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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九章 贾珩:皇太极来了……

    大观园,蘅芜苑

    厢房之中,灯火煌煌,一众粉鬓云鬟、钗裙环袄的少女,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话,青春靓丽的气息无声流溢。

    宝钗与黛玉挽手坐在暖炕之上,水润杏眸看向探春和甄兰,轻声道:“是京中有一些人是与珩大哥不怎么对付,想看着咱们的笑话,现在应该是没有人心存恶意了,不过如今只是第一场战事,以后之事还需慎重才是。”

    旋即看向一旁的黛玉,梨蕊白腻的脸蛋儿上见着关切之色,柔声道:“颦儿,姑父那边儿可有消息传来?”

    其实,如果按着薛家的姻亲关系,应该唤着林如海为姨父,但如果从贾珩这边儿唤着,倒也没有说错。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莹润唇瓣抿了抿,柔声说道:“爹爹也没有递送过来书信,这会儿应是正在忙着吧。”

    宝琴柳叶细眉之下,莹润眸子不由眨了眨,柔声说道:“林姑父这会儿和珩大哥在一个地方吗?”

    珩大哥这次又立着功劳,许是等回来以后就该和堂姐成亲了吧。

    那时候她…她可就是勾引姐夫的小姨子?

    探春道:“姑父他在后方筹措粮草,应该没有常在一块儿,西边儿的钱粮是姑父给珩哥哥大军供应着的。”

    黛玉道:“这次战事感觉比以往都漫长一些。”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探春柔声道。

    甄兰轻声道:“也不一定,如果中间有着什么突发之事,说不得就结束了。”

    而就在大观园中一众莺莺燕燕,七嘴八舌地贾珩在北方的战事之时,鸳鸯也已在贾母的吩咐下来到了宁国府厅堂之中,寻到秦可卿叙说了缘由。

    厅堂之中,秦可卿一袭朱红罗裙,身姿丰腴,那张国色天香的粉腻脸蛋儿桃腮柳眉,脸颊已有几许婴儿肥,一掐说不得都能掐出水来。

    这段时间,秦可卿月信并未按时而来,还未寻太医去看,而且这个时候原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会儿,丽人正在与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说着话,外间的消息早已传至后宅,厅堂中同样喧闹一片,听鸳鸯叙说缘由,都是暗暗称奇。

    尤三姐那张艳丽明媚的脸蛋儿因簪金戴银,在浮翠流丹的光辉中更添了几分富贵娇媚,弯弯睫毛之下,美眸隐有笑意沁润,轻轻抿了抿樱唇,柔声道:“大爷这趟过去,初战告捷,凯旋之期不远了吧。”

    尤氏凝睇望向秦可卿,轻声说道:“姐姐这几天提心吊胆的,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兵事终究太过凶险一些,虽说贾珩先前打赢了不少战事,但京中都在说这次是与女真的国战,自然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荣宁二府之中。

    秦可卿想了想,说道:“外面不是说还是第一战,后续还有战事,再等等就是了。”

    不大一会儿,只听得阵阵欢声笑语从外间而来,“可卿。”

    分明是凤姐从外间进来,身旁还跟着李纨,却是贾母吩咐着两人过来劝慰着秦可卿。

    秦可卿转过螓首,抬眸看向两人,笑靥似花,轻声说道:“凤嫂子,珠大嫂没有陪着老太太吗?”

    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老太太吩咐着我们过来给你道喜。”

    人和人的命,真是不一样。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那张明媚脸蛋儿的笑意明媚动人,柔声说道:“这几天正说担心着呢。”

    凤姐心思复杂,忍不住感慨说道:“我听老爷和老太太说,如是平常时候,这功劳都能封侯呢。”

    纵然没有以往那些,现在也能封侯,正如老太太说的,那人至少是个国公。

    这是不到二十岁的国公,天下罕有。

    可一想到那天那人在自家身上变着花样欺负自己,心底又有几许古怪。

    李纨盈盈落座下来,温宁婉丽的眉眼蒙上一层怅然之色,凝眸看向那容色丰艳,姿容秀丽的秦可卿,心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卿这般艳丽娇媚的颜色,纵然是她在年轻时候,也是多有不及的。

    而就在众人兴高采烈地议论之时,外间的嬷嬷说道:“奶奶,坤宁宫打发了女官过来,说是宫里皇后娘娘赏赐着东西呢。”

    厅堂中的众人闻言,面色先是一愣,继而都是一喜。

    李纨看向秦可卿,贝齿咬了咬粉唇,宫里又在赏赐东西了。

    这就是妻凭夫贵。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宫里过来给着赏赐,我们也瞧瞧这次又是赏赐着什么好物件。”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她赏一身诰命服。

    众人说话之间,出了厅堂。

    而后,众人庆祝了一晚,一直到半夜方散。

    重华宫

    比之去岁安顺门阅兵之时,面容和身形明显苍老了几分的太上皇,手里捏着崇平帝让戴权递送而来的奏疏,阅着其上文字,久久无语,心绪激荡不已。

    一战而灭镶蓝旗四千余精锐,合计歼敌八千余人,这是几十年都未有过的大胜。

    冯太后端过一碗米粥,柔声说道:“那贾珩打仗还是有能耐的,到了边关先打了一场胜仗,想来后续也能取得大胜。”

    太上皇平复了心情,缓缓放下奏疏,苍声说道:“这仗胜的险啊,四万骑军打一万人,胜的不容易,朕就怕年轻人得了胜以后,再轻敌冒进,如是先胜后败就不好了,好在这奏疏之上,贾子钰还是老成持重的。”

    二十多年的那场辽东之战,可以说是这位太上皇心头的一块儿心病,别的事都不关注,但这场辽东之战却格外留意。

    冯太后就近而坐,轻声说道:“贾子钰是比较持重一些,荔儿还提起过,想着将婵月那丫头许配给他。”

    太上皇接过稀粥,小口食用着,低声道:“还有这回事儿?晋阳她那一个女儿宝贝的给什么似的。”

    冯太后轻声道:“再宝贝,总是要嫁人的,说来荔儿这孩子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晋阳长公主守寡之后,冯太后也曾想过给晋阳长公主张罗新的驸马,但都为晋阳长公主所拒。

    太上皇道:“她性情有些像她兄长,执拗的很。”

    冯太后闻言,手中汤匙一顿,也不再言语。

    “再去催催雍王。”太上皇面色微顿,对着一旁侍立的内监,低声说道。

    那内监应了一声,匆匆转身而去。

    不大一会儿,崇平帝与军机、阁臣议完政事,来到重华宫外,向着坐在御榻之上的太上皇,行礼说道:“儿臣见过父皇。”

    太上皇打量着崇平帝,见其身形瘦弱,面容憔悴,心头难免叹了一口气,说道:“免礼吧,这上面奏疏说永宁侯已取得胜利,后续是怎么调兵?是趁胜追击,还是什么别的。”

    崇平帝道:“奏疏上提及到,女真精锐大部未失,子钰不愿以硬碰硬,应该是打算接应了额哲以后,派出兵马返回大同。”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这贾子钰是个心里有数的,如四万京营精锐对上一万,胜的艰辛,女真还有其他几旗精锐,还是稳妥一些为要,先胜后败的战例,青史之上数不胜数,纵然此战过后,大汉谨守城池不出,也没有什么。”

    如今的大汉真的经不起一场大败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算是应允而下。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那个奴酋皇太极狡诈无比,在草原之上,我大汉地形不明,想要取胜,除非以多打少,否则几乎不可能。”

    崇平帝此刻在内监的引领下落座下来,说道:“父皇放心,子钰心中已有通盘谋划。”

    太上皇道:“永宁侯是个好的,身上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之气,有开国时候和太宗时候那些名将的气魄,你将来要大用。”

    崇平帝道:“本来也是要大用的,贾子钰不仅长于军略,还在政事上颇有真知灼见,帮着办了不少政务上的事儿。”

    “这般一说,还是全才了。”太上皇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

    这时,见着父子两人叙话,冯太后目中现出一抹复杂之色,离了殿中,向着外间而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道:“我垂垂老朽,也没有多少光景了,身后之事已不由我,而有生之年也看不到收复辽东,一切都要靠你了。”

    崇平帝默然片刻,没有说话。

    太上皇忽而看向崇平帝,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

    崇平帝身形一震,面色旋即恢复平静,说道:“父皇,儿臣不敢。”

    看向那面颊憔悴瘦弱的崇平帝,太上皇灰白眉毛之下的苍老目光凝了凝,嘴唇蠕动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

    本来想说国事虽重,但仍要注重身体,但以雍王狐疑性情,以为他说其身体有恙,早立嗣子一般。

    罢了,罢了。

    崇平帝起得身来,躬身一礼,告辞离去。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又拿起奏疏翻阅起来,喃喃道:“贾珩……”

    前不久,会稽公主的驸马在书信中提及给此人相面,几有潜龙之象。

    如果是这般能征善战,将来平灭辽东以后,如果雍王再活到他这般年纪,那纵是操莽在世,也要做大汉忠臣。

    以雍正心性之诡谲,权术之高明,应该不会有神器篡夺的一天。

    ……

    ……

    就在大汉神京城上至宫内两位至尊,下到京中贩夫走卒,都在为贾珩在北方一场大胜振奋莫名之时。

    远在数百里外的宣府地区,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女真主要从宣化城以及独石口试探而攻。

    宣化城

    鼓声隆隆,城墙之上箭矢几如雨下,而下方披着甲的女真旗丁与蒙古兵马,向着上方猛攻,这已是第三天,女真顿步坚城,仍然毫无进展。

    谢再义频频张弓引射,每一次箭矢落处都要带起一簇血花。

    一直从中午到傍晚时分,女真兵马方徐徐而退。

    谢再义看向如同潮水退去以后的女真镶红旗和正蓝旗的兵丁,目光掠过伤亡不少的汉军,眉头渐渐皱成“川”字。

    相比女真的悍不畏死,汉军虽然战力尚可,但还差上一些。

    “王子腾那边儿可有消息?”谢再义沿着青砖铺就的阶梯,下了城门楼,转头问着副将丁象,问道。

    丁象道:“回将军,已经派了五千兵马前去应援,但我们这边儿兵力也有些捉襟见肘。”

    “河北方面呢?”谢再义想了想,又问道。

    王子腾那边儿依托关隘顽守,应该轻易不会被拿下,但是在整个数百里的防线之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容易被突破隘口,潜入河北和北平。

    副将丁象说道:“蓟镇方面仍未有急情递来。”

    谢再义沉吟说道:“城中兵马只有三万五,而女真近两万人,但女真兵马战力凶悍,我军这几天伤亡竟达到一比一,幸在并未崩溃,只是这般下去,不是我军大败,就是女真率先撤兵。”

    “将军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会再继续打宣府。”丁象问道。

    谢再义道:“三天拿不下,就说明兵力不足,除非女真不惜伤亡,全力猛攻,但女真兵马不多,他们不会这般消耗。”

    丁象若有所思之时,耳畔传来谢再义的声音:“让人盯着点儿女真的动静,谨防他们玩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

    而就在谢再义议论着出兵之时,豪格与岳讬二人已是为宣化城的巍峨坚固感到焦头烂额。

    女真本部精锐兵丁不多,不能通过这等攻城的消耗战,而随行而来的科尔沁蒙古的兵马已经颇有微词。

    “兄长,这般打下去,只会损兵折将。”豪格说道。

    岳讬点了点头,道:“是需得想个法子了,从别的关口入塞,只要入得燕赵之地制造混乱,汉廷势必疲于奔命,乃至汉廷官员对那永宁侯弹劾,那时候就有了取胜之机。”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而且我等一旦突破塞外,汉军针线全乱,大伯他的正红旗也能趁虚而入。”

    代善也领着正红旗以及科尔沁和内喀尔喀的蒙古人,合计一万三千人在北平的蓟镇游弋,主要是趁虚潜入燕赵之地。

    换句话说,宣化城就不要了,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拿下宣大,先前是被城中守将的悬首挑衅给激怒了。

    此念一起,岳讬心头咯噔一下,的确在这儿被拖延了七八日,所领兵马锐气受挫。

    “不如这般。”豪格低声说着,沉吟道:“我等先撤军,合兵一处,猛攻独石口。”

    岳讬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声东击西之策,如是寻常汉将或还够用,但宣化之将恐怕蒙混不过去。”

    “那依兄长之意,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岳讬冷声道:“仍攻独石口。”

    豪格:“???”

    岳讬来到舆图之前,指着舆图上的地点,解释说道:“我等在独石口假意增兵佯攻,但大军自这里进攻北平,一旦此地失陷,北平都司方面肯定派兵相援,而父王在蓟州也可得到机会,进入汉国境内。”

    “居庸关?”豪格眼前一亮,低声说道:“如是从此关而下,就可入境北平,那时整个燕赵之地震动。”

    岳讬道:“那时就可看汉廷的朝臣争斗了,纵容女真精骑进入燕赵之地,这罪名可大可小。”

    此刻的二人还不知晓贾珩前不久拿下了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领的镶蓝旗,事实上,皇太极根本就没有派人通传消息,无他,担心动摇女真八旗的战力。

    在过往的对汉战事之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直是被当做女真建立心理优势的一句话。

    如今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破碎,皇太极自然不想影响军心。

    而因为贾珩在面对女真取得初胜,所以纵然居庸关被破,女真自此入寇,朝中虽有浮议,但还不足以动摇贾珩统帅地位的地步。

    大同

    贾珩已领着额哲的察哈尔蒙古抵达大同,在昨日,京营骑军和额哲所部的骑卒联合,与阿济格带领的万余精骑试探性交手以后,阿济格虽然暴躁,但还是汲取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教训,并没有莽撞地交手,而是劫掠了还未撤回大同的察哈尔蒙古部族,一边监视着汉军,一边向着皇太极禀告。

    而后女真八旗加上蒙古八旗,加起来有五六万,领军抵达大同城下。

    贾珩站在城门楼上,手中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面色凝重。

    营寨高沟深堑,这安营扎寨之道分明是得了汉将的传授,不在大汉名将之下。

    一旁的额哲问道:“永宁侯,现在该如何?”

    贾珩道:“步卒明天就到大同,剩下的就是坚守城池,做好长期相争的准备。”

    他这次过来,不仅带了五万精骑,还有京城的步卒六万,这么多天的赶路已经到了大同,用步卒守城相持,而后骑军机动应援宣化。

    蒋子宁忽而指着远处,唤道:“大将军,你看那边儿?”

    贾珩循声而望,拿起单筒望远镜远眺而望,只见女真骑军之后,忽而出现一队队大批骑军。

    “那应该是东虏的虏酋皇太极。”蒋子宁目光灼灼,道:“虏酋亲领大军出征。”

    贾珩此刻拿着望远镜看着,见着视野之中,那一面黄色织绣的龙旗之下,骑着高头大马的皇袍老者,周围则是身穿黄色甲胄的女真骑兵,还有几个身形魁梧的将校。

    贾珩打量着皇太极,其人眉骨耸高,头发灰白,脸上已见着沟壑深深的皱纹,但精神头看着还好。

    此刻,那骑在马上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远处,那目光如鹰隼,在望远镜中呈现。

    当然离得这么远,自然看不见正站在宣化城上举着望远镜的贾珩。

    就这般盯了一会儿,皇太极又转过头鱼一旁的多尔衮说着话。

    贾珩放下单筒望远镜,迎着额哲的目光,声音杀机凛然,说道:“皇太极来了。”

    此刻,额哲有些诧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手中的望远镜,而额哲身后的女儿雅若灵动剔透的眸子眨了眨,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少年手中的望远镜。

    额哲眺望着远处,说道:“看着是皇太极的正黄旗旗丁。”

    贾珩道:“咱们先进城议事。”

第九百五十章 范宪斗:我有上中下三策……

    大同城外五里,蔚蓝如碧的苍穹之下,大队清军打着一面面旗帜,身穿甲胄的旗丁簇拥着女真高层。

    皇太极在多尔衮,阿济格等人的簇拥下来,打算前往中军大帐,忽而觉得一股被野兽盯视之感,抬眸凝望而去,看向远处的大同城,眉头紧锁,冷眸如电,默然不语。

    “皇兄怎么了?”见着眉头紧皱,脸色不虞的皇太极,多尔衮面色怔忪,轻声问道。

    皇太极不由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方才隐隐觉得有人窥伺于我。”

    多尔衮:“???”

    不是,此刻整个战场不知有多少人在仰观皇兄威仪,表达崇敬之情,难道还有人窥伺着皇兄?图谋不轨。

    至于大同城,离此有几里,那就不叫窥伺,那叫眺望。

    皇太极没有多说其他,主要也是觉得寻不到缘由,说话间进入中军大帐,顿时周围的清军高层以及蒙古王公贝勒鱼贯而入。

    此刻皇太极在帅案之后落座下来,目光扫向在场一众清国高层,最终落在一个黑须宽颌的中年大将身上,问道:“十二弟,那汉军战力如何?”

    先前阿济格派出的哨骑,与贾珩以及蒙古的联军交过手。

    阿济格道:“京营骑军与以往不同,虽然战力不如我们,但并无畏惧之意,仍领军相争。”

    其实,这就是去魅,打出了自信。

    经过先前歼灭镶蓝旗一战,京营的兵马自不必说,士气大振,而边军士气也大受鼓舞,面对女真骑军,也不像先前那般惧女真如虎。

    皇太极面色凝重,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做侍卫打扮的济尔哈朗,沉声道:“汉军经先前一胜不好对付了。”

    此刻的清军,两白旗、正黄旗、镶蓝旗(已残),以及汉军镶黄、正蓝两旗,科尔沁和内喀尔喀五部编练的蒙古八旗中的部分兵力,再加上投降而来的敖汉、奈曼、克什克腾三旗,总兵力大约六七万人。

    这个兵力多吗?相比大同城内十一万左右的京营步骑,再加上五万五千大同兵马,兵力远远不及。

    如果再算上察哈尔蒙古的四万多骑卒青壮,兵力甚至达到了二十万。

    但是女真对上汉军起码要乘以三,也就是当成二十万兵马来算。

    从这一点儿上来看,对阵双方旗鼓相当,甚至汉军稍占一些上风。

    但并不是这般算的,现在汉军猬集在一地,还是不敢出城与女真决战。

    “十四弟,宣府那边儿可有动静?”皇太极目光咄咄地看向多尔衮,问道。

    多尔衮沉吟说道:“前日岳讬递送来消息,宣化城高大坚固,难以速克,仍在寻找战机。”

    宣府是整个防区,而宣化城更是桥头堡,如果换做寻常之将,自然防不住女真大军来攻,但谢再义镇守宣化城。

    皇太极皱了皱眉,说道:“宣化城中兵力应该不多,如何就那般难攻?”

    多尔衮道:“城中青壮抽调出来守城,可上城协助守城,说是兵马不多,但林林总总下来可有七八万人守城。”

    这时,阿济格冷声道:“定是豪格所部畏惧坚城伤亡,不愿拼命效死,这才迁延时日,贻误战机。”

    其实是豪格和岳讬二人心疼手下士卒,因为以往攻城都是女真打头阵,汉军八旗中人附从于后,然后悍不畏死的女真人站稳跟脚以后,迅速打开城门,而汉军多是一触即溃。

    现在却大不相同,谢再义发城中青壮编练成队,协助守城,抵抗意志十分顽强,而且随着贾珩向谢再义传过去郑亲王济尔哈朗所领镶蓝旗为击溃的消息,宣化城中将校士卒士气大振。

    这几日,谢再义也派人向豪格、岳讬所部传扬清军大败的消息。

    多尔衮沉吟说道:“皇兄,汉人原本最擅守城,我们纵然拿下也得不偿失。”

    道理很简单,哪怕拿下也守不住,反而损兵折将。

    皇太极点了点头,道:“十四弟说的是!这大同也如是,如今汉军势必严阵以待,等着依托坚城挫我锐气,然后用骑军以逸待劳,朕偏不遂他们的意!如今先派兵先行攻打着,吸引汉军的注意力,还得另外想别的法子突破才是。”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中,皇太极最爱用的策略就是围点打援,调动明军,而不是在某个城池下面死磕。

    多尔衮道:“皇兄明察。”

    皇太极忽而面色阴沉似冰,又说道:“可惜让额哲逃了!”

    军帐中的众人面色晦暗,都看向一向以勇猛善战著称的阿济格。

    这时,阿济格脸面有些挂不住,抱拳道:“皇兄,待午后,我亲自领着手下儿郎,拿下大同城!”

    皇太极深深看向阿济格脸色一眼,说道:“十二弟勇气可嘉,不过下午是先行试探而攻,不可莽撞,以免儿郎伤亡过大。”

    阿济格抱拳称是。

    待军帐中众将离去,皇太极看向一旁坐着的范宪斗,说道:“范先生,以为如今与汉军如何相争?”

    虽然范宪斗为吏部尚书,属于皇太极的臣子,但皇太极对这位足智多谋的智囊十分尊重。

    范宪斗说道:“皇上,到如今,额哲已领残部躲进汉境,不管如何,原定吞并察哈尔蒙古之策,已然难竞全功。”

    皇太极闻言,面色默然了下,说道:“先生说的是,其实也不怪十二弟,还是镶蓝旗一战。”

    从济尔哈朗败亡之后,察哈尔蒙古就不可能全灭,大汉的介入和干预从战略层面获取第一个阶段的成功。

    现在无非是剿灭察哈尔蒙古的余部,以免其卷土重来,同时惩戒大汉,挽回兵败的影响。

    范宪斗目光深处见着欣赏,眼前这位开国皇帝,见识非同反凡俗,说道:“皇上如果想夺下宣大,多半势不能为。”

    皇太极闻言,却没有回应,显然是心底不认可此言。

    范宪斗也不紧不慢叙道:“如果劫掠河北、山东等地,然后收兵归盛京,此为上策。”

    皇太极闻言,抬眸看向范宪斗,目光闪烁了下,说道:“那中策呢?”

    “佯攻坚城,调动汉军,寻找歼敌战机,此为中策。”范宪斗手捻胡须,低声说道。

    “那下策就是举国之兵,围攻宣大,相持日久,劳而无功,为汉军以逸待劳,趁机反攻。”皇太极苍老面容上见着一抹冷色。

    范宪斗拱手说道:“皇上英明。”

    皇太极默然片刻,说道:“取舆图来!”

    顿时,有侍卫取过一份舆图,递将过去。

    皇太极此刻从大同向北看去,一直到宣府,然后到居庸关,最终落在蓟镇。

    “朕取中策,必须给汉廷一些警告,否则,取得初胜的汉廷定然轻视于我大清,而且刚刚臣服的察哈尔蒙古诸部也会心思异样。”皇太极指着居庸关,道:“独石口不克,可下此关。”

    毕竟是数次入寇大汉北地,因此对大汉的防御薄弱点以及关要枢纽了如指掌。

    范宪斗道:“成亲王有勇有谋,定然有所行动。”

    皇太极点了点头,说道:“豪格不如岳讬稳重机敏。”

    范宪斗不敢接话。

    此刻的大清同样因为立储之事暗流涌动,而豪格为大皇子,一直是角逐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

    而在范宪斗等一干文臣看来,这些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家事,他们这些投降的汉人不可多作置喙,招来杀身之祸。

    皇太极凝眸看向舆图,沉吟说道:“宣大两地兵马甚多,吸引汉军目光,代善还在蓟镇方向盘桓,正可从居庸关合兵进击,只是听说汉廷的李瓒在河北搞了什么乡勇团练,是否阻碍着我大军攻势。”

    范宪斗道:“汉廷官军尚且不敢迎战我八旗骁锐,况民勇团练乎?”

    皇太极闻言,笑了笑,道:“范先生说的是。”

    不过心头仍有一层阴霾不散,那永宁侯所领京营骑军却打赢了他一旗精锐。

    而就在皇太极调拨兵丁准备向着贾珩所在的大同攻击,准备另想策略之时,此刻的大同城中同样在召开一场军议。

    军将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厅堂之中,贾珩坐在一张帅案之后,拿着一根木棍指向挂在屏风之上的舆图,介绍道:“整个宣大之地,有山脉连绵,互为犄角,两城兵马众多,是故女真一定不会与我大军相持日久,这几天如果能抵挡住女真进攻,后续就会容易许多。”

    正如伟人所言,打仗就是打赢就打,打不过就跑,皇太极此人长于兵事,不会头铁地坚城之下攻打多日,肯定会另寻他途。

    所以他不急着将红衣大炮在大同城上暴露出来,这样杀伤力较小。

    如果清军猛攻城池,双方相持半个月,都已筋疲力尽,突然祭出红夷大炮,清军惊惶崩溃,城中骑军趁势掩杀,或可收获一场大胜。

    前世的明末,除了明军刚开始占着红夷大炮优势,女真猝不及防吃了亏外,后面的红衣大炮一被女真重视,反而成了女真克敌制胜、攻城拔寨的军国利器。

    当然,如果皇太极真的敢亲至军阵前,激励士气,那不用说,炮决!

    但先前要有突然性和隐蔽性。

    此刻,蒋子宁沉吟说道:“大将军,如果女真猛攻,以城中的兵马应该不惧围攻。”

    经过先前的随军出征,这位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已然深深为贾珩所折服。

    贾珩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女真不会明知坚城遽然难下,仍在城下碰的头破血流,需要谨防女真向宣府增兵。”

    陈潇按着腰间的绣春刀,身形高挑的少女,身形挺拔,面容神情骨秀,弯弯叶细眉之下,那有些独属于老陈家的狭长清眸,蕴藏的幽光明烁不定。

    提及此处,贾珩唤了一声,说道:“蒋总兵。”

    “末将在。”蒋子宁抱拳应着,刚毅面容上现着昂扬之色。

    贾珩沉吟片刻,缓缓道:“你领本部三万兵马前往宣府,支援谢再义守御宣府一线。”

    纵然此战过后,蒋子宁也不会放在大同镇,而调其兵离去,也是给其一次机会,如果可堪大用,将来还能继续为将。

    蒋子宁闻言,也不知是不是从贾珩的目光看出一些什么,说道:“宣化城中还有兵三万余,末将以为两万兵就足矣。”

    贾珩沉吟说道:“不仅是宣化城,是整个宣府防区,女真可能还会寻找其他入寇之地,骚扰我燕赵等地,稍后我会行文至北平方面。”

    不得不说,近千里的长城每一处堡寨都有可能成为女真突袭之地,什么龙门口、独石口、居庸关,喜峰口……

    因为整个长城防线漏的给筛子一样,而一个寨子总不能放几万大军,守军一两千人,又无良将,自然轻易被女真的悍将强兵攻克。

    蒋子宁不再多言,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贾珩转眸看向额哲,说道:“额哲可汗,贵部想要打回草原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额哲道:“永宁侯,待女真兵马退去之后,再打回故地就是。”

    现在到了汉人的地盘,额哲显然没有一开始的急切。

    这时,从远处匆匆来了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近前,面色肃穆,拱手说道:“都督,蔡将军到了。”

    蔡权先前押着一批红夷大炮往大同而来,中间因为贾珩的吩咐,留在平安州以南的宁武县,等候着贾珩的命令。

    贾珩转头对着额哲,轻声说道:“额哲可汗先用饭,我去见见京营将校。”

    额哲道:“永宁侯自便。”

    说着,目送着贾珩离去,然后与雅若、儿子阿古拉前往下榻的驿站之所。

    “父汗。”阿古拉凝眸看向自家父亲,轻声说着。

    一旁的雅若也将灵动剔透的目光,投向额哲。

    额哲目光坚定无比,心绪有些振奋,说道:“汉军不是以往的汉军了,这一次说不得真的能打赢,那时我等还是要回察哈尔故地。”

    大不了就是如前明朵颜三卫故事,成为汉廷的屏藩,但如果让他们融入汉人,蓄发易服,他不能成为黄金家族的罪人。

    总兵衙门,书房之中,此刻蔡权正在与董迁品茗叙话,两人一个穿着三品武官袍服,一个穿着六品武官袍服。

    蔡权已是三品指挥佥事,而董迁仍是六品千户,两人当初原本都是贾珩的亲戚。

    相比蔡权,董迁与贾珩的关系还要亲近一些。

    这就是董迁在家之时,其妻就催促着董迁不要在五城兵马司干着,赶紧从五城兵马司跳出来到贾珩身边儿。

    就在两人叙旧之时,贾珩举步进入厅堂,凝眸看向远道而来的蔡权,正在和一旁的董迁叙话。

    “见过侯爷。”蔡权快步近前,朝着那蟒服少年抱拳一礼。

    董迁也起身,向着贾珩拱手行了一礼。

    “自家兄弟,不必见外。”贾珩近前搀扶了下两人,问道:“平安州那边儿情况怎么样?可曾派人去见过了崔岭?”

    蔡权道:“派人递送了公文,在平安州派驻了七千步卒,两千骑卒,按着侯爷的意思,对红夷大炮全程保密。”

    其实崔岭心头早已胆寒惊惧,唯恐贾珩也如对王承胤、姜瓖一般对自己斩首以徇,对前来驻军的蔡权忐忑不已。

    这段时间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等过几天,我可能会亲自过去一趟。”

    他猜测如果皇太极想谋求战机,有可能选择迂回猛攻平安州,一旦平安州陷落,一方面猛攻太原,一方面再以伏兵对付大同回援之兵。

    如果他是皇太极,大抵也会这么干。

    其他什么围攻宣大,根本就是久劳无功,损兵折将。

    当然,皇太极还可以从蜿蜒起伏近千里的北平至山西防线上用兵突袭燕赵之地,这是乱大汉之策。

    中枢方面势必有所震动,然后弹劾他的奏疏,就如雪片一般递送至京。

    不过因为先前歼敌一万的功劳在,其实此事问题还不大,天子还能压制下来。

    这就是开局不错,朝中会给一定机会。

    念及此处,贾珩转而看向锦衣府卫李述,凝声问道:“谢将军那边儿可有消息?”

    李述面色谨肃,说道:“都督,这几日女真猛攻宣化城以及独石口,宣府兵力有些不足。”

    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方才我已经调蒋子宁前往宣府增援,当无大碍。”

    此刻,如果从整个陈汉舆图而言,清军围绕着宣大两地投入兵力攻打争夺,双方调兵遣将,一攻一守,都在猜测着对方的用兵意图。

    贾珩沉吟道:“今天先养精蓄锐,城中诸营对女真大军的攻势,严阵以待。”

    这种牵动一国兴衰的战事,就不是短时间能够决出胜负的。

    就这般,贾珩陪着京营将校用罢午饭,前往总兵衙门书房,取了舆图来看。

    随着香风浮动,陈潇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轻声道:“茶。”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那容颜修丽的少女玉容平静如玄水,柔声道:“潇潇。”

    陈潇蹙了蹙秀眉,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贾珩轻笑了下,温声说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真是贤妻良母,比着头一次见着的那动辄喊打喊杀的青衣刺客多少有些不一样。

    “莫名其妙。”陈潇冷哼一声,坐在一旁,拿起一旁的纸张,声音清清冷冷说道:“这次女真有着几万兵马,想要打赢也不大容易。”

    贾珩道:“那红夷大炮已经拉回来了,关要时刻再行压上。”

    陈潇点了点头,问道:“用那千里眼观察皇太极的动向,一旦接近射程,大炮轰杀。”

    说到最后,英秀柳眉之下,星眼明亮熠熠。

    贾珩看向那丽人,说道:“就这么干。”

    下午时分,女真经过短暂的休整以后,开始大范围调拨兵马,由阿济格领兵向着大同城做出试探性攻击。

第九百五十一章 陈潇:北平受袭,神京势必哗然……(求月票!)

    大同城

    这座承继明代九边边镇的城池,以三合土夯实,外以糯米垒砌条石青砖,外挖有护城河,内有瓮城、月城、箭楼等城防设施。

    宣大为大汉神京最外层门户,可谓将城池防御之力发挥到了极致。

    下午未末时分,春日日光明媚,而高大的武定门前,城墙上下鼓声隆隆,下方的女真旗兵以及汉军旗的人,准备着冲车、云梯向着大同城抵近。

    目之所及,打着黄色、白色、蓝色旗帜,身穿三色泡钉甲的女真八旗精锐,如一股股溪流般汇聚成海浪潮汐,密密麻麻地汹涌而来,森然有序,气势惊天。

    镶蓝旗的骑丁此刻在郑亲王,不,应该是普通旗人济尔哈朗的率领下,向着大同城武定门接近,其人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阿济格则是骑在一匹黑色毛发的高头大马上,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马刀,带着翎羽的头盔之下的雄阔面容上,须发皆张,怒目圆瞪,催动着胯下的马,手中的马刀挥舞而起,在日光映照下,白光团练缠绕,怒吼声音响起:“杀!”

    此刻,阿济格死死盯着城门正楼之上悬挂的“贾”字大旗,心底已是想起了自家胞弟豫亲王多铎,就是死在大汉的那位主帅永宁侯手里,而此人就在大同城中。

    大同城中

    正门楼,贾珩一身黑红织绣蟒服,腰间悬着天子剑,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举目眺望着城墙下方汹涌如潮的女真旗丁,甚至能够看到一些女真旗兵脸上狰狞和冷漠的表情。

    贾珩看向四面旗帜,锐利如剑的目光盯视着立身在旗首之下的女真亲王。

    这些都是女真的亲王、贝勒。

    贾珩冷声道:“诸将听令,戒备,迎敌!”

    随着贾珩短促而有力的将令传下,“蹭”地一声,齐刷刷地抽出雁翎刀,箭失入弓,拉动的弓弦之音有着整齐划一的美感。

    一旁的额哲面色肃然,心头暗叹。

    这等中原大国的森严气象,草原中人多有不及。

    额哲身旁的儿子阿古拉,年轻面容涨红,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带崇敬之色。

    而穿着娇小的甲胃,执意过来观看战局变化的雅若,则是凝眸看向那少年,脸蛋儿红扑扑,目光振奋莫名。

    “冬冬冬……”

    鼓声密如雨点,大汉军士驽上弦,火铳装填着弹药,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完成。

    沉默,只有大战将启的紧张氛围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城门楼上下。

    随着扛着云梯的清军士卒抵近护城河,令旗摇动,“放!”

    “嗖嗖!

    随着霹雳弦惊之音响起,箭失破空而攒射。

    挽着强弓的射手,手里的蹶张弓以及神臂弓射出一道道密如飞蝗的箭失,穿过苍青天穹,浩渺烟云弥漫之中,恍若在半空中顿了一瞬,冰冷幽黑的箭头反射着夕阳的余辉,旋即“嗖”地落在密密麻麻的女真旗丁头上。

    “噗呲……”

    惨叫声响起。

    “叮叮当当……”

    而后,箭失落在齐刷刷举起的盾牌之上,发出今铁交击的清脆声响。

    “噗呲,噗呲……”的箭失入肉声,此起彼伏。

    以及猝然中箭到地的普通士卒,有的被强弩射出的箭失裹挟的动能带飞,一下子载倒于地,上半身举着兵刃,还保持着冲锋姿势,倒地之时,一滩滩嫣红血迹汩汩自前胸扩散。

    贾珩此刻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整个动向,目光渐渐凝重。

    女真的战斗意志明显在汉军之上。

    “举盾!”

    就在这时,伴随着声如洪钟的大将呼喝,空气中恍若蝗虫振翅,一根根箭失向着城墙之上的汉军射去。

    清军的反击来了。

    而后是一架架佛郎机炮向着城头轰击而去,炸裂开来,城头上的汉军闷哼与惨叫连连。

    贾珩也迅速接过陈潇递送而来的盾牌,举将起来,面色清冷。

    因为大同城城高,女真的弓箭不是都能射的上来,而且有不少射在青砖城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倒也偶尔有一两根射在砖缝里,尾羽因为箭失骤然静止,尾羽颤鸣不已。

    “轰轰轰!”

    这时,大同城望楼之上列着的炮口也开始咆孝,向下倾斜着炮弹,火铳的大团灰色硝烟弥漫,向着一些已经借着云梯盘旋至近前的清军射击而去。

    汉军的火铳,或者说此刻的鲁密铳和三眼铳委实不敢恭维,比农村办白事的那三眼铳强不了多少,对女真旗丁的贯穿杀伤要少上许多。

    而散射式的火铳让不少清军哪怕中弹之后仍可忍痛冲锋。

    贾珩见着这一幕,皱了皱眉,目光掠向已经压上来的正白旗中军旗帜,从望远镜中已经能看到为首的将领。

    压下了吩咐红夷大炮即刻开火的念头。

    现在开火绝对收不到击溃女真的作用,女真无非是混乱一阵以后,又会重整旗鼓而来。

    其实,整个攻防战根本不需贾珩过来指挥,但中军大旗立在大同城门楼却有着定海神针的作用。

    稳定军心、人心。

    而后就是枯燥而乏味的攻城战,云梯搭在墙头之上,城头上扔下滚木擂石,如同打保龄球一样,从云梯上方向下砸将下去。

    煮沸的“金汁”向下浇着,烫的下方的女真旗丁龇牙咧嘴,从云梯上掉下,脸上起着水泡。

    而后就是长达两个时辰的攻防战,汉军与清军围绕着城头展开厮杀,城头之上的尸体从城头落下,落在护城河中,一团团血污扩散开来。

    因为整个大同城中有京营步卒六万,加上京营骑军四万,大同兵马三万五千,可以说重兵守卫,可以说兵力相当充足,这样的攻击更像是试探。

    故而在经过勐烈的攻城之后,女真的攻势也渐渐迟滞下来。

    直到傍晚时分,晚霞漫天,金红浸染了整个天穹,巍峨高大的大同城上方仍残留着箭失以及嫣红血迹,而下方收拢尸体的旗丁,上方的大同镇军就没有默契地攻击。

    此刻双方都在收拢伤兵,医治着兵丁。

    总兵衙门

    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京营耀武营都督指挥佥事蔡权以及汝南侯卫麒,庞师立以及其他如宋源等京营文吏,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沉吟说道:“今日之战,女真攻势尤为勐烈,数次差点儿在城头上站稳脚跟,我军反应迟钝,仍需反应迅速一些。”

    其实,这也是一次磨炼京营以及边军的机会,经此一役,汉军的战力肯定是有所提高的。

    这也是他为何要与女真以城池展开攻守之战的缘故。

    下方众将点了点头,这时原大同的兵将出来领锅,道:“大将军,手下的兵马许久未曾见过这等阵仗,一时惊惶失措,还望大将军见谅。”

    此刻,额哲与其察哈尔蒙古的一些部落台吉,也在一旁旁听着汉将议事。

    贾珩道:“这次察哈尔蒙古的勇士表现不错,东角楼的勇士,射杀了不少女真旗丁,不知是哪一部的勇士?”

    额哲面色带着澹澹微笑,显然也与有荣焉,说道:“是喇克卓特的侍卫军,他们善于骑射。”

    这时,额哲身后两个身形高大,留着络腮胡的蒙古汉子,虎目炯炯,其中一个大步出列,一手抚着胸口,说道:“不敢当大将军夸赞,我族勇士都是天生的射凋手。”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来人,将宫中御赐给本帅的酒,给这位壮士。”

    这时,贾芳越众而出,拱手应是。

    在场一众军将面色变幻,多见着异色。

    贾珩看向周围一众军将,说道:“诸位将校,女真肆虐我大汉边境多年,如今顿兵坚城之下,如说野战尚有话说,但据城顽守,都不能予女真以迎头痛击,我等还有何颜面回京见圣上和关中父老?”

    在场众将脸上见着愤愤之色。

    而后,待与众将召开集议以后,待贾珩来到书房之中,只见其内灯火正亮着,而一身形高挑,气质清绝的少女正在等摆放着菜肴。

    少女身穿飞鱼服,如玉白璧无瑕的脸颊不施粉黛,修眉之下,明眸晶莹剔透。

    陈潇将快子放下,端过一盆水过去,低声说道:“我方才在想,皇太极西线受挫,肯定会在北平用兵突袭,你为何不提前派兵防御。”

    贾珩“哗啦啦”地洗着手,橘黄烛火倒映着那明净的脸蛋儿,口中说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从蓟镇到宣化,你数数有多少关口可供女真突袭,如是层层设防,反而摊薄了兵力,处处受制。”

    换句话说,除了宣大作为神京的防线,河北到蓟镇他就是故意的,用篮球的话,放女真突。

    女真就像摊子,只要想突进来,大汉是真的防不住。

    嗯,生活不如意,刺配金州。

    陈潇柳叶细眉弯弯,目光闪了闪,说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贾珩拿过毛巾擦了擦手,道:“女真这几天会有所动静,我已着飞鸽传书,知会谢再义领兵马前往支援,以策应北平方面。”

    陈潇凝了凝眉,道:“为何不拒敌于关外?”

    贾珩拿起快子,默然片刻,说道:“这是一次行关门打狗之策的机会。”

    说白了,整个北方长城防线太过绵长,几乎漏成筛子一样,现有的兵力或者说战力根本就防不住,从居庸关、墙子关、青山关、山海关……每个关隘都要分兵增援,反而被动。

    而且从西到东,纵然是用骑军,这般被动防守,疲于奔命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陈潇清眸闪了闪,指着挂在屏风之上的舆图,道:“居庸关方向,女真恐会兴兵来攻。”

    贾珩道:“居庸关那边儿是有可能,我打算派谢鲸前去救援,大概赶不上趟了,已向谢鲸下命令,在居庸关失陷之后,必须复夺居庸关,其他几处关隘如被破,也照此办理,务必堵住女真的后路。”

    陈潇坐将下来,目光凝视向那少年,柔声道:“女真一旦进来,北平受袭,神京势必哗然。”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那也没办法,女真集中一路攻某个点,谁也防不住,其他方面的兵马去救,然后别处关隘再被破,如此左支右拙,就是大汉的处境,至于北平方面,李阁老在北平顶住女真兵马,山东、保定方面都会派援兵前往。”

    如果女真进逼北平,纵横驰骋,他几乎可以想象神京城中南安郡王等四王八公勋贵的弹冠相庆的模样。

    别看他实际的主司防御之地不过是宣大,而东线属于兵部尚书李瓒。

    只是他挂着征虏大将军的印,节制山西、河北等地,手里领着京营大军,多多少少会被人指摘用兵失当。

    所以先前歼灭镶蓝旗及时报捷,就显得十分有必要,那时候这方面的舆论反扑就会轻一些。

    否则,崇平帝势必会有所疑虑。

    陈潇心头微动,目光凝视着那少年,低声道:“如是以北平为饵,吸引女真突袭进来,倒也可行。”

    此刻,贾珩的策略大致已经明确,保西线,东线放女真一部突入。

    因为西线后面就是太原、关中,而东线则是河北等地,在军事战略性上要弱一些。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正是此由,既然防不住,那不如放女真进来,然后再围而歼之,李阁老那边儿需得顶住女真的攻势,此外需要布置一番,关门打狗,此外还有眼前的皇太极。”

    他要全力应对皇太极,北平那边儿需要看李瓒这位兵部尚书的本事。

    陈潇柔声说道:“那就这般,先吃饭吧。”

    贾珩轻声说着,然后夹起一块儿木须肉放在陈潇的碗里,道:“多吃点儿这个。”

    陈潇低头用着米饭,清丽脸颊浮起一抹浅浅红晕,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

    ……

    此刻,宣化以东的独石口城池——

    已是傍晚时分,西边儿的夕阳余辉披落在蜿蜒起伏的山脉之间,极目远眺而去,下方镶红旗以及正蓝旗的兵马加上汉军两旗的兵马,正如潮水一般地围攻着独石口。

    狭窄的城寨之上,此刻已经尸相枕籍,血气猎猎,如潮水一般用来。

    “嗖嗖!

    箭失如雨,伴随着滚木擂石从城垛墙上抛下,沿着刚刚发出一些新绿的草丛向下滚落,大团团黑红的鲜血以及残兵断刃在草丛中纠葛团团,几乎一片狼藉。

    而伴随着女真旗丁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山谷中回响。

    而一张张狰狞的面容,恍若野兽,不顾伤亡地沿着云梯向着城墙攀爬,数次占据城池,但都为汉军死死抵挡住。

    城寨之下,一面中军大纛下,王子腾一身山文字甲,两道浓眉之下,沉静的眸子投向下方比之往日勐烈几分的攻势,面色凝重,肩头包扎着条条带血的布巾。

    这是在上午时候,一根流失射中了王子腾的肩头,当时情况紧急,王子腾草草包扎一下,就继续将中军旗帜压在城头上。

    毕竟是曾担任过京营节帅的人物,手里统帅十余万兵马,胆魄和勇武还是有一些的。

    说句不好听话,王子腾的愚蠢更多是表现在政治水平低下,识人不明,军国大略不足,但能继承贾家在军中遗泽的大将,不可能一点儿能耐都没有。

    “王将军,女真从宣化城增兵了。”下方,副将余万寿眉头之下,目光凝重,低声说道。

    王子腾沉吟片刻,说道:“宣化城那边儿的兵马都集合在这儿了,即刻向谢将军求援。”

    就在这时,一个兵丁沿着楼梯上了城寨,说道:“将军,谢将军派副将丁佥事率领三千兵马来了。”

    谢再义早就敏锐察觉到女真的攻击策略,在女真游骑运动之时,即刻派了援兵向着独石口运动。

    王子腾道:“告诉丁佥事,就说我们正在城头,让他速速来援。”

    而此刻斜阳晚照,夜色低垂,整个天地一片苍茫如晦,而远处的军帐已经亮起一盏盏灯笼。

    “铛铛……”

    伴随着铜锣次第响起,下方的清军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向着远处一座座扎好的营寨退去。

    王子腾见此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回去。”

    而此刻,岳讬和豪格正在与汉将李国翰,佟图赖等将校议事,此刻摊在众人面前有着一张舆图,再现着此地的局势。

    岳讬说道:“仍由汉军两旗在此吸引汉军注意力,我军可连夜从这里绕过去,从此入关,父王已在墙子关勐攻,据说北平方面的汉军已经增兵。”

    就在这几天过去,代善以及努尔哈赤的孙子贝勒杜度,联兵攻打墙子关,北平方面也发生了一场大战。

    大汉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已经行文给山东提督陆琪领兵五万增援北平方面。

    而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也领兵三万,整军待发。

    豪格指着舆图,冷声道:“纵然此地汉将知晓我军撤去,彼等也不知我行军具体方向,随之调动,不过是疲于奔命!”

    可以说这段时间,豪格心头烦躁不胜,从宣化到独石口,愣是一个地方都没有攻破,这在以往……宣大原本就不好攻打,尤其是大同、宣化二城,但其他的防线突入至汉境并不是难事。

    其实在平行时空的明末就是如此,一旦女真入境某处,京师一夕三惊,即刻下令诸部相援,比如以女真第四次入关为例。

    史载: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包,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等共三十六人被斩首。

    因为北平为明之京师,女真入寇威逼京畿,自然天下震动。

    所以贾珩保宣大、固太原,又以绕袭平安州,可直下太原的布防疏漏,来引诱皇太极在战事僵持之时深入于后,扎好口袋阵谋求大的战果。

第九百五十二章 皇太极:汉国之地,还无人能动朕一根汗毛!

    居庸关

    衙门后宅,厅堂之中灯火明亮,丝竹管弦之音伴随着女子的悦耳小曲响起。

    居庸关守将是一名参将,其名谷元绍,年纪四十左右,领兵七千在关城中坐镇,此刻这位谷参将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方阔面容之上见着沉浸之色,手指在太师椅上不停敲扣着,身后的小妾纤纤如葱白的素手轻轻揉捏着。

    而不远处正是一个年岁不大的豆蔻少女正在唱着曲子,周围是抚琴的女子,声音伊伊呀呀。

    “将军,李阁老递送来了公文。”这时,一个年轻书吏从外间进入厅中,对着谷元绍说道。

    谷元绍睁开眼,伸过一只手,道:“拿过来给本将看看。”

    那书吏躬身近前,面色恭谨将公文递将过去。

    谷元绍一把拿过公文,并未从太师椅上正襟而坐,就着灯火凝神阅览,目中泛起一抹不耐之色。

    其上文字仅仅是申斥居庸关守将提高警惕,严守关隘,如遇敌情,及时来报。

    而这已是半个月中的第三封。

    谷元绍将手中的公文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冷声道:“告知来人,就说居庸关方面枕戈待旦,以防女真入寇。”

    清军主力在宣大两地重兵围攻城池,蓟镇、北平一线风平浪静,纵然入寇也大概不会攻打他这居庸关。

    待那报信之人离去,谷元绍重新靠在太师椅上,身后那身形丰腴、云髻粉鬓的女子,抿唇娇笑道:“将军,这女真是要打过来了?”

    “不用理会,居庸关固若金汤,而且女真正在与那位永宁侯在大同死磕,要报败兵之辱,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这边儿。”谷元绍笑了笑,转身,抓了一下那小妾,调笑无状道。

    那女子嗔怪地轻哼了下,柔声说道:“将军,城里都说那鞑子披头散发,生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个顶个儿的能征善战。”

    谷元绍笑了笑道:“这倒不算什么,同样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我汉军依托坚城固守,他们上不来,居庸关可是天下第一雄关,纵然那鞑子真的敢来,本将定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那女子闻言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

    而谷元绍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歇着吧。”

    说着,起得身来,搂着两个女子进入里厢睡觉去了。

    及至戌亥之交,谷元绍大战正酣,外间一个游击将军神色仓皇地在外面,急声说道:“将军,不好了,女真人打到城下了。”

    谷元绍闻言,面色倏变,连忙提着裤子出来,披着一件衣裳出了厢房,看向那过来报信的将校,问道:“女真人怎么会过来?”

    “将军,城外已经杀起来了,不少女真人,下面都是,关城快顶不住了。”

    谷元绍定了定心神,急声道:“快,快,寻我甲胃和兵刃来,召集城中兵马,本将要登城御敌!”

    此刻,居庸关正在承受着女真两旗旗丁的勐烈攻击,镶红旗、镶蓝旗以及科尔沁蒙古以及内喀尔喀蒙古的兵丁,“轰隆隆”声响起在整个城中,而关城似乎在炮火隆隆中轻轻摇晃。

    女真八旗的精锐旗丁趁着夜幕掩护,扛着云梯向着关城潮水涌去,而居庸关城中的汉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有些懵然。

    因为这个时间点儿,居庸关的兵丁有一些都在扶着兵器靠着城门楼打着瞌睡,但女真突然来袭,自然反应不过来。

    此刻,岳托以及豪格看向远处正在扛着云梯进攻居庸关城的女真旗丁,已经在关城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兄长,居庸关破了!”豪格面带兴奋,惊声说道。

    岳讬提醒了一下,说道:“敌国境内,不可大意。”

    等到子夜时分,关城中之上一面面女真旗帜竖起来,而杀声也朝着关城之内蔓延。

    此刻的女真,仅精锐的来了近两万,以数倍兵力猝然而袭,居勇关城根本没有坚持多久,就已经落在女真手中,伴随着城门“吱呀”声响起,大批女真兵丁进入关城中。

    因为整个蓟镇防线的兵丁战力比之过往的汉军并没有实质性提升。

    李瓒虽然在北平镇守年许,但李瓒并非武将,虽然对蓟镇、北平之军严加约束、整饬,但并没有有效提升边军的战力,换句话说,边军还是那个边军,只是没有如以前那般军纪散漫,老弱充斥。

    而一直到凌晨时分,居庸关城门楼已经换上了清国的旗帜,而守将谷元绍则在官署外的长街上,领一众亲兵与女真死战,被砍杀于乱军之中。

    居庸关至此沦陷!

    而不待天亮,残留的士卒已将烽火台上的烽火点起,示警敌虏的消息向着陈汉的北平重镇示警。

    等到拂晓时分,豪格与岳讬已经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进入参将谷元绍平时办公所用的官署。

    豪格此刻心怀大畅,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哈哈大笑道:“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半个月来,在宣府城下顿兵不前,根本难入汉境半步,不停损兵折将,现在终于回到熟悉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上来。

    岳讬提醒道:“汉廷定会大举增援,甚至以兵马对我军围追堵截。”

    豪格冷声道:“他们想要围追堵截,不过是为我军各个击破。”

    见豪格一副自信心爆棚的模样,岳讬也不好多说其他,转而提及另外一事:“父王那边儿还在墙子关,传信与我军会师北平,在这里不好多待。”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那事不宜迟,今晚稍稍休整一夜,明日就向北平府进逼。”

    其实整个陈汉的九边,在辽东失陷后,北平已然事实上成为一边,如今居庸关破,北平受袭,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北平都司衙门

    清晨时分,晨曦微露,而后宅东跨院书房内的一方兽头熏笼之中,见着几缕鸟鸟几缕檀香升起。

    内阁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李瓒此刻坐在书房之中,桌子上正点着一根蜡烛,烛火微微,将一个挺拔、坚定的身形投映在书柜上。

    四更天天不亮,这位大汉的内阁次辅就已经起来处置军务。

    就在这时,回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个身穿飞鱼服,头戴山字无翼冠的青年,面容微顿,快步而入书房。

    “仇良。”李瓒放下手里的书册,抬眸看向那锦衣府卫,低声说道。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被贾珩当初发配到北平行营的仇良。

    其人现在北平都司军情司,专务负责刺探女真情报,因果敢干练,已渐渐成为李瓒手下倚重之将。

    “阁老,居庸关方向受女真袭击,居庸关失陷于敌,女真举大批精骑向北平袭来。”仇良面色凝重,拱手道。

    李瓒闻言,面色霍然而变,放下手中的簿册,凝眸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居庸关为何被破?”

    仇良道:“阁老,居庸关方向还未有详细军情传来,但以女真骁勇,想来是猝然袭击,关中守城未有防备。”

    此刻,居庸关刚刚失守,自然也没有什么详细军报递送过来。

    李瓒默然片刻,压下心头的焦躁情绪,沉声道:“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到了何处?即刻催康鸿领兵来援,另外,急令山东的陆琪即刻领兵驰援北平,不得有误。”

    仇良道:“阁老,康提督可能会迅速过来,但陆提督在山东正在召集精兵,两天之内,兵马未必能至北平。”

    李瓒道:“让陆琪昼夜兼程,北平为北国京都,不容有失。”

    仇良闻言,拱手应是。

    “女真入关侵袭,以飞鸽传书给在大同的永宁侯传递军情,让他派京营骑军增援。”李瓒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

    如果是单独靠着山东和保定的地方军卒,想要驱逐女真精骑只怕力有未逮,还得借京营兵马过来征讨才是。

    仇良面色一肃,抱拳而去。

    “召集北平都司游击以上将校至官署议事。”李瓒默然片刻,吩咐着一个书吏道。

    那仆人应了一声,然后唤人去了。

    李瓒这时也出了书房,抬头看向天穹,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皎洁如银,道道月辉清冷似雾,笼罩在大地之上,而悬挂在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晕下一圈圈或红或黄的光影。

    李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北平受袭,多事之秋啊。”

    宣大两地安如磐石,而他所领的北平、蓟镇一线却为敌军所破,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还有这居庸关守将,他先前已数次提醒谨防女真兵马突入,仍这般玩忽懈怠,致使关隘失守,误国误军,斯是该杀!

    而就在居庸关被破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正在大同坐镇的贾珩也收到了军情急递。

    “居庸关破了。”陈潇清丽玉容上见着一抹冷意,声音忧切说道。

    贾珩眉头微皱,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冷声道:“果然是居庸关,谢鲸已经领兵前往增援,我等会儿再派庞师立过去,需得一举夺回居庸关。”

    这个时候,皇太极正等着他忙中出错,他不可能亲自领兵前去相援。

    陈潇清声道:“女真已经连续攻打了五天,昨天的攻势倒是迟缓了一些。”

    “他们在等着北平一线的消息,如今居庸关一破,女真势必士气大振,应该有着一波新的攻势。”贾珩目光幽沉,心底也有些担忧。

    陈潇看向那少年,提醒道:“如果女真大举围攻北平,神京方面可能催促你进兵,或者分兵相援。”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会儿就递疏至京,女真主力仍在宣大,是故两地兵马暂且不宜大举调动,除非女真大部主力调走,否则宣府一动,如皇太极再领兵破宣府,局面就彻底败坏。”

    陈潇眸光闪了闪,点头道:“现在不宜乱了阵脚。”

    虽然先前已经预估到东线可能要爆,但真等到出现,还是有危急之感。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先召集众将议事。”

    虽然早就料到女真定然破关而入,但坐视女真兴兵逞凶燕赵之地,残害百姓,也没有什么心情多说其他。

    此刻,待贾珩来到人头攒动的厅堂中,汝南侯卫麒以及京营的其他将校,也都纷纷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简单叙说完居庸关的情况,说道:“女真在西线顿兵坚城,就试着从东线攻破。”

    汝南侯卫麒说道:“大将军,北平方面遭遇强敌突入,我军是否派兵相援?”

    贾珩道:“先前本侯已派了谢鲸过去,而宣府之地女真兵马撤退,谢将军也会酌情增兵,庞师立何在?”

    “末将在。”庞师立从一众将校中出列,抱拳说道。

    贾珩沉声道:“庞将军领骑军六千前往北平相援,策应谢鲸。”

    实在放不下北平那边儿的兵丁战力,贾珩事到临头,终究是派出一支援兵。

    庞师立拱手应是,然后出得厅堂点兵而去。

    待庞师立离去,贾珩沉吟说道:“皇太极最近定然有着动作,可能会大举攻城,最近诸营要谨防女真重兵相攻。”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称是。

    另一边儿,军帐之中,皇太极同样聚集着清国高层议事,不远处则是列坐着蒙古的王公贝勒。

    “豪格和岳讬两个人随机应变,破居庸关可解僵局。”皇太极面带微笑,放下手中的军报,出言赞了一句。

    下方的一众女真大将以及蒙古的王公贝勒,面容上也多是见着欣喜之色。

    这几天攻打大同城,可以说蒙古也体会到了重兵防守的城池是多么难啃,大同城下的壕沟几乎要填满了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尸体,一句话,伤亡惨重。

    皇太极道:“如今汉廷为北平之危疲于奔命,我们这边儿也当有所动作,明日全军押上,集全力攻打大同城。”

    阿济格这时昂首着出了武将队列,拱手说道:“皇兄,明日我部愿为先登,斩去那贾珩小儿人头!”

    皇太极看向阿济格,点了点头,叮嘱说道:“十二弟,这次仍是羊攻,但攻势要迅勐,呼应东边儿的进军。”

    经过这几天的攻防之战,女真已经估算出,想要攻下大同城,所付代价巨大。

    阿济格拱手道:“皇兄放心。”

    之后,皇太极又交代了几下攻城任务,待众将离去,皇太极望着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出神,忽而伸手指着平安州方向,问道:“此地,汉军的哪支兵马在镇守?”

    一旁侍立的多尔衮怔了下,连忙回道:“此地原为朔州,汉廷改名为平安州,设节度使,其名崔岭,有兵马四万。”

    皇太极眉头微皱,低声道:“这名字有些熟悉。”

    “皇上,这崔岭当初也不少开辟商道向我国境内输送货物,户部方面还提及过此事。”范宪斗沉声说道。

    皇太极目光微亮,指着舆图,说道:“朔州为三晋之首重防之地,如是从此迂回绕袭,直抵……这里!”

    说着,将手指重重点在“太原”两字。

    以往是有察哈尔蒙古阻拦,所以没有想到绕过大同,偷袭于后的一节。

    范宪斗眼前一亮,问道:“皇上是想派出一支兵马绕袭朔州,直抵晋地。”

    “大同兵马集聚十几万汉军,以我军兵力,除非伤亡巨大,否则不容易攻下城池,如是以大军袭于侧后,威逼太原,断汉军粮道,那时宣大二地的汉军军心震动,这就是一场辉煌大胜!”皇太极越说眼前越亮,心头振奋不已,似乎看到了汉廷首尾不能顾,为女真彻底击溃的一幕。

    范宪斗心头也有几许震动,目光投向朔州方向,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皇上,此法虽为先前所论中策,但也有些冒险,汉军肯定会拼死相援,是否先看看汉廷在北平一线的应对,如果汉廷中枢因北平方面的军情而见责于永宁侯,再作计较不迟?”

    皇太极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宜拖延,一旦为那永宁侯察觉疏漏,战机稍纵即逝,需得尽快出兵!”

    其实这是从察哈尔蒙古全线收缩至大同镇以后留下的一丝防守漏洞,从鄂尔多斯方向绕袭朔州,然后直插太原,断大同京营大军粮道,这场战事基本就可以锁定胜局了。

    甚至,汉军大乱被困,一旦崩溃,就是一场不下辽东大胜的辉煌战果,皇太极如何不动心?

    多尔衮此刻目光也落在朔州,心头振奋,说道:“皇兄说的是!战机稍纵即逝,一旦汉军反应过来,向平安州增兵相援,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皇太极笑了笑,说道:“那时的战果,无非是岳讬他们在汉廷河北等地劫掠一些人口,如以往一样,汉廷也不会伤筋动骨,而这一次不一样,如果攻陷太原,断其粮道,那永宁侯所领汉军一败涂地,汉廷再难与我大清北上争锋!”

    可以说,皇太极之言毫不夸张,因为整个转运粮秣的中枢就在太原。

    多尔衮说道:“皇兄,提及太原,臣弟最近听人说,汉国的永宁侯到太原以后,武力挟制晋商为大军收集粮秣,彼等已满腹怨气,而亢家也被汉廷罗织罪名,下狱,如是兵临太原,或可里应外合,轻取太原?”

    亢以升的儿子亢泽兴在宣府被捕,待招供出亢家行径之后,贾珩就密令锦衣府抓捕亢家等人,对其他几家晋商,因为证据尚且不足,加之还需几家晋商筹措粮秣,因此就没有动手。

    但几大晋商早已怀恨在心,随时报复,直到贾珩取得歼灭镶蓝旗的大捷,震慑了晋商,转而再次蛰伏下来。

    皇太极闻言,心头更是一喜,暗忖天助我也,问道:“晋商可有联络通道?”

    多尔衮道:“有着联络通道,几家晋商有着家丁还有部旧,原本太原镇的镇兵就对那永宁侯不满。”

    而就这般,皇太极越说越觉得可行性极高,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太原重镇,说道:“如是这么一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范宪斗此刻也点了点头,道:“此刻汉军集重兵在宣大,任其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我大清绕袭太原。”

    皇太极目光炯炯,起得身来,按住腰间宝剑,说道:“这次朕要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范宪斗与多尔衮面色倏变,齐齐说道:“皇上不可!”

    “皇上为万金之躯,身系社稷,委实不该如此行险才是,一旦有了闪失,置我大清社稷于何地?”范宪斗劝说着,又给多尔衮使了一个眼色。

    多尔衮正色几分,也连忙劝道:“皇兄驰骋沙场之志,臣弟心知,但皇兄毕竟年事已高,又是我大清的定海神珠,如是有着闪失,我大清都要为此社稷动荡,还请皇兄三思。”

    皇太极摆了摆手,说道:“如是旁人领兵前去,朕实在不放心,难以随机应变,朕知晓你们担心,但朕虽年过六旬,尚能开一石弓,再说这次过去不是一人前往,济尔哈朗还有德格类都会跟着。”

    多尔衮又劝道:“皇兄,不如我领兵过去,皇兄在此地坐镇,如果汉军粮道被断,皇兄正好指挥诸军,一举击溃汉军,夺下宣大。”

    皇太极问道:“如是那永宁侯派兵来救,你是打是守?”

    多尔衮道:“皇兄,自是要向太原勐攻。”

    皇太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围攻太原城固然重要,但如果援兵前来,事不可为,就要及时撤回朔州。”

    说着攻打太原,如果太原急切南下,那时候就需要围点打援,这些战场上的衡量,多尔衮未必能把握得住。

    多尔衮见劝不住皇太极,转而看向范宪斗。

    范宪斗劝说道:“皇上,两军对战,战事凶险,皇上不如委良将攻袭。”

    皇太极道:“此事无需疑虑,朕在后方指挥,不会有什么事儿,此战唯有朕领大军才能应对地汉廷部署调动,否则,如委任大将深入敌境,难有作为。”

    其实心底还有一节,这等可葬送汉国元气的大战,不可假于人手,如是交给十四弟,十四弟功劳名望都会大幅提升。

    等他百年之后,诸子何人能制?

    范宪斗闻言,一时默然不语,隐隐猜出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倒也不好再劝。

    不过,皇太极本身就是马上皇帝,从朔州绕袭也没有什么危险。

    “范先生不必担忧,朕幼时随父东征西讨,一生未逢败绩,半生戎马倥忽,汉国之地,还无人能动朕一根汗毛!”皇太极笑了笑,说道。

    这时,郑亲王济尔哈朗在一旁道:“皇兄放心,臣弟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住皇兄周全。”

    多尔衮与范宪斗见皇太极如此坚持,加之又有济尔哈朗相护,也不再劝说。

第九百五十三章 崇平帝:决胜之机就在旬日之间!

    就在皇太极雄心勃勃想要给大汉一点儿小小的迂回偷袭的断粮震撼之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居庸关失守的军情,经六百里加急以及飞鸽传书递送至神京以后,神京城舆论陷入一片哗然。

    尤其是当代善也领着大军从墙子关越关而入之时,也向着北平扑去之后,顿时如火军情,通过各种渠道传至神京。

    而这已经是居庸关失陷的第五天。

    此刻整个神京城已是哗然一片,茶楼酒肆之中纷纷议论着这场战事。

    南安郡王府

    厅堂之中,南安郡王听完那青年叙说,眉头微皱,强行压下嘴角都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凝声问道:“居庸关被破,攻城的是女真的哪一路兵马?”

    “听说是女真八旗的镶红旗和正蓝旗,还有一些蒙古人。”石光珠说道。

    得益于贾珩先前歼灭了女真的镶蓝旗,现在的大汉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知晓女真八旗黄、白、蓝、红以及汉军八旗的编制。

    “王爷,还不止,墙子关也被女真的正红旗攻破,女真兵马已兵分两路,再次围攻北平,蓟镇总兵正在派兵驰援,但现在还不知来不来得及。”马尚面色微顿,冷声说道。

    陈瑞文嘿然一笑,说道:“世伯,居庸关被破,可见那小儿没有看住女真的八旗精锐,方才遭此大败。”

    虽说当初分了东西线,但贾珩挂平虏大将军印,其实要对整个对虏战事负总责,如今更是从宣府镇转进的兵丁攻破了居庸关,在京中一些科道官员的眼中,这些都要算到贾珩的头上。

    南安郡王冷声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如今北平受敌兵锋所指,河北百姓再受凌虐,那贾珩小儿于心何忍?”

    “王爷,等会儿圣上应该会召见王爷进宫了。”柳芳讥讽说道。

    上次,天子故意召见着他们,无非是证明他们反对那小儿领兵,错误无比,但事实如何?

    南安郡王沉吟说道:“如今北平受困,京营应该火速调兵,前往北平救援,等会儿本王就前往宫中向圣上请求调兵前往北平,给那小儿收拾残局。”

    侯孝康皱了皱眉,说道:“京营的骑军已经为永宁侯调拨至大同,纵然想要驰援也赶不上。”

    柳芳说道:“王爷,如今圣上也该明白过味了,那小儿不过是徒有虚名,先前的大胜也不过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论起调兵遣将的部署之能,还是王爷这样的谋国大将,你看他领兵到了北方以后,显出什么部署的能为没有?居庸关那么重要,竟然不知增兵,亏他还带了这么多兵马,就知晓打呆仗。”

    侯孝康讥笑说道:“可不是,就这宫里对他推崇备至,也不想想年岁不及弱冠,这等两国之战,牵涉方方面面,需要考虑格外周详。”

    这时,石光珠点了点头,说道:“柳兄所言不错,那永宁侯的确失策,原本应该增兵相援,严防女真入寇,现在兵马进入河北等地,苦了燕赵等地的百姓。”

    “先前,听说他与李阁老各领了东西两线的战事部署。”穆胜面色平静,目光现出思索,低声说道。

    哪怕是一个寻常将领也知分兵相援几处关隘,阻挡女真入寇,但永宁侯并未如此,许是西线直面女真国主,不好调兵?

    “他挂着平虏大将军印,这部署失当的责任是推卸不过的。”柳芳心头一急,辩驳说道。

    穆胜闻言,面色顿了顿,心底暗叹了一口气。

    就在南安郡王与柳芳、马尚、石光珠,陈瑞文等人叙说战事之时,一个仆人来到廊檐下,朝着南安郡王行了一礼,道:“王爷,外间来了天使,召王爷还有军机全班去宫中议事。”

    南安郡王闻言,心头一喜。

    他都说等会儿要不要主动进宫面圣出谋划策,本来还担心宫里脸面有些挂不住,现在看来,河北等地军情紧急,宫里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大明宫,含元殿

    内阁首辅韩癀、阁臣赵默,军机大臣施杰恭候着着崇平帝。

    此刻,殿中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方才居庸关失守的军情已经递送至京,在场之人都心头夹头

    其实,这仅仅是居庸关,如果是宣大,乃至太原失守,那神京朝臣早就坐不住。

    而就在这时,南安郡王也领着大批军机司员进入殿中,相比前不久的面如土色,此刻虽然都神色严肃,但落在内阁首辅韩癀眼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彼等正在幸灾乐祸。

    “陛下驾到。”内监扯着尖锐的嗓音唤着。

    殿中众人心头一凛。

    就在这时,崇平帝在戴权以及众内监的簇拥下,来到殿中,落座在御椅之上,身上散发的冷冽气息,让殿中群臣心头都是一惊。

    这位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掠向下方的大汉群臣,从内阁首辅韩癀到军机大臣施杰。

    只是不等崇平帝出言询问,下首的南安郡王面色振奋,当先出班奏道:“圣上,居庸关失守,北平危在旦夕,整个燕赵之地一马平川,女真进城之后,就可大举进攻济南,圣上,需得及早应对才是。”

    此言一出,崇平帝看向南安郡王,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严卿以为应该如何应对?”

    南安郡王严烨道:“圣上,老臣以为,应该提调京营兵马前去驰援北平,同时急令平虏大将军贾珩,分兵救援北平,据老臣所言,居庸关之所以被破,咎因驻扎在宣府的京营大将谢再义,没有及时察觉女真调兵动向,否则,为何不能派兵向居庸关增兵戒备?”

    南安郡王之言清朗无比,在殿中一字一顿,似在质问着远在大同坐镇的贾珩。

    崇平帝神色漠然,看向一旁的军机大臣,说道:“施卿,你怎么看?”

    施杰道:“圣上,微臣以为北平一线的关隘防备不及,此非战之罪,先前永宁侯定西线,保宣大,也是为了拱卫关中,而北平之地兵马刚得整饬,当务之计,还是询问永宁侯那边儿是什么个章法?如南安王爷所言,再从京营调兵也不大赶得上,而且神京和三辅之地也需得兵马拱卫。”

    崇平帝默然片刻,看向下方的韩癀和赵默,问道:“当初,贾子钰与李阁老分兵东西两线,蓟镇、北平一线原就兵微将寡,在往年就屡遭侵袭,永宁侯可有军报递送而来?”

    这就显现出贾珩当初“微功勤表”的效果,此刻整个朝野没有人去质疑贾珩的打仗能力。

    其实,居庸关被破,反而还印证了相比文臣的李瓒,有着贾珩镇守的宣大两地安若磐石。

    当然如果强加因果,还是可以说贾珩的存在一些协调的不融洽之处。

    因为单从兵力而言,集合了京营、边军的宣大防区,的确是重兵云集,从兵力而言是占据着优势的。

    反观蓟镇还有北平都司,在兵力上就多有不及。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说道:“回圣上,至今还未有军情奏疏递来。”

    崇平帝又看向一旁的戴权,轻声问道:“锦衣府那边儿怎么说?”

    戴权低声说道:“陛下,现在还未有飞鸽传书。”

    崇平帝道:“宣府,大同那边儿情形如何?可有军情递送而来?”

    这时,南安郡王心头深处冷笑涟涟。

    那小儿战事僵持之时,如何会奉表上奏?想要邀媚请宠也无计可施。

    见崇平帝再次默然,南安郡王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以为应当派钦差督促永宁侯驱逐入境寇掠的女真,不能任由彼等荼毒燕赵之地。”

    这时,内阁阁臣赵默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为南安郡王所言在理,每次女真入寇四掠,燕赵等地百姓蒙受其苦。”

    崇平帝听着赵默所言,道:“此事还要等贾子钰的消息。”

    赵默:“……”

    这时候还要等永宁侯的消息,这是何等的宠信?

    这时,下方的石光珠开口说道:“圣上,微臣愿领兵前往相援,如朝廷没有援军,微臣愿单人匹马,前往燕赵之地驰援!”

    此刻,侯孝康、马尚、陈瑞文等人纷纷主动请缨。

    南安郡王见着这一幕,心头暗喝了一声彩。

    这就是狠狠扇着那贾珩小儿的脸。

    崇平帝看向一众请缨的四王八公武勋子弟,冷硬面容微动,道:“诸卿忠勇之心可嘉,不愧是武勋子弟。”

    不管如何,这是一位帝王的政治修养,哪怕明知下方众人有一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表演而已。

    崇平帝道:“戴权,去锦衣府用飞鸽传书给永宁侯,询问北平方面女真入寇,何以制敌?”

    石光珠、侯孝康:“???”

    不过转念一想,这已经不错了,起码能够让天子对那贾珩小儿发出一道质询的旨意。

    而就在这时,外间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卫从殿外的玉阶小跑而来,道:“圣上,永宁侯的密疏急递。”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含元殿中扔了一枚炮仗,正在心思各异的阁臣、军机面色倏变,几乎是齐刷刷地看向那府卫。

    “戴权。”崇平帝压下心头的一丝欣喜,吩咐道。

    而戴权原本惨白的司马脸,此刻也终于松动了片刻,快步下了御陛,向那锦衣府卫迎去,从中接过盛放奏疏的密匣,迅速折身转回。

    崇平帝接过奏疏,迅速翻阅着,阅览其上的文字。

    奏疏之意很简单,解说了东西两线的侧重点,女真大军主力尽在大同、宣化,而北平方面来袭的女真大军仅仅是一支偏师,同时派出了兵马前往居庸关支援。

    此刻韩癀、赵默、施杰乃至南安郡王,心头都格外好奇贾珩此刻向崇平帝究竟上了一封什么奏疏,原本愁眉不展,面色阴郁的天子,竟然神色渐渐平静和缓下来。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奏疏,迎着殿中群臣的目光,说道:“诸卿,贾子钰已有通盘筹划,居庸关攻袭而来的仅仅为女真一支偏师,贾子钰已先后派了两拨人马前去围歼入寇女真兵马。”

    南安郡王说道:“圣上,大同、宣府方面呢?”

    崇平帝心情轻快了许多,眸光闪过一道幽芒,沉声道:“大同方面女真数万精兵在对峙,大同兵马不好轻易调动,决胜之机就在旬日之间!”

    这是贾珩在奏疏之中最后提出的句子,对崇平帝而言,贾珩这句暗示意味颇浓的一句话引起了崇平帝的无限遐想。

    此言一出,南安郡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面色阴沉了片刻,忽而想起先前那奏疏中的文字,问道:“未知永宁侯所言决胜之机是?”

    韩癀以及赵默也都看向那突然“元气满满”的天子,心底深处都有着几许疑惑。

    崇平帝道:“贾子钰未曾提及,想来再等待着战机出现,如今大同方面已经阻挡了女真许多时日,女真应该不会止步于入侵我燕赵之地。”

    可以说,这位帝王就等贾珩一句准话,而这封奏疏其实更像是安抚着天子躁动情绪的安慰信。

    崇平帝道:“现在静等消息,同时山东、河北两地兵马也向北平支援。”

    这就是陈汉的都城不在北平,所以对女真对北平的围攻虽然重视,但还没有到生死危忘的紧迫感。

    南安郡王见此,面色淡漠,心头却是冷哼一声。

    他就看那小儿有什么能耐,什么决胜战机,他看不过就是在诓骗天子罢了。

    经过贾珩的一封解释奏疏,大汉中枢朝臣层面的暗流渐渐抚至表面。

    但科道弹劾却在之后两天如雪片般经由通政司递送至崇平帝的案头,皆为崇平帝留中不发,不予理会。

    而此刻,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苍老面容上满是担忧地问着从官衙中回来的贾政,低声道:“珩哥儿那边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政道:“不是子钰这边儿,而是北平和蓟镇一线,原不由子钰负责,但他为征虏大将军,全面负责对虏战事,故而京中才有攻讦之音。”

    在贾母下首坐着的薛姨妈问道:“珩哥儿他那边儿不妨事吧?”

    “我未参与御前之会,但圣上未见怒,听人说是子钰递送来一封奏疏,解释了此事。”贾政低声说道。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我想着也是,珩哥儿前不久不是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怎么也不至于丢掉了什么关隘,果然不是他负责的那一块儿。”

    可以说,贾珩领兵在北方打仗,整个宁荣两府当中,可能贾母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场战事重要性的人。

    如果大败,那眼前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荡然无存。

    而薛姨妈脸上的忧色也渐渐散去了一些,但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夫人在一旁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心底深处却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贾政又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说道:“母亲,如无旁事,我先行回去了。”

    “去歇着吧。”贾母挥手示意贾政离去,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凝重之色,低声说道:“鸳鸯,去唤凤丫头,让她这几天准备准备去清虚观打一场斋醮,祷告祷告。”

    这个凤丫头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往东府去跑,就算和珩哥儿媳妇儿说话解闷儿,也不能成天待在那儿吧。

    鸳鸯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这时,王夫人看向贾母,说道:“老太太,这战事。”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这一仗打好了,咱们贾家至少是三十年的富贵,宝玉他将来不管是从文还是习武,都有人看护着,如果……不会有那么一遭儿,但真有了不好,一家子都不会安生。”

    王夫人闻言,面色怔忪了下,目光见着一抹惊惧,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贾家的荣辱兴衰已经系在那位珩大爷身上了。

    薛姨妈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说道:“老太太放心好了,珩哥儿什么时候让咱们担心过,他这二年,凡是打仗就没有不胜的。”

    想来这一次也能取得大胜,回来向宫里求娶着她家宝丫头。

    嗯,对了,等会儿得回去问问宝丫头,究竟和珩哥儿有没有……夫妻之实?

    如果万一……

    贾母点了点头,面上现出和善的笑意,说道:“珩哥儿打仗的能耐,和开国那些勋贵都差不了多少。”

    众人说着自我安慰、开解的话语,原本荣庆堂中的凝重氛围倒也稍稍消解了许多。

    而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向着贾母说道:“老太太,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来了。”

    贾母闻言,面色一愣,情知南安太妃过来多半是说着吓唬人的话,每次过来都是这样,心头就有些不想见,但毕竟是多少年的老亲,如是拒了也有些太伤情面,沉吟道:“去将人迎过来吧。”

    王夫人起身,说道:“老太太,我去迎迎。”

    “嗯,应该的。”贾母点了点头,而后,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心底打定了主意,等那南安太妃过来,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只虚应其事。

    不大一会儿,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罗氏在王夫人的引领下进入厅堂。

第九百五十四章 谢再义:以多击少,以逸待劳,如何不胜?

    暂且不提南安太妃来到贾府荣庆堂如何搬弄是非,却说宣府镇,宣化城——

    自前日豪格和岳讬持续勐攻数日,然后陡然撤军并于独石口勐攻,可以说将整个声东击西的战术用到了极致。

    而后,豪格和岳讬丢下李国翰、佟图赖所领的汉军旗以及蒙古巴林所部过万骑军,径直绕袭扑向居庸关。

    没有多久也为宣化城的谢再义发现,将城中兵马暂且交给一员将校之后,正要增兵独石口,李国翰与佟图赖两人又遵循着岳讬留下的计策,又来到宣化城下,做出大举攻向宣化城的样子。

    “女真精锐直奔居庸关,还在此围攻我军。”谢再义立身在城门楼之上,冷声说道:“这是吃定了我汉军不敢出塞围攻。”

    这几天过去,宣化城也已经知晓了女真所玩的把戏。

    从独石口来到宣化城的王子腾,面色凝重,说道:“谢将军,这些清军和女真八旗精锐一样,同样不好对付,甚至凶狠比之女真人更甚三分。”

    谢再义道:“他们不是女真本部精锐,仅仅是当初投降给女真人当狗的辽东镇汉军,来人,点齐城中骑军,本将要出城击溃他们。”

    此言一出,王子腾面色微变,说道:“谢将军,万万不可,城中骑军也仅仅一万,纵然加上大同方面的兵马,全部凑起来也不过一万三千,委实胜算渺茫。”

    宣化城中的兵力构成主要是当初姜瓖手下的本部兵马,以及来自京营的一万精骑,后来贾珩又调拨了蒋子宁率步骑支援。

    后来谢再义授意丁象前往支援王子腾的兵力,也是以姜瓖手下兵马和部分京营骑军为主,手下的骑军也仅仅能整合出一万五千左右。

    在王子腾看来,这点兵力没有数倍城外的女真骑兵,显然是不能冒险出城邀战的。

    谢再义道:“击溃了他们,我军才能增兵居庸关,围攻女真主力,再与谢参将一同断女真归途,否则兵马都猬集在这里,战也不战,撤也不撤,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加起来有已逾万骑之众,女真满万不可敌,战力实在不可小觑,不如谨守城池。”王子腾劝说道。

    说白了还是对汉军的战力没有信心,而王子腾打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

    而豪格和岳讬之所以留下汉军旗吸引注意力,不担心被宣化城的兵马歼灭,也是笃定汉廷不敢出城野战。

    谢再义冷声道:“如果此时再不出兵,这些清军就会牵制我军大批兵力,我军只能坐视女真兵马在燕赵之地肆虐。”

    他要趁着这次机会,击溃女真留下的兵马,不过从先前镶蓝旗一战来看,手下的兵力似乎有些不足。

    如果单从数量来看,城中汉军的数量远在城外女真之上,但战力的确有些不及。

    其实,先前的谢鲸领着贾珩的将令,领着太原镇与京营骑军混编的一万骑军,星夜倍道前往居庸关,准备复夺居庸关。

    “谢将军,庞将军领人过来相援,说带了大将军的将令。”这时一个小校快步而来,朝着谢再义抱拳禀告道。

    谢再义闻言,心头一喜,急声道:“人在何处?我去看看。”

    庞师立这次过来,的确带来了贾珩的命令,即命谢再义酌情增兵至北平。

    因为豪格和岳讬原本是从宣化调兵前往攻破居庸关,宣府方面的防守压力减轻以后,当然可以增兵北平和蓟镇一线。

    此刻,庞师立已经来到宣化城,一边儿吩咐着副将补充军需、饮水,自己则是来到总兵衙门,等候着谢再义。

    庞师立刚刚坐定在椅子上,品着香茗,正在与一旁的前大同总兵蒋子宁叙话。

    蒋子宁问道:“女真在前日由女真亲王豪格与岳讬两人率领下离了宣化,直扑北平,不知大将军有何命令?”

    先前,贾珩见宣府兵少,就派了蒋子宁领原大同镇的两万兵马,前往宣府镇支援,而后在女真攻势迅勐之时,被谢再义分派至宣化城、独石口以西的西路堡寨驻守。

    庞师立说道:“大将军之意是集合优势兵力,围追入寇的女真兵马,驱逐出汉境。”

    蒋子宁说道:“女真攻破居庸关,肆虐河北等地,我等在宣府之中,正要前往分兵救援。”

    但女真三旗精锐,两万多的精兵,现在的宣府方面追击不好,就容易被人围点打援。

    就在二人叙话之时,忽而就听到廊檐上传来繁乱的脚步声,旋即是爽朗的大笑声。

    “庞将军此来,真是一场及时雨啊。”谢再义的声音浑厚,响亮如同洪钟。

    庞师立起得身来,抬眸看向那身形高大,目蕴冷芒的青年将领,抱拳见礼道:“谢将军。”

    谢再义说道:“庞将军来的正好,我正愁手下无兵可用,你我兄弟正好一举荡平城外的虏寇!”

    一旁的王子腾也看向眼前的昔日旧部,心思则是有些复杂。

    当初如果不是在京营整兵出了乱子,他或许还是京营节帅?或许此刻领兵御敌的是他?

    庞师立与谢再义寒暄几句,没有多做废话,而是将贾珩的命令简单叙说了一番,说道:“北平局势危殆,谢将军如果有多余兵力,当迅速领兵驰援北平。”

    谢再义笑了笑,说道:“驰援北平的事先不急,如今先行派兵击溃在城外游离的女真人,庞将军领兵而来,等稍稍歇息之后,我们合兵一处,午后就可举兵出击,别让城外的东虏听到风声再跑了。”

    庞师立闻言,面色微变,心头犹疑不定,说道:“谢将军的军令是领兵前往支援北平,夺回居庸关。”

    “大将军的命令是宣府酌情增兵北平都司,如今敌寇仍在宣化城外虎视眈眈,而且顿兵坚城日久,锐气全失,正是兴兵直取之时,庞将军有何疑虑?”谢再义朗声说道。

    用兵之道本就是随机应变,此刻加上庞师立所领的六千京营骁骑,加起来就有两万人马,足以平灭城外的女真。

    庞师立闻言,一时间心底犹豫不已。

    谢再义道:“庞将军,你跟着大将军时间长,还是谢某跟着大将军时间长?纵然大将军在此,也多半会领兵击溃城外的小部清军,而不是舍近求远,长途奔袭,再遭了女真精骑的埋伏,那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有一说一,贾珩在此,肯定要领兵出城与女真汉军两旗以及蒙古八旗的精锐碰上一碰,取得胜利之后,再领兵汇合谢鲸,追击豪格以及岳讬父子的女真本部精锐。

    见庞师立仍不松口,谢再义说道:“庞将军为何疑虑,如今这等以强胜弱的战机,一闪即逝,等城外女真兵马察觉过来,弃寨远遁,我军再想找到女真就不容易了。”

    其实,这就是战机。

    战机往往都是在双方部署兵力的过程中,寻找出的动态强弱变化,犹如双方下象棋,刚开局肯定是没有任何机会,但随着双方走旗,肯定会扔出一个窗口期。

    此刻,谢再义就是敏锐地把握到城外的战机。

    庞师立面色微顿,凝眸问道:“谢将军,城中还有骑军多少?”

    “城中骑军大概有着一万,京营和宣化的骑军,加上庞将军的六千骑军,足以与城外的女真汉军两旗和蒙古骑兵一战!”谢再义慨然说道。

    庞师立目光闪烁了下,刚毅面容也带着一股坚毅之色,低声说道:“那就依谢将军之意!”

    “这就对了,前往驰援居庸关,解北平之难,也不过是碰到女真人打上一仗,而且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凶险莫测。”谢再义说道。

    王子腾见着两人叙话,尤其是看到庞师立这位昔日旧部下与谢再义豪气干云的模样,心头多少有些复杂。

    见二人敲定了出城攻击女真的计划,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刻,城外的李国翰以及佟图赖还有蒙古的巴林一部的明安,正在军帐中议事,商量着下一步的调兵动向。

    因为豪格与岳讬领军汇合清国礼亲王代善前往围攻北平,仅仅留下了他们汉军两旗以及蒙古方面的精锐,兵力总数过万,按说可以抵御汉廷五万大军。

    李国翰年岁四十出头,颌下和鼻下都蓄着短须,沉吟道:“我军在此盘桓太久,易为汉军辨明虚实,趁机攻袭,不如等用罢午饭,离得宣化,前往居庸关与王爷汇合。”

    明安说道:“李将军多虑了,汉军什么时候敢主动出击过?”

    李国翰看向蒙古大汉,说道:“先前的郑亲王就是以为汉军不会出城,才遭此大败。”

    明安脸色就有些挂不住,说道:“上次那是汉军骑军四万,宣府从哪儿凑出这么多骑军?”

    李国翰没有辩驳说,自己等人也不是清国的本部精锐。

    佟图赖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说道:“如果我军撤兵,宣府方面定然派兵支援,现在是坚持到北平方面传来捷音。”

    明安面上带着傲然之色,道:“两位将军放心,汉军绝不敢出城,他们只敢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池中。”

    这几天明安手下不少蒙古骑士在独石口和宣化城攻城之时,损伤了不少族中士卒。

    等到下午时分,一个小校快步过来,禀告说道:“将军,汉军出城了!”

    此言一出,正在用着午饭的李、佟二人面色倏变,对视一眼,说道:“迎敌!”

    此刻宣化城大门洞开,巍峨高大的城门洞,如潮水一般涌来不少大汉精骑,旗帜如林,刀枪森幽,汉军多是穿着红色鸳鸯战袄,身披玄色甲胃,恍若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焰。

    李国翰此刻站在扎好的营寨上头,目光掠向远处浩浩荡荡出城袭来的汉军,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说是营寨,其实草原之上根本没有可以采伐的土木,尤其是宣化城外,纵有零星树木也被城内的汉军砍伐一空,以防为敌寇采伐造为冲车。

    一旁的佟图赖脸色也有些凝重,眼前的汉军比之以往那些边军,从军容和旗帜来看,严整森然,而且多有沉默。

    顾不上多想,李国翰急声道:“列阵迎敌!”

    随着清军下令,原本在营寨中弓弩上弦的清军骑卒开始翻身上马,向着列队而来的汉军迎击而去。

    一场骑军会战在午后的申时爆发,整个草原进入三月之后,绿地茵茵,满目青翠。

    但在马蹄声轰隆隆响起之后,践踏得草屑和泥土乱飞,从天穹向下望去,如铁骑洪流般向着扎着营寨的草原。

    宣化城外的清军营寨原本就没有挖建着深沟高墙,多是以随军而来的骡马辎重搭建而成,工事其实要简陋一些。

    甚至可以说,清军就没有想到战力孱弱的汉军竟会出城攻击。

    不过终究是精锐,在李国翰以及佟图赖的号令下,汉军八旗与蒙古的精锐翻身上马,手持马刀,列队冲锋,怡然不惧。

    “杀!”

    汉军分为左右中三股,中路由谢再义亲领,左翼则由庞师立所领,而右翼则是由蒋子宁率领。

    三路兵马宛如品字形,如三根箭失,向着女真所在的营寨以及骑军列队冲击。

    一切毫无技巧,只有冷兵器时代的军阵冲锋和穿凿,此刻的汉军依托身后坚城,在这一刻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阵势来,就是骑军的对峙冲杀。

    此刻汉军以南向北,而正午的日光恰恰是南面射来,故而举起的刀枪在马上炫耀人眸。

    庞师立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挥舞如风,风雨不透,领着亲兵如利剑一般向着清军队列冲锋而去,刀锋所过之处,鲜血混合着残肢断臂四散各处。

    李国翰所部汉军八旗一与京营骑军交手,就顿觉压力陡增。

    因为整个京营骑军在宣化城中养精蓄锐半个多月,正是以逸待劳,士气昂扬之时,此刻猝然出击,如勐虎出闸,攻势迅勐。

    而且再胆怯的人在大规模的冲杀之中,藏身在冲锋陷阵的兵马之中,也获得了某种勇气加成。

    没有多久,李国翰发现左翼的部卒就有萎靡之势,在汉军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虽得汉军两旗中将校呼喝,但在汉军丰沛的兵力源源不断攻击下,摇摇欲坠的阵势仍有些止不住。

    此刻,汉军精骑四出,分成三股向着女真汉军两旗以及蒙古骑兵穿凿,分割包围,刀刃交击之声响起,伴随着“噗呲、噗呲”之声。

    但女真汉军两旗与蒙古骑兵几乎死战不退,因此一旦崩溃,在整个草原上会成为对方随意宰割的猎物。

    其实崩溃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除却败兵逃亡四散,再无抵抗之心外,崩溃之后的兵力分割成数百股,不成军阵,建制散乱,而被对方成建制的骑军以多胜少分割绞杀。

    如果大队骑军能够脱离战场,那就是有序退兵了。

    而崩溃事后的兵马收拢收拢,还有着几千人,真正死于战役中的兵卒其实没有那么多。

    一直到夜色低垂,整个战场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目之所及,沾满血污的尸体以及断裂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战马则是围绕在尸体旁发出几声悲鸣,一派苍凉之景。

    李国翰战死,而佟图赖则与明安二将,领着三四千残兵败将分作两股向着东北方向逃遁,而谢再义则是命令手下的将校借着皎洁月光的照耀,衔尾追击。

    此刻,庞师立看向那骑在马上的谢再义,面色怔怔,惊喜说道:“谢将军,胜了!”

    谢再义脸上血污一片,哈哈大笑说道:“以多击少,以逸待劳,如何不胜?”

    但这种沙场决胜的战机不过是一闪即逝,在以往的大汉与草原战事上并不罕见,只是随着清强汉弱,此刻的大胜显得难得。

    而且根据以往边将的怯敌心理,也不敢出城主动邀战。

    此刻城墙上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大胜的汉军,面颊因为激动而现出异常的红晕,目光振奋不已。

    刚刚竟取得一场大胜?

    虽然是面对女真的汉军八旗,但也是切切实实的一场胜利。

    也该胜了,女真兵马围困宣府已有半月,如今以守待攻,以逸待劳,当取此胜!

    而谢再义一边儿吩咐着手下兵丁打扫战场,一边与庞师立重新返回宣化城,派人向着贾珩报信,打算休整一夜,准备调兵前往北平驰援。

    ……

    ……

    北平城,都司衙门

    这原是北平都司衙门改建而成,成为北平行营的官署,此刻下方兵丁执兵把守,神色警惕。

    此刻距离居庸关被破已有三四天,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女真自南口而下昌平,就在昨天,昌平县县破,知县傅文广殉国。

    此刻,官署之中北平行营诸将济济一堂,鸦雀无声,看向那坐在上首的当朝内阁次辅李瓒。

    李瓒端坐在帅桉之后,身上也换上一身戎装,问着下首的一位武将,道:“康提督,这次带了多少兵马?”

    康鸿道:“回阁老,保定府所有骑军两万,悉数到此。”

    保定一直是拱卫北平的重镇,大汉在保定设河北提督军务总兵官。

    李瓒望向下方密密麻麻如同蚁聚而来的兵马,脸上现出一抹凝重,说道:“女真两支偏师会师于昌平,合兵而进,兵马在三万余众,这是三万女真精锐,而我北平都司兵马原有三万,蓟镇方面兵马应援于此有一万,陆提督的兵马还在路上。”

    这时,康鸿道:“阁老,女真兵马应该不会攻城,按照以往之例,我等只要坚守城池,待敌退去,再行追击就是。”

    李瓒看了一眼康鸿,说道:“不可因循守旧,彼等在宣大一筹莫展,如今想要在幽燕之地进兵,攻势当十分迅勐,况且北平之重镇一下,彼等可得山河兴盛。”

    如辽宋之局,幽云同样可以落在胡虏手里,作为俯攻中原王朝的桥头堡。

    其实,皇太极还真有下北平重镇而固守的打算。

    李瓒看向一旁的邹靖,问道:“永宁侯那边儿可有急递递送过来?”

    邹靖道:“阁老,刚刚的急递,永宁侯送来了一封书信。”

    “哦?”李瓒面色微诧,从邹靖手里接过一封书信,取开火漆,拆开而阅。

    下方的众将都好奇地看向那正在拆信的李瓒,都有些想知道那位平虏大将军究竟写了什么。

    康鸿问道:“李阁老,大将军在信中说什么?”

    李瓒面色平静许多,说道:“永宁侯已经派了援兵收复居庸关,我军在北平坚守,待诸部兵马赶至,就可围剿入寇的女真精骑。”

    李瓒说着吩咐小吏道:“去准备舆图来。”

第九百五十五章 楚王:纯属无稽之谈……

    北平府

    李瓒让人准备了一副舆图,着小吏悬挂在屏风上,沉吟说道:“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女真举倾国之兵,八旗精锐尽出,而奴酋领兵四五万在大同与永宁侯对峙,而这次来攻打的则是豪格以及岳讬父子的两红旗,还有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蒙古的兵马,他们会师昌平,可能会想要陷我北平府城。”

    此刻的北平兵马则有六七万守军,主要是北平都司的三万三千兵马,康鸿的两万骑军,以及蓟镇的一万五千兵马。

    而后续保定、山东方面显然也在往北平增兵驰援。

    此外就是北平府诸县的团练乡勇,先前的昌平县的乡勇团练就对女真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但并未造成实质性的阻碍。

    就在众将计议之时,外面军将传来消息,说道:“报,敌袭!”

    在经过初步的休整之后,豪格以及岳讬父子领着数万兵马来到北平府城,在稍作休整以后,就派出一支精兵准备想趁着汉军未反应过来,袭取府城。

    北平作为前明故都,城池虽然巍峨、高大,但同样因为城墙范围太广,有着外七内九皇四门之称,在绵长的城墙上,兵马分摊之后,兵力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此刻,李瓒已经分派了大批军将守着永丁门、左安门、右安门……等外七门。

    广安门五里外的一座山丘旁,军帐之内,女真诸将列坐椅子上,静静听着几位旗主议事。

    豪格、岳讬正在与代善、杜度叙话,此外还有正红旗的一位都统和两位副都统。

    礼亲王代善已经年近七旬,身量颇高,面容微胖,头发已经现出灰白之色,其实皇太极的意思是让代善在盛京留守,但代善闻听征讨大汉,坚持向皇太极请战。

    于是皇太极就让杜度作为副将,一同领兵前来,实际负责行军、扎营的是杜度。

    “伯父,北平府城易攻难守,只要我军全力攻击,一定能拿下此城。”豪格说道。

    如果是他领兵攻下北平府城,这座前明的都城,以后就可落入他大清手里,成为逐鹿中原的跳板。

    代善苍老面容上怔思片刻,声音平缓道:“不是那般容易的,我军兵少,纵然夺下北平府城,汉廷整个北方兵马都会向着北平驰援,陷在此地殊为不智。”

    此刻的代善以及豪格还未收到李国翰、佟图赖等人的兵败消息,如果听到兵败消息,只怕劫掠一遭之后就会寻机出关。

    其实这个时候的女真还真没有如平行时空明末的入关便利,因为大汉未有李闯那样的萧墙之乱。

    豪格瓮声瓮气道:“伯父,北平府城拿下终究是一件好事儿,也好洗刷先前郑亲王兵败的屈辱。”

    随着时间过去,济尔哈朗所领镶蓝旗为汉军击败的真相早已隐瞒不住,上到豪格以及岳讬,下到下方的佐领和普通旗丁,都已知晓济尔哈朗所领旗兵一战覆灭。

    而这一切在打破居庸关以后,清军低迷的士气才稍稍回复一些,而打破昌平城以后,豪格下令更是一日不封刀。

    豪格道:“大伯,先试探过,待今晚休整一天,明日就攻城。”

    待到傍晚时分,前去试探而归的一个副都统说道:“王爷,汉军已有防备,城池上兵力布防不少。”

    代善说道:“这城不是好攻的,先前在宣化城就折损不少,不如仍如以往旧例,破北平府城周围诸县,牵执男女妇幼并财货,领兵出关。”

    女真每次入关,都会劫掠大汉人口、牲畜、妇幼,而正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放血,辽东在这些年渐渐人口阜胜,繁华一日胜过一日。

    豪格面色微急,唤道:“伯父。”

    这时,岳托忠厚面容上现出思忖之色,说道:“不妨明日先攻城一次,汉军肯定相援,我们再围城打援。”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此法稳妥一些,汉军北平府城被围,诸省援兵肯定来援,彼等前后行军而来,我等正好陆续歼灭。”

    这就是当初努尔哈赤所谓的他只数路来,我只一路去。

    本质上还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

    代善点了点头,道:“不囿于一地一城得失,只要歼灭汉军,我等在此纵横来往,再无忌惮。”

    在女真驱兵赶来北平城下,经过初步的试探以后的第二日,天光大亮,拂晓时分,清军自北平府城的外门广安门向着府城上的汉军攻城,大批旗丁森然有序,准备好攻城器械,向着府城围攻。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音自角楼上响起,也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北平府城,不少民夫丁壮从街巷中涌出,在北平知府的组织下,登城协助官军守御。

    “轰隆隆……”

    城墙之上的佛郎机炮发出一声声轰鸣,硝烟弥漫四起,而炮弹落处,响起一声声惨叫声。

    北平府城的攻防开始了!

    ……

    ……

    神京城

    前些时日因为居庸关的沦陷,整个神京城中舆论沸腾了一阵,而南安太妃前往荣国府吓唬贾母,贾母打了几个呵欠,不怎么理会,南安太妃心头暗恨,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日,昌平失守的消息再次传递至京。

    女真破城之后,一日不封刀,滥杀无辜,妇幼尽屠,这等惨烈噩耗随之传至神京,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一股诿过于平虏大将军贾珩的舆论暗流,也在近日于神京的街头巷尾流传。

    此刻毕竟距贾珩在大同镇外的草原取得大胜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原本大胜以后放鞭炮庆祝的兴奋劲儿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贾珩只保宣大,不分兵救援蓟镇和北平防区的指责。

    此刻,楚王府

    楚王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厅堂,在一张太师椅上落座下来,接过仆人递送而来的香茗,低头呷了一口,茶盅放在手旁小几上,闭目养神。

    这位青年王者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倦色。

    楚王刚刚押送一批军械和辎重至太原城,然后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地返回神京,准备再押送一批军械送至大同。

    宣大两镇这段时间的攻防,对箭矢和兵刃的消耗不可计数,而楚王身为兵部侍郎,押送军械补充军前,也颇为辛苦。

    这时,王府长史廖贤从外间进来,向着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青年行礼道:“王爷,您唤我?”

    楚王睁开眼眸,眸中明显有着血丝,问道:“京中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我进城时候,怎么见着都在议论着昌平失陷,北平府城危殆?”

    虽然陈汉开国以后,并未继前明定都北平,但作为前朝之都,对汉廷的政治意义也不一样。

    廖贤面上浮起悲戚之色,声音不自觉低沉几分:“王爷,昌平前不久失陷敌手,女真鞑子丧心病狂,祭起屠刀,不少妇幼妇孺死于鞑子的屠刀之下,现在京中百姓群情激愤。”

    楚王默然片刻,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说道:“永宁侯人在大同,不是前不久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昌平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

    廖贤道:“回王爷,永宁侯督军宣大,驻节大同,是故宣大方面并无破城惨事,但原本围攻宣化的兵马转道破居庸关,造祸昌平惨案,据闻京中御史已准备弹劾代姜瓖接管宣府的谢再义,任敌逃遁,袭破关隘,寇掠汉土。”

    因为贾珩先前打败女真本部精锐,刚刚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身在大同,一些御史想要弹劾也无从下手。

    但谢再义在宣化城坐镇,拥兵数万却坐视女真大部精锐从别处突袭,必须要为此事负责。

    楚王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边关战火烧的正旺,彼等科道言官于后方袖手空谈,等战事不顺就行攻讦掣肘,真是了无意趣。”

    廖贤面色微变,提醒道:“王爷慎言。”

    “我就是随口感慨一句。”楚王面色顿了顿,叹道:“这战事只怕要奔三月去了。”

    廖贤道:“军国之争,非一夕可定,这女真围攻北平,如果按着以往,只怕要劫掠至两个月才罢休。”

    楚王皱眉问道:“永宁侯不是手下有着精兵,怎么不派兵相援?”

    “上次打胜占着以多胜少,京中有人说永宁侯运气好初战告捷,纵然之后不再求功,坚守不出也是一桩不小功劳,如今派兵贸然前往相援,万一损兵折将,反而大折体面,与其这般,不如任由敌虏劫掠。”廖贤道。

    其实,这等言论也不能说错,因为贾珩在歼灭女真的镶蓝旗以后,这种功劳基本就可以交差,如果后续没有大败的话。

    楚王眉头皱了皱,道:“纯属无稽之谈,诛心之论。”

    廖贤道:“京中最近此类诛心之言不少,流言纷纷,也是最近居庸关被破,京中最近士林舆论忿忿不平者不少。”

    楚王面色一时默然,也没有提此事,而是询问着廖贤别的事,然后打发其人下去。

    “王爷。”

    忽而这时,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穿青裙,云髻粉鬓的丽人,挑帘进入厅堂。

    丽人眉眼如画,只是弯弯秀眉之下的清眸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郁,而琼鼻之下,唇瓣如樱桃,但脸颊苍白柔弱,让人一看顿生我见犹怜之心。

    楚王看向来人,说道:“柳妃,你怎么来了?”

    柳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之女,出身书香门第,生着一张小家碧玉的文静脸蛋儿,体态婀娜,气质柔婉。

    因为数次流产,身子柔弱,行走之间有股弱柳扶风的纤美之态。

    “听下人说,王爷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柳妃眉眼浅笑盈盈,柔声说着,来到楚王身后,轻轻捏着楚王的肩头,问道:“王爷这次回来,还要去吗?”

    “还要去一趟,这场战事还不知多久才能结束。”楚王轻轻拿过一只手搭在自家肩头上,捉住柳妃的手,道:“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我不苦的。”柳妃玉容笑意明媚,抿了抿粉唇,柔声说道:“姐姐她在金陵养胎,那才是真苦着呢。”

    说到养胎二字,柳妃目光深处的阴郁一闪而逝。

    她流产了两次,总觉得事有可疑,故而前不久托父亲请了太医问诊,说是在孕期时许是中了毒,可她在后宅之中,哪里能接触到毒?

    唯有……那人!

    而听到那小王爷殒命在南方之时,她心头甚至生出一股复仇的快意。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那人竟又有了孩子!苍天无眼呐……

    楚王默然片刻,道:“等战事结束了,再去江南看看。”

    这么久不见,也有些念着了。

    只是王妃这么久,也不见一封信递送过来,唉,许还在生着他的气。

    就在楚王思量着楚王妃甄晴之时,外间一个仆人禀告道:“王爷,廖先生说外间宣府派红翎信使,露布报捷,京营果勇营都督同知谢再义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取得大捷!”

    相比贾珩因为要陈说后续用兵方略,故而以密疏报捷,谢再义就直接是大汉在外获胜之后的红岭信使,露布报捷。

    此刻,红翎信使已经向着大明宫快马赶去,一路呼喊着“大捷!”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惊疑不定地看向那红翎信使。

    而后,密切关注着边关战事的神京百姓已经将宣府大捷的消息传扬开来。

    正面带思忖之色楚王,脸上倏而喜色流溢,对着柳妃说道:“宣府那边儿打赢了。”

    柳妃似乎也感受到眼前男人的欣喜情绪,柳眉之下的柔润明眸噙着笑意,柔声道:“前线取得一场大胜,也不枉王爷这些天押运军械,往来奔波了。”

    就在楚王欣喜莫名之时,此刻身在大明宫,内书房的崇平帝此刻也已经收到消息。

    从戴权手中接过军报,脸上原本因为刚刚批阅奏疏的冰冷神情霍然解冻,说道:“这个谢再义,听说神射无双,有小李广之称,如今一战而破女真汉军两旗和蒙古精锐,真是一员良将。”

    一旁的御案上已经放着京中官员弹劾谢再义乃至提及贾珩用人不明的奏疏,而俱为崇平帝留中不发。

    “陛下,韩阁老,还有几位军机大臣已经在武英殿等着了。”戴权见崇平帝面带喜色,心头暗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居庸关被破,昌平县沦陷,女真在北平府附近逞凶,陛下心头不知焦虑到何等地步。

    “摆驾武英殿。”崇平帝面色平静说着,起身向着武英殿而去。

    就在京城收到谢再义的捷报之后,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同——

    距离上一次进攻已经过去一天,清军与汉军双方暂时止戈罢战,隔城墙对峙相望。

    此刻大红绣着“汉”字的旗帜在二月下旬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周围京营的兵丁手持兵刃,手持弓弩看向远处的骑兵。

    城门楼下方,贾珩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女真帐篷,目光掠向女真结成的寨子。

    寨子修建的不高,中间有着不少的营帐。

    “真想兴兵一举攻破女真大队。”贾珩低声说道。

    但现在大规模的会战时机显然不太成熟。

    陈潇也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低声道:“女真最近的攻势又强横了许多,似乎女真打算分兵。”

    虽然皇太极有意遮掩了分兵一事,但还是通过一些隐蔽的消息探知到动静,而且贾珩手中还有单筒望远镜。

    到现在为止,清国高层还不知贾珩手中有望远镜这等军国利器,可以隔着几里观察着营寨中的女真精锐。

    “现在营寨上的旗帜应该只是虚挂着,皇太极可能已经不在营中。”贾珩忽而幽幽说道。

    陈潇柳眉挑了挑,清眸闪过一道亮光,说道:“他们要绕远路扑平安州,又唯恐我们发现。”

    贾珩看向面上现出思索之色的陈潇,轻声道:“我也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等今晚就出发前往平安州。”

    这几天皇太极的攻势也能看出一些不对来,愈是猛烈,愈是为了遮掩着什么。

    “咱们先回去。”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

    说着,与陈潇返回大同总兵衙门官署,步入厅堂之中。

    贾珩吩咐着锦衣府卫去将汝南侯卫麒、戚建辉、蔡权唤来,准备议事。

    不大一会儿,两位京营的高阶军校来到近前,汝南侯卫麒已经年过五旬,身量中等,颌下蓄着短须,身形魁梧,标准的武将。

    贾珩道:“今天晚上,我拣选一万骑军,前往平安州,大同镇还要托卫侯以及蔡将军统合兵马,等待时机。”

    京营出兵总共编练了近六万骑军,谢再义带走一万,庞师立带走六千,谢鲸带走三千与太原镇的兵马混编一万前去支援居庸关。

    因为分兵太原八千骑军,弹压当地的镇兵,两千骑卒与七千步卒前往平安州。

    故而此刻的大同城中也就有三万京营骑军,当然大同镇中步卒众多,而贾珩此刻再次带走一万,剩余两万京营骑军。

    相比蔡权早有所料,汝南侯卫麒面色倏变,惊疑不定问道:“大将军这时候去平安州?大同这边儿如果被女真兵马猛攻,又当如何?”

    因为贾珩没有向卫麒叙说清军可能采取的动向,故而卫麒并不知晓在两军对峙之时,贾珩这位主帅为何要去平安州。

    贾珩道:“大同京营步卒六万,骑军两万,再加上大同镇三万,十万兵马的调度,因此还要仰仗汝南侯,我会留下蔡佥事,听我在平安州的军情,倒是飞鸽传书来报,大同可以出兵掩杀女真兵马。”

    其实,倒也不指望大同能够出兵大破女真。

    此刻在大同城外的兵马是整个清国的精锐,女真名将云集,严阵以待。

    汝南侯卫麒迟疑了下,问道:“大将军为何要执意去平安州?”

    贾珩道:“是女真可能会偷袭平安州,那里我留了一个破绽。”

    提前一步到了平安州以后,就可就地布置,等待女真兵马。

    说着,看向戚建辉,说道:“戚将军,此次你随我前往平安州。”

    让蔡权在此就是为了方便控制京营的军卒,同时也好在战机出现时,给予女真主力致命一击。

    戚建辉愣怔了下,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待分派了诸将任务,贾珩将目光从汝南侯卫麒等人移开,正要前往大营点兵。

    就在这时,锦衣府卫李述快步进来,说道:“都督,谢再义将军那边儿的飞鸽传书。”

    因为谢再义身旁是有锦衣府的人跟随,指挥同知曲朗都跟随着,是故在昨日击溃汉军两旗以及蒙古八旗万余兵马以后,就向贾珩飞鸽传书来报。

    贾珩阅览而罢,然后迎着在场众将的好奇目光,说道:“谢再义在宣化城外击败了女真汉军八旗和蒙古骑兵,歼敌五千,俘虏一千,又是一场大胜。”

    此言一出,大同城中的众将先是愣怔了下,旋即发出一声欢呼。

    贾珩道:“先前,女真分兵前往居庸关,兵临北平府,其留下汉军两旗吸引我军注意力,就该想到此节。”

    其实这等战机非常微妙,在居庸关被破之后,围攻宣府的清军就应该适时撤离或是与大同的清军主力汇合,或者也绕袭蓟镇防线。

    当然留在原地,也不是谁都有魄力主动出击。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事实上这句话仅仅限于女真的本部精锐,一旗之兵不足万,但恰恰是不足万人,如果一个不慎,三五万战力低下、腐朽不堪的汉军都有可能被其冲溃。

    但这是汉军八旗,比起出身老少边穷的女真本部精锐,在战斗意志上本来就要差上一些,再加上在宣化城和独石口来回折腾,顿兵坚城之下,早已疲惫不堪。

    这次战事胜利,并无多少技巧,就是以强胜弱,以多胜寡。

    “宣化那边儿战事稍解,女真势必更为刻不容缓,朔州为晋中之首防,一旦被攻破,我军粮道就有可能中断,因此本侯需即刻前往驰援。”贾珩对着正在陷入喜悦莫名之色的一众将校。

    卫麒道:“大将军放心,我等誓死守卫大同。”

    贾珩点了点头,与蔡权交代了几句红夷大炮的关要,准备在之后的兵事上用上,而后吩咐着戚建辉去点兵,然后与陈潇前往军营。

    平安州

    古称朔州,又名马邑,此地南扼雁门关隘,地貌轮廓北、西、南三面环山,山势较高。

    此地距离大同城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一百公里出头,而贾珩自晚上兵马,终于在第三天赶赴城池。

    因为先前蔡权派遣了一位参将还有两位游击领着两千骑卒、七千步卒坐镇在城中,同时护着十五门红夷大炮。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皇太极应该还没过来,不过也就在不久了。”

    陈潇道:“我们先进城,如果皇太极攻城,再及早一步布置。”

    “皇太极不亲自过来,也不吃亏,起码能吃掉女真一旗。”贾珩低声说道。

    这时,一个锦衣府卫来报,说道:“都督,戚将军已经进城,请都督以及大军进城。”

    贾珩挽着手中的缰绳,对着一旁的陈潇说道:“走,进城。”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西方天际残阳如血,金红霞光映照了苍翠含烟的青山,而远处的平安州城上方一面“汉”字旗随风猎猎作响。

    此刻平安州城中,平安州节度使崔岭领着州中官将以及文吏迎至大门,而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领着驻扎在此地的果勇营参将胡观,游击将军冯其国,严迅,出城相迎。

    平安州节度使辖兵四万,但实际兵额只有不到两万,如非贾珩提前派了兵马过来,还真有可能为女真趁虚而入,攻破关城,截断沂、代之地,隔绝太原与大同的联系。

    “节帅,大将军到了。”

    这时,一个军卒面带欣喜说着,来到一个身穿二品武官袍服,年岁四十出头,体态发福的中年武官近前。

    崔岭循声而望,凝眸看向骑在枣红色骏马的蟒服少年,其人披着一袭玄色披风,内着行蟒袍服,腰间挂着一把宝剑,其人面容凛肃,剑眉星目,在马上端坐气度渊亭岳池,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四顾的雄武之姿。

    “卑职见过永宁侯。”崔岭心情忐忑,快行几步,朝着那少年行礼躬身说道。

    贾珩下了马,看向崔岭,笑了笑道:“崔节度使快快请起,你我也算是熟人了。”

    其实,这几天崔岭已经被京营参将胡观给控制起来,城中兵权悉数收揽至手。

    崔岭闻言,受宠若惊,脸上陪着笑道:“当年,宁荣两公在时,末将曾在小国公爷帐下听用,方才见着大将军,几是以为是小国公领兵而来。”

    贾珩看向崔岭,说道:“崔节度使听说当初与府上的赦老爷交情莫逆?”

    此言一出,崔岭脸色微变,显然为贾珩此言有些惊惧,迟疑了下,说道:“只是当年有些交情。”

    “大将军。”这时,胡应领着两个游击将军过来,向着贾珩抱拳行礼。

    “好了,咱们进官衙再说。”贾珩出言打住了几人的见礼,说道:“此地人多眼杂马,到官署中议事不迟。”

    主要也是担心走漏风声,如果再让皇太极察觉,惊惧而走,那这一趟就是白来了。

    大军在一片堪称静默的氛围中,卷甲入城。

    平安州,州城官署之中,众军将、文吏分列而坐,贾珩自然坐在帅案之后的太师椅上,身后就是黄铜浮雕下山虎的图案,厅堂中寂然无声。

    贾珩目光扫过下方一众军将,沉默了有一会儿,问道:“胡参将,城中兵马几何?北边儿可有敌寇踪迹?”

    朔州接壤草原,可以说绕袭过来是能起到奇兵之效的,但汉军也不是没有设好堡墩以示警。

第九百五十六章 济尔哈朗:皇兄,平安州到了……

    平安州

    随着贾珩出言相询,那胡姓参将不敢怠慢,开口说道:“回大将军,城中兵马京营两千骑军,步卒七千,而崔节度使麾下,我等尚未查验,至于女真动向,这几天北面已暗派缇骑,并未发现女真入寇平安州的踪迹。”

    贾珩沉吟说道:“最近先少派探事,务必不能打草惊蛇。”

    说着,看向一旁的平安节度使崔岭,说道:“崔大人,朝廷定平安州经制兵额四万,现在城中在籍兵丁还有多少?”

    崔岭心头“咯噔”一下,但迎上那一双锐利似剑的目光逼视,硬着头皮,拱手说道:“回大将军,城中兵马四万,但多久疏战阵,朝廷未见补充,兵丁逃亡流散者众多,下官无能,约束不力。”

    说到最后,却不知如何为自己先前的吃空额开脱,一时间吞吞吐吐,不敢多言。

    贾珩面色淡漠如冰,沉声道:“那城中还有多少兵马,可堪为战者又有多少?”

    崔岭面色犹豫,支支吾吾说道:“回大将军,此事……”

    贾珩冷哼一声,断喝一声,打断这崔岭的陈辩,道:“事到如今,还想虚言相欺?来人,将此獠拿下,带下去详加查问、推鞠。”

    在一众边关镇将当中,唯蒋子宁是例外,其他几镇边将全部都要被处置,至于是否会造成边将心生怨气,其实还好。

    因为目前有怨气都被处置的七七八八了。

    崔岭闻言,面色倏变,心头胆寒惊惧,颤声道:“大将军,下官犯了何罪?”

    实在没有想到先前还笑脸相迎,亲信故旧,下一刻就猝然发难。

    这时,两个锦衣府卫上前按住崔岭的胳膊,不由分说,架着向着外间而去。

    “戚将军,即刻接管平安州城中原有几营兵马,悉数编练成队,协助京营守御城池,另外派人封锁城池,严防越关而出,走漏风声。”贾珩面色肃然,吩咐说道。

    戚建辉闻言,面色一整,抱拳道:“末将这就过去。”

    待戚建辉领命而去,贾珩下令京营兵马在城中歇脚、用着晚饭,而后吩咐着兵丁将红夷大炮架设在城头,而后静静等候着清军的绕袭。

    后院,贾珩临时征用的一间厢房,内里已经摆放着各式书柜和条案,在里厢的床榻上摆放好被褥。

    陈潇看向那伏案书写奏疏的蟒服少年,柳眉下的清眸微动,问道:“你觉得皇太极会来吗?”

    贾珩道:“如是派大将围攻,未必有亲征便宜,平安州既下,进可扑向太原,退可截断我军粮道,皇太极肯定按捺不住,多半会领兵亲至。”

    因为这等事不可假于人手。

    陈潇眸光闪了闪,柔声说道:“如果这次取得大胜,那么在大同的女真主力也会闻讯惊惧,许这场战事就能早一些结束了。”

    贾珩轻声道:“北平府那边儿现在已经打了起来,再等他们的消息罢。”

    现在东西两线,他这边儿才是主力会战,但也保不齐北平府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贾珩在平安州州城之上用兵之时,在神京城中的崇平帝正在召见着内阁的几位阁臣以及军机大臣议事,准确说是分享着宣化城取得的捷报。

    此役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八九千人,以及蒙古巴林部的两千余精骑,斩首、俘虏七八千余人,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含元殿中,刚刚过了正午时分,春日午后的日光照耀在殿宇之中,在玉阶地板上投映下一道道人影,正是被崇平帝派内监唤来的大汉朝一众阁臣、军机。

    而殿中几人则是小声私议着。

    韩癀与一旁的赵默正在叙话,并问着一旁的兵部侍郎施杰以及军机司员杭敏,这次战事取胜对整个战局的影响。

    此刻,京城中的捷音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韩癀以及兵部侍郎施杰自然也收到了捷音。

    宣化城的大胜虽然没有先前在大同城外歼灭济尔哈朗的女真精锐那般震撼人心,但也如一场及时雨让神京城中焦急烦躁的人心,渐渐平静下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韩癀一般神色欣然,南安郡王此刻在班列中,目中冷芒闪烁。

    谢再义在宣化城的胜利,彻底将近日京中的舆论给压制了下去,朝中科道言官攻讦贾珩的奏疏顿时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陛下驾到。”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廊柱旁的内监扯着尖锐嗓子的声音传至殿中,在场的众阁臣、军机脸色面色一肃,骤然一寂。

    旋即,从殿宇挑帘而出身形挺拔的中年皇者,面容威严,目光沉静如渊,在戴权等内监的相陪下,坐在御案后的金銮椅上。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官以韩癀为首,武将则以南安郡王为首,向着御案之后的天子行礼,虽然人数不多,但也有几分山呼万岁的架势。

    崇平帝面色和善几分,说道:“诸卿免礼平身。”

    殿中群臣纷纷道谢起身。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将心头的欣然压下,说道:“诸卿想来也听到了露布报捷,宣化城的谢再义部一战击溃女真汉军两旗并蒙古精骑,歼敌七千有余,宣化城外已无女真精兵围攻,宣府战区的危机已经为之一解。”

    待崇平帝说完,目光落在下方众文武臣工脸上。

    兵部侍郎施杰手持笏板,越众而出说道:“圣上,京营骑军出城击溃女真精骑万人以后,侵袭北平府的女真本部精锐势必有所震动,不敢肆无忌惮地深入我汉土屠戮,那时谢部所领骑军,再往追击,就可收事倍功半之效,臣为圣上而贺。”

    崇平帝道:“这也是朕前日所言,北平府虽敌寇逞凶,兵力不足,但宣府方面也不可贸然驰援,容易为敌所趁。”

    说着,看向南安郡王,低声说道:“严卿,你如何看?”

    南安郡王:“???”

    这是故意问他?

    收拾了下心绪,想了想,出班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宣府方向虽然取胜,但北平方向胡虏肆虐,永宁侯在大同拥兵十余万,如今大同无战事传来,应该出兵驰援北平府,如今京中群议汹汹,也当派兵前往驰援河北等地。”

    施杰却出声反驳道:“圣上,永宁侯在大同拥兵十余万,与女真主力对峙,不可贸然分兵。”

    韩癀面色沉凝如渊,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既然宣府之围已解,是否可以由宣府酌情向北平增兵相援?”

    崇平帝道:“谢再义在奏疏中提到北平府的敌虏,打算派兵驱逐,先前永宁侯也提到北平方向的女真兵马,暂行坚壁清野、围而聚歼之策,既永宁侯已有布置,近期当有捷音,我等君臣在中枢,接收军情之时,已滞后前线多日,不可遥制前线。”

    虽然如往年一般,北平依然为敌寇纵横肆虐,燕赵百姓沉沦铁蹄,但这次不同,不论是大同,还是宣府,两处捷报已经说明女真也并非天下无敌。

    胜利曙光已经就在不远处。

    在场众人也不好多说其他。

    崇平帝沉吟片刻,叮嘱道:“前线打仗军粮辎重,一概都要供应无缺,如因军需辎重短缺贻误军机,朕势必严惩不贷!”

    韩癀拱手说道:“圣上放心,京中已经拨付了钱粮,目前尚无粮秣短缺之事出现,还请圣上明鉴。”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就是谢再义其人,这次立了大功,朝廷当有封赏,以嘉茂其殊勋。”

    一战击溃万人,这在武事不振的崇平初年,为了树立典型足以封侯,但鉴于贾珩先前击败了女真本部精锐,不经意间将大汉群臣的胃口提高了一丢丢。

    感觉再封三等侯,似乎又差了许多意思。

    施杰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说道:“圣上,战事还未彻底抵定,微臣以为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议定功爵倒也不迟,据臣所知,其人现为一等明威将军,待此次战后,应该入五等爵之列。”

    “施卿所言不差,那就等战事结束再行封爵。”崇平帝面色顿了顿,说道:“但内阁可拟定一份嘉奖诏书,以表彰前线将校鹰扬武烈之风,勉励我大汉将士。”

    韩癀这时躬身领命,心头深处却蒙上厚厚阴霾。

    而赵默眉头皱了皱,苍老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色。

    这谢再义是永宁侯的亲信,等到战后如果封爵,贾党声势岂不更为强盛,长此以往,只怕于国家是祸非福。

    可这恰恰是难免之事,每次大战过后,立了功劳的武勋集团就会势力膨胀几分。

    南安郡王此刻脸色默然,目光阴沉,心底暗暗涌起一股警惕。

    如果小儿这次北疆大胜,有可能围绕其本人形成一个武勋圈子,待那时他们开国勋贵还有立足之地?

    待一众文武大臣议事结束。

    随着时间过去,谢再义取得大胜的消息在整个神京传遍,安抚着因为女真越关而入燕赵之地的愤懑情绪。

    但一种新的言论不知何时而起,就是永宁侯为何还不与女真决战,两战两胜,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为何还屯兵在大同,坐视燕赵之地的百姓受得女真虏骑践踏?

    就这般,京中的舆论,或者说整个大汉南北都在关注着这场牵动国运的战事,而谢再义的又一次胜利无疑又给了汉廷续上了一阵信心。

    荣宁两府原本为京中舆论的担忧,也渐渐放下心来。

    而此刻的北平府城,已经为战云笼罩,女真精兵与依托城池的汉军展开惨烈的厮杀。

    “咚咚……”

    城门楼上悬着的一张牛皮大面鼓,鼓声密如雨点,震耳欲聋,将城墙上下的厮杀声都为之掩盖了过去。

    城墙下方的女真两红旗以及正蓝旗的兵马正在向着北平镇猛攻,扛着云梯、推着冲车的女真兵丁,瞳孔血红,面容有着几许如野兽般的狰狞。

    李瓒通过手中的望远镜向远处看去,目光扫过女真的旗丁,目中冷芒闪烁。

    “官军在宣化大胜的消息放过去了吗?”李瓒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问着一旁飞鱼服,配绣春刀的仇良。

    仇良道:“已经派细作散了出去,城外的女真旗丁都知晓我汉军在宣化取胜的消息。”

    不仅是向正在围攻北平的女真宣扬大汉取得两场胜利,这几天锦衣府以及北平行营也派人向麾下士卒叙说汉军在宣府以及大同取得的连续两场大胜。

    李瓒点了点头,说道:“女真虽强,但也并非不可胜,这两天的攻防,诸位将军也发现了,彼等悍不畏死,但只要我汉军顶住其一波攻势,局面就犹有改观之处。”

    众将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康鸿宽慰道:“阁老不用担忧,他们攻不破城池,现在不过是徒劳之功。”

    “不可轻敌。”李瓒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纵然女真攻不破城池,整个燕赵之地,不止北平一地,女真人这几天已经开始分兵四掠了。”

    而此刻相比李瓒的忧心忡忡,在远处军帐中的豪格以及岳讬、代善父子也听到了宣化城外传来的大败消息。

    军帐之中,气氛略微有些凝重。

    看向脸色阴沉如冰的豪格,岳讬说道:“是我先前布置失当,未曾让李国翰及时撤兵,方有此番大败。”

    豪格道:“此事不怪王兄,我也有失当之处。”

    代善见着两人互相揽着过错,面无表情说道:“现在大败已经酿下,多说无益,现在是战是走,还需早做决断。”

    豪格掷地有声道:“伯父,以我之见,一鼓作气拿下北平府城!”

    代善道:“北平府城如是这般好拿下的?现在分兵而进,打破几处县城,帮你父皇在大同方向分摊汉军的压力才是正理。”

    “方才白日里的攻防之战,殿下应该也能看到,城中汉军士气高涨,抵抗意志不减。”岳讬道。

    豪格闻言,熠熠目光投向代善,问道:“伯父,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代善沉吟说道:“明日,我等分兵四掠,如果汉军坐不住,想如宣府故事以逸待劳,我手下的正红旗正可趁势而起,伏兵掩杀。”

    这就是给汉军卖一个破绽,然后寻找战机,趁势掩杀。

    豪格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伯父之言。”

    就这般,豪格与岳讬以及代善三人计议而定,简而言之,不再谋求攻破北平府城。

    平安州

    就在贾珩进驻平安州的第二天拂晓时分,晨光微露,蔚蓝色的天穹一片万里无云,而远在五十里外的左兰县,在一片荒山野岭的西南侧,在月光之下,如林的旗帜现出一角。

    “皇兄,平安州到了。”郑亲王济尔哈朗面色现出恭敬,低声说道。

    此刻的济尔哈朗,显然不知道这一句话堪比:“大帅,皇姑屯到了”。

    皇太极此刻借助远处的拂晓晨曦,看向平安州上方的一面鲜红旗帜,道:“你看城楼上的兵丁全无戒备,我等正好出其不意地攻下平安州,直逼太原。”

    一旁德格类说道:“皇上,太原虽为重镇,但那晋商已经应允,随时可为内应,并联络不服王承胤被杀的太原镇兵。”

    这位比平行时空多活了十几年的满清宗室,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在军中也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

    皇太极沉声道:“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攻城!”

    济尔哈朗虎目中现出一抹坚定,声音昂扬道:“圣上,现在就攻城,不耽误吃早饭。”

    皇太极看了一眼济尔哈朗,板着脸告诫道:“不可大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说着,对着一旁的德格类低声说道:“明日先行领兵试探一下攻击,如果城中防御坚固,大军一同攻击,不要给汉人反应时间,全力攻城,朕怀疑以那位大汉永宁侯之谋略,应该是派了援兵在平安州。”

    德格类闻言,抱拳称是,然后点齐兵丁去了。

    这一次,皇太极就带了正黄旗以及镶蓝旗再加上一些汉军旗,大概也有一万四五千人。

    皇太极想了想,说道:“先行休整,等会儿进攻。”

    而此刻,随着女真大军抵近城下,平安州上的汉军也发现了动静,向着城门楼的指挥官署禀告。

    贾珩此刻正在吩咐着兵丁,将红夷大炮藏在城墙四方的角楼,因为与佛郎机炮混合在一起,从下方看去,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陈潇低声道:“城中不能树你的旗帜,否则那皇太极极可能惊觉而走。”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让别人上城头,我们悄然过去就是。”

    以皇太极这等枭雄心性,往往狡诈如狐,但凡有一些不对,都可能引起怀疑。

    还真有可能在临战之时生出一股战场的直觉,如果见他出现在平安州,可能会生出一些警觉之心。

    贾珩道:“等会儿你我就藏在城墙之畔,向下观察情况。”

    如果真的看到皇太极的帅旗,或者实在没有法子,也要一举击溃皇太极的镶黄旗。

    陈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是心底隐隐生出一股期待。

    如果真的能执虏酋而胜,载誉归京,那时就是声名显赫于大汉,他在朝中的权势更为显赫,甚至可封得国公。

    不满二十岁的少年国公,除了那些世袭爵位,大汉开国以来未曾有过。

    就这般,随着天色近得巳时,日头偏中,因是春日,倒不显得闷热,伴随着阵阵“呜呜”的苍凉号角声,平安州城中的汉军似乎终于发现抵近城墙三里的清军,开始吹起号角,示意敌袭陡至,列阵迎敌。

    而一队队兵卒渐渐准备了弩弓、器械,分散在城池上方固守城池,目光冷漠地看向下方如黄色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八旗精锐。

    “咚咚……”

    伴随着令人心神震撼的战鼓声响起,城墙垛口上方的大汉军卒已经抽刀、挽弓,架弩,隔着女墙垛口向着逐渐涌来的女真精锐瞄射。

    “嗖嗖!!!”

    伴随着一道道破空的箭矢声响起,箭如飞蝗,犹如雨下,向着涌来的女真精锐旗丁攒射而去。

    “噗呲呲……”

    箭矢入肉的声音伴随着大团血雾炸开,整个女真攻势为之一顿,但旋即再次如潮水一般涌来。

    而在督军进逼的德格类面色冷峻,分明对此不为所动,只是吩咐着身旁的亲兵摇动令旗,催促着女真精锐进兵而向。

    而后方则在一众亲卫扈从下的皇太极,眉头紧锁,目光现出凝重。

    而济尔哈朗道:“这城中兵马倒不像是平安州的兵马。”

    皇太极沉声道:“那永宁侯应该已经派了兵马过来增援平安州,现在与我军交战的是汉廷的京营骑军,他们先前已经派了一部分兵马。”

    济尔哈朗面带迟疑,问道:“皇兄,那现在怎么办?”

    这汉军有了防备,他们还能出其不意地拿下城池?

    皇太极浓眉之下的目光深沉,说道:“这二年,汉廷的京营战力渐渐恢复旧观,长此以往下去,更为不易对付,我大清想要入主中原,愈发困难了。”

    这其实是真知灼见,随着时间过去,经过胜利洗礼的汉军振作起来以后,女真想要再如往常一般碾压只会愈发困难。

    济尔哈朗道:“皇兄。”

    皇太极道:“攻下平安州不可拖延,否则,那永宁侯势必驰援,那时我军兵进太原的意图暴露,就只能领兵北归。”

    济尔哈朗说道:“皇兄,那臣弟这就亲自带人登城,誓在今日上午拿下平安州!”

    “中军大旗押上,朕要亲自督战!”皇太极面色冷峻,凛声说道。

第九百五十七章 贾珩:开炮,开炮!开炮!!

    平安州

    清晨时分,东方的朝阳照耀在巍峨的城墙和门楼之上,而手中执着刀枪的汉军士卒,则不由缩了缩脖子。

    贾珩一袭寻常将校的军服,立身在城门楼之上,拿着望远镜眺望着下方正在整兵而来的女真精锐。

    不得不说,据闻头顶有着通天纹的满洲正黄旗,战力的确出类拔萃,配合着镶蓝旗以及一众蒙古精锐,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中,配合默契,攻势迅猛,竟有几许水银泻地的美感。

    而女真精锐在作战之时显露出的无畏意志,更让贾珩暗赞。

    身负矢石,仍坚持不退,而且不畏伤亡,宛如一架沉默、高效的机器。

    但京营汉军在经过了大同攻防战的洗礼以后,早已彻底褪去了青涩,哪怕面对女真八旗之中最精锐的正黄旗,也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有条不紊地阻遏着女真的攻势。

    投石机、弩箭乃至金汁,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间或伴随着一二声女真精锐兵马的惨叫声音。

    “杀!!!”

    城墙下方的喊杀声已是惊天动地,似要冲破云霄。

    陈潇如冰山雪莲清冷、幽绝的脸蛋儿上,嘴角似噙起一丝讥诮,道:“不愧是女真正黄旗的精锐,看着倒有御林军的气势。”

    贾珩沉声道:“如果我们不派兵相援,还真能让他们攻破平安州。”

    单独靠着崔岭手下的那支弱旅,纵然加上京营的近万人马也抵挡不住皇太极的正黄旗。

    这是女真精锐中的精锐,可以说是皇太极坐稳皇位的保障。

    但现在他领兵至此,就不能让皇太极的迂回绕袭之策奏效。

    他打的就是精锐!

    就在这时,陈潇秀眉挑了挑,目光一凝,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许振奋,说道:“龙旗押上来了,你快看。”

    先前,皇太极在大同攻防战时,无论女真兵马如何顿兵于坚城之下,皇太极都不曾将龙旗押至阵前。

    但现在不一样,如果平安州再攻之不克,那女真在整个西线战场几乎是毫无建树,而且还损失了镶蓝旗的本部精锐。

    这显然是皇太极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次名义上还是他御驾亲征,威信多少都要动摇。

    而此刻,皇太极领着正黄旗的精锐亲兵,向着平安州快速挺进。

    随着兵马抵进平安州城,女真的旗丁也表现出一股沉默的腾腾煞气。

    皇太极虽然已经是六十出头的老人,但不见老态,这是半生戎马生涯养成的健壮身体,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此刻在一众侍黄色泡钉布甲的大内侍卫以及正黄旗旗丁的护送下,将龙旗押至前阵。

    说是前阵,也不过就是离着平安州州城四五百米远的模样,这里箭矢已经射不到,算是安全之地。

    毕竟是一国国主,这般大年纪也不可能亲自提刀带兵厮杀,如今更像是亲临一线,激励士气。

    而这种激励士气无疑是效果斐然的,尤其是对将皇太极视为精神图腾的正黄旗。

    此刻,在城下阵线上的女真精骑,手中挥舞着马刀,悍不畏死地向着平安州城猛攻,无数女真八旗的旗丁也近乎舍生忘死,借着搭在城墙上云梯,迅速攀爬,数次都已冲上城墙上,浴血奋战,死战不退。

    但汉军也不是如以往汉军般怯战,见此并未手忙脚乱,而是三五成群围攻而去,将女真旗丁驱赶至城头。

    “杀!”

    贾珩此刻站起身来,借着女墙垛口的掩护,通过单筒望远镜已经看到那旗帜之下的皇太极。

    马上之人,确是皇太极无疑!

    贾珩心底忽而生出一股振奋,深深吸了一口气。

    “诸军听令,所有红夷大炮瞄准黄色龙旗所在,不必珍惜炮弹。”贾珩暂且压下自己激荡的心绪,吩咐着一旁的李述去传令。

    旋即,随着命令传下,一些红夷大炮的炮兵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将炮口对准那龙旗所在。

    “开炮,开炮!开炮!!”贾珩沉喝一声说道。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想起了平安县城,嗯,此地好像也是平安州。

    随着贾珩终于下达了命令,令旗摇动,原本就等候多时的京营炮兵,将弹丸塞进黑黢黢的炮膛,点燃了引线。

    “轰轰……”

    震耳欲聋之声响起,如晴天霹雳,颇为骇人。

    十八门红夷大炮在角楼和城门楼上咆哮着,炮弹在空中划过刺耳的尖啸,向着下方大队杀来的女真正黄旗精兵炸去。

    恍若开天辟地,大地震动,炮弹落处,糜烂数十尺。

    女真旗丁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炮火之灰,在硝烟弥漫中,不少旗丁中得炮弹波及,口鼻溢血,渐渐从马上载倒于地的骑军不可计数。

    而此刻,正在龙旗之下的皇太极,举目眺望着远处那矗立的城门楼上黑黢黢的炮口,正疑惑那炮铳炮口迥异往日所见佛郎机炮,倏地,心头刚刚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正要张嘴说些什么。

    “嗖!”

    刺耳的尖啸声从远处响起,渐渐及近,继而皇太极只觉一股强烈的气浪从周围袭来,暗道不好。

    正要下马躲避,但为时已晚。

    皇太极张了张嘴,忽而觉得心口闷的难受,甚至喘不过气来,也没有觉得什么撕心裂肺的疼痛,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却惊觉自己从马上撞飞而去。

    嗯,自己的下半身为何还在马上?

    不好……

    “皇上!”

    周围的惊呼声、哭泣声几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股难以置信和天塌地陷的惶惧,向皇太极涌来,但皇太极却觉得那声音渐渐越来越渺远,直到再也听不清,而后眼皮沉重,意识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一代女真国主,就此陨落!

    此刻,正统帅着镶蓝旗旗丁,奋不顾身向着平安州城墙猛攻的济尔哈朗转头看去,不觉愣在原地,连身旁飞过的箭矢都已时顾及不到,心头已是震惊不已。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张着嘴,发出无意识的嗬嗬之声。

    因为皇太极在空中炸成了半截,穿着甲胄的上半身则是从马上跌出去,落在一团烟尘弥漫之中。

    这……还有命在?

    “皇兄!!!”

    济尔哈朗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心神震惧,目眦欲裂,口中的怒吼终于喊出,再也顾不得领兵攻打平安州,而是勒缰拨马,折身去抢救皇太极。

    而在这一刻,平安州城上方角楼以及垛口架设的红夷大炮,仍是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天响声,一颗颗炮弹以龙旗中心,落在女真旗兵阵列,一时间骑军人仰马翻,比之先前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在这一刻绽放出战争之神的风采。

    此刻,女真正黄旗的旗丁以及大军蒙受红夷大炮当头炮击,多是心神惊惧,都如潮水退去,在女真旗中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的率领下,折身返回。

    贾珩此刻站在城门楼上,放下单筒望远镜,沉静的面容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倒是让一旁的陈潇清眸中现出担忧之色。

    方才他已看到皇太极的尸身从马上载倒而下,而且尸首分离,心头欣喜自是无人能知,语气振奋下令说道:“诸将听令,炮弹尽数放完,骑军出城追击,务必歼灭来犯之敌!”

    此刻正要趁着皇太极身陨,女真正黄旗旗丁大乱的空当,对女真精锐多造杀伤。

    而随着贾珩命令再下,角楼以及城门垛口向下倾泻着炮弹的汉军,以及正在固城而守的汉军,士气也为之大振。

    有军将就大声嚷着:“皇太极死了,皇太极死了。”

    军卒齐声鼓噪,这一刻竟有山呼海啸,传至极遥之感。

    不少女真旗丁听完军卒所言,也回头看去,只见那正黄旗的旗帜歪倒在地,只有几十匹马发出悲鸣,龙旗之下竟不见皇太极去向,众皆哗然,如丧考妣,

    皇上身遭不测,难道真的殒命了?

    此刻领兵攻打平安州的德格类,刚毅面容上也现出急切之色,一颗心沉入谷底,不过相比济尔哈朗的惊慌失措,这位努尔哈赤的小儿子在这一刻发挥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大声呼喝手下亲兵,尽全力收拢着手下的兵马,召集着正黄旗的旗丁,试图徐徐而退。

    但伴随着绞盘转动发出的沉重“吱呀”之声,平安州北城门竟是霍然洞开,大批京营汉军如红色火海般涌出州城,手持马刀,刀光在地正午的日光下,炫目尤胜往日。

    此刻,平安州城中的汉军全军出击,一举向着女真兵马袭击而去。

    德格类见此,只觉眼前阵阵发黑,高声道:“诸将听令,抵挡住汉军,为皇上报仇!”

    身旁的亲卫此刻随着德格类犹如逆流而上的箭矢,向着自平安州城之中涌出的铁骑迎击而去。

    “轰隆隆……”

    大批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响起,贾珩亲自领兵向着女真迎击而来的精锐铁骑杀去。

    京营原本前后就来了一万两千骑,此刻尽管只是拣选出六千骑军,此刻也如一股生力军击溃着平安州外的强敌。

    “铛铛……”

    伴随着一阵阵兵刃交击传来的金铁之音,汉军京营铁骑与满清八旗最为精锐的正黄旗对上。

    双方骤然对上,兵刃入肉的“噗呲”声以及冲天的喊杀声,在近晌时分隐隐交织成一曲令人失神的乐曲。

    贾珩手中拿着一柄大刀,向着女真将校冲杀而

    相比白袍小将马,手持长枪,他自始至终都喜欢用刀,因为不像枪那般招式繁复,能够有利发挥他力大无穷的优势。

    此刻,贾珩手持长刀,向着驱马迎来的那员八旗将领冲杀而去。

    他只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皇太极,余者多为女真寻常将校,委实不值一哂。

    “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而贾珩掌中一柄长刀几乎势大力沉,挥舞起来更是虎虎生风,经过这些年的厮杀,刀法骑术都已有了长足的进步,此刻挥刀所向,血雾乱飞,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轰……”

    贾珩手中长刀与不远处的黑面大汉相碰交手,继而面色就是一愣,惊异莫名地看向那身形挺拔的黑面大汉。

    “女真贝勒,还是亲王?”贾珩面色微顿,目光冷冷地看向德格类。

    他还猜不出眼前这位与皇太极的关系,但情知是女真大将。

    德格类则是面带震惊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怒目圆瞪,虽然不认识贾珩,但仅仅是方才的交手,就知眼前之人并非易与之辈。

    贾珩冷哼一声,也不多话,掌中长柄大刀挥舞而起,就向着德格类劈砍而去,刀光明晃晃,舞动如风。

    凛冽的刀风呼啸不停,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机。

    德格类心头大惊,不敢小视,连忙架起刀柄阻挡,但刚刚碰触那大刀,心神不由一震,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压来,在马上的身形就有几许不稳。

    贾珩也不多言,连连几刀直奔德格来的要害,手中的长刀举重若轻,犹如暴风骤雨,向着德格类笼罩而来。

    “噗呲……”

    也没有走上六七个回合,德格类心头一悸,想要说些什么,忽而觉得颈后一痛,继而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

    “噗呲!”伴随着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泉涌冲起。

    贾珩看向在马上的无头尸身,也不耽搁,在陈潇以及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向着女真的正黄旗精锐冲杀而去。

    而在这一刻,女真正黄旗精锐所表现出来的韧性以及战力同样是贾珩颇为心惊。

    虽然德格类战死,但正黄旗的都统仍在帮助试图抢回皇太极尸身的济尔哈朗,两方军卒试图汇合一起。

    贾珩此刻领着大批骑军,向着济尔哈朗冲杀而去。

    济尔哈朗正想要抢回皇太极的尸身,然而因为炮弹朝着黄色龙旗之下倾泻,一时间尸相枕籍,碎尸不在,只能借助先前的战马寻找到下半身,而渐渐辨不出皇太极的上半身。

    这时,济尔哈朗在马上一下子抱着皇太极血污一片下半身,几乎泪流满面,哽咽说道:“快,杀!”

    “郑亲王,大军崩溃了,到处都汉军,撤吧!”这时,镶蓝旗的副都统带着哭腔说道。

    “皇兄,不!”济尔哈朗心如刀绞,此刻已状若疯魔。

    那副都统咬了咬牙,对着亲卫说道:“带郑亲王回去,我们寻找皇上遗体,与汉狗决一死战!”

    而后,几个女真的勇士不由分说架着郑亲王济尔哈朗,裹挟着骑军向着远处逃遁。

    贾珩此刻率领京营骑军已经与断后冲杀而来的女真正黄旗精锐以及蒙古精卒撞击在一起。

    汉虏双方的兵卒,在平安州城墙外的平旷田野上,展开了一场堪称惨烈的厮杀。

    一方是皇太极的御林军,因皇太极身死已成哀兵,另一方是京营骑军,方取得大胜,又炮决了皇太极,正是士气昂扬,舍生忘死之时,此刻浑然忘我,向着满清八旗的正黄旗杀去。

    “噗呲……”

    刀锋入肉之声以及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皆是搏命相争,哪里有几成伤亡就溃不成军之事出现?

    贾珩在陈潇以及锦衣亲卫百户的陪同下,提刀斩杀着女真的旗丁、旗将。

    手中长刀过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宛如一柄尖刀撕开着女真以勇气和血肉形成的城墙,来回穿凿。

    一个个正黄旗的旗丁倒在血泊之中,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一直到午后未时,春日午后的日光柔媚,照耀在大地之上,这场攻城大战才渐渐落下帷幕。

    断后的四千女真正黄旗精锐兵丁以及蒙古一千骑士,抵抗到最后一刻,悉数为汉军歼灭。

    当然汉军伤亡也有不少,战殁三千多人,剩下主动出击的京营骑卒也几乎人人带伤,但士气高昂,气势无两。

    至于济尔哈朗以及正黄旗的三千多人和镶蓝旗的三千多旗丁则是护送着皇太极的尸身,向着茫茫草原夺命狂奔。

    贾珩派出了兵马去追,然后吩咐着士卒收拾战场,帮着受伤士卒包扎。

    此刻,目之所及,整个大战的战场原本青翠欲滴的田野几乎为鲜血染红,血腥气猎猎刺鼻,而在一些伏尸之下,残破的短枪和兵刃随处可见,旗帜上上的火焰正自熊熊燃烧,女真人与汉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几乎一片狼藉。

    陈潇此刻额头上的一缕秀发垂将下来,往日清丽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声线都带着几许颤抖,道:“这次是一场大胜。”

    贾珩道:“是啊,此战过后,女真再不敢随意南下牧马!”

    连皇太极亲率女真正黄旗都殒命在这次战役中,消息传回女真国内,势必让女真八旗胆寒许久。

    至于大汉经此一战,势必山河沸腾,海内震动。

    就在这时,贾芳面色振奋,骑着马快步而来,欣喜说道:“大将军,皇太极的头颅找到了。”

    此言一出,贾珩面色一震,目光咄咄地看向贾芳,连忙道:“头颅现在何处?”

    可以说,歼灭多少正黄旗的精锐旗丁都不如皇太极的人头珍贵,更具有纪念意义。

    这要是递送至神京,天子只怕要为之手舞足蹈,情难自抑地高歌一曲。

第九百五十八章 贾珩:国公之爵毋庸置疑……

    平安州

    贾珩骑在枣红色骏马之上,举目眺望,此刻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满是残兵断刃以及一面面燃烧成黑烟的旗帜,听着贾芳所言,平静的心绪不由生出一股激荡来。

    先前,其实与女真对战,心底深处并未期望能够炮决皇太极,而是一种求其上得乎中的心思,没有想到皇太极竟果真将帅旗押了上去。

    先前喊出开炮两字时,心底都有些激动难抑。

    贾芳道:“大将军。”

    贾珩此刻回转过神思,凝眸看向贾芳提来的皇太极人头,目色微微一动,打量着紧闭双眸的头颅,只见一股股黑红色的血浆,自脖腔中滴答滴答而下,落在草丛上,污染了大片草丛。

    贾珩抬眸看向皇太极的尸身,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井罐不离瓦上破,大将难免阵前亡。

    其实,皇太极为红夷大炮炮火所伤,恰恰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凶险莫测。

    先前,犹如平行时空的明末,努尔哈赤为袁崇焕的红夷大炮所伤,许多时候,战场之上的冲杀就是如此有着戏剧性。

    此刻,随着贾芳的禀告,随着贾珩一同出征的董迁、戚建辉等将脸上也见着狂喜之色。

    皇太极的人头,可比眼前这些女真兵马要珍稀多了。

    有此头颅在,几乎不用想,京中的天子以及庙堂诸公该是何等激动。

    可以说此刻的平安州前的将校士卒,都为这场大胜兴高采烈。

    贾珩定了定心神,面上见不出丝毫异色流露,沉声道:“诸军打扫战场,收拢尸身,将头颅用匣子装好了,等明日向朝廷报捷。”

    “是。”贾芳心绪激荡,面颊潮红,高声应了一句。

    此刻,整个战场放眼望去,清军除却留下横七竖八倒在草地上尸身之外,入目之中,一片狼藉。

    及至夜幕降临,整个平安州城城内灯火通明,几乎为喧闹、热烈的气氛笼罩着。

    而击溃女真精锐旗丁的喜悦随着外间的战事落下帷幕,也席卷和蔓延了整个京营营寨。

    贾珩特意命军需后勤发放了酒肉,让城中诸将开怀畅饮。

    而平安州节度使的帅衙——

    贾珩先去洗了个澡,同时洗去一身厮杀的血腥气,而后换得一身崭新无比的蟒服,来到书房,书写完报捷的奏疏。

    旋即,拿过一摞放在桉角的簿册,这是诸营佥书收集而来的京营伤亡以及最终战果。

    此役,汉军击溃女真满洲正黄旗和镶蓝旗六千余众,如并蒙古精骑侍从而计,歼敌数额当在八千。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皇太极一战殒命!

    这是灭了多少女真精锐都难以匹敌的功劳,可谓一雪自隆治年间辽东失陷的大耻,洗刷了近二三十年屈辱。

    而手里的这封报功奏疏连同红翎信使的报捷消息递送至京,可以预想会引起神京乃至大汉的震动。

    就在贾珩思量之时,随着一阵馥郁香风浮动,陈潇挑开帘子,从里厢出来,柳叶细眉下的晶澈清眸中喜色流溢,声音清冷悦耳:“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一同吃些吧。”

    贾珩抬眸看向换了一身青色裙裳,郁郁秀发绾成美人髻的少女,气质清绝幽丽,宛如昆仑绝巅傲霜凌立的天山雪莲。

    贾珩问道:“潇潇,你亲自下的厨?”

    刚才从外间回来就没有见到陈潇,显然是去了后厨做饭,这白腻秀颈之旁微湿的秀发以及青色裙装,也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

    陈潇柳眉之下,明眸清澈灵动,轻声道:“总是吃军中的粗食,难免寡澹,今日我给你做几个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嗯,那走吧,正说也有些饿了。”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节帅衙门后宅,此刻厢房中烛火通明,光亮煌煌。

    在一架牡丹刺绣的竹锦屏风上,两人身影投映其上。

    贾珩目光看向餐桌之上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行至近前,道:“潇潇还真是好手艺。”

    见少年出言称赞,陈潇清冷玉容上闪过一抹欣然,抿了抿粉润唇瓣道:“许久未做,手艺都有些生疏了,坐下吃吧。”

    两人说着,来到餐桌之畔落座,贾珩拿起一双快子,夹起一块糖醋鲤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赞了一句说道:“这个鱼烧的不错。”

    其实他有些想吃潇潇的大雪梨了,香甜可口。

    陈潇秀眉之下的眸光闪烁,问道:“等此战过后,是不是就可以班师回京了。”

    贾珩道:“我方才已经吩咐锦衣府卫向谢再义送信,向入寇的豪格以及岳讬所部四方合围,歼敌于河北等地,另外,大同方面也会牵出红夷大炮,给围城而攻的女真旗丁以迎头痛击。”

    其实,大同的汉军可以趁着清军人心震动,士气低下之时发起反击总攻,但此刻的女真兵马已然成为一支哀兵。

    以卫麒和蔡权二人的统兵之能,或者说汉军的战力,反而不适宜出城反击。

    目前为止的两场胜利,一次是以多胜少,打败了济尔哈朗的精锐骑军,再一次是刚刚仗着秘密武器红夷大炮的突然袭击。

    汉军的真正战力与女真有着不小的差距。

    陈潇闻言,放下快子,玉容上见着一抹思忖之色,说道:“女真方面得到平安州大败的消息,大概也会撤军。”

    贾珩沉吟道:“这次战事之后,大汉与女真相持之局已成,女真遭此殇劫,至少一年之内再无战事。”

    这就是他当初《平虏策》中提及的与敌相持阶段,现在通过这一场战事足以让女真老实一二年。

    连一国之主都丧命于汉境,女真肯定要有一段时间舔舐伤口,但同时女真也会以仇恨重塑人心。

    当然,在这个过程,大汉也不会贸然出击,现在的大汉还不具备征讨辽东,收复失地的条件。

    其实从目前而言,女真主力仍未大损,只能说伤筋动骨,尤其是镶蓝旗以及正黄旗本部精锐的大败。

    但整体而言,还没有到动摇国本的地步。

    至于皇太极殒命在平安州,除了堪为国耻之外,皇太极其人已经年过六十,如果按着平行时空的历史,皇太极本该在几年前就驾鹤西去。

    而且,没了皇太极,女真高层上台一个年富力强的多尔衮。

    故而,现在这场胜仗从两国决胜的战略上来看,尚且不具备汉虏之战大结局的最后一战意义。

    陈潇想了想,清眸闪了闪,提醒说道:“此战过后,京中说不得猜忌之音四起。”

    贾珩手中的快子微顿,倒也明白陈潇的意思,凝视向丽人的清眸,说道:“现在辽东未复,女真未灭,鸟尽弓藏之事谈之过早了。”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死了一个皇太极,女真实力尚存八成,仍有南侵之力,而汉军不过是从消极防守转变为积极防守,整体的实力对比没有变。

    陈潇道:“这次皇太极殒命之后,女真会不会因此生乱,如果朝廷让你领兵征伐辽东,你如何应对?”

    皇太极被炮决之后,沉浸在巨大狂喜中的大汉群臣,有可能被胜利冲昏头脑,让贾珩领兵征讨辽东,收复失地。

    “这个倒不会,明眼人都看出来,女真本部精锐未失,尚有动员之力,而我大汉也该是休养生息,挟大胜革除旧弊之时。”贾珩轻声道。

    女真八旗精锐虽然镶蓝旗、正黄旗被打残,但女真仍可以征发兵丁补充进八旗,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元气大伤,但未曾伤及根本。

    贾珩沉吟道:“据在辽东的探事整理的女真高层的情报,皇太极年事已高,太子未立,长子豪格勇勐善战,但因性情暴戾,不得皇太极的心意,多尔衮战功显赫,素有皇太弟之称,女真这次败兵回归之后,当有一番内斗,我断定多尔衮可能执掌女真国政,此人不比皇太极好对付。”

    这都是平行时空的历史发生过的事,豪格此人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最终在各方争斗之后,由福临即位,多尔衮辅政。

    当然,皇太极如今惨死,是否还会如平行时空发展,也不好说。

    陈潇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低声道:“女真祸起萧墙,可否分化挑拨?”

    “女真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可能会众志成城,共度艰难,不能期望四分五裂。”贾珩面带思索,说着,伸手捉住少女的素手,笑了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先用饭菜吧。”

    说着,贾珩与陈潇用罢晚饭,看向那妍丽生姿的少女,拥入怀中,轻笑道:“别收拾碗快了,和我说会儿话。”

    说着,拉过陈潇的素手,在少女羞红彤彤的脸颊中,来到床榻上坐下,抱着身形窈窕姝丽的陈潇坐在自己怀里。

    陈潇修丽双眉下的清眸闪过一抹慌乱,轻轻挣脱着贾珩环住自家腰肢的手,羞嗔道:“你别乱来。”

    贾珩将头凑到陈潇耳畔,嗅闻着发丝之间流溢的馨香,轻声道:“最近忙着打仗,都没在一块儿亲热,有些想你了。”

    陈潇容色红霞弥漫,明澈流波的清眸含着一股羞意,清声道:“你等会儿不去犒劳营中诸将?”

    贾珩道:“等会儿过去不迟,我先犒劳犒劳我家潇潇。”

    陈潇:“……”

    芳心羞恼,粉拳捶了下贾珩的腿,嗔怒道:“什么犒劳不犒劳,成天就会胡吣。”

    这人当她是什么了?还犒劳犒劳她?

    不过,她这段时间随着他征战,的确辛苦一些。

    贾珩凑到那香肌玉肤的脸颊,亲了一口,轻轻抚着细嫩肌肤的玉手,只觉指尖柔腻寸寸,温声道:“潇潇,等回京以后,宫里多半问及于你的来历,那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在京城时候认识的,后来在江南才知晓身份,咱们对对说辞。”

    “嗯。”陈潇脸颊酡红如醺,低声说着,连忙捉着贾珩探入衣襟的手。

    忽而却见那人温热而亲密的气息抵近,噙住了自家唇瓣,“嘤咛”一声,倒也没有推拒着。

    两人早已亲密多次,这段时日因为战事未见,虽有近月未曾亲昵,倒是不见丝毫生疏。

    贾珩看向那弯弯眼睫颤抖而下的少女,说道:“这次回去,应该一年半载没有战事了。”

    女真方面要舔舐伤口一年,北边未必有这战事,但大汉未必太平,青海的西宁郡王薨逝,诸番胡可能会生乱。

    陈潇贝齿咬了咬下唇,语气复杂说道:“等你班师回朝,宫里那人估计要将咸宁赐婚给你了,这次皇太极的首级,足以压服一切异议。”

    贾珩挂帅领兵以来,经前后两战,战果辉煌,尤其是炮决皇太极,更是震烁古今,彪炳史册的战功。

    用此封堵天家下嫁宗室帝女和郡主,兼祧荣宁两府的天下悠悠之口,无疑最为合适不过。

    贾珩凑到那肌肤细嫩的脸蛋儿,捕捉到少女心底最深处的一丝艳羡和落寞的情绪,轻笑道:“要不也让圣上把你赐婚给我?”

    陈潇:“……”

    “一个公主,两个郡主,宗室之女全许你不成?”陈潇声线微微颤抖,正要说着什么,忽而娇躯微颤。

    凝眸看向已伏在身前的少年,目带羞恼。

    贾珩含湖不清道:“好像是不大行,那就留待以后了。”

    “这次应该能够封公爵了。”陈潇微微阖上眼眸,任由那少年施为,而雪颊早已彤彤似晚霞,哪有往日清冷模样。

    “估计还不是一等公。”贾珩雪岭噙梅,低声说道。

    炮决皇太极足以让咸宁和婵月赐婚给他,压制一切异议,但爵位大概也就是适时降为三等了。

    否则,仅凭借炮决虏酋的大彩头,封为一等国公,才可酬功。

    不过公爵一二三等无非是约定承袭次数以及减等快慢的区别,对封公爵者本人的等级差距没有这么大。

    其实,历史之上的年羹尧,也不是一下子封为一等公,而是初封三等公。

    嗯,此人不祥。

    总之,短时间内晋为郡王之爵,显然是不够格的,因为郡王之爵无等级,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是故在崇平一朝,他预判过,除非平灭辽东才有资格够得着。

    总之,国公之爵母庸置疑。

    陈汉王朝之下,四王八公,唯一在世的少年国公,已经算上一面冉冉升起的政治旗帜。

    陈潇清丽如雪的脸颊嫣然红晕醉人,娇躯轻轻颤栗着,原是清冷如小龙女性子的少女,此刻玉面和秀颈的肌肤上几乎泛起一层玫红色的肉粒。

    贾珩抬眸看向眸光潋艳,羞不自抑的陈潇,轻笑道:“潇潇,这次还要多亏红夷大炮建功。”

    说到凑到少女的樱唇,刚刚印上。

    陈潇却心头羞恼,勐然推开贾珩,清眸见着被吮舐后的凝露雾气,粉唇微启,娇斥道:“战事才刚刚结束,就这般举止浮浪,成何体统。”

    谁能想到先前在大战之中指挥若定的少年,却如小孩子般,简直判若两人。

    贾珩拉过陈潇,顺势躺下,轻声说道:“近一个月,都如绷紧了一根弦般,现在可以稍稍轻快一些,等明天一早,我们就返回大同。”

    其实,皇太极被炮决以后,女真的南侵已经不可维继,撤兵是唯一选择。

    什么报仇雪恨都是意气用事,不切实际。

    陈潇垂眸看向那手指灵巧如蝶地解着衣带的少年,白腻如雪的瓜子脸蛋儿嫣红如血,颤声说道:“明天咱们还要去大同,回京之后……”

    最后声若蚊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贾珩道:“???”

    那你洗澡换衣裳是做什么?他本来还以为能够炮打平安州。

    贾珩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气氛都烘到这个份儿上了。”

    他一向尊重潇潇。

    见陈潇脸颊羞红如霞,抿唇不语,贾珩想了想,说道:“那也行,等和咸宁成婚的时候,她拜堂,你洞房,正好宫里嬷嬷要查验喜帕。”

    陈潇:“……”

    你真就确认咸宁大度?

    “咸宁她会应允?”少女明显有些心动,心底还有一丝古怪。

    贾珩顺势搂过陈潇的肩头,亲了一下那粉腻细滑的脸蛋儿肌肤,看向与自己一路南征北讨而来的少女,心头满是喜爱,低声道:“咸宁她在一边儿看着,到时候你换上嫁衣,咱们也算成亲了。”

    陈潇闻言,娇躯微震,修丽双眉之下的清眸闪了闪,似在犹豫了,终究“嗯”了一声,应允下来。

    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与他拜堂成亲了。

    这时,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虚引而至,说道:“潇潇,那我现在怎么办?”

    “什么…什么怎么办?”陈潇先是容色一愣,旋即如触电般缩回手,幽丽、清绝如冷月寒峰的眉眼,蒙上一层羞恼。

    贾珩附耳说道:“你也算看的不少了,就没有自己亲口…试试的心思?”

    陈潇脸颊上顿时蒙上一层羞恼,啐骂道:“你,你下流胚子。”

    贾珩目光闪了闪,投向大雪梨,说道:“要不……”

    陈潇将螓首转过一旁,轻轻撩起耳际的一缕秀发,耳垂上缀着的耳钉在灯火下炫射出晶莹辉芒,终究架不住贾珩的央求,只得依了。

    ……

    ……

    不提贾珩在平安州豹子头雪夜上梁山,却说茫茫草原之中,一轮皎洁如银的皓月当空而照,旷野之中山岭绵延起伏,而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骑兵马队轰隆隆而过,越过山口。

    已是亥时,三月上旬的春风已有几分暖融之意,而陪同在济尔哈朗身侧的大将说道:“王爷,歇歇吧,儿郎们顶不住了。”

    “王爷,汉军没有再追过来了。”另一员将校说道。

    济尔哈朗闻言,惶惧失措的面容上,神色恍忽了下,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但顾不得深思,只得颓然说道:“诸军下马歇息。”

    随着济尔哈朗下得命令,身后的马队渐渐停了速度,累的筋疲力尽的马上女真骑士也纷纷翻身下马,躺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济尔哈朗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躺在草坪上,泪痕满面,心如刀绞。

    “皇兄,皇兄。”济尔哈朗此刻悲从心来,几乎痛哭失声,而痛哭在这一刻的寂静深夜,无疑感染了身旁更多的亲兵侍从。

    一时之间,哭声四起,近乎嚎啕。

    在皓月朗照的草原上,女真正黄旗以及镶蓝旗的旗丁,此刻失声嗷呜痛哭,形成了一道壮观的画面,宛如丢失了头狼的狼群,悲怆苍凉。

    “清点部卒。”随着济尔哈朗身旁的都统下得命令,一个参领已经带着兵卒开始清点骑卒。

    关于此战战殁的兵卒人数已经渐渐被统计出来。

    正黄旗七千五百人,只剩下三千多人,而原本就被打残的镶蓝旗则只剩下两千人,先前平安州一战损失近半兵马。

    济尔哈朗身旁的副都统说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知会大同方面的睿亲王,还有在东线的礼亲王他们,需要撤军回去了。”

    济尔哈朗颓然道:“如今皇上在殒命在汉土,我如何有颜面去见他们?”

    此刻的济尔哈朗反而没有再拔剑自杀,巨大的悲痛吞噬了内心,反而在伤心过后,陷入某种诡异的平静。

    ……

    ……

    平安州

    夜色已深,而厢房中烛影摇红,帷幔垂下一道,遮蔽床榻,橘黄色的烛火如水一般充盈室内。

    陈潇抬起鬓发散乱的螓首,凝眸看向那少年,一张莹白如玉的脸颊早已红扑扑,宛如红苹果一般,咳嗽了下,声音少了几许往日清冷,反而带着几许酥腻,嗔怒道:“你……你就是成心的。”

    贾珩拉过陈潇的手,低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都那样,要不我等会儿伺候伺候你。”

    陈潇:“……”

    作为目睹过贾珩不知多少次的陈潇,自然知晓贾珩所谓的伺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腻哼一声,既未应着,也没有不应。

    贾珩从一旁的几桉上斟满茶盅,迎着少女雾气凝露的目光中,轻声道:“大同那边儿还好,也不指望能深入草原,追击女真,那些入寇至燕赵的豪格和岳讬等人,至少要撕他们一块儿肉来。”

    先前他已经给谢再义提及过此事,酌情增兵北平府方向,其实大概是留不住女真铁骑的。

    因为围攻女真铁骑的汉军,除了宣化城方向的兵马,还有河北方面的兵马,极容易为女真精骑突围。

    陈潇伸手接过贾珩递来的茶盅漱了漱,忍着难以言说的羞耻,幽声说道:“如果从大同派兵,现在也赶不上趟了,女真旗卒一心想逃,汉军大概也拦阻不住。”

    贾珩点了点头,将茶盅拿过一旁,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倒是在平安州这儿歇一晚。”

    说着,拉过被子盖过两人,拥过道:“好了,今天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事儿呢。”

    头一次与贾珩同床共枕,陈潇心头含羞,但细长清丽的眉眼却带着几许冷峭之意,鬼使神差地冷哼道:“你的伺候呢?”

    “什么伺候?”贾珩低声说着,忽而附耳轻笑道:“我看你是想报复过来吧?”

    陈潇:“???”

    先是一愣,旋即勐然反应过来,粉拳攥起捶着贾珩的肩头,嗔怒道:“谁都和你一样。”

    却在这时,芳心一惊,分明是那少年已经如往日窥见那般,旋即是一股啮噬心底的惊涛骇浪袭来。

    许久之后,贾珩看向已是将螓首藏在被窝中的陈潇,低声笑道:“我就说吧,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陈潇闻言,原本颤栗的娇躯,继而睁开一线明眸,有气无力说道:“你再胡说。”

    贾珩握住陈潇绵软细腻的纤纤柔荑,轻笑了下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潇潇的身形无疑是纤秾合度的,尤其是一双不输咸宁的美腿,不蹬三轮可惜了。

    陈潇将螓首抵靠在贾珩胸膛,感受那有力的心跳,心头渐渐生出一股安宁,不觉眼皮沉重,恬然睡去。

第九百五十九章 崇平帝:上苍何其厚待于他!

    翌日,天光大亮,平安州为朝霞笼罩,日光透过轩窗,照耀在床榻前的鞋子上。

    贾珩醒转过来,看向一旁的枕边人,白腻如玉的脸蛋儿吹弹可破,五官精致小巧,睫毛弯弯而细密,刮了刮鼻梁,轻声道:“潇潇,起来了。”

    陈潇“嘤咛”一声,起得身来,看向那映入眼帘的少年面容,香肌玉肤的脸蛋儿上红晕浅浅,慵懒道:“什么时候了。”

    贾珩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道:“好像辰时了。”

    陈潇道:“赶快起来吧,别让外面的将校等急了。”

    贾珩笑了笑,说着,撑着起得身来,取过一旁的靴子穿上。

    待换了一身衣裳,转身看向绾着青丝,准备穿着衣裳的少女,近前,抚过削肩,温声道:“潇潇,等会儿咱们就返回大同。”

    陈潇问道:“北平府镇那边儿怎么办?”

    贾珩道:“宣府那边儿已经派了兵马过去,这几天应有飞鸽传书。”

    两人洗漱一番,说话间,举步来到厅堂之中,贾珩唤人集合了游击以上的诸将。

    昨晚战场之上的大胜,欢喜已经席卷了整个平安州城,此刻的京营骑军士气如虹,诸将皆是面色振奋地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年轻面孔,说道:“戚将军,本帅命你领三千骑留下镇守、整顿平安州,谨防女真卷土重来。”

    平安州原本还有一些兵丁,需要一位得力之将整饬。

    戚建辉面色一肃,拱手道:“卑职遵命。”

    贾珩转而看向贾芳,说道:“集合兵丁,用罢早饭,前往大同。”

    昨日皇太极的人头已经通过腌制之法保存下来,等到大军凯旋之日,就会上呈天子。

    ……

    ……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金色晨曦照耀在殿宇碧甍下的琉璃瓦上,金芒辉映,熠熠而闪,下方殿宇的梁柱旁,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神色警戒,列阵而立。

    今日又是一次廷议,崇平帝此刻召集着群臣商议着年后以来的政事。

    随着北方边事愈发紧急,整个大汉的政治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战事的波及,一切工作的重心都落在战事之上。

    首先是原定于二月的春闱一拖再拖,被放到四月,其次是钱粮税收的春粮征购也不可避免地受得影响,最后是两江总督的人选至今尚未廷议。

    此刻,殿中内阁、军机处全班,五府六部的掌印官,都察院的都御史并掌道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国子监一众文武群臣俱在。

    文臣以内阁首辅韩癀,阁臣赵默为首,而武将则以南安郡王严烨为首,兵部侍郎施杰居于其侧。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道:“施卿,北平方面可有最新军情塘报递送过来?”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面色恭谨,出班奏道:“圣上,李阁老前日递送来军情,女真大批精锐对北平府城攻势愈急,驻军保定的河北提督康鸿已派兵马驰援,北平府城防守兵力暂且无忧,而山东方面因路途迢迢,援军尚在后方,不日将至。”

    下方一众群臣,闻言,心头阴霾不减。

    施杰道:“这几日,河北等地乡勇团练闻听女真入寇,踊跃抵抗,在各州县官长率领下,驰援北平府城。”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军需粮秣可受女真入寇影响?”

    施杰道:“齐阁老说,原派了人在山东购粮,供应大军,但山东方面粮价高昂,日益一日,河南方面粮秣倒可支应一批。”

    齐昆作为东线战场的军需后勤官,先派人去山东购买粮秣,结果山东曲阜等产粮之地粮价大涨,齐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河南巡抚、忠靖侯史鼎提出洛阳太仓之中尚有米粮,可以平价售卖给中枢,以纾民困。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目光冷意涌动,此事他也知道一些,衍圣公的后人在山东曲阜等地囤积粮秣,向朝廷索要高价。

    齐昆禀告此事时,奏疏之中言辞颇为痛心疾首,但为了朝廷计,幸在河南方面慷慨解囊。

    而河南太仓的粮食,是贾子钰当初平乱河南之时,从卫郑两藩手中取来。

    这时,从科道官员班列出来一人,朗声说道:“圣上,微臣山西道御史徐谧昧死以奏,东寇于燕赵之地肆虐,百姓蒙受其苦,圣上,永宁侯拥强兵坐镇大同,应该速速发京营之兵星火驰援才是。”

    此言一出,正在下方恭候议事的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其言。

    崇平帝面色幽沉,道:“永宁侯前日已有密疏呈奏,宣化方面会酌情增派援军,而谢再义部不久前击溃女真兵马之后,当有援兵从宣府派出,诸卿不必疑虑。”

    这时,户科给事中胡翼清咳一声,拱手说道:“圣上,永宁侯在大同与女真对峙有日,至今尚无军情递送而来。”

    “大同方面,我汉军对峙的是女真主力,战事不可操之过急。”崇平帝沉声道。

    因为先前谢再义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稍稍缓解了京中不利的舆论环境,此刻群臣的催促进兵之言还不敢提出。

    南安郡王面色幽幽,心头叹了一口气。

    天子开口闭口就是永宁侯,经过连续两场战事的捷报,不仅是天子,还是满朝文武都在等候着那小儿的捷报。

    但先前两场大胜,他窃以为有侥幸之因,真正轮到女真认真起来,战事胜负尤为可知。

    就在殿中群臣正在相议之时,忽而从外间传来阵阵欢呼声,以及阵阵鞭炮声音,隔着重重宫阙传将过来一星半点。

    崇平帝眉头微皱,面上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问着一旁的戴权,说道:“去看看,外间何事喧哗?”

    戴权闻言,连忙躬身说道:“陛下,奴婢这就打发人查看。”

    此刻,神京城内的朱雀大街,数匹甲骑在青石板路上疾驰而过,马上一红翎信使背着招文袋,手中高举着一牛皮轴包,策马冲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高声道:“大捷,平安州大捷!”

    说着,直奔安顺门而去。

    正是三月时节,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神京城中王孙公子的踏青时节,此刻见着那几骑信使在街道上驰骋,脸上都见着诧异之色。

    前不久才是刚刚取得一场大捷,难道北方边关又打了胜仗?

    此刻,神京城中的百姓翘首以望,街道两侧的商铺中,老板以及伙计探出了头,看向那疾驰而过的数骑,多是诧异踮脚张望。

    “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炮轰女真奴酋皇太极,歼敌近万,奴酋殒命,大捷!平安州大捷!”那红翎信使声嘶力竭喊着,年轻俊朗的面容涨得通红,胯下的马匹速度不由慢下来几许。

    平安州大捷?!奴酋殒命?

    而几个简短的关键词,却恍若一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或者说原子弹爆炸出的蘑菇云,整个神京城的百姓骤闻此信,发出一声声惊呼:

    “又歼敌近万?这……”

    “还有女真奴酋殒命了?”

    随着窃窃私议,交头接耳,整个神京城中反应过来,几乎一片欢腾雀跃。

    街道两旁的酒肆和茶楼,都已兴高采烈地喧闹起来,议论纷纷,万人空巷,兴高采烈。

    此刻,魏王陈然刚从五城兵马司的官衙中出来,正要返回王府,见着前方喧闹聚集的人群,面色微怔,问着一旁的扈从,疑惑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放什么鞭炮?”

    一个扈从闻言,连忙应命一声,驱驰着胯下的马匹,“驾”的一声,向着人流熙熙的街口疾驰驶去,旋即,那扈从面带喜色地折返而来,道:“殿下,大喜,大喜啊,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大获全胜,奴酋皇太极毙命,歼敌近万!”

    魏王年轻俊朗的面容愣怔片刻,继而是目瞪口呆,急声道:“你说什么?奴酋怎么了?”

    那扈从愣怔片刻,但开口说道:“王爷,永宁侯在平安州大胜,奴酋皇太极为永宁侯炮轰而毙。”

    魏王闻言,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白皙英武的面颊因为激动而潮红,说道:“奴酋死了?”

    奴酋殒命战事之中,永宁侯这是又打赢了?

    除了魏王,神京城中的百姓,也在迅速相传,几乎是瞬息之间,贾珩在平安州大胜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扩散至整个神京。

    大明宫,含元殿

    坐在金銮椅上的崇平帝听着外间渐渐传来的鞭炮声,目光闪了闪,猜到一些什么,原本沉毅的面容之上带着几许迫切和期待。

    难道边关传来了捷报?

    嗯,毕竟是经过先前两场大捷的洗礼,这位中年帝王神色倒还显得气定神闲,只是对戴权道:“再去打发人问问。”

    下方群臣也多是窃窃私议,交头接耳。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从外间去而复返,噗通跪下,道:“陛下,平安州大捷!”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大口喘气,脸颊通红的红翎信使,跪倒在御前,说道:“大捷,平安州大捷!”

    此言一出,原本众皆瞩目的大汉文武群臣,循声而望,心头震惊莫名。

    前几天,宣府才有一次大捷,这平安州怎么又?

    这捷报传的太过频繁,几乎让人以为是谎报,但这等大事,谁敢谎报?牛继宗前车之鉴,尤为不远。

    崇平帝锐芒暗藏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红翎信使,声音都有几许颤抖,问道:“平安州大捷,大捷由何而来?”

    平安州?子钰不是在大同坐镇吗?难道平安州又取得一场小胜?

    此刻,殿中群臣也都暗暗皱眉,思忖缘故。

    那红翎信使喘匀了气,说道:“圣上,大将军在平安州与偷袭而至的奴酋皇太极部交手,皇太极在攻城时为我红夷大炮炮铳所毙,女真军群龙无首,一时大溃,大将军命诸军掩杀,大破女真万余兵马。”

    那信使将话语说完,偌大的含元殿恍若被按下了暂停键,几乎死一般的寂静,大汉文武群臣愣怔原地,目瞪口呆。

    皇太极战死在平安州下,这……真的假的?

    南安郡王立身在原地,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面容倏变,浓眉下的虎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崇平帝同样怔立当场,恍若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奴酋毙命?

    不是,女真的国主毙命城下?

    崇平帝担心自己听错,又是凝眸急声问道:“奴酋皇太极怎么了?”

    红翎信使高声道:“圣上,奴酋亲征平安州,已经殒命城下,这是捷报,还有大将军呈送的奏疏,还请圣上御览。”

    这信使在军中是个千户,也算是六品武官,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

    说着,将手中的红色卷轴递给一旁的内监,并从招文袋中取出一封密匣装就的奏疏。

    戴权连忙下了丹陛接过,心头已是又惊又喜,然后一路小跑地折身来到御案之畔,双手呈递过去,说道:“陛下还请过目。”

    崇平帝接过卷轴,此刻手已有几许哆嗦,从防水的牛皮轴袋中取出捷报,在戴权的帮助下,徐徐展开,迫不及待地阅览其上的战报叙述。

    “微臣谨奏圣上,微臣领京营骑军至大同坐镇,与敌攻防相持旬月,察知敌寇意欲绕后袭我平安州,窥伺太原,截断粮道,使我军困窘于宣大,微臣是故在六日晚率万余骑驰援平安州,架设采自红夷之炮铳,架设城墙之上,七日上午,皇太极果领兵阴袭平安州,兵至城下……”

    崇平帝看向文字,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事情的走向,迅速将目光向下掠取。

    最后落在一行字上,“是役,奴酋皇太极押中军龙旗齐上,以鼓动东虏士气,意欲一鼓作气而下,然我城头红夷大炮齐发,摧敌中军龙旗,幸赖圣上神威庇佑,奴酋饮恨平安州城下,此役大获全胜,微臣在平安州仰望西南,为大汉贺,为圣上贺!待凯旋之日,献奴酋首级,呈于陛前!”

    崇平帝阅至此处,心绪激荡,手中拿着的军报都在微微颤抖,瘦弱的脸颊已然现出潮红之色,说道:“奴酋皇太极殒命平安州下,永宁侯大获全胜,奴酋首级不日将献至神京,诸卿,永宁侯大胜女真,大捷啊。”

    下方正目不转睛看着崇平帝手中军报的大汉群臣,闻听此言,得了确认,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皇太极果然死了?死在平安州下?

    这……别是诓骗人的吧?

    可那位永宁侯向来有的放矢,应该不至于在此等事上欺君,一旦弄错,追究起来就是塌天之祸。

    那么皇太极真的死了?丧命在永宁侯之手?

    此刻,殿中群臣几乎懵然一片,骤然听闻喜讯,也不知什么情绪,兴奋、惊喜、惋惜、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兵部侍郎施杰面色振奋,拱手道:“圣上,微臣请一阅捷报。”

    此刻,大汉群臣也回过神来,都眼巴巴地看向那御椅上的崇平帝,心思各异。

    必须瞧一瞧军报,再次确认一下真假。

    都是经过当初中原捷报造假的闹剧,有些不愿相信的朝臣,心底生出一股狐疑的期待。

    南安郡王手中的象牙玉笏已经为其攥的微微颤抖,雄阔面容两侧,只觉火辣辣的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做梦!

    那小儿怎么可能会阵斩奴酋,这是假的,假的军报!

    可内心的理智又在告诉自己,如果是假的,那小儿这就是欺君之罪,根本就不可能。

    心头纠结来回,让南安郡王手足无措,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军报上。

    他要亲自看一眼军报!

    崇平帝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熠熠闪烁,脸颊已经涌起异样的潮红,只觉心绪激荡,几乎不能自持,与殿中群臣一般恍在梦中,饶是御极多年的天子,此刻声线颤抖,说道:“戴权,速将军报给诸卿看看。”

    子钰,子钰,真是他的贤婿啊。

    国之柱石,盖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良将,不枉他简拔于微末,委以腹心,又打算将女儿和侄女都嫁给他。

    谁能想到,女真虏酋竟然殒命在两军阵前,当年曾经夺去辽东的女真国主丧命平安州下,这简直……

    上苍何其厚待于他!

    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吧!

    此刻,崇平帝心头已被无法言说的狂喜充斥着,在这一刻意极舒畅,甚至想放声大笑,但毕竟是御极四海的天子,威严森然,而且性情向来矜持,在此殿中大笑,多少有失体统。

    但脸上的笑意实在掩藏不住,眸中喜色流溢。

    可以说,这次战报,几乎就是没有一点儿防备,给了崇平帝远超期待的大胜,几乎是爽到意识迷糊那种,嗯,连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都不知道,眼罩都省了。

    因为当年辽东失陷,可谓隆治帝在位时的最大错漏,而当时的二十多万大军正是惨败于皇太极之手。

    可以说皇太极的威名,曾经在大汉朝野之中引起好一阵轰动,崇平帝自然知晓这位女真国主的名讳,或者说他的对手。

    但如今却惨死在平安州之下,而且据军报而言,是被红夷大炮轰杀,连头颅都被递送至神京庆功,这简直梦幻般。

    身首异处,无过如此!

    此战一雪前耻,神州共庆!

    此刻,戴权那张白净的面皮上同样见着喜色,从那红翎信使手里接过捷报,向着一众阁臣而去。

    韩癀脸上惊疑之色尚未褪去,心头也被兴奋充斥着,定了定心神,因为是大汉首辅,百官首揆,当先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阅览着其上的文字。

    随着军报文字跃然纸上,关于平安州一战的起因,经过,发展都尽数呈现在韩癀心头。

    皇太极被炮轰?头颅都要送到神京?

    此刻的韩癀心头为一股欣喜和震惊充斥着。

    如果仅仅是歼敌近万,击溃女真一旗,上次就已经经历过,还没有这般震撼莫名。

    敌国国主丧命城下,这是何等的胜仗?

    而南安郡王面容难看,强颜欢笑,心头涌满了苦涩,这真是比杀了我都难受。

    崇平帝平复了下呼吸,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下方的大汉群臣,心头油然而生起一股雀跃。

    试问,当时是谁要与女真议和的?

    念及此处,目光掠向那南安郡王以及一些科道,此刻多数人面上异样之色浓郁。

    韩癀阅览完手中军报,将之递送给一旁的赵默,平复了下心情,拱手道:“微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不管如何,前线打了大胜仗,又是在他为首辅后的胜仗。

    赵默也睁着眼眸阅览着其上的文字,拿着捷报的手微微颤抖,心头复杂莫名。

    一战击溃女真正黄旗万余人马,这还不算,又炮毙皇太极,这是何等的赫赫战功?

    卫霍之姿?

    赵默将奏疏递给一旁的吏部尚书姚舆,同样拱手向着上首的天子道贺,此刻心头已说不出话来。

    就这般,崇平帝是一点儿都不急,看着下方的文武群臣,心头已是被一股万丈豪情充斥着。

    直到捷报递送至南安郡王手里。

    严烨也迫不及待地阅览着其上的军报,原因无他,在找漏洞,目光迅速掠过文字,先是在落款处的字迹和印鉴盘桓了下,心头已是一片冰凉,旋即阅览着其上文字。

    少顷,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拱手道:“微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也不知是不是崇平帝看错,只觉昔日的南安郡王身形佝偻了几分。

    南安郡王身后的石光珠等人,心头已是震惊莫名,都不知道怎么看完军报的,匆匆扫了一眼,心情复杂莫名。

    秦业、贾政也先后接阅过军报,面上的欣喜已是掩藏不住。

    秦业颌下的胡须微微颤抖,苍老眼眸中失神恍惚。

    子钰又取得一场大胜,而且比上一次更为辉煌,奴酋授首,威震大漠!

    这是留名史书的赫赫功绩。

    待几位文武大臣阅过军报,整个殿中寂静的可怕,鸦雀无声,但又蕴藏着一股兴奋的躁动。

    崇平帝也在一旁拿起贾珩所上的密疏,阅览着其上陈奏文字。

    下方一些科道言官和清流文臣,已经议论纷纷。

    大抵是一种,虽然知道贾珩能打,但没有想到贾珩这般能打。

    一战而灭女真本部一旗精锐,二战再灭一旗精锐,并且还炮轰了女真国主,献虏酋之首于丹陛。

    赵默脸上欣喜之余,看向崇平帝的目光闪烁间,心头不由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此战过后,挟大胜而归的永宁侯更为势大难制了。

    吏部尚书姚舆拱手说道:“圣上,此次胜后,女真元气大伤,正可挥师北上,夺取辽东旧地。”

    一众都察院的科道御史,也纷纷附和说着。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群臣,朗声说道:“子钰在奏疏中提及此事,女真虽先后两旗精锐丧失,但未曾伤及根本,此战过后,应如《平虏策》所言,与女真相持之局已成。”

    其实,贾珩还在奏疏中提及,如今虽已大胜,但想要扫灭辽东,仍需励精图治,积蓄国力,首先是整饬边务,精练海师。

    可以说贾珩在大胜之后的清醒言语,已为崇平帝奉若圭臬。

    施杰道:“圣上,女真在辽东根基深厚,想要克复,非一日之功,先前虽得歼灭精锐,但我京营铁骑尽出,今之大胜,也因奴酋授首,微臣以为永宁侯奏疏之言,老成谋国,可谓金石之论。”

    下方群臣闻言,此刻面色微动,纷纷想起了贾珩所上的《平虏策》。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此战过后,我大汉需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自去岁春以来,我大汉兵事连绵,虽国库财用尚算丰殷,但也不可挥霍无度。”

    此番大胜,正好试行革除内政积弊,为大汉谋求万世基业。

    他要开辟属于他的崇平盛世!

    此刻的崇平帝心头振奋莫名,只觉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新生力量。

    下方群臣闻言,赵默拱手道:“圣上明鉴,此战大胜后,我朝当休养生息,不可穷兵黩武,伤损民力。”

    再让那永宁侯打下去,只怕功勋愈大,名望愈隆,那时候危及皇室,于国家社稷是祸非福。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群臣,说道:“北平方向,贾子钰已有谋划,驱逐敌寇就在近日。”

    下方一众文武群臣纷纷拱手称是。

    待议事已毕,殿中群臣散去,崇平帝也离了大明宫含元殿,返回坤宁宫,此刻的天子心情欣喜,步伐轻快,走路带风。

    身后的戴权等内监都有些跟之不及。

第九百六十章 宋皇后: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求月票!)

    坤宁宫

    殿中,帷幔四及的殿宇中,空气明净轩敞,地上铺就着波斯地毯,熏笼之中的香料和檀香随着青烟鸟鸟,散发出芬芳的香气,内监和宫女坐垂手侍立,以便贵人吩咐。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坐在一张罗汉床上,正在招待着到访的宋璟以及妻子沉氏和其女宋妍,此刻众人尚未收到前殿的喜讯。

    因为后宅宫阙重重,神京城的喧闹热烈气氛还未传到此处。

    而宋璟过来是向宋皇后叙说宋老太公准备返回江南的事。

    去岁江南还不太平,道路不靖,但现在无疑要顺遂了许多。

    宋璟道:“娘娘,父亲他念叨了许多次,想要回乡一趟,人上了年纪,就开始念着故乡的山山水水。”

    宋皇后一袭朱红衣裙,云髻巍峨,雍美丰丽的脸蛋儿上,也见着怅然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和妹妹不孝。”

    宋璟道:“娘娘勿出此言,臣弟这次准备陪同父亲大人一同回杭州,路上也好照顾。”

    宋皇后想了想,再次叹道:“父亲回杭州老家,我这个做长女的应该送上一程,可宫中琐事缠身,难以相送了。”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琐事缠身倒是其次,主要是哪怕是皇后也不可随意归宁,需要取得天子的同意。

    正如原着的元春所言,骨肉分离,细想也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沉氏道:“娘娘有这份心思,公公他已是老怀大慰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豆蔻少女,说道:“娘娘,我这次随着夫君南下,妍儿有些放不下,还请娘娘看顾则个。”

    她家妍儿也将近及笄之龄,宫里的风声,皇后娘娘似有意将妍儿许配给梁王,但也不知又疑虑着什么。

    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作陪着,不由将目光投向宋妍,只见那张稚丽韶颜上气质柔美、恬静,宛如一株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莲花。

    宋妍今天穿了一身粉红色罗裙,梳着螺髻,额前覆着空气刘海儿,脸蛋儿肌肤白腻,明眸盈盈一如秋水,鼻腻鹅脂的琼鼻下是嫣红如桃花的樱桃小嘴儿,精致的五官颇有几分姑姑的神韵。

    宋皇后笑了笑道:“在本宫这儿就好了,本宫还说御花园的花开了,让咸宁带着她妍儿表妹四下转转。”

    咸宁公主清眸微闪,看了一眼宋妍,清声道:“母后,妍儿表妹喜欢读书,说让我去宫里收集的殿阁去看看呢。”

    端容贵妃笑了笑,道:“妍儿瞧着身上书卷气就多一些,将来也是个大家闺秀,平常都看什么书?”

    宋妍道:“不敢当姑母夸赞,我平常也是随意翻翻。”

    沉氏道:“她这段时间看着那本三国话本,”

    咸宁公主清眸闪烁,看向自家的表妹,轻声道:“妍儿妹妹,我要不教你骑马吧?”

    妍儿妹妹的品格相貌真有点儿像母后,就是这性情,似乎有些外柔内刚。

    宋妍柳眉之下的明眸微垂,语气轻轻柔柔道:“表姐,我有些怕。”

    沉氏笑了笑,柔声道:“是呀,骑马太险着了,妍儿她从小就没有骑过。”

    端容贵妃神色嗔恼地看了一眼咸宁公主,轻声道:“咸宁,女孩家家的,学什么骑马。”

    非要将自家侄女再养出如咸宁的性子?

    清河郡主轻轻拉了一下咸宁公主,藏星蕴月的眸子眸光流波,欲言又止。

    宋皇后美眸凝睇看向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子玉自从上次打了胜仗,一晃也有半个多月未有军情递送过来,前不久宣府那边儿倒是传来一场喜讯。”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先生他这会儿需是正在与敌对峙的吧。”

    如果她当初跟着先生去大同就好了。

    宋璟道:“京中最近都在说,永宁侯在大同坚守城池,以守代攻,牵制着女真主力。”

    从贾珩当初一战而灭女真精锐,到目前为止再无建数,虽然有识之士都知晓与女真野战难讨便宜,但人心就是如此,见贾珩在大同沉寂,京中就渐渐有着一些闲言碎语的议论。

    “陛下驾到!”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殿外垂手侍奉的内监和宫女纷纷高喊了一声,向着那黄色龙袍的中年皇者跪下行礼,阳春三月半晌午的春日明媚,空气似乎漂浮着坤宁宫正殿两侧种植的各式琪花瑶草的馥郁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崇平帝迈过门槛,进入坤宁宫正殿中,此刻相坐叙话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沉氏等人都起得身来,齐齐行礼。

    宋璟朝着崇平帝行了一礼,拱手道:“微臣见过陛下。”

    崇平帝心情不错,目光少了往日的威严,语气温和说道:“叔玉平身吧。”

    “谢过圣上。”宋璟道了一声谢。

    其他几人纷纷见礼而罢。

    此刻,宋皇后看向那满面红光,神色欣喜的天子,丽人嫣然一笑,恍若娇媚春花盛开,说道:“陛下,外间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儿传来?”

    崇平帝道:“梓潼,子玉在平安州取得一场大捷。”

    终究是宋璟在侧,崇平帝这会儿的心绪也平静了许多,但语气中的欣然仍是掩藏不住。

    宋皇后闻言,“呀”了一声,眉眼弯弯成月牙儿,神采飞扬说道:“子玉又打赢了胜仗?”

    前不久刚刚打赢了战事,现在又打赢了胜仗?

    端容贵妃也抬牟看向天子,清绝脸蛋儿上满是期冀之色。

    “这次与以往还有不同,除却击溃女真一旗半精锐外,就连女真奴酋皇太极都为红夷大炮所毙。”崇平帝终究没有忍住,脸上现出一丝畅快笑意。

    宋皇后:“???”

    宋璟已是面色倏变,心头已是惊讶莫名,拱手道:“圣上,奴酋,可是那僭越的伪帝皇太极?”

    崇平帝点头道:“正是此老虏,今已授首平安州下,子玉这一战不仅歼敌近万,还击毙了奴酋,此战可谓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

    宋皇后闻言,心神震动。

    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陛下这评价。

    咸宁公主眉眼欣喜流溢,问道:“父皇,先生怎么去了平安州?”

    一旁的清河郡主眸光秋波盈盈,柔光潋艳,秀美玉颜喜色笼罩。

    小贾先生又打胜仗了?

    宋妍抿了抿莹润微微的樱桃小嘴,见着兴高采烈的殿中众人,目光闪过一抹好奇。

    “子玉奏疏中说,他领兵奔赴宣大两地阻遏女真兵力,彼等顿兵坚城,久劳无功,势必另出奇兵,子玉先前知晓奴酋多半不甘心,果然在察哈尔蒙古屏障已失的局面下,率兵绕袭平安州,断我大军粮道,以谋大胜。”

    这是密疏中的一些细节,贾珩先前并未在军报中备述这些决策动机,但对天子还是披露一些底细。

    平安州一战大抵相当于,袁绍料定曹操率兵偷袭乌巢,提前准备了大炮,严阵以待,曹操肯定要吃败仗。

    崇平帝面色振奋莫名,说道:“经此一役,女真国主丧命,群龙无首,势必祸起萧墙,大汉中兴在望了。”

    宋璟适时起身,相拜说道:“微臣为陛下贺。”

    崇平帝摆了摆手,说完,然后转眸看向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说道:“咸宁,婵月,经此战之后,你们两个也算有了归宿,等子玉回来,朕就会赐婚。”

    在回来路上,他就已经想好如何封赏子玉,一公主、一郡主下嫁赐婚,爵封三等国公,如此一来,既可堵天下悠悠之口,又担心晋爵过快,来日君臣相疑。

    只是国公称号,他一时间还未想好,不过等留待子玉凯旋不迟。

    咸宁公主眉间蕴着一抹羞色,道:“父皇,我和婵月也不急的。”

    她就知道先生不会让她等这般久的。

    李婵月垂下粉鬓云鬟的螓首,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儿已是羞红如霞,手里攥着贾珩昔日所赠的帕子,心情如折叠来回的帕子,皱成一团,难以理顺。

    她就要嫁给小贾先生了。

    崇平帝看向两个含羞带怯的少女,威严、肃然的面容上带着往日少见的慈爱笑意,说道:“那就再等两年?”

    “父皇。”咸宁公主闻言,芳心大急,轻声说道。

    崇平帝看向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开怀一笑,也将心头的喜悦流露出来,感慨说道:“怪不得人说,女大不中留。”

    宋皇后黛眉之下的妩媚美眸,笑意流波地看向羞喜交加的少女,那张芙蓉玉面艳若桃李,打趣说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母后。”咸宁公主清绝脸蛋儿上同样浮起红晕,婉丽动人。

    至于小郡主早已不敢与宋皇后对视,只是胡思乱想着。

    端容贵妃清丽玉颊上渐渐笼着一层喜色,说道:“原本还担心不知怎么赐婚,现在好了。”

    在下首坐着的宋璟,凝眸看着天家其乐融融的这一幕,心头暗暗惊讶。

    原本以为咸宁赐婚给永宁侯,没想到长公主的女儿——婵月也要嫁给那永宁侯。

    虽然京里是这般流言,可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怎么赐婚?

    效娥皇女英故事?

    坐在沉氏身旁的宋妍,柳叶细眉之下,那双秋水凝露的眸子闪了闪,弯弯睫毛扑闪扑闪,心底有些不平静。

    咸宁表姐和婵月姐姐都要嫁给那位永宁侯?

    崇平帝低声说道:“梓潼,容妃,你们最近好好帮着咸宁和婵月筹备筹备,等子玉班师回京,朕就可降下圣旨赐婚,兼祧宁荣两府。”

    如果不赐婚,炮轰敌酋首级的功劳还真不好封赏,但现在赐婚公主和郡主,封赏国公,已是天恩浩荡。

    以后还能再酌情根据功勋晋着贾珩的公爵,短期内不用担心封无可封的问题。

    虽然他春秋鼎盛,不用担心什么,但还是要行君臣保全之道,以成来日君明臣贤的佳话。

    宋皇后雍美、丰润的玉容上,挂着浅浅笑意,声音几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柔声道:“说来,晋阳在金陵也有几个月了,婵月如果成亲,她也该过来的吧。”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姑姑那边儿忙着内务府在江南的事儿,倒也不急的。”

    到时候姑姑挺着大肚子参加着婵月的婚礼,这可真是……不成体统了。

    李婵月晶莹剔透的芳心中也有几许慌乱,分明想到了与咸宁公主一样的事,清丽玉颜酡红醺然,柔声道:“娘亲在江南忙着,那时候才看着了。”

    宋皇后也不疑有他,秀丽双眉之下,描着澹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地看向崇平帝,转而岔开话题,问道:“陛下,子玉什么时候班师?”

    崇平帝道:“贼寇尚在北平府肆虐,朕想着京营或许还能再建新功。”

    宋皇后:“……”

    再建新功?好吧,现在奴酋殒命在平安州下,或许子玉还能再打赢一场胜仗?

    崇平帝沉吟道:“等女真退去后,边患应该不如以往那般急如星火。”

    其实,崇平帝所想未必,因为女真为了报仇雪恨,卷土重来之时攻势定然更为迅勐。

    宋皇后道:“陛下,这次大胜,陛下也可好好歇歇了,这段时间废寝忘食,还当调养调养身子骨儿才是。”

    崇平帝点了点头。

    端容贵妃这时,看了一眼恭谨而坐的宋璟,轻声道:“陛下,臣妾三弟要陪同着父亲去往老家,可否向圣上求个恩典?”

    崇平帝看向一旁的宋璟,脸上见着一抹疑惑之色,问道:“容妃所言恩典?”

    宋璟从椅子上离座起身,朝着崇平帝行礼参拜说道:“圣上,父亲大人他故土难离,思乡情切,还请容微臣送父亲大人归家,略尽孝道。”

    崇平帝闻言,明白了原委,稍稍沉吟片刻,说道:“宋公在京城也有十几年了,既然思乡情深,那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当年,崇平帝登基成帝,宋太公也没少出力,乃至知晓天子的一些秘密,其实羁留在神京也有此番缘故。

    宋皇后离座起身,欠了一礼,酥软柔糯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道:“臣妾多谢陛下体谅。”

    端容贵妃也起得身来,向崇平帝道谢。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笑了笑,说道:“原也是应该的,明年春上不是几家妃嫔出宫省亲,皇后也可南下走走亲戚。”

    宋皇后毕竟育有两子,自然不像年轻妃嫔那样规矩重,不可离得宫中半步,母仪天下的皇后,倒也不至于。

    宋皇后抬起雪肤玉颜,柔声说道:“臣妾如何舍得陛下一人在京?”

    崇平帝面色现出一抹缅怀,感慨道:“说来,朕也有许多年未至江南了。”

    如果革除积弊,说不得他也要南巡江南,在金陵故都处理国政,但在此之前……

    前日太医说,太上皇的身子骨儿渐至油尽灯枯。

    如今奴酋授首,前耻尽雪,等会儿再去看看太上皇。

    就在坤宁宫中的帝后妃三人叙说着贾珩大胜一事时,此刻的宁荣两府,未等贾政从朝堂上返回,荣宁两府已从外间的喧闹和热烈中听到一些捷报的喜讯传来。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罗汉床上,正在与王夫人、邢夫人叙话,今日凤姐不在,去了宁国府。

    至于李纨已住在大观园中。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贾母正问着一个嬷嬷外间传扬的喜讯,笑道:“快去将人请过来。”

    不大一会儿,迎着王夫人的疑惑目光,贾政从外间进得荣庆堂,恭恭敬敬地朝着贾母行得一礼,说道:“见过母亲。”

    看着身穿绯袍官服的贾政,贾母点了点头,问道:“刚刚听嬷嬷说,外面都在传着珩哥儿在平安州又打了大胜仗?”

    贾政落座下来,语气难掩振奋说道:“正要和母亲说,宫里已经说了,珩哥儿在平安州击溃了女真近万敌军,击毙了皇太极,圣上闻听此信后,龙颜大悦,北边儿的战事快要结束了。”

    一国国主被炮铳轰杀,女真自然无心难侵,说北边儿的战事即将结束,倒也没有说错。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喜色流溢,说道:“政儿,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儿了,我就说珩哥儿是个了不得的,自去了北边儿,捷报一个挨着一个。”

    贾政道:“母亲,这个和上次还不一样,这女真虏酋都殒命在平安州,散朝时间,同僚说这是三十年来战果最为辉煌大胜,珩哥儿说还寻到了那虏酋的首级,等着回来呈送上去。”

    贾母面色震惊,说道:“这……”

    作为当年大汉朝顶尖武勋的亲卷,经贾政一提醒,自然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种种。

    “这般一说,这是开国以后的头一件大功?”贾母道。

    贾政道:“朝中同僚所议,几是大差不差。”

    贾母怔了片刻,吩咐着一旁伺候的鸳鸯,对着鸭蛋脸上喜色流溢的少女说道:“去东府知会一下珩哥儿媳妇儿,就说珩哥儿打了个大胜仗。”

    说完这些,贾母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夫人。

    王夫人手中轻轻转动着佛珠,面色苍白如纸,心头已然说不出什么滋味。

    邢夫人脸上却挂着繁盛笑意,说道:“老太太,珩哥儿这次回来,爵位弄不好还要往上升一升吧?再升可就是公爵了,那真是光耀祖宗门楣了。”

    王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停,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公爵?荣国公活着的时候就是公爵,那位珩大爷才多大一点儿,就是公爵?

    贾母道:“现在还不好说,但也大差不差。”

    贾母用了贾政方才的话来,心头也是复杂莫名。

    再升可真就是公爵了,小国公虽也是国公,但那是策袭祖宗的爵位。

    当年的那个柳条胡同,还在荣庆堂梗着脖子,一脸不愤之气的少年,竟已是公爵了?

    贾母一时间有些心神恍忽。

    而贾政却手捻胡须,面带喜色。

    此刻,随着得了贾政的确认消息,整个荣国府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在母的吩咐下,林之孝两口子吩咐着账房给府中的嬷嬷、丫鬟发着喜钱。

    ……

    ……

    大观园,蘅芜苑

    相比荣宁两府的人事喧闹,蘅芜苑收到消息的时间明显要滞后一些,此时此刻未曾听到外间传来的捷音。

    正是三月时节,百花烂漫,曾经题着“蘅止清芬”匾额的庭院,假山藤萝薛荔,散发出一股宁神定意的清香。

    而古色古香的房屋之中,宁静清幽,穿过嶙峋山石的叠嶂假山,可见西厢房下种着一盆盆花卉。

    西厢房,立柜旁的一方书桌,其上未见丝毫名贵的物件摆设,着藕荷色袄裙,身形丰腴的少女,坐在太师椅上,螓首微垂,看向手中的账簿查阅,这是贾珩在京中的一些产业铺子上个月的收支盈余。

    宝钗那张梨芯脸蛋儿上满是专注神色,聚精会神地筹算着账簿上的收支数字,不时提起放在笔架上的毛笔,在簿册上书写记载。

    这时,莺儿端上一盏茶,说道:“姑娘,喝口茶。”

    宝钗接过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抬眸看向莺儿,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姑娘,快午时了呢。”莺儿笑了笑,说道:“大爷这个月手下的铺子,盈利了快三四万两了呢。”

    宝钗又喝了一口茶,柔声道:“有些铺子是京中的好营生。”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薛姨妈的声音:“乖囡,忙什么呢?”

    此刻的薛姨妈尚未收到神京城中平安州大捷的音讯,只是过来寻着宝钗有事。

    宝钗闻声,放下手中的账簿,看向挑帘进来的自家母亲,梨涡浅笑说道:“看看账本,妈,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薛姨妈白净面皮上见着繁盛笑意,看向宝钗书桉上的簿册,笑问道:“乖囡,帮着珩哥儿看的什么账本?”

    现在宝丫头和珩哥儿简直俨然夫妻一样,也不知两人现在走到了哪一步。

    宝钗道:“上个月的收支账簿,清点一下利银余额。”

    说着,挽起薛姨妈的手,来到靠着窗户的炕榻上,母女二人隔着一方小几而坐,这时,莺儿端上斟好的两杯茶,递送过去。

    薛姨妈笑意盈盈地看向宝钗,说道:“宝丫头,咱娘俩儿说两句体己话。”

    宝钗柳眉下的水润星眸莹光微微,心头微诧,抿了抿饱满莹润的唇瓣,说道:“妈,你说吧。”

    这时,不用宝钗使个眼色,莺儿就自觉地退出了厢房,走之前还示意着薛姨妈一同前来同喜、同贵,都离了厢房。

    一时间,厢房中仅仅剩下母女二人。

    薛姨妈笑了笑,柔声道:“乖囡,你与珩哥儿也认识有一年多了吧?”

    宝钗一时摸不清自家母亲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是有一年多了,都快二年了。”

    时光飞快,从宝钗前年秋冬之交进京,到今年春天,说着说着也快二年了。

    薛姨妈语气顿了下,打量着自家女儿,整理着言辞,说道:“你和珩哥儿在一块儿这么久,妈心里有件事儿倒是挺担心。”

    宝钗闻言,水润杏眸蒙上狐疑之色,笑了笑说道:“妈,您担心什么?”

    薛姨妈斟酌着言辞,说道:“乖囡,你和珩哥儿……你们究竟到哪一步了?”

    宝钗:“???”

    什么哪一步?不是谈婚论嫁的一步吗?

    旋即,心思晶莹剔透的少女顿时明白过来,靡颜腻理的丰润玉颜腾地羞红成霞,似嗔似羞道:“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妈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和珩哥儿时常待在一块儿,你又在园子里,这如两口子一样。”薛姨妈说着,也自觉有些脸热,只得道:“乖囡,别让人瞧了咱们的笑话才是。”

    宝钗一张雪腻脸蛋儿已然羞得通红,嗔恼道:“妈,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是……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想起那人对她身子的痴迷和赏玩,还有她和他的互相取悦,也算是止乎于礼的吧?

    薛姨妈闻言,心下稍定,又打量了宝钗半晌,捕捉着眉眼含羞带怯的少女,眼角无声流溢的一丝动人妩媚,心头咯噔一下,低声道:“乖囡,那到了哪一步了?”

    宝钗芳心羞不自抑,低声说道:“妈,你别问了,还没有夫妻……之实的。”

    这让她如何说?

    “薛姨妈闻言,心头暗松一口气,微笑道:“乖囡,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昨个儿听你姨母说,珩哥儿现在外面打仗,许多事也不好说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兵事凶险,如是不小心吃了败仗,嗯,你现在还好一些。”

    宝钗闻言,不由蹙起了秀眉,杏眸见着不解,问道:“妈,好端端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薛姨妈左右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就是这么一说,总之这祖宗传下的规矩还是有着道理的,不可无媒苟……总之,不能吃了大亏。”

    随着贾珩与女真相持日久,北平方面不停传来败报,那天南安太妃就提及贾珩有可能吃败仗,受得宫中责问。

    南安太妃不愧是武勋世家的当家老太太,分析的头头是道,提及贾珩在大同困守孤城的窘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姨妈就有些留了意,觉得稳当一些比较好,真的事有不测,还有着转圜的机会。

    宝钗闻言,却容色霜白一片,贝齿咬着下唇,颤声说道:“妈,我生是他的人,纵是死了也是他的鬼,你别说这些了。”

    薛姨妈面色倏变,惊声道:“乖囡,你要这样,那我和你哥哥怎么办?你说珩哥儿也是的,现在偷偷摸摸的,这都没给你个名分呢。”

    提及名分一事,宝钗玉容微顿,抿了抿粉唇,叹了一口气说道:“妈,你不懂的。”

    她已经认准了他,岂能三心二意的?

    薛姨妈却有些担心,叮嘱说道:“宝丫头,我也是为了你好,就算真的……你也千万别做傻事,人这一辈子长远着呢。”

    宝钗却螓首低垂,一时不语。

    想了想,清声道:“妈今个儿怎么说起这个?珩大哥手下的人前不久不是刚刚打了胜仗,一切都好着。”

    薛姨妈叹道:“这不是南安太妃前个儿过来说,我在旁边儿听着觉得也有一些瘆人,打仗的事儿,胜败祸福,谁都说不准,就过来问问你。”

    宝钗摇了摇头,道:“妈,珩大哥这次一定会打赢的。”

    看着言之凿凿的自家女儿,薛姨妈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好事儿,妈也希望他能打赢,总之,丫头你现在还有着转机,只要还是……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吃不大亏。”

    只要还是黄花闺女,纵然珩哥儿真的坏了事,那还有机会。

    见宝钗脸色难看,贝齿紧紧咬着唇,情知自家姑娘不爱听这话,连忙打住,转而道:“就算没有那些也是好的,等你们订了亲,成了婚,洞房花烛的,也省得外人不清不楚,落得人家笑话。”

    宝钗白腻无暇的玉颊通红如霞,羞道:“妈。”

    薛姨妈见状,笑了笑道:“乖囡,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可不能稀里湖涂被人骗了身子。”

    宝钗此刻螓首低垂,没有应着,芳心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如是骗了身子,反而早就定了名分,也不是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

    比着旁人,她除了身子,还有什么能帮着他的呢?

    念及此处,少女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回来之后,就没有再缠着她了,怕是这身子……他也有些腻了吧。

    唉……

    而就在这时,莺儿已经从外间跑进来,俏脸之上喜色流溢,迎着母女二人疑惑的目光,笑道:“姑娘,太太,大爷在平安州取得大捷,外面都在传着呢。”

    薛姨妈:“……”

    大捷?不是,平安州在哪儿?

    宝钗芳心一喜,晶莹杏眸看向莺儿,连忙追问道:“什么大捷,外面都是怎么说的?”

    莺儿柔声道:“姑娘,外面说大爷在平安州又歼敌近万,好像还击毙了女真虏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一国之主,还说这次功劳立的比先前都大呢。”

    少女说着,心头欢喜不胜。

    姑爷这次回来,只怕更为了不得了,她家姑娘的正妻名分大抵也该有了着落。

    薛姨妈白净面皮跳动了下,目光闪烁,不由问道:“那究竟是多大的功劳?”

    宝钗此刻,听着莺儿所言,心绪激荡,以致粉腻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水润杏眸目光盈盈如水,柔声道:“如是击毙奴酋,功劳只怕都能封着国公了。”

    这就是她的男人,这一仗回来,应该晋爵国公了。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惊。

    公爵?国公?这真就是国公了?

    是了,珩哥儿先前已经是一等侯,原本打了一场仗,二老爷说如是旁人一战封侯都是有的,那就是公爵?

    不到二十岁的国公?

    薛姨妈心神震动,转而看向宝钗,说道:“宝丫头,你与珩哥儿的事等会儿当着老太太的面,得及早定下来,不能再拖了,等他回来,让他趁着功劳向宫里求婚。”

    宝钗:“……”

    薛姨妈也觉得有些过于热切,但还是说道:“乖囡,我原本就是想早些定下来,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么拖着都成老姑娘了,你十三四岁就跟着他,都两年了,他必须得给个说法。”

    宝钗:“???”

    这话说的怎么给她被始乱终弃了一样?

第九百六十一章 太上皇:苍天佑汉……

    宁国府,大观园,蘅芜苑

    宝钗目带嗔恼地看向薛姨妈,柔声说道:“妈,等他回来再说吧。”

    宫里还有一位咸宁公主,如是论赐婚,大概也轮不到她,唉……

    她似乎也有些明白当初说在园子里与姊妹们先玩几年是什么意思了,名分的事儿一时间半会儿解决不了,只能先拖着。

    薛姨妈却已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说道:“乖囡,珩哥儿果然是了不得的,就是说该订订婚,府上也好做个见证,老太太前个儿还说要给你做个媒呢,你说让珩哥儿知晓了,岂不伤了他的体面?”

    如果早早定下来,也好向宫里求封诰命,这拖着拖着,后面的人都赶前头去了。

    前日听人说,林家那丫头似乎也与珩哥儿不清不楚的,林丫头她爹能调到京里来,就多赖珩哥儿出力。

    宝钗点了点头,抿了抿粉唇道:“妈,我知道了。”

    他现在一直没有说这个事儿,她也不想太催着他。

    正在这时,蘅芜苑的庭院中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清脆悦耳声音。

    “宝姐姐在屋里吗?”那带着独有的娇憨和烂漫的声音,分明是湘云。

    薛姨妈面色微怔,轻笑说道:“云丫头她们几个过来了,你和她们说话玩闹,我到老太太屋里去,看看怎么说。”

    倒不是求老太太做主,主要是得寻个机会让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

    “妈,你别……等珩大哥回来再说吧。”宝钗心头大急,拉下了下薛姨妈的胳膊,羞嗔道。

    薛姨妈笑道:“乖囡,放心好了,我见机行事,也不是什么都说的。”

    少年国公看上她家闺女,想要娶为正妻,起码要寻机会将这种风声放出来,不然,将来人家提上裤子不认账,宝丫头能有什么法子?

    须臾,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黛玉以及宝琴、湘云、探春、岫烟从外间进来,一张张稚丽、明净的脸蛋儿,皆现着笑意,身着五颜六色衣裙的少女,好似将蘅芜苑装饰成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花园。

    显然也收到了贾珩平安州大捷,力毙奴酋的喜讯。

    “姨妈也在这儿?”黛玉讶异地看向薛姨妈,笑道。

    薛姨妈笑道:“过来找宝丫头说说事儿,怎么,外间是有着什么喜事儿?看着你们都高兴给什么似的?”

    湘云笑道:“姨妈,外间说珩哥哥在平安州取得大捷,我们正说过来和宝姐姐说说话呢,宝姐姐高兴坏了吧?”

    宝钗:“……”

    这叫什么话?好吧,自家男人又打了胜仗,她高兴怎么了。

    近前,拉过湘云绵软而胖乎乎的小手,笑道:“你这丫头,给你林姐姐学得打趣人了。”

    黛玉稍稍歪着钗环别满秀发的螓首,联娟修眉之下,星眸粲然似虹,打量着喜上眉梢的宝钗,抿嘴笑道:“宝姐姐这话说的好巧,怎么和我学的打趣人。”

    宝琴看向自家堂姐,扑闪扑闪的杏眸深处闪过一抹愧疚之色,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微微垂下。

    她和珩大哥的事儿,将来要怎么和堂姐说呀,嗯,就说珩大哥先招惹她的,她也没有什么法子啊。

    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她也只能含泪屈从。

    薛姨妈笑道:“你们先说着话,我去老太太那边儿。”

    众人说笑着坐将下来,挽手说笑,莺儿和丫鬟奉上香茗。

    探春英丽玉容上现出振奋和憧憬之色,说道:“就是不知外间的军报怎么说的,但听说珩哥哥这次在平安州击毙了奴酋,这前前后后又打了两场胜仗,如果再算上宣化城那次,这就是三场大胜,这女真损兵折将这么多,按说也该退兵了。”

    甄兰灵动清澈的眸子叠烁,笑道:“前后打赢了女真本部精锐的镶蓝旗,还有这次的正黄旗,还有汉军的两个旗,前后应该歼灭了两万多人吧,女真这次也是伤筋动骨了。”

    宝钗轻声说道:“如是这么一说,珩大哥应该也快班师回京了。”

    甄兰清眸闪烁,柔声道:“邸报上说,北平那边儿的战事还没结束,想来可能这个月还要再有动向。”

    他又立了功劳,这次回来应是封爵国公了,大汉开国以来,还未有过的事儿。

    探春道:“虏寇如果听到平安州大败,应该也会退兵,想来也就这半个月了。”

    “珩哥哥早些回来吧,不然,家里也怪没意思的。”湘云娇憨说道。

    探春笑道:“这次打仗过后,珩哥哥应该能好好歇息一段时日了,那时候咱们也能出去多玩玩了。”

    湘云带着婴儿肥的苹果圆脸上,满是毫无机心的笑意,说道:“咱们什么时候还去趟江南啊?上次都没有玩尽兴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恍若莺啼燕语的山谷,气氛喧闹而热烈。

    “姑娘们,珩大奶奶唤着宝姑娘过去呢。”这时,一个嬷嬷唤着宝钗,显然宁国后宅的秦可卿也大概知晓了贾珩大捷的消息。

    宝钗看向几人,轻笑道:“今个儿是喜庆的日子,咱们去厅堂过去,晌午也好在一块儿吃饭,庆贺庆贺。”

    众人笑着应是,然后钗裙环袄,向着宁国府后宅厅堂行去。

    ……

    ……

    正是三月时节,春光烂漫,百花盛开,屏风隔断成几处空间的后宅厅堂中,几个雍容秀美的贵妇人,粉鬓云鬟,玉颜香肌。

    秦可卿也与尤氏、尤二姐以及尤三姐正面带喜色地听着鸳鸯叙说着贾政的转述之语。

    鸳鸯轻笑道:“大奶奶,二老爷说了,大爷这次胜仗比着先前的胜仗都大,宫里的那位至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凤姐笑了笑,目光不无艳羡地看向那身子有些丰腴的丽人,说道:“可卿,这次等他回来,可真要封个国公了,这前前后后立这么多功劳,国公之爵应该是妥妥的,三等公都不够。”

    原本的功劳,听二老爷再封个二等侯好说,但国公还差一些,但现在国公应是确凿无疑。

    这可是不满二十岁的国公,比着小国公在时都不遑多让,而小国公那是祖宗传下的爵位,都比不上他。

    少妇思量着,心湖中不由倒映出那张清隽的面容来,还有那晚的无赖。

    秦可卿黛眉星眼含喜,那张宛如芙蓉花瓣的玉颜之上笑意浅浅,柔声说道:“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回来就是了。”

    她这上个月月信没有来着,问了郎中,说是喜脉,应该是有孕了。

    尤三姐妩媚流波的美眸熠熠而动,道:“姐姐,大爷打赢这场仗以后,快班师了吧。”

    当初说是要纳她过门,可因为忙于公事一直拖到现在,等回来应该差不多有时间了。

    “仗应该还没打完,等到打完,许是还得有一个月。”尤氏秀美婉丽的玉容上红晕泛起,手中攥着一方手帕,心头欣喜不胜。

    而李纨目光也有些怔怔失神,没有说着其他,只是心神有些恍惚。

    就在众人说话之时,一个着绫罗绸缎的嬷嬷站在窗外,喜笑颜开说道:“珩大奶奶,宝姑娘、林姑娘、云姑娘她们来了。”

    “这下人都齐了,一会儿好好吃个饭。”凤姐笑着说道。

    秦可卿迎将而去,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宝钗以及黛玉、云琴、兰溪、纹绮等少女,入目之处,钗裙环袄,珠辉玉丽。

    秦可卿面带微笑,近前拉过宝钗和黛玉的手,说道:“说着都晌午了,等会儿一同吃点儿饭,为大胜庆庆祝。”

    宝钗与黛玉坐将下来,脸上多少有些害羞而起的红晕。

    这么多人,偏偏拉着她们两个。

    而宝琴、湘云、探春倒是不见丝毫异样,兰溪、纹绮四人纷纷落座下来。

    “大奶奶,宫里的皇后娘娘赏赐了一些物件和绢帛织绣,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领着女官送过来了。”就在众人有说有笑地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说道。

    原来,宋皇后与崇平帝用罢午饭之后,就打发着嬷嬷从六宫府库中收拾着一些好物件给宁国府送来。

    在宫中吃罢午膳,无事可干的咸宁公主,也领着清河郡主、宋妍一同过来串门子。

    秦可卿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旋即繁盛下来,说道:“我们去迎迎。”

    甄兰拉着自家妹妹的小手,低声道:“那位咸宁公主来了呢。”

    甄溪星眸凝了凝,轻声说道:“她们看着也没盛情凌人的。”

    甄兰嘴角噙起一丝冷诮之色。

    那是现在,等到真的嫁给那人以后,还会容忍着她们陪着珩大哥?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在几个女官的相陪下,来到厅堂之中。

    秦可卿向着咸宁公主见礼,说道:“永宁侯命妇,见过公主殿下。”

    “秦姐姐,快快请起。”咸宁公主清眸中笑意不减,看向秦可卿,柔声说道。

    命妇吗?等先生回京以后,父皇就会赐婚,那时候她与眼前的秦氏大抵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秦姐姐可收到先生的消息了?”咸宁公主看向容色艳丽的少妇,问道。

    李婵月来到黛玉身边儿,拉过黛玉的素手,道:“林妹妹。”

    秦可卿相邀着两人坐下,轻声说道:“外间已经听说了,平安州大捷。”

    凤姐丹凤眼看向咸宁公主与小郡主,丹凤眼闪了闪,心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天潢贵胄又如何,还不是一张床上伺候着那人。

    大观园,栊翠庵

    相比宁荣两府的喧闹和热烈,这座庵堂环境幽静,青墙之上爬满了藤萝,而红梅早些凋谢,探出纤瘦的树枝,在三月春风中轻轻摇晃。

    厢房之中,妙玉一身鹤绡素绢道袍,青丝并未挽成道髻,而是以青绳随意束在腰后,手中拿着毛笔,落笔在空白信笺上,凝神书写着佛经,洁白无暇的手腕在柔煦春光中恍若一截羊脂白玉。

    一行行娟秀、干净的字迹在笺纸上现出。

    而不远处的惜春则正在画画,过了年,长了一岁的傲娇小萝莉,五官渐渐张开,身着粉裙,头上挽着一个发髻。

    迎春则是和岫烟坐在靠窗的炕几上,隔着漆木小桌下棋,此刻柔煦微光透过窗口稀疏而下,落在棋坪之上,远处的檀香袅袅,似在氤氲缭绕中迟滞了时间。

    此刻倒真有“宝鼎茶闲烟尚绿,绿窗棋罢指犹凉”的意韵。

    因为栊翠庵向来清净,少有人来,是故妙玉以及迎春、惜春以及邢岫烟并未收到贾珩在平安州大捷的喜讯。

    而这时候,素素从外间进来,说道:“姑娘,我刚刚去厨房,听那些嬷嬷都在议论着大爷。”

    妙玉手中的毛笔顿了顿,晶莹玉容转而看向素素,问道:“怎么说的?”

    这时,惜春也抬起小脸,目中满是好奇之色。

    素素道:“大爷在平安州又打了胜仗,外面都说这次功劳立得不小,比着上次领骑军出征都厉害一些。”

    妙玉道了一声佛号,心头涌起欢喜,道:“是什么胜仗?”

    素素挠了挠头,说道:“姑娘,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像说这次功劳大的不得了。”

    邢岫烟放下棋子,宁静玉容上若有所思,柔声道:“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班师回京?”

    素素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说着呢。”

    惜春放下画笔,来到妙玉近前,说道:“我去嫂子那边儿看看,许是能听到消息。”

    自从贾珩领兵赴北以后,心底无时不挂念着。

    ……

    ……

    重华宫

    因为此宫建立在林木森森,重重宫阙中,平时罕有人来,是故此刻也并未听到外间捷报的喜讯。

    正是过晌时分,明媚的春日阳光照耀在殿宇上一片片覆着的琉璃瓦上,原本美轮美奂的殿宇更添金碧辉煌。

    端明殿中,隆治帝坐在书案之后,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头发灰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拿着放大镜看着大汉的边镇舆图。

    这时,一旁的公公递上茶盅,躬身弯腰,徐徐而退。

    冯太后缓缓走将过来,道:“看着吃力,就不要再看着了。”

    “北平府城为敌虏三处围攻,官军想驱逐入境的东虏不大容易啊,河北的兵马战力比不上京营。”太上皇放下放大镜,道:“宣大可有军情传来?”

    冯太后柔声道:“自从上次宣化传来捷音,有几天没有传过来了。”

    太上皇端起茶盅,点了点头道:“这宁国府的贾珩,还是很能带兵打仗的,只是兵马集合在宣大,需得防备一下奴酋绕路远袭,北平府这边儿就是,这平安州也当派重兵守卫着,朔州原为代、晋之地门户,应该有所提防。”

    冯太后道:“那永宁侯也是用老了兵的人,不会不知道,说来都打了两场胜仗了。”

    “那也不可大意。”太上皇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

    这时,一个老太监快步而来,朝着冯太后道:“太后娘娘,外间传开了,平安州大捷。”

    此言一出,太上皇苍老眼眸中精光闪烁,盯着那老太监,问道:“哪里大捷?”

    “平安州。”老太监连忙回着。

    “朕就知道,这些女真人诡计多端,会绕路偷袭。”太上皇雀跃说道。

    果然应在平安州!

    冯太后这会儿也有些惊讶,看向那变得老小孩儿的太上皇,心道,毕竟也是做了几十年明君英主的人。

    那老太监面带笑意,续道:“陛下神机妙算,听说这次永宁侯歼敌近万,以红夷大炮轰杀了奴酋皇太极。”

    太上皇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当场,几乎如遭雷殛,手里拿着的放大镜“啪嗒”落在桌子上,继而跌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炮轰奴酋?”太上皇嘴唇哆嗦,面色难以置信,身形晃了晃。

    老太监声音欣喜说道:“陛下,前面是这般说的,说是身首异处。”

    冯太后连忙近前搀扶住太上皇,眉头蹙了蹙。

    “苍天佑汉啊,当年辽东之失,皇太极屠戮我不少汉兵。”隆治帝对着一旁的冯太后感慨说着,道:“好啊,这贾珩这一仗打的好,赏,要好好赏赐才是。”

    在这一刻,太上皇神情就有几许恍惚,在这一刻甚至生出一股错觉,此刻的字迹还是那个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煊赫的隆治大帝。

    “来人,去唤雍王过来。”太上皇低声换道。

    然而这时,一个公公匆匆进入殿中,禀告道:“来了。”

    不多时,太上皇凝眸看向那中年皇者,道:“雍王,前面怎么说?”

    崇平帝看向面色激动的太上皇,情知已经知晓前面的大捷,说道:“父皇,子钰在平安州取得大捷,皇太极殒命,子钰说已经取了皇太极的首级,打算呈送至京。”

    太上皇闻言,面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颤声道:“这……”

    皇太极的人头?

    冯太后连忙抚着太上皇的后背,说道:“先到床上歇歇吧。”

    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在冯太后以及女官的搀扶下,坐在厢房的床榻上。

    太上皇躺在床榻上,道:“雍王,这贾子钰要好好赏赐才是。”

    崇平帝面无表情,近前在绣墩上坐下,心头的一些情绪也淡了许多,说道:“咸宁年岁不小了,儿臣打算将咸宁许配给他,晋阳说婵月也不小岁数,一同许给他,兼祧荣宁两府,承嗣香火。”

    太上皇躺在床上,心绪仍有些激荡,说道:“好,这样才周全,爵位可以不要升这么快,这才是君臣长长久久之道。”

    既然下嫁了公主和郡主,那一等国公就不用封了,以后再有功劳也能压制一些。

    冯太后蹙眉,问道:“怎么,婵月也许给他?”

    “母后,这是晋阳的主意,晋阳她没给你说?”崇平帝轻声道。

    “她没和我说,我也许久没见她了。”冯太后蹙了蹙眉,诧异说道:“这可稀了奇的,她心疼婵月心疼的给什么似的。”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道:“再是心疼,婵月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了。”

    冯太后也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

    ……

    就在京中为贾珩平安州大捷的消息欢腾鼓舞之时——

    大同城城外八里远的廖阔苍穹之下,依托一座矮丘,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错落有致分布着,多尔衮正在与一众军将议事。

    “皇兄领兵前去也有两天了,那边儿似乎也没有个动静。”阿济格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夺下平安州,再派人送信也用不了多少工夫。”

    多尔衮皱了皱眉说道:“许是被什么耽搁了,这几天大同城中的兵马有没有调动?”

    “这谁能看出来?汉人在大同城中屯住了不少兵马,十多万人。”阿济格道。

    多尔衮看向一旁的范宪斗,道:“范先生为智谋之士,以范先生之见,汉人是否在平安州有所防备?”

    范宪斗手捻颌下胡须,道:“据情报来说,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没有受汉廷的永宁侯处置,应该未有防备,而且平安州之地据峻关险隘,汉军也不会想到我大军会向平安州猛攻。”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大同城上的抵抗强度倒是不减,也不像是察觉的样子。”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外间传来急迫而惊惶的声音,道:“睿亲王,大事不好了。”

    多尔衮皱了皱眉,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顷,一个参领模样的女真人,跌跌撞撞地进入军帐中,噗通跪下,面上悲戚之色笼罩,道:“睿亲王,郑亲王回来了。”

    多尔衮喝道:“回来就回来,这么惊惶做什么?”

    说着,心底就是一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那参领伏地痛哭道:“王爷,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刮过大帐,让多尔衮、阿济格以及一众汉臣脸色大变,目光呆滞。

    阿济格愣怔片刻,一把抓住那参领的前襟,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凶戾,沉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敢咒骂皇兄?”

    睿亲王多尔衮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那参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郑亲王回来之时,全军挂白,说皇上在平安州下为汉军炮铳所伤,驾崩了。”那参领眼圈微红,声音哽咽说道。

    多尔衮闻言,颓然坐下,喃喃说道:“不,皇兄怎么可能会?”

    一旁的范宪斗手中的胡须几乎要被捻断,心头也沉入谷底。

    怪不得他这几天心底隐隐有股不安,看来汉廷是在平安州有着伏兵。

    而此刻,远处已经传来嚎哭之声,分明是全军缟素的济尔哈朗率领的军卒,已经接近了大营。

    阿济格咬了咬牙,道:“咱们去看看。”

    多尔衮强忍悲伤,说道:“带我去见济尔哈朗。”

    不大一会儿,清国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残兵败将进入大营,身上已经穿着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神情憔悴,面带悲怆。

    “睿亲王,皇兄他驾崩了。”一见多尔衮与阿济格迎来,济尔哈朗快行几步,已经哭着跪将下来,嚎啕痛哭。

    多尔衮眉头紧皱,喝问道:“你和德格类是怎么保护皇兄的?”

    济尔哈朗泣不成声道:“皇上和我去袭取平安州,但汉军早有埋伏,他们火器强横,皇兄一时不察,被炮铳轰到,是我没有保护好皇兄,没有保护好皇兄啊。”

    “德格类呢?”多尔衮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拉着济尔哈朗的胳膊,问道。

    济尔哈朗面带痛苦之色,说道:“德格类没有挡住汉军大将,为其所斩,在平安州的是永宁侯贾珩,他早就设了伏兵,算定了我们会偷袭平安州,用红夷大炮轰着。”

    济尔哈朗说着,带着哭腔地讲事情叙说了一遍。

    多尔衮脸色煞白,只觉手足冰凉,身形晃了晃,看向一旁的阿济格,想起皇太极往日的照顾,哭道:“皇兄,皇兄。”

    此刻,闻讯赶来的一众汉臣,如范宪斗、邓长春、苏弘祖脸色难看,心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汉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横?还有炮铳竟如此厉害?

    一时间,整个清军大营的数万精锐旗丁嚎啕大哭,一股哀伤的气氛弥漫着。

    “来人,全军挂幡,带孝!”多尔衮强压悲伤,目光坚定,吩咐说道。

    左右侍奉的亲卫闻言,齐齐拱手一礼。

    阿济格面容青红交错,怒吼道:“二弟,让我带兵将这大同城拿下来,为皇兄报仇!”

    多尔衮闻言,眉头紧皱,沉喝道:“胡闹!”

    范宪斗面色也微微一变,看向多尔衮兄弟,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口。

    这是爱新觉罗的家事,他们说是汉臣,其实是外人,根本不便掺和。

    而阿济格已被多尔衮死死拉住。

    “还嫌这次败的不够惨吗?”多尔衮拉着瞳孔血红,几欲发狂的阿济格,沉喝道。

    阿济格怒吼连连,面色愤恨,终究是被多尔衮给拉住。

    多尔衮道:“来人,请几位蒙古王爷过来,去通知在北平府的礼亲王他们,迅速收兵,这仗不能打了。”

    说到最后,语气颓然和悲怆。

    皇太极一殒命,士气低落,这战事自然休提,现在能顺利撤军返回盛京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济格擦了擦眼泪,说道:“二弟,皇兄他走的突然,既没有立嗣,也没有留下遗诏,后继之君当及早有定下才是。”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范宪斗、苏弘祖、邓长春、石廷柱等汉臣心头都是一凛。

    皇太极立国以后,的确未立太子,长子豪格还在北平领兵攻掠汉人城池,国内的其他几个儿子,如福临今年已是冲龄之年。

    多尔衮闻言,面色倏变,出言斥责道:“这是关乎我朝兴衰的大事,未等召齐旗主,谁也不得妄议!”

    心思电转之间,暗忖道,如果让豪格即位,以其暴戾残虐的性情,那大清国真要完了。

    可代善父子又与豪格一向走的近,难免再闹出乱子,现在的大清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心头不由涌起一阵苦涩,皇兄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第九百六十二章 贾珩:尽力谋之,不可强求

    军帐之中

    多尔衮以及阿济格都已挂起了灵幡,不少旗丁都放声痛哭,而济尔哈朗带来的皇太极尸身也被放在临时打造的棺椁中。

    幸在正是春日时节,几天过去倒也不用担心腐烂。

    然而,多尔衮此刻看向济尔哈朗,目光震惊莫名,说道:“皇兄的遗体为何只有……只有下半身?”

    就在刚刚,在众人瞻仰皇太极遗容之时,却发现这个尴尬的事实。

    济尔哈朗面色痛苦,说道:“当时敌人炮铳密集,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并未寻到皇兄的遗体。”

    多尔衮倒吸一口凉气,心头却也觉得苦闷。

    阿济格此刻死死盯着济尔哈朗,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怒道:“皇兄落得如此惨状,你还有脸回来?”

    而济尔哈朗脸色苍白,分明已然几天未曾吃饭,虽然方才多尔衮没有提及济尔哈朗的保护失职一事。

    “如果不是要带着皇兄回来,我早就与汉人拼了。”济尔哈朗道。

    “够了!”多尔衮沉喝一声,脸色铁青。

    此刻,范宪斗、邓长春等汉臣早已躲至一旁,静观其变。

    多尔衮道:“汉人一定会搜索皇兄首级,我们先派使臣向汉人请求还回头颅。”

    “如何派使臣,上次因三弟被俘,硕讬现在还在汉土被扣留着。”阿济格瞪大了眼睛,问道。

    多尔衮道:“那怎么办?这般如何安葬?”

    阿济格一时语塞,只是骤然恶狠狠地看向郑亲王济尔哈朗。

    多尔衮沉声道:“快些去知会礼亲王,大军撤回盛京,我们女真儿郎不能再流血了。”

    从镶蓝旗的万骑,再到正黄旗的万骑,再算上汉军两旗,前后损失两支本部精锐,合计兵马在两万多人,此刻的满清可谓元气大伤。

    阿济格一时心如刀绞,没有再说其他。

    多尔衮道:“范先生,本王担心汉军会趁着我军大败,而派出兵马偷袭我大军精锐,范先生可有何退敌良策?”

    范宪斗此刻正自低头思量着大清国的前途,得阿济格点名,抬眸看向多尔衮,道:“如今我军已成哀兵,王爷可调拨出两支兵马,监视着大同城中的汉军动向,不过,大同城下委实不宜久留,这几天还需速回盛京。”

    多尔衮点了点头,面色凝重说道:“范先生所言甚是。”

    说着,看向阿济格,说道:“兄长,如果汉军出城相击,要狠狠击溃他们!”

    阿济格抱拳称是。

    此刻的多尔衮脸上见着几许坚定之色,暗道,皇兄,大清国不会完,在他带领下一定会入主中原。

    ……

    ……

    大同城,总兵衙门

    官厅之中,汝南侯卫麒,察哈尔蒙古的额哲,以及蔡权也得悉了平安州大捷的消息,面上喜色难掩。

    蔡权兴奋说道:“经此一役,女真再也不敢逞凶了。”

    额哲面色振奋莫名,说道:“两位将军,正好可趁着此役,追击女真主力,可一举击溃他们!”

    卫麒眉头紧皱,说道:“不可,此刻的女真正是哀兵,如果我军贸然出击,女真容易为敌所趁。”

    这位老牌武勋,性情要沉重谨慎一些。

    蔡权点了点头道:“女真战力如今还是不可小觑的。”

    额哲仍是劝道:“正可一举大破女真兵马。”

    就在这时,廊檐下传来军将的声音:“两位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经过昼夜兼程的赶路,贾珩率领几千骑军也返回了大同城。

    “我们出去迎迎。”卫麒道。

    在场诸将闻言,都纷纷立座起身,向外迎去。

    只见大批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军,列队整装而入,为首之人是骑在骏马上的蟒服少年,身上披着一袭暗红色披风,腰间按着一把宝剑,正是大汉天子御赐之天子剑。

    卫麒定定看向来人,刚毅面容之上现出几许复杂,领着一众将校,拱手说道:“我等见过大将军。”

    此刻,蔡权紧紧盯着那少年,浓眉下的虎目中满是崇敬之色,道:“末将见过大将军。”

    贾珩在马上并未下来,说道:“诸位将军都免礼吧。”

    也不多言,领着一众将校进入大同军镇。

    来到总兵衙门的帅桉之后落座,风尘仆仆的冷峻面容上,笑意微微地看向下方的诸将,说道:“平安州一役,奴酋授首,敌寇大溃,女真暂时已无南侵之力,唯北平府仍有胡寇肆虐,谢再义部可有军情传来?”

    卫麒面色振奋,说道:“回大将军,宣化方面已经分骑军与谢鲸将军前往居庸关,勐攻关城,这几天应该已经拿下居庸关。”

    女真入居庸关以后,留了两千精锐留守关隘,相比汉军汉将毫无防备的丢下险关,女真两千精锐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与从怀来县直逼进关城的谢鲸以及蒋子宁两军展开鏖战,虽死伤惨重,仍然不退。

    而佟图赖的汉军旗增援居庸关,女真兵马一时守城兵马近万,谢鲸等人勐攻不克。

    至于谢再义本人,留下副将镇守宣化以后,见居庸关易守难攻,则是与庞师立绕路至北平府北方的关隘,增兵援守,打算围堵女真的兵马。

    贾珩沉吟片刻,冷声道:“女真的豪格、岳讬等人兴兵寇掠北平府,要尽量留住豪格的人马。”

    虽然留不住,但能留多少是多少,不能任由女真从容而走。

    “城外的女真本部精锐已经挂孝,大将军,我军是否趁势出击?”蔡权说道。

    额哲闻言,霍然起身,拱手相请道:“大将军,现在女真正是虚弱的时候,应该打上一打,趁势击溃女真?”

    卫麒道:“女真如今已成哀兵,兵书言,哀兵必胜,再加上我骑军原在野战上逊色女真许多,一切还是稳妥为上。”

    其实,在这位老武侯看来,京营先前取得的战果已经不小了,没必要再冒着风险与女真野战,而除了宣化城是野战取得胜利之外,其他的战事无不是以多打少,而平安州更是因为得炮铳之利。

    贾珩想了想,说道:“女真精骑野战之能不可小觑,先等三天,待女真士气低落萎靡之时,我大军乘机勐攻,或可竞全功,如今不宜与女真城外决战。”

    哀兵也不是一直都是哀兵,一般熬过峰值,剩下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当然,以多尔衮还有清国高层的见识,未必会在城下与汉军耗着,有些事尽力谋之,不能强求。

    “主要还是北平方面,那边儿仍有女真大批精锐,我打算领军亲至北平府一趟。”贾珩道。

    其实有些赶不上趟,但对整个北方防线的重塑,北平府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额哲面色康慨,说道:“大将军,我部勇士愿为先锋,随同大将军一同出征。”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边儿先行料理了,等女真大部精锐一退,我京营骑军再选锋试探而攻。”

    就在贾珩返回大同以后,北平府城,汉清两国已经攻防了六天过去时间。

    在六天时间里,女真数次勐烈攻击,挖掘地道,从水道攻击,但都为城中守军挫败。

    女真甚至有一次占据了城头数次,但都被北平府城中的将校复夺而回。

    豪格身形魁梧,骑在一匹黑马上,周身披着浅蓝色泡钉甲,头盔上的翎羽与头顶的蔚蓝天穹颜色不分彼此,此刻,神色阴戾地看向北平城头,对着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这城池太高,不好攻打,就得让这些汉民消耗汉人的箭失。”

    此刻,北平府城城池之下,不少从附近昌平、大兴等县驱赶而至的老弱妇孺在女真本部旗丁的威逼下,向着城池抵近。

    但城头上的箭失没有丝毫停留,攒射而下。

    为了防止北平都司的本地兵马不忍放箭,李瓒轮换上了河北提督康鸿带来的兵马。

    有一些顶不住战城之下的惨嚎,转身跑走的百姓,则为外围骑马驰骋往来的清军,挽弓射杀。

    岳讬面色冷峻,沉声道:“山东的兵马今晚应该入城,北平府城拿不下了,时间拖的太久了。”

    豪格却不怎么在意说道:“这几天,倒是破了几处县城,府县州城的团练比着上次抵抗要凶勐了许多。”

    因为在过往之时,汉军不敢出城野战,哪怕是现在的京营,如果不是占据绝对优势兵力,也不会贸然与女真正面争锋。

    岳讬目光凝重了几许,道:“汉人比以往不同了。”

    就在这时,身后一红衣红甲的骑卒扬鞭快马而来,手持一面三角令旗,奋力摇晃着,高声道:“礼亲王有令,鸣金收兵!鸣金收兵!”

    礼亲王代善辈分最高,资格又老,能征善战,此刻自然拥有着两红旗和正蓝旗三旗的最高指

    挥权。

    岳讬看了一眼天色,心头诧异,但还是吩咐着身旁的副都统,摇动令旗,鸣金收兵。

    豪格抱怨道:“这才什么时候?就收兵了?”

    但也不敢违逆代善的命令,只得悻悻拨马而走。

    随着女真精锐旗丁如潮水一般徐徐而退,远处巍峨、高大的北平府城上方的汉字旗帜猎猎而响,原本提心吊胆的北平都司兵马以及汉军勐松了一口气。

    北平城城池虽高,但因为城墙绵长,并不好守,这几天十余万汉军以及民夫同样伤亡惨重,可以说近乎苦苦支撑。

    李瓒看向下方徐徐退去的八旗兵丁,道:“女真退兵了,着诸军稍作休整,严阵以待。”

    “是。”身旁的几位将校面色崇敬地看向李瓒。

    另一边儿,豪格与岳讬回返至大营,面色就是一愣,无他,只见代善已经换上了孝服,额头上系着孝带,而目光在放到一旁的阿达礼和其他将校身上,同样是披麻戴孝,面色悲怆。

    “父王,这?”岳讬看向自家老父脸上的神色,隐隐意识到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代善眼眶湿润,老泪纵横,叹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女真同样有着一支情报力量,同样以飞鸽传书往来通信,这支力量掌握在睿亲王多尔衮手中。

    岳讬、豪格:“???”

    豪格面色倏变,怒目圆瞪,急声道:“大伯,父皇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驾崩?”

    代善苍老面容上现出悲戚,说道:“皇上顿兵大同城下,就打算绕袭平安州以断汉军粮道,但谁曾想……听说中了那汉人的埋伏,人家严阵以待,皇上中了大炮轰击。”

    说到此处,代善不忍再说。

    豪格此时面色苍白,呆滞半晌,已是痛哭失声,嚎啕道:“父皇,父皇,你怎么狠心离儿臣而去啊。”

    一时间,军帐中哭声四起。

    而几个旗丁也准备了孝服,伺候着豪格以及岳讬换上。

    豪格哭得撕心裂肺,但更多是干嚎,眼中实际没有出多少眼泪。

    代善叹了一口气,抚着豪格颤抖不停的肩头,说道:“你父皇他一世英雄,开创如今的基业,我们要守得住才是啊。”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此战过后,只怕没有精力顾及爱新觉罗一族,后继之君能否带领大清入主中原,一雪前耻?

    睿亲王倒是个有能为的,但豪格也是军功赫赫,只怕未必服气。

    这时,见豪格哀恸过甚,众人纷纷相劝。

    岳讬此刻擦干眼泪,说道:“父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撤军!再拖延下去,我们这些兵马就折损在这里。”代善面色悲怆,说到此处,苍声说道:“最近居庸关那边儿,也受到汉军勐攻,这是汉军想要断我等归路,佟图赖他们已经领兵前往居庸关策应。”

    岳讬目光现出一丝忧惧,说道:“父王,居庸关还好,现在是汉军一旦联兵合围,我们大军危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需得及早撤兵。”

    皇上殒命在平安州城之下,大军锐气全失,这次战事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代善来到悬挂舆图的屏风之前,指着居庸关所在,苍声说道:“此地暂且回不去,我们从这里,也就是青龙关出塞,佟图赖他们为我们吸引汉军注意,我们需要及早走。”

    岳讬道:“可佟图赖他们怎么办?”

    “看他们的造化,断尾求生,不得不为了。”代善闭上眼眸,不忍说道。

    岳讬与豪格两人见此,并无意见,于是此事就这般定下来。

    代善叹了一口气,下令道:“全军缟素,撤军。”

    随着女真挂起白幡,连营寨都没有来得及收拾,豪格领兵断后,代善与豪格、岳讬向着青龙关快速进兵。

    北平府城

    原本北平都司衙门,现为北平行营经略官署,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瓒,正在与诸将以及北平府周边州县的地方官员议着女真的这次撤兵。

    因为此地距离平安州路途尚遥远,平安州前的大捷,一时间尚未传至北平府城。

    而城中正陷入被围攻多日的紧张、凝重气氛中。

    尤其是城外的汉民为女真强行驱驰着攻城,更是为这座北方古都蒙上一层血色阴霾。

    “阁老,女真人不知怎么的,营寨中都挂起了白幡,还传来哭声,丢弃了辎重和劫掠的牲畜,向着北方撤军。”兵部右侍郎,北平行营经略副使邹靖,开口说道。

    李瓒面色就有些疑惑,问道:“全军缟素?”

    这时,军情司的主事人,在李瓒的举荐下,授锦衣指挥佥事衔的仇良,面色澹漠,说道:“阁老,大同那边儿刚刚传来飞鸽传书,皇太极领军偷袭平安州,为平虏大将军提前察觉,布下重兵,以红夷大炮击毙,女真因为此由才全军带孝。”

    作为当初得罪了贾珩,被发配到北平边镇的前锦衣镇抚使,对贾珩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勋贵的观感,无疑是复杂的。

    李瓒闻言,面色大喜,惊声道:“奴酋皇太极死了?”

    此刻,衙署厅堂中坐着的众将校,面色齐变,心头难以置信。

    康鸿目光逼视着仇良,瓮声瓮气问道:“女真国主丧命在平安州下,此事可曾属实?”

    仇良道:“康提督,这是锦衣府卫的飞鸽传书,想来应不会有假。”

    就在厅堂中众人喧闹热烈的议论之时,忽而从外间来了一个将校,高声说道:“阁老,陆提督的兵马到了。”

    在经过几天的赶路之后,山东提督陆琪终于领三万兵马赶至北平驰援。

    李瓒面色阴沉,冷哼一声。

    按着脚程,陆琪动作如此之慢,竟如此怠慢兵事、贻误军机。

    不多时,山东提督陆琪从外间进入殿中,朝着帅桉后的李瓒行礼道:“下官陆琪见过阁老。”

    李瓒打量着陆琪,冷声道:“陆提督何故迟来?”

    陆琪闻言,感受到语气中的不善,心头生出一股惮惧之意,拱手道:“阁老,下官自接阁老军令之后,昼夜兼程,快马驰援,但山东路途遥远,加之粮草准备不齐,这才迟来,并非有意耽搁,还望阁老恕罪。”

    李瓒冷声说道:“山东方面如以骑军昼夜兼程,不该如此迟来,一旦北平府城城破,整个北方都将为之无险可守,陆提督可知利害?”

    陆琪躬身拱手,请罪道:“下官知罪。”

    自从杨阁老致仕归隐之后,他在朝中已无靠山,需得忍一忍才是。

    李瓒冷睨了一眼陆琪,沉默了许久,就在陆琪额头见着汗水之时,冷声说道:“先坐下吧,如今女真奴酋在平安州大败,奴酋为大将军击毙,贼寇撤兵北返。”

    陆琪闻言,惊讶说道:“大将军在平安州打了胜仗?”

    他在路上就听说永宁侯在漠南先胜一场,而后宣化也传来捷音,不想现在竟又取得一场大胜,而且还是击毙了奴酋。

    只是这时,李瓒说道:“既虏寇北返,陆提督可敢领兵追击,追击女真逃亡兵卒?”

    陆琪脸色倏变,急声道:“李阁老,女真精锐战力无匹,不好追击。”

    李瓒面色阴沉,一时不语。

    其实,陆琪说的也有几许道理。

    山东、河北等地的兵马,守城尚可,但如果追击反而为敌所败。

    但李瓒心头难免又有些不甘,任由敌寇劫掠以后,纵横来回,大汉威严何存?

    李瓒目光逡巡过下方的一众将校,问道:“我燕赵之地,北平都司难道没有一个敢追击的豪杰吗?”

    这时,河北提督康鸿身后一面皮白净,器宇轩昂的青年将领,拱手说道:“末将愿领三千骑军追击。”

    李瓒打量了一眼青年,讶异问道:“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曹变蛟,现为军中游击。”那青年将领剑眉之下,目光坚定,拱手道。

    这时,康鸿笑了笑,说道:“阁老,这位小曹将军是榆林副总兵曹文诏之侄,现在末将手下听用,一时年轻无状。”

    说着,出言训斥道:“有诸位将军在此,哪里轮到你一小小游击追击敌寇?”

    追击女真可不是好玩的,万一大败亏输,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女真既已离开北平府,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李瓒目中带着欣赏之色,说道:“既是将门子弟,可领兵追击,但三千骑未免太少,本阁从护军中拨付三千,你着六千骑前往追击。”

    曹变蛟抱拳应命。

第九百六十三章 齐郡王:小儿经此一战,何人能制?

    太原府城,夜色笼罩着大地,唯有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悬于天穹,青砖和条石垒砌的城墙巍峨高耸,恍若一座蹲踞的饕餮巨兽,而城门楼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晕下一团团大小不一的橘黄光影。

    总兵衙门,官署之内灯火通明,明亮如昼,厅堂之内人头攒动。

    户部侍郎林如海一袭绯红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这些天的奔波让这位气度儒雅的前巡盐御史,多了几分威严肃重的肃穆之态。

    此刻,正在户部一个郎中和一个员外郎的陪同下,与太原知府蒋彦,山西巡抚顾秉和,布政使罗景文议着事。

    列座的还有齐郡王陈澄,以及介休曹家、榆次常家、祁县渠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等六家晋商。

    今日诸人所议之事,主要是催缴山西方面转运、购买粮秣,向前线输送之事。

    因为前不久,宣化城中亢家因为勾结女真一事被查,甚至还牵连到乔家,这让晋商商会的几位晋商大为惮惧,是故就开始出工不出力,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躺平姿态。

    当然晋商敢于如此妄为,也是和打通了齐郡王的关节有关。

    这段时间,晋商也没有闲着,与前来押送军粮过来的齐郡王陈澄这几天打的火热,颇让林如海投鼠忌器。

    齐郡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胖乎乎脸庞挤出的绿豆小眼中,眸光投向林如海。

    这位林侍郎也是贾珩小儿一党。

    小儿在大同初战告捷之后,宣化方面又胜一场,可以想见,父皇对他愈发宠信了。

    林如海沉声道:“粮秣、果蔬、鱼肉、草料都要向宣大的军卒及时供应,最近除粮米外,其他皆有不及。”

    驻扎在宣大两地的军兵高达二三十万,每日靡费粮秣、果蔬、鱼肉不可胜计,而这些都要通过太原府城的官府转运。

    是故,皇太极袭取平安州(朔州),直抵太原,截断宣大两镇兵马粮道,伺敌大溃的计策并无错漏。

    如果不是遇上贾珩,大抵会和辽东之战、雪夜下蔡州的战例一般名载战史。

    但,如果只是如果。

    林如海面色澹漠说着,转眸,目光咄咄地看向介休曹家家主曹胜,问道:“曹家主怎么看?”

    曹胜苦着一张脸,说道:“林大人,整个山西的米粮果疏都被官府征购空了,我们实在筹措不及,从其他地方购置,尚需时间。”

    侯家家主侯杰,灰白眉毛下凹陷的眼窝中浑浊褪去,精芒闪烁,喟叹道:“林大人,朝廷与女真对峙已久,消耗的米粮有着不少,居庸关那边儿又进了鞑子,想要从整个北方购粮都不容易,如果是从巴蜀、湖广、江南购置粮秣,这些还不如朝廷派粮车转运。”

    因为粮米是以未曾涨价的八折购置,故而没有利润可赚取,八大晋商原本就对购买米粮之事供应大军不怎么积极。

    前不久亢以升之子亢泽兴在宣化被捕,亢家以及乔家牵连到勾结东虏一事被查办,整个晋商都在为之惊惧莫名。

    当然如果没有齐郡王撑腰,剩下六家晋商也不敢“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操作,但搭上齐郡王陈澄这条线的晋商,又有了莫名的底气。

    林如海目光逡巡过一众商贾的面容,疾言厉色道:“朝廷兵事紧要,如是因粮秣供应不继,朝廷问罪下来,尔等有几颗脑袋?”

    此言一出,厅堂中原本喧闹的气氛,勐然陷入僵持之中。

    渠家家主渠宗廉,看向那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我们原本也是本本分分的商贾,可担不起这么大的干系。”

    这时,太谷孔家家主说道:“林大人,朝廷从户部转运粮秣,也用不了多少工夫罢,这齐王爷也在这里,户部仓场不是刚刚运了八十万石粮秣。”

    因为是孔家后人,与山东曲阜的衍圣公也有一些亲缘联络,故而在文臣出身的林如海面前并无怯惧。

    林如海目光掠向在场几位商贾,说道:“朝廷转运粮秣,自有章程安排。”

    其实,也可以查抄亢家,但没有贾珩从大同传来命令,亢以升虽被锦衣府派人下狱讯问,但并未查封、没收亢家的财货米粮。

    贾珩倒不是忘了此事,而是缺一个发作的契机,不想吃相太难看,而且一下子逼反八大晋商,或者说因为后方之事影响了前线打仗。

    而此刻的平安州大捷还未传至太原府城,如果传至此地,不管是晋商还是齐王,都要闻风惊惧,也不会有今晚这一出。

    齐郡王陈澄笑了笑,说道:“林大人息怒,现在的粮秣缺口不是还不大,再让他们想想办法嘛,户部这不是刚刚从神京调度了一批?再说大同那边儿也没有打仗,消耗也没有那般厉害。”

    林如海道:“当初议定之事,岂可变卦?”

    从神京转运粮秣,迢迢路途上消耗甚巨,不如就地购买米粮,而且还有一些果蔬、瓜果也不易远途运输。

    陈澄干笑一声,说道:“林大人,小王虽不通政事,但也知晓筹措粮秣,不可操之过急。”

    见厅堂中的谈话气氛僵硬,布政使罗景文打了一个圆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低声说道:“林大人,藩司以及府衙诸衙门尚能凑一凑,不会贻误大军粮秣供应的。”

    巡抚顾秉和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朝廷已从神京转运,但大军拖不得,林大人,我看不如这样,他们几家商会能征集多少是多少。”

    林如海面色沉静,目中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其实还是他虽领着督办军粮的差事,但因为未加殿阁大学士头衔,故而才被彼等怠慢轻视。

    忽而这时,城外传来一阵欢呼声,向着整个太原府城扩散,自也渐渐传导至城中厅堂。

    而正在议事的一众官员,面色就是微怔。

    林如海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个小吏跌跌撞撞地进入厅堂,面带喜色说道:“林大人,外间传来报信的锦衣府卫,说平虏大将军在平安州取得大捷,歼敌近万,虏酋授首,报捷的信使已经往神京去了。”

    此言一出,厅堂之内的晋商脸色霍然而变。

    平安州大捷?虏酋授首?

    一众晋商面面相觑,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巡抚顾秉和脸色也倏然而变,暗道,好一个永宁侯,当真是能征擅战。

    忽而心头微动,将目光投向列坐的晋商,目光捕捉到那脸上的一丝的错愕,心头冷笑,只怕要不了太久,这些商贾都要为那位永宁侯拿来祭旗。

    这就是官场老油条,乔家和亢家的被查,已经嗅到了凛冬将至的气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个商贾富可敌国,在朝廷眼中就是原罪。

    而布政使罗景文同样面色惊讶,不由看了一眼齐郡王陈澄。

    齐郡王陈澄胖乎乎的白皙脸蛋儿之上惊异之色密布,喃喃道:“怎么回事儿?奴酋怎么会前往平安州?”

    歼敌近万,奴酋授首?这……这小儿经此一战,何人能制?

    身后的长史窦荣,面色则是现出一抹凝重。

    前几天他就劝过王爷,晋商随时有扬州盐商的前车之鉴,但王爷仍接触着这些商贾。

    林如海怔了片刻,心头也生出一股振奋,面颊现出两片潮红。

    作为贾珩的岳丈,自是荣辱一体。

    事实上,如果说林如海没有因自家女儿做小而感到委屈,那也不可能。

    不过是贾珩以少年武侯、军机大臣的权势,再加过继林家承嗣的说法,给压制下来。

    而且黛玉与贾珩那天手挽着手,一副情侣亲密无间的样子,林如海也只能默认既成事实。

    但贾珩的功业威名越大,那种自家女儿嫁给有妻之夫,受人指指点点的异样就会越少。

    奴酋授首,这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功,留名史册,女儿与这样的当世英雄喜结连理,再加上子嗣继承林家香火,这就是妥妥的佳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双标,天家娶小老婆,那是征鸾凤之瑞的荣耀,而对士大夫而言,自家女儿给人当小老婆,哪怕是同为进士,无疑是一种耻辱。

    林如海抚平着荡漾的心绪,思量了下,说道:“许是奴酋以为我平安州无防备,直逼太原,打算截断我粮道。”

    平安州古称朔州、马邑,本来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地,进入晋中大地的门户。

    就在这时,一个府卫进入厅堂,躬身抱拳道:“诸位大人,锦衣府的人来了。”

    在场中人脸色倏变,都转而看向林如海,心头暗道,锦衣府的人过来做什么?

    林如海面色微顿,唤道:“去将人请过来。”

    不多大一会儿,大批锦衣府卫簇拥着一个飞鱼服的青年

    ,正是亲军锦衣指挥佥事曲朗,朝着林如海抱拳说道:“林大人,在下北镇抚司指挥佥事曲朗。”

    林如海点了点头,说道:“曲指挥这是从何地而来?”

    “宣化。”曲朗道。

    “经过对亢以升之子亢泽兴以及乔家中人的讯问,两家之人招供,亢家近些年向草原走私贩运各种违禁铁器,牟取非法之利,而太谷曹家,榆次常家、介休候家、祁县渠家、临汾亢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也多与女真暗通款曲,罪证确凿,锦衣府皆要一体拿问。”曲朗剑眉之下,目光冷冷地掠向在场几个身穿员外服的晋商。

    曹胜、渠宗廉、常谌:“……”

    布政使罗景文与蒋彦等人,脸上惊色迭起。

    这是要对晋商一锅端?

    陈澄脸色则不太好看,心头惊惧,正要站起来说话,却为身后的王府长史冯慈拉了拉衣裳。

    锦衣府既然敢抓人,想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如果再和那贾珩小儿冲突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他。

    曲朗也不多言,道:“拿下他们。”

    身后的锦衣缇骑应命一声,然后向着穿着员外服的一众晋商扑去。

    ……

    ……

    话分两头,就在锦衣府派出府卫前往太原城、大同城,调查晋商的里通敌国一事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蓟镇。

    此刻,女真大批军兵向着青龙关而去,代善的儿子阿达礼断后,其人是硕讬的儿子,而硕讬就是与张尚一同被扣押汉土的使者。

    女真多罗郡王阿达礼一袭红色泡钉甲,头上披着孝服,其人手中握着一根缰绳,骑在骏马上,另外手中握着一柄弯如弧月的马刀,额头和脸颊已见着薄薄的一层汗。

    此刻已经是三月的艳阳天,草丛茵茵,目光远眺,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上,数里不见一个人影。

    阿达礼拨动缰绳,冷声说道:“走,看来汉狗是不敢追了。”

    一个女真参领道:“王爷,汉人哪次敢出塞追击?他们都是一群胆小的老鼠,只敢缩在乌龟壳一样的城池中。”

    阿达礼一脸傲然之色,说道:“走!”

    然而就在这时,“哒哒……”

    伴随着马蹄声繁乱声响起,廖阔的草原中现出一道骑军洪流,旗帜如林,为首打着一面红绣的“汉”字旗。

    阿达礼以及在场众将面色微变,目光凝视着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

    “这些汉狗还真敢追出来?”阿达礼先是面色愣怔一下,旋即,冷笑说道:“诸军听令,击溃他们,一雪平安州大耻!”

    此刻,骑在马上的女真精骑齐齐呼喝一声,身穿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的骑军,如洪流一般向着远处的汉军冲杀而去。

    一柄柄马刀在日光照耀下,明晃晃,刺人眼眸。

    而阿达礼断后的不过是两千女真精骑,以及科尔沁蒙古随军出征的一千兵马,犹如一柄锐利无匹的利刃向着追击而来的兵马插去。

    气势如虹,无坚不摧。

    此刻,曹变蛟骑在一批枣红色骏马上,手里挽着一根缰绳,身后左右两翼都是北平都司和河北保定的骑军,大约有着六千骑,分作三队。

    而这时,见着远处一队红甲孝衣的骑军浩浩荡荡而来,曹变蛟身旁随行的军校都有些躁动不安,脸上多是见着疑惧之色。

    哪怕手下的兵马,看起来在数量上比女真要多一些。

    如果是京营,早已对女真的铁骑祛魅,而曹变蛟手下的河北兵马,还未完成对女真战无不胜印象的摆脱。

    曹变蛟手下原本常领的有一千骑,平常多有操练,此刻高声说道:“弟兄们,大将军在平安州大胜,女真今已惶惶如丧家之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此时!”

    说着,举起长枪,大喊一声,说道:“杀!”

    身后的骑军也在这一刻喊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一时间气势不输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女真骑军。

    此刻,如果从天穹高空向下望去,可见陈汉官军如“人”字形的失阵,向着女真大批精骑马队穿凿而去。

    “轰……”

    伴随着军阵相撞,双方的兵马如两股潮汐勐烈地碰撞在一起。

    兵器相撞发出的“铛铛”声,以及声声利刃入肉的闷哼,在这一刻恍若交响乐般繁乱。

    阿达礼一眼瞧见那骑在马上擎着一杆长枪,纵横穿凿的曹变蛟,面色冷傲几分,提起手中的长刀向着曹变蛟砍杀而去。

    曹变蛟手中长枪急刺,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向着阿达礼脖颈刺去。

    阿达礼心头一凛,长刀格挡,“叮”的一声,清越的声响在战场上格外具有穿透力。

    两人甫一交手,都觉得对方武力不在自己之下。

    曹变蛟冷哼一声,掌中长枪宛如狂风骤雨,陡进如风,向着阿达礼胸口急刺。

    一个使着长枪,一个用着短刀,刀枪相交,短兵刃明显就吃了亏。

    这时,阿达礼身边的亲卫马弁,见阿达礼在马上落了下风,就有两个向着面容凶戾地向着曹变蛟冲去。

    然而“噗呲”几声,两人在马上顿了下,胸口和脖颈都已见着一个个血窟窿,鲜血汩汩而淌。

    曹变蛟与阿达礼厮杀着,长枪如龙,围着阿达礼身上几处要害缠杀不停,阿达礼心头一紧,想要驱马向着远处奔离。

    因为骑军往来冲锋,无疑是显得快若闪电,电光火石,来回穿凿厮杀。

    此刻,大批汉军已与女真精骑厮杀在一起,汉军的兵力在女真两倍,此刻双方厮杀在一起,鲜血淋漓,伤亡不少。

    曹变蛟穷追不舍,与阿达礼战至一处。

    就这般来回穿凿。

    及至过晌时分,女真兵马在阿达礼的率领下死战不退,但终究是人少,兵线渐乱。

    而阿达礼再次与曹变蛟持枪接近交手,也不过大约十几个回合,身旁亲兵渐少的阿达礼,手持已见着豁口的马刀正要逃遁,忽觉脑后恶风不善,继而后心一痛,长枪穿胸而过。

    “噗通!”

    尸身从马上栽倒于地,曹变蛟策马俯身之间,割下阿达礼的头颅。

    余下骑军见势不妙,在一位女真副都统的率领下,急奔青龙关逃窜。

    而曹变蛟一边吩咐着副将去追击,一边归拢了骑军,抬眸看向天色,见不知何时,已是黄昏时分,暮色垂落在廖阔大地上。

    此战官军也有不少伤亡,人无饱食,马力困乏,几乎再无追击之能。

    曹变蛟吩咐着兵马向北平城的李瓒报捷,同时派人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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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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