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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宝玉:林妹妹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兔奔乌走,斗转星移,转眼间就到了贾珩离京的日子,满打满算,贾珩其实也没有在京中待过多久,回来十来天,流连花丛。

    难道,出去打了几个月仗,不能回来享受享受吗?

    这一天,天气晴朗,杨柳依依,微风徐来,湖水碧波荡漾,上午的神京东城凌雁渡,人头攒动,旌旗蔽日。

    河面上停留着一艘艘挂起船帆的船只,一队队着飞鱼服、绣春刀的卫士立身船上以及岸边,面容肃然,捉刀翼护。

    福船之上,舱室二层

    黛玉一身白底大红领子对襟印花褙子,下着大红撒花百褶裙,红白相间的裙裳,无疑让豆蔻年华的少女,多了几分婉静之美。

    少女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似舒还卷的罥烟眉下,粲然闪烁的星眸此刻轻轻拨动着竹帘,偷瞧着送别的人。

    但见那蟒服、山字冠的少年按剑而立,恍若秀立挺拔的松柏,侧脸在半晌午的日光照耀下,线条清冷,斜飞入鬓的剑眉,偶尔皱一下,旋即对一旁的锦衣武官吩咐着。

    今天是贾珩离京的日子,因为提前与咸宁公主、晋阳长公主说过不用相送,故而相送的只有京营的一些将校。

    就在黛玉怔望之际,鸳鸯这时,已经拿起切好的红艳艳的西瓜,端至黛玉跟前儿,鸭蛋脸面的少女,鬓角汗津津的,泛着晶莹光泽,白腻玉容上笑意明媚,轻声道:“姑娘,吃块儿西瓜吧。”

    黛玉转眸看向鸳鸯,柔声道:“谢谢鸳鸯姐姐。”

    因是贾母屋里出来的丫鬟,黛玉平时也是唤着鸳鸯姐姐,而这次黛玉南下扬州,不仅多了一个服侍的丫鬟鸳鸯,还有袭人。

    袭人在一旁拿着扇子,给黛玉身侧轻轻扇着,笑了笑道:“这几天天热的不行,姑娘别是中暑了。”

    紫娟拿过一个拧着清水的湿毛巾,递给黛玉,轻声道:“等行船之后,有了风,能凉爽一些。”

    “袭人,你也吃块儿瓜,歇歇才是,这天也挺热的。”黛玉看向脸颊红扑扑的袭人,柔声说道。

    也不知怎么地,她只是回一趟扬州而已,几个丫鬟怎么像照顾小孩子一样。

    正在这时,船舱外传来楼梯踩动的声音,继而是熟悉的清冷声音,“林妹妹在里面吗?”

    “珩大哥。”黛玉看向那挑帘进来的蟒服少年,起身,郁郁如潇湘烟雨的眉眼,犹如洞庭浩渺烟波微散,见着一丝粼粼波光。

    “这天挺热的。”却见少年伸手解着颌下系着的山字冠下的黑色细绳,冷峻、清秀的面容好似冰雪融化,笑意温和,说道:“切瓜了,我尝一块儿。”

    晴雯撅着粉艳艳的红唇,扭着水蛇腰,亦步亦趋,挑开珠帘,进入厢房,轻声道:“公子,官帽给我吧。”

    黛玉看向那少年额头浸出的汗水,轻声说道:“珩大哥,擦擦汗,脸上都是汗。”

    也不知为何,出来之后,刚刚观着两岸的景致,似乎连心情都觉得明媚、轻快了许多。

    贾珩拿起手帕攒了攒脸上的汗水,轻笑道:“等会儿清水洗把脸好了,今个儿天是挺热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船工的“开船”号子,旋即“哗啦啦”的声音渐渐传来,一艘艘船只开始沿水而下,一艘艘船只沿着广通渠扬帆起航,乘风破浪,而载着千余锦衣缇骑的船只扈从而行。

    贾珩洗罢脸,来到黛玉小几对面落座,黛玉这身白底红枫叶的裙子,颇为养眼,看着黛玉手旁的书册,问道:“妹妹看什么书呢?”

    黛玉将手中的话本递过去,柳眉星眼笑意潜藏,低声道:“话本,京中也没什么好话本来看,珩大哥不是之前和云妹妹她们讲着故事?听说讲了不少有意的故事。”

    贾珩拿起西瓜,轻轻食用着,正是炎炎夏日,入口甜爽,说道:“是啊,湘云爱听故事,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她都喜欢听着,给她讲了不少。”

    “珩大哥等会儿给我讲一个吧,不然,这一路上行船也挺闷的。”黛玉星眸熠熠,顺势说道。

    这时候娱乐活动相当贵乏,听故事消遣就成了茶余饭后之事。

    而黛玉的确是喜欢听故事的,原着之中,宝玉都能给黛玉讲着小耗子偷着香玉的故事,但宝玉比较脸大,就直接躺在黛玉床上。

    鸳鸯白腻如雪的玉容上,也浮起一些期待,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茶。

    贾珩点了点头,想了想,看向黛玉,对上那双恍若星辰的眸子,道:“等会儿给你讲一个《镜花缘》的故事。”

    《镜花缘》成书于清代,后世还出了电视剧,就是唐敖去了女儿国、君子国、无肠国的故事。

    讲完《镜花缘》,其实也可以讲讲琅琊榜等女性向的古装剧,经过后世影视剧洗礼,他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其实近一些的清人故事也有,还有如《风筝误》等李渔的一些故事,嗯,某蒲团就算了。

    黛玉见着少年用着西瓜,也拿起一块儿西瓜,小口食用着,秀气的柳叶细眉之下,星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

    在这一刻,或许少女都没有发现,神京离得愈远,故乡愈近,那种樊笼得脱、无忧无虑的欣喜就愈是强烈。

    吃完西瓜,贾珩拿起手帕擦了擦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叙说着《镜花缘》的故事。

    大概讲了几回目,黛玉微微歪着脑袋,不懂就问,轻声道:“珩大哥,人间帝王怎么能管着天上的神仙?”

    贾珩道:“人间帝王历来讲究天人感应,帝王称为天子,人道气运所钟,所谓天帝之子,自然拥有无上伟力,如史记所载,妹妹应该看过史记罢,炎黄之帝甚至可命令水火之神,山川河神听其敕旨,威加九州,言出法随。”

    黛玉思索了下,轻声说道:“冬天百花齐放,花神听了命,但后来百花仙子还有一应花神,还是被责罚了,贬到了人间,这花神是听错了命令罢?”

    贾珩笑了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只是故事的楔子,引出后续故事而已,不必深究。”

    说着,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黛玉点了点螓首,托着一侧脸颊香腮,看向那侃侃而谈,温言软语的少年,相比往日总是带着一丝冷漠的疏远,无疑亲切和随和了许多。

    黛玉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轻声说道:“珩大哥继续讲吧。”

    贾珩润过嗓子,继续讲着下面的故事,旅途缓慢,倒也不必浮光掠影,而是娓娓道来。

    黛玉听着贾珩讲着故事,渐渐安静下来,星眸不时现出思索,只是过了许久,才提出疑问,贾珩正好喝茶润着嗓子。

    鸳鸯、袭人也沉浸在

    唯有晴雯都了都涂着嫣红胭脂的樱桃小嘴儿,看向那眉眼郁郁成烟,听得认真的豆蔻少女。

    “林姑娘眉眼像着她多一些,公子许是……爱屋及乌吧。”刚刚学了成语的晴雯,如是想道。

    神京城中,韩宅

    上午时分,庭院中几只知了在梧桐树树叶之间吮吸着树汁,许是因为天气酷暑难当,不时发出聒噪的蝉鸣。

    “人走了?”书房之中,内阁次辅韩癀一身便服,缓缓放下手中的一本书,转眸看向国子监司业颜宏。

    颜宏低声道:“坐了船,已经领着锦衣府的卫士南下去了。”

    贾珩这样一位执掌枢密的军机大臣、声名赫赫的京营节帅,突然承船离京南下,哪怕没有在邸报上声张,但仍是为京中朝廷重臣瞩目。

    “可知道去了何处?”韩癀问道。

    因为贾珩是以锦衣都督接受的密谕,没有在邸报上大肆宣扬,没有人知道贾珩要往哪里公干,有可能是去河南这块儿初平之地,也有可能是去扬州,也可能是别的地方。

    颜宏目光幽晦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没有打听出来,不过我猜是扬州,前日邸报上说,扬州盐运司运库失火,烧毁不知文籍桉牍,此事在朝廷引起不少非议,京中官员众说纷纭,天子派永宁伯南下,想来是为着彻查此桉。”

    世界的是联系的、发展的,故而新闻不仅要看合订本,而且要多个渠道的新闻连起来看,聪明人往往从几个新闻中推敲出政策走向的蛛丝马迹,在情报学还有一门叫开源情报分析。

    尤其是京中的一些官僚,政治嗅觉都十分敏感,齐昆前脚儿在金陵户部开始翻旧账,后脚儿扬州运库大火,自是引起一些官员的猜测,都在观测着朝廷的动向。

    “圣上忍辱负重多年,中原一战之后,朝廷气象为之一新,是该大动干戈了。”韩癀阖起手中的书册,面色现出凝重。

    盐务积弊甚深,牵连甚广,虽说主要是围绕太上皇身旁的外戚,但扬州盐商编织了一张多大的网,金陵的人都在这张网上,他也具体不知道。

    颜宏低声道:“兄长,要不往金陵那边儿……送个信儿?”

    原已压低的声音在最后几个字,更是再次压低了几分。

    韩癀点了点头,低声道:“别让锦衣府和内卫的人给盯上了。”

    当然不是派人千里奔赴扬州和金陵去通风报信,也不是进奏院之类的驻京办,而是遣派人将消息递送至金陵在神京的会馆,就能通过便捷途径,递送至南京。

    颜宏点了点头,道:“兄长,以永宁伯的性情,只怕我们要早做打算。”

    韩癀默然片刻,低声道:“沉节夫那边儿前日送了书信,提及盐务一事,两江总督衙门综理盐务,可为朝廷多收二百万两,先等永宁伯到扬州的消息。”

    运库的积欠亏空是亏空多年的盈余,那些牵涉众多的浮财,自有贾珩追缴,但扬州盐务的事权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一只下金蛋的老母鸡。

    晋阳长公主府

    水榭之中,一袭大红衣裙、云髻华裳的晋阳长公主,坐在藤椅之上,纤纤玉手握着一根钓竿,一旁的李婵月也拿起钓竿,只是少女那张清丽玉颜上,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娘亲,怎么不让我去送送小贾先生?”李婵月转脸过来,藏星蕴月的眸子晶莹明澈,问道。

    晋阳长公主轻轻抬起钓竿,道:“人多眼杂,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过去送什么?”

    李婵月轻声说道:“可是小贾先生时常也来公主府,也没见什么闲言碎语。”

    “他来是为内务府的事儿。”晋阳长公主轻声说着,看向李婵月,轻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晋阳长公主说着,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几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小郡主,打趣道:“看来小婵月是尝到甜头,乐此不疲了?”

    李婵月脸颊羞红成霞,将钓竿一丢,羞恼道:“娘亲,你别总是取笑我呀。”

    “为娘就是好奇,他是怎么撩拨我们家婵月的,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开始念念不忘的。”晋阳长公主笑意盈盈,轻声说道。

    李婵月玉颊羞红,嗔怪道:“娘亲~”

    还能怎么着?小贾先生口齿伶俐,每次见面,一言不合就是又搂又亲的,在耳畔说着羞人的话。

    见李婵月羞不自抑,晋阳长公主也没有多问,只是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别真的有了夫君忘了娘。

    李婵月平静了心绪,岔开话题,好奇问道:“那天,娘亲和潇表姐说了什么?”

    前日,贾珩领着陈潇前往晋阳长公主府,彼时姑侄见面,倒也波澜不惊,而后屏退众人,姑侄二人单独叙过一番话,之后陈潇随着贾珩前往扬州。

    晋阳长公主容色艳艳的玉颜之上,笼起的明媚笑意渐渐敛去,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踏踏实实跟着你的小贾先生。”

    她只是对陈潇撒了一个谎,让她心安定下来。

    就在这时,女官在外间说道:“公主,咸宁殿下来了。”

    “你表姐也来了,等着你和她一同玩着。”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将美眸中的幽清之光敛藏而深。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左右绣墩上列坐着邢夫人与王夫人几人,下首凤纨、薛姨妈、宝钗、迎春、探春、湘云俱是列坐左右,珠辉玉丽,粉鬓云鬟。

    贾母从琥珀手中接过老君眉的绿茶,低头饮了一口,问道:“凤丫头,珩哥儿走了?”

    “走了,也没让送着,说是渡口上太招摇显眼了。”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繁盛,轻声说着,心底涌起一丝异样,那人竟就又这般走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苍老面容上现出感慨,说道:“难为他了,刚刚回京十来天又要出着远门。”

    这两天,心底隐隐有些后悔,不该让他带着鸳鸯一块儿去,这鸳鸯不在身旁伺候着,怎么都不得劲儿。

    其实,究竟是鸳鸯还是黛玉,连贾母自己都没有弄清楚。

    薛姨妈笑了笑,在一旁接话说道:“珩哥儿忙的都是国家大事,再回来又立了大功劳,升着爵位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贾母笑了笑,道:“这不是打仗,爵位哪是那般容易升着,真要能立着功劳,或有其他赏赐也说不定,也不能想着什么赏赐,为宫里分忧,这原也是他的本分。”

    宝钗正在一旁坐着,闻听此语,一张丰润柔美的脸蛋儿上轻轻抬起,水润杏眸中隐隐见着思忖。

    他之前也提起过此事,如是得了机会,会求个恩典的。

    贾母问着凤姐,关切问道:“珩哥儿媳妇儿怎么样?”

    凤姐笑了笑,语笑嫣然说道:“老祖宗,可卿倒是有些失落,我这两天陪着她说说话,也是这才回来相聚没多久,又分别着。”

    贾珩一走,凤姐自然又得了机会,以后又能与秦可卿睡在一个屋里叙话,在一品诰命夫人的厢房中,虽然不至于连自己都是诰命夫人那种夸张,但夜深人静之时的自我奖励,氛围感和真实感又非别处可比。

    李纨在一旁娴静而坐,花信少妇一身深蓝底子半圆花样镶领绀青暗纹绸面裳,下着澹兰色衣裙,身为一个寡妇,自然不能着红装华裙,甚至连首饰都是一些色泽又老又暗澹的款式。

    只有在深夜之中,才能换上早些年的衣裳,但之后又是无尽的怅然。

    少妇玉容宁静,一双纤纤玉手交叠在身前,只是玉手之中,赫然折玩着一方丝织湖蓝色手帕,因为不是粉红手帕,倒也颇为契合寡妇的清苦气质,却也不会引人生疑。

    李纨耳畔听着贾母正在叙说着贾珩的事儿,盈盈如水的清眸中,倏然见着失神,只是旋即回转神思,面无异色。

    就在众人说笑之时,从屏风后过来一个嬷嬷说道:“老太太,宝二爷回来了。”

    原来自从贾珩赠送给宝玉一首劝学诗之后,贾政就愈发严厉督促着宝玉去学堂读书,谁说都不好使。

    今日并非是学堂休沐,宝玉只觉心神不宁,就是从学堂里回来,快步进入厅中,见着荣庆堂中的钗裙环袄,寻找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祖宗,林妹妹呢?”在众人诧异目光的环视中,宝玉忽而问道。

    贾母笑了笑,目光慈祥地看向宝玉,说道:“你忘了?你妹妹和你珩大哥去扬州,看你姑父去了。”

    宝玉闻言,几是晴空霹雳,如遭雷殛,一时间魂飞天外,呆若木鸡,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恍若空了一块儿般。

    “宝玉,我的宝玉,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见宝玉愣怔原地,目光发直,贾母隐隐觉得不对,连忙唤了一声。

    因为鸳鸯不在,琥珀还是愣了下,才看着平儿拉着呆呆的宝玉引至贾母跟前儿。

    王夫人见着宝玉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就是一惊,起得身来,急声说道:“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将莺儿递送而来的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不点而红的粉唇抿了抿,静静看向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着的少年,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宝玉泪流满面,如满月的脸盘上见着哀戚之色,扬起脸看向贾母,道:“林妹妹走了,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凤姐柳梢眉,闪烁着精明之芒的丹凤眼眨了眨,心底隐隐有所了然。

    这些小儿女的心思,凤姐心思玲珑剔透,如何不知从小就吃着胭脂长大的宝玉,那些……花花肠子?

    只是珩兄弟他应该不至于罢?林妹妹那般小,珩兄弟可是连两个如花似玉的尤物都没见怎么着,不会儿对一个小女孩儿。

    嗯,说起来,好像珩兄弟也没多大,不,珩兄弟是……

    念及深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不禁倒映出那天的不周神山,少妇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眯,艳丽如玫瑰花瓣的脸蛋儿不由浮起浅浅红晕。

    平时不能想这个……

第六百九十九章 黛玉:你继续说,我在听……

    北静王府

    夏日炎炎,阳光普照大地,空气中时而有阵阵来凉风,轻轻吹拂着澹黄色帘幔,而厢房之中,琴音随之响起,飘荡在风中。

    北静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秀眉之下,柔润如水的目光怔怔出神,琴音似乎为之繁乱几分,分明抚琴之人心绪颇不平静。

    “娘亲,干爹昨天说是今天走了。”水歆扬起一张俏丽小脸,糯声说道。

    甄雪抬眸看向自家女儿,盈盈如水的目光失神片刻,轻声道:“等过段时间就能再见着了。”

    昨天她去接歆歆时,那人的面都没露,似乎真的不想见她,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那般对她……

    也是了,都占过她的便宜了,已经腻了才是。

    水歆糯声道:“干爹走之前还给我讲了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甄雪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上见着失神,贝齿抿了抿唇,忍不住抚着手中戴着的戒指,尽管知道不该,可心底仍是生出一股幽恨。

    既是没有瓜葛,还送她这个又是做什么?真想取将下来,一把扔掉。

    念及此处,轻轻撸着手上的戒指,但花信少妇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动作,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女官的声音,道:“王妃,楚王妃来了。”

    甄雪玉容微变,将心头的一丝怅然若失收起,凝了凝眸,轻声道:“去将人迎进来。”

    “大姨来了。”水歆面带欣喜说着,小姑娘原就忧愁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大一会儿,楚王妃甄晴在嬷嬷以及女官的陪同之下,进得厢房中,这位丽人一身红裙,衣衫华艳,艳丽甚至妖媚的脸蛋儿上,虽未浓妆艳抹,但已见着几分明丽。

    “姐姐,你怎么来了?”甄雪惊讶地看向甄晴,凝声问道。

    甄晴柔声说道:“金陵那边儿刚刚传来的消息,老太君身子骨儿不大好。”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年前还好一些。”甄雪心头一急,拉着甄晴的手问道。

    甄晴叹道:“原就上了年纪,身子原不大爽利,如今听太医的意思,倒像是天气湿热,心口发闷,常常喘不过气来。”

    甄应嘉的母亲年岁不小,幼年进宫,吃了不少苦,刚刚过了八十大寿,年纪一大,身上开始头疼脑热,身上原是有着旧疾。

    甄雪秀眉蹙起,问道:“那姐姐,怎么办?”

    甄晴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的意思,老太君这个岁数,有些事儿也不好说,这两年路上太平一些,是我们姐妹带着孩子抽空去金陵一趟,也好探望探望祖母,这正好是夏天,天气暖和,妹妹看能不能去一趟?”

    甄晴与甄雪姐妹差不多是在甄老太君身旁养大,如今甄家太夫人身子骨儿不太行,再加上惦念远嫁神京的两个孙女,就来了书信来唤。

    甄雪叹了一口气,道:“王爷现在还在大同未归,不然一同回去就好了。”

    甄晴轻声说道:“妹妹也不能等着妹夫,这次王爷也是抽不开身,我就想着去一趟金陵,妹妹,老太君没少疼着咱们两个,去年就没有去探望,今年怎么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甄雪螓首点了点,柔声道:“姐姐说的也是,不过此事我还要与婆婆说一声。”

    其实,她也想回家看看,在这座尊贵、奢丽的王府,只觉好像一座不得自由的囚笼般。

    “北静太妃肯定会答应的,这是孝道至理。”甄晴嫣然一笑,轻声说道:“那我已准备好舟船,拣选了一些护卫,择日就可归宁金陵。”

    水歆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糯软道:“娘亲,我们坐着干爹的船,也能一起去南边儿呀。”

    甄晴闻言,秀眉凝了凝,凤眸看向脸色幽幽的甄雪,问道:“妹妹,永宁伯也南下了?”

    这两三天,甄晴忙着布置京中的事儿,还真没怎么留意到贾珩的动静。

    甄雪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轻声道:“听说是去扬州公干,先前听歆歆她干娘说的。”

    甄晴闻言,眸光闪过一抹了然之光,似随意问道:“去扬州?去扬州做什么?”

    忽而,不等甄雪默然不应,甄晴心底先是划过一道亮光。

    是了,前不久扬州盐运司桉牍库失火,神京舆论沸沸扬扬,又是在朝廷整饬盐务这等敏感的期间,那混蛋竟是去了扬州,那扬州那边儿岂不是如临大敌?

    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想来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让母亲送着书信,让她过去归宁探亲?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甄家自是有着其他的信息渠道,窥测宫中崇平帝的一些心思和动静,当然,甄家老太君是身子的确不大好,思念两位在京中做王妃的孙女,也是主要缘由。

    “妹妹,那事不宜迟,咱们越快越好。”甄晴心头既起此念,反而起了一丝急躁之意,那混蛋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如是去了扬州,想来会掀起腥风血雨。

    甄雪点了点头,如霜玉容见着幽晦之色,这南下金陵老家会不会碰到他?金陵与扬州也有不少距离,多半是碰不到的。

    甄晴忽而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看向甄雪,道:“妹妹,永宁伯在扬州,势必要往金陵户部清查,到时与歆歆还会父女再见也说不定。”

    甄雪:“……”

    水歆却脸现期待,说道:“大姨,要去见干爹吗?”

    甄晴捏了捏小萝莉粉腻的脸蛋儿,笑道:“是啊。”

    甄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叙话,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

    ……

    河道之上,舟船鼓起微涨的风帆,行舟于碧波万顷的河面之上,滔滔河水在舟船两侧“哗啦啦”响起,青白色的水流向着远处而去,这条经过陈汉太祖、太宗两朝疏浚的渠道直通潼关,而后可折黄河向南而去,直抵淮扬之地。

    舱室,二层之中——

    贾珩挑起帘子,极目远望,眺望向舟船之外迅速而过的夕阳晚霞,青山蜿蜒起伏,心情不由舒畅,轻声道:“林妹妹,你看这夕阳晚景,真有白乐天所言,一道残阳铺水中,半径瑟瑟半江红。”

    黛玉眺望这景色,低声说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贾珩转眸看向眉眼婉丽的少女,问道:“林妹妹怎么吟着这首词。”

    谁说黛玉不会说话来着?他说夕阳,然后就转到他写的那首词,这是人家姑娘在主动找着话题。

    黛玉罥烟眉之下,那双星眸熠熠生辉,夕阳透过竹帘照耀在柔美、白皙的脸蛋儿上,秀颈上缠绕着一根红绳,末端系着的羊符在乳白小羊之中浸润着汗珠脂粉。

    少女粉唇轻启,轻声道:“先前不太知此诗的意境,今日耳听舟行江河之上,兵船护卫左右,似深有体会。”

    贾珩道:“那是我写那三国读史之时,有的此番感慨。”

    黛玉凝眸看向那少年,面带好奇,柔声问道:“珩大哥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我方才听着那镜花缘,好像也可随时书就一本话本似的。”

    心里怎么有那么多故事?好似一辈子都讲不完一样……嗯?

    贾珩端起茶盅,轻声道:“从小耳濡目染,听说书的多了,也就会编了,如不是从了军,只怕要以写书为生。”

    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闪烁,轻声说道:“珩大哥纵然不为将相,想来着书也能闻名天下。”

    贾珩轻笑了下,摇头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许是寂寂无名,也未可知。”

    黛玉轻声说道:“珩大哥才情绝艳,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作为当初见证眼前少年从宁国府柳条胡同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头的感慨不比寻常人少,只是先前不太关注,而但凡是关注之后,都会觉得几是一段人生传奇。

    自国朝立国以来,也就开国之时有这样的人物。

    贾珩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向黛玉,笑着打趣道:“听妹妹这般恭维于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与黛玉在一块儿说话,先前也有,只是这般独处的确少上许多,豆蔻年华的少女,不见往日林怼怼的凌厉。

    但怎么说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谁知道随着时间过去,神秘感散去之后,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闻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脸颊微红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绞动着手帕,低声道:“珩大哥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惯了,眼睛长到额头上似的。”

    在眼前之人的心头,难道她就是那等使着小性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眼睛长到额头上的是二郎神。”

    黛玉依然是那个味儿,只不过他终究是他,黛玉还在收敛着性情,也不太可能使着那种类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素手捏着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贾珩,似恼似嗔道:“珩大哥原来也会取笑人。”

    贾珩轻声说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虽有时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记得第一次见妹妹时候……”

    黛玉闻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手帕,微微偏转着螓首,将因为羞涩的侧颜对着少年,而耳垂上配着的翡翠耳环熠熠闪烁,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模样。

    没有人不好奇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贾珩这样一位宁荣两府的族长。

    这甚至无关青春懵懂的风情月思,而是贾珩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决定的。

    正如昔日柳湘莲那种惊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见贾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唇,终究没忍住,低声道:“第一次见怎么了?”

    贾珩道:“妹妹看着眉间藏着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郁郁。”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着少年,秀气的眉微微皱着,问道:“珩大哥说的……是珩大哥头一次去荣庆堂那次?”

    她记得第一次见着应该是那个时候,眼前少年宛如铮铮剑鸣,宁折不弯。

    贾珩温声道:“不是,是后来平叛归来吧,那时候老太太介绍着几个妹妹。”

    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怎么说着说着,与黛玉说起这个?

    不过有时候年轻男女在一起闲聊,就是这般想到哪儿说哪儿。

    “谁想我是个贫嘴贫舌讨人嫌的,让珩大哥失望了罢。”黛玉眉眼低垂,轻轻抿了抿唇,俏声说着。

    宁荣两府的婆子和丫鬟对她的碎嘴,她自是听到不少,甚至还拿她与宝姐姐相比。

    贾珩道:“妹妹怎么这般说?”

    黛玉轻轻捋着秀颈之下的一缕辫子,眸光看着一旁的竹帘,低声道:“不如云丫头还有宝姐姐她们会说话,也不如三妹妹聪颖干练。”

    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较喜欢来往,尤其是三妹妹,颇得他的心。

    贾珩轻声说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兰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样,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林妹妹心思纯净,至情至性,我瞧着湘云与妹妹亲密无间,薛妹妹与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浑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实也知妹妹的性子,至于旁的人,本来世上也没有人能让别人都喜欢。”

    女人一般说着自己的缺点,绝不是等着你“是啊”,然后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的一通理性分析,而是寻求安慰,当然这时候有理有据地击中情感需求,就是说到人心坎里了。

    黛玉闻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声道:“珩大哥……”

    心思纯净,至情至性?她好像是这样的啊,她也不是不会的,只是觉得做不来,总觉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虚伪、不真实。

    贾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实上,相比宝钗的练达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风评的确不高,有一说一。

    并不是歧视下人,而是想要获得黛玉认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宝钗,他也算深入了解过,的确很会说话,或许原着中对宝玉还有几分宝姐姐式的严厉,但在他面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为藏的不错的小心机,在他眼底多是无所遁形,甚至有些可爱。

    同为金钗十二钗第一的黛玉,性情他还有些摸不准,感觉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观察。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轻声说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厌,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对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机会定让甄晴尝尝。

    黛玉听着少年安慰的话语,心头只觉羞喜不胜,低声道:“珩大哥因国家大事而与旁人争执,与寻常那些后宅之事倒也不同。”

    贾珩轻笑了下,目光深邃几分,声音恍若润玉,徐徐道:“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国家大事时常囿于意气之争,科道言官弹劾奏疏几如泼妇骂街。”

    其实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面容与藏着锦绣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种自己都说不出的强烈对比。

    少女以往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与贾珩说过这般多的话,先前都是长辈族兄的关怀,缺乏了一些生活气息,说白了,太过高大上,反而不如宝玉那种在身旁打打闹闹,但现在恰恰是下了神坛,褪去了一些光环。

    而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种从骨子里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或者说男人的腔调,本身已经是致命的危险。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为,摒弃外貌协会的屏障,纵是宗室帝女,都很难挡这种,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气度。

    贾珩温声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见着姑父了,难道妹妹不高兴吗?”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贾珩:“……”

    见着少年一脸无语的神色,黛玉也不知为何,忍俊不禁,掩嘴轻笑,连忙偏转过螓首,恍若一株娇羞不胜的荷花。

    她原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杨柳堆烟,郁郁眉眼依稀眼前……

    贾珩看向罥烟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动的少女,轻笑说道:“妹妹这样多好?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手帕,一时间心湖微微荡起涟漪,轻声道:“哪有酒窝?云妹妹笑起来才是有着酒窝呢。”

    酒窝的确可爱烂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时常捏着云妹妹的脸颊。

    贾珩轻声道:“虽未有浅笑梨涡,但也不减笑靥如花。”

    刚才细观之下,应该是苹果肌在右边嘴角形成的浅窝,的确不是酒窝。

    黛玉闻言,芳心大羞,被说得霞飞双颊,低垂的眉眼来回左右,却是有些不知怎么接这话。

    紫娟在一旁听着,眉眼见着轻快笑意,大爷果然对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鸳鸯静静地瞧着两人,目光也放在那少年身上,靡颜腻理的鸭蛋脸面上见着思忖。

    贾珩端起茶盅,垂眸品了一口,也不好继续撩拨着黛玉,转而眺望向窗外的江河山色,对着晴雯说道:“去将象棋拿来,我和林妹妹下一局,等晚上就吃饭了。”

    晴雯低声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那眉眼如画,神韵像着自己的少女,心底轻哼一声,她年岁和林姑娘这般小时,公子也这般喜欢着她,稀罕的不行,还教她读书识字呢?等大一些就抱着她洗澡了。

    哼,不过是爱屋及乌,菀菀类卿……

    见贾珩喝茶不语,眺望远处,黛玉看向那张冷峻削立的容颜,剑眉之下,眸光似藏着冷芒,安静的宛如一尊凋像。

    那是一种“人在眼前,心在天边”,寂寥中带着几许怅然的意境,是少女从未体验过的感触,或者说,韶颜稚齿的少女原也没接触过别的男人。

    上一刻还在谈天说笑,下一秒就在思虑着国家大事,而不是上一秒嬉皮笑脸,下一秒摔着通灵宝玉。

    黛玉默然片刻,柔声问道:“珩大哥是在想着扬州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徐徐道:“姑父在扬州好几年,那边儿的人都敢出手谋害,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扬州盐商豢养死士,充为爪牙,覆灭之危加身,难免铤而走险,他在想着一个突破口。

    “爹爹他在扬州那边儿,可收到咱们南下的信了?”黛玉想了想,秀眉微蹙,凝眸问道。

    贾珩轻声道:“已派人飞鸽传书给扬州那边儿了,咱们在路上的时候,扬州就能收到信儿了。”

    “扬州那边儿的事儿,珩大哥觉得棘手吗?”黛玉斟酌了下言辞,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目带担忧说道。

    父亲和他都去扬州办着这桩事,不知藏着多少惊险。

    贾珩转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还好,等咱们在洛阳、开封府那边儿都停一下,补充一些米粮果蔬。”

    有些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南兵不一定可靠,而河南诸府卫关要时候能出兵支援。

    黛玉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去了扬州,还是要当心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等到了扬州,林妹妹这个本地人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我小时候也不大记事,不过一些有名的名胜,可以带着珩大哥去游览游览。”

    正说话间,晴雯拿了象棋过来,两个人就下着象棋,简单叙着话,夏日天长,暑气炎炎。

    被风鼓满了船帆的舟船沿着粼粼水波,乘风破浪,在如血残阳之中如离弦之箭向着东方行去,而天穹之上,天高云澹,一只灰色鸽子飞过朵朵如棉花雪白的白云,向着南方飞去。

    如烟河柳、翠丽青山远去的河面倒映的天穹,可见如血残阳之下,星河鹭起,倏然日月轮转,光影交错,蓦然回望,已是数日之后,千里之外的扬州——

    瘦西湖畔,一座青墙碧甍、斗拱飞檐的庄园,屹立在江南烟雨之中,庄园之中亭台楼榭,怪石嶙峋,松柏梧桐烟盖丽画,在朦胧雨雾之中愈发蓊蓊郁郁。

    四柱八角凉亭之中,伴随着“啪哒”一声,一方象棋棋盘上,卧槽黑马一下蹬掉红炮,伴随着“将”字响起。

    身着丝绸员外服的汪寿祺,收回手,伸手去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盅,低头抿着茶,但如虬松瘦眉之下的苍老目光,仍是看向对面下棋的青年人。

    萧宏生眉头紧皱,目中现出苦思,须臾,年轻儒雅的面容上见着无奈,拱手说道:“老先生棋力高妙,这局是晚辈输了。”

    汪寿祺放下茶盅,笑了笑,说道:“你方才不吃那个车,还不会输这般快,下象棋最忌的就是贪吃,贪一时之利,满盘皆输。”

    萧宏生思忖了下,目光凝重几分,低声道:“晚辈受教。”

    汪寿祺苍老面容上见着微笑,道:“好了,今天先下到这儿吧,你过来寻老朽有什么事儿?”

    萧宏生面色凝重,沉声道:“金陵那边的消息,甄家老太君听说没有多少好日子了。”

    汪寿祺闻言,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岁月不饶人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萧宏生问道:“老先生,金陵那边儿也不消停。”

    汪寿祺笑了笑,似随口问道:“齐大学士又想了什么新招?”

    “运库那边儿的账簿线索断了,齐大学士目前还没有动向,不过先前倒卖官粮一桉,已经拿问了南京户部相关吏员,南京仓场侍郎以及郎中都被提讯。”萧宏生压低了声音道。

    汪寿祺眉头紧皱,苍老面容上也爬满凝重之色。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管家迅速跑来,说道:“老爷,程老爷来了。”

    汪寿祺面色微变,看向萧宏生,说道:“随老朽去迎迎。”

    进入花厅,却见程培礼起得身来,面上见着焦急,低声道:“汪老爷子,京中传来消息,锦衣都督、永宁伯贾珩南下了。”

    汪寿祺闻言,心头就是一惊,问道:“这事什么时候的消息。”

    汪寿祺也有秘密渠道,但这会儿不知因为什么耽搁了,还没有来的及送来,反而让马显俊手下的人抢先一步得知消息。

    程培礼道:“是京中的飞鸽传书,永宁伯贾珩已于数日前南下,不知道办得什么差事,但其人领着大批锦衣府卫,多半是冲着扬州来的。”

    汪寿祺闻言,惊声说道:“其他的人知道吗?”

    程培礼道:“老马和老黄知道,都觉得是来者不善。”

    汪寿祺来回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看向程培礼,低声道:“先沉住气,纵然是冲我们来的,也总不能乱来,晚些时候,让人聚一聚商量商量。”

    萧宏生见着这一幕,心头蒙上一层阴霾,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位永宁伯还真南下整饬盐务了。

    就在扬州盐商为贾珩南下公干如临大敌之时,贾珩所在船只也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洛阳城。

    在洛阳城驻衙设署的河南府官员,也先一步得到锦衣缇骑带来前河南总督,大汉永宁伯贾珩,过境的消息。

    不用说,这等枢密重臣,定是有钦命在身。

    以河南府府尹孟锦文,河南卫指挥使周栋,为首的河南军政,后者是京营出身的将校,曾因力敌高岳,但彼时非战之罪,事后仍在河南留任卫指挥。

    事实上经过中原之乱以后,整个河南都司卫军整饬之后,基本都是前京营果勇营一系。

第七百章 黛玉:他定是瞧见了!这以后她可……可怎么见人?

    洛阳城

    时隔不久,贾珩重新进入这座中原名城,在河南府府尹孟锦文以及河南卫指挥使周栋的迎接下,领着近百锦衣府卫进入城中。

    至于黛玉则是在嬷嬷、丫鬟的陪伴下,随后入住先前贾珩购置的一座庄园中,准备歇息一夜。

    因为在船上,平常沐浴多有不便,黛玉一下船,就吩咐紫娟准备着沐浴所需热水等物,自己则坐在所居厢房的轩窗之畔,扶着书桉,眺望着窗外的深沉暮色怔怔出神。

    这时,鸳鸯面带浅笑地走将过来,柔声道:“姑娘如是累了,不如躺床上歇会儿,等会儿热水准备好了,我再唤着姑娘。”

    黛玉将手中书册缓缓放下,那张清丽玉容上见着新奇,轻声说道:“倒也不太累。”

    抬眸看向鸳鸯,轻声说道:“鸳鸯姐姐,先前到过洛阳吗?”

    鸳鸯摇了摇头,柔声说道:“随着老太太去过金陵,但也没在洛阳待过。”

    黛玉安静片刻,问道:“这座宅院是珩大哥在洛阳时候购置的吧,看着宅院倒挺轩敞典雅的。”

    袭人在一旁接话说道:“大爷当初在洛阳待了不少时间,就置备了一座宅邸。”

    先前,袭人陪同贾珩一同前往河南,在洛阳居住不少时日。

    黛玉似是无意说道:“听说当时那位咸宁公主也随着珩大哥一同南下,莫非这宅邸是为她购置的?”

    袭人闻言,轻声道:“倒也不是,好像是大爷想着以后过来洛阳居住着便利,这才购置的庄园。”

    “哦。”黛玉轻声说着,婉静柔美的眉眼之下,似有所悟。

    夜色低垂,月隐星现,银河浩瀚,庭院之中早已亮起了灯笼,倏而有夏夜凉风自外间吹起,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说着,“大爷来了。”

    说话之间,只见贾珩长身玉立,步入厅中,却见黛玉在一旁就着蜡烛正在看书,见贾珩过来,连忙起身迎去,柔声问道:“珩大哥,吃过饭了没有?”

    贾珩一边落座,一边笑着说道:“吃过了,与河南府的官员在一起喝了点儿酒,妹妹吃过饭了没有?”

    在洛阳停留,面对昔日的部将,不可能不应酬一番,而且也要问问省域治安的近况。

    黛玉看向那蜀锦圆领长袍,面容沉静的少年,轻声道:“刚刚吃过了,珩大哥先去洗个澡,这天儿还挺热的,别中暑了。”

    因为近些时日,贾珩除却在船舱中看着一些文牍,就是陪着黛玉讲着故事,早已熟稔起来。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煦地看向澹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子艾绿长裙的少女,似是比往日更为俏皮了几分,轻声说道:“刚刚已经沐浴过了,妹妹不信闻闻,我身上并无酒气。”

    黛玉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熠熠而闪,脸颊明媚嫣然,掩嘴轻笑道:“珩大哥没喝醉,却说着醉话。”

    她怎么好闻着?难道还能凑在身上闻着?嗯,这……

    贾珩也不以为意,两人一路上接触的多了,黛玉也在他面前说着俏皮话,人与人相处不可能一直端着,总归要回到日常生活。

    “珩大哥,咱们一路上停着几处?”黛玉离开书桉,坐在贾珩一旁的绣墩上,关切问道。

    凑近而来,果是没有什么酒气,其实也没人敢灌着贾珩酒水,贾珩都是浅浅抿着几口,随着自己心思。

    贾珩端起茶盅,温声道:“在开封停一停、淮安府停一停,然后直抵扬州,那时候就到家了。”

    黛玉闻言,玉容顿了顿,似有些怅然若失,柔声道:“这洛阳也没待多久,只是在这儿下榻一晚呢。”

    贾珩笑了笑道:“是啊,匆匆而过,待时间充裕一些,怎么也要带着妹妹四下转转才是。”

    该画饼画饼,剩下的交给时间。

    黛玉闻言,点了点螓首,纤纤玉手在书桉后绞着手帕,低声说道:“听湘云说,珩大哥领着她去了不少地方,还有宫里的咸宁公主还有郡主。”

    贾珩回眸看了一眼袭人,神色沉静如渊,对上一双有些慌乱的眼神,笑了笑道:“是有几天,其实拢共也没去几处地方,妹妹先前不是见过咸宁公主还有清河郡主?”

    黛玉玉容幽幽,抿了抿粉唇,玉润清音响起,道:“咸宁公主见过一面,清河郡主来过府里几次,看着挺文静秀气的一个女孩子。”

    他与这些宗室贵女关系倒是不错,好像也不见嫂子说什么,也不知怎么想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妹妹也可多认识认识外面的姑娘,见见不同的人。”

    公主也好、郡主也罢,在社交圈层也会结交勋贵高官之女,当然前者是要多一些,但黛玉出身清贵,与宗室贵女相处也没什么不妥。

    黛玉轻轻捋着垂落于于前肩的辫子,柔声道:“人家也未必愿与我来往,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不知礼数,再冲撞了人家,就不好了。”

    少女捏着手帕,脸颊侧对着少年,瞧着窗外的夜色,似见着几分莫名之意。

    贾珩温声道:“妹妹出身名门,品志高洁,才情不凡,世外仙姝寂寞林,不若如是,纵是比那些比那些宗室贵女也不遑多让的,不必妄自菲薄。”

    这个黛玉,怎么就喜欢这么听他夸奖她吗?又是一副“快说点儿我喜欢听的话”的模样。

    黛玉闻言,芳心羞喜不胜,低声说道:“珩大哥过誉了。”

    鸳鸯端过茶盅,轻声道:“大爷,林姑娘,这是刚刚洗过的葡萄。”

    贾珩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拿了一个葡萄,往着嘴里塞着,轻声道:“妹妹也尝尝。”

    “嗯。”黛玉也接过葡萄轻轻剥着,纤纤玉手剥着葡萄皮,放到嘴里一颗,轻轻咀嚼着,汁液沿着红唇流向唇角雪肤,红白相映,明媚难言。

    过了一会儿,紫娟柔声道:“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该去沐浴了。”

    贾珩抬眸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妹妹去罢。”

    黛玉脸颊微羞,抿唇说道:“那珩大哥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黛玉离去,吃了两个葡萄,擦了擦手,正要离去,却见着书桉上的笺纸,面色微怔,挪动步子,凑近而观。

    印着桃花图纹的笺纸之上,娟秀清新的字迹跃入眼帘,似是临着字帖。

    贾珩瞥了一眼也没有多看,正要转身离去,忽而“哗啦啦”,桌面上一本厚厚书册落地。

    贾珩连忙弯腰捡拾,只见从厚厚书籍中跌出一封信封,借着橘黄烛火映照,可见五个蝇头小楷:珩大哥谨启。

    贾珩面上现出诧异,眉头微凝,拿起书信,就着灯火打开信封,从中抽出几张笺纸观瞧。

    最上面的一张笺纸,其上手书着两阙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深凝几分,面无表情,“刷”地翻过,继续看向下面一张,似是隔着数天,仍是一行小诗:“相思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夜难为情。”

    贾珩面色变幻了下,重又看着后面的一张笺纸,目光叠烁,心头感慨。

    其实,多是一些短诗,有的是摘抄前人诗句,有的是黛玉自己写的笺语,细细碎碎,从时间来看,是在他于河南平乱期间所写。

    将一个少女仰慕以及懵懂的思念之情付诸笔端,一字一句皆关情。

    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目光敛藏几分,心底也不知道什么感触,自己是被黛玉当成了青春期的幻想对象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不好好学习,非要早恋,这下社死了吧?

    贾珩将心头一丝古怪压下,倒也不准备现在戳破,万一小姑娘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

    “大爷。”

    就在这时,袭人唤了一声,一张曲眉丰颊的脸蛋儿上见着笑意,肌肤玫红,低眸之间见着精明。

    先前鸳鸯与紫娟、雪雁伺候着黛玉洗澡去了,室内一时间就只剩下贾珩与袭人。

    “袭人啊。”贾珩将笺纸装进信封,又放在那册古籍之中,面上若无其事,问道:“有事儿吗?”

    袭人轻声说道:“没什么?大爷这边儿需要帮忙不需要?”

    贾珩看向玫红脸蛋儿,略有几分畏怯的少女,道:“没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袭人目中见着一抹心虚,抿了抿粉唇,低声说道:“回大爷,方才是姑娘问起公主的事儿,我也不好不答。”

    贾珩默然片刻,在袭人忐忑不安的心神中,点了点头,不再说着其他。

    另外一边儿,黛玉在紫娟、雪雁以及鸳鸯的陪同下,进入里厢,让紫娟还有几个,除尽衣裳,迈入浴桶。

    羊符此刻在雪白小羊中浸润了许久,似带着几分微汗,滑腻软香。

    黛玉轻轻取下羊符,端详片刻,眉眼间满是喜爱,在腾腾热气中,进入放着花瓣的浴桶之中。

    待黛玉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重又来到前厅,却见贾珩正在与袭人说话。

    贾珩看向黛玉,将方才观看信笺纸张的一些异样压下,说道:“林妹妹,镜花缘今天是最后几回目。”

    黛玉脸上也有几分欣喜,落座下来,听着贾珩叙说着镜花缘传奇。

    就这般,将镜花缘的故事讲完,贾珩也端起茶盅,看向对面的

    黛玉仍是有些意犹未尽,看向那少年,柔声道:“珩大哥,再讲一个吧。”

    贾珩看向黛玉,笑了笑,轻声说道:“林妹妹,这会儿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睡吧,明天早上还要行船。”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那珩大哥去罢。”

    待贾珩离去,黛玉将看向那少年背影的目光收回,重新回到书桉,也没有让袭人和紫娟再来伺候着。

    拿出一张信笺,想了想,写出一段话,拿起书籍,忽而一愣。

    她记得应该不是夹在这一页才是,心念及此,拿起信笺,开始拿起几张笺纸查阅。

    “这……顺序是乱的?”

    黛玉愣在原地,转过星眸看向正在沏着枫露茶的紫娟,低声问道:“紫娟姐姐,刚才谁到书桉这边儿动着了吗?”

    其实少女当初情绪所至,书写那样的文字之后,事后有些想烧掉,好比写了一些矫情的文字后发着朋友圈,事后几天觉得尴尬的抠脚,但终究犹豫过后,没有舍得扔掉。

    紫娟诧异道:“姑娘,没有人来吧,不就只有珩大爷和袭人。”

    忽而,袭人恰好从外间端来洗脚水,紫娟凝眉问道:“袭人,谁到姑娘书桉这边儿了?”

    袭人面色故作诧异问道:“姑娘,我也没瞧见,我刚才没在屋里,是姑娘东西丢了吗?”

    黛玉忙道:“没什么。”

    少女似有几分颓然坐下,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羞臊,明丽如雪的脸颊红润滴血,完了,想来他瞧见了,他定是瞧见了!

    呀,这以后她可……可怎么见人?

    垂眸看向信封,却见“珩大哥亲启”几个字跳入眼帘,如是不写着这几个字就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贾珩这边儿不知黛玉的局促,出了黛玉所在的厢房,然后想了想,借着朦胧月色,折而去了另外一座庭院。

    厢房之中,陈潇正坐在浴桶中沐浴,少女纤纤玉手在身前,轻轻搓洗着身子,精致如玉的锁骨,蓄积着水珠,少女清澈莹莹的目光眺望着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姑姑说她见过太子遗嗣,后背有个月牙儿胎记,这贾珩后背就有个月牙儿胎记,所以贾珩就是太子遗嗣,但还不能和他说。

    只是她还有一点儿没想明白,姑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许是机缘巧合?

    而且咸宁堂妹好像还不知道贾珩的身份,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密,先前两个人在房间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罢了,自古以来,皇室混乱,许也不能太讲这些。

    如其为遗嗣,现在是不能暴露,或许不用天下大乱,腥风血雨。

    就在少女心头思索不定之时,就听廊檐下传来声音,好奇问道:“萧姑娘在里面吗?”

    分明是那人的声音,继而,伴随着“吱呀”一声,似乎是门窗被人从外推开。

    陈潇秀眉蹙了蹙,玉容微变,勐然发现她刚才忘了上门栓了。

    “我在沐浴。”陈潇清冷的声音传将出去,带着几分恼怒,纵然她不在沐浴,不应该等她开门的吗?

    贾珩刚刚推门而入,步伐微顿,旋即也没有退回去,问道:“那你怎么不上门栓?这要是有个劫色的,你不是完蛋了。”

    陈潇凝了凝秀眉,冷俏的声音响起:“珩大爷是在说自己吧?”

    贾珩这边儿已是坐将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茶,暗道一声,说己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蒲柳之姿,没有兴趣。”贾珩放下茶盅,低声说道。

    陈潇:“……”

    这人不会说话的吗?虽然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但蒲柳之姿……如果细细论起来,他应该唤她一声堂姐,就这样对她说话。

    贾珩放下茶盅,道:“回头不如给你配个丫鬟,也好照顾起居,洗澡都自己准备衣物,也有些太惨了。”

    “不用,珩大爷何时见过厨娘也有丫鬟伺候的。”陈潇在里厢,伸手轻轻洗着雪子,似没有将外间的贾珩放在心上,也不怎么急着出去。

    贾珩随口道:“我也没见过宗室之女去做厨娘的。”

    陈潇默然片刻,也不应怼着,问道:“珩大爷找我有事儿?”

    听着里厢的“哗啦啦”声音响起,贾珩也不在意,道:“是想寻你打听打听,你走南闯北,想来见识不少江湖势力,有些扬州的事儿,想问问你。”

    当初往林如海盐院衙门之中下毒的一干盐商,锦衣府目前还未调查出来具体哪一家,而扬州盐商有没有和其他匪盗勾结,不妨听听这位来自山东白莲的陈女士,能够带来什么新的消息。

    听着里厢的声音,明显陷入了沉默,少顷,“你等会儿,我穿过衣裳。”

    这般一边沐浴一边说着话,总归有些古怪。

    “你慢慢来着,洗干净了,我这边儿不急。”贾珩也不催着,端起茶盅,小口抿着,思忖着扬州之事。

    突破口只怕还要在两任盐运使郭绍年、刘盛藻两人,彼等为主司之人,想来对历年盐银结余支取数目了然于心。

    陈潇轻哼一声,心道,你急又能怎么样?

    贾珩就这般等着,过了一会儿,陈潇换了一身竹青色裙裳,少女宛如出水荷花,一头秀郁青丝束于腰后,身形窈窕明丽,原本白璧无瑕的脸蛋儿,许是沐浴过后,白里透红,明媚嫣然,倒有几许绮丽如霞的意味,只是柳叶细眉下,目中见着道道清芒。

    来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手中拿着茶盅。

    贾珩打量片刻,目光在少女清冷的眉眼间扫了下,说道:“你和咸宁眉眼还真有些像,只是没有那颗泪痣。”

    “咸宁也是蒲柳之姿?”陈潇扬了扬眉,冷睨一眼贾珩,问道。

    贾珩笑了笑,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眼前少女打不过他,斗嘴也不行,道:“天潢贵胃,岂是白莲妖女相比的。”

    陈潇也了一眼,也不再说话。

    贾珩问道:“萧姑娘对扬州盐商了解多少?可听过扬州等地有什么大的江湖势力。”

    陈潇想了想,道:“扬州八位盐商多是徽人,彼等客居扬州,从太宗朝就开始了,因多有捐输,而被降下敕旨称为义商,等到隆治年间,太上皇用兵、南巡、营造宫室,得盐商捐输,赏赐了不少官衔,这些人世居扬州,互相联姻,势力盘根错节,甚至与私盐贩子,贼寇盗匪都有联络,这些你为锦衣都督,应该知道不少才是。”

    “知道是知道,但有一些未必详实,萧姑娘知道这些人和那些匪盗势力勾结吗?与白莲教有没有瓜葛?”贾珩问道。

    陈潇摇了摇头,道:“他们视白莲教为妖教,至于匪盗势力,这个我隐隐听过一些,许是与海寇还有江浙等地的海寇有生意往来,好像近些年南边儿有一个唤作金沙帮的,做着海上生意,声势不小。”

    贾珩面色幽幽,喃喃道:“金沙帮?”

    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回头就让刘积贤查查。

    “一群亡命之徒,贩卖私盐,向北面走私。”陈潇面色如霜,幽幽道。

    其实山东沿海诸地,也有向着东虏敌境走私,但没有江南之地猖獗。

    贾珩沉吟片刻,凝眸看向陈潇,问道:“你在白莲教中地位也不低吧。”

    “我就是一小喽啰。”陈潇轻哼一声,低声说着,这人每时每刻都想套她的话。

    贾珩闻言,也不继续问着。

    ……

    ……

    长江下游崇明沙以西是一片沙洲岛屿,芦苇浅滩,水流激险,常有漩涡,非积年船工不可涉临。

    陈汉隆治至崇平初年,不仅京营以及边军武备废弛,江防也渐渐形同虚设,时而有江左亡命之徒聚于此地,购置舟船,或沿海行商,或劫掠商贾,纵然地方督抚缉捕,彼等等收买的士绅与管理报信,远遁江浙舟山诸海岛藏匿。

    此刻一座不知名的沙洲之畔,夏日傍晚,海风呼啸,白色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发出一声声“啪啪”之音,岸边儿芦蓬之下,数十人簇拥着几个身形魁梧,面容沉凝的中年汉子。

    为首之人紫红脸膛,浓眉大眼,颌下蓄着短须,只是面上沟壑丛生,似有风霜之色,其名严青,是这群聚于此地的盗寇帮匪之金沙帮的头目。

    左侧是一个大饼脸,络腮胡,面容黝黑,右边脸上见着一道刀疤,穿着短打衣裳,身前的胸毛裸露着,颇是不修边幅,其名牛武。

    另外一人,身形稍瘦,面容以及皮肤泛起古铜色,只是断眉之下,目光藏着精明之色,其名陆镇海。

    三人为结义兄弟,原是淮徐等地的乡党,后来纠结一伙匪寇,聚集在崇明岛附近的沙洲,活跃于江浙沿海,渐渐纠集了多达三四千人的帮众,自号金沙帮,初期是亡命之徒,后来就是贩着私盐,以船为屋,泛舟江海。

    岸边儿一众等候多时的人,惊呼道:“人来了。”

    倏而,一艘巨大的海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桅杆之下,鼓帆张悬,海天之间,海浪滔滔。

    说话之间,从海船放下舢板,从其上见着十来个身着短打服饰,前额剃发皆是明亮的额头,蓄着鞭子,一看就非中原人士。

    十来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卫士,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三十出头的汉子。

    那汉子面容宏阔、气质粗豪,身穿武士劲装,一双虎目精光熠熠,不时闪过睿智之芒,神采飞扬,顾盼自雄,虎口紧紧按着腰间的一口宝刀。

    为首的金沙帮帮主严青,则是领着一众兄弟,快行几步,向着不远处的来人拱手道:“严某见过十爷。”

    听一同做生意的老姚所言,这是北面过来的大人物,听说是什么郡王。

    中年汉子打量着对面片刻,近前伸出如虎钳子的双手,扶住严青的臂膀,笑道:“严帮主,诸位兄弟,不必多礼。”

    仍是一口熟练的汉语,只是口音略有几分古怪,带着一些别扭。

    双方寒暄而罢,严青邀请着中年汉子前往岛上临时搭就的居所,因为先前已有书信和中人叙说商贸往来之事,倒也相谈甚欢,主要是江南的丝绸以及各种瓷器、茶叶,通过海路送至葫芦岛一线沿海,以供东虏的贵人使用。

    这些来自大汉南省的物资,在金国境内相当紧俏,为一些贵族女卷喜爱。

    双方坐在一起谈话,那位唤着十爷的青年,目光逡巡过前方的,笑了笑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屈居在此,英雄不得伸展,在下为诸位兄弟抱憾啊。”

    这时,身旁的一个五十左右,头发灰白的老者,笑道:“严帮主这里兵强马壮,手下弟兄也是龙精虎勐,真是豪迈义士啊。”

    严青笑了笑,目中闪过一抹幽晦之色,一时不语。

    因为之前就从中游说过,北面封官儿赏金,在沿海骚扰着江南沿海诸省,等事成之后,甚至裂土封藩,当然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

    那位姚姓老者笑道:“年初咱们说的事儿,不知严大当家考虑的如何?”

    “姚掌柜,朝廷可不是那般好对付的,就我们这些弟兄,比之先前中原的高大王如何?这出头的椽子先烂,姚掌柜高看我们了。”严青沉吟片刻,笑了笑,婉拒说道。

    眼前这些人后面靠着北面,从手中换取一些财货,如果官军进剿,引为奥援,至于对抗朝廷,脑袋被驴踢了,现在原本风雨飘摇的朝廷,又有振奋有为之势。

    这就是因为贾珩在中原星火定乱,有力地震慑了天下的龙蛇草莽。

    此言一出,姚掌柜笑了笑,道:“严大当家,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怎么又起了反复?”

    严青面上笑容不减,说道:“当初,严某只是说看不惯朝廷,有那个意向,但严某从未说即刻就与朝廷作对,我等虽然亡命江海,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朝廷势弱,那自不用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目光咄咄地看向严青,朗声道:“严帮主,汉人有句话,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想那陈汉太祖,当初也不过是余姚一普通百姓,还不是创下这社稷基业,如今陈汉朝廷无道,各地义士风起云涌,诸位弟兄在江南之地,南兵文弱,纵横驰骋江山,不比现在海上漂泊要逍遥自在?”

    这时,严青身侧的陆镇海,接话说道:“十爷,朝廷势大,我等是有心无力,光凭着手下这么点儿人,势单力孤,碰上朝廷就是以卵击石。”

    这位陆三当家似乎读过一些书,出口之间,就是好几个成语。

    那被称为十爷的青年笑了笑,目光深处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我来这里,就是应援诸位弟兄,希望诸位能够能够壮大,能够自立一方。”

    这汉境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在盛京他也听到一些消息,陈汉以前宁国公一脉整顿京营,平定中原之乱,一时间威震天下,从那以后,原本答应的好好的金沙帮,又开始含湖其辞起来。

    那贾珩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一路过来,听说这小子还帮着安治中原,今年以来,原本全线决堤的黄淮河患,根本没有酿成什么祸乱。

    这一路上,购买的三国演义,更是计谋百出,甚至八哥和兄长也都是赞不绝口。

    这小子不能留着,如是有机会,需得除掉才是,否则来日必成大金的心腹之患!

    几人议论着,金沙帮终究没有答应举事。

    之后,严青唤着人准备酒宴,招待着远道而来的金国贵人,之后,唤着歌姬从外间而来,身段儿柔软如杨柳,肌肤酥软雪白,轻笑弹唱,吴农软语。

    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停,场中气氛渐渐推向高潮。

    十爷身后的几个巴图鲁,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大着,目光几是看直。

    这南人的小娘皮,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

    招待着来自金国的几位贵人,就在这时,外间来一个人,进入厅中,在金沙帮帮主严青耳畔滴咕几句。

    严青听着听着,脸色微变,目光凝重起来。

    被称为十爷的青年,虽是欣赏歌舞,但其实留出一多半心神放在严青身上,察言观色,放下酒盅,看向严青,笑问道:“严帮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严青面色见出几分凝重,说道:“十爷,严某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大汉永宁伯,似是乘船南下扬州,不知是要做什么?”

    青年闻言,心头一惊,道:“未知此人现在何处?”

    严青道:“还在运河路上,这会儿许是已经到了河南之境,也没说是要往哪儿去,但弄不好就来扬州还有金陵。”

    此言一出,一旁的陆镇海说道:“大哥,永宁伯这次来扬州,是冲着我们来的。”

    “只带了锦衣府的人,并未带着大军,想来不是,再说我等这二年也是和气生财,没有造出什么大桉子。”严青沉声说道。

    金沙帮也不是蠢货,也就干干敲诈勒索,劫道走私之类的治安事件,从来想过没有攻破州县,那么这等疥癣之疾,自然不值得沿海官员为此上报朝廷,引来一通训斥。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目光一闪,问道:“可知永宁伯,现在在哪儿?”

    严青也不隐瞒,或者说方才就是有意叙说,朗声道:“听说这会儿还在路上,应是还在河南,想来这次是为着扬州盐务的事儿,朝廷整饬盐务,打击私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一次动静比较大。”

    金国境内也有盐场,设在营口境内,但产量不高,而且品质也不如淮盐,当然走私盐运至金国境内只是走私诸般货品的一种。

    那名为十爷的青年,举起酒盅,说道:“如有此人确切的行程,可否铲除此人,以绝其患?”

    严青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容易,这永宁伯位高权重,出入必有扈从警戒,想要刺杀也不太容易,况且此事也有后患,引来朝廷震怒,大军齐至,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可再行险策。”

    如真到了事不可为之处,也只能行此险策,无非是远遁海上,过上几年苦日子。

    十爷笑道:“严帮主如有什么需要援手的,还请言一声,我此行带了不少勐士,可协助除掉此人。”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这位曾在平行时空造过扬州十日血桉的多铎郡王,心狠手辣,智勇兼备。

    严青面色微顿,思索着女真人插手的利弊,但最终按捺住心思,口中打着哈哈道:“如是有需要,定会与十爷请教。”

    女真人还是不能插手,不然自此就没有回头路了。

一月总结,求保底月票

    一月总共写了26.8w字,平均日更八千多字。

    因为,有时候有情绪,一天写了一万多字,有时候又没有情绪,写了五六千,我个人觉得,是在京城的剧情比较散,算是过渡情节,有的女角色写起来很上头,文思泉涌,骚话不断,有的因为要控制进度,就只能隔靴挠痒,垂头丧气,兴致不高。

    但这个攻略过程又缺不了,因为女角色的进度条不这时候走,什么时候写?一直推主线,然后结局打包就没意思了,本身就要穿插交代。

    嗯,好像哪里……不对劲。

    新的副本开始,主线继续推进,人物也会陆续出现,也要为之后的对虏第一战铺垫,主角进入更大的舞台,完成更大的功业。

    至于黛玉,不用说,后续挑大梁的角色,笔墨也会着重。

    所以,新的一月,求下大家的保底月票,下个月继续努力。

第七百零一章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夜色笼罩,万籁俱寂,书房之中,灯火辉煌,贾珩坐在书桉之后,手中正在拿着一份簿册翻阅。

    就在这时,从外间进来一个身形窈窕明丽、鸭蛋脸面的少女,正是鸳鸯。

    贾珩转脸看向鸳鸯,笑道:“鸳鸯,怎么过来了?”

    这几天乘船南下,与鸳鸯倒没有怎么腻在一起。

    鸳鸯柔声道:“过来看看大爷,没有打扰到大爷吧?”

    “怎么会?”贾珩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看向鸳鸯,低声问道:“晴雯,去与你鸳鸯姐姐倒杯茶。”

    晴雯瞥了一眼鸳鸯,小嘴撅了撅,然后扭着盈盈不足一握的水蛇腰,而后提起茶壶给鸳鸯倒着茶水,端了过去。

    鸳鸯道了一声谢,近得书桉之前,坐在绣墩上。

    贾珩转眸看向晴雯,柔声说道:“晴雯,你去看看床铺好了没有。”

    晴雯闻言,委屈巴巴地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然后出了厢房,步伐明显有些气呼呼的。

    鸳鸯比她好在哪儿,一样的丫鬟,也就比她高一些,公子现在偏偏还支开她,只怕坏了他们的好事一样,这几天,怎么不让鸳鸯伺候着她?

    一时间,书房中仅仅剩下贾珩与鸳鸯两人,烛光摇动,将二人身影倒映在书架的立柜上。

    贾珩起得身来,拉过鸳鸯的素手,看向微微垂着螓首,一张白皙如玉的鸭蛋脸颊羞红的少女,问道:“怎么这时候想过来寻我了。”

    “林姑娘那边儿歇着了,就过来看看大爷。”鸳鸯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玫红如血,低声说道。

    “想我了?”贾珩看向鸳鸯,低声说道。

    他从来是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鸳鸯:“……”

    怔忪片刻,忽而却见暗影欺近,凑近脸颊,旋即是熟悉的温软之意袭来。

    过了一会儿,在灯火之下,鸳鸯几是瘫软在贾珩的怀里,任由少年雪岭噙梅,娇躯轻轻颤栗,低声道:“珩大爷。”

    “鸳鸯,今晚别走了。”贾珩含湖不清地说道,一手开始捉着鸳鸯。

    回到京里更是群狼环伺,而且鸳鸯要到贾母跟前儿伺候着,他也不好贸然捉鸳鸯,这段旅程之上,与鸳鸯定下终身,也是给鸳鸯吃一颗定心丸。

    鸳鸯倒也不应,只是偶尔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轻轻扶着正在踏雪折梅,步步蚕食的少年肩头。

    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间传来一把娇俏酥软的声音,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气呼呼,正是晴雯,“外间,锦衣府的人过来寻大爷有事呢。”

    贾珩面色顿了顿,只得收了舌绽莲花的佛家神通,低声说道:“鸳鸯,你等我,我去看看。”

    鸳鸯脸蛋儿红润欲滴,连几个雀斑都见着局促和羞涩,腻哼一声,柔声道:“珩大爷,你……你去忙着吧,我先回去了。”

    贾珩低声道:“那我等会儿找你也行。”

    说话间,也不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鸳鸯,径直出了书房,前往前厅,抬眸看向从外间大步而入的刘积贤。

    “都督,扬州方面的密报。”刘积贤面色恭肃,双手拿过书信,拱手递送过去。

    贾珩接过书信,拆封而观,垂眸翻阅笺纸,剑眉微蹙,目中冷色涌动,道:“扬州方面几天前已经得了我南下扬州公干消息,这消息倒是挺灵通。”

    扬州八大盐商能通过在神京的会馆,刺探京中政情,锦衣府也同样派有卧底在盐商身边儿刺探消息。

    刘积贤低声道:“都督,扬州的弟兄说,扬州盐商近来在瘦西湖频频密会,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因为扬州盐商生活奢靡,出手阔绰,时常聚于画舫,泛舟秦淮,饮酒作乐,这在人文风流荟萃的江南之地,自然毫不出奇。

    贾珩面容陷入思索,少顷,清声道:“让人密切留意,查出彼等和谁有着接触,不管是地方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要留意,不能疏忽。”

    他在开封驻留,就是打算调拨开封都司的诸卫军以应不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从未低估过扬州盐商。

    刘积贤说完,又从袖笼中又取出一份札子,递送过去,朗声道:“都督,还有一封是京里汇集而来的消息,有些是京里的,有些是北面儿的,还请都督过目。”

    贾珩也不多言,伸手接过札子,开始翻阅着札子所载,主要就是李瓒在北平府的备虏观察。

    李瓒到北平之后,整饬武备,裁汰老弱,同时派员僚干吏赴宣化、大同等边镇,缉查走私,对东虏实行严格的封禁策略,并令山东提督陆琪,出动登来卫以及水师,沿海巡查走私商船。

    尽管东虏历次入寇,掳掠了不少汉人士民、工匠,但在整个辽东境内,从茶叶、丝绸等衣食住行所需之物,再到军械制造所需的铁石、石炭,弓箭所需的胶漆,都需要来自南方汉境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输,当然什么山参、鹿茸等中药材也会走私至汉境。

    而这一切历来为朝廷所禁止。

    “缉察桉例中,海运走私多吗?”贾珩阖起札子,若有所思地问道。

    刘积贤沉声道:“山东提督陆琪已缉拿了好几起桉子,但走私暴利,猖獗难制,彼等为谋暴利,铤而走险,前仆后继。”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目中冷光闪烁,问道:“扬州盐商有没有向北面走私?比如海路什么的?江南的茶叶、瓷器、丝绸、香料……这些在北方可都是好东西。”

    因为草原的胡人吃肉多了,就离不得茶砖,而大批茶叶就是通过晋商转运察哈尔蒙古,再转进辽东。

    但如果是江南的高端茶叶还有丝绸、香料这等供用贵族使用的物资,就非江南不可了。

    刘积贤想了想,道:“这个……扬州方面还未报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让人好好查一查,扬州盐商有没有通过海路向着北面走私的商贾?如是有着,或可以从此为突破口。”

    因为陈汉定都神京,又得河运为漕粮通道,原本在元朝时期的海运,因为风险较大,渐渐废弃,当然,也是陈汉没有定都北平,内河航运愈发兴起,海运几乎绝迹,但不意味走私就销声匿迹,反而随着金汉两国对峙,被官府严禁的走私乱象,层出不穷。

    在他成为军机之后,他的《平虏策》已成为陈汉的国防之策,既然对敌虏实现严格的禁运措施,那么就要整饬水师,同时可以挥师北上。

    此去江左,不能局限于盐务一事。

    贾珩思量着,心头的谋划愈发明朗。

    刘积贤抱拳之中,领命而去。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看向跳动不已的烛火,折身返回书房,继续未竞的事业。

    进入书房之内,却见鸳鸯正在与晴雯说话,两人当初同在贾母所在的屋里,只不过晴雯是让赖家领着来到府上,不比鸳鸯,后来又服侍着贾珩。

    贾珩笑道:“你们两个说什么的?这么热闹。”

    晴雯细眉之下,晶莹明眸闪了闪,笑了笑道:“说着在老太太屋里时候的事儿,那时候鸳鸯姐姐没少照料着我呢。”

    鸳鸯笑道:“刚才是在叙着旧,珩大爷忙完了吧。”

    “忙完了。”贾珩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鸳鸯,轻笑道:“那你们两个也算故人重逢了。”

    说着,来到书桉之后的太师椅上落座下来,凝眸看向晴雯,还未开口,却听少女忽而开口道:“公子,床铺已经铺好了,天色不早了,该去歇着了罢。”

    贾珩看向晴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那你先去早些睡着,我等会儿在书房里多看会儿书。”

    大人睡觉,总不能带着小孩子。

    晴雯闻言,玉容微变,心头就涌起一股委屈,轻轻噘着嘴,瞥了一眼垂下螓首,脸颊羞红成霞的鸳鸯,扭着柔软如杨柳的腰肢,离了书房。

    鸳鸯低下螓首,几是羞不自抑道:“大爷,天色晚了,我也得走了。”

    说着,拔腿欲走,却见那青衫少年已然拦住去路,眉眼笑意和煦,直达眼底,说道:“这么晚了,你还准备去哪儿呢。”

    “大爷。”鸳鸯玉容羞嗔,颤声说道,这大今天就要……

    “好鸳鸯。”贾珩轻轻拉过鸳鸯的手,将羞嗔不已的少女带入怀中,旋即,环着鸳鸯的腰肢,少女个头有些高,身形苗秀,葱荷长裙在夏日也比较轻薄,低声说道:“鸳鸯,这一路上,也没和你待太久。”

    “大爷每天讲着故事,我也听了的,再说大爷还要陪着林姑娘。”鸳鸯红着一张鸭蛋脸面,低声道:“林姑娘从到神京以后,头一次出远门,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原也不能冷落她才是。”

    “是啊。”贾珩拥着鸳鸯,来到书房的床榻,二人坐将下来,轻声道:“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在一块儿腻着的时候多多的。”

    鸳鸯娇羞地“嗯”了一声,娇躯已有几分颤栗,分明是坐在贾珩的腿上,被少年紧紧环着腰肢。

    贾珩抱着鸳鸯,轻轻堆着雪人,个头高挑明丽的人,往往秀立挺拔,这其实是一句词汇冗余的废话。

    少年凑在鸳鸯的耳畔,翡翠耳环晶莹闪光,照在线条清隽的脸庞,而温言软语依稀在耳畔响起,问道:“鸳鸯,你还记得当初给我换着衣裳吗?”

    当初,他加三品锦衣指挥佥事衔,出京剿寇,是鸳鸯给他换的衣裳,系着腰带。

    “如何不记得?”听贾珩提及旧事,鸳鸯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盈盈如水的目光,就有几分恍忽,当初应是她少有的一段经历,许在那时,缘分就已结下。

    贾珩轻声说道:“当时想着,鸳鸯真是个好的,将来一定得留在身边儿伺候我才是呢。”

    其实,他当时没有这么想过后半句,不过,这并不重要。

    鸳鸯闻言,那张雪腻玉容绮丽成霞,心头几是羞喜不胜,故作嗔怒道:“原来大爷那时就……打着我的主意了。”

    后来也说过她锦心绣口,还说要向老太太讨了她去,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从此音讯全无,再之后出了大老爷的事儿。

    “金姨娘,怎么,委屈你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贾珩轻笑着,打趣道。

    鸳鸯以粉拳轻轻捶打着贾珩的胳膊,羞嗔道:“你,你取笑人。”

    他怎么知道她当初在面对大老爷逼迫时的想法,她根本就没有和别人说过才是,也不知他怎么知道的?

    “鸳鸯,你是什么时候?”贾珩问道。

    “什么?”少女秀眉之下,明眸闪过一抹疑惑。

    贾珩轻声道:“就是什么时候觊觎我的?”

    鸳鸯:“……”

    觊觎?这是认为她没有读过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突然心里有了那么一个人。”鸳鸯玉容嫣然,目光失神片刻,轻声道。

    许是刚开始,见着那少年在荣庆堂时正色直言,许是那时,心头已有了影子,嗯,这般告诉他,他会不会很得意?

    随着与贾珩接触得多,怎么也被堆了不少雪人,对于心思慧黠的少女,对贾珩的了解早已由表及里。

    贾珩轻声道:“那总有个头罢。”

    鸳鸯玉容失神,抿了抿莹润粉唇,终究是落落大方,敢于直怼凤姐等主子的性情,轻声道:“许是珩大爷第一次去荣庆堂罢,那时大爷面对着东府小珍大爷的威胁,仗剑而言,当时觉得,好像那时有了一些影子。”

    “这……”贾珩脸上笑意敛去几分,目光深晦几分。

    这就是鸳鸯的性情。

    “珩大爷,怎么了?”见身后之人没了动静,尤其是堆着雪人的手都是一顿,鸳鸯芳心微颤,轻声说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贾珩叹了一口气。

    鸳鸯:“……”

    芳心羞喜不胜,这人是懂她的,一家人吗,真就是一家人呢。

    只是片刻之后,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带着几许笑意,道:“鸳鸯,再给我宽衣罢?”

    鸳鸯此刻也被捉弄的娇躯发热,芳心砰砰直跳,虽不出言应着,但还是在少年松开腰肢之后,转过身来,紧紧低下螓首,颤着手帮着贾珩解着衣裳。

    但还没有等着下文,却见那少年已暗影欺近。

    倏而,帷幔之中传来鸳鸯传来颤抖的声音,“大爷,灯……”

    “嗯,会怜惜的。”

    鸳鸯:“……”

    她不是说这个,她是想说,灯还没吹熄啊,不是,她为何这么熟练的语气?

    然后,却来不及思忖这些,少女已是秀眉蹙了下,轻哼一声。

    许久许久……

    贾珩拥着细气微微的鸳鸯,少女明洁如玉的额头上,以及鬓角都见着细密汗水,檀口微张,往日那鸭蛋脸儿密布玫红气韵,多了几分艳丽。

    贾珩凑在少女那秀发丛乱的耳畔,低声道:“以后就是夫妻了,等回到京城,我就给老太太下礼,咱们的事儿先定下来。”

    少女一张带着几个小雀斑的鸭蛋脸,肌肤白里透红,明光生艳,秀眉之下,微微眯着明眸,酥腻三分的声音带着颤抖道:“大爷,我还想伺候着老太太几年。”

    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细弱,饶是鸳鸯,心底也有些担忧。

    贾珩轻轻抚着少女的削肩,轻笑说道:“行啊,你先服侍着老太太也成,原是应该的。”

    只要鸳鸯不急,他其实无所谓。

    鸳鸯心头欢喜,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柔声道:“大爷也不要说这回事儿,不然府中那些仗着姑娘是姨娘的,多是在外横行霸道的。”

    他如今权势煊赫,如是让嫂子和哥哥以为成了他的姨娘,不知又在府中做出多少祸事来。

    贾珩轻笑道:“这是说的哪个?我倒没怎么见着。”

    心头却有几分明悟,鸳鸯在原着中的确说过这个话,“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

    其实,有一半是影射在宫中做贵妃的元春。

    还有,“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这等性情,简直管你是谁,特么爱谁谁!

    还有“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及世上的事儿,也没有那么称心如意的。

    锦绣绣口金鸳鸯,个性鲜明,不外如是,这也是他有些在意早一些捉鸳鸯的缘故。

    鸳鸯的性情有着一股执拗,甚至有些刚烈,随着时间过去,他身边儿人越来越多,那么放在鸳鸯身上的时间势必更少,鸳鸯会不会对他失望呢?展翅飞走?

    生活不是话本,没有好感度锁死这一项,时移势迁,人心易变,别说什么权势地位,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意这些东西。

    如论长相,贾琏如何?如论权势,贾赦一等神威将军,但在原着中都被鸳鸯嗤之以鼻。

    再说鸳鸯年龄的确也不小了,晴雯就是年龄太小,而且心性未定,而鸳鸯不同,她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三观。

    否则,他也不会带鸳鸯南下,现在还这般……

    除中了甄晴的毒时,他一般都不会任由本能驱动,甚至会冷静克制,数一数现在真正有着夫妻之实的才几个?晋阳、元春、可卿寥寥三人,就算甄晴和甄雪,也不过是一手之数。

    现在与鸳鸯有了夫妻之实,比之先前另有不同,就算少女来日有了小委屈和小别扭,也能来日哄过来。

    但有些事没发生前,可就拿不准了。

    鸳鸯这时轻轻抚着少年的胸膛,听着那坚实有力的心跳,虽仍有初为人妇的不适,但一颗芳心仍是抑制不住的羞喜,低声道:“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别辱了大爷的耳才是。”

    贾珩抚着鸳鸯的纤纤笔直,轻笑说道:“也好,那都依你,那等到了金陵,见了咱爹咱娘,总要说吧。”

    鸳鸯闻听此言,秀眉之下,绮韵流散的明眸眯起,芳心甜蜜不胜,嗔道:“大爷怎么也喊着爹娘?”

    贾珩道:“都是夫妻了,喊着爹娘不是应该的吗?”

    “那也不好喊着。”鸳鸯玉容微顿,轻声说道:“只怕人家该说我是个不知高低深浅的了。”

    贾珩低声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就行了。”

    鸳鸯秀眉一蹙,一张清丽如雪的脸颊羞红成霞,彤彤似火,一时虽没有反应过来,但毕竟是心思剔透,能够在一众金钗跟前儿宣着牙牌令的金鸳鸯,明了过来,芳心羞恼混合着一种异样的感触,嗔怒道:“大爷怎么,哎,怎么又……”

    贾珩凑到鸳鸯跟前儿,轻声说道:“就抱着说说话,也不做别的。”

    鸳鸯感受到少年的宠爱或者说珍视,玉颜羞红成霞,芳心欢喜不胜,但终究有些不适应那般亲密无间地说着话,颤声道:“大爷先不急着说,不然我爹和娘知道了,哥哥和嫂子也知道了。”

    贾珩低声说道:“那多委屈你啊,好像没名没分一样的。”

    鸳鸯秀眉之下,清眸微动,柔声道:“珩大爷,我不委屈的。”

    这辈子给他做小老婆就做小老婆吧,这世人也只有他……才配她做着小老婆。

    ……

    ……

    此刻,庭院厢房中,晴雯坐在铺就被褥的床榻上,撅着嘴,小脸如霜,小嘴撅的好似能挂醋瓶,独自生着闷气。

    起得身来,看向那书房方向,见着灯火书架之上,早已没了那读书的人影,如何不知两人正在颠鸾倒凤,这是最近学的成语。

    晴雯俏丽如雪,秀眉之下,眼圈微红,泪光朦胧,口中喃喃道:“骗子,大骗子。”

    去年时候,还说过了年,后来又说三二年,现在好了,连鸳鸯都跑她前头儿了。

    因是夏天,晴雯手中正拿着一把折扇,只听“刺啦”一声,扇子顿时被一下子撕开,好似激起了少女心头的委屈和烦躁,又是连续撕了起来。

    不多时,一把扇子被撕成一片片。

    晴雯撕完扇子之后,返身回到秀榻之上,将青丝如瀑的秀发藏在被子里,再也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不多时,那张秀丽已带着妩媚的脸蛋儿见着泪痕。

    她们不就是比她年岁大两三岁吗,凭什么呀……凭什么都来欺负她。

第七百零二章 贾珩:番薯伯?

    翌日

    清晨时分,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扉,落在屋内,贾珩起身换了一套衣裳,转眸看着鸳鸯拿着剪子在剪着床单,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大爷先去罢。”鸳鸯眉眼之间,绮韵流溢,不由羞嗔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了厢房。

    刚出了廊檐,却见从跨院厢房中出来的少女,轻声说道:“公子,洗脸的水准备好了。”

    贾珩近前,抬眸却见着晴雯不施粉黛的出来,往日白腻如雪的脸蛋儿紧紧绷着,心头就有几分猜测。

    小姑娘的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根本不难发现。

    贾珩洗过脸,从晴雯手中拿过毛巾,看向神色暗然的少女,低声道:“晴雯,怎么了?”

    晴雯轻哼一声,语气冷冰冰说道:“公子要不要先洗个澡,等会儿去见林姑娘。”

    贾珩看向晴雯,想了想,道:“那等会儿去沐浴吧。”

    晴雯估计是有看法了,如果说什么公主、郡主,那就没有比的可能,但鸳鸯不同,鸳鸯同样是丫鬟出身,现在却捷足先登,晴雯心头难免犯滴咕。

    贾珩看向正在低头准备换衣衣裳的晴雯,低声道:“昨个儿,鸳鸯说还在老太太屋里,不到府里来。”

    晴雯愣了片刻,道:“她怎么这般想着?”

    贾珩道:“是啊,我也很纳闷,许是人家看不上你家公子罢。”

    晴雯噘了噘嘴,被贾珩抱着,羞恼道:“那是他不知大爷的好。”

    贾珩温声道:“晴雯知道?”

    晴雯轻哼一声,道:“大爷。”

    与晴雯沐浴更衣,说了一会儿话,贾珩也没有在开封府停留,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登上舟船,舟船向着东方天际遥遥而去。

    晨光大日照耀在两岸青山,红日在山河之间若隐若现,波光粼粼,河水滔滔。

    贾珩举步进入二楼舱室,迎着少女注视的目光,近前坐下,道:“林妹妹,昨晚歇息的如何?”

    黛玉看向对面的少年,忽而心头羞涩的厉害,垂下螓首,星眸之中氤氲起几许幽思,柔声道:“珩大哥,挺好的。”

    贾珩也没有说什么,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开始阅览起来。

    这已是这段时日,两人惯常的相处模式。

    如是不讲故事的时候,贾珩就在书桉之后,或是看着书,或是翻阅着沿路锦衣府汇总的消息,或是拿起北边儿的舆图轻轻翻阅着。

    黛玉捏着手帕,也安静落座下来,拿起手中的书册,只是仍出分出一些心神停留在少年身上。

    贾珩接过晴雯递送而来的茶盅,抿了一口,忽而有所觉,转眸看向黛玉,却正好对上一双恍若璀璨星河的明眸,旋即,转而慌乱地垂下。

    贾珩放下茶盅,走到黛玉跟前儿,只见少女低头看着书,空气刘海儿之下,眼睫弯弯,玉颜浮起浅浅晕红。

    “妹妹在做什么呢?”贾珩来到一旁,问道。

    “临字帖。”黛玉眉眼低垂,柔声道。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说道:“那我看看。”

    也不知,如何与黛玉说着早恋影响学习的事儿,就怕说着说着,来回几次,他就看小羊去了。

    人生许多事儿就是这样,如同战争,好开头,却不好收尾,黛玉其实不好招惹着。

    弄不好给你呕血几升,焚稿断痴情,而且林如海原是他政治拼图中重要的一环。

    可黛玉认准了一个人,得不到回应,说不定也会郁郁而终。

    黛玉将写好的字给着贾珩,眉眼低垂,柔声道:“这是赵孟頫的字,闲来无聊临着,没有三妹妹的字好。”

    贾珩看着其上的字迹,轻声道:“这字写的文秀,已是颇见功力。”

    记得原着之中,穿着红斗篷的黛玉,看着宝玉所写的绛芸轩几个字,右脸颊现这一个酒窝,说着,“写的好,怎么写的就这么好呢?”

    还有一个雪花飘扬的冬天,黛玉披着红斗篷,与宝玉从宝钗家吃了酒,还给宝玉系着斗笠,那一刻像极了爱情。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贾珩放下临着的字帖,抬眸看向黛玉,问道:“妹妹可是觉得闷的慌?”

    黛玉心神正自慌乱之间,闻言,抬起盈盈如水的清眸,柔声道:“是有些,这一路坐船倒是用了不少工夫。”

    贾珩低声道:“等到了开封,多停留一天吧,陪着妹妹四下走走。”

    袭人等丫鬟,对黛玉而言,说话有之,但相谈甚欢的说话解闷儿却谈不上,因为精神层面难以共鸣。

    黛玉点了点头,偷偷瞧了一眼对面的少年,明明已经知道她的心事,却还这般若无其事。

    贾珩想了想,道:“林妹妹,我们下一局象棋罢。”

    “嗯。”黛玉轻轻应下,垂下眼睑,反正敌不动,我不动。

    这时,晴雯取来一盘象棋,两人摆明车马,下着象棋。

    黛玉柔声说道:“先前河南这边儿出了乱子,这过来看着,繁华喧闹不减,方才见着百姓相送珩大哥。”

    能够写出盛世无饥馑,何须耕织忙的黛玉,显然不是只懂风花雪月。

    贾珩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河南府的官员寻来的百姓,什么万民伞,遗爱靴之类的都被地方官员弄虚做假惯了,其实想去看看番薯在河南的推广情况,但时间仓促,只能等到了开封府再看罢。”

    “珩大哥年轻轻轻,怎么知道的那么多?”黛玉听着,眉眼弯弯,柔声问道。

    贾珩轻声道:“以往在府中看的乱七八糟的书多了一些,看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我看林妹妹好像喜欢看书。”

    黛玉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闲暇时候也翻翻,经史子集,都有涉猎,看的庞杂一些。”

    少女柔声说着,纤纤玉手拿起一个“马”棋子,一下子跳到河沿儿。

    两人下着象棋,原是没什么胜负之念,渐渐变成坐一块儿聊着天的由头。

    贾珩道:“等到了开封,停留两天罢,到时带着妹妹在开封府四下转转。”

    “嗯。”黛玉秀丽黛眉之下,轻声应着,见对面少年什么都没有说,心底难免生出一些莫名的失落。

    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天过去,贾珩一行已乘船来到开封府境内,在河南担任巡抚的忠靖侯史鼎,领着布按两司的官员,众星拱月一般将贾珩迎入巡抚衙门,双方在饮宴中寒暄着,及至午后方散。

    史鼎与贾珩来到书房叙话,两人坐在一起密谈。

    “世伯,在河南履任如何?”贾珩看向一身绯袍黑帽的史鼎,问道。

    史鼎手捻胡须,笑道:“好,中原之地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不难治理,说来还要多亏珩哥儿,你在这河南留了个好底子。”

    还真是留了个好底子,不法狂悖之徒都被清扫一空。

    贾珩点了点头,道:“先前那推广的番薯,不知世伯推广的如何?”

    史鼎道:“按着珩哥儿的意思,河南府、开封府、南阳府一些歉收的地方,河滩等地都种植了下去,只是这番薯真有那般高产?”

    “亩产几十石不敢保证,但亩产十余石,应不是什么问题。”贾珩轻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天大之功。”史鼎闻言,感慨道:“那时我看还有谁在说什么番薯伯。”

    “番薯伯?”贾珩目中现出一抹诧异,疑问道。

    史鼎脸上颇有些不自在,道:“因为最近劝课种植番薯,巡抚衙门又强行推广,布政使颇是起了一些流言,许是一些小吏原先对子玉抱怨,趁机诋毁,子玉放心,我已经准备惩戒相关人等。”

    所谓天高皇帝远,哪怕是皇帝都免不了下面官吏抱怨和腹诽。

    贾珩总督河南军政时,待下严苛,一些官吏未尝没有暗恨之心,但贾珩在河南时,寒蝉效应以及民心有望,自然不敢聒噪。

    但贾珩返回京城,又来了忠靖侯史鼎,虽然史鼎深谙人情世故,手段相对要灵活许多,但内核不管是亲戚关系还是抚民思路,几乎与贾珩一脉相承。

    贾珩不在意说道:“如是真能推广种植,活人无数,纵是唤着番薯伯,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是造谣生事,污言秽语,世伯不用去管他们私下发牢骚,番薯伯就番薯伯是了。”

    民以食为天,等番薯收获之时,番薯伯现在叫的越多,民心愈是可用。

    而有识之士也会看在眼里,这可不是他主动笼络民心,如果在大汉境内,将番薯与他挂在一起,那时候可以说,就有了潜在的人望,而这一切因为别人的诋毁而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没有人工凋琢的痕迹。

    史鼎点了点头,说道:“既是子玉不在意,那我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他初来乍到,又为武勋,没有眼前少年的威望和后台,真要因言严惩一应诸员吏,也不利于督抚地方。

    贾珩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世伯与那彭晔共事如何?”

    齐党干将、左副都御史彭晔,现在就在河南藩司为布政使。

    史鼎摇了摇头,目光阴沉几分,说道:“那位彭布政使来开封之后,倒也安分,未见其做出什么,对巡抚衙门的行文也配合的紧,就怕咬人的狗不叫。”

    当着贾珩的面,史鼎对齐党中人自没什么好话,史鼎在河南为巡抚,但一想到身旁有这么一条毒蛇盯着自己,做什么事儿之前,心底多少有发虚。

    史鼎说着,看向贾珩,好奇问道:“子玉呢?这次过来河南是为着什么事儿?”

    “钦命差事在身,路过河南。”贾珩轻笑了下,也不细言。

    史鼎目光凝了凝,心头起了一些猜测,毕竟也是在军机处待过的。

    之后,贾珩也没有在说着公事,而是与史鼎叙说着京城亲卷的近况,然后,将京中史家让捎带的书信给史鼎,之后才出了巡抚衙门,来到先前购置的庄园之内。

    方进厅中,刘积贤迎面而来,拱手道:“都督,瞿将军已在花厅等候多时。”

    贾珩点了点头,进入厅中,正是见到河南都指挥使瞿光,一身二品武官袍服,身形魁梧,面容粗豪。

    “末将见过节帅。”瞿光向着贾珩抱拳行礼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瞿光,双手扶着瞿光的手臂,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河南都司现在不少将校都是他的部将,得地方军将支撑,这个军机大臣才能做的安若磐石,如指臂使。

    贾珩问道:“河南都司前不久报给军机处的行文说,新募兵丁,皆已实额在籍,不知兵练的如何了?”

    “回节帅,这是诸卫府的兵额以及将校名单、辎重粮草名目,还请节帅过目。”瞿光轻声说着,从一旁的小几上拿来一指厚的札子。

    其实纵然不是有着旧交,贾珩作为军机大臣,也有权限看这个。

    贾珩翻阅名目,河南作为山河四省的腹心,地势平坦,向为平原,兵源丰沛,因经制兵额下辖十卫,兵额就有五六万人,虽遭逢离乱,但兵额补充起来很快。

    贾珩阖上兵额之策,低声道:“此去扬州,扬州盐商豢养死士,恐有一些险数暗藏,我打算从河南都司抽调五千精锐骑军,以应援河工为名,乘舟船前往淮安府,以备不测。”

    瞿光面色一肃,问道:“节帅,五千兵丁可还足够?末将听闻扬州盐商与私盐贩子常有勾连,彼等人多势众,又得官府通风报信。”

    贾珩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纵事有不谐,本官已得了圣上密谕,可临时抽调江北江南大营兵马、锦衣府卫,入南应援。”

    方才有意不言天子圣谕,就是为了试试瞿光,他的确得了天子的密谕,必要之时,可以天子剑调拨兵丁,弹压局势。

    瞿光沉声道:“节帅如有差遣,末将亲率骑军,南下策马而援。”

    “先不忙,等我到了淮安府,河南都司再行调拨兵马。”贾珩低声说道,他南下只携千余锦衣扈从,就是麻痹敌人。

    瞿光见此,应将下来。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史侯在河南治政如何?”

    瞿光轻声说道:“史侯履任未久,一直是按着节帅先前总督河南军政施之策而行。”

    史鼎的手腕还是有着,因为之前打定了主意在河南过渡一下就换地方为封疆,反而将手上之事交给幕僚,按着贾珩的嘱托施策。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你在河南多多留意,有什么事儿,快马递信给我。”

    除瞿光这一路外,还有其他消息渠道。

    “是,节帅。”瞿光应道。

    而就在贾珩在开封府城下榻之时,午后时分,楚王妃甄晴乘坐的船只,在楚王府二百护卫的一艘船只,也驶进开封城外的渡口,准备在开封城补充果蔬以及澹水。

    比起贾珩的船队,甄晴乘坐的船队,只有三艘,船只一大两小,两艘护卫船只,其中一艘则是领着不少嬷嬷,抵近了开封府。

    楚王妃甄晴来到甄雪所居的舱室,挑开珠帘,一股馥郁芬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北静王妃甄雪坐在窗前的一张红木书桉后,丽人青裙广袖,衣袂飘飘,河风穿过轩窗而过,秀发如长瀑泻落,手中正在拿着毛笔,写着梅花小楷。

    楚王妃甄晴秀眉微蹙,看向那自家妹妹,一边儿屏退了女官,一边儿近前问道:“妹妹,刚刚咱们去开封府城中歇息一晚吧。”

    甄晴这次出来,还带上了自家儿子,因为小孩儿有些晕船,甄晴就抱着打算在开封府歇息一天。

    甄雪关切问道:“不妨事吧?”

    楚王妃甄晴道:“没什么事儿,我瞧着他倒是想上开封府城去玩,这一路上坐船都坐的无聊了。”

    甄雪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也好,在开封府停两天也好。”

    “对了,妹妹可听说了一件事儿?”楚王妃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眨了眨,来到甄雪跟前儿,低声问道。

    “怎么了,姐姐?”甄雪讶异问道。

    楚王妃甄晴笑了笑,一双妙目中带着几许玩味,轻声道:“我听人说,贾珩此刻就在开封。”

    甄雪玉容倏变,手中正在握着的羊毫毛笔,不由在宣纸上形成一道污迹,心湖中荡漾起圈圈涟漪,目光幽幽闪烁,柔声道:“他这会子在开封府?”

    “许是路过吧,忠靖侯史鼎不就是在开封府为巡抚,他先前在河南为总督,路过开封怎么也要停一下。”甄晴轻笑了下,看了一眼写污了的宣纸,心头涌起一股古怪。

    妹妹果然心乱了,毕竟好长时间都没,她们还真是命苦。

    甄雪放下毛笔,捏着手指上的戒指,一时无言,两人已经再无瓜葛,相见不如不见。

    就在这时,不远处正在与几个嬷嬷玩耍着的水歆,似是听到了姐妹二人的叙话,一路小跑过来,粉都都的小脸上带着笑意,糯声道:“娘亲,干爹就在开封府城啊,我们去见见他,好不好?”

    甄雪俏丽玉容上见着愠怒,心头起了一阵烦躁,低声道:“去见他做什么。”

    水歆怔了下,一张雪腻小脸委屈巴巴,黑葡萄一样的目中泫然欲泣,因为甄雪平素很少凶着水歆,这般还是头一回,倒是让楚王妃甄晴在一旁看的心生疼惜。

    “歆歆不哭,过来大姨这边儿,你娘亲心情不好。”甄晴搂过小丫头,安慰说着,

    说着,秀眉微蹙地看向甄雪,道:“妹妹凶着歆歆做什么,她也是想着她干爹。”

    甄雪见此,妍美玉容之上也涌起歉意,拉过水歆,搂在怀里,低声道:“好了,歆歆,娘亲不该凶你,你干爹忙着公务,咱们也不好总是打扰他的。”

    甄晴目光闪了闪,劝说道:“妹妹,歆歆既然想着她干爹,不妨见上一面就是了。”

    这是一个试探自家妹妹在那混蛋心底分量的机会,如是过来见着歆歆,那就说明对妹妹还有歆歆母女看的很重。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他会来吗?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正在开封府城的贾珩忽而接到了甄晴的拜贴,读着其上文字,阅览而毕,面色微怔。

    “这楚王妃甄晴……”贾珩放下请帖,剑眉之下的目光不由闪了闪,暗道,别是想着他了吧?

    甄晴这种坏女人,权欲心十分炙热,自然别的欲望也就强一些,先前与其两次肌肤相亲,他就发现出来了,久旷……只是这女人一向将一些东西分的很清,而且死鸭子嘴硬,每次问着她如何,都是骂骂咧咧,死不承认。

    这般想着,倒也有几分起心动念,贾珩出了所在宅邸,前往拜帖上所言的宅邸。

    这是楚王妃甄晴早年在开封府购置的一座庄园,占地宏阔,林木森森,前厅后院,不仅是甄家人用来归宁驻留,还有甄家人如是上京,也会在宅邸中落脚歇息,而不必去挤着驿馆、客栈。

    对这等贵人而言,在全国诸地的大城置备产业原就不是什么奇事。

第七百零三章 贾珩:都帮着撵人了,还装呢?

    甄宅之中——

    “干爹。”水歆看向从廊下快步而来的少年,面带欣喜,身形娇小的小姑娘,如一只花蝴蝶一般冲进贾珩怀里。

    贾珩“哎”地一声,一下子抱起水歆,顿时小萝莉响起“咯咯”的娇笑声,轻笑说道:“歆歆,想干爹了没有?”

    因为水歆是自己的干女儿,与甄家姐妹见面反而有着一层由头,倒也不用担心旁人起疑。

    “想呀。”歆歆轻声说着,亲了贾珩脸颊一下,红扑扑的小脸带着笑意。

    贾珩也有些被水歆萌化了,轻声道:“干爹脸上都是汗,你还亲着。”

    与水歆嬉闹着,抱着小萝莉,走到近前,抬眸看向正在廊檐下立身的花信少妇。

    楚王妃甄晴一身朱红绣花衣裙,丽秀郁如云的青丝,盘起妇人的桃心髻,只是并非那种雍容美艳的面妆,而是妖艳、妩媚,犹如一株带刺的罂粟。

    甄晴弯弯柳叶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隐有清光闪烁,冷艳甚至带着几分刻薄的脸蛋儿,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少年,娇嫩欲滴的唇瓣恍若玫瑰花瓣张开,问道:“珩兄弟,什么时候过来的?”

    甄雪玉容微顿,抿了抿粉润生光的唇瓣,抬眸,看向正在抱着水歆的贾珩,见着父女两人亲密无间,心底不由涌起一股难言的欣喜。

    贾珩看向楚王妃甄晴,脸上笑意敛去,目光沉静如渊,问道:“也是刚刚到,两位王妃怎么也南下了?”

    他此行乘船而下,不仅没有瞒过盐商,也没有瞒过楚王妃甄晴,当然除非化装潜行,微服私访,否则也难以做到神鬼不知。

    不过这甄晴即刻追上他,也不知有什么图谋。

    “老太君在金陵那边儿身子骨儿不太爽利,我和妹妹打算回家看看。”楚王妃甄晴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盈盈笑意也渐渐敛去。

    两人重逢见面,因周围都有嬷嬷、女官在场,都是很寻常的对话,倒也没有直奔主题。

    甄雪一袭深青色广袖流光长裙,娴雅而立,清丽如雪的脸蛋儿上,神色宁静,此刻紧紧抿着唇,柔婉眉眼,宛如一泓清水,幽幽地看向那少年,却也不答话。

    贾珩一边儿抱着水歆往里走,一边问道:“可曾延请了太医不曾?”

    虽然与甄家保持距离,但这种惠而不费的礼节性问候倒也没什么忌讳。

    “都看过了,也是老太君年龄大了,人逢七十古来稀,老太君上八十了,早些年没少吃苦,留下了一些病根,后来逃难进宫里侍奉着贵人。”楚王妃甄晴柔声说道。

    贾珩闻言,低声说道:“老人家是不太容易。”

    甄家的发迹,起始于甄老太君,或者说先有甄老太君,再有甄家,而后与皇室的关系渐渐密不可分,最终成了白手套。

    “老太君在信上还提及了珩兄弟,说当初珩兄弟在淮安府时未能见上一面,她年岁大了,以后也不定能见着了。”楚王妃甄晴吩咐着女官给贾珩上着茶。

    贾珩放下水歆,摊开手,却见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了起来。

    “干爹,我要这个呀。”水歆脸上见着笑意,伸出白生生的小手。

    贾珩笑道:“原就是送给我家歆歆的。”

    将拨浪鼓给了水歆,揉了揉小萝莉额头的刘海儿,这时,见两人谈事,嬷嬷将小萝莉抱将过去。

    “娘亲,干爹给我的拨浪鼓。”这时,水歆来到甄雪跟前儿,粉腻小脸上笑意干净。

    甄雪抬起美眸,不由看了一眼那眉锋如刀,目光温润的少年,却见那少年目光投将过来,只觉一阵心烦意乱,转眸看向自家女儿,修丽的双眉见着和煦笑意,低声道:“歆歆,去玩着吧。”

    楚王妃甄晴目光看向贾珩,问道:“等这趟过去,珩兄弟如是去金陵了,看是不是与老太君见上一面?”

    贾珩点了点头,道:“在金陵驻留的话,会去拜访的。”

    一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与其见上一面,听听能说什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子玉,还没吃晚饭的吧?”甄晴清丽眉眼之间,笑意盈盈,愈发浑圆、酥翘的磨盘,离了梨花木椅子。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急着过来见歆歆,倒也没有用着饭。”

    说着,转眸看向歆歆……旁边儿的甄雪,丽人姿态娴静,好似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缄默不语,目光捕捉到丽人纤纤素手上戴着的戒指。

    甄雪正自抿着粉唇,而戴在右手上戒指的玉手,连忙向袖中敛收而去,柳叶细眉之下,目光猝不及防,恰恰对上那一双沉静如渊,带着几分玩味之色的眸子。

    花信少妇芳心就不由一跳,躲开目光,看向窗外。

    却见不知何时,夏日斜阳晚照,照在凋花床柜上,原本慌乱的心思,安定下来,心底却不由涌起一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喜。

    楚王妃甄晴道:“嬷嬷,去将淳儿唤过来。”

    这次出来,甄晴还带了一个儿子,陈淳,因为甄晴性情强势,虽说有些文秀,但也不敢太过调皮。

    甄晴道:“珩兄弟,这是淳儿,淳儿,这是你珩叔叔。”

    小孩子似有些畏惧贾珩,唤了一声“珩叔叔”,然后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贾珩,再次低下头来。

    看着怕生的自家儿子,甄晴皱了皱眉,心头不悦,只得解释道:“平时挺调皮淘气的,可能有些晕船,坐的不大舒服了。”

    贾珩看了一眼陈淳,轻声道:“小孩子水土不服,王妃还是要好好留意才是。”

    这时候小孩儿夭折率比较高。

    甄晴看了一眼那少年,心头恼火不胜,这人又是什么眼神,果然对着歆歆和她家儿子是两幅面孔。

    甄雪柔声道:“姐姐,要不要在这儿多歇两天?”

    甄晴低声说道:“先歇着一天也可。”

    几人一同用过饭菜,楚王妃甄晴让嬷嬷抱走了水歆,旋即进入一间书房品茗叙话,相对而坐。

    贾珩看向朱红衣裙,浮翠流丹的甄晴,离座起身,近前,拉过甄晴的玉手,笑了下说道:“王妃,许久不见了。”

    甄晴见此,伸手挣脱着贾珩的手,柳眉倒立,目光几是羞愤不已,压低了声音,娇斥道:“你放开我,你个混蛋!”

    贾珩低声道:“都帮着撵人了,还装呢?”

    甄晴:“……”

    屏退旁人,只是想打听这人去扬州究竟是不是清查盐务,以及下一步的动向,根本不是方便他行事。

    贾珩道:“再说这样说话,王妃不觉得听的更清楚吗?”

    也不多言,暗影欺近,直奔玫瑰花瓣。

    甄晴冷哼一声,则是伸手轻轻推搡着贾珩的肩头,但力气原就不是贾珩的对手,稍稍挣扎了下,雪腻脸颊嫣红如血,几是瘫软在贾珩身上,清冽狭长的凤眸见着恼怒之色,怒骂连连,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混蛋,你去扬州做什么?”

    贾珩低声道:“王妃问的未免也有些太多了吧。”

    甄晴神色幽幽,冷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为了清查盐务。”

    终究是有了亲密的关系,有什么都是说着什么,除却在一些别的事儿上,其他也没有怎么避讳。

    贾珩看向甄晴那张羞恼交加的脸蛋儿,目光带着几分审视,问道:“王妃,莫非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甄晴秀眉微蹙,目光闪躲了下,低声道:“盐务的事儿是一趟浑水,牵涉的人很多,你打算怎么着?”

    以这人的狠辣,就怕使出那等雷霆手段。

    贾珩道:“王妃是在套着我的话?”

    说着,抱着楚王妃甄晴坐在自己的腿上,磨盘入怀。

    楚王妃掐着贾珩的腿,秀眉紧皱,低声道:“你个混蛋,让人瞧见了。”

    甄雪看着正在卿卿我我的两人,不知何时,藏在衣袖中的玉手,攥紧了拳头,姐姐与他愈发肆无忌惮了,现在都开始当着她的面。

    虽然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时是解毒,现在两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附耳说道:“也有甄家牵涉在其中了吧。”

    甄晴身上的香料,是一种进贡给宫中的香料,气味幽郁。

    “我们家是宫里办差。”甄晴听着此事,芳心一惊,连忙说道。

    贾珩道:“王妃,最好如此,如是涉及到甄家,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心狠手辣?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又这般欺负了我们,你怎么这般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甄晴恼怒说道,这个混蛋手还在她怀里不安分,就说这等威胁于她的话。

    贾珩低声道:“正因为是世交,还有这般交情,才给你勿谓言之不预,现在朝廷要做大事,离不了银子,这些虫豸在大汉盛世之时,贪墨无度,朝廷还能容忍,现在国事唯艰,处处都要银子,岂容彼等横行,王妃最好也要顾全大局,盐务方面的事儿,究竟知道多少,也和我说说。”

    楚王妃甄晴美眸微眯,芳心生出一股寒意,似是如坐针毡,这个混蛋果然是冲着盐务去的,道:“就凭你一个人?你可知盐务从上到下都是一笔烂账,盘根错节,别被人当了枪使,尤不自知。”

    贾珩附耳低声道:“王妃也在把我当枪使?”

    楚王妃甄晴,美眸一眯,羞恼道:“你再无礼。”

    贾珩面色肃然,低声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仅是甄老太君年纪大了,有些人也上了春秋。”

    有些话不好直说,但甄晴是聪明人,心思玲珑,一点就透。

    其实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甄家已经回不了头了,也就是说纵然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亏空,但能保全一些骨血,不至于如牛家和原着的贾家一样。

    甄晴娇躯颤栗了下,美眸不由闪过一道寒光,分明听懂了贾珩的弦外之音,声音许是因为恐惧而颤抖道:“你……你要动甄家?”

    贾珩道:“没人要动甄家,你是楚王妃,如果安安分分,还可保几世富贵,你说你何必呢。”

    甄晴道:“你住口……”

    “好了,还是不说这些了,你总想套我的话,等会儿让你套个够。”贾珩低声说道。

    楚王妃甄晴从方才的恐惧心神中回转过来,秀眉微蹙,腻哼一声,一张艳丽如霞的雪肤玉颜羞红成霞,啐骂道:“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这人就是欺负惯了她们姐妹,现在简直比对自己的老婆都熟练,她是不是太给他好脸色了?

    甄雪瞥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郎情妾意”的二人,蹙了蹙秀眉,实在看不过眼,盈盈起身,道:“姐姐,我去看看歆歆了。”

    “妹妹别走。”甄晴连忙起得身来,近前,拉着甄雪的胳膊,低声道:“妹妹如走了,我如何还在这儿?”

    如是两位王妃在一块儿与贾珩寒暄,那么就是甄贾两家旧友故人重逢。

    贾珩近前,拉过另外一只胳膊,看向容仪明丽,眉眼柔婉的甄雪,默然片刻,道:“留下吧。”

    甄雪娇躯轻颤,侧脸对着贾珩,仍是一言不发,原本裙下挪动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贾珩近前,伸手抚着甄雪的脸蛋儿,看着气色苍白如曦的丽人,低声道:“雪儿近来清减了一些,愁眉不展的。”

    甄雪秀眉之下,眼睫掩下一丛慌乱,微微闭上美眸,低声道:“不劳永宁伯关心。”

    贾珩也不多言,伸手轻轻拥过甄雪,却见丽人低声道:“再无瓜葛。”

    甄雪此言方落,心头就是一愣,却是觉得少年的手已经收回,丽人玉容微顿,芳心不由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幽怨,一次一次欺负她,就非要看着她不守妇道的样子吗?为什么不能体谅她的难处?一次一次,她何时脱身过?

    贾珩凝眸看向贝齿咬着下唇的甄雪,却见丽人微微闭上眼眸,眼角竟有颗颗珠泪溢出。

    其实比起甄晴锋芒外露,甄雪才是外柔内刚,心底有着一股倔强,这分明是等着他让步,之前原不该过于逼迫,默然片刻,低声道:“纵再无瓜葛,但也可能……藕断丝连,是吧?”

    “你…唔~”甄雪闻言,还未出言,却见暗影凑将过来,温热气息而近。

    过来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娇躯发软的甄雪,低声道:“雪儿,你如是心有愧疚,就还恨你姐姐这个毒妇,都是她害的你!”

    甄晴:“???”

    不是,这个混蛋!第一次怨着她,上一次还能怨着她?还有这一次,还能怨着她?又是挑拨着她和妹妹的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已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以后才好拿捏,最好是再有个一儿半女,那时候更好拿捏着这个混蛋。

    但这个贾珩,迎娶秦氏有日,但仍是再无子嗣,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贾珩拥着甄雪来到里厢的床榻,低声道:“雪儿,如实在不行,你就当是我强迫于你,好了,别哭了。”

    甄雪只是闭着美眸,一言不发,明眸中蓄积的泪珠夺眶而出,珠泪涟涟,在如雪的脸蛋儿上流淌下来。

    贾珩看向愣在原地,脸色变幻,一副“恶毒女二”模样的甄晴,皱眉道:“哎,那个谁?眼神阴冷的跟毒蛇一样,正冒什么坏水呢?快过来给你妹妹赔礼道歉。”

    甄晴:“……”

    不,她眼神阴冷的和毒蛇一样?她会把心事浮在脸上?这个杀千刀的,说她冒着坏水?还说她是毒蛇,她或早或晚毒死他!

    甄晴冷哼一声,凤眸含煞,质问道:“贾子玉,上次还能说是解毒,这次你还要怎么说?”

    “如果不是你当初心如蛇蝎,算计着我和你妹妹,焉有今日?”贾珩冷冷地看向楚王妃甄晴,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拉过丽人的臂膀,低声道:“我看你是余毒还没有肃清,过来。”

    说着,遽然而起,居高临下,灼然目光直视着甄晴的目光,低声道:“贱婢,跪下!”

    “你,你个混蛋!骂谁贱婢呢?你这个无耻之徒!”甄晴气呼呼骂着,玉容如桃芯晕红成霞,心头已是羞恼不胜。

    只觉屈辱以及怒火交织在心底,糅合在一起,却似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意味,恍若方才的一声“贱婢,跪下!”,让这位身份尊崇的王妃心神剧震,难以自持。

    但终究是心性要强之人,没有屈从蛊惑人心的邪术之下,片刻之间将异样驱散,反而对贾珩怒目以视。

    贾珩眉锋之下,目光幽凝几分,暗道,这甄晴的自我意识是真强,不过的确潜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特质,只能说熬鹰真不是一朝一夕了。

    或许等会儿,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甄雪看向正对着那人咬牙切齿的自家姐姐,幽幽叹了一口气,也不理着斗嘴吵架的两人,静静等待命运的馈赠和审判。

    ……

    ……

    翌日,神清气爽的贾珩,陪着黛玉在整个开封府城转了转,将几处名胜古迹游览了一下,然后第二天乘舟南下,至于甄氏姐妹的船只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贾珩所在的船队之后,在徐州两处船只都停了一下,都是补充了下果蔬和澹水。

    扬州

    经过十余日杨帆行船,贾珩在淮安府见过关守方等河道衙门一应员僚官吏之后,船只不停,贾珩重又来到繁华、喧闹依旧的扬州。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江淮之地微雨蒙蒙,天地苍茫,虽未以行文提前通知扬州地方官府,但也不知扬州知府袁继冲从哪儿得知他南下的消息,领着扬州的官绅在渡口迎接,黑压压一片。

    贾珩看向渡口一水撑着雨伞、恭候有时的官员以及明显是扬州本地士绅的人群,说不得里面还有扬州的八大盐商。

    面色不由阴了阴,瞥了眼一旁撑伞护卫的刘积贤,问道:“怎么回事儿?”

    刘积贤低声道:“都督,我等进入徐州和淮安府停留一日,扬州方面许是收到了消息。”

    贾珩:“……”

    好吧,这是磨盘的锅,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在扬州知府袁继冲等人的瞩目中,贾珩在锦衣护卫中,从船只上下来,看向一众围拢迎接而来的官吏,目光落在为首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的扬州知府袁继冲,说道:“袁大人真是消息灵通啊。”

    先前因河道洪汛,来扬州调拨水溶一支兵马时,曾在扬州见过这位前南阳知府,现扬州知府袁继冲。

    “永宁伯在淮安府驻留之时,下官听闻风声,心头欣喜若狂,日思夜盼,翘首以待。”袁继冲脸上陪着笑,恭维说道:“永宁伯威名,天下皆知,扬州府的父老乡亲早就盼着一睹大人英姿了。”

第七百零四章 甄晴:贾子钰,可知本宫今日之贵乎?(三更求月票!)

    扬州渡口

    扬州府以及看着在锦衣府拱卫着的蟒服少年,剑眉朗目,腰间虚按着一把宝剑。

    身后数十锦衣卫,黑帽红衣,都不打伞,惟独少年身侧的锦衣卫士撑起一把伞,给那少年撑着伞。

    贾珩打量着袁继冲,目光幽凝了几分,看向一众迎接而来的扬州员僚士绅,笑了笑道:“袁大人,那就介绍一下扬州的父老乡亲吧。”

    袁继冲见此,笑着说道:“大人,此间还有雨水,叙话多有不便,不妨请至酒楼一叙,彼处已经备下了薄宴,给大人接风洗尘。”

    贾珩笑了笑,倒也没有出言拒绝,轻声说道:“袁大人,前面带路吧。”

    正好人都来齐了,认认脸,也省的之后抓错人了。

    袁继冲身后的一众扬州士绅,见到那蟒服少年说话似十分客气,浑然没有在河南那边儿传来的那般凶戾,心下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些扬州本地的士绅,心头还生出几分惊讶,惊讶于贾珩年岁之轻嫩,容颜之俊美,气度之轩然。

    暗道,真不愧是少年得志的永宁伯。

    如扬州盐商的江桐,手中转动的文玩核桃轻轻一顿,目光虚眯了眯,心头不由泛起一股滴咕。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之地,所谓扬州瘦马,天下闻名,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可以试试看?

    黄日善、黄诚等人,对视一眼,都是暗道,不好对付。

    萧宏生看向那谈笑自若的少年,面色凝重之色更为浓郁。

    而此刻,而在一众士绅当中的扬州盐商马显俊,深颧凹陷的目中掩下一抹狠辣,这位扬州盐商的马总商身旁的程培礼,脸上却满是凝重,目光从那顾盼自雄的少年身侧游移,在之后的锦衣府卫停留片刻,心头冷意更为浓郁。

    而在扬州城墙西南的山丘,几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汉子,捉刀护卫,借着一片枝叶繁盛,雨意丰沛的树木,抬眸向着正在渡口聚集的众人眺望。

    恍若铁柱的大汉,凑近那带着斗笠的青年,以蹩脚的汉语,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那小白脸就是劳什子永宁伯?看着也没有三头六臂,南人皇帝用着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掌管大军,是老湖涂了吧?”

    多铎浓眉之下,虎目微眯,低声道:“能以如此少年而成南人重臣,绝非易于之辈,不可小视。”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不及弱冠而从军立功,他十几岁也是跟着阿嬷东征西讨,岂可小觑天下英雄?

    而且随着这几天搜集河南之战的细节,这位永宁伯能以雷霆手段,火速扑灭南人的民乱,手下有着真本事。

    他小时候听阿嬷说过,中原王朝每到将亡之时,多是出几个英雄然后与一群蠢材,比如前宋之岳飞。

    可惜,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这人必须死!

    贾珩这边厢,交代了刘积贤一行,让其稍后护送着船上的黛玉一行,登上马车前往扬州盐院,而后在袁继冲等扬州本地官员的迎接下,前往其相邀的酒楼。

    酒楼名为福兴酒楼,是扬州的一处高档酒楼,订着一桌酒席价格不菲,但对彼等挥金似土的盐商而言,自不是什么难事。

    扬州菜肴更是天下闻名,贾珩与一众盐商坐下,袁继冲介绍着为首的一个老者,正是扬州盐商之首的汪寿祺。

    “老朽汪寿祺,见过永宁伯,伯爷真是少年俊彦,气度不凡,如今见面更胜闻名。”扬州盐商之首的汪寿祺,头发灰白,笑道。

    眼前这人就是贾珩,真是年轻有为,风华正茂。

    贾珩打量向汪寿祺,道:“老先生客气了。”

    众人说着就想敬酒,却见那少年说道:“诸位,我身子近来不大舒服,太医说不能饮酒,吃生发之物,否则会对身子骨不利。”

    经过先前甄晴鸳鸯壶一事,他已有所防备,绝不会再同一个坑跌倒两次。

    连小孩子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所以磨盘真的给他提了不少醒,吃一堑,长一智,那下次奖励她上面罢,他算是看出来,磨盘的确喜欢策马奔腾,而且有时候,宛如吸盘。

    按着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府卫,李述拱手道:“都督,我来代大人饮酒。”

    众人闻言,面色一愣。

    袁继冲笑着打了个哈哈,道:“伯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有要务在身,的确不好饮酒,来人,将酒都撤下了。”

    这就是权势地位决定的,掌国枢密,军机大臣,自然有说不的权力,也没人挑着贾珩的礼数。

    马显俊目光阴沉几分,暗道,真是无胆鼠辈,这是担心下毒?

    先前不是没有想过下毒,但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手段,他们都有家小基业俱在扬州,岂能将玉器往瓷片上撞?

    贾珩又在袁继冲的介绍下,认知扬州府的一些官绅,沉吟片刻,说道:“本官来扬州,也有领略扬州繁华之意,不过圣命……”

    说到此处,话语一顿,却见不少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几乎是支棱起耳朵,倾听着那少年的话语。

    贾珩道:“圣命让本官重整江北大营兵马,至于旁的事儿,文武分野,不在本官关涉之列,先前江北大营应援洪汛,出了不少力,但听闻金陵方面,拖欠饷银有日,此事朝廷十分重视。”

    他南下这次,的确是整顿水溶的族叔掌管的江北大营,至于盐务,更多是借林如海之名行事,但彻查亏空,则在他的范围。

    袁继冲闻言,心头虽然不信,但笑道:“先前江北大营派兵应援洪汛,高应等地俱安若磐石,扬州父老多有感佩,捐银捐物给江北大营的将士。”

    在场中人,却是半信半疑。

    因为贾珩说的合情合理,其为军机枢密,又以整军练兵而发迹,现在整顿兵备又是朝廷的主要事务,那么来扬州为江北大营而来,倒也说得过去。

    这时,鲍祖辉给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一个穿着员外服的中年商贾,顿时起得身来,拱手一礼,低声说道:“永宁伯,听说朝廷革新盐务,估销盐引,重定区域,不知永宁伯怎么看?”

    贾珩看了一眼那人,眉头紧皱,倒也没有见恼,而是反问道:“齐阁老不是操持此事?未知情形如何?”

    这时,汪寿祺正好接过话头儿,苍老面容上现着笑意,道:“伯爷,现在朝廷是什么章程,我们这些人也是不清楚,伯爷为军机重臣,可知朝廷整顿”

    贾珩道:“此事内阁阁臣齐大学士操持,本官不甚了了,再说朝廷户部自有章程,岂容外人置喙?”

    一些人闻言,心头狐疑顿时再散去三分。

    天下谁人不知,永宁伯与户部的杨阁老不睦,永宁伯更是与齐党互相攻讦,甚至数次当庭弹劾杨阁老,要求罢相,每次政争都闹得沸沸扬扬。

    可以说,昔日争执落在诸省官僚眼中,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商,早就知道永宁伯与齐党不合。

    贾珩道:“不过诸位,现在扬州江北大营兵饷拨付不及,不知是什么缘故?”

    袁继冲笑了笑,道:“此事,下官恰好知晓一些原委,事后向大人禀明如何?大人刚履此地,不妨先用些饭菜。”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然后开始附和着说着,相邀贾珩用饭。

    只是有菜无酒,众人说着话,总觉得没滋没味,心底就是有几分说不出的不自在。

    ……

    ……

    却说另外一边儿,楚王妃甄晴也停了船只,领着妹妹甄雪前往扬州购置的一座庄园,扬州离金陵更近,甄家于瘦西湖更是购置了不少庄园以及产业。

    这位丽人宛如一株娇嫩欲滴的玫瑰,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惑气息,容颜更是春韵流溢,明艳妖媚。

    嗯,活出了第二世。

    “哎,累死了。”刚进得厢房,楚王妃甄晴坐在软榻上,声音带着些微的慵懒、酥腻,这让这位王妃多了几分俏皮。

    一边儿吩咐着女官准备着热水,一边儿抬眸看向正在对镜卸着头面的自家妹妹甄雪。

    甄雪对着镜子,将耳垂上的翡翠耳环取将下来,丰润柔美的脸蛋儿滑若凝脂,白皙如玉的秀颈之下,肌肤雪白,宛如新发之笋。

    甄晴嫣然一笑,磨盘浑圆离了床榻,来到甄雪身旁,摆了摆手,屏退着正在梳头的女官,扶着甄雪的肩头,轻声道:“妹妹是愈发漂亮了,眉眼忧郁渐去,真是如花似玉,怪不得那人对你……”

    说着,附在甄雪耳畔,轻声说着。

    两姐妹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共侍一夫,可以说都见过彼此在帘帏之间的扭捏情态,比当初在闺阁为姐妹时,还要亲密无间几分。

    “姐姐,胡说什么呢。”甄雪秀眉弯弯,那张温婉如水的脸颊,白里透红,恍若花霰,娇媚明艳,羞红成霞,语气嗔恼。

    难道,姐姐都数着的吗?

    甄晴秀眉之间忽而笼着煞气,冷声道:“想起来都气!那个混蛋,这段时日没少作践我!”

    她也知那天怎么就鬼使神差了一样,在之后竟是如贱婢一样跪将下来,替那个混蛋清扫,而在徐州时候,那个混蛋更过分,还想让她在绣榻上膝行几步,简直丧心病狂,不当人子!

    混蛋,混蛋啊,此仇不报,她甄晴誓不为人!

    念及此处,只觉娇躯柔软,几是不能自持。

    却是在开封府折腾不休之时,趁着甄晴意乱情迷之时说了不少羞辱的话,虽得甄晴纤若游丝的语气,骂骂咧咧回怼了几句,但仗着膂力过人,抱着来回走动。

    再之后,两只船队一前一后,中间却是在徐州停留一段儿,逮住机会就教训甄晴。

    念及前事,甄雪玉颜染绯,平复了心绪,羞恼道:“姐姐,你斗不过他的,他这人……炮制人的手段太多了。”

    花样真是层出不穷,也不知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与当初那个熙和宫前,冷眉藏锋,在地毯上阔步前行的贾子玉,难以想象,这怎么是一个人啊?

    甄晴玉容密布煞气,冷声说道:“妹妹,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匍匐在我的脚下!”

    少顷,丽人心湖中忽而倒映着一幕,她盛装华裙,凤冠霞帔,头戴皇后金冠,母仪天下,而那个混蛋跪在地上,她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肩头。

    “贾子玉,可知本宫今日之贵乎?”

    那个混蛋然后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而不是作践她如……嗯,反正只能添她的鞋子。

    名震天下的永宁伯,或者以后是永宁侯,永宁王,最后给她当狗……

    许是想的深了,甄晴玉颊微红,只觉那幅场景,仅仅是想一想,就已浑身颤栗,几不能持。

    贾珩却不知道,楚王妃甄晴性情向来强势,纵然羞耻愉悦,但心底未尝没有生出一丝逆反心理,想要反噬。

    这就是并非专业人士,反而让对象产生了反客为主的危险想法。

    甄雪看向柳眉扬起,眼眸流波,已然原地愉悦的自家姐姐,虽然不知自家姐姐正在幻想着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些,大致是压过那人一头,从此扬眉吐气,不在伏低做小。

    可前几天,不是有两次攻守之势异也。

    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怔怔出神。

    何必呢?两个人明明都很……非要斗得死去活来!

    甄晴坐将下来,低声说道:“妹妹,你等着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不知那些人的阴祟手段,这可不是战场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刚刚应了扬州那些商贾的约,现在正在用饭。”

    她与那些盐商也有渠道,手下的朱雀,就有一支密谍藏在那些盐商身侧。

    楚国的神兽就为火属性一般的灵物,是谓朱雀,而甄晴就以此为密谍之名。

    甄雪秀眉颦了颦,转过姝丽玉颜,因为云髻披散,有着几分蓬松的贵妇人慵懒之态,柔声问道:“姐姐,先前怎么不提醒于他?”

    姐姐明明知道不少关于盐商的事儿,就是不告诉于那人,甚至还盼着那人倒霉。

    “嗯,他这人向来自大,等他吃了大亏,倒也不迟。”甄晴玉容如霜,目中闪过寒芒,幽声说道。

    那时候她再让那颐指气使的混蛋乞求于她,就可慢慢拿捏于他,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而且一些事也需要与盐商切割了,幸在掺和不深,纵然事有不协,还有挽回余地。

    甄雪柔声道:“姐姐,他会不会有着危险?”

    甄晴目光见着几许幽晦,低声道:“妹妹放心好了,不会让他死的。”

    如是被那些人的下三滥的伎俩算计了,那死了也就死了,不是谁都能当她的主……嗯,不对,狗。

    正在寻思之时,忽而外间嬷嬷禀告道:“王妃,璘大爷来了。”

    扬州与金陵以舟船泛河,可得横渡,甄家来人自是早早得了甄氏双妃来到扬州的消息,怎么也要派人接一下拖家带口的两姐妹。

    “先让他喝茶歇着,我和妹妹还要沐浴更衣。”楚王甄晴重又恢复那幅冷艳之态,轻声说道。

    而身份尊贵的二妃,自然有这个资格让甄家旁支的人先等候一会儿。

    甄晴拉过甄雪的手臂,轻笑道:“妹妹,咱们先去沐浴吧。”

    感觉这一路上,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那混蛋的气息,是需得沐浴一番。

    甄璘是南京守备,先前曾运载粮食到淮安府售卖,因为贾珩的刀刃向内之举,而为甄老太君告戒。

    此刻,甄璘听了嬷嬷的回话,倒也不急,坐在花厅,品茗等候,眉头紧皱,心头思索不停。

    永宁伯在扬州一干官绅的迎接下进入城中的消息,自是为早一天来到扬州的甄璘所知晓,今天就在思忖着贾珩的来意。

    事实上,哪怕是扬州盐商,心头也在幻想贾珩此来并不是抱着刨韭菜根的心思,这么大的一张网,怎么连根拔起?

    朝廷究竟下着多大的决心,会查到哪一层?

    至于全部下狱,不怕江南大乱吗?

    这是人的侥幸心理,始终抱有幻想,始终不愿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或者对局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不愿砸烂瓶瓶罐罐。

    大到大国博弈,小到……算了,点到为止。

    斗争绝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

    却说甄璘等了一会儿,就见得楚王妃甄晴与甄雪姐妹二人联袂而出,也不知是不是甄璘的错觉,两位肌肤胜雪、气质高贵的王妃,蛾髻如云,珠辉玉丽,衬托得气质华光明艳,贵气逼人。

    甄璘不敢多看,暗道一声,神京之内的高门勋府米粮实在是养人。

    暂且不提甄氏姐妹见着甄家来人,却说盐院衙门——

    林黛玉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之下,乘着马车来到扬州盐院衙门,从后门下了八宝琉璃簪缨马车,在大批嬷嬷以及丫鬟的围护下,进得庭院中。

    “爹爹。”黛玉看向对面立身在廊檐下的中年文士,眨眼之间,无数幼年之的记忆涌入脑海,让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多时,已是珠泪盈睫,视线朦胧。

    人未语,泪欲先流。

    林如海看向自家已是亭亭玉立的女儿,问道:“玉儿,子玉呢?”

    黛玉:“???”

    爹爹这是开口唤着珩大爷?到底谁是亲生的?

    鸳鸯在一旁接话道:“林老爷,珩大爷进城之时,被扬州当地的官员迎了过去。”

    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慈爱地看向黛玉,欣喜道:“玉儿,过来,让爹爹看看。”

    黛玉见此,近得前来,握住林如海的手,呢喃唤道:“爹爹。”

    “玉儿长高了,大姑娘了。”林如海目光恍忽,感慨说道。

    真是几年未曾相见,不过终究是正经士大夫出身,不做女儿之态,目光湿润片刻,不多时,林如海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第七百零五章 林如海: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

    扬州,盐院衙门

    烟雨朦胧,天地苍茫,整个盐院衙门笼罩在雨雾之中,碧青色屋甍雨滴汇聚成行,沿着瓦檐缓缓流淌而下。

    这边儿,黛玉与林如海叙着话,这时,林如海的妾室周氏,莲步轻移,近得黛玉之前,笑了笑,开口道:“是玉儿罢,你爹这两天都是惦念着呢,别在这儿叙话了,进屋里说是了。”

    黛玉随着周氏进入花厅,两人落座下来,父女二人叙着近些年的境况。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为父这些年忙于公务,没有唤着你回去,也不知你在府中的情况。”

    先前两地迢迢,音书隔绝,如不是贾珩提议让黛玉给林如海写着书信,只怕林如海只能通过来自妻兄贾政的信笺中得知黛玉的近况变化。

    黛玉柔声说道:“外祖母和姐妹们对我很好的,珩大哥对我也很是照顾。”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子玉先前在书信中就提到你的身子骨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

    紫娟面带笑意,轻声道:“现在姑娘身子好多了。”

    其实不仅是黛玉,小孩子抵抗力差,动辄容易生病,而黛玉只是天生体弱,只要不被一直内耗,调养一段时间,等长大一些也就好了。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仆人的禀告,轻声说道:“老爷,珩大爷来了。”

    林如海以及黛玉都是起得身来,抬眸看向来人,只见蟒服少年在一个撑着雨伞的锦衣护卫的陪同下,来到庭院,近得身前。

    “子玉。”林如海快步近前,唤着一声贾珩。

    贾珩道:“姑父,许久不见了。”

    先前来扬州府借调江北大营之时,就与林如海见过一面。

    二人寒暄着,林如海说话间将贾珩引入书房,黛玉见着,犹豫了下,因为不知两人是不是谈着正事。

    却见那少年笑道:“林妹妹也过来,不妨事的。”

    黛玉转而看向林如海,却迎来慈和的目光,心头闪过一抹欣喜,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进入厢房。

    林如海与贾珩重又落座,儒雅面容上见着询问之色,问道:“子玉方才见了扬州的盐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袁继冲相邀着一众盐商,想要试探我的态度,我没有理会。”

    林如海目光幽凝几分,说道:“袁继冲此人尤擅钻营,汲汲于名利,其人至扬州三年,与那些盐商打的倒颇是火热。”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知其人,在河南总督军政之时,听属下提及过,其人在南阳知府任上,贪渎乖戾,横行无忌,后来被巡按御史弹劾之后,走通了浙党在吏部的门路,迁到扬州,从贫瘠之地到天下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足见手腕。”

    林如海闻言,道:“子玉心头有数就好,此人虽并未直接参与盐务,但是扬州的父母官,每次议事,都会列席旁听,端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贾珩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林如海道:“过两天,齐阁老会从金陵回来,商议盐引核销评估事宜,那时子玉有何打算?”

    贾珩沉吟片刻,清声道:“整饬盐务自年初至如今,始终进展不大,我以为,整饬盐务不如先行整饬人。”

    林如海眼前一亮,笑道:“子玉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只是从哪突破,仍有待斟酌。”

    扬州知府衙门、两淮盐运司、盐商、南京户部,甚至宫里,盘根错节,先动哪一个引来的连锁反应都不一样。

    贾珩默然片刻,道:“姑父可知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其人?”

    扬州盐官系统的最高长官就是两淮都转运使,而两任运使都与太上皇有着裙带关系。

    “如何不知?与其也算打了不少交道,此人生活奢靡,行事骄横,其亲卷在整个扬州都颇为有名。”林如海面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皇亲国戚,豪横自非常人可比,盐院衙门对盐务有催缴税银以及查勘之权,与盐运司两者原就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自然关系紧张。

    贾珩道:“那先从此人查起?”

    先前他在进入扬州城前,已经暗遣密谍前往调查刘盛藻其人以及社会关系。

    其人自来扬州以后,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现在正在追求浣花楼一个花魁,准备收下十四房姨太,最近时常到浣花楼向那花魁大献殷勤。

    黛玉听着两人的叙话,罥烟眉之下,熠熠星眸眨了眨,心湖当中就有圈圈涟漪泛起。

    两个人怎么就能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样呢?

    这……她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了。

    贾珩道:“姑父在扬州,先前齐阁老的盐务整饬,盐商怎么说?”

    “无非是那老一套说辞,私盐泛滥,官盐不好卖,如再行多收厘金,势必更为滞销,先前盐院衙门都有派盐丁打击过,但贩盐原为暴利,是谓屡禁不止。”林如海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扬州诸府县贩卖私盐很普遍吗?”

    “扬州一地还好,是两淮盐行盐之区,如江西、江南、河南、湖广诸省,私盐贩子糜烂诸地,尤以江西、江南、湖广最为猖獗,因打击私盐需与地方官府协同,但这二年地方官员推诿扯皮者不少,再加上盗寇丛生,清剿不力。”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

    贾珩眸光眯了眯,道:“两江总督沉邡先前提及要综理盐务,姑父可曾知晓?”

    巡盐御史有查缉私贩之事权,正如大汉会典对巡盐御史所言:“两淮巡盐御史,无定品,掌巡视两淮盐课,统辖江南、江西、湖广、河南各府州县额引督销,察照户部所定运司、分司、场灶、官丁、亭户,严行卫所有司,缉捕私贩。”

    换句话说,对江南、江西等诸省这么广阔的疆域,却没有直接的领导权,而得以照会诸都司卫所,有的官员可能不一定听你招呼,阳奉阴违,甚至与地方私贩本身就有勾连。

    尽管林如海已经挂了左佥都御史衔,可以上疏弹劾诸卫所有司。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两江总督沉节夫一直想拿回巡盐之权,综理盐务,曾上疏朝廷,提及两淮所辖甚为辽阔,缉私禁弊,往往官弁视同膜外,该盐政呼应不灵。”

    两江总督管辖江南、江西,又为封疆大吏,还能调动江南大营,不说其他,对本域江南、江西两省自是如指臂使,而较远的其他诸省也会卖两江总督的面子,相应的,钱粮筹借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贾珩道:“将盐务之权交付两江,也未必是良策,两江总督权重事繁,纵领职事,也是再行征辟幕僚,于此恐有疏漏。”

    事实上,在清时道光十一年,承袭前明的巡盐御史制度彻底废弃,而由两江总督兼理。

    当时两江总督陶澍,也就是要彻查运司亏空的那位两江总督。

    其人在道光十二年,完成盐课却不足二成,被道光帝催问盐税什么时候补齐?会不会延期之时,其人上疏历陈两淮盐务疲弊,又以职任较繁,请简盐政专课务。

    被道光好一通训斥,“实属有心取巧!”。

    并在奏疏上提及,“以陶澍前任江苏巡抚擢任两江总督,于两淮鹾务自所熟悉,是以于前此请裁盐政,改归两江总督管理之时,降旨允准。如果淮盐疲弊,实难整顿,何以于奉命任事之时未思及此,并无一言陈奏?”

    大抵的意思是,当初要权的是你,朕降旨恩允,现在又说难办,当时想什么去了?

    之后,警告如果办不好,依律治罪,“……倘办理不善,有负委任,朕唯有执法从事,治以应得之罪,不能稍为宽贷。”

    “子玉以为应当如何?”林如海轻声问道。

    眼前这少年不仅是一位少年武勋,还是一位执掌枢密,预知机务的军机大臣。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还是要在事权典制上有所规制,卫所诸司人事考核归拢于兵部,而缉捕私贩之查勘考核归之于军机处,凡盐院御史有缉贩不利者所奏,即行革职待参,派专员责问,如确有敷衍塞责,推诿上下,放纵私贩者,严惩不贷,如是再三,势必上下警然,实心任事。”

    当然也是官不聊生,叫苦不迭。

    这种情况,要么给巡盐御史扩大事权,要么从配套制度之上,保障巡盐御史行权,逢参必查,一劾即倒。

    反正巡盐御史得罪的是武将以及地方官,没有利益纠葛,以免耳牵面热,因专务专办,也不会给地方头上多一个婆婆,因为单缉捕私贩一项,分属职权范围。

    但新的问题也会出现,或者说原本就是老问题,巡盐御史职权尤重,又可能会出现巡盐御史滥用弹劾、贪墨受贿的问题,这时候就要拣选清廉能吏。

    那是另外一个配套制度供给保障的问题,而上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头痛,忍着…嗯,不是,总不能头痛医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实在治不了,再捂嘴不迟。

    林如海思忖片刻,朗声说道:“子玉所言,此策的确为治本之法,高屋建瓴。”

    眼前少年真是谋国之臣,果是通达政务,枢密气度。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还是盐课之利,以官督商办之法,经手流转甚多,人人垂涎分利,故而上下其手,相隐为恶者,此起彼伏。”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可天下财源,半数以上尽出于此,如榷盐收盐泽之利,就不能不操之于盐官、税官,如放开禁榷,天下百姓倒是可皆食平价之盐,许也再无此等积弊了。”

    官盐价格是生产成本的很多倍,可谓暴利,一般为了控制价格,官府会把控销量和行盐区。

    盐课自齐国管仲卖盐发家,再到汉代桑弘羊的收盐铁之利,唐代榷盐之制,可以说,盐业的发展史不是简单的供需问题,而是官府将盐限定核销,作为加税的手段。

    因为生产成本真心不高,什么晒盐之法,已经有了,但在明时两淮推行失败,因为有碍官府控制盐的生产数额,不利打击私盐。

    而在古代,税收管理系统和技术均不发达,唯有盐通过商品的流传环节,直抵最为偏远的山沟。

    什么,你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隐户和盲流?官府收不到你的税?那你总要吃盐吧,买一斤盐,就要交税,税是在生产端就有人给你交过了。

    好像后世吃的馒头里,都加了税,至于燃油里有税,买个手机有增值税,买个汽车有购置税,个人所得、劳务报酬全部有税,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馒头里也有税,有多少意识到?

    至于扩大生产,薄利多销,可还有比盐更为便利的收税手段吗?对粮食加征重税?加征人头税?告缗令?凡此种种,不是苛虐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动摇执掌根基的大事。

    归根到底还是农业社会税源太少,税基太薄,蛋糕太小,生产力落后。

    成年劳力在土里刨食,除此之外,别无生计,总有头脑灵活,想做人上人的“聪明人”读书做官,土地兼并,雇用佃农,劳心治人,而皇帝以及勋戚、官僚等统治精英,又是最大的地主。

    治乱兴衰,周而复始。

    贾珩沉吟道:“姑父,会有那一天的。”

    如是革新图强,还是当广辟财源,做大蛋糕,其实运营国家和运营企业某种程度上是一样,以盈利为目的,总是亏损,就会破产。

    林如海面色凝重,感慨说道:“此事太难太难了,如唐时、前宋、前元,都以盐课为国家税收之源,对盐加之以高价,而盐贩铤而走险,培植部曲,遂成动乱之源,如黄巢、如张士诚、方国珍,甚至本朝太祖当年也……总之,也别无他法,夫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方得一日三餐饱食,逢天灾人祸,破家而成盗贼,不知凡凡,如无盐铁之课,财用无所得出,官民军士财从何来?长此以往,国困民穷,社稷动荡。”

    贾珩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感佩,不愧是能在科举之上成为探花的人,虽然用着文言,但和他方才所想的白话,其实是一回事儿。

    即如今条件下,盐课没有所谓一劳永逸的治本之策,只能这般苦一苦百姓。

    而黛玉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一抹异色,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自豪。

    在珩大哥眼里,她的爹爹怎么样?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林如海,说道:“社稷之道,重本务农,然无农不稳,无商不兴。”

    此刻已有两人论道意味,这一幕自是让黛玉歪着脑袋,星眸闪过一抹茫然。

    不是,她在哪儿?她是谁?

    两个人,为什么都不理她了?

    林如海目光一亮,赞同道:“这是圣贤管乐之道,经世谋国之法。”

    显然这位科甲正途出身,并非君子耻于言利的腐儒。

    贾珩道:“待商贸繁盛,百姓生计有着,民富自会国强,我观江南之地,可行开海通商,如前明之时,倭寇肆虐,至本朝太祖时,在闽地大行开海之策,倭迹自此为之一匿,如是粤省开海,广兴商贸,南国之地,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国家当不乏财源馈给。”

    在此界历史上,同样出现了倭乱,而陈汉太祖则是在某种程度上重现了隆庆开海的策略,但只局限在福建一地。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前日,我与广东布政司参政刘孝远,书信提及过此事,现在福建等地商船出海,批验引由,辗转多司,十分繁琐,刘参政提议在广东诸沿海重现明时的市舶提举司,大开海禁,但广东巡抚周造却踯躅犹疑。”

    林如海作为一甲探花,自然有着不少同年,有一些也走到了省部高位,所以林父自带政治资源。

    贾珩将这位刘姓参政的名字记下,道:“海禁是该放开了,不仅是福建,广州诸地都可广兴商贸,彼时,我大汉也能重建海师,威震四夷,同时举师北上,收复辽东,可谋中兴大计。”

    人一旦能够安心种地,就不想去航海开拓,也谈不上什么培养大航海的冒险精神,也就没有什么地理大发现,工业科技无法井喷发展,文化上也不会有什么科学精神,只有天圆地方,君君臣臣,而受文化影响的官僚精英自也对商贸嗤之以鼻。

    所以,在此基础上匹配了内生、封闭的农业儒家文明。

    华夏起源的山河四省,除却夏商周一开始威震蛮夷,拓展生存空间,而后就陷入了自我封闭、疯狂内卷。

    对外的征战收复,也是或为羁縻、或为藩属,因为统治成本高昂,无法带来持续盈利,反而成为失血之地,但以后世眼光而言,土地就是财富,下面还有矿产资源呢。

    “粤省每年除朝贡外,其实通过走私运了南洋诸国的特产递至江南、神京,大销于世,地方官吏得商贾贿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反而使国家赋用流失。”林如海拧了拧眉,沉声道:“如濠镜之地,红毛鬼窃据,彼等贩卖南洋香料以及各种器玩至我大汉,贿赂官员,逃脱钞关,每年税银损失不知几何。”

    贾珩道:“姑父所言甚是,如今这般时开时禁,几无定制成法,以致乱象频生,并非长久之计。”

    “是啊,记得当初看子玉所上《平虏策》所言,广开海禁,重建水师,与我不谋而合。”林如海感慨说着,看向那少年,心头震撼莫名。

    贾珩道:“姑父过誉了,其实,还有开海一事未明,还要请教姑父。”

    “哦?”林如海闻言,心头惊讶,疑惑问道:“不知何事?”

    贾珩道:“如商贸激增,或白银涌入,银贱物贵,或白银外流,米价飞涨,况诸省府州县,如今多以折色银征收粮税,于国家户部财用也有不利。”

    如果不能稳定操控货币,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可测的财政问题,白银流失严重,导致通货紧缩,白银流入过多,又会通货膨胀。

    在历史上,隆庆开关之后,来自美洲的大量廉价白银涌入汉地,明王朝逐渐丧失对货币的主导权,埋下了灭亡隐患。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看林如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否有着一些金融思维。

    古人的金融理念也不能小觑,从管仲、桑弘羊,再到票号之创,史书昭昭。

    林如海思忖了下,道:“太宗时曾有一段时间就是如此,彼时行一条鞭法,但银贱伤农,当时的户部尚书高贤,以为是白银涌入,认为厉行海禁,如此改弦易辙,风波不断。”

    这也是陈汉海禁先禁后开、再禁的缘故,反复折腾,左右横跳。

    因为按下葫芦浮起瓢,解决了一个问题,后续问题又暴露出来,而官僚精英阶层不能解决后续的问题,就会以此为借口,开启党争,争权夺利之后,就会重新回到老路。

    林如海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原也想过,既是银多,朝廷可收拢银两,如是银少,朝廷可投放银两,如唐之飞钱,宋之交子,如明之宝钞……现在我大汉给官俸禄,也是折色银、钞米混杂,无非是推行民间,保障粮米布等衣食所需。”

    贾珩道:“姑父,我也是此意,只是宝钞需得有信誉,不然长此以往,百姓也不认,而且也只能是大宗商品贸易,以金银兑换,我大汉当有钱庄,蓄积民财,调控金银。”

    大汉要有自己的货币体系,或许有一天,能以海军让贸易相关诸国认可该货币,那就可以收割其他国家了。

    当然,如果滥发货币,成为掠夺百姓财富的工具,那么很快宝钞将成为连擦屁股都显硌的纸。

    “子玉,山西晋商票号,互相拆借银两,都有银票流转,多是以信誉立商,如是百姓不信银钞,我在想,如是朝廷收税也以银钗部分折抵,然后回收一部分,如朝廷设立的银庄再让百姓可以兑换银钞,再加上给官俸禄也用银钞,长此以往,习以为常,人心许也就定下来了。”林如海赞同说道。

    贾珩闻言,面色微震,此刻真是有些惊为天人,不是什么观点新颖,而是一个古人竟有此等见识,问道:“姑父这些是从哪儿得来的?”

    倒是别干巡盐御史了,去干户部尚书得了。

    既然连收税用宝钞都想出来了,此法一行,那么都不用散碎银两铸就官银而成的火耗,也就不存在了。

    但防伪问题,在那个科技发达的后世,都没有解决。

    所以完全纸币化,步子迈的也有些大,所以他再提出废两改元,再发行其他辅币以及小面额纸币,因为币为定制,不用各地的散碎银子铸就官银,能挡过地方官吏的上下其手。

    至于套利银元,不说没有外汇一说,再说官府还有暴力手段,此举的目的是解决火耗,至于对外贸易,宝钞或者银钞更多作为金融交易工具,购置货物。

    但这一操控需要相对专业的金融人才,能够根据物价对货币总量做出预估,至于铸币反而简单,其实户部也有铸银局,无非是改为铸币。

    林如海笑道:“在扬州巡盐数载,清闲之时,时常读书思索此事,前朝飞钱、交子等也不出奇,只是多是一孔之见。”

    贾珩道:“此事十分繁杂,再与姑父好生商议。”

    黛玉在一旁娴静坐着,恍若有些局外人,粲然星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古怪。

    他与爹爹相谈甚欢,就差结为异姓兄弟了吧?

    嗯,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岂不是要喊着珩叔叔?

    贾珩沉吟片刻,道:“至于开海通商,我原是想去濠镜之地,习学火炮之技,以备虏事,待到那时,与广东巡抚周造商谈一番,查问情况,回头再行向朝廷上疏。”

    此行不仅是整饬盐务,还要将一些平虏策中的举措落实一二,至于废两改元,反而不是眼前之事。

    林如海点了点头,笑道:“子玉现在为军机大臣,谋国之臣,是不能局限于盐务一事。”

    难得,不仅是亲戚,于政见大体上也颇为相合。

    两人这次谈话,相比上次贾珩前来扬州调兵,匆匆一别,因为涉及到户部财计之事,反而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投机。

    贾珩说着,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黛玉,抬眸看向林如海,问道:“姑父,家里有吃的没有?刚才陪着那群盐商说话,也没怎么动快子,这一路过来,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闻言,稍微愣了下,旋即儒雅俊朗的面容之上现出繁盛笑意,说道:“我想着到了晌午,也该饿了,你和玉儿先在这儿说话,我再吩咐着下人洒扫院子。”

    黛玉轻轻抿着粉唇,芳心之中生出一股欣喜,柔声道:“爹爹,这会儿也没吃饭呢,都有些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离了书房,吩咐去了。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眨了眨,似是故意,也似是好奇问道:“珩大哥方才与爹爹讲的什么呀,我怎么都有些听不懂。”

    其实,对少女而言,方才听到盐税……还能听懂,但到后面忽而扯到商贸之事,就有理解不能。

    贾珩转眸看向脸颊明媚,眸光盈盈如水的黛玉,笑了笑,温声道:“妹妹还是得多读书啊。”

    这个年龄,就是不好好学习,偏偏成天想着早恋。

    黛玉:“……”

    这是被嫌弃了?嫌她读书少了?就觉得她爹读书读的多是吧?

    好,你们两个说话罢,哼,下次再想找她下象棋谈天,可是不能了。

    星眸烟波流转,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

    两人一路上相处日久,这样的眼神,贾珩偶尔也能吃一两个。

    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回头,吃罢饭,讲故事的时候,我给妹妹释明其中底细。”

第七百零六章 贾珩:不过,会好好补偿她的……

    扬州盐院衙门,书房之中

    贾珩与黛玉相对而坐叙了一会儿话,这时,林如海让嬷嬷唤着两人过去一同吃饭,三人坐在一张桌子,开始用着饭菜。

    林如海目光慈和,笑了笑道:“这是扬州菜,也不知你和玉儿吃得惯吃不惯。”

    贾珩放下快子,笑了笑道:“家中有一个厨娘,会做不少好菜,扬州菜也做的一绝,先前与林妹妹吃了不少,倒也养成了口味。”

    这时,在不远处,一身藕荷色长裙,蛾髻如云,正与鸳鸯、袭人等丫鬟一同垂手而立的陈潇,不由撇了撇嘴,清眸斜转,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

    这人是在拿她炫耀?不过倒也说了一句人话,不枉她做的那些饭菜。

    林如海笑了笑道:“玉儿这些年,等会儿就还住在你小时候那座跨院,与小时候的布局都一样,除却时常打扫外,一应物事摆设都没有改动。”

    贾珩笑了笑道:“林妹妹一晃眼,也离家好多年了,姑父还让人留着摆设。”

    林如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玉儿现在都这么高了。”

    膝下只一个孤女,然后父女分离多年,除却书信,再无相见,其实这种情况多少有些不正常。

    黛玉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面上略有一些害羞,拿着快子,抬眸看了一眼那正拿着快子用着饭菜的少年,低声道:“爹爹,这些年也清减了许多,不如多吃些菜肴。”

    林如海点了点头,心头有些欣慰,笑道:“子玉,你也多吃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拿起快子开始用着饭菜。

    林如海问道:“子玉,我离京多年,从邸报所观多是雾里看花,未知朝廷局势如今是什么情况?”

    对如今的朝局,林如海也并非一无不知,只是总归没有贾珩这位近年以来的风云人物叙说更为直观、清晰。

    贾珩放下快子,说道:“姑父是问政局?朝廷仍是三党相持,齐浙党争愈演愈烈,只是齐党近年有势弱之象,圣上有中兴之志,先军后政,整肃吏治,想来不久,就能奋发有为。”

    现在的陈汉,就是陈家的天下、浙党的官、齐党的钱,许是未来有一天,陈家的美人,贾家的军权。

    “圣上在潜邸之时,性情就坚韧不拔,如今枷锁顿开,势必要有一番作为。”林如海说到最后,目光盯着那少年,心头也有些唏嘘感慨。

    本来这个人是王子腾,但谁能想到却是一个少年脱颖而出,并通过一场兵乱站稳了脚跟。

    贾珩朗声道:“国朝立国百年,犹如人之中年,疾患缠身,脏腑存毒,一面需得刮骨疗毒,一面需得补药进食。”

    根据这时代形成的王朝存续时长,二百年一算,如今的陈汉几是步入了中年时代,但因为天灾频仍,反而有着暮年虚弱之象。

    “是啊。”林如海感慨一声,深有同感。

    黛玉见得这一幕,星眸娇嗔道:“爹爹,等吃完饭再说着这些也不迟。”

    这两个人在一块儿,总是说这些政务,也不管她了。

    贾珩看了黛玉一眼,笑了笑道:“好了,姑父,先不说了。”

    而后,三人用罢饭菜,林如海前去盐院官厅处理公务,黛玉在紫娟、雪雁等几个丫鬟的服侍下,前去沐浴。

    贾珩倒是闲暇下来,只是吩咐刘积贤,锦衣府卫的密谍搜集扬州八位盐商、扬州知府、两淮盐运使寻找可能的突破口,以及寻找或已潜入扬州城中的女真人。

    “潇潇。”贾珩这会儿坐在书桉后,轻声问道。

    因为陈潇身怀武艺,平素作为厨娘做着菜肴之后,贾珩又让陈潇在身旁担任护卫,陈潇也没有拒绝。

    陈潇正在拿着一本书,从封皮扉页而观,赫然是一本前人剑谱,闻言,抬起清冷的眸子,问道:“什么事儿?”

    什么潇潇,她和他有这么熟吗?

    贾珩道:“过来,问你个事儿。”

    陈潇秀眉蹙了蹙,有些不想过去,但终究离座起身,来到近前,玉容如霜,轻声问道:“唤我做什么?”

    贾珩温声道:“白莲教在扬州可有分舵?对扬州的事儿有没有了解。”

    陈潇凝了凝眉,冷声道:“扬州的事儿,我怎么知道?”

    贾珩看向少女,问道:“你不是说从扬州逃难到京城的?”

    “你先前都说了,是我编的。”陈潇给贾珩翻了个白眼。

    “你不编杭州,不编苏州,不编金陵,独独编着扬州,那么必有缘由。”贾珩目光闪了闪,道:“况且,你在白莲教中地位应该不低。”

    “我早就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喽啰。”陈潇凝了凝眉,轻声说道。

    “你既然想报仇,一个小喽啰,能拿什么报仇?”贾珩轻声说着,看向陈潇,倒是陈潇看的有些不自在。

    “比如是什么老母、圣女一类的人物。”贾珩凝了凝眸,捕捉到少女微缩的童孔,暗道,难道还真是?

    这不是他胡扯,因为最近曲朗递送而来的消息,白莲教的确存在圣女,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口号也挺响。

    陈潇深深看了一眼少年,道:“胡说八道。”

    这人管着锦衣府卫,许是查出了什么也不一定。

    “果然是白莲教圣女。”贾珩目光深凝几许,低声道。

    陈潇:“……”

    贾珩道:“那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查查?”

    单独靠锦衣府的密谍,效率肯定不如几家不同的情报来源更为真切,而白莲教为了造反,不定还有什么秘密途径。

    陈潇冷睨了一眼对面的少年,问道:“凭什么?”

    “你先前还让我帮你查,现在也算有来有回,投桃报李。”贾珩低声说着,伸手捏了捏少女雪腻的脸蛋儿。

    陈潇轻哼一声,想要出手打掉,但却知打不过,而清冷玉颜上现着一抹浅浅晕红,低声道:“我帮你这一次,但有一个条件。”

    她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帮着查了。

    贾珩道:“行,什么条件?”

    “以后,别捏我的脸。”陈潇目光冷芒闪烁,一字一顿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好,那以后捏别的也行。”

    “别的你也不能捏。”陈潇秀眉蹙起,冷眸凝视着贾珩,恼怒说道。

    “这是两个条件罢?”贾珩温声道。

    陈潇轻哼一声,心头一阵无语,她为什么和这人提及这个,都被他绕进去了,道:“等会我去帮你查查。”

    贾珩道:“去罢。”

    待陈潇离去,贾珩目光幽晦闪烁,方才倒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知道了陈潇白莲圣女的身份。

    念及此处,重又回到书桉之后翻阅着资料,翻阅盐商的情报。

    就在这时,晴雯扭着杨柳细腰,俏声道:“公子,喝口茶,该沐浴了吧。”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温声说道:“等看会儿书,再沐浴也不迟。”

    “大爷。”就在这时,就见一个高挑明丽的少女进得屋内,正是鸳鸯。

    少女身形高挑,肌肤胜雪,稀疏空气刘海儿之下,眉眼见着几许妩媚的绮韵。

    贾珩看向少女,近前,拉过鸳鸯的手,柔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鸳鸯被少年双手拥在怀里,一张带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上见着羞怯,低声说道:“林姑娘说等会儿让你过去呢。”

    贾珩与黛玉二人在船上时常有着下棋,至于和鸳鸯,则是得了空,就是腻在一起,恩爱缠绵了几回。

    贾珩温声道:“等我沐浴换一身衣裳,这一路上挺累的。”

    “那我与林姑娘说说。”鸳鸯轻声说道。

    贾珩低声道:“让晴雯去罢,你服侍我沐浴。”

    “哒…”正在准备茶盅的晴雯,气呼呼地放下茶盅,向着一旁而去。

    鸳鸯闻言,娇躯酥软几分,看了一眼瑟缩在角落里,抱着手,委屈巴巴的晴雯,低声道:“大爷让晴雯侍奉就是了。

    贾珩看了一眼晴雯,道:“让她多歇歇。”

    晴雯:“???”

    公子有了别的好丫鬟,现在洗澡都不用她了,动不动说她小,她哪里小了。

    鸳鸯闻言,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着其他,只是看着折身屋外的晴雯,心道,等回头给晴雯好生谈谈才是。

    两人原是一个屋里出来的,伺候同一个人,现在只不过是又回到一个屋里,再伺候同一个人而已。

    庭院之中,已是近傍晚时分,雨幕笼罩,贾珩刚刚沐浴过后,换过一身简素竹叶云纹青袍,面容朗逸,神清气爽。

    这时候,随着袭人前往黛玉所在的屋里。

    黛玉坐在厢房之中的书桉后,显然少女也是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素织碧青绣花衣裙,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读着。

    因为外间天气阴云密雨,暮色四合,几桉上点起了蜡烛,烛火晕红,将少女娇小玲珑的身影投影在梅花花纹立柜中,柔和烛光扑打在少女的脸上,似乎脸颊上的绒毛细微可见。

    贾珩进入厢房之中,看向神态宁静少女,静静而观,一时之间倒没有出声。

    “珩大爷。”直到紫娟低声唤了一声,

    彼时,黛玉也抬起螓首,凝睇而望,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问道:“珩大哥,站在那里做什么。”

    贾珩就近坐将下来,问道:“林妹妹宁静读书,几如画卷,倒不忍心打扰。”

    黛玉如玉脸颊微红,星眸粲然闪烁,柔声道:“也没什么可打扰的,只是抓紧时间多读些书罢了。”

    贾珩:“……”

    这是林怼怼开始怼了吗?看来方才那一句话,被黛玉记在了心头,不过既然敢取笑黛玉,就不要怕黛玉回怼。

    黛玉翻开书册的封皮,见着对面含笑不语的少年,柳眉星眼中不由氤氲起浅浅笑意,清声道:“珩大哥,不如帮我讲讲方才和爹爹说的话。”

    贾珩看了一眼书,果是一本不知从哪寻来的《盐业史话》,轻声道:“其实倒也不复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前世边防从军时候写检讨,也是这么开头。

    等黛玉听完,那张俏丽玉颜上见着思索,感慨道:“不想竟有这等门道儿。”

    贾珩默然片刻,看着黛玉的恬静玉颜,温煦道:“其实想和妹妹说一桩事儿。”

    “怎么了,珩大哥?”黛玉诧异道。

    贾珩开口道:“我在想带妹妹来扬州,是否有些草率了。”

    “珩大哥…为何这么说?”黛玉星眸现出疑惑,抿了抿粉润樱唇,心头不明所以。

    贾珩沉吟道:“一旦争斗起来,盐商以及相关人等会不会铤而走险?行刺杀阴祟手段?我觉得…他们可能已经在酝酿了。”

    他做事从来谋而后动,现在还好,隐藏着真实意图,等到斗争一起,你都要拿刀动枪,抄家灭族,就别怪人家狗急跳墙,拼死一搏。

    所以,他在先前见着扬州盐商之时,没有撒谎,这次来了还真是来整军的,整顿江北大营,然后领略一下扬州繁华。

    而整顿江北大营,待整军进行过程中出现任何不顺利、不如意,顺势大举调拨河南之兵以整军名义大举南下。

    至于盐务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在开始尽量不主动激化矛盾,不争一时意气。

    如像下象棋一样,瞒天过海,大军压境,勐然一看,已是死棋一盘。

    如果不是一开始担心调拨骑军,架势太过骇人,把人吓的能润尽润,江南震怖,其实调兵而来最为保险。

    但那时候,纵然扬州大街上的狗,都吓得不敢叫唤,知道他是过来提刀杀人的了。

    其实,之前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带黛玉南下扬州,他自认拼着性命,也能够保护好黛玉,但随着时间过去,愈是放心不下,或许应该让黛玉留在神京,不让她冒着一丝风险才是。

    不过,会好好补偿她的,以后,讲一辈子故事罢。

    黛玉听着少年之言,芳心涌起涟漪,弯弯罥烟眉之下,一剪秋水的盈盈星眸现出担忧,问道:“如果这里有危险,珩大哥和爹爹呢?”

    “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苟利国家社稷,岂避生死祸福?”贾珩默然片刻,沉声道。

    “那珩…爹爹和珩大哥在这里都不怕,我也不怕。”黛玉说着,连忙将一个字压回嘴中,目光坚定,轻声说道。

    如果爹爹和…出了什么事儿,她这辈子也了无生趣。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一跳,珩爹爹?这个可不兴乱喊啊。

    抚平心头的纷乱思绪,面色郑重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让妹妹出什么事儿的,回头给你派一个护卫。”

    他觉得陈潇就不错。

    “珩大哥也要当心才是。”许是被贾珩的凝重语气吓到,黛玉星眸熠熠流波,面色担忧说道。

    ……

    ……

    而贾珩在扬州盐院衙门与黛玉叙话之时,甄家所在的宅邸,正是烟雨蒙蒙,天地苍茫,整个庄园影影绰绰,秀丽典雅。

    甄晴与甄雪也在与到访的甄璘叙话,两位王妃恍若并蒂双莲,娇艳欲滴。

    与甄璘叙说过家中情况之后,甄璘眉头紧锁,轻声问道:“王妃,这永宁伯南下,老爷让我问着,京中可有什么风声不曾?”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凤眸眯了眯,轻声道:“朝廷要打仗,国库又没钱,就派了一个人过来南面找钱了,现在还在查桉子,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结果,回头等我见着父亲,再叙说这件事儿的底细。”

    甄璘斟酌了下言辞,低声问道:“大老爷问究竟会查到哪一层?”

    甄晴目光闪了闪,柔声道:“现在这些还说不了,要看那人的手段和魄力,等见过老太君之后,我会时刻盯着他的。”

    按照那个混蛋的尿性,很有可能是严查穷究、上不封顶,但也不一定,说不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甄璘点了点头,只是心头有些奇怪这语气,还有时刻盯着他,怎么有些不对劲。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起疑。

    “我要不去见见永宁伯,先前也算有着交情。”甄璘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

    甄晴这会儿也意识到方才的语气,道:“这时候过去,反而起疑,此人性如狐狼,再是被此人套出什么话来,反而不好。”

    哪怕是她,每次见着那人都吃了不少苦头,遑论是自家族弟。

    甄璘闻言,忙道:“那也好,等到了金陵,再作计较。”

    甄雪低声道:“姐姐,休息一天,明日咱们坐船去金陵吧。”

    甄晴笑了笑,清声道:“等淳儿在这歇息一会儿,先不急着,妹妹等会儿陪我去拜访一番水四叔如何?也不能过扬州,不去见见长辈,不然人家回头也该挑着咱们的礼了。”

    水溶的族叔水裕,现为江北大营的节度使,统领三万兵马,这自然是甄晴的拉拢对象。

    甄雪点了点头,虽猜测出自家姐姐的一些心思,但也不能避而不见,失了礼数。

    ……

    ……

    而在扬州瘦西湖一条画舫中,丝竹管弦之音沿着朦胧雨丝飘远,而酥软柔腻的歌声则是向远处而去。

    帷幔两及的观景台中,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微微闭上眼眸,手中正拿着一个折扇,一下一下如小鸡啄米般,敲着手心,似沉浸在吴农软语中。

    这位盐运使,年岁五十多岁,细眉胖脸,面皮白净,养尊处优久了,带着一股富贵气派。

    而看台之上正是依稀传来歌舞,其中一人隔着珠帘,正在唱曲,声音珠圆玉软,好似飞泉流玉。

    下方两个浣花楼的歌姬,身段则如杨柳依依,吴农软语,随着曲乐而翩翩起舞,轻薄纱裙,酥白肌肤,几是让人心头痒痒

    陪着刘盛藻的运司判官钱好古,幕僚许运臣,以及几个清客相公陪同着说话解闷。

    “大人,黄老爷过来了。”一个小厮从外间匆匆而来,在刘盛藻耳畔说着。

    正在闭着眼眸,摇着脑袋晃动不停的刘盛藻,睁开眼眸,目中闪过一抹精光,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让他进来。”

    永宁伯今日船至扬州的消息,他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不想去打着照面,现在,京里传来的风声是说要查他的账簿,然后就派了这么一个狠茬儿来,宫里那位真是刻薄寡恩。

    不多时,就见黄诚进来,向着刘盛藻拱手作揖,脸上堆起笑意,轻声说道:“刘大人,好雅兴。”

    刘盛藻端起茶盅,吩咐着下人道:“给黄老爷看座。”

    黄诚连忙道了一声谢,然后脸上堆着笑意,落座下来。

    说来,黄诚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前年还嫁给了刘盛藻做姨太太,但双方地位原就不对等。

    刘盛藻笑了笑,说道:“黄老爷这个时候见着我,真是一点儿不避人啊。”

    黄诚苦着脸,说道:“刘大人,扬州城如今是山雨欲来啊。”

    “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再说本官也不是没有带伞。”刘盛藻闻言,目光幽晦几分,笑了笑说道。

    只要重华宫的太上皇在一日,两淮盐务就安生一日。

    黄诚忧心忡忡道:“大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不会瓢泼大雨。”

    刘盛藻闻言,拍了拍手,顿时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为之一停,而唱曲的歌姬也停了歌喉,徐徐退向两侧的帘幔。

    “那人来了怎么说?”

    “那人说此次南下是为整顿驻扎在扬州的江北大营,于盐务无涉,非其人职权。”黄诚面色凝重,开口道。

    “这话你信?”刘盛藻端起盖碗茶,轻轻吹了下茶汤,饮了一口,道:“盐运司前不久才失了一场大火。”

    黄诚沉吟道:“大人,这永宁伯是武勋,朝廷也没说让他南下巡查盐务,我们是不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

    刘盛藻目光咄咄地看向黄诚,低声道:“整饬江北大营?朝廷为何不明发圣谕?军机处行文何在?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永宁伯是军机大臣,整饬军务原是应有之权,如是他要整饬盐务,可其人与齐党不睦,如今齐党一位阁老就在金陵,他一个武勋也做不了什么吧?”黄诚面上现出苦思,不确定说着,低声道:“再说,听说他南下还带着林如海的女儿探亲,这也不像是大动干戈的模样。”

    谁也不会想到贾珩会再造乾坤,重定经纬。

    刘盛藻道:“他如今不是住在扬州盐院衙门?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他是贾家的族长,两人就是一伙的,纵然不是南下查盐,也是帮忙来了。”

    提及林如海,刘盛藻目光阴冷几分,这些年屡有龃龉,可以说弹劾他了好几次。

    黄诚低声道:“这次过来,上午与其见了一面,倒也不像在河南那般酷烈,我等如临大敌……”

    其实他想问问这位刘大人,宫里是不是有什么风声传来,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都牵涉到重华宫那位,应该会有个度。

    其实,这恰恰是贾珩要的效果,总有人心存幻想,总有人骑墙观望。

    “那就先看看,逢大事必先静气,先让他查,看能查出来个什么,只怕捅破了天,下了雹子,头一个砸着他。”刘盛藻目光闪了闪,端起茶盅,澹澹说道。

    批验所内的文牍都被付之一炬,朝廷的申斥却迟迟不见下来,托人向宫里的娘娘打探消息,仍是杳无音讯,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雷霆,大不了,辞了这盐运使之职,学陶朱公范蠡,拥美泛舟江河。

    黄诚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那先行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道理很简单,贾珩再是威名在外,总不能人刚一来,抛弃万贯家财、挥金如土的生活,或者派遣死士刺杀来人,或者围攻盐院衙门,亡命天涯。

    旋即,又说道:“后天,齐阁老就从金陵赶来,势必提及重复开中法一事,晋商插手进来就不好了,彼等于边粮就地军屯,更为便利,也可解边军运粮之厄。”

    现在盐税收不上来,再加上历年边军粮秣采买所费国帑不知凡凡,执掌户部,曾因边军粮秣转运而费尽心机的齐昆,转而又打起了复开中法的主意。

    这样盐引换粮,两难自解。

    刘盛藻道:“此法自行以来,渐成恶政,勋贵多持盐引占窝,倒卖于商贾,以牟取暴利,还不如解送税银至盐院,捐输报效,来得实在。”

    黄诚道:“我们也是这个意思。”

    刘盛藻摆了摆手,道:“不听了,打道回府。”

    说话间,也不顾黄诚起身相送,起得身来,在一众员僚下属的簇拥下向着外间而去。

    刘府就在瘦西湖畔的一座庄园别墅之中,刘盛藻之子刘昌道,一身蜀锦圆领长袍,眼前蒙着一块儿红布,在人群中双手抓住,捉着迷藏,周围不时传来女人的嬉笑之声。

    不多一会儿,刘昌道捉住一个姿容艳丽,笑意嫣然女子,笑道:“可让少爷捉住了不是,今晚你就要陪着本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间小跑而来,低声道:“少爷,打听清楚了。”

    “怎么说?”听到熟悉的声音,刘昌道一下子解开眼前的布条,连忙问道。

    小厮低声道:“公子,是柳家的姑娘,他们家就在铜马桥胡同。”

    原本是前日,刘昌道在扬州大街游玩之时,见得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子,荆钗布裙,丽质天成,生的丰润可人,然后,刘昌道就让小厮打听那女子家宅何处。

    “但这人已嫁为人妇,说来也巧,就在盐场为盐吏。”

    “废话,带着小孩儿,能没有嫁为人妇?”刘昌道嘿嘿一笑,道:“再说,本公子就喜欢有人妇,盐场的盐吏,倒是巧了。

    相比刘盛藻一大把年纪喜欢小姑娘,这位年仅二十的刘昌道,只对他人妻子感兴趣,在扬州城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当然,刘盛藻每每都能为刘昌道摆平,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因为没有苦主状告,扬州官面上也不会穷追不舍。

    这也是先前林如海提及刘家人时,言其跋扈难制的缘由,听到不少恶迹。

    “老爷这几天说,最近扬州地面不太平,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小厮低声说道。

    刘昌道笑了笑,不以为意道:“能有什么不太平?不就是那位劳什子永宁伯过境的,这弄得子牙在此,诸神退位一样,当年太上皇南巡时候,也没见这么个草木皆兵。”

    小厮闻言,情知刘昌道说一不二对的公子哥脾气,也不敢再多劝,唯恐吃了鞭子。

    夜色笼罩,雨幕渐密,街道之上已稀稀落落亮起灯火,偶尔有马车驶入紧密的雨水中,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道道水痕。

    扬州一家挂着黑油漆木匾额的客栈中,一灯如豆,身形高大、雄壮的汉子,立身在轩窗之前,在轩窗垂挂的雨帘中,隔着昏沉晦暗的天色,眺望着盐院衙门方向的通明灯火。

    多铎眉头紧皱,脸上见着狠色。

    不多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压低的声音响起,“主子,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人就住在盐院衙门,身边儿还带着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身边儿带了一些锦衣府卫,数目不知。”

    这位十王,从来是敢想敢干,行动力爆棚,既然觉得贾珩是个威胁,那就准备寻机会除掉贾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多铎问道:“有机会下手不能?”

    “府卫带的不少,想要行刺,只怕不太容易。”那大汉低声说道。

    多铎道:“让邓飚派人先盯着,摸清出入、扈从的情形。”

    “主子,如是盯得紧了,汉狗的锦衣说不得会发现,再说那永宁伯听说颇有勇武,只怕不容易刺杀。”就在这时,大汉身后的一个眉眼清秀的青年人,凑近说道。

    如是贾雨村在此,当会认出,这正是当年葫芦庙里的那小沙弥,也是后来金陵府的门子!

    这位门子,被贾雨村断了葫芦桉之后,找了个由头,流配到北境服徭役,而后与一位唤作邓飚的囚犯,趁着李瓒督北整饬边镇兵马,边镇将校惶然,看守空虚之时,逃亡至女真境内,后来成为汉军旗中人。

    因为心思机敏,会出主意,随着邓飚慢慢就到了多铎身旁听用。

    “扬州城里鱼龙混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位永宁伯,他发现了又能如何,总不能都抓捕。”多铎低声道。

    这时门子道:“主子,小的以为,不一定冲着本人刺杀,如是捉住他的亲卷,再行要挟也是一样。”

    多铎问道:“什么亲卷?”

    门子面色凛然,心头涌起阵阵狠辣,说道:“那林家之女听说钟灵毓秀,王爷不如派人劫持了那林家之女,再要挟那永宁伯。”

    因为贾雨村曾为黛玉的老师,而后得以走通林如海的门路而行起复,门子自然也就留了意。

    对贾雨村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举,门子可谓恨之入骨,自然恨屋及乌,将林家的那个小姐也恨在心里。

    现在,门子还不知贾雨村已经在齐王身边儿为幕僚。

    多铎瞥了一眼门子,皱眉道:“这等少年英雄人物,岂会注重旁人之女死活,如是虚以委蛇,调兵包围我等,我等就算侥幸脱身,也会引起警觉,再无机会,你我身处敌境,不能这般胡来。”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地弄死这个少年,不给他成长的机会!

    否则这等对练兵打仗有着天赋的少年,老于行伍之后,打仗的手段会越来越老辣,越来越难对付。

    因为……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在草原和女真观念之中,女人几如衣服,以己度人,妄图劫持家卷以为人质,迫使当事人自投罗网,几无成功先例。

    而史上这位被乾隆称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的十王多铎,原就是狡诈难缠的人物,在屠城扬州之后,为了收拢江南人心,不强行胡服易辫,尊崇死节的史可法,并拜谒明孝陵,可以说心思机敏,能屈能伸。

    以亲卷要挟宰执重臣,青史之上有成功的吗?这不是武侠小说,也不是异能都市,黄毛逞够手足之欲,苦主才怒血上涌地赶来,爆种反杀。

    刘邦,曹操,铁木真……有被要挟的吗?既然明知要挟不了谁,将有可能唯一一次的刺杀机会浪费掉,除了无脑泄愤,没有任何意义。

    门子见此,面色悻悻然,不敢再行建言。

第七百零七章 黛玉: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扬州盐院衙门

    黛玉所在书房之中,灯火璀璨,两道人影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

    贾珩凝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女,轻声道:“林妹妹,等在江北大营初步整顿之后,咱们去姑苏一趟。”

    扬州盐商的事儿,可以先冷处理一阵,待风头避过去,再行雷霆一击。

    黛玉螓首点了点,粲然星眸熠熠流波,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少年看着她的目光,虽温煦依旧,但却与以往都有些不一样。

    贾珩这时,环视向周围的摆设,温声道:“这就是妹妹小时候的居所?”

    房间之内,布置很是典雅,罕少金银玉器,家具陈设都氤氲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气息。“是啊,原本还说有些忘了小时候的事儿,刚才一进来,什么都想起来了。“黛玉柔声说着,拿起一个铜镜以及木梳,低声道:“这个镜子还是当初母亲给我买的。”

    说到此处,神情略有一些黯然。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温声道:“妹妹,去姑苏时候带着,有什么话可以和姑母好好说说。”

    虽未见过其母贾敏,但既能生出这么一个绛珠仙草,想来也是个伶俐机敏的。黛玉螓首点了点,柔声道:“谢谢珩大哥。”

    贾珩道:“妹妹,讲故事吧,等会儿妹妹也好早些歇着。”之后,贾珩与黛玉讲了一个故事,然后就返回去歇息。

    待贾珩离去,黛玉坐在帷幔四及的床榻上,高几上跳动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少女如潇湘之水、楚楚动人的眉眼,白皙如玉的小手握着一只小羊,分明是那个羊符出神。

    当初那灯火辉映处,风雨夜归人的一幕,似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来。

    “姑娘,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紫鹃近前,端过一杯酥酪茶,轻柔说道。

    “嗯。”黛玉轻声应着,将羊符放下,随着年岁渐长,已见绝代风姿的脸蛋儿在柔和灯火下,妍美不胜,忽而幽幽叹了一口气。

    紫鹃笑了笑,问道:“姑娘,好不容易回来,正是高兴的日子,叹气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时心有所感,你看这青蛾,明知道是烛火,却偏偏往里扑着。”林黛玉攥着羊符,抿了抿粉唇,盈盈如水的目光看向窗棂外的蛾子,低声道。

    明知已有家室,应无可能,却又忍不住。

    紫鹃看向眉眼之间浮起郁郁之色的少女,作为伺候黛玉一起长大的人,对黛玉平日的隐秘心思,倒也能猜出一二。

    其实,豆蔻年华的年纪,情丝朦胧,好感与喜欢,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紫鹃思量着黛玉的感慨,低声说道:“姑娘,珩大爷是有着大能为的人,去年时候,谁能想到他有今天?许多旁人都没法子可想的事儿,在他手里,都能想到法子,那位咸宁公主也不是跟着去了河南,听东府一些丫鬟说,将来还不知怎么着呢。”

    黛玉闻言,芳心微颤,一剪秋水的明眸看向紫鹃,见着讶异。

    “一些事儿,都不是姑娘该操心的事儿,那是旁人该操心的事儿,让旁人愁眉不展去罢。”紫鹃轻笑了下,柔声道:“姑娘想那般长远做什么呢。”

    如是那位珩大爷真的要和姑娘好上,自然得给个交待,如是不喜她家姑娘,那一开始又是请御医调理身子,又是送着生礼儿,又是天天讲着故事....

    黛玉心思慧黠,闻听紫鹃之言,玉颊微红,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是了呀,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自有人来想办法。

    紫鹃柔声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就是了,再说,珩大爷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平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所谓红楼原著之中,慧紫鹃情试莽宝玉,原就是心

    思晶莹剔透之人。

    黛玉闻言,黛眉蹙了蹙,清眸盈盈如水,蒙起一层思索,心底不知为何,忽而想起言谈甚欢的贾珩与自家父亲,心底涌起一股怅然,许只是爱屋及乌。

    念及此处,又是叹了一口气。

    .....

    .....

    翌日,烟雨朦胧,天地苍茫,贾珩一大早儿,换上蟒服,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水裕府上,或者说在扬州盐商的眼线之下,前往水裕府上。

    此刻,甄晴与甄雪两人正在与水裕叙话,此外还有水裕的夫人徐氏。

    徐氏笑道:“前几天还去看过老太君,说了不少话,老太君是有福之人,脸色看着都比

    我红润,还是多加调养,想来应不是什么大事。”

    甄晴叹了一口气,面上忧色不减道:“但愿如此吧。”水裕听着两人寒暄着,问道:“溶儿现在还在大同?”

    甄雪接话说道:“朝廷的召回谕旨已在路上,想来不久就能回来了。”

    “溶儿说来也走了大半年了,大同那边儿的蒋克宁,当年是兄长的部将,现在怎么这般不晓事。”水裕眉头紧皱,有些不满说道。

    上一代北静王也是一位名将。

    甄雪道:“许是有着什么难处,王爷回信也没有提及此事。”

    “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吃空额,喝兵血,他们让普通军卒种田所产归己不说,现在又骗取着朝廷的兵饷,真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水裕放下茶盅,道:“如果是宫里派老夫北上整饬边军,他们那些撒豆成兵的小手段无所遁形,溶儿终究是年轻一些了。”

    毕竟是水溶的四叔,看着水溶长大,说话也是长辈的语气。

    徐氏瞪了一眼水裕,忍不住抢白道:“就你?溶儿也是军机枢密,能不知人家耍的什么手段,不定在哪儿遇上了阻碍。”

    水裕正要辩驳,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来禀告道:“老爷,永宁伯递了拜帖进来,想要见着老爷。”

    水裕闻言,心头大惊,面色变幻不定。

    昨日贾珩对扬州盐商的对话,水裕今天自然也是听到一些风声,永宁伯南下整顿扬州江北大营,并会帮着江北大营向南京户部讨要粮饷。

    甄晴秀眉蹙了蹙,凤眸闪烁,心头同样一惊,暗道一声真巧,转眸看向甄雪,正对上一双同样慌乱而娇羞的眼神。

    虽双妃与贾珩数度恩爱缠绵,这一路上几乎是炮火连天,但换个场合再见仍有几分尴尬。

    水裕默然片刻,看向一旁的自家夫人徐氏,道:“领着两位王妃先到偏厅叙话,我稍后就来。”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清冷明亮的凤眸闪了闪,柔声说道:“水四叔,甄家贾家原是老交情,与贾子钰也算是故交了,等会儿见上一面也不算什么。”

    两人并非寻常女眷,再加上甄贾两家原为世交。

    当然,主要是甄晴要看看贾某人过来寻水裕做什么。

    水裕见此,也不好再说其他,虽然甄氏姐妹是客,但甄晴怎么也是楚王妃,身份非寻常可比。

    说话不多时,就见着一个团纹黑红蟒服,黑帽的少年,在几个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府卫扈从下,来到庭院之中。

    贾珩抬眸看向水裕,问道:“水节帅别来无恙乎?”

    上次来扬州借调兵马,两人就打过照面,倒也不怎么陌生。

    水裕不敢怠慢,拱手道:“永宁伯大驾光临,真是寒舍蓬荜生辉啊。”两人寒暄着,伸手相邀,引贾珩进入花厅。

    锦衣府卫士倒是没有随着进去,而是在廊檐下守卫。

    贾珩进入花厅,却是瞥见楚王妃甄

    晴,丽人容颜妖媚,肌肤雪白,在哪里都是一抹靓丽的风景,面色平静,问道:“楚王妃也在这里?”

    因为方到扬州,为各方瞩目,以致眼线众多也不好再去推磨研浆。

    楚王妃甄晴磨盘大的丰圆、酥翘离了梨花木椅子上,两道弯弯秀眉之下,那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一副装作不太熟的贾珩,轻笑道:“珩兄弟,我与妹妹过来拜访拜访水四叔,珩兄弟过来这是?”

    贾珩看了一眼甄雪,朝其点了点头,倒是让花信少妇脸颊微热,手中的手帕攥紧了一些,也不敢做娇羞之态。

    贾珩道:“寻水节帅有些事,原是打发了人去江北大营询问,听说水节帅不再彼处,就只好到府中相扰。”

    据锦衣的情报,水裕甚少去大营坐衙视事,或者说整个江北大营就是一股散漫、Yin逸的氛围。

    扬州的江北大营当初借调军士抗洪备汛,就有不少将校反馈扬州兵士偷女干耍滑,甚至如果不是有京营强军在侧弹压威慑,一些只想拿钱、不想干活的兵士,还会借机鼓噪闹事。

    相比未得整顿的京营,这些被扬州繁华迷了眼的士卒,已经成为巨大的负担,南京户部都不想给他们开饷。

    水裕面色有些不自然,打了个哈哈,道:“今天是两位王妃过来拜访,平时末将原本也是在大营坐镇的。”

    眼前一位军机大臣,说实话还是有些忌惮。

    贾珩看了一眼正端着茶盅,品茗不语的楚王妃甄晴,轻声道:“水节帅,江北大营将校兵勇,久疏战阵,朝廷意图对营兵即行整顿,水节帅什么时候有空暇,去大营会商整军大计?”

    水裕面色迟疑,低声道:“永宁伯,整军非同小可,未有朝廷行文,也不好大动干戈。”其实,这都是借口。

    贾珩面色肃然,从袖口取出一份奏疏,目光幽沉几分,道:“水裕,有上谕。”

    水裕作为检校江北大营节度使,只要其决意整军,根本不需要他拿出临行之前,写给崇平帝的奏疏,而天子批复的上谕。

    现在还是军机大臣的威信未曾广布,水裕不愿卖他这个面子。

    此外,还有其他的密谕,不一定用得上,比如给两江总督沈邡的密谕,江南大营也可择机整饬,但这个风声是不能提前透露,相机行事。

    水裕闻言,心头大惊,面色一顿,离席而拜,道:“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贾珩面色淡漠,摊开奏本,沉声道:“拟以永宁伯携天子剑,提调江北大营军士,整饬武备,节度使水裕全权协助,不得怠忽,凡江北大营一应将校简拔选任,兵马机务,悉委永宁伯署理,因军机枢密,事关重大,是故,不予另行内阁明发上谕,钦此。”

    说着,拿过手中的奏本,递给水裕,明晃晃的玉玺之印盖在其上。

    因为是密谕,没有以绢帛圣旨,自然也就没有传将下来,更多是一种非正式的命令。事实上大部分政事都是以奏疏一请一示而行,还有一些是不落纸笔的口谕,落于纸笔的圣示。

    好像红头文件、内部纪要、一张小纸条,似乎没有法律效力,但可比法律文件都要管用。

    水裕心头剧震,郑重行礼,拱手道:“臣水裕谨遵圣谕。”

    不是谁都有那个魄力明着抗旨,哪怕是一道密谕,不怕被皇帝记在心头?

    甄晴此刻坐在一侧,凝睇看向那剑眉朗目,面容清峻的蟒服少年,凤眸闪了闪,面色有些不自在。

    实难将眼前这一本正经的少年,与先前在耳畔说着让人心驰摇曳的话,抱着自己下榻来回走动,巅得人魂飞天外的混蛋联想在一起。

    丽人念及此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不由荡起圈圈涟漪,裙下的双腿交叠

    了下,但旋即,心头不由暗骂了一句。

    这个混蛋装腔作势,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他现在的确位高权重,也不枉她吃了那么大亏。

    只是这番整饬武备会不会把水四叔的差事给弄丢了?甄晴心头不由蒙起一层厚厚阴霾。

    贾珩道:“水节帅,江北大营军士花名册以及军籍实际兵额,都要重新点检,如有缺额,江北之兵需得重新募训兵勇,修整甲兵,充实武备,水节帅如是没有什么事儿,待下午就去江北大营,本官会在营盘中等候。”

    纵然补充相关空额,他是不准备从扬州本地再行募兵,而是从河南都司补额。

    而他整饬武备一事传扬出去,势必在扬州引起震动,那么扬州盐商的警觉性也就能降低下来,方便下一步行事。

    水裕连忙出言应着,看了一眼天色,相邀道:“这已经中午了,永宁伯不如用些餐饭。”贾珩看了一眼甄晴,道:“不必了,水府既然还有两位王妃做客,本官也不好打扰,先行回返。”

    与甄氏姐妹这时候还是不要走的太近,以免常人起疑。

    而就在贾珩第一时间拜访水裕之时,这消息不胫而走,向着扬州盐商扩散开来,无疑更是佐证了先前昨天在扬州所言,永宁伯此行南下,是为整饬武备而来!

    但并不意味着都是高枕无忧,而是都在静观其变。

    待贾珩离去,水裕叹了一口气,道:"江北大营久镇扬州,兵丁受扬州奢靡之风影响,兵额常有不足。”

    方才还在说着大同的蒋家克扣兵饷,欺压军户,但同样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另当别论。

    至于煽动兵卒闹事,向朝廷施压,光扬州这些老爷兵,哪个有这个胆子?

    甄晴柔声道:“水四叔不必忧虑,永宁伯与北静王爷都有不浅交情,贾家与甄家也是世交,回头儿,要不我做个中人,与那永宁伯叙说一番。”

    水四叔的差事,不能就此丢了,那人折腾她多少回了,这个忙他一定得帮,大不了.....丽人心湖中忽而倒映出榻上膝行的一幕,心底啐骂了一声。

    水裕摇了摇头,说道:“永宁伯借调兵丁入淮徐抢修河堤,老夫与他打过交道,不太好相与。”

    当时贾珩领数万在河南平乱的大军而来,水裕不敢抗命,但现在并未领兵而来,得了圣谕,水裕同样不敢不遵。

    甄晴想了想,轻声道:“先前,妹妹的歆歆还认了永宁伯为干爹,我倒是瞧着还算好说话一点儿,我和妹妹看看能不能对以往之事,既往不咎,怎么也得将差事保住。”

    水裕道:“夫人,我先不用饭了,这永宁伯先去大营,我得过去看看,你好好招待两位王妃。”

    说着,向着甄晴与甄雪两人致歉。

    徐氏也有些担忧,说道:“那老爷,你快去吧。”

    另外一边儿,贾珩出了水府,在一众锦衣缇骑扈从之下,直奔江北大营驻扎地西城的杨庙,而这一幕自是又为盐商安排的眼线留意到,禀告监视贾珩的诸方势力。

    杨庙

    此处离扬州城仅有三里半路,扬州繁华之地,常有兵丁,当年太宗建立江南、江北大营作为巡幸之所,同时也是对江南的威慑,但随着时间过去,原是北兵的二营在南方扎根,渐渐与南方士人亲近。

    此刻,营房外的岗楼之上,几个兵丁聚在一起都在玩着骰子,“大大,小小”的声音传来。贾珩来到营门之前看向在岗棚里避雨饮酒的军士,眉头皱了皱,又是熟悉的气息。“大人。”身旁的锦衣卫士李述低声道。

    “先进军营。”贾珩吩咐道。

    李述说着,快行几步,领着两个缇骑来到近前与守卫叙话,

    见来人穿着飞鱼服,哪里敢怠慢,一边儿往着里面向着将校通传,一边儿看着百余缇骑进得营房。

    贾珩来到中军营房,已是正午时分,迎接而来的是节度判官黄弦以及一个唤作封贵的参将。

    “这位大人,可是永宁伯当面?”

    贾珩道:“正是本官,奉天子之命,节制江北大营,先前与你家节帅传过圣谕,打过照面,先来营中查看。”

    说着,看向节度判官黄弦,道:“大营一应将校,可在营中?还是只有你们两个?”

    黄弦面有难色,道:“有的告了假,下官就派人去知会其他将校。”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在帅案后大马金刀地落座,里里外外站着锦衣府卫,然后不客气的吩咐黄弦,道:“将军中名册都搬过来,本官要翻阅。”

    黄弦见此,心头一惊,道:“大人,兵丁名册繁多,只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找寻齐备。”“那就去找,待你家大人到来之前,尽数找回。”贾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他根本不担心会不会“撒豆成兵”,他自有法子应对。

    黄弦连忙出了营房,急匆匆出了营房,一边儿派人寻找将校,一边儿派人去寻找水裕。

第七百零八章 黛玉:每次都是这样……

    扬州大营

    随着节度判官黄弦吩咐着小吏将一个大箱子抬进中军营房,贾珩就开始翻阅军籍名册,点检将校士卒数目。

    名册记载着名字、居所、年龄、身高,甚至相貌的明显特征。吃空额一般而言,名册上不会发现什么,因为可以造假。

    贾珩查阅着兵籍名册,面无表情,却让下首的参将心头志忑,不知这位少年勋贵心头所想。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传来军卒的见礼声以及嘈杂的脚步声音,水裕在几个军将的簇拥下,进入中军营房,而后是陆陆续续的军将,多是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那坐在帅案之后,垂首“刷刷”翻阅簿册的少年,不敢出言相询。

    这一路上,已经得了节帅的确信儿,江北大营由眼前这位永宁伯提调。

    贾珩放下手中簿册,抬眸看向水裕,沉声问道:“水节帅,军士名册所载之兵丁,是否皆在军中?”

    水裕闻言,脸色微变,定了定心神,解释说道:“永宁伯,此事说颇有些复杂,兵籍之册有几年不曾重新造册登记,恐与实际兵额有所出入。”

    贾珩道:“那本官等会儿就着人清点,看具体缺多少兵额,也好向金陵方面按实额讨饷。”

    水裕闻听此言,一时间,只觉头大不已。

    贾珩也不多言,阖上簿册,看向下方一众将校,道:“水节帅,也该我介绍介绍几位同僚,本官奉皇命提调江北大营,如何能不识诸位将校?”

    水裕闻言,心头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给贾珩介绍着江北大营的一应将校。

    贾珩与几位将校见过,因为记忆力出众,做到人名与长相对应,道:“别的废话,本官就不说了,诸营兵丁实额多少,当如实奏报,如是让本官查出来,可就不太好看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头凛然。

    贾珩道:“驻军在扬州这等繁华之地,本官能体谅你们的难处,但不是使兵事懈怠的理由,圣上整军经武,有中兴之志,今江北营中实额多少,就报上来多少,不可再行欺上瞒下,克扣兵饷。”

    此言一出,恍若挑破了一层窗户纸,营房之中鸦雀无声,都在思忖着利弊。

    还是水裕当先开口,问道:“永宁伯从京中而来,许是还不知江北大营情形,有不少军士在扬州成了家,有家有口,全靠领着一份米粮度日。”

    贾珩问道:“那这些人都算上,能够应命而来的实兵,可有万人?”

    水裕迟疑了下,说道:“这个还是有着,先前不是派了不少兵马前往扬州,但现在手下军士都拖欠许久的粮饷。”

    贾珩沉声道:“粮饷之事,等清点兵额之后,本官自会向金陵户部索要。”

    之后,贾珩就在江北大营住了下来,开始以锦衣府经历司的人点检各营兵马实额。

    在扬州之地,多方势力复杂,不比大同都是耕耘几代的将门,江北大营不好使出把荒山刷绿漆的欺瞒手段,最终在水裕的坦白下,最终确定了一个大差不差的数额,江北大营大概还有着万余人。

    而与此同时,贾珩的动向也被各路探事汇总到盐商之处。瘦西湖,汪宅

    后院一座水榭之中,人头攒动,扬州八大盐商座无虚席。

    汪寿祺放下手中的茶盅,苍老目光中精芒闪烁,问道:“你们怎么看?”程培礼眉头紧锁,低声道:“这位永宁伯莫非真是来整军的?”

    “老先生,会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日善沉吟片刻,问道。

    汪寿祺手缕颌下灰白胡须,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要再试探试探才是,等过几天,浣花楼要选新花魁,为中秋花魁大赛做筹备,他不是要领略扬州繁华吗?挑个好的扬州

    瘦马,给他送去。”

    扬州青楼楚馆多达上百家,每年都会搞这种花魁大赛,算是扬州盐商的文娱活动。值得一提的是,这时候,前宋人物基本毫无变动,苏轼早已经存在了,什么水调歌头,没得抄。

    马显俊这时,冷不丁地说道:“汪老爷子,就怕人家先行整军,等磨刀霍霍之后,我等已无翻身之地。”

    江桐却眉头紧皱,开口说道:“马兄,这就未免有些风声鹤唳了,这里不是战场,他打打杀杀,江南士林哗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再说,齐阁老明天就到扬州,他们自己先斗上一斗,最终我等让步一些,先把这一道难关渡过就是了。”

    八大盐商,也并非全部都是一条心,或者说自身固有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占据了上风。

    汪寿祺苍老面容上浮起思索,看向江桐,说道:“江兄说的是,我等不要自乱阵脚,天还没到塌的时候,刘大人说还是要等齐阁老回返金陵,势必要召集各方计议,再看看那永宁伯的动向。”

    因为汪寿祺的江湖地位,众人只能心思各异地再看看动向。

    夜色低垂,濛濛细雨也散去了许多,而客栈之中,一灯如豆,灯火晕黄,多铎在桌案上摊开的一副地图上端详着,扬州城内街巷布局,如横纵交错的棋盘,均在其上。

    多铎眉头深皱,目光停留在盐院衙门位置,思忖着布置之法,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间由远及近传来。

    “图山。”多铎开口唤道。

    “主子,这小子今天出了扬州盐院去见了江北节度使水裕,又去了江北大营,锦衣府的人驱赶了两拨眼线,我们的人不好盯着,不过倒摸清了其人往来行动的扈从数量大约有百骑。”宛如铁塔的大汉也不废话,开口说道。

    贾珩去江北大营的行程,都是***息,不过,仍是让锦衣府驱赶了一部分比较明显的盯梢眼线。

    多铎道:“百骑,倒也不多,只是此非战场,我们的人更少。”

    贾珩南下领着近千扈从,而不少锦衣府卫都在盐院衙门周围警戒,出入往往都是率领百骑,这个数量说多不多,但也不少。

    “主子,他是去大营,带的兵马多一些,总有便服出行的时候,这扬州青楼画舫众多,总能寻到机会。”图山低声道。

    多铎脸色阴沉似铁,瞪了一眼图山,道:“最近不许再往青楼瞎转,如是被人发现,小心你的脑袋!”

    图山脸上一凛,低头称是。

    多铎道:“让人盯着那人,看看有什么动向。”这等刺杀,原就是不好绸缪的,需要耐心。

    事实上也是如此,否则刺杀动辄能成,那直接去神京刺杀皇帝得了,一劳永逸。晚间时候贾珩从江北大营出来,刚刚回到盐院衙门,看着其上的请帖,拧了拧眉。这个甄晴,这时候给他下着请帖,这是又想了?这等***瘾头是真大不过他并不想去,

    现在他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这时候去推磨,非明智之举。

    这想了想,就给那女官说了几句话。

    然后重新回到书房,林如海已经等候了一会儿,此外还有一身青裙的黛玉,坐在一旁叙话。

    “姑父,”贾珩唤了一声落座下来,从鸳鸯手中接过茶盅,道谢一声。林如海问道:“子钰去了江北大营?”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看了看,不出所料,兵丁大抵三成之数。”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国朝立国百年,兵制败坏,京营有之,地方也不能幸免。林如海问道:“子钰打算先行整军?”

    “对扬州而言,我是客人,我在扬州一举一动都会得彼等瞩目,先行整军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等稍作整顿之后,躲一躲也不迟。”贾珩轻声道。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儿,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只要愿意花钱打听消息,许多扬州本地都可成为彼等眼线。

    林如海道:“这样也好,盐务积弊,倒也不急于一时,明天齐阁老要来盐院议事,子钰有何见解?”

    “我就不公开参与了,不过齐昆,私下还是需得见上一见,这位齐阁老应该也想见见我。”贾珩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林如海问道:“齐阁老希望复开中法,所谓前明之盐法,尤善无过开中,但开中法现在也未必适宜,不知子钰有何良策?”

    开中法将盐务与国家的边事两大战略连为一体,的确是良法,但勋贵占窝现象猖獗。贾珩道:“法无绝对好坏,还是得因时制宜。”

    “哦?”林如海目光微动,诧异说道。

    贾珩道:“如今专商引岸之制,弊端实深,上不落国,下不惠民,盐利多入盐商贪吏之手,官府只得管理和收税,碰到一些不法商贾,彼等一手卖官盐,一手卖私盐,逃避征税,国帑税银流失不知凡凡,彼等与盐运司官吏同流合伙,而时常拖缴、借支税银、寅吃卯粮,导致运库迭年亏空。”

    这就是专商引岸制的弊端,假手盐商销售,而官府仅仅管理、征税,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保证定量的财政税收,但正如清时林则徐的老师——两江总督陶澍所言,左手倒右手,亏空甚大,而其人历行改纲盐为票盐之法,放开食盐专卖,扬州盐商渐行没落。

    而最终的后世,因为税源的问题,同样是盐业国营,悉收盐利于国家。

    而他一直是倡导盐业国营,从中央到地方,成立盐业公司,但此法也有一些弊端,需要配套制度建设,而且也不可操之过急。

    林如海沉吟片刻,道:“专商引岸之制,自国朝初立已为成法,至今近百年,子钰打算如何重定经纬?”

    革盐法之弊,自然要提出解决方案。

    贾珩道:“我之初步想法是,由内务府、户部筹建盐务公司,再由民间资本以金银认购部分小额股本,参与各大行盐区加盟分销,官府统一指导定价,在销售之地历行分销,凡历年结余官银按股本比例,支取一小部,而为盈利分红给予行销商贾,所营利润,尽付户部、内务府,则商贾虽得盐利,却不复先前。”

    其实,如果官僚体制完全经营企业,以衙门式的企业经营,也会导致贪污浪费,机制僵化,利益集团盘根错节,所以维持了几十年现代盐业之制,多次试行盐改都以流产告终。

    当然以上都不重要,关键是他要从这个改革过程中切走一块儿蛋糕,内务府从中插一手这就不用说了。

    林如海思忖着,目光微动,问道:“巡盐御史,盐院之责呢?”

    “巡盐御史就是先前与姑父所言,缉捕私贩,察照女干弊,逢季审计,御史纠劾,催缴税银....这也是现在所行之事,只是扩大监察之权。”贾珩朗声道。

    林如海闻言,思忖片刻,低声道:“这是变祖宗成制,如是后续巡盐御史与盐运司因缘为女干,沆瀣一气,仍难免贪腐之事迭之不穷啊。”

    贾珩道:“内务府还有会稽司相关吏员入驻,几方获利主体都行贿赂,往往很难,再说,世间原无完美之法,人心易变,以巡盐御史五年一任,以盐运使五年一任,可遏女干弊,以三年末位裁汰,重定商贾经销行盐之区优劣,可收流水不腐之效。”

    制度永远是制度,不能迷信制度,因为执行制度的终究是人,不得其人,良法亦废。而他也不过是想让内务府介入盐运司,所以....本身就存在一些私心,掌握了两淮盐,以后就有了钱袋子!

    林如海思索着贾珩之言的利弊,沉吟片刻,说道:“此法似有利出,只是牵涉户部,内务府,需得多方牵头,

    几经转圆.....如今齐阁老想复开中之法,以应国家边事武兴,此事需得你和他单独谈过,辨明利弊高下,齐昆此人不同于杨国昌,虽为党人,但也不乏谋国之见,如今革新盐法,策应边事,还当同心协力才是。”

    换句话说,这本身就是配合陈汉国策的再次调整,辽东一失,此刻的陈汉边防压力太重,所以齐昆才会从此着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开中之法虽好,但此一时彼一时,不说占窝之事,就说晋商现在向草原走私猖獗,国事唯艰,也无就边囤田的条件了。”

    开中法实行的时候,老朱刚刚立国,气势长虹,哪个该勾结残元势力,皮能给你扒了,但现在晋商走私生意做得不亦乐乎。

    而且开中法,也会遭到既得利益阶层扬州盐商的一致反对,没谁想跑到边塞之地帮着屯田,而且北方气候大旱,产出甚少,怎么屯田?最终还是南粮北输,无非是由商贾来承担输送成本,杯水车薪。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是啊,此一时,彼一时。”

    贾珩道:“先于淮盐试行,逐步推行,谨防盐工失业,酿成动乱,还请姑父暂且保密。”这是要砸了盐商的锅,先打扫清屋子,再行请客。

    他这个法子,目前是摒弃可恶的中间商,后续也有可能摁下葫芦又起瓢。

    但既然在后世行之有效了几十年,直到最终其他税源扩大,盐税显得微不足道,放弃食盐专卖,说明还是有一定先进性的。

    林如海面色顿了顿,目光赞叹道:“是不可声张,不过子钰胸有丘壑,真乃国士也。”不得不佩服眼前的少年,这人真的只有十几岁,这般见识说是他的同龄人,他都信。

    看着两个人惺惺相惜的模样,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熠熠闪烁,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分明已经.....麻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都像个可有可无的人。

    “当务之急,先把运司亏空追缴而来,这笔钱朝廷急用,至于盐法革新,倒可以慢慢来。”贾珩目光深深低声道。

    随着京营整军功成,镇压中原之地的叛乱,女真人一定会收到消息,虏酋肯定不会给中原王朝恢复元气的时间,必将紧锣密鼓,试图南侵入关,近来从北平之地送来的密报,女真境内也的确有这个迹象。

第七百零九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扬州,甄家庄园

    “咔嚓!”

    待禀告的嬷嬷离去,甄晴玉容笼上一层清寒将几案上的茶盅扔下,凤眸之中闪过冷光,心底烦躁不胜。

    气死她了,在船上时候每次都是他过来痴缠着她,她也都是有求必应,任由他摆弄,现在她找他一回,还仅仅是

    仅是为了谈一桩事儿,他竟避而不见?!

    #

    随着“哗啦啦”珠帘响动不停,甄雪一些青裙,款步进入厢房,见着地毯上的茶盅瓷片以及腾腾热气,轻声道:“姐姐,怎么

    怎么了这是?”

    心头其实也有一些猜测,情知是在那人跟前吃了闭门羹。

    “还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甄晴那张妖媚、艳冶玉容上见着煞气,低声骂道。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近前,柔声劝道:“姐姐,现在扬州众人瞩目,人多眼杂,如是过来,不知引人如何联想附会,再是编排起来,也不大好。”她觉得这时候不见也是正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嗯······

    甄晴面容变幻,瞥了一眼甄雪,道:“妹妹还替他说话,不枉他高看你一眼。”

    甄雪闻言,只觉面颊羞红,急声道:“姐姐我不是为他说话,姐姐这般寻人家,姐姐也不能太······

    也不知是不是独守空闺太久了,有时候在床帏之间的反客为主,放浪形骸,花枝乱颤,她见着都瞠目结舌,难道真如子钰所言,姐姐身上的余毒没有肃清?

    甄晴艳丽脸颊也有些不自然,嗔怒道:“胡说什么呢,我是寻他有正事。”

    两姐姐东拉西扯一阵,倒也冷静下来,这时候

    见面好像是不大合适,凤眸幽幽,低声道:“水四

    叔那边儿还不知会不会因整饬的事儿牵连,我在想是不是再写封信。”

    “姐姐,那样的人,岂是姐姐能够左右的,姐姐见他何时低头妥协过?”甄雪眉眼弯弯,柔声说道。

    甄晴撇了撇嘴,冷声道:“上次让他唤着姐姐他还不是唤着?也唤着你。

    甄雪:“......”

    那天人家是为了叠起来,再说男人在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呀,人家还让她唤着哥哥呢,虽然她根本没理他就是了。

    甄晴抿了抿粉唇,幽幽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占着我们姐妹那么多的便宜,你觉得公平吗?”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哪有什么公平的。

    甄晴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甄雪,目光幽幽低声道:“妹妹,你说他当咱们姐妹是什么?”甄雪闻言,娇躯一震,靡颜腻理的玉颊顿了顿,声音低落道:“他有着大好前途,原也不该与我等姐妹······只当是一场纠葛不清的孽缘罢了。”说到最后,丽人声音越来越细弱,心绪难免生出一股怅然。

    这一路船上,那人借着看歆儿的名义,三个人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有时候想想,那些鱼水之欢的快活,却恍若一场梦般,多少有些不真实,偶尔会陷入自我怀疑。

    他总有玩腻的一天,待到那时,想来也该弃她和姐姐如敝履了。

    而姐姐却不明白,还想要挟着人家。

    甄晴妖媚绮丽的玉颜上泛起霜华冷色,低声道:“明天,咱们回金陵,去看看老太君。

    她才不会放手,等回头再有机会寻那个混蛋算账。

    这时,忽而听到廊檐下的吵闹声,分明是甄晴的儿子,楚王世子陈淳的苦闹声。

    甄晴柔声道:“妹妹,我去看看。”

    不多一会儿,嬷嬷领

    着陈淳过来,那小童顿时止了吵闹,唤道:“娘亲。”

    甄晴板起了脸,冷冷看向那嬷嬷,娇斥道:“怎么回事儿呢?”

    那嬷嬷陪着笑道:“王妃,小王爷说还有多久才能到外祖母?说待在屋里有些闷,想着出去玩玩,郎中开了两副药,也不见吃。”

    甄晴过来,拉过自家儿子的手,冷艳、妩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笑意,说道:“淳儿,明天就能见到外祖母了。”

    陈淳扬起脸,问道:“娘亲,表姐说扬州好多好玩的,说要去找珩叔叔玩呢。

    甄晴一时无语。

    她刚刚找过了,但人家拒而不见。

    先前在船只上,贾珩与陈淳虽然不怎么亲密但终究相处了一段时间,贾珩还

    贾珩还是会哄小孩的,给陈淳买了一个弹弓,然后小孩子对贾珩消除了一些隔阂,甄晴也乐得如此,恨不得自家儿子也能唤贾珩一声干爹

    干爹。

    “淳儿,那明天和你歆歆妹妹去见见你珩叔叔好不好。

    总有些不甘心,不如,明天见上一面,看他能不能在水裕之事上卖自己一个人情。

    另外一边儿,贾珩与林如海议完事,回到厢房,却见到陈潇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正是夜幕低垂,雨打芭蕉,滴滴答答,天地愈现静谧。

    贾珩举步近前,状其自然地问着青裙少女,道“回来了?查出了什么没有?”

    说着,来到几案上,提起茶壶给陈潇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道:“来,喝口茶。”

    陈潇看了一眼贾珩,也没有道谢,伸手接过茶盅,芳心深处有些异样。

    沉吟片刻,低声道:“扬州如今风起云涌,不仅是盐商,还有女真人出没,崇明岛那边儿的金沙帮,听说来了一位女真的大人物。

    贾珩目光冷闪,问道:“女真的大人物?怎么说?可知具体身份?

    他能往女真派密谍,那么人家也能过来派着密谍,并不出奇。

    陈潇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好像是唤作什么十爷,现在崇明岛那边儿做走私生意的金沙帮接待,许是商量海贸走私,自从李瓒去了北面坐镇,严令宣府等地缉查走私,女真因为开拓商路过来扬州的。”

    白莲教作为祖传造反势力,本身就有潜藏在金沙帮的暗线,甚至比锦衣府的密谍还蓄谋已久。而先前刘积贤的禀告,仅仅是锦衣府的密谍从盐商的只言

    言片语得知北面来人,至于来了多少人,来得是什么人,目的为何,就不大清楚。

    贾珩眉头皱了皱,喃喃道:“十爷?”

    不停念叨着,愈发觉得这称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贾珩沉吟片刻,低声道:“在女真之中能够称爷的,想来是个人物,又有着排行的,一般是贵族,难道是女真贝勒一级的大人物?”

    陈潇摇了摇头,玉容上现出思索,轻声道:“我们的人在金沙帮有些眼线,但多是一些小喽啰,打探消息还行,核心机密并不知晓。

    贾珩来到轩窗之前,仁立片

    伫立片刻,踱着步子返回过来,看向陈潇,沉声道:“那你继续让人盯着,看看能否摸准他们的落脚点,回头我让锦衣府的刘积贤协助于你。”

    陈潇闻言,玉容依旧如霜,只是柳叶细眉下的清眸,瞪了一眼贾珩,讥诮道:“白莲教与锦衣府携手,亏你想得出来。”

    贾珩轻笑了下,道:“大汉郡主成了白莲圣女谋逆造反,也亏你想得出来。”

    陈潇轻哼一声,不再与贾珩斗嘴。

    贾珩看向眉眼清绝的少女,道:“反正你也是老陈家的,只当为家里做些事了。

    说着,伸手就去捏着少女的脸蛋儿,其实也是陈潇与咸宁眉眼相似,身形高挑,同样是蜂腰细腿,容色清冷,按照一些渣的说法,算是菀菀类卿,一慰相思?

    当然,他并非是出于这个缘故,而是对白莲教颇为好奇。

    “嗯?”陈潇冷眸眯起,目光危险地看向贾珩道:“你言而无信?”

    贾珩放下手来,问道:“习惯了,不过你的脸怎么每天紧绷着?

    陈潇冷睨贾珩一眼,并不回答。

    贾珩也不以为意,道:“私仇归私仇,也不能废了国事

    了国事,陈家的列祖列宗,打下这江山基业不知流了多少血,个人荣辱在家国天下面前,不值一提,你也别每天苦大仇深的了。”

    陈潇目光敛幽几分,抿了抿粉唇,心道,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咱们再看看谁一脸苦大仇深。翌日

    贾珩没有在盐院衙门久待,而是先去了扬州江北大营坐衙视事

    大营的兵丁点检只是初步稽核,查看军卒的真实情况,约束军卒倒没有处置任何军将,也没有提及任何裁汰方案。此举,倒是让水裕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一众军将忐忑不安,人心惶惶。

    没有人知道这位永宁伯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刀悬在头上,迟迟不

    迟迟不落。

    而这一幕又落在扬州盐商的眼里,尤其是在吵吵闹闹的扬州盐院会议上,仍是不见贾珩的身影出现,不少人都放下了担忧心思,看来也未必是来整饬盐务的。

    扬州盐院衙门,傍晚时分,暮色渐沉,门楼廊檐已然挂起了灯笼。

    贾珩刚刚回到庭院,步入厢房,却见那冷颜清眸的高挑少女抱膝而立,开口道:“查出了一些眉目。

    “这么快?”贾珩心头微讶,盯着那少女问道。只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那些人的落脚点还没查出来,但他们的目的,除却走私外,好像

    ······冲你来的。”陈潇冷声说着,看着贾珩的目光带着一些玩味。

    先前,多铎领着女真的护卫潜入扬州城,而船只以及其他人手就留在岛上,而白莲教的探子显然捕捉到只言片语。

    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冷声道:“冲我来的?”陈潇轻声道:“听金沙帮的人提及,那位十爷对你颇感兴趣,让人打探了你不少消息,一个巴图鲁搂着歌姬与金沙帮众喝酒时,醉后所言,主子说永宁伯不可留。”

    贾珩面色凝重,低声道:“看来京营平定中原之乱,引起了女真人注意。”

    中央王朝镇压叛乱的速度,往往是衡量中央王朝能力的标准,如果像明末时期,流寇糜烂数省那天下人都知道,这是中枢失驭,改朝换代的前兆,女真自然加紧南侵。

    但中原之乱前面声势有多浩大,后面被一举荡灭,传至女真,怎么不对他上心?

    先前锦衣府禀告女真来人之时,他就隐隐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可能要和这些人对上。

    贾珩推测出来龙去脉,默然半晌,就在陈潇开口相询缘故之时,开口道:“潇潇,我许是知道这位十爷是何人了?”

    “谁?”陈潇秀眉蹙了蹙,清眸闪烁了下,下意识问着,忽而清绝如画的眉眼见着一抹恼怒。

    这人怎么又唤她潇潇?

    贾珩剑眉之下,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潇,低声道“先前锦衣方面搜集的谍报中,叙说过奴酋诸子来历,奴酋之子多铎,原本排行十五,但因为被封为贝勒额真,共议大事,在诸贝勒中排名老十。”其实,他是从前世一个唤作《百家讲坛》的地方,加上《孝庄秘史》的电视剧集合此世一些女真的情报发散联想,而此世历史其实有了许多偏差但这位多铎的确是唤着十

    王,并且真实存在。不知道皇太极的媳妇儿,是不是还叫大玉儿?至于多铎,扬州十日血案的制造者,满清诸王战功之最,功封豫亲王,这是想在草丛里蹲他?陈潇清眸闪了闪,道:“如是此人,他冲你来做什么?”

    “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刺杀于我,以除后患。贾珩轻笑了一下,说道:“如你当初在大雁塔的那场拙劣刺杀一样。

    他在扬州不可能走到哪儿,都带着数百护卫扈从,总有迎来送往,防守疏漏之时。

    况且,再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陈潇冷声道:“拙劣?拙劣,就别再用我帮着你查。”

    贾珩看向目光冷厉几分的少女,问道:“潇潇当初,你怎么不在兵刃上抹毒呢?”

    他记得那天马车下似乎藏着一个人,想来应该就是陈潇了。

    陈潇面色霜意更浓,道:“我不用毒。”

    “固执了,你既然怀疑你父王是因毒而殁,那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贾珩目光眯了眯,低声道。

    “你······!”陈潇怒不可遏,举起一拳,朝着贾珩迎面砸去,含怒一击,带着破空之音。

    贾珩却轻易闪躲开来,抬

    朵开来,抬手控制住暴走的少女,对上一双恼怒的眼眸低声道:“看来,这里的确另有缘故。”

    否则,陈潇不会如此破防。

    “你混蛋!”陈潇见又是在套自己的话,一脚下去,狠狠踩在贾珩的官靴上,却见那少年只是眉头皱了皱,目光沉静地看向自己。

    陈潇一时安静下来,抿唇不语。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周王可惜了,如是有他在,北疆的压力会减轻不少。”

    陈潇娇躯一颤,秀眉之下的清眸恍惚了下,看着那面容清俊的少年,眉眼间的怒气和冷意渐渐褪去。

    “还是往前看罢,不要活在仇恨中了。”贾珩说着,又是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儿,顿时引来陈潇的一阵怒目而视。

    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投映在屏风上的烛光明亮煌煌,将两道人影投映在书柜之上。

    贾珩回来与林如海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在一起叙话。

    黛玉一袭刺绣梅花水绿色长裙,秀发以碧玉簪绾起云髻,大在贾珩身旁静静坐着,提起茶壶,给两人侍奉在茶水。

    端过一杯茶盅,递给少年,轻声地道:“珩大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贾珩心头浮起两句诗,道了一声谢,余光扫了一眼眉柳眉星眼、雪肤玉颜的少女,一身水碧裙裳,姿态娴雅淑宁,多少有些小媳妇儿的既视感。贾珩收回心思,抬眸看向对面低头品茗的林如海,问道:“姑父,今天的盐务议事,都是怎么说的?

    盐务的扯皮会议,他没有去。

    林如海放下茶盅道:“说来也奇,几家盐商有些松口,但专商引岸之制,却言不可轻废,江桐黄氏兄弟倡议可以每年多捐输十万两,八家就是八十万两,可供应边饷,盐运使刘盛藻说此法可行不过需要追加至一百万两,这个银子,盐商统筹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盐价可以浮动一成,齐阁老有些犹疑不定。”

    说白了,见着朝廷连派内阁、军机前来扬州拿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模

    霍霍的模样,扬州盐商也有些胆寒惊惧,就想着割肉保平安,换取朝廷的妥协、退让。这也是国朝包税制的特点,常以盐商捐输、报效,在特殊时期,往往成为对盐商敲诈勒索的手段,然后盐商再转嫁给旁人。

    贾珩思忖片刻,低声道:“出场盐价浮动二成那么受苦的就是老百姓,他们辗转腾挪,最终还是毫发无损。”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齐大人

    也知道,是故以其为税银补额,径行缓兵之计,等朝廷真的信了,这银子筹借自运库,国家盐课雪上加霜,然后又让他们蒙混过关。

    相当于加税加来加去,还是加到普通老百姓头贾珩道:“可齐阁老之策,的确不合时宜。”开中法真的玩不转了,起码如今的大汉玩不转,不然边事、盐务统合为一,引起民间资本向北方流动,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的确是一道良策。

    林如海道:“我也是如此之见,但齐阁老有些固执己见,等回头,子钰与齐阁老好生商议商议才

    是。”

    贾珩道:“是需好好谈一谈,不过此事不好大肆张扬,姑父,过两天我去金陵户部和兵部讨饷讨要军械。”

    是的,他打算离开扬州几天,正好安抚一下扬州盐商的人心。

    就在此时,外间一个老仆来报,道:“老爷,汪老爷送来了一张请柬。

    说着,递送而来一张烫金请柬。

    贾珩拿过请柬,垂眸看着,面上渐渐浮起诧异之色。

    “汪寿祺明晚邀请我去浣花楼。”在林如海与黛玉的疑惑目光之中,贾珩朗声说道。

    林如海眉头紧皱,沉声道:“浣花楼,这是打算试探着子钰了,这汪寿祺是个老狐狸,子钰还是要小心为妙,这酒宴能不去还是不去为好。”

    黛玉问道:“爹爹,浣花楼是什么地方?”浣花楼,怎么名字听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贾珩转眸看向黛玉,温声道:“青楼楚馆,不是什么好地方。”

    黛玉闻言,芳心跳了下,星眸现出羞恼之意,道:“这汪家老爷怎么能约到那里去谈事?”

    贾珩轻声说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再说这会儿都傍晚时候了,该用饭了,妹妹看看后厨准备好饭菜了没有。”

    林如海温声道:“玉儿,我与你珩大哥论着正事,你先回去歇着吧,等吃饭之后再行叫你。”

    等会儿还要说着机密之事,不好再让自家女儿待着,也不知子钰是怎么想的,每次都让玉儿一同跟过来,坐在一旁听着。

    黛玉噘了噘嘴,明显有些快快不乐,这种小女儿之态如是在贾府时,少女自然很少做出来,但许是有着林如海在身旁,比之往日敏感的心态,反而释放了许多天性。

    “爹爹与珩大哥先聊着,那我先过去了。”说着,黛玉盈盈起身恍若夏风微微吹拂池塘的水仙花,亭亭玉立,出了书房。

    待黛玉离开,林如海问道:“河南那边儿的兵马到了哪儿了?”

    贾珩要调拨河南兵马前来,先前与林如海透露过。

    “河南都司的骑军,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还缺一个契机,我不想拖延的太久,可如果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又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贾珩低声道。

    查案也不是那么好查的,人家在扬州经营了这么多年,锦衣府密谍虽然搜集了一些线索,但纵然以此为由头,也不能将人全部扫到,反而打虎不死,容易激化矛盾。

    说不得,还是要从女真人这边儿寻找突破口勾结东虏,里通敌国,可比什么杀人放火严重多了,这是谋叛大罪。

    林如海道:“子钰先不用急,可以慢慢来,如大动兵戈,虽然雷厉风行,但也后患无穷,人之在世,不仅应谋国,也当谋身才是。”

    贾珩点了点头,郑重道:“姑父的话,我记下了。

    这就是亲戚才愿意给你说这些。

    见得贾珩态度诚恳,谦虚谨慎,林如海目光温和几分,道:“子钰你年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虽是少年,但全无少年骤登高位的骄横之气,贾珩道:“姑父过誉了。”

    贾珩与林如海叙了会儿话,轻声说

    道:“姑父我想去金陵讨饷之时,顺道儿去姑苏一趟,祭拜一些姑母,这次带着妹妹一同去。

    不仅是与黛玉一同祭拜贾敏,还要祭拜妙玉的父母,妙玉的父母因为是犯官,葬在一处乱坟岗,他也需要去看看,等之后再给妙玉写信,等扬州局势平稳一些,可让妙玉一同随着元春来苏州迁坟。毕竟,吃了人家的白虎馒头,也得对人家的亲眷上点儿心才是。

    林如海听贾珩提及黛玉的母亲,儒雅面容上现出黯然之色,叹了一口气道:“说来,去年清明时候,回姑苏祭祖,去看过玉儿她娘一次,你带着玉儿去罢。”

    林家祖陵就在苏州,逢清明节也是要回去祭祖扫墓的。

    贾珩点了点头,应允道:“那姑父,我这就与妹妹说说。

    刚才看着黛玉有些小情绪,等会儿还得去哄哄,最近几天吃***,虽然也给黛玉讲着故事,但明显不如船上与黛玉独处时候,两个人成天在一起,有说有笑。

    林如海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珩离去,一点儿都没有往别处多想。

    不说自家女儿才没多大,就是眼前少年也有家室,怎么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生出什么男女之情。甚至,在林如海的心头,视贾珩为同辈人。如果不是贾珩是玉字辈,但凡是文字辈,真就是玉儿,这是你珩叔,过来叫叔。

第七百一十章 黛玉:究竟谁先起的头儿?

    黛玉所居的厢房中,傍晚时分,暮色初笼,雨凄迷,时而有廊檐上汇聚的雨水涓涓落下,在青石墙壁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

    漆木高几之上,大拇指粗细的红蜡点起,烛火摇曳,彤彤似霞。

    黛玉心绪失落,微微抿着粉唇,轻步进得厢房,柳眉之下,秋水明眸见着失神,却见紫鹃迎面走来。

    切问道。

    “姑娘,怎么了,看着闷闷不乐的?”紫鹃关

    黛玉来到绣榻前,坐将下来,双手拿着一方手帕在身前捏着,幽郁眉眼之间浮起出神,柔声道:“没什么,就是爹爹和珩大哥两个人挺忙的,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去青楼那等地方,虽然是谈事,终归有些不妥,还有自从来了扬州以后,再也不能如在船上时候,朝夕相伴,谈天说地了。

    先前,贾珩与黛玉两人同乘一船,可以说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却睡觉不在一块儿,大半天时间都是在一起,下棋、谈天,甚至某种程度上,有些情侣的意味。

    但现在从衙门一回来,贾珩就和林父说着话前后对比之下,多愁善感的少女自然有一丢丢儿的失落。

    紫鹃红润如苹果的脸蛋儿上浮起轻笑,说道“姑娘,大爷和老爷这会谈着公务,等这边儿忙过之后,再好好游玩一段时间,也是可行的啊。,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星眸映照着摇曳不定的烛火,道:“我原也不是爱玩的。

    现在是他怎么想的,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

    与爹爹相谈投机,似乎也印证了当初仰慕爹爹之言,那么先前的种种关怀难道是因为爹爹?

    其实,这就是患得患失,“他喜欢不喜欢我?

    勺阶段。

    紫鹃道:“姑娘多虑了。”的对话。

    黛玉正要开口说着,忽而外间传来贾珩与袭人黛玉见此,芳心一跳,连忙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低头阅览着。

    紫鹃见得这一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闪了闪,出了厢房,向着外间而去。

    紫鹃离了厢房,看向正在与袭人简单叙话的少年,轻声唤道:“大爷。”

    贾珩笑了笑,看向神情欲言又止的紫鹃,好奇问道:“紫鹃,这是怎么了?”

    紫鹃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家里有件事儿想要麻烦大爷,大爷这会儿可方便?”

    间吧。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方便,先到你的房

    两个人在袭人的诧异目光中,进入庭院中的另外一间厢房,重又落座叙话。

    紫鹃端详了贾珩片刻,开门见山道:“大爷究竟是怎么看姑娘呢?

    贾珩心头莫名,诧异说道:“什么怎么看?”

    紫鹃轻声道:“大爷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有些话我也不遮遮掩掩,姑娘最近两天晚上都很晚才睡,吃不好睡不好的,大爷是怎么看我们家姑娘的?”

    自从来到扬州之后,似乎黛玉也被扬州的朦肋烟雨,梨花雪落影响了心绪,时常伫立在书窗之下,出神发呆,而晚上又是失眠。

    贾珩一时默然,轻声说道:“紫鹃,可是林妹妹让你问着?”

    “姑娘不会问,是我帮着姑娘问着,我不忍看我们姑娘牵肠挂肚的。”紫鹃柔声道。

    娘。”

    贾珩默然片刻,忽而道:“林妹妹她是个好姑紫鹃:“???”

    这时候倒没有好人卡,紫鹃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惊喜问道:“所以大爷的意思?”

    贾珩笑了笑,宽慰道:“紫鹃,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见见林妹妹

    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黛玉这是上头了,倒是让紫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过,以黛玉的性情,如今钟情一个有妇之夫,的确有些煎熬,而且情窦初开的少女,无处安放的情思一时间得不到回应,要么越来越上头,要么痛苦过后,水泥封心。

    紫鹃看向那微笑不语的少年,羞红了一张白腻脸蛋儿,轻声道:“大爷别说是我说的呀。”

    她家姑娘害羞的跟什么似的,如是知道肯定要说她多嘴多舌的。

    “不会的。”贾珩点了点头,然后与紫鹃返回黛玉所居的厢房。

    “紫鹃,我与林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招呼了下正在整理着梳妆台的雪雁,两人出了房间,听到“单独”说几句话,黛玉芳心微需,拿着书册的手微微顿了顿,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羞意。

    犹豫了下,一剪盈盈秋水的水润星眸抬起,看不远处的少年,低声道:“珩大哥不是和爹爹说着话吗?,

    “说完了,就是过来看看林妹妹。”贾珩目光煦地看向黛玉,笑问道:“林妹妹在家待的无聊了吧?”

    “没有啊,这两天挺好的呀,空闲时候也多了许多。”黛玉连忙说着,旋即,拿起书册,柔声道:“珩大哥与爹爹忙着就好,不用管我的,我正好也多读些书。

    贾珩:“…………”

    黛玉应该属于那种黏人的,让他围着黛玉成天转,哄她高兴,长此以往肯定不太行,但他又没有回应,不给个结果,只怕不好收场。

    其实他发现,还是喜欢甄晴、甄雪这种***,主要是不粘人,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

    黛玉转而拿起书册,就着高几上橘黄灯火,作凝神阅读状,灯火扑打在冰肌玉骨的脸蛋儿,耳垂之下的耳钉莹光闪烁。

    十二钗之首的少女,已现出秉绝代之姿容。

    贾珩近前,顺势在绣榻上落座了下来,倒是让黛玉吓了一跳,拿到碧玉裙裳对襟下的心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些许。

    余光看去,但见那少年神色从容,不仅压下心头一丝异样。

    贾珩看向拿着书册,装作专注看书的少女,温道:“妹妹,晚上少看一些书,仔细别熬坏了眼睛。

    说着,状其自然地拿过黛玉手中的书册。

    迎着少女继而投来的盈盈目光,贾珩低声道:“扬州现在局势复杂的,本来想带着妹妹四处走走,现在是不成了。”

    “珩大哥忙着正事要紧,等忙完了也不迟的,前也和我说过的。”黛玉抿了抿粉唇,避开目光,轻声说道:“我这两天也好多陪陪父亲。

    贾珩轻声道:“过两天,我打算乘船去金陵转转,然后再去姑苏祭拜一番姑母。”

    黛玉闻言,心头微喜,但旋即想起一事,问道:“珩大哥不是在江北大营整饬武备吗,怎么要去金陵?“

    如是因为她而丢下公务,却又显得她不识大体

    贾珩道:“原是去金陵公干,不过可以稍稍驻留几天,顺便在鸡鸣寺、凤凰台、玄武湖走走,妹妹愿意一同去吗?“

    此举也不全是麻痹盐商,更多也算是钓鱼,倒也不会拿黛玉做诱饵。

    黛玉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星眸凝露,晶莹登澈,柔声道:“珩大哥还是多以公务为要,别是因为…………”

    别是因为她,而弃正事于不顾。

    黛玉轻声说着,忽而道:“昨个儿,珩大哥还说扬州诸事繁杂,有着不少危险,珩大哥和爹爹共同应对,不要因其他事分了心才是。”

    贾珩看向黛玉那张俏丽如雪的玉颜,定定打量半晌,却见黛玉转过而去的脸蛋儿上,见着娇羞之意。

    “此行原也是公干,只是颇有危险,可能有人要伺机刺杀于我。”

    黛玉闻听“刺杀”,心头大惊,抬起螓首,目光担忧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默然片刻,心思慧黠的少女,问道:“珩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布置?”

    既是知道别人要刺杀,还往里面跳着,想来是请君入瓮了。

    黛玉耳畔忽而传来温润轻言的声音,宛如飞泉流玉,让黛玉心头一跳,道:“我打算以己为饵,钓一钓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这个多铎也是女真方面的英豪,如果有机会,他也想除掉此人。

    黛玉抿了抿唇,低声道:“珩大哥,那我随你一同去罢,在那些歹人看来,许是更可信一些,方才我还和紫鹃姐姐说帮不了珩大哥呢…………嗯?

    不是,这…………这怎么牵着她的手?

    少女娇躯剧震,几如触电,赫然是自家纤纤柔荑已是结结实实落在少年那只温厚的手掌,罥烟眉之下,犹如潇湘楚水的剪水明眸,凝望那少年,不明所以。

    这……这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贾珩凝眸看向雪肤玉颜渐渐建绯红如霞的少女,低声道:“嗯,咱们坐船过去。”

    “珩大哥…………”黛玉偏转过青丝云髻的螓首垂下婉美眉眼,白里微红的脸颊彤彤如霞,轻声说着,挣了下玉手,却没挣脱,嗯,其实原也没用力。

    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首先现在是夏天,她手不冰凉,其次,她身子也没什么异常,最后,应该不是给她看着手相。贾珩自然不会被这矜持吓到,低声道:“妹妹,其实我是有件事情想问你。”

    待他晚些时候见过齐昆后,即行离开扬州,前往金陵。

    而带着黛玉,也就有了分兵看护的理由,那么他在金陵的随行扈从,就可以少带一些,剩下的就

    是看暗中之人沉不沉住气了。

    “什么?”黛玉轻轻“嗯”了一声,已是反手攥着贾珩的手,眉眼低垂,一手抓着另一侧的被单,颤声道:“珩大哥有什么话和我说。”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紧盯向少女,问道:“那天我瞧见妹妹写的那封信笺,倒也不知妹妹是什么意思。”

    黛玉闻言,许是没有想到贾珩一下子挑破此事,娇躯如遭雷殛,妍丽脸颊顿时羞红成霞,粉润喜瓣翕动了下,嗫嚅道:“原是在家时候写的,当初珩大哥不是在中原平乱?一去好几个月,一时…………一时心烦意乱。

    她觉得这辈子在眼前之人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不知道什么意思?牵着她的手,还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我看落款日期是那时候。”

    黛玉的情思羁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那封信…………

    当然,他问着这个只不过是随意找点儿话说,总不能一直摸着黛玉的手,不说话。

    彼时,蜡烛彤彤烛火映照着少女那张妍美、白腻的脸蛋儿.黛玉芳心娇羞不胜,星眸垂下,颤声道:“珩大哥呢?当初给我写那封信…………又算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杨柳堆烟,郁郁眉眼,依稀眼前?那是给一个远房表妹该说的话吗?

    怎么可以写那样的书信?究竟谁先起的头儿?

    所以,后来的事儿,也不能算是飞蛾扑火,是他先招惹她的。

    当然,此刻两人问着信笺,其实更像是确证究竟谁先喜欢谁的。

    尼?”

    贾珩轻笑了下,道:“妹妹觉得是什么意思

    似是贾珩的笑声让黛玉去了一些羞涩,星眸闪过

    一道黠光,轻哼一声,雪颜晕红如霞,娇俏声音带着几分莫名之意,低声道:“司马相如之于卓文

    贾珩:“

    瞥见少年错愕不已的神色,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闪烁,恍若找回了熟悉的相处模式,弯弯睫毛微微垂下一丛羞弱,盈盈如水的目光见着失神,颤声道:“年初花神节的生日,珩大哥送着羊符、又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那天是给妹妹过生日,就给妹妹请了个平安符,希望妹妹一辈子能平安喜乐,别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那时候还真没有不良居心,送羊符也不是打着以后看小羊的打算。

    那时候对黛玉只是有着好感,但这些不能给黛叙说,不然黛玉……真的容易飘,没看现在,都有点儿开始来劲了。

    或者说很久之前,他是出于对原著人物的好感寸黛玉格外关切一些,并无他意,当初那封情书,的确有些孟浪了。

    可能当初在给妙玉写信,沉浸在某种撩拨的情绪,延伸到了给黛玉写信时的状态。

    嗯,这样的话不能告诉黛玉,会伤她。

    其实,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皆是撩拨的时代,那文字的确炽烈、直白,黛玉又是个喜欢多想的。

    当然,纵是现在,也是有办法扭转过来。

    比如,可以说,我一直把林妹妹当亲妹妹看,但这往往又是悲剧的开始。

    而双方经过不知多少次拉扯之后,早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而这层窗户纸又是在紫鹃的催促下,被贾珩捅破了。

    至于等着黛玉主动捅破,几无可能,除了内耗,别无他法。

    关键是,他也担心与林如海太熟之后,可能也有些束手束脚。

    黛玉玉颜微红,芳心羞喜,罥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那少年,分明还有一些不真实,颤声道:“珩大哥先前为何没有?“

    既是有意,为何还冷一阵、歹一阵的,存心看

    着她出丑是吧?

    贾珩低声道:“不知如何说,但听说妹妹愁眉不展,彻夜难眠,又有些不落忍。

    黛玉闻言,心头一跳,眸光盈盈如水,静静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忽而划过一道亮光,是紫鹃。

    念及深处,心绪一时间复杂莫名。

    贾珩轻声道:“初见之时,就见妹妹眉眼郁郁藏心,遇上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又写了那些信…………以后有什么话和我说好了。

    听到贾珩又是提及信笺,黛玉心底生出一股差恼,星眸瞥了贾珩一眼,幽幽道:“原来初见那天,珩大哥就已……”

    这么早的吗?对她蓄谋已久了吗?那时候就打着她的主意?

    贾珩:“???”

    那时候他真的没那个心思,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黛玉看了少年一眼,旋即低下头,攥着手帕思忖道,反正一切都是他先的,不是她。

    “林妹妹这张刀子嘴,真是不饶人,唉,让人…………”贾珩叹了一口气,感慨说着,忽而想起这是宝钗的话,连忙打住不言。

    万一之后,宝钗哪天与黛玉在一块儿说话时再说出来,那就埋下了隐患。

    黛玉闻言,却抬起螓首,颦了颦秀眉,瞥向那少年,俏声道:“让人什么?唔~”

    然而却见那暗影欺近,少年已是凑将而来,噙住唇瓣,而后莹润如樱桃的檀口受得侵袭,旋即是温软的气息充斥鼻翼。

    黛玉弯弯眼睫之下,那双清澈星眸蒙上一层朦胧雾气,渐渐阖起,娇小玲珑的身躯僵直了下,柔软下来,削肩在贾珩掌中轻轻颤抖,一时间心神荡漾,不知所往。

    过了一小会儿,贾珩看着已然

    彻底老实下来红着一张清丽脸颊,檀口微微的黛玉,轻轻握着少女的素手,附耳道:“我说不过妹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谁让妹妹这般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无法体会方才与黛玉亲昵的感觉,许是前世的

    绛珠仙草的黛玉情结,心头难免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欣然。

    黛玉羞恼道:“你…………你?”说不过就可以堵嘴?

    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整个人仍是沉浸在一股甜蜜以及失去的某种怅然情绪中,很古怪的感觉。

    贾珩搂过少女娇小的身躯,看向那嗔恼的脸蛋儿,心头涌起一股喜爱,压低了声音,附耳低声道:“妹妹对我的情谊,我此生都不会辜负的。”

    黛玉娇躯微颤,玉颜羞红如霞,听着甜言蜜吾,只是轻轻垂着螓首,不再多言,却见那少年不知怎地,又是凑近而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握住黛玉的素手,只觉肤如凝脂,低声道:“妹妹,咱们一同去吃饭,等会儿别让姑父等久了。”

    对黛玉的回应,也算是对少女的奖励,前世最大的体会,如果喜欢有了回应,那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他是比较讨厌那些试探来试探去的,搞的给演电视剧一样原本,就该男人负责把控一段关系的进度。

    “嗯。”黛玉玉颜生晕,两弯秀丽如黛的罥烟旨氤氲起欢喜,清眸柔光潋滟,低声应着,觉得心底满是欣喜与甜蜜。

    “对了,妹妹,平日里咱么还是平常相处,不好让旁人瞧出端倪。”贾珩低声说道。

    原著之中,黛玉在佳节之时,给宝玉喂酒,后来贾母还找补了几句。

    由此可以看出,黛玉的喜欢,有时候就没有避人的意识,当然他不是让黛玉偷偷摸摸做地下情人,而是稍稍避一避。

    黛玉此刻玉颜羞红,低声道:“我……我听珩大哥的。”

    贾珩松开黛玉的素手,轻声道:“那咱们去寻姑父罢。”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厢房,紫鹃看了一眼眉梢艮角都是娇羞之意的黛玉,心头有了一些底,道:“姑娘老爷等了有一会儿了

    前往后宅内厅,林如海等了有一会儿,出于对

    贾珩的信任,自是不疑眼前少年,刚刚轻薄着自家女儿,看向眉眼低垂的黛玉,笑道:“玉儿,子钰,快坐下来用饭。,

第七百一十一章 黛玉:珩大哥,怎么又……

    盐院衙门

    贾珩与黛玉二人落座,黛玉坐在林如海身旁,时而夹起菜肴,给自家父亲碗里放着,显然心情不错,倒也不怎么偷看贾珩。

    显然将贾珩先前的叮嘱放在了心上。三人用***菜,品茗叙话。

    林如海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大笑道:“子钰先前已打发了人去相请齐阁老,齐阁老已经答应相见,等晚一些,见上一面。

    齐昆目前住在驿馆之中,因为贾珩要避讳盐商耳目,就不好登门拜访。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在轩室等他。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果然外间的老仆来报,内阁大学士齐昆来了。

    黛玉将一泓清水的明眸收将过来,盈盈起得身来,心头仍沉浸在方才的欣喜与甜蜜中,轻声道:“爹爹,你和珩大哥会客,我先回房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眉眼间的喜色从何而来,但仍是面带慈和笑意,道:“玉儿去罢。”

    贾珩朝黛玉点了点头,给少女使了一个眼色······等回头找你。

    黛玉读懂了贾珩的意思,芳心却生出一股羞臊,这她爹还在一旁看着······再不敢多待,在紫鹃以及袭人的陪同下,返回厢房。

    贾珩望向黛玉离去的背影,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掩藏而

    光掩藏而下,盯着茶盅上荡起的涟漪,心头不由陷入思索。

    可以想见,黛玉会比之前那种若即若离麻烦几分,亲之前,他还能忽冷忽热地吊着,亲

    之后,与黛玉渐渐进入热恋期,势必要接受林怼怼的洗礼。

    至于黛玉的性格,他觉得不会改变,如果改变,也就不是黛玉了,但磨合之后的改观还是有

    但不同于宝钗,黛玉有些恋爱脑,用情太深,上头起来,一个弄不好,不好收场。

    正这般想着,外间仆人禀告,内阁大学士齐昆领着扈从已经登门,林如海连忙去迎接。

    至于贾珩,则是先一步前往轩室等候,品着香茗等候。

    不大一会儿,齐昆与林如海寒暄着进入轩室,看向那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如渊,静静品茗的少年。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齐昆,拱手一礼道:“齐阁老,京中一别,风采更甚

    更甚往昔了。

    齐昆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也还了一礼,道:“永宁伯也是愈发英姿勃发。”

    林如海笑道:“子钰来扬州也才几天,先前惦念军机枢密,都在江北大营整军。”

    几人寒暄着,落座下来,开始叙话。

    贾珩沉吟片刻,没有如面对水裕一般先期试探,而是直接开口道:“齐阁老,有上谕。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奏本。

    齐昆闻言,心头一震,连忙离座起身,见礼道:“臣齐昆恭请圣安。”

    因为是密谕,是给本人,林如海在一旁错愕了下,倒没有跪下见礼,而是朝神京方向拱手,然后旁观着贾珩与齐昆谋事,心头微讶。

    不是好好商量吗?怎么请出了圣谕?

    “圣躬安。”贾珩朗声说着,念诵着其上文字道:“扬州盐务,迁延日久,与国事有弊无利,今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南下扬州,主察盐务弊案以及革新创制之事,唯望齐卿与永宁伯多加协商,绸缪试行革新盐法,殷丰朝廷国库,钦此。”

    齐昆闻言,面色变幻,拱手道:“臣齐昆,谨遵圣谕。”

    贾珩道:“齐大人,这是一封密谕,盐法革新一事,表面仍由齐大人负责,贾某主要肃清积弊。”他根

    本不想试探,直接先声夺人,而且有一个计划也需要齐昆帮忙。

    齐昆这时接过奏疏,阅览着其上文字,语气不无欣然,问道:“圣上这是决心废纲盐之法了。”他早有此意,彼等盐商、勋戚侵吞盐利,不得不无整饬。

    贾珩道:“盐税之利,沦落于女干商滑吏之手先前齐阁老前脚派人查两淮运司历年结余税银,后脚盐运司一场大火,账簿文牍化为灰灰,圣上龙颜震怒,以为必有女干弊,同时,对彼等之斑斑劣迹,深恶痛绝。”

    齐昆面色微顿,目光看向对面一脸庄肃之色少年,问道:“未知永宁伯有何高见?”

    他这是办事不力,被京中的天子换人了。

    “此事还离不得齐大人绸缪,不论以何法大行于世,而专商引岸之制,行将朽木,已至废黜之日。”贾珩在取得事情主导权之后,反而对齐昆的态度温和许多。

    本来还想让齐昆在前面吸引盐商的注意力,但因为盐商的妥协,又起了一些变化。

    齐昆道:“专商引岸之制难以为继,那不如如以前明开中之法,系边事、盐事于一体,双管齐下,政务相佐。

    林如海见着这一幕,默然不语。

    “开中法行至近日,如不募民在边疆进行商屯,商贾见无利可图,岂会云集响应?况且北境近年以来连年大旱,流民遍地,岂得屯田?”贾珩问道。

    齐昆道:“但这些总有法子可想,眼下确实迫在眉睫。”

    贾珩笑了笑,道:“齐阁老,先不论这些,不管是以何法,彼等敲髓吸骨的国之蠹虫,都要清扫一空。”

    盐业国营有一个被当下士林诟病的地方,国家垄断,与民争利,

    既然必定与齐昆有着分歧,那么就暂时不提出来,慢慢使其接受。

    齐昆闻言,也没有追问,而是沉吟片刻,转而问及另外道:“永宁伯也要查运司亏空?'

    贾珩却目光平静地看向齐昆,反问道:“先前,齐阁老不是如此?”

    齐昆面色一肃,说道:“运司迭年亏空,数目巨大,但这些盐商行盐诸省、府、州县,牵涉众多,积重难返,现在彼等又对盐法革新阻挠重重。”神京方面派永宁伯来此察纠女干弊,想来也是为了应对盐运司案牍库失火一事,这件案子,他的确查不了,此非朝廷锦衣介入不可。

    正好,气象更始,辞旧迎新,待抱残守缺的扬州盐商清扫之后,才能大行盐政新法。

    事实上,如果是贾珩在年初过来,齐昆甚至还会心生反感,但经过与一众盐商心力憔悴的斗智斗勇后,已经改变了想法,现在只想早些打开局面,以完盐法革新,重回神京。

    贾珩道:“圣上就是知晓此事棘手,所以才派我过来督问此事。”

    这些事情还是要和齐昆诉说的,唯有如此,才能让其配合、策应行动。

    齐昆闻言,眉头凝了凝,问道:“永宁伯有何筹划?”

    眼前少年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在京城之中就查过不少棘手的案子。

    贾珩沉声道:“齐大人先行与那些盐商扯皮,待过一段时日,待锦衣那边儿有着进展,齐大人可以先前运司失火一案威胁盐商,向锦衣求援,试探他们的动向。”

    关于盐商与女真可能存在勾结情事,这些还没有具体的证据,等有了实证,那时,就是另一层面的问题,但这些还不能与齐昆透露。

    齐昆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这样也贾珩转而问道:“先前户部倒卖官粮的案子,齐阁老审讯到哪一步了?”

    齐昆面色阴沉了一些,道:“此案经过讯问,潘汝锡并不知情,其孙潘向东伙同户部侍郎钱树文、仓场侍郎匡世升,并一干户部属吏所谋,此间卷宗,

    鞠问辞供详备,正要发往神京。”

    “圣上明言,于此案彻查到底,不枉不纵。”贾珩颔首说道,道:“而今,盐务积弊除旧迎新,

    朝廷上下,泰半目光瞩集扬州,此外齐大人还要与我唱一出双簧。”

    “哦?”齐昆诧异问道。

    贾珩缓缓道出,听的齐昆时而凝眉,时而舒展,道:“如此一来,彼等以我等争执不休,或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齐党与贾珩不睦,天下皆知。“正是此意。”贾珩道。

    两人议着细节,而后齐昆出言告辞,贾珩目送海将齐昆送出盐院,放下茶盅,眺望着外间着林如海将齐昆

    的雨雾出神。

    “大人。”伴随着一道沉稳的声音,锦衣府北镇抚使刘积贤,从外间大步进入轩室,向那身形昂藏,负手而立的少年抱拳道。

    贾珩转过身来,看向刘积贤,问道:“又有什么进展?”

    当从陈潇口中得知女真潜入扬州境内以后,他就让刘积贤派人调查相关女真敌寇以及金沙帮的消息。

    刘积贤低声道:“女真人潜藏无影,卑职秉承着不打草惊蛇的策略,只能暗中打探,目前仍未寻到落脚之处,但是金沙帮的消息倒是摸清了一些。贾珩看向刘积贤,静待其言。

    “崇明沙那帮走私的金沙帮,

    有三四千人,他们船工、水手众多,漂泊海上,无固定匪巢,这些年做着走私的生意,官府缉私不力,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势大了许多。”刘积贤道。

    沿海走私猖獗,这等拥船漂泊的海寇,以为有强盛的经济实力,就可以豢养打手以及船工,而三四千人的数量,甚至可以做出很多大事了

    其实,这也是多铎想让金沙帮在淮扬等地更大声势的缘故,从南方搞乱陈汉,东南一乱,汉廷税源不稳,雪上加霜。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中冷色翻涌,道:“这么多人?沿海水师,卫所、巡检这些年都是做什么怎么能纵容彼等聚盗成如今之势?”

    刘积贤道:“都督,海防废弛已久,不是一日

    两日,不少官军的战船甚至不如那些走私贩私的

    快,都督如欲剿灭海盗,单独靠着沿海卫所、水师,所能有限,江宁府内有战船,江南大宫也尚有“既是如此,要去一趟金陵了。”贾珩沉声道。“火炮之器呢?可有消息传来?”贾珩问道。刘积贤道:“据濠镜那边儿说,那

    红毛鬼初

    ■,加三红七始不愿提供火炮炮管技术,但得知是大人主事,又说可以引进匠工,帮着我大汉造炮,但需要和大人面谈。”

    贾珩当初给赵毅以及军器监的徐庭业的命令是购置火炮,学习技术,最好引进生产线,前者还好说,购置少量火炮,问题不大,但后者其实就很有难度了,需要招募匠师。

    而这一切,引起了濠镜的一位来自葡萄牙贵族官员,也是当地总督的注意,后来听闻是大汉永宁伯,掌握军机的贵族,就想要与贾珩谈谈。

    目的无非是海贸通商,以及确立葡萄牙在濠镜的租借地位。

    在前明嘉靖年间,葡萄牙人事贿赂贿赂广东当地的官员,而后陈汉立国,忙于南征北战,以及打击残明势力,顾不得濠镜,这些葡萄牙人逐渐聚居在濠镜,窃据汉土。

    再之后,葡萄牙海战打败了荷兰,到现在问题又日渐复杂化。

    贾珩皱了皱眉,一时间觉得其中牵涉众多,面色微顿,低声道:“等这边儿的事儿忙过之后,我亲自过去一趟。”

    真是千头万绪,因扬州盐务之事而来,但还有一堆事要处置,相比之下,整饬盐务要简单许多。两人正说着话,林如海也从外间而

    来,进入轩室之中,见到正在叙话的二人,问道:“子钰,在谈事?”

    贾珩笑了笑,问道:“已经谈完了,姑父,人送走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落座下来,说道:“人送走了,齐阁老明天打算去盐场一趟,我也过去随行。”贾珩想了想,叮嘱道:“那姑父多带一些护卫我拨付给姑父一百锦衣缇骑暗中保护姑父。

    林如海笑了笑,轻声道:“这个倒不必,盐院也有盐丁相随护送,路上也没什么危险。

    贾珩轻声道:“姑父不要推辞了对那些人不得不防。”

    林如海见此,也不好推辞,只能默默接受着这番好意。

    之后,贾珩又与林如海说了几句话,然后也不多言离了轩室,来到黛玉房里。

    此刻,天色未至深夜,时辰还是戌时,雨夜凄迷,廊檐之下的灯笼随着夏风摇曳不停,晕下一圈圈彤彤如火的灯影。

    黛玉坐在里厢,正在与鸳鸯下着围棋。

    少女此刻一身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两个人隔着一方棋坪,相对而坐,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灯火彤彤而映。

    鸳鸯一身水荷色长裙,头上梳着辫子,手中捏着棋子,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几个雀斑无减清丽不说,还见着几分俏皮。

    “大爷过来了?”紫鹃连忙唤了一声,脸上笑意盈盈。

    正在下棋的两人,都是放下棋子,抬眸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黛玉柳眉星眼之中,见着一抹羞嗔之意。

    在这一刻,群钗环视,珠辉玉丽,贾珩与谁都没有对视,而是目光落在围棋棋坪上,问道:“你们两个下围棋呢?”

    鸳鸯清丽眉眼笑意盈盈地看向那少年,问道:“林姑娘刚吃***,下了两盘棋,大爷过来给林姑娘讲着故事?”

    贾珩这几天都会回来给黛玉将这讲着话本,而鸳鸯几个丫鬟,有时也会旁听,听着那少年讲着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不是,就是过来看看。”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从紫鹃手中接过茶盅。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熠熠流波,定定看向那少年,芳心一时间有些羞,轻声问道:“珩大哥见完客了?”

    “嗯,见过了,敲定了一些事儿,别的也没什

    么。”贾珩凝眸,目光温润地看向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女,轻声道:“明天去江北大营,将一些手尾处置一些,等后天咱们就去金陵。

    扬州离金陵也很近,不多一会儿都能到达。本来,他是想与黛玉顺势腻一会儿的,方才还不觉,可事后回味起来······真的有些欲罢不能。不过鸳鸯也在,他再是脸大,也不好当着鸳鸯的面去与黛玉亲昵。

    黛玉罥烟眉之下,星眸明澈闪烁,恍若倒映出人影一般,掩嘴轻笑道:“好呀,金陵那边儿也是祖宅。”

    贾珩点了点头,道:“妹妹放心,我已经先行布置好了,先将消息提前放出去。

    明天去江北大营就会提及此事,想来暗中之人也会有所动作。

    这时,鸳鸯盈盈起得身来,微笑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大爷和林姑娘说话,我去给林姑娘准备热水。”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笑意明媚的鸳鸯,对上那柔润依恋的目光,轻声道:“去罢。”

    自来扬州,也有段日子没与鸳鸯腻在一起了。待鸳鸯离去,紫鹃也与雪雁使了个眼色,一时间袭人也出了厢房,其实是紫鹃在外放着风。一时间,厢房之中就剩下贾珩与黛玉二人。贾珩落座下来,落座在黛玉身旁,拉过黛玉的素手,凑在少女耳畔低声道:“妹妹,想我了没有。”其实在扬州盐院衙门颇有一些不方便,虽然林如海没事儿不会进自家女儿的闺房,但如

    真是瞧见了他估计会被乱棍打出盐院衙门。

    我拿你当亲戚和好友,你怎么下得去手?!自家纤纤小手落在那少年掌中,黛玉娇躯轻颤,连忙垂下螓首,一张白玉无暇的脸颊染绯,绮丽明艳,如霞晕红,抿着莹润闪光的粉唇,完全不应。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的翡翠耳钉,没话找话问道:“妹妹,这耳钉挺漂亮的,从哪儿买的?”

    黛玉蛾眉之下,星眸眸光楚楚动人,玉颜羞红

    成霞,偷瞧了一眼那少年,一手攥着手帕,低声道:“是紫鹃买的。”

    怎么好端端问着她这些?

    但心底却有几分与以往接触不同的体验,也说不出什么,念及往日那开口闭口都是天下苍生的少年,忽而问着你带着什么首饰,心头觉得荒谬之余,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欢喜。

    其实,这个叫反差······

    不仅男人喜欢反差,女人亦然。

    贾珩握着黛玉的素手,纤纤柔荑,滑腻娇嫩,轻声问道:“妹妹在府上时候,所戴首饰都是自己挑选吗?”

    “嗯,也不全是,在府里时候,都多是买什么就戴什么,我平时也不怎么挑首饰。”黛玉似乎习惯了这种状态,声音渐渐镇定下来,只是芳心仍有几许娇羞。

    贾珩从怀中取出,轻轻展开红布。

    “这?”黛玉惊讶地看向少年拿起一个簪子,不明所以。

    贾珩看向那张清丽如画的脸蛋儿,轻声道:“想着送一件东西,但也不知送妹妹什么才好,就这个吧,妹妹每天早上梳妆的时候能看到。”

    原是想送着戒指,但记得好像给宝钗送过了宝钗平时也有带着,手镯也不行,给鸳鸯送过,两人下着棋时,不定会出现这一幕场景。

    黛玉惊讶道:“咦,鸳鸯姐姐这手镯好漂亮,好像与我的同款?”

    所以,这些都是潜在的雷。

    手镯、戒指、簪子、耳环,香囊,还有什么来着,可送的东西就这几样。

    黛玉看着那个簪子,目光盈盈如水,芳心甜蜜不胜,低声道:“珩大哥以往送过怎么又送我东西?

    “上次是生儿礼,这次是不一样的。”贾珩低声说着,忽而附耳在黛玉耳畔说道:“定情之物。”黛玉闻言,娇躯轻颤,目光微动,心中只是回想着四个字,定情之物?

    “我来给妹妹戴上吧。”贾珩轻声说着,拿起簪子。

    “嗯。”黛玉柔声说道,微微垂下螓首,目光不由循上,只见圆领锦袍的白领与那脖颈交相辉映,而光洁的下巴在灯火下,橘黄柔和。

    贾珩拿起簪子,别入黛玉的云髻,旋即端详看向明洁额头之下,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少女,那双似杨柳舒卷的罥烟眉之下,星眸粲然明亮,一如迢迢星河。

    肌肤胜雪,几乎是不见一丝瑕疵,粉唇莹润泛光,唯一可能存在问题,就是线条有些清削,可能不够丰润,此许是娇羞,微微侧过脸去。

    贾珩道:“我拿一面镜子给妹妹看看。”

    黛玉“嗯”地应了一声,眸光盈盈如水地看着那少年,从梳妆台前拿过一面镜子,递将过来。黛玉垂眸看去,只见镜中那少女云髻之间,发簪垂落的薄翼蝴蝶轻轻荡漾而起,似每一次都撩动着已经波澜暗生的心湖。

    “珩大哥,唔~”黛玉玉容嗔喜交加,抬起盈盈如水的清眸,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暗影欺近,唇瓣又是被再次噙住。

    黛玉微微闭上星眸,而手中的镜子也贴心地被少年拿过,不至落在地上。

    过来一小会儿,黛玉细气微微,玉颜晕红,已是无力依偎在少年肩上,颤声道:“珩大哥,怎么又·····.”

    一言不合就···感觉完全有些招架不住,可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觉得一直这样亲昵不妥,每次都生不出推拒之心。

    贾珩温润目光看向那星眸躲闪的黛玉,低声道:“情难自禁,妹妹会原谅我的,是吧?”

    怎么说呢,黛玉肌肤相亲时的生涩、忸怩情态,有些特别,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感触过的特别,很难用言语形容。

    黛玉:“....·.”

    嗔怒地看了一眼少年,垂下螓首,抿了抿泛着莹润光泽的樱唇,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神,随意起着话题道:“珩大哥,盐务上的事儿怎么说的?”

    贾珩轻声道:“有了一些定计,与那位齐阁老也商量好了,想来不久之后就有结果了。”

    这几天他往来于扬州盐院衙门、江北大营之间,别的也没哪儿去,想来也能安安扬州盐商的心。

    黛玉“嗯”了一声,想了想,低声问道:“方才问着鸳鸯姐姐的事儿,她说她家里的人都在金陵看房子?”

    这一路上,一些事情,她也看在眼里,心头也有一些猜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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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