,或者说草原人原就体格健硕,这般一送上蜜水,又重新恢复了几分体力。

    贾珩冷冷看向大汉,问道:“蒙古人?”蒙古人与满人的面部特征还有许多不同。图山“呸”了一口,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贾珩笑了笑,骤然的冷颜倏然轻笑,目光更带着几分轻蔑,问道:“你想杀我?”

    图山仍是目带杀机地看向那少年,啐骂道:“汉狗!”

    贾珩摆了摆手,止住脸色阴郁,想要出手教训的李述,问道:“十爷是谁?”

    图山冷哼一声,不答理贾珩。

    “你纵然不说,本官也知道是谁。”贾珩冷声说着,目光打量向图山,道:“刚才落在我们手上一个,已经招了,十爷,排行女真诸子十五,名为爱新觉罗多铎,他过来做什么?”

    图山闻言,瞳孔微缩,惊声道:“赛罕出卖了主子?”

    贾珩打量向对面的大汉,目光幽晦几分,笑了笑道:“他受刑不过,只得招供,也不是任何人都有阁下这般的硬骨头。”

    其实,那些先前被一轮箭矢射倒当场的东虏,反而有一个拿匕首抹了脖子,而眼前大汉被他当场生擒时,没有第一时间死成,显然其心底最深处并不想死,也不一定是贪生怕死,许还有别的缘故。

    图山闻言,心底似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愤愤骂道:“你们这些汉狗,只会用这些折磨人的下作手段!”

    贾珩接过李述递来的茶盅,呷了一口,转头吩咐道:“去给这位壮士拿瓶酒来!”

    图山面色微变,却愈发起了一股胆气,沉喝道:“你要杀就杀,老子就是皱一下眉头,是你孙子!”

    贾珩目光看向大汉血污密布的面孔,说道:“你家主子要刺杀于我,如今中了我一刀,现在生死不知,想来不久就会落在我的手里,以你家主子的心智,应该不会回到原先的落脚地,你就算保守秘密也没什么用,当然我也不需问你。”

    一死一伤,还有一个落在他手上,多铎不会再

    回到原来的落脚处等着他来抓了,至于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是斗智斗勇的警匪

    剧。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知道落脚点,派上人前往抓捕,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时,李述过来,拿着一个酒壶递给一个番子,那番子给图山灌着酒。

    不得不说,对蒙古汉子而言,酒水就是最好的止痛药。

    图山大口喝着酒,酒浆沿着鼻翼、颌下的胡须流淌而下,但毫不在意,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痛快,似乎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一些,凌乱带着血污的发丝甩将开来,虎目死死盯着那少年。

    怪不得主子要杀了这小白脸,这人是个英雄!

    贾珩徐徐说着,观察着那大汉的脸色,问道:“我很好奇,多铎过来刺杀于我,是谁帮你们接应的吧?”

    图山目光凝缩,冷喝道:“你想套我的话?”

    贾珩笑了笑道:“你们来到扬州刺杀,想要潜藏身份,搜集消息,寻找街巷,如果没有本地之人引路根本不可能,而扬州盐商作为本地商贾,自是熟门熟路,本官在浣花楼宴饮,也是盐商暗中透露给你们的消息吧?”

    他需要实情吗?根本不需要,哪怕是罗织罪名,只要不把所有盐商都兜进去,那么在一些人眼中都是可以容忍的。

    甚至,可以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只要他没有道德,没有人可以道德绑架他,只要他愿意拿着酷吏剧本,那根本不需要证据。

    不是人人都是图山。

    而因为,他刚刚才收了盐商的几十万两银子,抓捕一个,对其他人好言依旧,逐渐就会分化。

    贾珩说着,目光深凝几分,近得前来,从默然不语的图山脖子中拿过一个蓝月亮宝石项链,道:“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瞧着就亮晶晶的,颇有惹目。

    “你拿过来!”图山忽而额头青筋暴起,咆哮着,身形剧烈挣扎,如非是锁链,几乎能够挣断。

    贾珩看着蓝月亮宝石项链,轻轻放下项链,问道:“你妻子还是心上人送的?”

    图山死死盯着贾珩,目光充血,大口呼着酒气,一言不发。

    贾珩将蓝月亮宝石项链放下,道:“那些盐商与你家主子也没什么重要,在你眼里也是汉狗,如果

    你说出究竟是哪些盐商与你家主子有着交情,接应至扬州,本官可以饶你一命,让你回去见你的妻儿或者心上人。”

    “本官为大汉武勋,说话算话。”贾珩坐将下来,重又端着茶盅,抿了一口。

    图山面色变幻,目光阴沉不定,分明正在天人交战,他这不算出卖主子,那些盐商虽无直接接触,死活与他们何干?

    贾珩面色顿了顿,沉声道:“既然你不说,来人,随本官去问问察罕,他许是知道。”

    说着,离凳而起,刚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等等!”

    贾珩转身过来,目光紧紧盯着图山,问道:“想通了?”

    图山低吼道:“你说话算话?”

    贾珩道:“本官一口唾沫一口钉,究竟是哪个盐商,和你们家主子有所勾结?”

    随着图山说出一个名字,而后又道:“我也不知,只是从主子口中听得,这人可以争取一下,他与主子谈了几次生意,对我大金颇为向往。”

    贾珩面无表情地听完,转眸看向李述,沉声道:“即刻去将马显俊抓起来,严加拷问!”

    突破口已经出现,或者说本就是借口。

    李述抱拳应命,然后迅速去吩咐人手拿捕马显俊。

    “你说话可还算话?”图山见此,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说话自然算话,不过你现在身上都是伤势,根本走不远,来人,找个郎中给他治伤,先给他酒让他喝。”

    一个锦衣府卫领命去了,旋即一个番子提起酒壶,又向着图山灌酒。

    贾珩问着打着酒嗝的图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图山。”图山这会儿喝酒喝的脑袋发晕,因为方才的承诺,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好感,低声道。

    贾珩看向理刑百户商铭,道:“让他画押、题名。”

    待图山在锦衣番子的招呼下,画了押,一旁的番子又给图山喝着酒。

    贾珩对着一旁的理刑百户商铭低声道:“明日在扬州城中让人放出消息,就说歹徒图山已经招供,刺杀本官的凶獠,为爱新觉罗多铎,其为女真十五

    贝勒,唤作十爷,如今已经身受重伤,活捉者赏金

    两千两!得尸首者赏金五千两!提供线索有助抓捕者,赏银两千两!”

    图山:“???”

    商铭抱拳道:“大人,卑职这就去办。”

    贾珩转眸盯着怒气冲冲,难以置信的图山,点了点头道:“图山,等你伤势好了,就送你回女真,好好养伤罢。”

    图山剧烈挣扎着绳索,口中怒吼不停,道:“我没有背叛,你骗我!你说话不算话,不是英雄!”

    他没有背叛主子,这传回女真,又当如何?

    贾珩笑了笑道:“我答应放你回去,但没说不做其他的,我若不是英雄,难道你是?你一个蒙古人,这么大块头儿,就铁了心要给女真人当狗?”

    图山脸色阴沉,闻听喝骂,瞳孔血红,几欲择人欲噬。

    “如果你臣服于我,交上投名状,我倒是可以不将你投靠我的事儿传扬出去,你还有机会回到女真与妻儿或者心上人团聚,我说话依然算数。”贾珩轻声说道。

    “你....滚!”图山咬牙切齿,怒吼道。

    贾珩面色不以为忤,道:“那你好好考虑。”

    贾珩说着,拿过手帕擦了擦手,纤细修长的手一手汗,出了厢房,抬眸看向站在廊檐下的陈潇。

    廊檐悬挂着的红色灯笼之下,少女仍是一身蜀锦圆领长袍,容仪窈窕,身形颀丽,只是抱着肩,宛如一柄利剑,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满是生人勿近得气息。

    贾珩问道:“看什么呢,也不出声。”

    “你可是够卑鄙无耻的。”陈潇柳叶细眉下,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嘴角噙起一丝讥讽。

    贾珩面如玄水,看向陈潇,沉声道:“汉虏不两立,我卑鄙无耻,也是为了让将来这片土地的人,有朝一日不会像他一个七尺男儿,做***的奴才。”

    陈潇一时默然不语,看向那正色直言的少年,星眸熠熠而闪,心头好似一根弦轻轻拨动了一下。

    见着陈潇愣神,贾珩面色沉寂,忽而凑至近前,在陈潇的耳畔低声道:“也是为了你老陈家的江山社稷。”

    忽而见得那少年凑近而来,陈潇耳畔传来声音,清丽脸颊生出红晕,一把推开贾珩,一脸嫌弃,皱眉恼怒道:“大夏天的,离这么近,你不热吗?”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废太子遗嗣,她的堂弟,好像在......在撩拨她?

    贾珩离开几步,看向冰颜玉颊两侧浮起淡不可察红晕的少女,目光幽深几分,若无其事道:“咱们去官厅吧。

    他其实也不想这般“韩剧男主”,他对陈潇并无兴趣,长腿的类型,有咸宁一个放的开、会反差的就已足够了。

    只是陈潇如收拢到麾下当工具人,可以试着发展自己的隐秘势力,而锦衣府的人手,无论他现在用的多么得心用手,终究是宫里的。

    他身边儿的确缺着这么一个人,男人因为权势往往会背叛,女人还好驾驭一些,而陈潇与天子有着这么深的隔阂和复杂的亲缘关系,身份更为合适。

    这般一说,其实对咸宁堂姐有些不公平,全是技巧,几无感情。

    贾珩说着,重新来到前厅,这时汪寿祺已经迎将出来,苍老面容上见着惶惧,问道:“永宁伯,老马是怎么回事儿?”

    “犯人已经招了,这厮勾结东虏,谋刺本官,需要严加讯问。”贾珩面色凝重,沉声道。

    汪寿祺道:“这单凭歹人一面之词,如是攀咬.....永宁伯可有证据?”

    其他录了笔录黄日善、黄诚多是面面相觑,都是看向那蟒服少年,而林如海也是在一旁准备随时出言。

    贾珩道:“汪老爷要证据?”

    汪寿祺苦着脸,说道:“老马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是不是误会了,这总要确凿一些?”

    贾珩面色淡漠,转头看向身后愣着的锦衣府卫,冷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即刻广派缇骑搜捕马家庄园,一体抓捕其亲眷、管事,严加拷问,寻找通虏证据以及乱党!”

    汪寿祺以及众盐商:“....”

    不远处坐着的顾若清,秀眉之下的明眸微凝,愕然片刻,目光复杂,几似一副看朝廷狗官的眼神,而一旁的南菱已是眼眸亮晶晶地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目不转睛,有点...心如鹿撞。

    李述与几个锦衣校尉,面色一肃,抱拳道:“是,都督。”

    说着,领着几个锦衣府卫,风风火火出了盐院衙门,准备召集缇骑搜检马家。

    贾珩抬眸看向脸色微变的汪寿祺,温声道:“汪老爷,这次东虏派人谋刺本官,几位遭了池鱼之殃,诸位受惊了。”

    牵涉到东虏一位大人物的下落,还来问证据?

    歹人口供就是最大的证据,这时代口供为王,言词证据尤在实物证据之上。

    汪寿祺此刻却已经有些懵圈,或者说逐渐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过家家,拱手道:“永宁伯,好说,好说,刺杀之事,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儿,只是我等是否还在这儿等候。”

    贾珩道:“这里其实不关汪老爷的事儿,汪老爷等会儿和几位回去就好,汪老爷不用担心,本官虽执掌锦衣,代天子提点诏狱,但却没有胡乱攀诬诛连的习惯。”

    这话倒是让汪寿祺心头认可一些,谁吃饱了撑的,刺杀这么一位朝廷新贵,人家只是南下扬州,什么都没干。

    只是贾珩之言,却让几人心头打了一个突儿,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都差点儿忘了,锦衣府诏狱才真正是罗织冤狱之所。

    有一说一,贾珩的名声其实还好,起码执掌锦衣以来,都没有罗织罪名,都是按证据拿人。

    萧宏生目光闪了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刺杀的确是真真切切发生之事。

    贾珩道:“几位老爷也受惊了,我送几位老爷回去,先前盛情款待以及深明大义之举,本官不会忘却。”

    汪寿祺也只得压下心头的担忧,陪着笑道:“永宁伯客气了。”

    心头愁闷不胜,老马一落网,鬼知道会不会招出其他的盐务上的事儿,此事需和刘大人商议一番,如何营救。

    心念及此,也不愿多留,告辞离去。

    而后,在贾珩与林如海相送下,一众盐商离去。

    汪寿祺出得盐院衙门,脸色阴沉如水,这时,从身后跟上来的江桐面带焦急,低声道:“汪兄,这可如何是好?”

    汪寿祺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回去再说。”而后几位盐商的家仆以及亲眷,赶着马车前来,汪寿祺、黄日善、黄诚等几人心事重重地登上马车。

    来时八人现在马显俊落网,现在就只剩下七人。

    几人一路回去,全部去了瘦西湖一处望月别墅,进入汪寿祺的书房,七位盐商唉声叹气,脸色都不好看。

    黄日善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汪兄,这永宁伯是什么意思?”

    汪寿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永宁伯,老朽看不透。”

    程培礼皱眉苦思,说道:“我瞧着这永宁伯是不是在诓骗我们?”

    鲍祖辉却是急声问道:“老程,究竟怎么回事儿?老马究竟有没有给***通风报信,刺杀那姓贾的?”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盐商都看向程培礼,这位马显俊的儿女亲家,也是二黄、程马四人团伙的智囊。

    “这我哪里知道?”程培礼摇了摇头,苦着脸道。

    “你们是儿女亲家,常常一个鼻孔出气,你会不知道?”江桐眉头紧皱,质问道:“现在永宁伯因为刺杀的事儿藏着一股火,正要拿人开刀!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和你儿女亲家马家,和那些***联手做的局?想让大家伙儿一块儿和你们抗?”

    鲍祖辉也目光狐疑几分,神色不善地问道:“老程素来是个有点子的,别是想着卖人家***一个好,然后借刀杀人吧?”

    “如果永宁伯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人家没事儿不说,还正得了发作机会。”黄诚冷不防道。

    一时间,口诛笔伐,都在埋怨地看向程培礼。这时,汪寿祺也看向眉头皱成川字程培礼,问道:“培礼,老朽托大唤你一声。”

    “汪老爷折煞晚辈了。”程培礼闻言,正色几分,看向头发灰白的汪寿祺。

    其实程培礼也就四十左右,这时候孩子结婚的早,其中一个孩子与马显俊是儿女亲家,多少有些关系,但要说一个鼻孔出气,其实倒也不至于。

    汪寿祺神色严肃,说道:“老朽知道你和马显俊两人,与北边儿的***做了不少生意,平时也懒得理会,生意人五湖四海,倒也不拘什么,可这刺杀朝廷命官,上次盐院的事儿,谁做的,老朽没有问,林盐院那是握笔杆子的,再差也不会有灭顶之灾,但这次是人家拿刀把子的,你也敢乱来?”

    程培礼叹道:“汪老爷子,这事儿真不是我做下的,谁知道这***过来亲自刺杀永宁伯,这谁能想的到?”

    “马显俊呢?”汪寿祺目光阴沉,皱眉道:“他惯常是用狠的这些年使了不少手段。”

    程培礼说道:“我也不知道,这等机密的事儿,

    亲儿子都防着,他如何会告诉我?但如是说勾结东虏,我是没有这个心思。”

    江桐苍老面容上见着忧虑,手捻颌下灰白胡须,道:“现在人家已经动刀拿人了。”

    程培礼目光镇定,说道:“汪老爷和诸位放心,这等掉脑袋的事儿,任谁进去都不会胡乱攀咬,牵连的多,大家都完蛋,如是不牵连,马家的后人还有诸位照看,老马也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头有数。”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敢说自家屁股上干净。

    汪寿祺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这下进去了,我们在外面该营救也会营救,说是勾结东虏,想来也未必是大事,老朽瞧着那永宁伯也是个能收钱的,既然能收钱,一切也就好商量,将这件事儿控制住影响,不让他闹大,这个事情实在鲁莽了。”

    黄诚眼前一亮,笑道:“汪老爷子,许是不打不相识。”

    鲍祖辉也附和道:“汪老爷是个识人的,我老鲍瞧着这当官儿的,他就没有不贪的,无非是胃口大小之故,有的人看着不好收买,只是要价高,要是出的起这个价,一样是那副鸟德行。”

    萧宏生眉头紧皱,心头却浮起一抹莫名的忧虑,那永宁伯,少年得志,真的是这般吗?

    作为此地年岁最小,辈分最晚的盐商,显然不好胡乱插嘴。

    但正因为年轻,却是更能抛弃一厢情愿的幻想,清晰地看透迷雾。

    而就在几人商议之时,忽而外间的管事禀告道:“老爷,刘大人到了。”

    刘盛藻这会儿已经吓得醒了酒,醒酒之后,心头又惊又惧。

    想起先前醉酒之间,为一女人闹得声势不小,不由后悔不迭,至于遭遇刺杀,更是惊疑不定,听闻幕僚提及扬州盐商都从盐院衙门返回,不顾腿上的崴脚之伤,第一时间就坐着马车,离了所居庄园别墅,来到汪寿祺府上拜访。

    扬州盐院衙门

    官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贾珩让做完笔录的浣花楼老鸨丽娘,领着一众盈盈燕燕离去,然后室内只剩下顾若清与南菱两人。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经历司都事、照磨等几位书吏,问道:“怎么还不让她们走?”

    陈潇接话道:“这个女人有些可疑,身上带着匕首,至于这个,说是已认你为主,她的身契被老鸨丽娘放给她了,说是要送给你,或卖或收个粗使丫鬟均可。”

    身为老鸨的丽娘,见招惹了锦衣府卫,心头惊惧之下,不敢再留南菱,打算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贾珩。

    贾珩看向顾若清以及红色衣裙的南菱,目光落在眉映疏月,面色如霜的顾若清,问道:“顾姑娘带着匕首做什么?”

    “不甘受辱之时,或是行险一击,或是自尽求得清白。”顾若清看向对面的少年,声音清澈,一双湛然生光的眸子看向那少年,平静无波。

    贾珩瞥了顾若清一眼,旋即看向陈潇手中拿着的匕首,道:“行险一击,碰到武艺高强的,往往不能如愿,如是自尽求得清白,还有趁......未必真的留存清白。”

    对这种欢场之中左右逢源的女人,没有真心,而方才这番话术,他觉得应该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先前,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借助他摆脱刘盛藻的纠缠,现在许还是这个目的。

    其实到他这个层面,说句不好听话,很容易成为被高端外围和绿茶的围猎对象,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潇潇,将匕首给顾小姐。”贾珩面色淡淡说着,转而看向南菱,道:“你也随着这位顾小姐一同回去罢。”

    陈潇应了一声,拿过匕首递给顾若清,给顾若清眼神交流,似在说,忙已帮过,完全不行。

    其实,也不想让师姐留在贾珩身旁,师姐心机深沉,而且学了师父蛊惑、玩弄人心的手段。

    “伯爷,你收下我吧。”南菱却怔怔看向那少年,忽而屈膝“噗通”跪在地上,火红衣裙的少女,削肩颤抖,瘦弱白皙的身躯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目中带着祈求之色,颤声道:“如是我现在回去,妈妈还是卖给旁人,伯爷收下我,端茶送水,铺床叠被。”

    贾珩看着少女,淡漠道:“我身边儿从来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身契既在身上,大可以随着这位顾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于浣花楼那边儿,削肩颤抖,瘦弱白皙的身躯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目中带着祈求之色,颤声道:“如是我现在回去,妈妈还是卖给旁人,伯爷收下我,端茶送水,铺床叠被。”

    贾珩看着少女,淡漠道:“我身边儿从来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身契既在身上,大可以随着这位顾

    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至于浣花楼那边儿,

    你就说我说的。”

    扬州瘦马,多为贫民之女,身世凄苦,或有可怜之处,但他身边儿的确不能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汪寿祺等人的眼线?

    否则,园子里多一个如龄官、芳官这样的丫鬟,倒也不算什么。

    顾若清闻听此言,秀眉之下明眸闪了闪,弯下腰来,搀扶着南菱,柔声道:“南菱,人生在世,不跪无情之人,随我回去罢。”

    南菱只得起身,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轻轻抿着粉唇。

    能这般几次拒绝于她,这人与那些视她为玩物的商贾不同,应是个好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贾珩:许是渐入佳境……

    扬州盐院衙门

    贾珩瞥了一眼顾若清,也不理会,转身来到条案之后径直坐下,经历司都事恭敬地递上一份供状,开始校阅。

    “都督,这是图山的口供。”

    贾珩“嗯”了一声,垂眸开始阅览,点了点头,道:“原供存档,备份几份,以备查询。”

    其实,先前顾若清所谓无情之言,是因为先前刘盛藻出面纠缠之时,贾珩说的“只要不闹出人命,可请自便”之语。

    可以说,贾珩给顾若清留下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加上锦衣都督的身份,说是无情之人,并不为过。

    顾若清深深看了贾珩一眼,也不多言,拉起南菱,准备离去。

    陈潇看向身形娇弱,楚楚可怜的少女,凝了凝秀眉,来到贾珩近前,说=道:“我这边儿尚缺个烧火的丫鬟使唤,这个丫头我收下如何?”

    南菱巴掌大的小脸转忧为喜,目带期冀。

    贾珩翻着手中的汪寿祺等人的笔录簿册,并未理会,抬眸说道:“府上不缺烧火的丫鬟,过来帮我看看笔录。”

    心头却生出一股狐疑,以潇潇白莲圣女的身份,收着这样来历不明的丫鬟到身边儿,难道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在他看来,初来扬州乍到,收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婢女,实非明智之举,他自己无所谓,后宅还有黛玉。

    陈潇见贾珩出言婉拒,撇了撇嘴,然后也不说其他,向着贾珩行去。

    南菱眼中的熠熠光芒敛去几分,目光黯然地看向顾若清。

    顾若清秀眉蹙了蹙,目光幽凝几分,低声道:“走吧。”

    说着,拉着南菱,两个人出了盐院衙门。

    陈潇缓步走到贾珩近前,倒也明白了少年性情中的坚持,认定的事儿,不行就不行。

    可如说那女子来历不明,她一开始好像就是来历不明,对了,这人当时亲自试探于她,非要查出她的底细。

    贾珩放下录有笔录的簿册,没有将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对着一个锦衣百户说道:“在扬州百户所连夜提讯马显俊,拷问其家眷以及庄园管事,穷究里通敌国以及走私情状。”

    那百户应了一声,然后去传令去了。

    这时,林如海走将过来,问道:“子钰,下一步怎么办?”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看向林如海,道:“先等刘积贤的消息,看能不能抓到多铎这条大鱼,然后提讯马显俊等一干人犯。”

    林如海道:“子钰,那我在这里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贾珩温声道:“姑父不用陪着这些书吏熬着,姑父可先去歇息,待这边儿事情一了,我就领着人前往扬州百户所,提讯一应人犯。”

    一直占着扬州盐院衙门讯问也不像话,有些像是针对盐商一样,而锦衣府在扬州是有官署,虽然不是很大,但也够用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钰,我还不困,在这儿盯着就好。”

    贾珩也没有坚持,继续翻阅着几人所做的笔录,其实就是看不同人的笔录异同,寻找可疑之处。

    “大人,刘镇抚派了人回来了。”这时,一个锦衣番子从庭院外快步行来,向着贾珩抱拳行礼道。

    “人抓到了吗?”贾珩急声问道。

    那报信的锦衣番子回道:“镇抚沿着血迹寻找贼人踪迹,但在扬州的运河渡口血迹消失不见,歹人早有接应船只,镇抚正领着人,骑快马沿运河追踪,但运河两侧街巷众多,道路不便,未必能拦得下。”

    贾珩刷地面色阴沉下来,先前就担心这个,沉声道:“传令下去,派江北大营全部骑军分成数队,沿河追踪,一定要抓住多铎!另外以快马给沿河卫所、巡检司,封锁沿河渡口船只,都要仔细搜检,纵然掘地三尺,也要抓到!”

    这时候正是夜幕深重,也就是后世八点多一些,而借着夜色掩护,视线不清,很容易就没了线索,如是多铎中途下船化妆潜逃,抓捕难度无疑会更大。

    这时候受限于通信条件,不可能一个电话就让沿路官军封锁。

    那锦衣府卫抱拳应命,旋即快步跑离了厅中。

    林如海看向那锦衣府卫消失的背影,眉头紧锁,问道:“子钰,还能抓到吗?”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情况不太妙,如是还有别的落脚点,他们一躲,想要再找到,就不容易了。”

    林如海默然片刻,问道:“这东虏的,怎么就如此胆大。”

    贾珩道:“江防、巡检沿路把守空虚。”

    其实扬州百户所反而没有太多问题,只是先前上演着一出苦肉计。

    这时,一个嬷嬷站在后堂的帘子下,探头探脑,似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见到贾珩如电目光投来,欲言又止。

    贾珩心头了然,随着那嬷嬷进入里堂。

    嬷嬷陪着笑道:“大爷,姑娘听说前院出了事儿,大爷受人刺杀,就打发我问问情况。”

    黛玉在后院听说贾珩赴宴之时被歹人刺杀,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屋里如坐针毡,担忧不已,听到前院锦衣回返,连忙让嬷嬷来前院打听打听情况。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告诉林妹妹,就说我没什么事儿,一会儿就过去看她。”

    那嬷嬷连忙应了一声,禀告黛玉去了。

    贾珩默然片刻,重又回到前堂,看向陈潇,说道:“潇潇,随我去看看马显俊招供了没有。”

    其实,纵然马显俊不招也没什么用,只要府中管事抑或是亲信掌柜泄露走私之事,阖族都要牵连,不过有没有私生子就不好说,狡兔三窟。

    而此刻,整个扬州城街道之上,火把如龙,人吼马嘶,大批锦衣缇骑以及江北大营配合抓捕的官军,封锁水陆要道,同时向着马家所在的庄园——德馨园扑去,开始抓捕亲眷、管事。

    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话分两头,却说多铎从浣花楼潜逃而出,沿着扬州城以东的运河渡口顺水而下,运河这会儿正是半夜,恰是顺水,不多大一会儿行了不少里程,而后刚出扬州城,迅速弃了船只,向着北境逃去。

    扬州二十里外一座矮丘之下,多铎已经疼的晕过来,意识模糊,直到耳畔悠悠响起家仆苏和泰以及邓飚的呼唤声。

    “主子,主子!”

    多铎睁开眼眸,只觉眼前视线模糊,随着习习夏风摇晃不停地马灯,晕出一圈橘黄的光芒,从嗓子中发出虚弱的声音,道:“这是哪儿?”

    “主子,还在扬州,我们给主子止了血,鄂伦带着人坐着船,引着官军向太平洲去了。”苏和泰急声道。

    其实,就是用生命为多铎争取一条活路。

    多铎闻言叹了一口气,一时默然,而原本脸膛已是苍白如纸。

    邓飚是一个中年汉子,面容沟壑深深,好像庄稼汉多过武将,压低声音道:“主子,我们得迅速回去才是。”

    多铎面色苍白,感受到下方疼发木,几无知觉传来,沙哑着嗓子问道:“我伤势如何?”

    “上了金创药,血止住了。”苏和泰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多铎却心头一惊,看向苏和泰,见着那躲闪不已目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只觉眼前一黑,心头哇凉,他多铎难道自此成了阉人?

    先前与贾珩交手,多铎中刀之时就觉得大为不妙,那种刀尖挑过,而后痛彻心扉的感觉,几乎在瞬间让他知道伤势严重。

    苏和泰“噗通”一下,七尺高的汉子跪倒地上,泪流满面道:“主子,刚才腿上流血不止,只能先行用绳子扎住,奴才瞧着空空如也,真……真是保不住了。”

    女真已经建官立制,在皇宫中也用着阉人,对此并不奇怪,两个都不翼而飞。

    多铎脸色苍白,只觉如遭雷殛,天旋地转,咬碎了后槽牙,但似是牵动了伤势,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额头如黄豆大小的冷汗颗颗渗出,而瞳孔中满是血泪。

    怎么就偏偏伤到那里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此刻的多铎就像做了绝育手术的公猫,泪眼汪汪,生无可恋,一代公猫,就此陨落。

    多铎紧紧闭上眼眸,只觉得心头屈辱和怨恨恍若藤蔓一下迅速缠绕内心,他托大了,他就算刺杀也不该亲自出手,白龙鱼服,见困豫且。

    “主子息怒,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苏和泰见此慌了神,连忙道。

    多铎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低声道:“我们在这边儿不安全,汉狗还会追过来!”

    他发誓,此生必灭了大汉,要让那贾珩百倍偿还,如能入关,势要屠了扬州,十日十夜不封刀!

    啊啊……

    如非多铎年过三十,已经有了儿子,不用担心香火传承,仅仅方才一下,几乎万念俱灰,绝不苟活。

    苏和泰与邓飚连同葫芦庙的小沙弥,脸色大变,闻言,都是齐齐应了一声,背起五官几近扭曲的多铎,向着浓重夜色而去。

    ……

    ……

    扬州盐院衙门,贾珩与陈潇进入刑房,隔着窗户,看向理刑百户商铭拷问着马显俊。

    相比图山的硬骨头,这位养尊处优的扬州商贾,就没有那般安静,一直痛哼连连,传来杀猪般的叫声,但是对勾结东虏一事,拒不招供。

    贾珩皱了皱眉,对着门口的番子道:“给他堵上嘴,待他想要招供了,可以点头示意。”

    锦衣府的酷刑,一般人都顶不住。

    掌刑的番子连忙领了命,然后近前,拿了一团破布给马显俊堵住嘴巴。

    贾珩看了一眼面色幽清如冰玉的陈潇,轻声道:“潇潇,随我回后堂喝茶等着罢。”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也不多言,随着贾珩来到后堂,两人坐将下来,陷入短暂沉默。

    “怎么想着留刚才的小丫鬟?”贾珩拿起茶壶、茶盅,倒了两杯茶,轻声问道。

    陈潇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道了一声谢,道:“贫苦之女,身世可怜,我瞧着也不像别有用心的。”

    贾珩轻笑了一下,道:“有些时候也不能看表面,女人天生都会骗人,她们会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按说你流落江湖,见得多了,不该如此心软才是。”

    陈潇转眸面色古怪看向那少年,轻声道:“说的你被骗了许多次一样。”

    贾珩看向清颜玉音,曲眉丰颊的少女,问道:“你当初在府里做厨娘,不就在骗我?”

    陈潇捏着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也不言语。

    贾珩啜了一口茶,道:“好了,不说你的丑事了。”

    陈潇嗔怒地看了贾珩一眼,抬眸问道:“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贾珩目光看向庭院中的夜色,道:“先拷问看看能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着几个,但我觉得从这条线索只能马家送进去,其他人也不好动,还是要回到刘盛藻这条线上,如今只是一个突破口。”

    他自然是希望马显俊如落网的吴签一样,为了争取立功减刑,开始疯狂攀咬,但这种家主式的人物,更可能的选项是为了保全他人,守口如瓶。

    陈潇清丽玉颜上现出思索,轻声说道:“我觉得也是这样,才让你留下那个南菱,其实,她如果是汪寿祺的眼线倒还好,你正好得了借口,还有那个顾若清,如你能收拢下来,说不得也能帮着你套取刘盛藻的情报,不过这女人如你所言,看着心机深沉,像是个会骗人的。”

    贾珩沉吟片刻,道:“美人计太慢了,而且刘盛藻也没有那么蠢,今天是赶巧儿了,如果知道我也在浣花楼,他喝了多少酒都不会来的,况且,以权势威逼女人屈身色诱刘盛藻,太过下作。”

    再是派遣暗间,他还是有一个底线,不用色诱之计。

    陈潇轻声道:“你也不是那么卑鄙无耻。”

    还是有一些底线的,但与楚王妃还有那个好像是北静王妃厮混,的确又有些难言君子。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道:“不然,你以为你落在我手中,还能安然无恙?”

    陈潇冷笑一声,说道:“先…后杀,好像是你当初说的话?怎么你还想试过。”

    初见之时,贾珩的确说了很多如今看来,有些轻浮无端的话,但其实并无旁意。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打量了一眼陈潇,少女面容不施粉黛,一身素锦长袍的男装比之女装更见英气和俊美,道:“吓唬人的话,如何能当真?再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对你的好,你是一句没记着,坏的,你倒是记得清。”

    陈潇一时默然,好的时候,她也记着,只是不多,先前那一声情急之下的“潇潇小心”应该是脱口而出?压下心头的异样。

    “如先前欺骗图山一样?”

    这么一说,眼前之人也如师姐一般善于玩弄人心。

    贾珩放下茶盅,不欲深谈道:“差不多吧,你今天怎么了?有话直说,绕着圈子做什么?”

    陈潇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面现思索,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只是试着了解一下这个堂弟,虽是太子遗嗣,但这段时间的接触,品行似有一二可取之处,只是于女色一道,过于沉湎。

    低情商的话,裤腰带有些松,烂裤裆。

    那天怎么与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那般乱来?

    “那个南菱,你不收着,是不喜欢小丫头?”陈潇凝了凝秀眉,明眸定定看向那眉宇深刻,低头品茶,又不知在想着什么的少年,问道。

    贾珩:“???”

    沉吟道:“刚才说过了,因为来历不明,我不想再麻烦地盯着一个人,怎么突然又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与陈潇谈话也不多,每次都是动手不动口,主要是陈潇不愿意讲她的过去和现在。

    “我在想,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这两个女人,是不是你口中会骗人的女人。”陈潇缓缓吐出两个字。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堂弟,别什么人都招惹,先前咸宁不论,她倒想看看宫里那位知道真相之后,痛不欲生的模样。

    但楚王妃甄晴,她在京中也有了解,不是个什么善类,这女人与过去宫中那些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女人颇为相像,别是被人骗了。

    贾珩诧异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隐隐明白过来,这是说先前戏双妃的前事。

    其实,他不是不喜欢小丫头,黛玉他就挺喜欢的,而且对黛玉的喜欢和年龄无关,三十岁的黛玉,他觉得一样喜欢,也算从小喜欢到大。

    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眸似倒映着少年的身影,面色淡淡道:“刘盛藻有个儿子,也喜欢他人之妻,这些年为了夺人之妻,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儿,你看能不能从这里寻找突破口,让人监视一下。”

    贾珩自动忽略了“也”,整容敛色几分,问道:“怎么说?”

    陈潇清眸现着几分异样,冷声道:“他为了得人妻子就范,逼了不少人家破人亡,我这两天让人搜集情报,都觉得骇人听闻,他爹肯定帮他平了不少人命官司。”

    贾珩被陈潇看的心头泛起异样,他对楚王和北静王并无加害之心,这两个人活着,似乎更……

    驱散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一个线索,先前锦衣府都在围着几个盐商和女真,等会儿我让人盯盯。”

    旋即,默然了下,沉静目光看向陈潇,认真道:“昨天,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被逼迫的那个。”

    他觉得趁着话赶话的机会,有必要给陈潇澄清一下,否则陈潇对他先入为主,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事先声明,首先,他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

    甚至不觉得先前有处处留情之举,而陈潇,他一直是准备当作工具人培养的,故而渐渐有些有心插花。

    “实不相瞒,我被下毒暗算了,就是那种你们行走江湖的我爱一条,阴阳……之类乱七八糟的毒药。”贾珩皱了皱眉,目中似仍有冷色涌动。

    得亏不是毒药,甄晴这个蛇蝎女人!

    将来谁知是不是韦后?

    陈潇神色古怪地看向那冷脸不语的少年,脸颊清霜微覆,道:“可那天,你们明明…不像中毒的样子。”

    眼前难免浮现当初那视觉冲击强烈的一幕,那位楚王妃盛装华服,平沙落雁,虽然低声咬牙切齿,骂骂咧咧,但的确不像是被逼迫的模样。

    似乎想得深了,耳畔依稀响起那灌耳的魔音,啪,撅好。

    贾珩面色平静如水,低声说道:“许是渐入佳境,食髓知味了吧。”

    陈潇:“……”

    不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和自家堂弟讨论这个?

    陈潇秀眉微蹙,目光清冷几分,面无表情道:“玩火者必自焚,你最好是收敛一些,如是被人瞧见,后果不堪设想,以你现在的身份,自保有余,但会引来政敌的攻讦。”

    贾珩道:“嗯,我自有分寸,不过你也别总是偷看了,第一次就是见你在慈云寺上方的屋檐上偷瞧,这一次依然上屋檐,潇潇,你是小时候挨打多了吧?”

    陈潇眨了眨清眸,明显一头雾水。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潇眉眼见着一丝羞恼之意,低声道:“胡说八道。”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好了,你先早点儿去歇息,我到后院换身衣裳。”

    明天,说不得还要应付各路从扬州、金陵来问情况的神仙,而且也需要去看看黛玉,刚刚确定关系的黛玉格外粘人。

    此刻,黛玉所在的厢房中,少女一身藕荷色裙裳,秀发如云,额前梳着空气刘海儿,坐在书案之后,眺望着前院方向,方才传话的嬷嬷已经回话,没什么事儿。

    只是现在还没过来,都已经……半刻钟了。

    “姑娘,酥酪茶。”紫鹃从一旁过来,端着茶盅,唤醒黛玉。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轻声道:“紫鹃姐姐,我喝不下。”

    紫鹃笑道:“姑娘不用担忧,大爷既说没有事儿,一会儿过来,应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而恰恰在这时,外间传来袭人的声音,“大爷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伴随着脚步声传来,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蟒形团纹图案袍服的少年,挑帘进入厢房。

    “林妹妹还没歇着呢?”贾珩凝眸而望,看向那俏立窗扉之下,黛眉愁云郁结的少女。

    “珩大哥。”黛玉眉眼见着喜色,轻声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紫鹃,温声道:“我和林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紫鹃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连忙离了厢房。

    贾珩近得前来,就见少女已是如一阵风过来,闯入怀中,声音见着哽咽道:“珩大哥。”

    “妹妹哭什么?我没什么事儿,先前就有防备。”贾珩搂着黛玉的肩头,轻轻抚着少女后背,在这一刻有些体会到绛珠仙子,只将眼泪还他几个字的分量。

    他是浇不了水了,只能灌溉点儿别的了。

    当初,他也曾在外间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也没见黛玉掉一颗眼泪,因为彼时的感情没有到那一步。

    所以,一千句早安、晚安、吃了吗?甚至真诚剖白的小作文,都不如一次冒险的肢体接触。

    “让妹妹担心了。”贾珩任由黛玉轻轻啜泣了一会儿,扶过黛玉的削肩,看向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黛玉,伸手拿着大拇指揩拭,温声道:“先前和妹妹说过,妹妹怎么还这般挂念?”

    待擦干眼泪,黛玉俏丽玉颜上泪痕尤在,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定定描摹着少年的面庞线条,柔声道:“珩大哥以身为饵,终究太险着了,唔~”

    然而,语还未说完,就见暗影欺近,温软袭来,黛玉嘤咛一声,弯弯睫毛颤抖而下,而雪颜肌肤嫣红如霞,娇躯酥软了半边儿,任由少年如往常一般安慰。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已是螓首低垂至胸前,羞不自抑的黛玉,捉住纤纤素手,来到一旁落座,低声说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对泪眼婆娑的黛玉就应该这样,只有成天在蜜罐里泡着,宠溺的五迷三道,那就很少有着什么拌嘴。

    黛玉娇躯酥软了半天,抿了抿莹润的唇瓣,玉颊嫣红如血,心头涌起丝丝甜蜜,嗔羞道:“珩大哥,怎么又……”

    少女随着与贾珩接触多了,也渐渐习惯着贾珩人前人后的一面,并且未尝没有渐入佳境,乐在其中。

    那种一言不合之中的喜爱和珍视,加上往日贾珩的不咸不淡,与原著之中中央空调的宝玉,几是迥然不同。

    “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妹妹,都觉得妹妹温宁可人,就忍不住想和妹妹亲近。”贾珩看向柳眉星眼的黛玉,附耳低声道:“林妹妹,你说怎么办?”

    黛玉:“……”

    少女眉眼低垂,一剪秋水的明眸盈盈如水波动,他都这么大的人了,都这般无赖,她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嫂子好像不是这样吧?

    嗯,这个事儿不能想……一想,忽而有些难过。

    贾珩一手握着心绪略有几分低落的黛玉素手,一手揽过少女的削肩,轻声道:“刚刚抓了几个人,先讯问着,这两天看看情况,咱们过两天不耽误去金陵。”

    虽然出了多铎刺杀的一档子事儿,但并不耽搁他去金陵一趟,反而这时候离开扬州,河南都司兵马开赴而来,配合着他再去金陵户部讨饷,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实想法。

    黛玉将螓首靠在贾珩的怀里,被贾珩握着手,剪水明瞳目光垂下,但见十指修长、骨节如玉,比自家的小手大上一些,不由抿了抿樱唇,轻声道:“珩大哥忙着公务,我要不在家中等着就好了,省的珩大哥为我分心。”

    许是因为贾珩遇刺吓到了黛玉,也许是定情之后的甜蜜,已然就是金陵风月,姑苏烟雨,反而去不去金陵,也没什么两样。

    “无妨,经过这番刺杀,应该能消停许久了,现在忧心忡忡的是别人,再说我也想带着妹妹四下走走,总是闷在家里,对身子也不好的。”贾珩嗅闻着黛玉发丝之间的清香,也不知是什么香料,但与黛玉的气质颇为相符,清新淡雅,沁人心脾,轻声道:“况且,妹妹这话说的,好像你在家里,我不分心了一样,我见不着,更分心也不一定。”

    黛玉方才似乎不知怎么就情绪滑坡了,女孩子的情绪曲线本身就是忽高忽低,所以才有趁热打铁一说。

    至于后面,就是说黛玉的话,让黛玉无话可说。

    而听着少年略有几分宠溺的话,黛玉芳心欣喜,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流波,冰肌玉骨的脸蛋儿晕红成霞,轻快道:“珩大哥觉得我在身边儿没什么影响就好,后面查了案子,也就有了借口整饬盐务了。”

    她也不想与他分开,也不知怎么地,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就刚刚分开那一小会儿,不知怎么,就有些度日如年。

    她也不知怎么了,以前不这样的。

    其实,这是热恋期的表现,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

    贾珩轻声道:“案子好查,但女真人长驱直入,堂而皇之在境内刺杀,尤见江南海防松弛,待去金陵之后,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

    不等江南的人弹劾,他要率先弹劾,并且主持重建水军、巡查江防卫所,因此金陵这一趟他还是要去,与两江总督,金陵兵部争夺事权。

    黛玉空气刘海儿之下的明眸,凝睇含情,柔声道:“盐务的事儿,想要如珩大哥那天与爹爹所言的那般,这个案子应该还不够吧。”

    少女这两天也是翻阅了不少相关典籍,恶补了不少知识,对目前贾珩与林如海面对的局势也有所了解。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秀发,柔顺葱郁,道:“是啊,只是既已打开了局面,剩下的倒不急了。”

    黛玉抿了抿樱唇,忽而柔声道:“昨个儿,楚王妃和北静王妃说,让我与歆歆坐着甄家的船过去。”

    贾珩轻笑道:“那你怎么想的?”

    他怀疑黛玉是不是试探?应该不能,黛玉虽然对这些敏锐,但他并未露着行藏,不应有疑才是。

    黛玉柔声道:“我看珩大哥对甄家似乎有所防备,有些迟疑不定,但又挺喜欢歆歆的。”

    贾珩沉吟片刻,道:“防备是有防备,也不是都防备,北静王妃甄雪还好,楚王妃甄晴居心不良,妹妹以后与楚王妃少打交道,我原想与妹妹同乘一船,沿途看看景色什么的。”

    黛玉“嗯”了一声,想了想,轻声说道:“那我与那楚王妃少来往就是了,珩大哥上次和爹爹说的那个收盐利于国家,要改定盐制,这对盐商只是第一步吧。”

    贾珩笑了笑,看向容颜妍丽的少女,道:“妹妹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了?”

    黛玉突然对这个方面投入了注意力,只能说真想要走进他的世界,想多一些共同话题。

    宝钗也曾尝试过,但宝钗担心自己太聪明,引起他的不喜,所以在他面前一直藏拙,有的男人是不喜欢自家女人压自己一头。

    “见珩大哥与爹爹先前说着这个,就挺有意思的。”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笑了笑道:“那要不给妹妹个巡盐御史做做?”

    缉捕私贩,巡查盐务,别是一语成谶。

    黛玉闻言,心头羞喜,星眼流波,轻嗔道:“珩大哥取笑人,我哪里做得了?”

    贾珩定定看向浅笑盈盈,樱颗绽兮的黛玉,倒是将黛玉看的羞喜不胜,转过俏脸去,轻声道:“珩大哥怎么看着我?”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我刚才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妹妹这般好的人呢,宛如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水晶。”

    黛玉:“……”

    这……她有这般好吗?晶莹剔透的一块儿水晶,这是说她的心思?

    贾珩看向凝眉思索的黛玉,却已不言,凑近而去,温软袭近。

    黛玉初看不起眼,嗯,这句话不妥当,就是黛玉相处的久了,是真的有灵魂一点点浸润而来的感觉,不是说她一直使着小性子。

    当然,这些可能并不重要,而一直夸夸神教,可以让黛玉的性格适当按照他的要求去发展。

    这本身是正向奖励机制。

    因为没有人喜欢怼人,往往是善良得不到反馈,共情没有回应,人性中出于自我保护的冷漠一面也就抬起了头。

    而就在贾珩个人感悟之时,忽而外面传来紫鹃颤抖的声音,“老爷,您……您怎么来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甄雪:姐姐真是疯了,她们两个还不够……

    甄雪:姐姐真是疯了,她们两个还不够....

    厢房之中

    随着外间传来紫鹃颤抖的声音,正在沉浸追逐游戏的两人都是一惊。

    这是爹爹,不好.....

    黛玉芳心大乱,连忙睁开星眸,恰好对上那一双清眸,捕捉着一丝慌乱,心底不由生出一股羞恼。

    贾珩连忙离了黛玉,但见灯火彤彤,映照之下,隐有一条晶莹丝线戛然而断。

    贾珩向着一旁的绣墩坐去,拿过手帕,迅速而从容地擦着嘴上的胭脂,低声道:“妹妹莫慌,我去看看。”

    黛玉看向那少年,抿了抿唇,轻轻应着。

    少女脸颊两侧晕红已成桃蕊,绮艳明媚,一双粲然星眸雨雾朦胧,润意幽生,而唇瓣上更是莹润微光。

    贾珩起得身,挑开珠帘,迎向已从外间进来的林如海,率先问道:“姑父,可是外面有事儿?”

    “子钰,是有些事儿寻你。”林如海见到贾珩,旋即在厅中落座,倒并未去自家女儿所在的里厢,只是心底闪过一抹疑惑,子钰怎么从玉儿睡觉的厢房里出来了?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沉静,神色从容说道:“我正要去前衙看看,刚才和妹妹讲了个睡前故事,还说这两天一同去金陵。”

    刚刚差点儿堵在里面,这要是被人家父亲逮住,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了。

    “去金陵?玉儿她怎么说?”林如海心底的一丝疑惑也消失不见,看向正襟危坐的蟒服少年,倒也不疑有他。

    就在这时,黛玉从里厢出来,清泠悦耳的声音隐见丝丝酥腻:“爹爹,您唤我?”

    少女一袭衣裙明丽,光洁如玉的额头下,春山黛眉,一如潇湘之水的清眸柔波潋滟,娇躯盈盈,瓜子脸上除却脸颊上浅浅红晕之下,倒无异状。

    林如海转眸看向自家亭亭玉立的闺女,温声道:“玉儿,子钰这两天可能要忙着案子,你别整天缠着子钰。”

    黛玉:“???”

    芳心一跳,脸颊“腾”地再次红将起来。

    这,爹爹这是知道了?不是,不给她做主不说,还说她缠着珩大哥?

    “子钰,你这几天也不用天天给玉儿讲故事,不要耽误了大事。”林如海转而看向贾珩,神色郑重,叮嘱道。

    贾珩这两天饭后给黛玉讲着话本故事,虽是欣然于贾珩疼爱自家女儿,但也不想贾珩因黛玉影响了公事。

    小女孩儿缠着大人讲故事。

    贾珩轻笑了下,道:“姑父,倒也不妨事,也只当是平时闲暇之后的消遣,倒也占用不了多少工夫,有时候也不是林妹妹缠着我讲故事。”这时,黛玉方是醒觉过来,自己误会了,连忙垂下螓首,葱白玉手捏着手帕,心头忐忑稍去,余光扫了一眼蟒服少年,见其气定神闲,一副若无其事模样,心底又有几分羞恼。

    好呀,原来亲她是消遣?

    见得黛玉螓首垂下不语,林如海只当是挑了自家女儿有些羞,倒也不疑有他,说道:“刚才,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打发了人来询问情况,问及子钰的情况。”

    原来,贾珩广派缇骑大索全城,扬州城中满城风雨,楚王妃甄晴听闻之后,就连忙打发了人来到灯火通明的盐院衙门询问情况。

    贾珩沉吟说道:“先前下令骑军封锁渡口船只,此事两位王妃还要前往金陵探亲,回头写一张条子给她们。”

    林如海点了点头,轻声道:“另外,齐阁老刚刚从驿馆过来,说想要见子钰一面,再是商议盐务的事儿,这会儿就在轩室等着。”

    因为贾珩被虏酋之王刺杀,而扬州盐商下狱拷问,齐昆在驿站中听到贾珩消息,也颇有几许震惊,就亲自过来扬州盐院衙门相询。

    贾珩沉吟片刻,温声道:“我这就过去见他。”

    转而看向星眸粲光华然的黛玉,目光温和几分,轻声说道:“林妹妹,天色不早了,也早些歇着罢。”

    “嗯,珩大哥和爹爹去忙罢。”黛玉抑制住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着贾珩与林如海离去。

    黛玉这时长松了一口气,原本端娴、淑女的坐姿,在这一刻,几乎是瘫坐在梨花木椅子,虞山负雪的明媚脸蛋儿,嫣然绮丽似丹霞浮起,只觉一颗芳心在嗓子眼“砰砰”跳个不停,刚才也太弄险了。

    紫鹃同样惊魂未定,近前,低声道:“姑娘与珩大爷刚刚.....”

    黛玉柳眉星眼见着羞恼之意,轻嗔道:“珩大哥有时候.....也挺胡闹的。”

    但每次都说对她情难自禁,然后这两天次次都亲她,她也没什么办法。

    紫鹃却不知黛玉说的胡闹是什么,想了想,低声问道:“姑娘,珩大爷有没有说老爷那边儿?”

    黛玉玉容幽幽,轻声道:“先瞒着吧,不然怎

    么样呢?”

    如是爹爹知道,她与珩大哥这么一个有妇之夫卿卿我我,想来也是为难的吧。

    可珩大哥对将来的事儿只字不提,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究竟有什么办法。

    官厅偏厢,一座轩室中,烛火明亮,小几上的茶盅,几缕袅袅热气氤氲而起。

    齐昆已然在待客轩室坐了,这位内阁阁臣脸色幽晦、凝重,心底正在评估着此案对扬州盐务的影响。

    因为齐昆并未与贾珩提前交流,因此也不知道贾珩对盐务的看法,但随着时间过去,也能从扬州盐商口中贾珩对开中法不以为然。

    忽而,听到外间繁乱的脚步声,只见林如海陪同着一个蟒服少年步入官厅。

    “永宁伯。”齐昆起得身来,打量向贾珩,问道:“方才听如海兄说,永宁伯在浣花楼遇上了东虏的刺杀。”

    贾珩点了点头,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齐阁老,奴酋十五弟多铎领着一众亲卫假扮刺客,想要刺杀于我,被我击伤,现在还在逃遁,锦衣缇骑以及骑军正在搜捕此獠。”

    担心齐昆不知多铎的重要性,道:“多铎其人能征善战,足智多谋,在东虏立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自以为能,深入我境,正是除掉此獠之机!”

    齐昆道:“多铎此人,我也有所耳闻。”

    贾珩凝眸看向对面的中年官员,问道:“齐阁老也知其人?”

    在古代王朝,不是任何官员都知兵虏之事。“据边将所言,多铎在历次入关南侵之时,血气悍勇,逢战必先,在蓟镇、宣化等地多负盛名,如今自持武勇,行险一击,倒也不足为奇了。“齐昆看向对面的少年,道:“他刺杀永宁伯,想来是认为永宁伯几为日后心腹之患,想要提前铲除。”如此说来,眼前少年的确为应对虏事的专务人才。

    这种来自敌人的肯定,毋庸置疑,更具有说服力。

    贾珩沉吟道:“内里有盐商马显俊等人为其递送消息,这些商贾与东虏借海上贸易走私者,早就暗通款曲,据多铎身边儿的蒙古亲卫交代,扬州盐商中有商贾与其递送消息。”

    其实,也未必是马显俊递送的消息,但这并不重要,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反正只要两者有着商贸走私,就是触犯了禁忌。

    齐昆迟疑了下,问道:“此事是否会影响到扬州盐务?”

    贾珩道:“齐阁老无须担心,盐务一事与此大抵无涉,而东虏之酋王在扬州府刺杀、逃遁,如视无人之境,系因江防疏漏空虚,我打算向圣上上疏,整饬江南、江北两座大营,重新检视、梳理江防,还请齐阁老联名具题。”

    此刻的淮南之地因为是盐区,故而在都司卫所制之下,设巡检司,烽堠三级守御体系,此外,入海口的掘港、庙湾、东台有三守备。

    齐昆道:“这需和金陵兵部有所协商才是。”想了想,又问道:“今盐商勾结东虏,想来非是个例,可见废除专商引岸之制,迫在眉睫。”

    因为盐务的主导权在贾珩前天请了旨意后,已经由贾珩主导,齐昆琢磨一下,就想问问意见。贾珩道:“专商引岸制弊端甚大,但开中法也未必没有弊端,占窝之事不说,就说边军每年粮饷庞大商人输米以北,成本高昂,而商屯无良田可耕,也未必愿意前往运粮,而边军牵涉到整训之事,不是将两事结合在一起,就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的。”

    “边军如今不是经过几位军机整饬,削减了不少人浮于事的兵将。“齐昆道。

    贾珩道:“账面上的经制兵额是少了,但战力还能留存几何?今岁或明春,东虏入寇,一旦有警,能否抵挡?这些都在两可之间,如是贼寇四野跃境而入,彼等边将以兵力不足,边军经制兵额,说不得还有反复。”

    最终发现裁军之后,边将摆烂,说并无富裕兵力可与敌野战,那么这次边军裁汰就是失败的,他觉得南安郡王以及忠靖侯的所谓整顿,多半也是一阵风。

    好在还有京营威慑,否则,什么整饬边军,人家根本不鸟你。

    贾珩道:“既边事不定,盐事则如浮萍无所凭依,何论即行开中?”

    齐昆心头一震,片刻之后,问道:“永宁伯为军机枢密,有何高见?

    贾珩徐徐开口道:“盐法新制,开中不合时宜,犹待商榷,当然现在不论新制,当务之急,还是将盐运司的亏空追回,重定典制一事,可在以后..是谓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齐阁老以为如何?”

    暂且搁置争议先把盐运司的亏空追缴而来,有了银子,那时候无论是重新建一支军队,摧枯拉朽地为边军换血,还是对边镇将校收买,都有了底气。

    这才是他贾珩版的以盐事济边事。

    齐昆咀嚼着贾珩的“打扫干净屋子,再行请客”之言,心头隐隐有所明了,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先行如此吧。”

    打扫干净屋子,那么谁是污垢,只能是盐商!

    林如海静静看着这一幕,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也有几分感慨,真是后生可畏。

    甄家庄园中--

    后院花厅之中,甄晴刚刚沐浴而毕,换了一身丹红色长裙,青郁秀发在头顶盘成大气的云髻,只是此女的脸型就不是那种珠圆玉润的模样,眉眼凌厉之色不减分毫。

    愈发浑圆、酥翘的磨盘落座在椅子上,柳眉之下,一双凌冽凤眸看向不远处的嬷嬷,道:“那边儿怎么说的?”

    “扬州盐院的林老爷说,永宁伯并无大碍,反而是那刺杀的虏酋之王,受得重伤而逃,扬州府城都在兴兵抓捕。”前去打探消息的女官说道。甄雪闻言,心底松了一口气,温宁如水的眉眼中见着忧色,问道:“姐姐,这东虏的人怎么会刺杀于他?”

    甄晴凤眸熠熠生辉,心底有着几分振奋,道:“这分明是视他为来日大敌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以后对虏之战,再行建功立业,所以他这辈子都别想甩掉她!

    甄雪想了想,轻声道:“姐姐,我们在扬州也停留两天了,该乘船去金陵了。”

    “王妃,听说永宁伯为了抓捕那虏酋之王,派兵马封锁了渡口,严禁外出。”女官道。

    甄晴放下道:“明天找找他,看怎么说?”

    “还找?”甄雪忍不住说着,忽而意识到失言,神色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自家姐姐。

    心道,你们要不两个天天住一块儿,睡一起得了。

    甄晴道:“现在渡口封锁,没有他的手令,我们也离不得这扬州。”

    说着,屏退了一众嬷嬷和女官。

    甄雪秀眉颦起,看向甄晴,问道:“姐姐,我的意思,咱们还是早些回金陵,与父亲商议商议,织造局亏空的事儿想想法子才是。”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亏空可不是一两百万两,那般大的窟窿,填不上的。”

    如果能填上,她早就想方设法填上了,有些是太上皇时候留下的窟窿,这谁填得上?这个可以不说,这些年经手截留的款项也有不少,有的转换成产业、田地、金银器玩,总不能都变卖了吧?

    那就不是宫里来抄家,而是自己抄自己的家。甄雪忧虑说道:“那该怎么办?如真的有一天,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身陷囹圄?”

    相比甄晴还心存侥幸,甄雪对贾珩所言几是奉若圭臬。

    “真到了那一天,你我也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有心无力。”甄晴玉容如寒霜微覆,目中闪烁冷色,道:“只有我们两个保全之后,才能救着家里人。”

    甄雪看向自家姐姐,心头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还有一计。”甄晴拉过甄雪的手,目光熠熠道。

    “什么计?”甄雪不知为何,心头一突,姐姐的计从来是用在别人头上。

    “现在贾子钰正得宠,如果我们与他纠葛甚深,那时他会帮着想法子,然后我们补上一些亏空,在为朝廷立下一些功劳,在父皇那边儿说说情,那时说不得就既往不咎了。”甄晴轻声道。

    这是她想和那个混蛋多待一起的原故,先前就是套取了情报,

    甄雪闻言,秀眉蹙起,轻声道:“姐姐,现在纠葛已经.....很深了。”

    甄晴看了一眼甄雪,道:“现在还不行,他随时可以扔掉咱们姐妹,等到玩腻了,弃若敝履。”

    心头却不由想起那天那少年拥着自家妹妹,哼,竟还想让妹妹给他生一个女儿。

    甄雪脸色苍白了下,一时无言,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甄晴又道:“妹妹和我都见不得光,我想着兰妹妹与溪妹妹,与贾家结为姻亲。”

    甄雪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可。”

    姐姐真是疯了,她们两个还不够,又送着两个族妹给子钰?

    甄晴冷声道:“不是给那个混蛋!是挑一个和荣国府的那个宝玉联姻,原本我不大瞧得上荣国府的那个宝玉,但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姐姐,子钰是族长,不会看不出你的用意,如果他不同意,也难以成行。”甄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姐姐,其实我觉得你与其自行其是,不如寻他问计会更好一些,他对姐姐......也是有些喜爱的。”

    她与姐姐在他心底总归有一些分量吧?

    甄晴目中闪过一抹羞恼,旋即,幽幽说道:“那我问问看吧。”

    他喜爱自己吗?她不觉得她的性子会让他喜欢,纵然喜欢,可能也是喜欢她的身子。

    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贾珩被东虏行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扬州盐商马显俊勾结东虏更是在扬州引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倒并没有什么人为马显俊喊冤叫屈,因为事涉勾结东虏一案,而且是刺杀如今炙手可热的永宁伯,无疑具有传奇色彩。

    下午时分,锦衣府驻扬州百户所官署,临时充当贾珩的行辕,外间锦衣府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森严。

    官厅之中,贾珩坐在条案之后,看向一众锦衣府将校以及江北大营将校。

    “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人?”贾珩脸色淡漠,声音却有些发冷。

    这时,刘积贤硬着头皮,说道:“都督,贼人女干狡,以一路乘船吸引了官军注意,追捕至下游,却并未见着酋王多铎。”

    水裕沉声道:“永宁伯现在诸军已封锁了水陆要道,盘查询问,但目前仍无消息传来。”

    贾珩轻声道:“商铭,马家的人招供了没有?”理刑百户商铭越众而出,拱手回道:“都督,马显俊的三子和德林号的掌柜招了,其这些年与东虏走私生意,每年春秋两季用海船运送丝绸、瓷器、茶叶给女真亲王贝勒等一应贵族使用,换取山参、鹿茸、貂皮、珍珠等物,这些物事在江南都是价值不菲。”

    山参这东西原就是大补之物,富商居贾用来炖汤最是养人不过,还有其他的特产,南方湿冷,貂皮也颇有人追捧。

    说着,递送上厚厚一份簿册。

    贾珩从亲卫李述手中接过口供,并没有翻阅,问道:“马显俊呢?他可有招供?”

    “马显俊仍是不承认与东虏有所勾结,并说尽为攀诬,喊冤不止。”商铭道:“卑职正在着人严刑拷问,卑职来时,林盐院说,汪寿祺还有其他几家盐商想要求见大人一面。”

    其实仍是试探贾珩的口风,几位盐商都知道林如海与贾家的姻亲关系,纷纷备上厚礼来拜访林如海。

    老马已经废了,是否还将此案继续牵连下去,希望贾珩给一句准话。

    贾珩道:“本官等会过去。”

    然后,目光逡巡过刘积贤以及水裕,沉声道:“锦衣、营军配合仔细搜检,他们既然以船只引开官军视线,那么多半就没有走远,应该还在扬州附近藏匿。”

    “是,大人。”众人纷纷抱拳说道。贾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而他等会儿也要赶往扬州盐院衙门。

    “金陵户部、兵部、两江总督衙门、江左布政使皆是发了行文,问及扬州严禁出入一事情由以及日期,如今粮货船不得出入。“待众人离去,李述观察了一下贾珩的脸色,低声道。

    随着时间过去,或者说扬州盐商的奔走,金陵方面的官员已经开始给与贾珩压力。

    但没有一个傻子,无人为马显俊张目,而是问及扬州运河封锁渡口的事情。

    贾珩道:“以本官名义,回函上诸衙司,扬州方面缉捕东虏酋王,三日之后,粮船待检视之后,即行开赴。另外,单独给南京兵部发函,明日本官前往金陵,会商兵部与两江衙门,江防整饬事宜。”

    昨晚他已经向京中写了奏疏,以人乘快马六百里加急送往神京,同时飞鸽传书密告天子,扬州多铎刺杀一事。

    至于封锁渡口,原就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确实寻不到多铎,也只能逐渐降低封锁等。

    贾珩说完,看向还未离去的理刑百户商铭,问道:“还有事儿?”

    “大人,还有一事,方才不好言明。“商铭道。“什么?”

    “马显俊的儿子还招供了另外一桩事儿,当初派人刺杀林如海林大人,以及剿灭前锦衣同知陆敬尧派遣的南下探事,皆是马家所为。”商铭低声道。

    贾珩眉头紧皱,目光狐疑道:“都是马家一家人干的?就没有其他人参与?”

    这也是两桩旧事了。

第七百二十章 贾珩:在王妃心中,我与楚王孰……

    扬州百户所

    商铭回道:“马泽义说没有,他说他也是听他父亲马显俊提及,曾派人在盐院衙门的后厨下毒谋害巡盐御史,卑职等下还要讯问马显俊,求证此事。此外,当初锦衣府南下探事遇袭,扬州百户所在调查此事,但一直没有头绪,故而扬州盐商抓到之后,我们趁机拷问,那马显俊三子马泽义也有所招供。”

    贾珩思忖片刻,又问道:“马显俊有三个儿子?前两个呢?”

    “大儿子不在扬州,还在金陵,金陵千户所还在抓捕,二儿子去年听说失踪了。"商铭连忙回道。

    “失踪?“贾珩沉吟半晌,道:“勾结东虏的不会只有马家一家,我过去问问。”

    “是,大人。“商铭连忙说道。

    说话之间,在商铭的引路下,贾珩快步来到锦衣府的刑房,相比扬州盐院衙门临时改造,扬州锦衣百户所,各种刑讯设施一应俱全。

    阴暗潮湿,空气中还飘着血腥味以及臭味,贾珩皱了皱眉,拿起一方手帕掩起口鼻,手掌借着一缕光芒照耀,白皙森然。

    马显俊的三子,马泽义此刻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头发披散,周身血污,血肉模糊,年岁其实不大,年不及弱冠。

    “大人。”见贾珩进来,原本看守的几个锦衣校尉,纷纷拱手行礼。

    随着周围的锦衣校尉、力士开口唤着,马泽义也抬起蓬松如草丛的头发,借着头发丝缝隙看向那少年,只是目光落在商铭时,脸色现出惊惧。

    贾珩坐在藤椅上,打量着马泽义,问道:“马泽义,本官有话问你。”

    “马泽义,这是我家大人,大汉永宁伯,锦衣都督。"商铭冷声道。

    马泽义抬眸看向那黑红蟒服图案的少年,声音虚弱道:“你是......永宁伯?”

    贾珩面色淡淡,问道:“正是本官,你是马显俊的儿子,可知除马家与东虏做着走私生意外,其他几家可还有做着走私生意?”

    马泽义虚弱道:“别家之事,我不知道。”“谋害巡盐御史一案,除马家外,可还有旁人吗?“贾珩又是问道。

    马泽义默然片刻,回道:“我不知道。”

    贾珩道:“你可知勾结东虏、谋害朝廷命官为马家独立所为,可是诛灭三族的死罪?”

    马泽义身躯一颤,目中现出惧色。

    贾珩道:“如是供出一人,本官可以保你一条命,如是供出其他人走私东虏一事,戴罪立功,本官可以对马家网开一面,你应该听过本官的名头,从来说话算话。”

    马泽义闻言,默然不语,心头权衡着利弊。

    贾珩问道:“马家与程家为姻亲,马家走私,程家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程家和马家甚至其他几家盐商,还做过什么其他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拘是勾结东虏一事,凡是你知道的,都可以如实而言,如是提供线索,本官都可以饶你不死,根据相应功劳,最终只罪不罚,也不一定。”

    这等话也只能是他来说,旁人没有这个权力,而马家只是一个突破口,只要涉及到扬州盐商,全部都是有价值的线索。

    “你是要....”马泽义目光阴沉,心头震恐莫名。

    这个永宁伯,分明是要将扬州诸盐商一网打尽。

    贾珩说着,看向一旁的商铭,面无表情道:“继续讯问,另外对马家的诸掌柜、管家、女眷,谁揭发有功,男丁可以免死减刑,女眷不用发往教坊司,凡有线索,都先汇总起来,后续一桩一桩的查。”

    这是一次难得的对扬州盐商的清扫,为何要局限于这一桩案子?

    马显俊不说,其他人未必不说,只要有人哪怕说出一鳞半爪,都能成为新的突破口。

    “是,大人。“商铭振奋道。

    旋即,在亲兵护卫的扈从下,贾珩出了刑房,在众锦衣卫士扈从下,前往扬州盐院衙门。

    此刻,扬州盐院衙门官厅,人头攒动,声音喧闹,一片乱糟糟的。

    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以及扬州其他七位盐商俱在官厅落座,而明堂之前则是坐着齐昆、林如海二人,隔着一方小几两侧而坐。

    刘盛藻沉声道:“齐阁老,林大人,这永宁伯抓了盐商,说什么勾结东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齐昆面色淡淡,放下茶盅,轻声道:“现在扬州缇骑四出,传的沸沸扬扬,东虏入境刺杀朝廷军机重臣,刘大人难道不知?”

    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扯皮,齐昆对这位外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刘盛藻讥笑道:“说是勾结东虏,未知可有实证?锦衣府于刑狱事向来捕风捉影,屈打成招,下官以为,想那扬州富室巨贾,锦衣玉食,生活奢靡,他们是吃饱了撑着,冒着灭族的风险与东虏勾结?以下官看来,此中定有冤情。”

    “有贼人之口供为凭,两方多有走私勾结之事,刘大人如此断言,未免言之过早吧。“林如海目光微冷,接话道。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差役的高声呼唤,道:“永宁伯到!”

    说话之间,就见一众锦衣府卫扈从之下,黑红金线丝绣蟒服的少年,快步而来,屋内众人纷纷起得身来。

    贾珩朝齐昆与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几位盐商,看向刘盛藻,沉声道:“昨晚东虏刺杀,刘大人逃的不慢。”

    刘盛藻面色异样了下,说道:“永宁伯,未知那歹人抓住了没有?”

    “正在缉捕。“贾珩淡淡说着,然后看向在场几位盐商,神色和缓几分,问道:“汪老爷也在?”

    汪寿祺陪着笑道:“永宁伯,就是过来问问情况,老马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说,我们几家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这怎么好端端的就全部下了狱?”

    "淮南盐业总商马显俊勾结东虏,长期走私货物运抵房境,里通敌国之举,马家之人已供认不讳。“贾珩徐徐道。

    汪寿祺闻言,心头一凛,脸上笑容凝滞。

    这锦衣府的人刑讯一日夜,就拿到了口供?

    其实,向草原走私相关环节流程复杂,要求人均铁汉,守口如瓶,原就不现实,而锦衣府的刑讯是一体拷问。

    刘盛藻心头有着几分忌惮,一时不好再言,冷冷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汪老爷,马家勾结东虏,罪证确凿,诸位大可放心,本官不会牵连无辜。”

    只要将这个案子继续审下去,总能越挖越深,然后成为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

    见室内气氛僵硬,齐昆接过话头道:“诸位,马显俊既已落网,其商号盐引也当收回,今夏江西九江等地行盐,也当重新分配盐引核销数额。”

    此言一出,一众盐商面面相觑,这会儿还有什么心思分割盐引,都是唯恐被马显俊牵连着,但这种事,又完全取决于贾珩这位锦衣都督。

    汪寿祺打量向那面如玄水的少年,心道,既然愿意收着银子,说明并非油盐不进,许私下里再宴请一遭,还有可以转圜之处。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齐大人与林盐政可谈着盐务,本官明日还要前往金陵。”

    齐昆这是在帮他吸引几位盐商的目光,他也正好再释放一下烟雾弹。

    贾珩离了官厅,向着后院而去,却在月亮门洞处见着一个嬷嬷说道:“大爷,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来了,就在后院由林姑娘招待着呢。”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这就过去。”

    刚刚走没多远,却见藤萝垂挂,青檐黛瓦的花墙下,俏立着一道青裙少女的窈窕身影,双手抱着宝剑,打量着贾珩的清冷目光见着几许讥诮,问道:“甄氏姐妹又来强迫你了?”贾珩:“...

    陈潇目光闪了闪,也没有继续问着,清冷玉容上并无异色,问道:“案子查的怎么样?”

    贾珩也只当未闻,与陈潇一边儿向着里厢走,低声道:“有一些眉目,如是就此兴起大狱,借查案中案,大概也能查清盐务亏空一事,与刘盛藻那边儿,算是两手准备吧。”

    陈潇清声道:“你有办法就好。”

    贾珩道:“对了,明天随我去金陵。”陈潇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后院内厅--

    甄晴与甄雪在竹椅上并排而坐,两位花信少妇,一着红裳,一着蓝裙,面带微笑地看向搂着歆歆说话的黛玉,与一旁林如海的妾室周氏叙着话。

    而说话的工夫,就听外间嬷嬷说道:“永宁伯来了。”

    在众人瞩目之下,一个身穿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少年,大步进入厅中,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干爹!”水歆见着那少年,脸上洋溢着热烈笑意,过来冲入贾珩怀里,上来就啄着贾珩的脸庞。

    “好歆歆。”贾珩笑着说着,然后屈身抱着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落座下来。

    贾珩凝眸看向甄晴与甄雪,问道:“两位王妃怎么过来了?”

    甄晴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说道:“这不是扬州封城了,现在出不得城中,就过来看看。”

    “今早儿,我还说给甄家写了手令,不耽搁两位王妃回金陵探亲,两位王妃没有收到?“贾珩看向那眉眼愈见媚意流溢的丽人,心道,这甄晴瘾头儿是真大。

    甄晴笑意嫣然说道:“收是收到了,只是心头有些不落定,就怕这贼寇再是病急乱投医,潜入我们的船混出去,就不好了。”

    贾珩闻言,抬眸看向甄晴那张玫姿艳逸,丽绝人寰的脸蛋儿,心道,这毒妇以己度人,心眼是真多,不过这种担忧也不无可能。

    甄晴轻声道:“其实,也是过来看看子钰,昨晚东虏的一位酋王过来刺杀子钰,现在城中沸沸扬扬的,子钰还与那位酋王交手起来,还击伤了那酋王,不知现在人抓着了没有?”

    甄雪闻言,秀丽双眉下,秋波微漾的目光凝泻着那少年,手中的手帕攥紧些许。

    总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贾珩道:“人还在追捕,还没抓到。”当着甄氏姐妹的面,也不好提浣花楼。

    甄晴打量了一眼少年,道:“见子钰没受什么伤,我和妹妹也就放心了。”

    贾珩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也是及早有着防备。”

    甄晴似感慨说道:“原想到北虏都在北边儿肆虐,没想到江南之地也有了,真是让人没法说,如是寻常人碰到,还不知怎么着呢,这一路上还真是多亏了子钰护送着。”

    水歆这时看向贾珩,糯声问道:“干爹不是要去金陵嘛?我们一起过去吧。”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水歆的脸蛋儿,

    道:“是呀,明天去金陵,带着歆歆一同过去。”

    甄晴闻言,心头微喜,问道:“子钰明天就走?”

    贾珩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巧了。”甄晴轻声道:“正担心那些那些人会不会再行刺杀,这次有了子钰同行,心头也有了底。”

    贾珩这次也没再拒绝,其实也有些担忧..歆歆。

    “我和妹妹还有件事儿要请教子钰,不知子钰方便不方便。“甄晴忽而开口说道。

    昨天想了想,四妹妹与宝玉的亲事,的确是需

    得他的同意。

    贾珩放下水歆,道:“到书房再说吧。”

    歆歆噘着粉嘟嘟的嘴,糯声道:“干爹每次都是这样,都和娘亲和大姨玩,干爹也不和我玩。”

    这话说的甄晴与甄雪心头一跳,暗道,童言无忌,什么玩不玩的。

    贾珩轻笑了下,道:“那等晚上,歆歆别走了,干爹给你讲故事。”

    如果说起初是爱屋及乌,现在真的有些喜欢这个粉雕玉琢,可爱伶俐的小丫头。

    或许可以让晋阳生一个,晋阳年岁大了,现在就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水歆转忧为喜,笑着应着。

    贾珩转眸看向甄雪,轻声道:“歆歆留这儿一晚吧,明天她坐我的船去往金陵。”

    甄雪温宁如水的眉眼间洋溢着笑意,说道:“子钰,小孩子喜欢黏着人,你别太宠她了。”

    贾珩道:“没事儿的,我挺喜欢歆歆的。”黛玉看着二人对话的一幕,目中浮起一抹幽思。

    说话间,将水歆交给黛玉带着,贾珩则是与甄晴、甄雪来到平日所居庭院,进入书房之中。

    贾珩让晴雯下去,而楚王妃甄晴也屏退了女官,一时间房中又只剩下三人,阴雨连绵多日的扬州,今天刚刚放晴,午后的日光略有几分慵懒。

    贾珩隔着一方小几,抬眸看向楚王妃甄晴。

    一身桃红衣裙,盛装华服,挽起的云鬓之下,明洁如玉的额头描着花钿,柳叶细眉下,秋水为神,挺直的鼻梁下,唇瓣宛如玫瑰莹润饱满,而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满月惹眼,肌肤雪白。

    许是因为磨盘比较稳当之故,端坐起来竟有几分庄严华美的妍态。

    而另外一侧的甄雪,则着天蓝色流光长裙,青丝绾成一个桃心髻,发簪在秀发之间别着,肌肤欺霜赛雪,桃腮杏眸,明显涂了胭脂的粉唇微微抿着。

    贾珩拿起茶壶给二人斟了两杯,问道:“王妃有事儿不妨直言。”

    因为担心再被陈潇偷看,还是要注意一些。

    “有桩事儿想要与你打个商量。”甄晴看向对面慢条斯理斟茶的少年,轻声说道。

    贾珩端过两个茶盅,递将过去,问道:“什么事儿?”

    甄雪却接过话头,轻轻柔柔的声音有着几许酥软,道:“子钰是这般的,我和姐姐有两个族妹都待字闺中,其中有个小的年至豆蔻,尚未许人,听说荣国府有个宝玉,想着咱们两家也是积年老亲,不如许给他,也是亲上加亲,就想问问你意下如何?”

    甄家四姐妹,晴雪兰溪,甄兰已经许了人,还有二年才能出嫁,但甄溪年至豆蔻,还未许着人。

    贾珩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说宝玉?”

    “就是宝玉。”甄晴凤眸一瞬不移地观察着那少年的神色变化,轻笑道:“听说是个生来衔玉的,与我们家的宝玉也同名。”

    贾珩道:“宝玉的婚事儿我说了不算,宝玉的婚事是我们府里老太太拿主意。”

    这是实话,贾母磕着宝黛CP,一心想让黛玉许了宝玉,这甄家的四小姐,也未必放在眼里。

    只是这话记得当初元春想要让他撮合小郡主和宝玉时,他就说过宝玉的婚事,他真不好插手,不然婚后生活不幸,王夫人多半还是怨怼着他,那时在元春跟前儿,也容易伤着感情。

    甄晴闻言,秀眉紧蹙,凤眸眯了眯,语气幽幽道:“果然如此。”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脸上笑容消失,目光清冽的丽人,道:“什么果然如此?你又懂了?”

    甄晴心头一时气结,玉容如霜,冷声

    道:“你只是不想与甄家牵连所以故意拿借口,上次元春的事儿就是你不想

    和楚王牵连,现在还是,说什么你做了主,你是族长,你与荣国太夫人说一声,她为了族中大局,应该都会同意。”

    随着两人在一块儿腻久了,甄晴也逐渐了解贾珩的一些性情。

    贾珩笑了笑,道:“也有这个缘故,我怕被你们甄家牵连。”

    甄晴:“..”

    贾珩起得身来,来到甄晴近前,凝眸看向甄雪,温声道:“雪儿,你去望风。”

    甄雪:“???”

    所以,他和姐姐才是一对儿,她是多余的,是吧?

    贾珩转而看向明眸黯然,抿唇不语的丽人,轻声道:"雪儿,你姐姐成天想一出是一出,我和她说说。”

    甄雪螓首点了点,离了桌案,前往珠帘处望风。

    贾珩拉过玉容如霜的甄晴的手,来到里厢软榻上坐下,道:“你就不能安生几天。”

    自从与他有着肌肤之亲以后,甄晴恨不得要将自己绑在她所谓的野心上。

    甄晴轻轻拨着贾珩正自不老实的手,柳叶细眉之下,妩媚流波的凤眸眸光清冽,没好气道:“你别碰我呀,仔细我牵连了你。”

    贾珩道:“先前就不该和你说甄家的事儿,现在竟还想拖我贾家下水。”

    自是一眼就能看出甄晴打着什么主意。“那你等会儿别下水。“甄晴嗔怒说着,

    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织造局,父皇终究是要拿回来的,我们甄家就是知道,才会想着保富贵,否则,当初也不会让我嫁给楚王,让妹妹嫁给北静王。”

    有些事儿,甄家未必不知,但心存侥幸是一,无法回头是二。

    当初将两姐妹嫁给二王,就是在给自己留着后路。

    贾珩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别想着牵连进去了,顾好你自个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除非甄家谋反,否则,也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说着,也不多言,卷起千堆雪...

    “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甄晴转过绮丽如霞的脸蛋儿,一双凤眸沁润起水雾,看向贾珩,道:“你帮我想想法子,我,我.....”

    她也不知道能有什么收买眼前这个少年的。

    贾珩道:“反正我是没有办法,甄家的富贵保不住了,你也别想着转移财货,那样只会更让宫里恼火,而且,我也会盯着你的。”

    说着,倒也觉得差不多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甄晴秀眉微蹙了下,雪肤玉颜嫣红如血,低声道:“你将来就不能在父皇那边儿求求情.....”

    “不能。“贾珩低声道。

    甄晴粉拳握起打着贾珩,啐骂道:“你个混蛋,就只知道占便宜,别的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在正卖力地欺负着她,却能说出那般心狠的话,念及此处,心头生出一股恼意,秀发之上云髻流苏轻轻画圈儿。

    但没多大一会儿,贾珩没有怎么样,甄晴却是绵软如蚕,提不起一丝力气。

    过了一会儿,贾珩正面抱着甄晴,低声道:“其实还有个法子。”

    也不能真的不给甄晴一点儿希望,否则肯定又要搞幺蛾子。

    “什么法子?”甄晴秀眉之下,凤眸微张,媚意流波,心头一喜,轻声道。

    “戴罪立功。“贾珩道:“甄家就算保不住,你甄家的子弟来日还有起复之时,甄家在两江耕耘多年,想来对两江官场中的不法之事知之甚多,如能检举揭发,圣上龙颜大悦。”

    当年太上皇南巡,挥霍无度,的确是有历史缘由,而甄家贪敛的钱财收缴上来,然后出卖两江官场,来日或还能复起。

    “不

    行,这般一来,我甄家会成为众矢之的。”甄晴玉颜玫红,鬓角汗珠蓄积冲散脂粉,贝齿咬着唇瓣,轻声道:“要不,让甄家几个子弟到京营军中,将来立下功劳,在父皇那边儿也能有情分......”

    贾珩似笑非笑地看向甄晴,道:“还是想往京营安插人手,将来甄家一倒,这些掌了京营兵马的人,又与楚王绑在一起,你打的好算盘。”

    甄家的人其实在江南大营也领有差事,至于其他年轻子弟,如贾家一样,也有不少。

    “怎么算是安插人手,也是为兵事分忧,你为军机枢密,你将来打仗总要用人,用谁不是用?再说,你帮我这一遭儿,我以后什么事儿都依你。”甄晴双手环过贾珩的脖颈,看向那眉眼清隽的少年,凑到唇边儿,轻轻啄了一口,水意汪汪的凤眸吮着丝丝蚀骨媚意,轻声道:“我也只属于你。”

    反正王爷不大碰她,而且她也有了一个儿子。

    贾珩低声道:“纵我不帮你,也能让你只属于我。

    甄晴:“.....”你哪来的自信?

    贾珩附耳压低声音,问道:“在王妃心中,我与楚王孰......”

    后面的话语声音细弱,就有几分听不清。

    “你....."甄晴檀口微张,失声而言,芳心震惊莫名,娇躯轻轻颤栗,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触袭遍全身,心湖中浮起遥远的回忆,旋即,好似心头一方水晶破碎开来,道道蛛网裂痕现出。

    不,他怎么能将自己与王爷相比?可如论帘帏之间,的确是他...

    贾珩轻笑道:“王妃岂不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肌肤相亲之间,任何微妙的变化都可察觉而出,这个毒妇,嗯,也是个妙人。

    “你个混蛋,住口啊。”甄晴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瞬间明白这话,在少年玩味的目光中,恍若被看穿了心事,恼羞成怒,羞臊难言。

    这边儿,甄雪在珠帘处站着,听着二人小声咬着耳朵以及别的声音,雪腻脸颊染绯,只觉心惊肉跳。

第七百二十一章 甄雪:不是,这话……她是不是听过?

    厢房之中--

    午后日光透光夕窗而入,照耀在帷幔上的金钩,反射着晶莹的光芒,相拥而坐,耳鬓厮磨的两人,心心相印,几无隔阂。

    贾珩抬眸看向芙蓉玉面,绮艳成霞,几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丽人,心头也有几分莫名的心绪。

    所谓日久生情,人与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纵然是一条猫狗在一块儿久了,都有几许感情。

    此刻,甄晴鬓间的葱郁秀发轻轻扫过贾珩的脸庞,贾珩一旁拿着手帕轻轻揩着鬓发之间豆大的汗水,问道:“甄晴,你多大了?”

    甄晴此刻玉颜玫红,凤眸微微张开一线,眉眼见着羞怒问道:“问我这个什么?你这混蛋是不是嫌我老了?”

    说来可笑,两人虽然经常腻歪在一起,但贾珩从未问过甄晴的其他情况,或者说原就不怎么在意。

    贾珩轻轻将甄晴垂落耳际的秀发撩至耳后,轻轻抚着彤彤如火的脸蛋儿,低声道:“王妃正是年轻貌美,芳姿华艳之时,如何会老?”

    甄晴感受到脸颊传来的阵阵摩挲,芳心闪过一抹不自在,好像这是眼前少年第一次说她生的颜色好,秀眉之下,美眸莹莹如水,冷哼道:“我今年二十四,可比你大几岁。”

    这时候女子嫁人都比较早。

    甄雪在珠帘处坐着,偷偷瞧了一眼两人,心头忐忑,这两个人...怎么还聊上了?

    贾珩轻声道:“甄晴,其实当皇后很累的,六宫有那般多的事儿,也就典礼时候风光一回,真未必如王妃现在自在快活。”

    甄晴:“...”

    贾子钰,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虽然你也不差.....但那等金口玉言,生杀予夺,也是你给不了的。

    “那你累死累活的,又是为了什么?怎么不娶着娇妻美妾做一富家翁?为何刚从河南平乱回来没多久,又马不停蹄地赶来扬州整饬盐务,这才刚到没多久,还遭了东虏的刺杀,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荣华富贵?为了立于他人之上?还有脸说

    我?”甄晴冷睨了一眼贾珩,轻声道:“贾子钰,你和我没有什么区别,你我就是一类人,狼子野心之辈。”

    她早就看出来,这人何尝不是权欲熏心?与她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念及此处,甄晴芳心一跳,只觉心底有股难以言说之感。

    贾珩冷声道:“我怎么可能与你一样?我出生入死,费心费力,不过是为了在意的人不受伤害而已,为了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你只为了你自己,你算计你妹妹,你将甄家拖入死局,你这些年将甄家奉送的钱财,收买京营的将校,地方都司卫所武官,宫中内侍,甚至楚王......也不过是你的筹码。”

    这是一次触及灵魂的谈话,每一句都是鞭辟入里,让甄晴咬牙切齿,嗔目而视。

    甄晴玉颜生晕,一如花树堆雪,心头微

    震,怔怔地看向对面的少年,只是听到贾珩再次提及楚王,恼怒地咬着贾珩的脖子,如同叼

    着幼虎的母老虎,倒也没有用力,微颤道:“你个死混蛋,就不能不提....那人。”

    贾珩心头一跳,几是难以自持。

    这甄晴,都那人了?好吧,可能也是一时口误。

    “你刚才说的那些收买这个那个,我和你说,我从来没有做过。"甄晴羞怒说着。

    这些都是犯忌讳的事儿,她就算做了,也不能承认,反手这人就捅到了父皇那里。

    一旁的甄雪听着两人叙话,颦了颦眉,深以为然,姐姐自从做了王妃之后,这些年愈发欲壑难填,能让子钰教诲教诲她也好。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你就敢做不敢认吧。”

    说着,轻轻抚过甄晴的肩头,问道:“说正经的,据我所知,你二叔甄绍还有四叔甄铸,都在江南大营为将,如果能够配合我整饬江南大营,以舟船水师,清扫江南省沿岸海寇,将来纵然朝廷问罪,宫里也会从轻发落。”

    其实,甄晴想要利用他,他何尝不想利用甄晴?

    甄应嘉作为隆治年间的宠臣,其弟甄绍是江南大营六卫之一,飞熊卫的卫指挥使,官阶虽然不高,仅仅正三品的武官,但统兵万人,可以作为接触江南大营的跳板,而四叔甄铸则是镇海卫,卫指挥同知,协管一支水师。

    当然,甄家被抄是肯定的,甚至可以说,甄家是天子整饬江南官场的开始,没有甄家,就没有江南官场的整顿,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行稳住甄家。

    甄晴闻言,玉容翕然,芳心一喜,莹润泛光的玫瑰唇瓣抿起,秀眉之下,那双清冽的目光,熠熠闪烁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愿意帮着我了?”

    贾珩拿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甄晴的脸颊的颗颗汗珠,看向那绮韵流溢的凤眸,轻声

    道:“就是看你大热天的,也怪辛苦的。”甄晴:“”

    秀眉之下,美眸嗔怒流波地看向那少年,不知何时,声音略有些酥软发腻,道:“我二叔和四叔都在江南大营为将,能否调到京营?”

    “不是调到京营,而是帮我整饬江南大营兵马,重建水师,你四叔手下不是有着一支水师?"贾珩轻声说道。

    陈汉除却在江南省诸府设卫,另在江南大营设兵,有六营卫,统兵官是卫指挥使,用来拱卫南都,但这些年久疏战阵,难堪大用。

    他此举则是进一步剥离江南、江北两座大营与江南官场的联系。

    换句话说,不论是天子将来整饬江南官场,还是推举新政,遇到反抗,起码两座大营还是听朝廷的招呼。

    离京之前,天子特意交代过,但也说了不用强求,或者说没有期望他南下一次能做出这么多事儿,先将盐务梳理一番,等将来北面有着大胜之后,再整饬南兵,倒也不迟。

    甄晴芳心欣喜,凤眸流波,眼前一亮。如是立有功劳,或者被他任用,将来父皇哪怕秋后算账,也会顾念一些,不会将甄家赶尽杀绝,更不用说,这人的平虏策,她也看过,水

    师也是大有用处的,虽然去不了京营,但水师胜在安全。

    心头感动,但对贾珩嗔怒而视道:“你这人,刚才求你,你偏偏不说。”

    贾珩道:“刚才不告诉你,只是不喜欢那种交易的方式。”

    甄晴:“....”

    芳心微震,清冽目光看向那少年的面容,玉颜微滞,一时默然,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但过了一会儿,心底啐骂不止,这个混蛋偷香窃玉不说,还想连她的心都偷走,她才不会上当。

    还不是她将他伺候舒服了,这才帮着想想法子。

    贾珩道:“甄晴,不论将来是不是楚王御极,国事尤在家事之上,不能因私废公。”

    甄晴冷哼一声,冷声道:“冠冕堂皇。”

    丽人说着,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心头有些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一股怅然若失。

    她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以后她当了皇后,也会好好用这人平虏治国。

    过了一会儿,贾珩附耳说道:“好了,等会儿,你也给你妹妹望望风。”

    甄晴蹙了蹙秀眉,只得起得身来,拿过一方粉红手帕擦了擦,拖着有些绵软的身子,凝起水润微微的凤眸看向甄雪,柔声道:“妹妹,过去与子钰说会话罢。”

    甄雪脸颊嫣红,有些不想过去,但裙下的绣花鞋,却不受控制一般,从珠帘处进入厢房。

    贾珩抬眸看向一袭天蓝色宫裳长裙的丽人,拉过甄雪,坐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雪儿,今天身子可好一些了?”

    其实,甄雪上次倒也不是那回事儿,而是太过胆小,担心缠绵时间太长,引起怀疑。

    甄雪螓首偏转一旁,羞怯说道:“子钰,我没事儿,你也别,别太折腾太久了,这都太险着了。”

    如是让人瞧见,她也不用活了。

    贾珩轻轻环抱着甄雪,凑到晶莹泛光的耳钉处,附耳低声道:“那就看雪儿的能为了。”甄雪:“.”

    丽人心湖之内漾出圈圈涟漪,温婉眉眼之间见着几许嗔怒,说道:“子钰,你都被姐姐带坏了。”

    甄晴:“???”究竟是谁带坏谁?

    贾珩正面抱过甄雪轻轻拿起甄雪的纤纤素手,垂眸那一枚戒指,凝眸看向那朝霞云霓,芳华弗御的丽人,轻声说道:“雪儿,最近都带着这枚戒指?”

    甄雪玉颜染绯,“嗯”了一声,声音微羞道:“我瞧着挺好看的,歆歆还问我是从哪儿买的呢。”

    贾珩笑道:“你怎么说的?她干爹送的?”“你..”甄雪芳心大羞,嗔恼不胜道:“你就不能正经一些。”

    这件事儿怎么能让歆歆知道,他是干爹,又不是亲爹。

    贾珩看向玉容玫红的丽人,正色道:“你姐姐,你平时也劝她一点儿,她太过偏执了。”

    反正就是在姐妹之间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甄雪玉颜绯红,不知为何,声音已经发着颤儿,柔声道:“姐姐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楚王开府之后,诸事唯艰,天家规矩多,姐姐受了不少命妇的欺负,我想着,许是这个缘故,才一心想着辅佐楚王。”

    甄晴那边儿正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闻言,瞥了一眼拨弄是非的贾珩,挺直如玉梁的鼻翼中响起一声冷哼。

    妹妹与她说那些做什么?他何尝体谅过她的难处?

    贾珩轻声说道:“楚王妃怎么也是亲王之妃,也不至于受什么欺负吧,如说不容易,还是雪儿不容易,这些年受着闲言碎语,王府中有一个婆婆还要站规矩。”

    甄雪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婆婆怨我,我也能理解,北静郡王府将来承嗣都是一大难题。”

    贾珩目光闪了闪,正面抱着,道:“是一个问题,如是过继同族,终究是便宜了外人。”

    甄雪盈盈如水的目光中满是关切,低声道:“子钰,你也留意一些,昨天还是太险了,浣花楼那等地方,三教九流云集,原就危险,你也不该去着的。”

    贾珩轻轻扶着略有些丰腴的腰肢,轻笑说道:“没什么,其实提前就有防备,原也是引蛇出洞。”

    甄雪黛眉笼起忧色贝齿咬着樱唇,轻声道:“子钰,不要自持武勇,以身犯险,那个多铎难道不是自持武勇,然后就受伤而逃,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劲。

    定了定神,轻声道:“子钰,你别觉得我絮叨。”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甄雪,老马识途,低声道:“那我听雪儿的,下次不冒险了,其实,雪儿絮叨一些好。”

    甄雪秀眉弯弯,鼻翼发出一声轻哼,玉颜两侧的玫红气晕一直延伸至耳垂,就连碧玉耳环都微微荡起了秋千,心头涌起甜蜜,声音有些发颤说道:“对了,还有歆歆,她晚上睡觉不踏实,我留个嬷嬷照看她。”

    贾珩附耳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甄雪也不言语了,只是紧紧搂着贾珩的脖子,她刚才絮絮叨叨的,好似是他的妻子一样。

    念及此处,花信少妇秀眉微蹙,心头幽幽一叹她的身子对

    不起王爷,她的心真不能再对不起王爷了。

    “我在想,寻个机会,咱们一家三口去玄武湖还有鸡鸣寺转转。”贾珩忽而沉声说道。

    “啊...什么一家三口?”甄雪正自身心摇曳,被出其不意的询问,忍不住惊声说着,连忙掩口,羞意不胜问道:“怎..想着去转转了?”

    “主要是带着歆歆,我们父女多相处一些。“贾珩转而轻声说着。

    “嗯~”.....--..

    一直待日头西斜,西方天际金红色晚霞染红了天边,照耀在整个庭院,宛如为飞檐勾角的庭院披上了一层红色纱衣,而迟归的燕子,飞至屋檐,轻轻梳理着羽毛。

    贾珩整理了下衣裳,推开靠着花墙的一扇轩窗,从衣柜中取出檀香以及冰绡放进香炉,随着炭火微微燃起,青烟袅袅而起,让人生出一股安宁之意。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歆歆留在你这儿。"甄晴这会儿除却眉眼流溢着妩媚气韵,神色恢复如常,雪白肌肤宛如桃蕊绽放,吹弹可破,轻声道:“明天一早儿,转道儿去金陵。”

    方才,为免人起疑,这位丽人甚至还去方便一下,洗了洗手和脸。

    “回去吧。”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着,前前后后叙话加起来也有一个半时辰,几是字幕剧情的长度,这还是他有意控制。

    看向盛装华裙,明艳动人的甄晴,轻声说道:“哎,先别走着。”

    “怎么了?"甄晴凤眸见着一抹诧异,就连甄雪也好奇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走到近前,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打开而来,从中取出一条翡翠项链,项链在日光下光辉流溢,心形吊坠。

    贾珩看向面现疑惑的甄晴,轻声道:“刚才想想相识以来,似乎未送过你东西。”

    甄晴见得那翡翠项链,秀眉之下的目光亮了下,恼怒道:“这是什么项链?我不要。”

    贾珩神色淡漠道:“就是地摊上买的,二十文一个,回去扔掉就是了。”

    甄雪:“???”

    不是,这话...她是不是听过?

    甄晴轻哼一声,心头涌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甜蜜,一时不再言语,正要伸手拿过,却见那少年又是收回手,正要蹙眉娇斥,只听传来声音道:“我给你戴上吧。”

    甄晴柳叶秀眉蹙了蹙,抿了抿粉唇,一时无言。

    忽而见着那少年缓缓凑近而来,那蟒服团纹之上张牙舞爪的蟒龙,因是逆着金红霞光,苍郁伟岸,而脖颈之下的白色衬领映入眼帘,而脖子似还有着她方才留下的红印。

    而少年清秀俊朗的眉宇下,神色颇见着认真,而后就觉秀颈的一丛秀发之下手指忙碌着。

    随着翡翠项链落在自家身前肌肤之上,那翡翠心形吊坠传来的丝丝缕缕冰凉之感,似乎渐渐抚平了原本燥动不安的心绪,甄晴芳心欣然,抿了抿唇,故作不耐道:“好了没有?”

    贾珩抬眸看向甄晴,丽人那弯弯睫毛之下,狭长凤眸媚意流溢,樱唇恍若玫瑰,面无表情道:“好了,明天见吧。”

    说着,也不理二人,翻身回转书案。

    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甄晴容颜微滞,欲言又止,也不说其他,与甄雪一同离去。

    彼时,暮色四合,晚霞漫天,贾珩在轩窗之前立身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简单收拾一番,然后举步出了厢房。

    刚刚来到月亮门洞,忽而不知何时又见着一个身形窈窕,抱剑而立的少女,清眸讥诮地看着自己。

    “又被强迫了?”陈潇走近而来,鼻翼间捕捉到一股气味,雪颊泛起浅浅晕红。

    贾珩没有接话,一边儿吩咐晴雯准备热水沐浴,一

    边儿皱眉问道:“说吧,什么事儿?”

    “刘积贤寻你,说多铎引路的两个人的尸首找到了,多铎应该还未出海,此外,刘盛藻的儿子刘昌道,逼迫一位盐吏的妻子就范。”陈潇玉容幽幽,妙目中浮起几许莫名之意,低声道。

    贾珩说着,向沐浴的房间而去,忽而立定身形,傍晚暮色笼罩之下,山字无翼冠下的峻刻面容隐在暗影中,脸色略有些幽晦不定,目光打量了陈潇一眼,沉声道:“等我沐浴更衣,一会儿去看看,锦衣府的人救下了没有?”

    见那少年面如玄水,密云不雨,陈潇一时间有些后悔,轻声道:“人倒是救下来了,刘盛藻的儿子刘昌道现在关押在锦衣府百户所的大牢里。”

    贾珩看向身形高挑的少女,忽而探手如电,如往常一般伸手捏了捏那粉腻的脸颊,大拇指的边缘探入。

    “你...."陈潇清眸微缩,玉容先是愕然,而后震惊莫名。

    几是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那根弦搭错,轻轻舔了舔唇角,顿时难以言说的味感,在这位厨娘灵巧的味觉中,味蕾爆炸,魂魄齐飞,顿时,回想起来,恍若炸了毛一般,连连"呸呸”个不停。

    天啊...

    贾珩道:“我现在都懒得理你看着,偏偏这张嘴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怎么,吃饱了骂厨子?”

    看的心神投入,唯恐错过一幕,结果事后这这那那。

    陈潇羞愤欲死,挥舞拳头向着贾珩肩头挥去,再难保持往日的清冷神态,脸颊彤彤如火,低声道:“你个混蛋!你怎么能,怎么能?”

    却被贾珩轻轻躲闪开来,然后也不理面带恼怒的陈潇,向着厢房而去。

    陈潇面色又红又白。

第七百二十二章 水歆:我睡你们中间呀……

    扬州盐院衙门,后宅

    一辆琉璃簪缨马车,在王府护卫以及嬷嬷的扈从下,缓缓驶动,在夕阳斜晖下拉出一道长长暗影。

    马车车厢之中,透过两侧窗扉垂挂的竹帘,灯火稀疏而落,披落在两位丽人玉面、秀颈以及身上。

    甄雪抬眸看向玉容幽幽,脸颊暗影因灯笼时近时远而一明一暗的自家姐姐。

    甄晴此刻手中正自摩挲着项链,目光及下,神色幽幽,那以凤仙花汁涂着红艳的蔻丹在翡翠的映照下,暗红色泽略见瑰丽以及梦幻。

    “姐姐,这项链挺好看的。”甄雪主动打破沉默,柔声说道。

    甄晴轻轻松下手中的项链,扬起白皙修长的秀颈,绮韵萦转的脸蛋儿上见着几分冷峭绝艳,芳心虽喜,但口中没好气道:“他就是想用这个套住我。”甄雪凝眸看向眉眼之间喜色流溢的甄晴,轻声问道:“姐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甄晴闻言,玉容微顿,恼怒说道:“谁会喜欢······那个混蛋。”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问,不由想起先前絮絮叨叨的自己,心思复杂。

    暮色降临,浩瀚高妙的天穹,如黑色幕布一般遮蔽而下。

    弦月如钩,带着几分燥热的夏风吹动着庭院中的梧桐树,飒飒之音响起在贾珩的耳畔。

    贾珩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苏锦长袍,一路穿过灯火摇曳的回廊,来到前院书房。

    刘积贤连忙从梨花木椅上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拱手道:“都督。”贾珩点了点头,不由瞥了眼,兀自冷着一张脸蛋儿,生人勿近的陈潇,但少女明显心神放在他身上,顿时秀眉紧蹙,怒目而视。

    先前捉弄了潇潇一下,让她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做了一回现场怪。“说吧。”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刘积贤沉吟道:“都督,刘盛藻的儿子现在扬州百户所,已经拷问起来,但目前看来,刘昌道所知盐务之事不多。”

    “问他盐务之事做什么,就问他强迫了多少人家的妻子,身后的刘盛藻给他平了多少事儿,还有刘家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都要提讯,寻找情况。”贾珩沉声道。

    刘积贤应了一声,沉吟问道:“大人,刘昌道被抓,此事要不要通知刘盛藻?”

    “先不急着知会,等审讯过后,罪证确凿,提交给扬州知府衙门,看他们怎么处置。”贾珩沉声道。

    扬州知府袁继冲在南阳为地方官期间,贪酷苛民,反而调拨到富庶之地的扬州担任地方父母官。

    贾珩道:“一个纵容儿子欺男霸女,一个贪赃枉法,因缘为女干,也足够这位盐运使和扬州知府革职拿问。”

    既然担心整饬盐务,那唯盐务尽数不问,全部是另因他事,盐务反而是牵连而出的一串儿窝案。

    不过仅仅是这样,想来江南那些人应该都坐不住了,等他到金陵,势必还有一番争斗。

    陈潇看向那凝眉思索的少年,心头仍有几分羞愤莫名,也是因为味觉敏锐,而那股古怪之感似在心底挥之不去一般。

    “马家又招供出什么新东西没有?”贾珩面色微顿,抬眸问道。

    “马家通过货船走私勾结东虏一案相关人犯口供,俱已记录在案,手下兄弟已经开始寻找相关证据以为佐证,而走私所用船只连同船工,也正在摸排、抓捕,此外,还有程家、黄家的船工也牵连其中,大人,是否开始拿人?”刘积贤沉声道。

    这是标准罗织大狱的路数,顺藤摸瓜,一抓一大串儿,然后不停拷问,直到牵涉之人越来越多。

    贾珩思量片刻,轻声说道:“先不急,可以先等等,运司亏空还需寻个切入点。

    扬州盐商现在只抓一个,至于运司亏空还需要齐昆或者林如海提出,然后锦衣府卫再行协查。

    而且没有兵马坐镇,单独凭借扬州的本地兵马,关键时刻可能弹压不住局面。

    贾珩想了想,又问道:“瞿光呢?现在到了哪儿?”

    他等的就是河南都司的骑军,河南都指挥使瞿光领着骑军五千先行奔赴江北大营,有了兵马,扬州方面的乱子都能够从容镇压,剩下的就是查出亏空本末。

    “今日上午的飞鸽传书,兵马已到淮安府,后天才能到。”刘积贤沉声说道。

    “让他们加快行军,五千骑军先行驻扎江北大营,稍后再从河南调拨五千步卒乘船而下。”贾珩放下盖碗茶,沉声说道。

    刘积贤点头应下,旋即低声说道:“大人,多铎现在还未找到。”贾珩道:“再找三天,实在找不到,先行算了。”

    这时代,找人从来都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儿,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说多铎命不该绝,或者说气数未尽。

    如果按照平行时空的历史,多铎某种程度上还是满清入关的主角。

    “问问图山,金沙帮海寇盘踞之地究竟在哪几处?待水师整饬之后,先行征讨这伙海寇。”贾珩转而轻声说道。

    “是,都督。”刘积贤应命一声,旋即,转身忙碌去了。

    这时,贾珩也起得身来,走到娴静而坐的陈潇近前,看向抬眸瞥了自己一眼的少女,轻声道:“潇潇,我还没吃饭呢,做好饭了没?”

    陈潇的厨艺堪称一绝,比本地的淮扬菜都要胜之一筹。陈潇扭转过脸,也不理贾珩,似仍对方才的事儿耿耿于怀。

    贾珩轻声说着,轻轻坐在陈潇跟前儿,温声道:“潇潇,好了,别生气了,刚才怪我没轻没重的,真不是故意的。”

    陈潇蹙起秀眉,转过脸去,生着闷气道:“别喊我。”哄小孩子呢?

    贾珩从一旁端过茶盅,递送过去,轻声道:“嗯,来,喝口茶,别气出什么毛病来。”

    陈潇冷哼一声,伸手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递将过去。贾珩拿过茶盅,放到一旁,问道:“今个儿做的什么菜?”

    陈潇恼怒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说道:“水晶猪蹄,还有松鼠鳜鱼,扬州老鹅·····.”

    贾珩轻声道:“那你会的菜式挺多,这般厨艺,将来谁要娶了你,都不用请厨子了。”

    帘帷之间他的招式,眼前少女应该也见了不少。

    “你·······”陈潇拧了拧眉,脸颊又羞又红,这会儿彻底没了脾气,终究是自家堂弟,也没什么好气的,低声说道:“你明天去金陵,那些盐商肯定坐不住。”

    贾珩道:“原是让他们摸不准路数。”

    “你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滋生事端?”陈潇凝眸问道。

    贾珩摇头道:“现在不会,还没到那一步,绳索刚刚套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套紧了。”

    商贾的软弱性是先天的,只要他不摆出一副打打杀杀的架势,就会有人心存侥幸。

    “但你如今又是动马家,又是动刘盛藻的儿子,只怕他们疑心之下,联合起来,会对付你。”陈潇担忧说道。

    贾珩道:“所以看看他们会怎么做,你最近让你的人也帮我盯着,我觉得他们可能会搞点儿幺蛾子。”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帮你盯着。”

    贾珩转而看向陈潇,轻声问道:“先不说这个,明天去金陵,你不去祭拜一下周王还有周王妃?”

    依据周王的遗言,周王灵柩是葬在了金陵陈汉太祖祖陵,而非神京城中,至于周王妃,原也是南方人,

    但在陈潇眼中,只怕因此一事,更是觉得自己父亲之死尤为可疑。

    事实上,太祖朝的四王八公的祖陵都在南方,所以才有金陵十二钗之言,因为十二钗祖籍在金陵,而贾珍死后,也是贾蓉扶灵柩至金陵安葬。

    陈潇玉容微顿,目光黯然,一下子又是安静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提及自家父亲,让少女心头颇为沉重。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那冰肌玉颜的少女,轻声道:“等到了金陵,我陪你去看看罢。”

    陈潇怔了片刻,轻声道:“你别去了,你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如是传扬到神京,算是怎么回事儿?而且,金陵未必没有宫里的眼线,瓜田李下的。”

    他过去祭拜,以什么名义?以大侄子的名义?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你这些年是怎么祭拜你父王的?”

    陈潇一时默然,轻声说道:“我带着灵牌,逢年过节会上一炷香。”贾珩感慨道:“那你这些年在外漂泊,一个人,是不大容易。”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贾珩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轻声说道:“好了,我去林妹妹屋里吧。”

    既然将水歆接过与自己待一晚,肯定要多陪陪小丫头,也不知身子多久才能恢复正常,也想给晋阳一个孩子。

    念及此处忽而想起晋阳,也不知她现在在家与婵月正在做什么,还有元春她们。

    最近与甄晴以及甄雪,是有些······不知天地为何物,回去写两封书信罢。

    另外一边儿,黛玉所居的庭院中,两个丫头正用撑杆挑下悬在廊檐之上的灯笼,点着蜡烛,然后重又放将上去,晕黄光芒刹那之间如水充斥整个室内。

    而厢房之中,随着夏风摇曳的红烛,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投映在书房的立柜上。

    黛玉在太师椅上坐着,怀中抱着粉雕玉啄的水歆,正自教着水歆写字,小萝莉白生生的小手握着羊毫笔管。

    “姑姑,我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写啊。”看着歪歪扭扭的“水歆”两个字,水歆糯声说道。

    黛玉忍俊不禁道:“因为歆这个字的笔画多呀。”

    抱着又香又软,粉嘟嘟的水歆,黛玉一时也涌起一些特殊的感触,只有抱起小孩儿,才忽而意识到自己成了大人,也有了心上人。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外间袭人的声音传来:“珩大爷来了。”

    不多时,就见贾珩从外大步而来,进入屋中看向伏案书写的一大一小,笑道:“你们两个玩着呢。”

    水歆就像是小一号的黛玉,粉雕玉啄,眉眼弯弯,脸蛋粉腻的能掐出水来。

    “干爹。”水歆甜甜唤了一声,粉嘟嘟的小脸之上见着欣喜。

    贾珩近前,屈膝抱起水歆,温声说道:“歆歆,你娘亲先回家了,今晚歆歆留下这陪干爹睡一晚啊。”

    水歆糯声道:“娘亲刚刚和我说了。”

    贾珩抱过水歆,笑了笑道:“歆歆和你林姑姑做什么呢?”“姑姑教我写字那。”水歆轻笑道。

    这时,黛玉星眸熠熠地打量着刚刚沐浴过后的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前面忙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忙完了暂时没什么事儿了。”

    黛玉秀眉之下的粲然星眸眨了眨,行至近前,伸手抚了抚脖颈上的红印,问道:“珩大哥脖子上受了伤?”

    贾珩笑了笑道:“前天与敌交手的时候,不小心在门框上蹭了一下,没什么事儿。”

    这个甄晴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记,方才清洗了胭脂,但这印记只能几天才能下去了。

    黛玉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倒也没再相询,轻笑道:“珩大哥,我说晚

    上让歆歆和我睡一个屋呢。”

    贾珩道:“既然妹妹想和歆歆睡在一起,让歆歆今晚陪着你睡,等给你们讲了故事,我再回去。”

    歆歆扬起粉嘟嘟的小脸,糯声道:“干爹,你和姑姑睡在一起不就好了,我睡你们中间呀。”

    贾珩、黛玉:“......”

    贾珩伸手轻轻拉了拉黛玉的素手,在黛玉羞嗔目光中,轻轻捏了捏手背,两人总有一天是要睡在一张床上。

    黛玉脸颊彤彤如火,只是嗔怒地看了一眼贾珩,轻轻掐了掐那手,只是···也不舍得用力。

    而后,贾珩与羞红了脸的黛玉落座下来,围着一张桌子开始用着饭菜,两个坐着,中间是水歆。

    黛玉看向那少年,拿起筷子夹起菜肴,似是随口问道:“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找珩大哥说什么呢?”

    贾珩也不“隐瞒”,笑了笑,低声道:“就是江南江北大营整顿的事儿,甄家的老二和老四都在江南大营为将,我提前问问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两个。”

    说着,夹起一筷子鹅肉放在黛玉碗里,轻笑道:“妹妹吃吃这个,这个好吃。”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星眸垂下,心底泛起一抹狐疑这是嫌她问东问西,问的太多了?

    话分两头,正是夜幕时分,天地昏暗,然而瘦西湖沿岸灯火通明,一串串花灯的光芒炫在河面之上,时而有歌舞管弦之音顺着灯火水影遥遥传来。

    因为浣花楼起了一场大火,马家男女老少被抓,故扬州盐商群聚于此,商议应对之策。

    此刻,汪家庄园,花厅之中,扬州七位盐商俱是列坐,被一股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着。

    “汪老爷,现在扬州盐院那边儿是什么个风向?”鲍祖辉唉声叹气,问道。

    黄日善、黄诚两人也都看向汪寿祺,作为八大盐商资格最老的一位,见识过隆治帝数次南巡,可以说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

    程培礼冷声道:“只怕是将我等都一网打尽,在座几位,年景差时,谁敢说没有向北边儿走私过东西,真要严格论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黄日善苦着脸,说道:“也不能这么说罢,罪有轻重,哪能一概而论。”汪寿祺皱了皱眉,道:“这永宁伯拿了老马,整件事儿,老朽瞧着更像是个巧合。”

    “巧合?”几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汪寿祺眉头紧皱,环视向一众盐商,问道:“如果没有前天那起刺杀,老朽问问诸位,永宁伯这会儿在做什么?”

    众人脸上若有所思。

    汪寿祺道:“他那天刚收了咱们几十万两银子,还说打算前往金陵讨要军械、粮饷,南下要务在于整顿江北大营,这也是他军机武勋的职责,从头到尾,不曾提及盐务。”

    “直到那天刺杀,因为事涉女真人的一位亲王贝勒,这件事儿才闹大了去。”汪寿祺说到此处,心头暗恨马显俊愚不可及,好端端的惹出这么一出祸事。

    纵然不是他与东虏暗通款曲,也不该坐视刺杀,起码要和他们通一声气才是。

    “汪老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人家拿刀动枪的,究竟想做什么?”江桐沉声道。

    都挨打了,还搁这儿反思哪里错了呢?

    汪寿祺手捻颌下胡须,道:“江兄稍安勿躁,老朽的意思是,永宁伯未必有那个意思,咱们还是弄清楚了才好,眼下静观其变,不宜轻举妄动。”

    萧宏生见着这一幕,暗暗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些,平时一个个都是在扬州威风凛凛的人物,但真的朝廷铁拳砸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不到万不得已,总不能扯旗造反。

    幸在萧家与东虏牵涉不深,还有回头路可走。

    就在萧宏生思量利弊之时,外间忽而传来仆人的禀告,“汪老爷,刘大人来了。”

    此刻,汪寿祺等人连忙站起身,将刘盛藻迎至舱室之内。

    因是沾亲带故,黄日善当先开口道:“刘大人可算是来了,如今老马已经完了,扬州盐商还剩七家,我等的身家性命都在刘大人身上了。”

    刘盛藻落座下来,道:“黄老爷言重了,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是同舟共济而已,以本官所见,这永宁伯已是磨刀霍霍。”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都是大惊,这怎么就磨刀霍霍?

    刘盛藻道:“本官在京城中,观历次大狱,深知锦衣府办案,从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如今马显俊落网,诸位以为会有多少线索落在锦衣府手中?一旦马家有人招供出来我等,让人顺藤摸瓜地查到盐务上来,根本不经查。”

    程培礼道:“刘大人所言甚是,我看也有这般架势。”

    如论走私,程、马两家协同了好几次,甚至还共用船只运输货物,如是一些掌柜招供,程家也可能被拖下水。

    汪寿祺叹道:“刘大人如这般说,那就算不拿老马,只要人家下了决心查,哪里经得起查?”

    很多事儿,如果真要查,根本逃不掉。

    “本官的意思是及早提防,想办法将永宁伯赶回京师去,哪怕是联络两江官场的人,也要将他送回京城。”刘盛藻幽幽道。

    鲍祖辉问道:“永宁伯南下是为了整饬江北大营,如今军务在身,这怎么回去?”

    刘盛藻轻声道:“本官明日也打算前往金陵一趟,前河道总督高斌的连襟兄,两江总督沈邡沈大人与永宁伯因为河务的事儿多有龃龉,可以联络联络。”

    江桐点了点头,说道:“他不是要去金陵讨饷吗?与金陵的人必有一番。”

    黄日善道:“我打探了消息,听说是明天走。”

    程培礼目光闪了闪,低声道:“江北大营拖欠饷银已久,现在又行整饬,不少将校忐忑不安,不如让他们闹将一场,他一个军机大臣,整军都整不好,想来也灰溜溜地跑回京城去了。”

    黄诚眼眸一转,提议道:“江北大营节度使的其他几个将校,最近是不少埋怨,如能闹出一些乱子来,想来再有旁人发力,这尊瘟神也就能送走了。”

    就是用钱贿赂一些将校士卒,鼓噪声势。

    汪寿祺道:“诸位先不忙如此,否则,一旦查出是我等所为,也就彻底撕破了脸,不如老夫明日去试探试探那位永宁伯再说。”

    程培礼问道:“汪老爷,这如何试探?”

    “我明天去金陵,早早在盐院衙门等着,随着永宁伯一同乘船出得扬州,看看他的口风。”汪寿祺苍老目光深处幽闪几分,低声说道。

第七百二十三章 贾珩:妹妹,我就是看看送你的羊符……

    翌日

    扬州盐院衙门

    贾珩刚刚换上一身衣裳,就听到了汪寿祺在门外拜访的消息,寒暄着将汪寿祺引入客厅,简单落座,问明来意。

    汪寿祺面上带笑,道:“永宁伯,老朽想去金陵办些事,但现在渡口封锁,还需永宁伯手令一封。”

    贾珩闻言,面色似是怔了下,温和说道:“现在官军正在搜捕多铎,汪老爷多少船货,多少人手,不妨再等几天如何?”

    毕竟先前收了人家几十万两银子,这点儿好脸色还是要给着,前天那是刚刚遇上刺杀,正在气头上,都可以理解。

    “就老朽与两个家仆,是金陵的商号有了急事需老朽过去处置。”汪寿祺笑了笑,解释说道:“永宁伯大可放心,可以派着锦衣府卫沿路护送,以免贼人趁机而动。”

    贾珩道:“汪老爷客气了,上次捐输粮饷义举还未郑重酬谢,不如这样,汪老爷与我同乘一船前往金陵如何?”

    汪寿祺已经坐不住了,想要再次试探他的口风。

    相比其他盐商,汪寿祺历经隆治年间的多次大风大浪,但凡有一丝妥协的可能,都不会选择撕破脸。

    当然,只要看清绝无妥协余地,恐怕瞬息之间,就要在扬州闹出大乱子。

    他从不怀疑在这些在扬州本地耕耘多年的富商,所以,昨天才没有让刘积贤顺着马家的走私桉子,继续向下抓捕。

    甚至今天说不得还要再行妥协一步。

    汪寿祺闻言,心头颇为意外,想了想,欣然道:“那老朽就多谢永宁伯了,正好老朽也有件事儿在路上请教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待到刘积贤过来禀告,舟船俱备,贾珩与汪寿祺前往渡口。

    来到扬州渡口,汪寿祺看着不远处悬挂着甄家旗帜的几艘船只,问道:“甄家的船队?听说两位王妃也到了扬州,这是要回返金陵?”

    这些时日,甄晴与甄雪来到扬州盐院衙门拜访,自然落在汪寿祺等一众盐商眼中。

    “甄贾两家是世交,听说甄老太君身体不大爽利,两位王妃从神京探望,但因为先前刺杀一事被滞留在扬州,本官这次去金陵,护送一程。”贾珩徐徐道。

    汪寿祺心头有数,暗道,等到金陵,正好可以问问江南甄家。

    贾珩与汪寿祺二人登上船只,之后,两人在客舱隔着一方小几落座,晴雯奉上香茗,然后徐徐退至一旁。

    汪寿祺瞥了眼晴雯、袭人以及不远处垂手而立的陈潇,问道:“永宁伯,可否容老朽借一步说话。”

    贾珩刚要端起茶盅,暗道一声来了。

    这时,袭人见机的快,轻轻拉了拉正在偷瞧贾珩侧颜的晴雯,然后离开了船舱,一时间,船舱中只留下了陈潇。

    汪寿祺看向站着未动的陈潇。

    “这人是我的心腹。”贾珩低声道。

    陈潇目光闪了闪,抿了抿樱唇,什么心腹,手足还差不多。

    汪寿祺见此,也不再理会,叙道:“永宁伯,大汉立国之初,盐业方兴,祖上曾因随太祖煮盐贩卖,而受得器重,开国之后,渐渐从徽州来到扬州,如今已经快百年了,传到老夫这代,也有四世,从当初四家总商,到现在八家总商,人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说来,汪家也快到了第五世。”

    贾珩闻言,诧异问道:“汪老爷好端端的,怎么讲起了这个?”

    这汪寿祺这般开口,怎么一副要摊牌的架势。

    “这些年,扬州盐业宛如一块儿流油的肥肉,不知引起多少之人垂涎,人人都想插一手进来,老夫为总商之首,勉力维持大局,使每年运司解缴至户部盐税源源不绝,从未欠缴朝廷的一两盐税。”汪寿祺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汪老爷诚为义商,这些本官在京中也有耳闻。”

    汪寿祺痛心疾首道:“谁知后来又出了马显俊这样的,欲壑难填,牟取暴利,向东虏走私,实为扬州盐业之耻!”

    说着,这位执扬州盐商牛耳的商贾,重重拍了拍桌桉,颌下灰白胡须都微微颤动。

    然后,向着贾珩道歉说着,“一时情切,还望永宁伯见谅。”

    贾珩盯着忽然飙起演技的汪寿祺,问道:“汪老爷,这些盐业之事,应该给将行辕驻在扬州的齐大人叙说,怎么和我提起这些?”

    汪寿祺苍老目光定定打量着少年,轻声说道:“永宁伯为当世豪杰,就连女真的亲王多铎都率人亲自刺杀,而且铩羽而归,想来心明眼亮,深知扬州盐业百年之弊。”

    “我对盐的了解仅仅限于此物为升斗小民日常所需,贩卖私盐可得暴利。”贾珩不接所谓盐业之弊的话茬儿,说道:“其实,前日也是多铎自矜其能,太过大意,汪老爷子过誉了。”

    汪寿祺观察着对面不动声色的少年,心头反而愈发狐疑和警惕,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淮南盐税催缴急切之时,如马家那般,勾结东虏坐着走私生意也有,老朽略有耳闻。”

    贾珩正自端起茶盅,递送唇边轻轻品着,闻言,抬眸灼灼而视,问道:“哦。”

    这汪寿祺搞什么名堂,这是怕了?要卖一波队友,断尾求生?

    汪寿祺沉吟片刻,说道:“据老朽所知,与东虏做着走私生意的商贾,就有程家、黄家、鲍家三家。”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眯成一线,问道:“汪老爷这般说话,可有实证?”

    汪寿祺道:“老朽也是风闻其事,以锦衣府的探事之能,一查即知。”

    他就要看看这贾珩如何应对此事。

    贾珩道:“这种事儿不好查,因为谁知是家主授意,还是族人个人行为?总有可辩之地,此外,锦衣府卫现在还在追查多铎下落,不过汪老爷既说一些人勾结东虏,可有线索提供?”

    汪寿祺心头现出思索,说道:“这个,这个老朽却不知晓。”

    贾珩道:“朝廷纵然查证东虏勾结,也不会大肆株连,如不是多铎的亲卫之长叙说马显俊常与东虏勾结,本官也不会派兵拿捕马家,本官在扬州整饬军务,说来也离不得扬州本地的乡亲鼎力支持。”

    汪寿祺闻言,心头微动,情知是先前的三十万两银子一事,让这位永宁伯生了继续依靠之心。

    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儿。

    贾珩想了想,沉声道:“其他几家盐商勾结东虏一事,本官会让让锦衣府根据汪老爷提供线索查察,汪老爷以为如何?”

    汪寿祺是出于试探也好,还是真的要清除剩余三家也罢,他只守住一点儿,不被牵着鼻子走。

    汪寿祺想了想,正色道:“这般法子,倒也妥当。”

    心道,这永宁伯还是有所顾忌,或许还有得谈。

    贾珩道:“南下整饬江南江北兵备,还有不少粮饷筹集之事要仰仗汪老爷。”

    这有求于人的话,提前先说出来,就是一颗定心丸,但随着局势的演进,也诓不了多久。

    “永宁伯客气。”汪寿祺脸上带着笑意,心头却蒙上澹澹阴影,这永宁伯真如其言,是要整饬武备,还是虚晃一枪?

    就在这时,刘积贤站在珠帘之外立定身形,抱拳道:“大人,午饭已经做好,小姐唤您过去。”

    贾珩道:“汪老爷,我先失陪了。”

    “永宁伯还请自便,老朽不叨扰了,回船上用饭就好。”汪寿祺轻声说着,随后在仆人的相陪下,下了大船,回到自家所在船只。

    “这个老狐狸。”贾珩低声说着,起得身来。

    陈潇走得近前,清绝玉颜上见着幽幽之色,说道:“他仍在试探于你。”

    贾珩道:“事关身家性命,这决心岂是那般好下的,但凡有一丝疑虑,都要慎之又慎,而且纵然鱼死,也未必网破。”

    真的撕破脸,扬州大乱,扬州盐商一定荡然无存,当然他的差事可能办的也太过惊天动地,虽然不会因此而被人怀疑能力,但不利大局稳定。

    陈潇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别大意,他这是到江南寻人来了,或许有高人能明白你的来意。”

    贾珩定定看向陈潇,端详片刻,直将陈潇看的不自在。

    “你看什么?”陈潇秀眉蹙了蹙,目光见着疑惧,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她现在就担心这人又捏着她的脸,昨天她看着歆歆被捏着脸蛋儿,回头照了镜子,就明白了缘故,还真是逗小孩。

    真是没大没小的。

    贾珩道:“潇潇,你提醒的及时,汪老爷不懂官场之事,但有人懂,江南之地能够看透迷雾的聪明人太多了。”

    汪寿祺是不知他的为人,或者说朝廷的急政,还心幻想。

    大抵就是,“和平未到绝望时,绝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牺牲。”

    不愿相信他和宫里天子的决心,但江南不论是沉邡还是甄应嘉,等到明天派驻河南都司的骑军到江北大营以后,就能猜出他一些心思。

    这是关门打狗,一个都别想跑。

    陈潇低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这么一说,还是需要格外注意一下。”贾珩清声说道。

    如是整饬江北大营一地还好,水裕起码表面上不敢乱来,再说他后续从河南都司调兵威慑,而江南大营就不一样,势力错综复杂,有甄家、两江总督、南京兵部,牵涉的范围更广,他在金陵的势力几乎为零。

    “如是盐商反应过来,察觉到生死危机,也会与江南官场同气连枝,加上你整饬江南大营,引来排斥,或再在扬州闹出乱子,那么整饬盐务就功亏一篑,所以你和甄晴……也算是为了正事吧。”陈潇轻声道。

    现在想想,他和那楚王妃、北静王妃厮混在一起,还真的可能是为了正事。

    贾珩沉吟说道:“先前就和你说,你还不信,我也是舍身为国。”

    陈潇瞥了少年一眼,轻嗤一声。

    似是被昨日捉弄了一次,再难保持先前的冷颜以视的姿态。

    贾珩道:“也是给甄家的机会,就看甄应嘉能不能抓住了,如果他不愿切割,那么江南大营的事儿,就徐徐图之,对江北先行整饬,将盐利收拢好,然后我去一趟濠镜,这件事儿就先这样。

    这也是当初天子临行叮嘱过,江南大营的事儿不可强求,能成就成,不然就放一放。

    陈潇英秀细眉之下,清眸落在贾珩的脸上,低声道:“你有着分寸就好,别为求全功,功亏一篑。”

    贾珩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心头有数,不过潇潇,倒真是越来越贤内助了。”

    陈潇清哼一声,也不理贾珩。

    “走,咱们去吃饭罢,这扬州盐院衙门带出来的厨子,手艺就是不如你。”贾珩看向陈潇,说着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

    陈潇轻哼一声,素手落在贾珩手中,倒也挣脱不了,只能任由着那少年拉着,如霜玉容脸蛋儿一脸的不情愿,心湖中泛起丝丝异样涟漪。

    只是片刻之间,这种异样就变成恼火,因为刚刚出了厢房,少年就已不动声色地轻轻丢开自家的手。

    而厢房之中,黛玉已经等在那里,放下手中的书本,少女一袭澹紫色兰花绣粉色双排扣翻领,内着白色十字领中衣,下着白底绣碎枝红梅长裙,粉红色调的衣服,见着几许青春靓丽。

    看向挑帘而进的少年,星眸欣喜流溢,唤了一声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道:“妹妹,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这时,紫娟端过脸盆,伺候着贾珩净手。

    黛玉秋水明眸,盈盈转动,瞧向贾珩身旁的陈潇,心头有些好奇这位面如冷霜的女护卫,轻声相邀道:“这位萧姐姐,也一同落座吃饭罢。”

    因先前就是荣国府的厨娘,以擅烧淮扬菜的精妙厨艺而为黛玉所知,而后贾珩给黛玉说是保护派将过来,黛玉只以为是锦衣府早早派到荣国府保护府上女卷的女护卫。

    陈潇点了点螓首,在一旁盈盈落座,偷偷瞥了一眼那少年,在铜盆中洗了洗手。

    因无林父在此,黛玉也不避讳陈潇,拿起快子夹起炒好的鸡蛋放在贾珩碗里,凝睇而望,说道:“珩大哥,等傍晚时候就能到金陵了。”

    “差不多傍晚,咱们到时候住在宁国府里,待上几天,再作打算。”贾珩笑了笑,轻快说道。

    黛玉秀丽罥烟眉之下的妙目,略有几分失神,似乎现出希冀以及向往。

    贾珩夹起一快子鸡胸肉,放在黛玉碗里,凝眸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轻声道:“妹妹吃饭吧,等到了金陵,好好带妹妹玩玩。”

    年方豆蔻,羊小难牧,还是要多吃一些鸡胸肉之类的东西补补。

    当然,退一步说…无所谓,他会出手。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也夹起一快子菜放到贾珩碗里,柔声道:“珩大哥也多吃点儿。”

    陈潇抬眸瞥了互相夹菜的两人一眼,拿起快子慢条斯理地食用着。

    这林御史的女儿才多大,这人好像就已经上手的样子,这人真是深肖祖父,荤素不忌,风流情种。

    待吃罢饭,贾珩陪着黛玉品着香茗,下着棋,消磨时光,而陈潇也没有在屋里坐着,而是告辞离去。

    黛玉将棋子放在一旁,拿着手帕掩口打着呵欠,神色恹恹道:“珩大哥,这会儿神思困倦,下不得棋。”

    眼前之人每每说着情不自禁,但从那天被爹爹捉住,有两天都没……昨天是歆歆在她屋里,也不大方便,也算情有可原。

    其实,贾珩那天是双妃之后,良心发现,回去给晋阳、咸宁……写着家书了。

    贾珩看向脸蛋儿白腻俏丽的少女,笑了笑道:“我陪林妹妹看会儿江景吧,妹妹如是累了,也好睡会儿,等到了金陵,我再唤着妹妹。”

    说着,给紫娟使了个眼色,让紫娟离了船舱。

    走到含羞垂下螓首的黛玉近前,看向那肌肤胜雪,樱桃小嘴的少女。

    “珩大哥。”黛玉螓首低垂,一时间又有些羞,芳心砰砰跳个不停。

    却并未有黛玉所想的那般,暗影欺近,而是自家的手挽起,被带入一个宽厚的怀里,耳畔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

    “我陪着妹妹看会儿江景罢。”贾珩说着,搂着黛玉的纤纤腰肢,两人借着窗扉悬挂而下的竹帘,眺望着运河之外郁郁青山,耳畔是船舟拨开水流,河水哗哗流淌,两岸花朵盛开,争奇斗艳,蝴蝶往来翩跹。

    黛玉娇躯先是僵直了下,旋即,几是如水一般软在贾珩怀里,将螓首抵靠在贾珩怀里,嘴唇翕动,低声喃喃道:“珩大哥。”

    贾珩轻声道:“妹妹说,我听着呢。”

    黛玉雪腻脸蛋儿上见着悠然回忆之色,轻声道:“记得当初扬州到神京,也是一路乘船。”

    那时她在船舱之中暗坐垂泪,然后进了荣国府。

    “那时妹妹泪眼婆娑,也未必留意这桃红柳绿,红花蓼叶。”贾珩附在黛玉耳畔,温声说道。

    黛玉听着那耳畔的温言软语,只觉心神传来一股安宁,轻声说道:“后来到了京城,见到了外祖母,外祖母也很疼爱我。”

    贾珩静静听着,附耳低声道:“老太太对你是疼爱许多。”

    这是小女朋友正在给自己打开心扉,说着过往,他只需静静听着就好了。

    “后来与宝二哥、三妹妹、云妹妹姐妹们玩闹,有哭有笑,一晃好多年,这才渐渐好了一些。”黛玉诉说着往事,那张已现俏丽芳姿的脸蛋儿,神情幽郁,轻轻抿着粉唇。

    往日,其实也常有以泪洗面。

    贾珩轻轻捉住黛玉的双手,纤纤柔荑涂着蔻丹,柔若葱管,肌肤胜雪,嗯,就是差一枚戒指。

    黛玉用着平常人的语气提及宝玉,其实恰恰说明黛玉只是将宝玉当作儿时的一个玩伴。

    正如黛玉所言,不笑比笑了还可恼,现在笑了,反而说明什么都没有。

    嗯,也没枉他这么疼爱她。

    黛玉的初恋是他,说起来有些别样之感,终究少了几分牛头人的成就感,而且初恋……要不要渣一下黛玉?看她哭唧唧的样子?

    当然这是玩笑话。

    “直到后来幸运,遇到了珩大哥。”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抿了抿樱唇,抬眸,粲然星眸流溢地看向那少年,仅仅是一眼,却已胜过千言万语,那种俏皮的小确幸以及羞嗔薄怒,无法形容那一眼的风情。

    贾珩忽而觉得也不能嘲笑薛蟠当即酥在原地,他都有几分难以自持,不是磨盘那种美眸藏着钩子的欲,而是明眸善睐的情,低声道:“我也幸运遇到了林妹妹,妹妹以后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对黛玉没有什么粉丝心理,大抵就是找了个小女朋友的心理,恰巧这个人是黛玉…而已。

    黛玉忽而星眸熠熠流波,凝视着那面容清隽,眉宇如峰的少年,轻声道:“珩大哥呢?”

    她也想了解了解他,他的过去,而不是他的现在。

    “我?”贾珩面色微怔,目光闪了闪,轻声道:“我也没什么好说吧,这些年就一直这么过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想别的,抬头就是繁星,沿途皆是风景。”

    总不能说自从与你嫂子结婚以来……这话一出口,真就下头了。

    不过黛玉,好像是第一个问他过去怎么样的。

    黛玉玉容微顿,咀嚼着贾珩的最后一句话,抬头就是繁星,沿途皆是风景。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豁达心胸?

    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呀。

    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在心底涌起,不由看向那剑眉星眸的少年,似化为一片柳叶荡漾在那温润如水的目光中,低声道:“珩大哥……”

    贾珩轻轻拥住了黛玉,额头抵在少女秀发之上,低声道:“林妹妹放心,以后有我在的。”

    黛玉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道:“珩大哥。”

    贾珩看向那张俏丽微红的小脸,笑了笑,说道:“妹妹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吞吞吐吐的。”

    黛玉星眸躲闪开来,抿了抿粉润的唇瓣,嗫嚅道:“没什么,就是……”

    她也不知想说什么,就是觉得说了半天话,好像少了什么。

    将黛玉郁郁眉眼中的暗然收入眼底,贾珩目光微动,心头有了数,也是与黛玉这几天相处,渐渐养成了习惯。

    黛玉面前,说过的话,一定要兑现…情不自禁。

    暗影欺近,却见往日粲然如星河的眸子,轻轻阖上,弯弯而细密睫毛掩落而下,而午后日光被斑驳、切割的细碎光影,在吹弹可破的雪肤韶颜之上,雀跃地颤抖不停。

    而碧玉耳钉轻轻炫着一圈圈日光,玉丽珠辉,恍若暖煦了整个崇平十五年的夏天。

    而黛玉却觉得那股熟悉而暖洋洋的宠溺和喜爱,正在一点儿点儿浸润心底。

    ……

    ……

    崇平十五年,夏,天高云澹,风和日丽。

    而扬州开往金陵的船只,午后慵懒日光照耀在水波粼粼的运河之上,偶有少许透过竹帘,金色夕光在粉腻如雪的玉颊倾斜而落,穿过微微张开一线,绽兮樱颗,晶莹流溢,还未淌下,就被席卷一空。

    运河两岸,经雨之后的草木馨馨郁郁,而与兰花、荷花争奇斗艳的丁香花,随风摇曳,偶尔逆风而动,晨露方落。

    过了一会儿,黛玉忽而娇躯轻颤了下,明眸睁开一线,颤声道:“珩大哥,你…”

    分明粉红裙裳一抹白皙乍现,贾珩在二月二花神节相送的生日礼物的羊符,温润白皙,炫耀人目。

    “珩大哥。”

    “妹妹,我就是看看生日时候,送你的羊符,你还戴着的吧?”贾珩低声道,握住羊符,能够明显发现,这件当初开了光的羊符,许是戴的久了,羊符通体温润幼白,琼鼻粉腻。

    黛玉玉容微红,先是愕然了下,不明所以,继而如遭雷殛,紧紧抿着樱唇,见那暗影直奔羊符,羊入狼口,啮噬琼鼻。

    一时间,也不知做什么才好,只是攥着衣角,再次阖上眼眸,只是眼睫颤抖难言。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住星眸微眯,玉颜玫红的黛玉,眺望远处的青山,低声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如是,妹妹以为呢?”

    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如潇湘之水,烟波浩渺,水雾流溢,玉颜似桃芯明媚,颤声道:“珩大哥,这是辛弃疾的诗呢。”

    “是呀,妹妹,咱们到金陵以后,再去玄武湖转转。”贾珩目光转向窗外的青山,轻声说道。

    ……

    ……

    天色向晚,夕阳西下,在金陵渡口浩渺烟波,云雾缭绕的河面上,沿河种植的杨柳,枝叶招摇,青郁生烟。

    一艘艘打着旗帜的舟船在艄公的指挥下停靠在渡口,顿时泛起圈圈清波,大批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从船上纷纷下来,架起板子,在四方列队,额无人嬷嬷丫鬟则是张起帷幔。

    而贾珩在锦衣府扈从之下,也与汪寿祺一同下了船只。

    站在金陵地界的土地上,贾珩心头也有几许感慨。

    黛玉在鸳鸯以及紫娟,还有林家两位嬷嬷的护送下,从舟船上下来,望着远处巍峨古老的金陵城,城门楼青砖黛瓦,似有苔藓密布,天边一行似是燕子的飞鸟飞过云烟浩渺的城头。

    另一边儿的船队上,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两个人,抱着小萝莉水歆,在嬷嬷和丫鬟的陪同下,登上一辆马车。

    甄晴回眸看了一眼那挂着“贾”字旗帜的船首,在甄璘领着大批家仆的迎接下,向着金陵甄家而去。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汪寿祺,道:“汪老爷,回头再做叙话,贾某要先回宁国府。”

    “永宁伯先去,回头老朽定登门拜访。”汪寿祺拱手说道。

    这一路上交谈,心头的忐忑却愈发厉害,这位永宁伯似乎真的是来整饬武备的,而对盐务兴趣不大。

    贾珩翻身上马,看向远处坐着黛玉的马车,对着刘积贤,沉声道:“走,去宁国府。”

    除却贾家来人之外,整个金陵官场此刻一个人出城相迎的都没有。

    贾珩看向不远处相迎的贾家族人,车马连绵,僮仆丫鬟,相伴而来。

    这时,金陵宁国府十二房之一的贾孜领着贾琅、贾珑等宁国府一脉的族人,站在远处迎来,此外还有贾攸、贾瑜父子,只是二人都是惊惧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身上的鞭痕似在隐隐作痛。

    贾孜近前,这是一位头戴蓝色方巾,穿着儒衫的中年人,笑道:“珩哥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贾珩寒暄道:“这位族叔客气了。”

    然后开始向着贾珩介绍着金陵的族人。

    金陵宁荣二府的产业其实也只属于嫡脉,换句话说,宁国府的主人也是贾珩这位族长,但是不同于在贾珩未成族长之前的神京八房,其他旁支被宁荣两府的主子排斥在管理层之外,金陵十二房在金陵城中经常不少产业、庄田,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第七百二十四章 黛玉:那样问来的,求来的,也好没意思了……

    两江总督衙门

    这座部院官署轩峻壮丽,前后几重,外间廊檐下,来自总督督标营的兵卒,捉刀而立,面相凶悍。

    后院,借着廊檐下轻轻摇晃的灯笼,可见厅堂门楣悬挂着镌有“明德堂”三个桐木黑漆匾额,屋内中堂画之下,三尺高几上放着一只墨绿色熏香炉鼎,周围是一方黑色镇纸,不远处的一张黄花梨木制的书案之上,摞着一众公文。

    两江总督沈邡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这位封疆大吏,气度沉凝,身形瘦削,而宛如苍松硬朗的双眉之下,目光幽晦闪烁。

    不远处,是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总督衙门幕僚—沈邡的主簿白思行,以及通判卢朝云。

    “大人,这永宁伯来金陵了。”徐世魁沉吟说道:“他在江北下了水裕的兵权,又遇着东虏一位亲王刺杀,现在整个扬州都闹的满城风雨,现在又到金陵,制台大人不可不提防啊。”

    先前在扬州,徐世魁也算是见识过贾珩的手段,原本以为就此一别,再是想见还有三二年,不想人家回京没多久,直接过来了。“他有没有说来做什么?”徐世魁道:“听说是来讨兵饷、索军械来了,江北大营废弛已久,他要重新整饬武备,都离不了这两样。”沈邡沉声道:“他刚刚拿了盐商,不在江北审案子,又来江南,的确是来者不善,只怕是冲着江南大营而来。”

    作为两江总督,耳目遍地,贾珩前日逐步马家,自是第一时间传到沈邡耳中。

    白思行是个年岁三十多岁的文士,手中拿着折扇,低声道:“东翁,永宁伯以整军起家,又为掌***机,此行不可能不理兵务。”就在几人议论之时,一个门子在外禀告道:“老爷,扬州盐务总商汪寿祺在外求见老爷。”

    沈邡目光闪了闪,道:“汪寿祺来了,本官去见见他。”

    不多时,就见汪寿祺在一个门房的引领下,被引入后堂书房。

    “老朽见过沈大人。”汪寿祺看向沈邡,就是拱手行礼。

    沈邡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搀扶,笑了笑道:“老先生,无需多礼。”

    两人也算是十多年的老相识,甚至平时都有书信往来。

    正如贾珩先前所料,扬州盐商并非是砧板之肉,任意宰割,不通政治风向,但可以问着懂行之人。

    沈邡引着汪寿祺落座,招呼下人看茶,笑道:“汪老爷,是什么风将你吹过来了?”汪寿祺道:“制台大人,这永宁伯在江北的动静,大人可听说了?缇骑四处,搜捕虏王,现在扬州地面人心惶惶,民心思安。”这话算是说的很有技巧,人心惶惶,民心思安,隐晦地表现了扬州商贾层面的态度。沈邡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本官也在密切关注,汪老爷从扬州而来,听说也是当日虏王刺杀的见证者?”

    汪寿祺道:“刺杀的确是有着,当初我等也是惊魂未定,后来抓捕的东虏俘虏也说是女真的虏王。

    在这一点儿上,无可争议。

    沈邡眉头紧锁,道:“此事有些难办,先前就已行文给扬州方面,扬州方面说还在追缉,等过段时间应有结果。

    东虏,这已经涉及国安问题,越是权力核心的一撮越知道说错了话,表错了态,一旦直达天听,决不能容忍。

    汪寿祺道:“但马家现在都落在了锦衣府手里,这万一拷问起来,胡乱攀诬,制台大人,让人提心吊胆啊。”

    “其他几家还有牵扯?”沈邡沉吟片刻,忽而目光咄咄地盯着汪寿祺,问道。

    如果都有牵扯,扬州盐商就是一坨臭狗屎,他都要绕着走,赶紧做着切割。

    汪寿祺道:“其他几家,老朽也不知,但保证,我汪家绝对没有牵涉到里面,或有那利益熏心的,但也是极少数。”

    汪家这些年树大招风,的确不敢与东虏勾结,当然族人也未尝没有眼热,但都被汪老爷喝止。

    沈邡默然片刻,朗声道:“汪老爷,扬州盐务是朝廷大计,整顿已然大势所趋,无非是谁来主导而已。

    盐务不能不整,但谁来主导整饬,他两江总督衙门可以综理此事,但圣上受女干佞影响,并无此意。

    汪寿祺道:“老朽并非抗拒整顿盐务,而是如按齐阁老的意思,废弃专商引岸之制,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沈邡道:“此事还是以拖待变,待朝廷风向有变,再做应对。

    说白了就是拖,让主事之人办不成,上层感受到阻力,就会意志消磨,偃旗息鼓。如先前齐昆就是如此,一拖许久,久劳无功,直到中原大乱,天下目光齐聚河南,而后黄淮河汛,那扬州盐商这边儿就更不能逼出乱子,又是拖了几个月光景。

    之后齐昆要查盐运司的账簿,一把大火,才使贾珩南下。

    “现在永宁伯南下,又是整饬江南江北大营,倒也不像是冲盐务来的,而且其对齐阁老所复开中之法,也不以为然。”汪寿祺默然片刻,介绍道。

    众人闻言,都是颔首致意。

    沈邡看向周围几人,问道:“徐大人,还有白主簿,都有什么看法?”

    徐世魁道:“朝廷的确没有撤换齐大学士,这永宁伯此来倒像是整饬江南江北武备的,京营、边军、南兵三处,原是朝廷要务,至于在盐务一事对齐阁老不怎么瞧上,贾杨之争,由来已久,可谓天下咸知,倒也没什么。

    沈邡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白思行。

    白思行目光幽幽,开口道:“东翁,学生怎么觉得这永宁伯此次南下,欲以兵务整饬盐务?”

    沈邡道:“怎么说?”

    “学生观其为人,心志坚毅,手段酷烈,从河南之乱再到都督河道,几是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白思行说着,目中似也有几分惊叹,似对贾珩的手段十分推崇。

    卢朝云笑道:“白主簿,永宁伯并非不智之人,他真的要不管不顾,况且在河南、在河

    道,虽行事手腕激进,但也不乏宽缓,下官倒

    是觉得这永宁伯还是冲着江南江北的兵务而来,盐务的事儿,纵然想要插手,他没有借口,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说着,看向沈邡道:“制台大人先前说的不错,以拖待变,北虏战事今年将有再起之势,那时,永宁伯势必不能在此地久待,那时候,齐党久劳无功,势必也要重返京师,届时,制台就可收督盐之权。”

    沈邡面色默然,轻声说道:“但也不得不防。

    白思行接话道:“制台,永宁伯收揽江北大营兵权,已是杀机暗藏,如不及早将其赶回京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沈邡道:“赶也不是那般好赶的,如今他刚至江北,方挫败了一次虏王刺杀,我等贸然

    “举措,只能更让他拿了把柄,反而被动。

    说着,看了一眼汪寿祺,也是一种警告。汪寿祺心头了然,这是在说,一些反制手段不能过火。

    白思行见此,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制台大人是被东虏两个字惊着了,担心卷入更大的漩涡。

    这顾虑也在情理之中,纵是再想将巡盐事权拿回两江总督衙门,也不能因为东虏一事被宫里申斥,那时就永无入阁辅政的机会。

    汪寿祺听着几人议论,心头不免凛然。就在这时,恰逢对上沈邡的目光注视,连忙道:“制台大人,老朽省得厉害。”

    “汪老爷稍安勿躁。”沈邡目光转而温和,看向汪寿祺,宽慰道:“朝廷也不是他一家独大的。”

    汪寿祺连忙应是。

    而后,汪寿祺在书吏相送中,出了两江总督衙门,不知何时,已是雨丝飘落,天际昏沉。

    汪寿祺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两江总督衙门

    ,灯笼随风摇晃之下,洞开的大门恍若阎罗“老爷,咱们去哪儿。”赶车的管事,拿一把雨伞,走到近前,给汪寿祺遮挡着风起。

    汪寿祺面色阴沉了些许,道:“先回景园别墅。”

    明天他还要去拜访江南甄家,心头还是有些不落定。

    而另外一边儿,待汪寿祺送出两江总督衙门,沈邡面色阴沉如水,起得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又飘起雨丝的庭院,道:“卢通判,派人盯着贾珩,看看他这几天都到了哪里。”“是,大人。”卢朝云离座起身,朝着沈邡拱手一礼,领命去了。

    ···.·宁国府

    西跨院,厢房之中,高几上点起的烛火明亮堂皇,鎏金镂空精美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素色长裙,云鬓绾起的丽人。

    妇人不施粉黛,容颜姝美,眉眼之间流溢着独属于成***人的气息,只是因为身上穿着孝服多了几许庄丽。

    因为,尤氏与贾珍两人本身尚是夫妻,故而尤氏尚需服孝三年,但民间其实没有那般严格,只一年也就差不多,甚至还有改嫁。

    尤氏看着梳妆镜上那张柔美的容颜,轻轻抚了抚鬓角不存在的皱纹,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另外一个丫鬟炒豆儿,端过茶盅,递将过去,递道:“奶奶,喝杯茶吧。”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接过茶盅,转将身来,粉唇贴合在瓷杯上,抿了一口。

    丫鬟银蝶提着裙子一角,跨过门槛,梳着两个小辫都在随风摇晃,进入厢房,说道:“奶奶,大爷过来了。”

    铜镜之上的侧颜玉容,就有欣喜流溢,急声问道:“人到哪了?”

    “奶奶,已经到前厅了。”银蝶欣然说道。

    尤氏正要举步而去,旋即立定,重又幽幽叹了一口气,返回梳妆台重新落座。

    她一个孀居之人,如何前去迎接着那人?只怕要给他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念及此处,少妇捏着手帕在心口,忽而缓缓坐下,温婉如水的玉颜上,浮起一抹怅然若失。

    正如《红楼梦》原著借冷子兴与贾雨村对话所言,金陵老宅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将一条街都占据,人烟阜盛,屋舍连绵。贾珩在贾族在金陵十二房族人引领下,在锦衣亲卫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进入宁国府。

    这座宅邸轩峻壮丽,不在神京宁国府之下,因常有下人洒扫,内里并无荒芜破败,蒿草深深之象,这也是神京八房在金陵之地的主脉象征。

    进得厅中,贾珩招呼着一众族人落座,道:“我常在京中,说来还是头一次来到金陵。

    贾孜笑道:“子钰,来了金陵,就是到家了,这是祖上立足之地,族里略备了薄宴,为子钰接风洗尘。

    眼前这位珩哥儿,他先前可是打听过,从一旁支庶族杀将出来,后来封了永宁伯,正是贾族的族长。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不见蓉哥儿?”

    贾孜闻言,怔了下,道:“已经打发人去唤了,等会儿就过来。

    因为贾珍坐罪失爵的缘由,贾蓉在金陵十二房当中的地位也颇为尴尬,随着贾珩官职越做越大,因为担心贾珩不喜,并未让其居住在宁国府,而是另外择一处别院居住,终究顾忌着贾敬的面子,给予粮田以及铺子供养着。

    今天是贾珩过来,虑及贾珩与贾珍当年的仇怨,就默契的没有唤着贾蓉。

    而贾蓉因为父孝还在,也不得娶亲,只是平常偷偷陪着结交的狐朋狗友去秦淮河厮混。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将蓉哥儿唤来,我回头有话叮嘱他。”

    相比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不谙彼等性情,蓉反而是他的熟人,对金陵族中的消息知88

    道多也不一定。

    当初贾瑜父子在淮安府所为,未必就是孤例。

    贾孜连忙打发小厮去了,此刻贾族众人都在看着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头都有些感

    这般年纪轻轻,就已是辅国枢密,大汉一等伯

    贾珩与贾族中人用***,返回后宅,去看黛玉的安顿情况,穿过灯火通明的回廊,刚刚

    到了后院,抬眸看见晴雯,问道:“都收拾好了?”

    “收拾了,公子的院落在左边儿,右边是林姑娘的院落。”晴雯看向那蟒服少年,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这一路上,贾珩与黛玉时常腻在一块儿,先前爱屋及乌、菀菀类卿的想法也渐渐在晴雯心底动摇开来。

    贾珩笑了笑道:“嗯,陪我沐浴去罢。”歇息一晚,明天先去甄家拜访一番,再去南京兵部讨要军械。

    此刻,贾珩与黛玉两人的院落,只隔着一道青檐白墙的花墙,中间是一道月亮门洞,以碎石铺就的小径通达。

    在贾珩沐浴之时,黛玉也在紫鹃的陪同下,去掉粉裳,如莲藕的玉足踩着竹榻,足背如弓,迈入浴桶,随着腾腾热气氤氲而起,彤彤灯火映照,削肩玉润,肌肤胜雪,秀颈白皙曜然。

    少女巴掌大小的雪腻玉颊上,道道嫣红气韵仍然未褪,罥烟眉之下的星眸中,时而欣喜,时而迷茫,似乎羊符传来的啮食之感,仍是蚀骨缠心,难以自持。

    珩大哥他······他怎么能那样啊?她都还没有答应嫁给他呢,就对她那般轻薄?但那会儿晕晕乎乎似根本生不出一分拒绝。

    事后回想,羞涩之余还有几分崩碎三观的触动。

    那样平时威严肃重的人,竟如小孩子般,真就······情不自禁?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紫鹃近前,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上带着盈盈笑意,柔声说道。

    黛玉回转过神,脸颊微红,压下心头繁乱的心思,低声道:“没什么。”

    “我帮着姑娘洗澡吧。”紫鹃轻声说着,拿起一旁的毛巾帮着黛玉擦洗身子。

    黛玉也没有在意,伸手轻轻搓洗着小羊。“姑娘。”紫鹃忽而开口,打断着正心潮起伏,神思不属的黛玉。

    黛玉心头疑惑,抬眸看向欲言又止的紫鹃,心有所感,问道:“怎么了。”

    紫鹃压低了声音,似有所指问道:“姑娘,难道他就没有给你说什么?”

    “什么?”黛玉粲然星眸中泛起阵阵疑惑,似乎不明所以,还能说什么?

    紫鹃颦了颦眉,轻声道:“姑娘这般与大爷腻在一起,总要为将来的事儿打算,大爷没有给姑娘承诺或者将来怎么样?”

    先去她在船上望风,忍不住偷瞧了一眼,她家姑娘和珩大爷都······再这般下去,两人别是稀里糊涂做了真的夫妻,然后姑娘再没有名分。

    黛玉秀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幽幽失神,抿了抿樱唇,低声道:“珩大哥他也有苦衷的,我这两天寻个机会问着吧。”

    将来之事,她也不好问,到时候再说不迟,况且爹爹还在扬州,想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来没名没分的。

    再说,他原也说过此生不会辜负她,如是骗了她······她,她大抵是不会活了罢。

    念及此处黛玉忽而心口一痛,只觉仅仅是想想,就已难受的浑身发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向着自家湮没而来。

    不是死,而是比死都难过,那人对着自己一副厌弃的模样。

    紫鹃见着陡然寂静下来,脸色苍白如纸的黛玉,担忧道:“姑娘如是担心的话,可以旁敲侧击一下,总要他给姑娘一个说法才是,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

    虽说珩大爷是个至情至信之人,但该要的说法也要有着。

    黛玉这会儿也恢复过来神思,晶莹熠熠的星目看向紫鹃,低声道:“紫鹃姐姐,还是你说的办法他来想着,他应是······有着办法的吧。”

    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儿能够难倒他。

    “可姑娘也给他提一声,让他上点儿心。”紫鹃轻声说着,想了想,说道:“不然,我替姑娘说。”

    “别。”黛玉连忙说着,旋即,星眸黯然几分,幽幽道:“那样问来的,求来的,也好没意思了。”

    若是逼迫来的,也会讨人嫌,不如不问,这样也好。

    而且,她也想看看,他打算什么时候给她说······

    见状,紫鹃也不好多言,温声道:“那我伺候姑娘沐浴吧。

    待黛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厢房中,拿着梳子轻轻梳着秀发。

    少女上着白底胭脂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下着白色交领中衣白色长裙,容颜俏丽,少女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宛如出水芙蓉,濯而不妖。

    “珩大哥他还没会完客呢?”黛玉星眸唤着一旁的紫鹃,轻声说道。

    紫鹃轻声道:“姑娘,大爷一会儿就过来吧,这时候天色还早呢。”

    姑娘真是这辈子都离不了珩大爷了,一会儿见不着就念叨。

    “你去看看。”黛玉抿了抿粉唇,柔声说着。

    少女百无聊赖地来到书案后,伸手拿起一卷辛弃疾的诗词,落座下来,掀开诗词赏鉴着,忽而见到一页,脸颊顿时嫣红如血,彤彤如火。

    什么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如?珩大哥哪里能那般用着?

    终究是心思慧黠的少女,早已明白了弦外之音,只觉某种思路被打开,开阔了视野。

第七百二十五章 贾珩:我有上中下三策……

    宁国府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雨丝在天空中轻轻飘拂而落,为燥热夏夜带来几许凉意。

    贾珩沐浴而后,换了一身青衫斑斓衫长袍,想了想,向着尤氏所居的跨院快步行去。

    因为,尤氏扶灵南下之时,有京中锦衣府以及荣国府的僮仆暗中护卫,金陵方面也拿捏不住贾府的态度,再加上秦可卿在尤氏临行之前,给尤氏宁国府的半块儿对牌,是故,尤氏则得以居住在宁国府。

    银蝶正端着热水,打算伺候着尤氏洗脚,忽而见到那回廊上立身的人影,面上又惊又喜道:“珩大爷,你过来了?”

    因在京里见过,小丫头对贾珩倒也没有太多畏惧。

    “你家奶奶呢?”贾珩笑了笑,看向梳着丫髻,鹅蛋脸略有些婴儿肥的少女,问道。

    银蝶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道:“大爷稍等,我这就去唤。”

    然而,正在屋中坐着的尤氏,早已听到了外间的对话声音,犹豫之下,挪动莲步,出了里厢,俏生生立身在廊檐下。

    丽人年岁不足三十,着一身素色竹叶云纹裙裳,布料如霜雪白,几近孝服,少妇身姿丰腴玲珑,白皙如玉的脸颊不施粉黛,但如细心观察,仍可见唇上还是涂了浅浅红色胭脂,如云秀发以一根白色珠花簪别着。

    廊檐灯火映照,细风微雨,丽人倚栏而立,眉眼一股温婉如水的***气韵流溢开来。

    尤氏此刻玉容恬然,弯弯秀眉之下,目光静静地看向那少年,似在拓印着那少年峻刻的面庞线条。

    贾珩打量向素雅衣裙,眉眼萦着一丝愁郁的未亡人,点了点头,轻声道:“尤嫂子,一别近年,近日可还好?”

    这嫂子也不知从哪论着,但别的称呼也不好称呼。

    尤氏骤闻那少年开口,不知为何,只觉鼻头发酸,秀丽双眉下的美眸泛起丝丝雾气,轻声道:“多谢珩大爷关心,里面说话。”

    说话间,相邀着贾珩进屋坐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拿过手帕轻轻擦着眼角的泪痕。

    贾珩点了点头,举步进入厅中,在一张圆桌的椅子上落座下来,环顾周围的摆设,简素典雅,也不知是不是熏笼檀香几缕,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浅浅的兰草香气。

    尤氏转眸对着银蝶吩咐道:“银蝶,去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沏上。”

    说着,落座下来,美眸秋波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吃了饭没有?”

    贾珩收回温煦目光,轻声道:“傍晚时候,与相迎的族人用过饭了。”

    这时,银蝶端过茶盅,递将过去,贾珩道了一声谢,看向那凝睇含情的丽人,说道:“尤嫂子,在金陵待了有大半年了罢,二姐儿和三姐儿对嫂子很是惦念。”

    对上那温润如玉的目光,尤氏眼神略向旁边偏转些微,看向少年身后不远处的竹石屏风,柔声道:“我在金陵还好,能吃能睡的,她们也不用太惦念我。”

    默然了下,轻声道:“二姐儿和三姐儿上次来书信说了,你到了河南那边儿又立了大功劳,封了伯爵。”

    一晃眼大半年,眼前少年的爵位又高了,听外间说现在已是大汉一等伯,纵是代化公在世时,也远有不及。

    贾珩端起茶盅,抿了口,抬眸看向一身孝服,俏丽端庄的丽人,轻声道:“仰仗宫里恩典,封了爵位。”

    尤氏抬眸偷瞧了一眼那少年,道:“你是人中龙凤,将来如宁荣两公那般封以公侯之爵也是有的。”

    贾珩道:“尤嫂子过誉了。”

    尤氏转而又挪开目光,在桌案之下,攥着一方白色手帕,来回反复,柔声问道:“三姐和二姐她们在府上如何,可有书信?”

    贾珩闻言,从怀中取出书信,温声道:“三姐儿与二姐儿是各自托我带了一封书信,尤嫂子可以看看。”

    说着,将信封递送过去。

    尤氏连忙伸手接过信封,只是待留着指甲的指尖,碰到那人的手掌,恍若触电,不由芳心微颤,连忙接过书信,借着灯火开始拆着信封。

    贾珩起身,拿过一旁的烛台,放在几案上,烛火及近,道:“有些暗,仔细别瞅坏了眼睛。”

    尤氏闻听那少年的温言软语,娇躯不由微震,连忙垂下盈盈如水的美眸,葱郁鬓发之间的白色珠花,轻轻摇动了下,低声道了一声谢,凝眸阅览书信,娟秀婉丽的文字映入眼帘。

    随着信纸“刷刷”地在掌指间次第相叠,尤氏芳心微惊,旋即迅速阅览着,不知为何,脸颊晕红成霞,连忙将信纸掩起,抬起沁润柔婉的美眸定定看向少年,轻声说道:“你和三姐儿的事儿?这是定······定下了?”

    不知为何,少妇声音竟有些发颤。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三姐儿她人挺好的,可卿也挺喜欢她,对了,她在信上写了什么?”

    可卿喜欢她,他也不排斥,那就给可卿一个帮手罢。

    尤氏秀眉弯弯,柔波潋滟的美眸,似现出一抹慌乱,连忙将书信藏进信封,轻声说道:“她也没说什么。”

    三姐疯疯癫癫的,在信上说什么,三姐妹共侍一夫,同床竞技,岂不美哉?三姐儿真真是······话本写多了罢?

    贾珩看向对面不知为何羞红脸颊的未亡人,轻声道:“尤嫂子,这边儿忙完后,怎么没有回京?”

    尤氏看了一眼那少年,低声道:“扶灵下葬之后,就在这守孝,原想着等年底太平一些就回去的,河南那边儿道路不靖,淮北又听说遭了大水,我这边儿都有金陵邸报,消息也灵通一些。”

    他是想让她回去吗?

    “邸报?”贾珩诧异问道。

    尤氏是识得字的,能看得懂邸报,倒也并不出奇,许是通过邸报了解京中的消息。

    见说漏了嘴,尤氏芳心一跳,脸颊微红,连忙解释道:“闲暇之时翻翻。”

    贾珩沉吟片刻,换了个话题,问道:“可卿与三姐,还有凤嫂子都惦念着你,对了,最近京中也出了不少事儿,琏二哥牵涉到一桩走私案子,与大老爷被流放到了贵州。”

    “三姐儿先前来信和我说过了。”尤氏说到此处,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凤丫头她自来要强,家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也不知该如何怄气。”

    尤氏与凤姐两人妯里关系甚好,在红楼原著中就有不少来往,平日嬉笑怒骂,讲着妇人的荤段子,都是平常中事。

    贾珩道:“金陵这边儿,族里是什么情况?”

    尤氏定了定心神,说道:“宁国这边儿是贾孜在管事,代字辈的族老年岁也都大了,都在家中荣养,而荣国那边儿是贾珑,还有贾攸父子,听说你在淮安府还鞭打了他们?”

    说到此处,丽人眉眼凝起,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沉声道:“他们不识大体,借江北大水,囤货居奇,大发国难之财,我先前也是小惩大诫。”

    现在一路而来,江北之地受的水灾影响几乎微不可察,一路之上,不少地方官想要登船求见,不过皆被他以钦差皇命在身,不可滞留给婉拒。

    “之前金陵说了一阵,也没什么好话,都是诋毁之言,不说也罢。”尤氏揭过此事,定定看向那少年,说道:“此事,你做的对。”

    贾珩看向少妇,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也好,我就不问了。”

    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天也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儿,这两

    天,林妹妹正说想着四下转转,尤嫂子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可以做个向导。”

    尤氏讶异道:“林丫头也过来了?”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从扬州过来转转,金陵为数朝国都,想来也有不少名胜古迹。”

    说着,也没有多做停留,起身离开。

    尤氏重又返回厢房,坐在圆桌之畔的几凳上,看着那散着热气的半盅残茶,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拿起手中的书信,目光一时出神。

    三姐儿倒是得偿所愿了,二姐儿想来也能有个着落,只是她·····许是这辈子都守寡了罢。

    贾珩离了尤氏院落,忽而一愣,看向抱剑而立的青衣少女,头戴斗笠,垂下的青色烟罗纱在肩头两侧细碎而落,煞是清幽。“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陈潇瞟了一眼身后橘黄灯火通明的宅院,低声道:“汪寿祺果然去了两江总督衙门去见沈邡。”

    贾珩道:“这个汪寿祺未必不知我们在监视他,如此大摇大摆,本身也是做给我看的,两江总督,一位封疆大吏,可是好靠山。”

    这是商贾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存智慧,以官制官。陈潇面上若有所思,问道:“那你怎么办?”

    “再看看,稍安勿躁。”贾珩目光幽沉,低声说着,旋即,向着黛玉庭院中行去,忽而步伐顿了下,看向身形窈窕明丽的陈潇。

    陈潇清眸闪了闪,神色疑惑问道:“怎么了?”

    “斗笠面纱,女侠装束,倒是挺配你的。”贾珩轻声说着轻轻拍着陈潇的肩头,拍去其上的雨水。

    陈潇瞥了一眼贾珩,倒也没打落那手,羞恼道:“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夸人的话?这个倒是听了出来。

    贾珩说着,来到黛玉所在的庭院,厢房之中一灯如豆,静谧无声,朝袭人点了点头,进得厢房之中。

    黛玉坐在书案之后伏案看书,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现着思忖,听到外间传来的对话声音,循声望去,只见那熟悉的身影,芳心不由一喜。

    “妹妹,还没睡着呢。”贾珩凝眸看向黛玉,温声问道。

    因为鸳鸯去了宁国府与正在看着房子的金父、金母团聚,贾珩反而少了几许“但凡平头正脸的······”的几许不自在。

    黛玉放下手中的诗词文集,秀眉之下星眸如露,凝睇看向那少年,道:“睡不着,珩大哥忙完了吗?”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忙完了。”

    说着,缓步走到黛玉身侧,紫鹃恰在这时悄悄出了厢房,分明是到廊檐之下望风去了。

    贾珩与黛玉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案之后,黛玉将螓首靠在一旁的少年怀里,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相拥着。

    贾珩轻轻捉住黛玉的素手,低声道:“妹妹看着有心事?其实不需怎么察言观色,黛玉的心事都写在一双罥烟眉和婉转秋波之上。

    “我没有。”黛玉轻轻摇了摇头,罥烟眉下的星眸凝了凝,芳心深处却涌起一股甜蜜。

    贾珩拿起桌上的信笺轻笑说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易安居士的词,妹妹还说没心事呢。”

    其实也能猜出一些,还是他在船上吃羊闹的,这不是前世那个快餐爱情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心神不宁。

    何况是一个少女,先前也是一个没忍住,吃上了羊肉自然要惹上一身烧。

    贾珩目光闪了闪,倒也猜出一些原委,轻轻拨着黛玉的刘海儿,低声道:“妹妹是在担忧不能嫁给我?”

    黛玉:“???”

    少女一下子被戳破心事,而且是一种打趣的语气,几是让黛玉又羞

    又恼,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林妹妹,我肯定是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是我在想一件事儿。”

    黛玉闻言,芳心一喜,脸颊微羞,嗔恼道:“谁,谁要嫁你了。”

    说着,又问道:“珩大哥在想什么事儿?”

    贾珩目光看向烛火,轻声道:“姑父年岁大了多年以来,子嗣无出,林家祖上列侯,至今却有绝嗣之险,让人心实忧痛,人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香火绵延,大抵此理。”

    这时代的人为何重视男丁,根本不是家里有皇位继承,除却祖先崇拜的血脉记忆,还有生命的延续,薪火相传。

    好似三体中的人类文明,最终人类的勇气在宇宙中谱写一

    首史诗的赞歌,人类的足迹遍布宇宙,而世上本来就无人可以永生,唯有死神。

    如果古老的祖先没有这样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那么这片华夏大地上又是谁家之天下?真就黑白纵横,腾笼换鸟?

    他尊重工业文明时代个人价值的自我选择,但放眼整个族群,生命与繁衍,文明薪火相传,生生不息···都是永恒的主题。

    听提及自家父亲,黛玉一时有些不明所以,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这爹爹他······”

    贾珩轻轻抚着黛玉的秀发,低声道:“我在想,要不妹妹别嫁了。”

    黛玉闻言,“刷”地小脸雪白,娇躯颤抖不停,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往日熠熠生辉的星眸黯然无光。

    他原来都是骗她的,得了她的身子,然后就······始乱终弃了。

    她别嫁了,别嫁了······

    贾珩低头看向泪眼朦胧,悲痛欲绝的少女,捏了捏那粉腻的小脸,轻轻啄了下少女的樱唇,轻声道:“林妹妹怎么又在胡思乱想了?”

    “啊?”黛玉星眸微动,蓄着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淌,抿着粉唇,心头委屈不胜。

    这时候还在取笑她?

    贾珩捧着粉腻柔软的小脸,用大拇指轻轻揩拭着黛玉的泪珠,温声道:“我是想着姑父膝下无子,如是与妹妹有了男丁,那时得给林家入继香火,此外,等来日于国社有着大功,看能不能让宫里赐婚,我仍是娶着妹妹,但妹妹也不算嫁。”

    其实,他也是可以强行给黛玉、宝钗请封诰命夫人,之后如果他真的有朝一日成了郡王,也就成了侧妃。

    只是,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个设想,或者说强烈的冲动。

    既然是兼祧,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那么一个是天家的兼祧,一个是民间的兼祧,算是一明一暗,四角俱全。

    理由他都想好了,皇室以为礼制表率,下嫁公主与郡主,为推广民间计,恒为常法,择二民女赐永宁伯为妻,以为兼祧。

    因为驸马都尉本身就有些入赘的意味。

    可这想法毕竟太过一厢情愿,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完美无缺······以致天妒。

    可以说,这一切需要十分大的功劳,可以说几乎需要天子或者汉廷群臣在沉浸在大胜之后···欢乐的海洋中,在爽的意识模糊中,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承认他这个略显荒唐的提议。

    最多说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下不为例。

    那或许等灭了女真,以为自我保全之道,或许如废掉多铎一样,如毙掉虏酋皇太极,趁机相请,“挟虏自重”。

    嗯,当然以上就是类比,他也不可能亲自去辽东刺杀皇太极,总之想要压下非议,就需要一定的代价。

    对天子而言,其实为了东虏战事,真的没那么重视这些礼教,未必不乐意造就一段千古佳话。

    对朝臣而言,他们正巴

    不得他荒唐不经,从此私德多了一些可以攻讦之处。

    说白了,就是你功劳太大,旁人除了攻讦私德,已经视而不见了。

    那时,或许才真是,“揽钗黛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拥帝女之宫阙兮,二甄妃之左右。”

    阴阳五行流转,东南西北中,他是拥有一切的,秦可卿正中而居,左右前后就是咸宁、清河,钗黛。

    好在黛玉和宝钗年岁还很小,还能等着那一天。这是上策,嗯,近乎白日梦了都。

    当然次一点儿的中策,就是皆为郡王侧妃,当然在此之前,或者“兼祧”林家,生的头一个儿子姓林,换取林如海情感上的让步。

    相当于以他之贵,来帮林家伏低做小,不让黛玉受世人白眼,同样仍然需要莫大功业以为支撑,而且要摆平来自皇室,如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压力,这个压力不会太大。

    下策那就是,乾坤方圆,自成规矩,言出法随,一言九鼎,那时或许晋阳也能······前朝长公主,今朝皇后。

    但那是一条荆棘遍地之路,而且他并无窃国之念,再说为了这么点儿饮食男女的事儿,也太过儿戏了,况咸宁、晋阳那边儿,情感上也不会允许他篡着老丈人、大舅哥的基业。

    嗯,总之,他有上中下三策,能够解决名分问题,实在不行,金陵十二房有绝户的没有?

    然后,可能又回到演义老番,上策虽好,完美天妒,可遇而不可求,下策激进,失之儿戏,古来岂有因立五宫皇后而篡位为帝者乎?

    青史之上只有北周的宣帝宇文赟,立了五位皇后,还被骂成荒唐。

    最终,还是中策刚柔并济,可以施行,虽然有一些小小的遗憾,但人生如果没有遗憾,那该是······何等的无趣啊?

    可不管是上中下三策还是别的,都有一个前提,让世俗礼法去适应他,而不是他去适应世俗礼法。

    现在的困境,仍然是发展不充分、不平衡,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问题,甚至黛玉的这种担忧依然是他发展的问题。

    黛玉这时,听着贾珩的“求婚”设想,原本苍白的脸颊已然羞红如霞,彤彤如火,心底思忖着贾珩所言的“子嗣”云云,心绪一时安宁了下来。

第七百二十六章 甄晴:不,她也是为了甄家!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橘黄烛火将一颀长,一绮丽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贾珩与黛玉相拥而立,将心中盘算和盘托出,垂眸看向脸颊彤彤如火,星眸见着羞意的黛玉,柔声说道:“妹妹现在可还担忧着?”

    名分的问题,还是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黛玉心头甜蜜,一下子心思彻底定了下来,将螓首倚靠在贾珩怀里,低声道:“珩大哥,原也没担忧着,珩大哥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垂眸看向空气刘海儿的黛玉,轻声道:“妹妹既然这般说,那我也不用着急了。”

    “珩大哥。”黛玉羞红了脸蛋儿,嗔恼说道。贾珩轻轻抚着那俏丽容颜,暗影凑近,噙住柔润唇瓣,攫取甘美。

    过了一会儿,黛玉目光莹润如水,轻轻拨着贾珩正自牧羊的手,颤声道:“珩大哥,别闹了。”

    贾珩嗅着黛玉秀发之间的清香,低声说道:“妹妹有些瘦弱了,医书上说如是太过瘦弱,只怕于子嗣不利。”

    在后世如果要孩子,还讲究一个备孕。黛玉脸颊嫣然如桃蕊,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只觉今天一天所遇羞人之事比一辈子经过的事都要羞涩几分。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天色,说道:“今天不讲话本故事了,妹妹一路坐船,想来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待出了黛玉所在的院落,来到前院,听到晴雯说着贾蓉已在花厅相候。

    此刻,贾蓉坐在花厅中,有些焦急不安的等着。

    忽而听到廊檐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抬眸看去,见得那青衫直裰、身形挺拔的少年步入厢房,连忙起身相迎道:“侄儿见过珩叔。”

    贾珩打量向贾蓉,这位少年身形倒是俭朴,但红扑扑的脸蛋儿似是在哪儿喝酒刚刚回来,点了点头道:“坐下罢。”

    贾蓉连忙道了一声谢,落座下来,道:“未知珩叔派人相召,有何吩咐?”

    贾珩问道:“蓉哥儿,你在金陵这一住也有小一年了,是什么个打算?”

    贾蓉怔了下,俊秀白皙的容颜上,涌起讨好的笑意,问道:“珩叔说的打算是指?”

    “成家立业,成家先不说,你父亲刚刚过世,你身上热孝未退,就说立业的事儿,你在金陵也住了许久,可有什么想法没有?”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问道。

    贾蓉虽然也是平日飞鹰走狗、浮浪无端的纨绔膏粱,但相对而言比较没什么胆气,他过问一番,以示族长不罪前事之意,也就是了。

    贾蓉闻言,拿捏不住对面之人的主意,只得脸上陪着笑道:“珩叔,小侄文不成武不就,倒也没别的想法。”

    贾珩沉吟道:“现在族中旁支多有从军,先前在河南立功为将者,不知凡凡,有的甚至已经做到了六品武官,你如是从军,我这里还是有着不少好去处。”

    随着贾家庶支相继崛起,主支就显得冷冷清清,他如是一点儿不过问,也有些不大好看。

    贾蓉闻言,心头一凛,只觉手足冰凉,连忙说道:“珩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哪里做得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我一见那血,就浑身直哆嗦,哪里去到了战场。”

    这在军中再把小命丢了,那从军谁爱去谁去。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那你现在以何营生?”

    贾蓉道:“回珩叔的话,这边儿的族叔倒也照顾,让我接管着两个庄子,一间铺子,平时收收租子什么的,小侄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他拿了银子就可以与金陵这边儿的子弟到秦淮河的画舫游玩,这可比去军中刀口舔血强多了。

    贾珩想了想,道:“你既然喜欢这样也好,好生做事儿,待孝期一过,让你母亲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也好成家立业。”

    贾蓉连忙道:“珩叔可是有别的吩咐?”贾珩点了点头,道:“没事儿了,去罢。”

    贾蓉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朝贾珩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离去。

    贾珩看向贾蓉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夜再无话。

    ............

    翌日,甄家庄园,装饰精美奢丽的书房之中,梨花木椅子上列坐着几人。

    甄应嘉未着官袍,一身黄褐色员外服,端坐在太师椅上,其人年岁五十左右,面容白净,颌下蓄着灰白胡须,蚕眉细目,鼻如玉梁,相貌儒雅倒像读书人。

    下首一侧,坐着一个着武官袍服,头戴山字冠,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正是甄应嘉的弟弟甄韶,其子甄珏。

    甄韶一侧坐着年近四十的中年汉子甄铸,身后则是其子甄璘。

    至于甄应嘉的二弟则是帮着杭州织造局督问丝绸生意,还未过来。

    右边一侧的椅子上,则是坐着甄晴、甄雪两姐妹,两位王妃一头秀郁发丝绾着大气、端丽的云髻,芙蓉玉面,柳叶细眉,衣衫明丽,翠绕珠围。

    比起与贾珩痴缠之时的旖旎香艳之态,虽一颦一笑都是华艳生光,雍丽清雅,但那股端庄妍美的韵态,因为身为亲王、郡王王妃之故,显得凛然难侵。

    至于甄晴秀颈之上,一条翡翠项链晶莹熠熠,映衬的肌肤白腻,心形吊坠在如雪酥圆的满月之间荡着秋千。

    甄晴与甄雪昨晚已然见过缠绵病榻的甄老太君,今日用***菜,正是与甄应嘉议事,不过说话的人还是甄晴,甄雪在一旁只是列坐旁听。

    甄晴秀眉之下,涂着眼影的美眸流波熠熠,轻声问道:“父亲昨晚考虑的如何?”

    昨天在见过甄老太君以后,甄晴就简单提及了贾珩的一些想法,大意是永宁伯欲整饬江南江北大营,甄家何去何从?是帮着南京兵部以及两江总督衙门,共抗崇平一永宁这对君臣,还是积极配合,希图来日脱身之筹码。

    甄应嘉眉头紧皱,说道:“此事,你祖母昨晚也提及过了,是需得早做打算,只是那永宁伯在圣上面前,说话比王爷还好使?”

    世上就没有蠢人,就算甄应嘉被富贵迷了眼,但年轻之时吃了不少苦的甄老太君,也未尝没有思量过“将来”之事。

    甄晴轻声说道:“父亲,永宁伯算是近些年的后起之秀,近一年来,风头正盛的就是他,父亲不在京城,不知道他在圣上跟前儿的分量。”

    心道,父亲也真是的,这让她怎么说,难道说比王爷要强?

    念及此处,芳心一跳,前天那个混蛋问的混账下流话,好似梦魇一样,驱散不了。

    甄晴压下心湖中涌起的涟漪,转眸看向一旁娴静落座,雪肤玉颜上见着妍丽之态,认真倾听谈话如同乖乖女一般的甄雪,笑了笑问道:“父亲不信可以问问妹妹,妹夫在军机处与贾珩同殿为臣,这军机处还是永宁伯提出来的?”

    甄雪温宁眉眼见着几许不自然,芳心涌起一股嗔恼,姐姐这就是故意的,非要拿着王爷和那人一同过来问她!

    迎着甄应嘉的目光,花信少妇压下心头的异样,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父亲,永宁伯刚刚立了平乱大功,功封一等伯,已是简在帝心,宠信殊异,非一般臣子可比,如是类比,尤之我甄家与上皇,而永宁伯又为柱国之臣,在军机枢务又多有倚重,这比咱们家当年又更为难得。”

    甄晴偷偷瞥了甄雪一眼,心道,妹妹这一句柱国之臣,看来...深有体会。

    妹妹的确是秀外慧中,见识

    不凡,按说比起她也不遑多让,只是性情柔婉,没什么争强好胜之心,可惜了......

    此言一出,甄家几人多是面色微动,不是柱国之臣,而是类比甄家与之上皇,如是君臣之别,情分多少都会淡,可掺杂了别的感情,那起码可保家族五六十年富贵。

    甄晴柔声道:“听说父皇还准备将女儿笼络于她,”

    咸宁倾心于那混蛋,她隐隐听到一些风声,甚至在宫中不顾女儿家的名声,铺床叠被,如同奴婢。

    论起来,她和咸宁算是小姑子和嫂子罢,嗯?姑嫂共侍一人?

    不是,这时候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都怪那个混蛋!

    甄应嘉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天子心性隐忍,向有中兴之志,如今视永宁伯为心腹,贾家家声复振之期不远。”

    不管是老太君还是自家女儿,都在说着同一桩事,太上皇那边儿可能是真顶不住了,需要为未来筹划。

    如原著一般,甄家藏匿财货还是往贾家运着,两家的关系原就菲比寻常。

    甄韶沉声道:“兄长,今年开春,京营整军功成以后,太上皇好像就不再过问外间之事,等河南之乱速定,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子独揽朝政,再无掣肘。”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又能如何?

    他甄家当年不是雍王的人,甚至因为废太子之故和雍王关系疏远,虽说费了不少劲,将一个女儿嫁给现在的楚王,可终究被视为外人。

    甄铸却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大哥,他一个少年能有多少能耐?想来也不过仗着姓贾,将来功绩能否长远,都还难说,看他打的那些烂仗?都是什么剿寇、平乱,就这般能耐,何足称道?”

    说白了,在这位甄家四爷眼里,视贾珩为风口上的猪,只是运气好得了崇平帝的重用。

    甄应嘉看了一眼自家四弟,皱了皱眉,道:“说这些有何用?”

    他这个四弟就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个四品参将委屈他了,还有先前淮安府的贩卖米粮的赔本之事儿,估计也窝着一股火。

    甄晴玉容如霜,凤眸瞥了一眼甄铸,也不知为何,心头就有些恼火不胜。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烂仗?你在江南大营待着,十几年还只是个参将,那混蛋已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你怎么比?

    嗯?不对,好像有些不对?

    她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非要为那混蛋说话,她是有一说一,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罢?

    人家又是京营节度使,又是锦衣都督,又是军机大臣,天子跟前第一宠臣,还装眼瞎看不见,那就是愚不可及!

    甄雪同样颦了颦秀眉,美眸瞟了一眼甄铸,芳心也生出几分不舒服,抿了抿粉唇,捏着手帕的素手攥紧几分,中指上的戒指光芒熠熠。

    四叔怎么能这般说子钰?子钰他才多大,来日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的。

    而就在厅中因为甄铸一番话陷入沉默之时,甄应嘉苍老面容上现出思索,问道:“你去年不是还来着书信,这人对楚王那边儿也颇为疏远?”

    提及楚王,甄晴凤眸闪了闪,心底也略有几分不自在,轻声说道:“父亲,此一时彼一时,妹妹的歆歆认了他为干爹,关系比之先前要近了一层,再加上甄贾两家原是几十年的老亲,先前人家是庶支,不知咱们的深浅,担心牵连到一些祸事上,现在知道了,关系比之当初倒是好了许多,妹妹你说是吧?”

    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不比往昔.....

    不是,她今天怎么总是给这个混蛋说话?不,她也是为了甄家!

    花信少妇很快收敛心底的纷乱思绪,在心底如是给自己说道。

    甄雪明眸凝了凝,暗恼自家姐姐怎么又扯上自己,什么都扯上自己来打掩护,轻声道:“歆歆很讨他和秦氏的喜爱,这一路上他也很疼歆歆。”

    甄应嘉点了点头,道:“让歆歆认他做干爹是对着的,如是淳儿......那就更好了。”

    一位京营节度,天子近臣,如果能支持楚王,那画面太美都不敢想。

    其实这才是甄家对贾珩态度热切的缘故,谁愿意无故树敌?

    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玉蓉幽幽,道:“人家也不是傻的。”

    她都那般低声下气,百般逢迎,那人偏偏是个不为所动的。

    甄晴压下心头的一抹不甘,轻声说道:“父亲,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不管怎样,这将来的大汉都是父皇说了算,咱们家到现在这一步,想要保全富贵,还是要有所尝试才是。”

    作为在宫中安插眼线的甄晴,没有人比这位楚王妃更懂甄家面临的危机,但有些东西不是看出来就能改变。

    除非将甄家几千丁口赖以维生的庄田、产业全部变卖,填补奢侈生活的挪用亏空,但这与朝廷降旨抄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贾家比甄家的好处在于,败的是自己的家产,而甄家就是彻彻底底的家仆欺幼主,借经手办事之便,挪用主家的钱财,如同赖家之于贾家,修个大观园糊弄了不少银子。

    事实上,最终在原著中抄家之后,仍是发还了甄家一部分族田,甄宝玉得以重振家声,皇室也算仁至义尽。

    而贾珩选择“说服”甄晴作为突破口,本身就是郎情妾意,一拍即合。

    甄应嘉点了点头,沉吟道:“这的确是一个机会,近些年在邸报上看了不少永宁伯的事迹,尤其是今年洪汛前后,京中圣上对他之言几近言听计从。”

    他还是相信自家大女儿的判断,只是就此与江南官场划清界限,短时间仍难以操持,而且也不是改弦更张就能获得神京城中那位至尊谅解的。

    甄韶沉吟片刻,道:“王妃昨天说,这位永宁伯想要整饬江南大营武备?”

    他现在是营卫指挥使,再往上就是节度一类的官职,许能更进一步?

    “说来还是扬州的东虏刺杀闹的,现在扬州还在封城搜捕,贾珩说江防空虚,需要整饬江南江北武备,不过我瞧着是个借口。”甄晴柔声说着。

    “哦?”甄韶不由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盅,目带征询。

    “京营、边军,父皇都在派人整顿,江南江北岂得独善其身?终究是要整顿的。”甄晴柔声道。

    甄韶目中精光一闪,问道:“如是这般说,江南大营整饬势在必行了?”

    “侄女以为,大势煌煌,不能抗拒,而是怎么要在这场整饬中保住位置,甚至更进一步。”甄晴秀眉之下,美眸凝露,轻声说道。

    甄韶又是皱眉道:“江南大营军纪败坏,比之京营尤过之而不及,牵涉各方众多,可不好动作。”

    甄晴凤眸熠熠,轻声道:“所以这才是我们甄家的机会,这一次如能帮着忙,起码在圣上那边儿就有了情分。”

    将来真的太上皇不忍言,追究往事,有着这么一层,纵然落个革职抄家,再过几年再发还有复起之日。

    至于银子,真是还不上了啊,抽骨熬油都堵不上那个窟窿。

    甄铸眉头挑了挑,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两江总督、兵部,还有安南侯,哪一个是好惹的?就凭他一个黄口小儿?他在扬州抓盐商,兴大狱,真以为是省油的灯?别忘了,汪家的生意,咱们家还入了一股。”

    江南大营的检校节度使是安南侯,一位曾立下赫赫功劳的武勋,其实也是上皇隆治帝的心腹。

    甄晴余光看了一眼甄铸,心头愈发不悦,但丽人颇有心计,也知道这就是这人的脾性,志大才疏,眼高于顶,但毕竟是自家亲叔。

    想了想,笑着解释道:“四叔勿忧,侄女觉得这是一次卖人情的机会,毕竟人家是军机大臣,以后四叔领兵,不定用得着,再说,他应允了侄女的。”

    “他怎么应允着你?”甄应嘉诧异问着,并不相疑。

    可以说甄家和楚王都没有人怀疑过甄晴的不贞问题,因为甄晴从小就是骄傲的公主,怎

    么可能红杏出墙?

    甄晴也不好说两人珠联璧合之时,那人在耳畔答应着自己,柔声道:“永宁伯许也是知晓江南官场势力盘根错节,这才想着与咱们家联合,借咱们家的力,将江南大营整饬一番。”

    毕竟,是心思晶莹剔透的女人,离了床榻,随着时间过去,倒也渐渐琢磨出贾珩的机心,分明是借助甄家撬开江南大营的整顿事务。

    甄应嘉默然片刻,说道:“他能开出什么条件?”

    虽然知道太上皇经过今天春恭陵一事,将来恐有不忍言之事,需要及早为未来之事做着打算,但一下子也下不了这般决心,突然就与江南这些将门侯府反目。

    甄晴柔声道:“他说整饬江南大营,给二叔、四叔他们留个好差事,将来如用到水军讨虏的时候,也能用着二叔、四叔,等立了大功,封侯封伯也是有的。”

    嗯,后面的封侯封伯的话是她现编的。

    如那混蛋所言,等立了功劳,将来太上皇和老太君相继离去以后,甄家的劫难纵不能全消,也留下一丝起复的机会,当然如果她当了皇后,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

    “好大的口气。”甄铸冷笑一声,面色带着讥讽。

    真是时无英雄,徒使竖子成名!

    想他甄铸,幼年习武,熟读兵法,就因为担任了半年废太子的侍从武官,这辈子就毁了,自此被老太君一直压着,让他去守着一堆破船在南省屈居人下,一家四个人,除了二哥不喜做官,就属他的官最小。

    甄应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因为年幼之时为自家老母亲宠溺过甚的四弟,呵斥道:“四弟,不可妄言。”

    “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这时,从外间屏风中,在一众嬷嬷的搀扶中徐徐走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拄着龙头拐杖,眼角带着皱纹的面庞上见着严肃之色,只是走路都有几分不稳,刚刚说完,就是咳嗽了几声。

    此外,身旁还跟着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韶的夫人孙氏,此外还有甄韶以及甄铸的女儿,甄兰以及甄溪。

    两个丫头年近及笄之龄,韶颜稚齿,都是着荷花素色长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丫髻,只是裙裳袖口、领口之上是红牡丹刺绣,一个则是白牡丹淡刺绣。

    姐姐甄兰艳丽妩媚,桃腮红唇,好似红牡丹,妹妹甄溪温婉清丽,肌肤如雪,好似白牡丹,五官容貌乍一看,颇有几分相似。

    其实有些像是甄晴和甄雪的青春版,但天真娇憨,俏皮可爱之处,颇有许多不同。

    “母亲。”甄应嘉连忙从太师椅上起身,向前搀扶,问道:“母亲身子骨不舒服,怎么不去歇着?”

    甄老太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听你们几个议事,你们担心老身伤神,只好过来听听我甄家生死存亡的事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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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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