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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七章 孙绍祖:这永宁侯,手段竟如此酷烈?

    太原府城,总兵衙门官署后宅

    林如海道:“子玉,这次太原镇的兵马,是如何编练的?”

    贾珩道:“今日已初步编为六卫,合兵六万。因该镇兵需拱卫三辅,以往多住重兵,委大将镇守,而将校如王承胤等常行欺上瞒下之事,待蒙古之事解决,许不用这般多的兵马。”

    太原府城定额十三万兵马,这还没有算上附近几位都司的兵丁,可以说这样兵力除了拱卫三辅,也是为了支援大同、朔州之地。

    如果等蒙古内附,大汉的防线就不是这般被动,可以为国家减轻一半的防务压力。

    林如海道:“九边每年虚耗军饷,几至千万,过往以察哈尔蒙古为屏藩,国家虽耗费钱粮,但可得西北安稳,可任由察哈尔蒙古为女真吞并,大汉军费开支倍之方有现在局面,彼时,天灾一起,中枢贵银乏粮,难以赈济抚恤灾民,社稷势必危殆。”

    其实这也能看出眼前少年的战略目光,必须出兵不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姑父所言不错。”

    这是从经济账上去算,大汉的财政状况根本顶不住东线以外都是女真的兵马压制,守久必失。

    崇平帝也知道这一点儿,趁着又是抄家,又是番薯,有了一些家底,赶紧打一场仗。

    林如海道:“今年关中、河北、山东等地又无下雪,想来北方诸省又是歉收一年,子玉先前所推广种植的番薯,可以缓解百姓饥馑之危,我在离京之前,户部已经和工部联名上疏圣上,诸省歉收之地广泛种植番薯,以补歉收,今年不能再酿成民乱了。”

    无粮不稳,平常还能退耕还林,但局势一恶化,就要退林还耕,金山银山的天府之国再变良田。

    贾珩道:“山西其实还有不少矿藏,如石炭、金银,到时寻人勘测出来,以为北方百姓群暖所用,更可为国家开辟财源,增殷赋税。”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矿藏开采,此事需工部方面操持了。”

    之后,贾珩待与林如海议完征购粮食的细节,各自散去歇息。

    贾珩也返回后宅,来到书房之中,拿起簿册,低声说道:“草原方面可有新的情报传来?”

    “现在还没有,没有这般快。”陈潇清声说着,道:“我刚才想了想,大同有兵七万,平安州有兵四万,女真会不会弃大同,而绕至背后攻平安州?”

    贾珩道:“那也要等解决察哈尔蒙古之后,等到了大同以后,即刻派人联络察哈尔蒙古。”

    问题是这等事不太好赌,战场之上战机变幻莫测,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贾珩看向陈潇,轻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天上午还要进兵。”

    陈潇“嗯”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

    第二天,天刚大亮,待军卒吃过饭之后。

    贾珩单独留下了五千骑军交给戚建辉整顿太原镇军,等候步卒到来再即行派兵前往大同汇合,同时吩咐了一个锦衣千户监视着晋商。

    旋即,马不停蹄,与陈潇、谢再义一同领着五万京营骑军向大同急行军。

    而先一步领军的五千骑军已经早一天奔往大同。

    大同城内

    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墙垛之上偶尔可见手持长枪,按着雁翎刀的军卒往来警弋。

    总兵衙门,后宅书房

    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坐在帅桉之后,看向手里的公文函出神,就在昨天,策马而来的庞师立派军卒递送而来消息,京营骑军的先锋将在今天下午到达大同。

    其人四十出头,身形魁梧,浓眉大眼,面容肤色许是经常吹着边塞冷风之故,见着风霜之色。

    “父亲。”蒋子宁之子蒋帆进入书房,其人二十出头,生的剑眉朗目,只是面容肤色古铜色,浓眉大眼,说道:“父亲,朝廷的京营骑军到了。”

    “点齐诸将,随为父前去迎迎。”蒋子宁面色澹然,沉声说道。

    大同有兵定额兵制七万,实际兵丁则不过五万五千左右,但几乎是实兵实饷,毕竟是边关,也不敢贪墨、克扣的太过严重。

    当然,为了贴补家用,蒋家以及镇将与大同卫、晋商,一同向着草原的察哈尔蒙古走私货物。

    其中也免不了有向女真走私之事。

    换句话说,不像王承胤在太原还要受到山西一众军政大员掣肘和监视,大同方面的军将与蒋子宁几乎成了利益共同体。

    贾珩再想如先前解决太原问题一样,就不大容易。

    蒋子宁一边儿披上盔甲,一边儿说道:“我们家与贾侯原是世交,如果不是贾家不许,我们家与贾家还就成了亲家。”

    这是说着当初蒋子宁曾经托王子腾的儿媳妇到贾府为元春提亲,但被贾珩所拒的事。

    蒋帆感慨道:“父亲,这贾侯起势也太快了,当时还不是伯爵,而后在河南、江南连战连捷,一跃而封侯爵。”

    语气之中,不无艳羡之意。

    “这等承祖宗余荫的武勋子弟,哪怕是偏支,也容易在圣上跟前儿冒头。”蒋子宁将头盔戴在头上,虎目闪烁,声如洪钟说道。

    贾侯的发迹之始就是从整顿京营,裁汰老弱,点查空额开始,到了大同之后,如果清查空额,他蒋家又该如何应对?

    而此刻扬威营都督佥事庞师立,领着五千骑军,在大同城门之前,勒停了缰绳。

    作为王子腾掌京营时代的旧将,原为扬威营参将的庞师立,虽然得贾珩不计前嫌,而继续委重,但先前在河南平乱之战中表现不嘉,回京之后并未升迁,而等到江南之战与多铎带领的朝鲜水师以及海寇等战事中才渐渐立下功劳,积功至都督佥事,终于迈入京营高阶将校的门槛。

    相比谢再义、蔡权这等后来居上的贾珩亲信的升迁速度,一个都督同知,一个都督佥事,自是不及,但勉强算是有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十二团营的都督都是开国勋贵、如汝南侯卫麒,太宗年间的勋贵,而是多是虚掌兵事,还有一些团营都督多为老将,受制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庞将军,大同的镇兵出来了。”身旁的副将开口说道。

    庞师立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旁的亲兵,说道:“蒋总兵。”

    论官阶,自是蒋子宁的官阶高,而且爵位也是一等男爵。

    “我等见过庞将军。”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一众将校向庞师立抱拳行礼。

    庞师立以及身后的副将扬威营参将丁象,朝着大同方面的将校还了一礼,说道:“大将军随后就到,派我等快马驰援。”

    庞师立显然不苟言笑,但其人身上的英武气势,仍让在场将校不敢小觑。

    尤其打量着身后的大队京营骑军,都是行伍中人,自是一眼看出,堪称骁锐。

    蒋子宁笑了笑,伸手相邀,说道:“庞将军里间请,屋内已经准备了酒宴,为京营的弟兄接风洗尘。”

    众人说着,骑军浩浩荡荡地进入大同城,引至屯驻之地。

    蒋子宁牵着手中缰绳,对着一旁并辔而行的庞师立说道:“大同这些年虽然少历险情,但修缮坚城不辍,这些都是近些年加固的,颇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就这般,蒋子宁一路介绍着大同城内的城防设施,以及大同的兵丁布防。

    其实,蒋子宁贪墨以及走私得来的利银,还真拿出来一部分投放到城池上,这毕竟是蒋家的地盘。

    至于向朝廷请求拨付,指望朝廷拨付就不用想了。

    庞师立问道:“城中可有容纳十万大军的营房,待节帅一至,需要兵马驻扎其中,蒋总兵可曾准备好?”

    蒋子宁笑道:“庞将军放心,大同是边镇重城,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也有驻扎之地,这个早就准备好了,先前就收拾了一片营房,等大将军一至,就可率军驻入。”

    因为时间尚短,再加上贾珩派人拦截报信之人,此刻的蒋子宁还不知道太原总兵王承胤为贾珩所杀。

    庞师立随着蒋子宁进入官署厅堂之中,此刻果然早已准备好了酒菜,一眼望去,丰盛无比。

    众人入席,开始叙话。

    ……

    ……

    而数百里之外的宣府镇,漫天繁星之下,远处是一望无尽的平原,偶尔有几点星火在极远处亮起。

    夜色降临,宣府城头之上一串串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而宣府总兵衙门

    宣府总兵姜瓖正在厅堂中,与一众军将议事,在前几天贾珩就已行文宣府,警惕女真八旗入寇。

    而从草原中传来的消息也到了宣府军将耳中,甚至比朝廷的探事还要灵敏,女真派兵征讨察哈尔蒙古。

    而不久之前,坐镇北平的李瓒从神京方向传来的军令,要求宣府方面严阵以待,增兵独石口,提防女真从独石口进逼北平。

    而今日正是商议由谁领兵前往独石口。

    姜瓖年岁四十左右,身形高大,有些黝黑的脸上见着一道刀疤,从耳下直到下颌,让其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姜瓖看向一旁的王子腾,笑了笑,说道:“王将军为老将,拥兵持重,派遣一支兵马屯住独石口,防备女真精兵。”

    王子腾这次前往宣府,李瓒其实还是拨付了一万两千人的兵马,也就是说此刻的宣府有着兵马八万。

    王子腾皱了皱眉,面色澹漠,说道:“姜总兵,阁老在军令上明确而言,让你我严守府城,意为另派军兵前往查察此桉,姜总兵此言何意?”

    毕竟是曾经的京营节帅,担任过九省都点检的人物,如今虽然在北平帅司之中不尴不尬,但对上一镇总兵的姜瓖丝毫不惧。

    姜瓖笑了笑,说道:“王将军,如今城中适合把守独石口的将校几乎没有,而王将军最为合适,要不王将军在宣府,末将前去把守独石口?”

    王子腾盯着笑的有几分凶狠的姜瓖,说道:“宣府兵马自成一体,王某领独军而来,既是姜总兵觉得王某合适,王某领兵前去就是,如是女真大军袭饶宣府,姜大人一人可能领兵抵御?”

    这分明是要排挤他出去,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去守独石口,否则李阁老怪罪下来,他为戴罪之身,比不得姜瓖。

    “王将军放心,我宣府将校士卒上下一心,枕戈待旦,誓与女真决一死战。”姜瓖朗声说道。

    王子腾闻言,脸色难看,冷哼一声,再不多言。

    心头一股气憋的慌,如他还为京营节帅,岂会受眼前匹夫之气?

    其实,在过往的一年中,王子腾的心都在煎熬之中,当听到中原大乱,贼寇攻陷了省府开封,还有几许期待朝廷能调拨他回去,等到贾珩出征,更是存着万一……贾珩出师不利,自己再领兵复出的心思。

    但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取得中原大捷,因功封伯,让王子腾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到东南女真勾结海寇为祸,王子腾自然暗暗关注,原本听着江南大营的甄铸大败,心底又起了几许期待。

    但不久之后,贾珩再次大胜女真,并且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生擒了女真亲王,直接让王子腾彻底懵然。

    待王子腾离去,姜瓖面色阴沉,目中寒芒闪烁。

    自从那位李阁老派了这王子腾过来领兵以后,他那些往草原贩运的货物就开始停滞,这半年大家都在喝西北风。

    还有三天两头过来清点,头一次缺了四千兵丁,那位李阁老得着他训斥了一通,幸亏他不靠着吃空额,克扣军饷度日。

    李瓒到北平以后,主要对宣府、蓟镇、北平的军务开始整顿,三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吃空额、克扣兵饷情况,但整体并不严重,尤其是宣府。

    至于蓟镇总兵唐宽早就为李瓒斩首以徇,肃正军纪,而后就是募集燕赵之士对几镇边军进行补充,蓟镇的总兵是重新委任,而宣府方面则由王子腾领一万兵马,协管宣府,襄赞军务。

    下方的宣府将校说道:“大人放心,鞑子只要敢来,我等就与其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一个面容年轻的将校快步进入厅堂,来到姜瓖耳畔低语几句,让姜瓖面色倏变。

    一众将校也察觉出一些异样,侧目而视。

    姜瓖道:“诸位将军,如今时至正午,已在城中的醉仙楼设了酒宴,诸位过去吃点。”

    众将校纷纷称是。

    在过往之中,这都成日常之事,姜瓖总会请众将校吃喝,在军中威望也不低。

    姜瓖说着,来到后院的书房,见到坐在椅子上等着的亢家二少爷亢泽兴,定了定神,问道:“亢贤侄,这般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亢泽兴起得身来,朝姜瓖拱手道:“姜叔,那永宁侯已经到了太原,杀王承胤、商仲刚二人,夺其兵权,父亲惊惧不已,特意命我来向姜大人快马示警。”

    因为距离较远,不过几天的时间,贾珩在太原的种种作为并没有传将过来,毕竟只是悬首辕门,而不是传首九边。

    姜瓖闻言,脸色微变,说道:“永宁侯为何要杀王承胤,这是一镇总兵,岂能任意诛戮?”

    “说是贪墨军饷,扇动士卒作乱。”亢泽兴面色阴沉如铁,低声说着,愤愤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瓖闻言,眉头紧锁,坐在紫檀木打造的木椅上,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王承胤贪墨兵饷的确颇为严重,这位贾侯爷是要杀鸡儆猴啊。”

    “不仅如此,我在路上还听说,让父亲还有其他几家叔叔,以八钱一石帮着朝廷筹措军粮。”亢泽兴面色难看,低声道。

    姜瓖起得身来,来回踱步说道:“收缴军粮,应是正常之事。”

    “我父亲说如果亢家遇害,姜叔也要被那永宁侯盯着。”亢泽兴终于开口说道。

    姜瓖脸色刷地阴沉下来,目中现出一抹杀机,冷冷地看向亢泽兴,但旋即又是收敛起来。

    应该不是威胁着自己事情败露,大家一同完蛋,而是这位永宁侯的手段,如果动了亢家,一定会彻查穷究,然后查出他倒卖军器以及粮食、酒水给女真的事来。

    亢泽兴道:“姜叔,那永宁侯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啊。”

    姜瓖点了点头,说道:“贤侄,你先在城中藏一段时间,我想想法子。”

    他的宣府镇中兵马没有缺额多少,而且经过上次李阁老的整饬已经相继补充,那位永宁侯拿不住他的把柄。

    但是……走私女真,此事一旦泄露就是塌天之祸,能够抄家灭族的罪过。

    见姜瓖面现思索,亢泽兴道:“姜叔,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在一位仆人的引领下,出了书房。

    姜瓖面沉如水,独自坐在紫檀木椅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心头焦虑不胜。

    定了定神,唤过一个仆人说道:“去请孙指挥过来。”

    孙指挥是大同卫指挥佥事孙绍祖,这段时间被姜瓖借调来宣府,实则做着走私生意,这大半年如果没有孙绍祖出谋划策,在王子腾盯着下的姜瓖,一点儿都不敢向草原走私货物。

    那仆人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将孙绍祖请进书房。

    “末将见过姜大人。”孙绍祖一进书房,就朝着姜瓖抱拳行礼。

    姜瓖面色和缓了一些,说道:“孙指挥,快快请坐。”

    孙绍祖道了一声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将下来,只敢坐半个屁股,雄阔的脸上陪着笑,说道:“未知姜大人急召末将来所为何事?”

    特娘的,他刚刚去见着那位锦衣府的曲指挥,这姜瓖就来唤着。

    姜瓖问道:“孙指挥,想来听说朝廷大军已经过来的消息吧。”

    “此事,末将听梁指挥使提起过。”孙绍祖连忙说道。

    姜瓖面无表情,但声音中却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永宁侯领征虏大将军印,军至太原,杀总兵王承胤、商仲刚,夺其兵权,这已是数天前的事儿了。”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惊,道:“这……”

    这永宁侯,手段竟如此酷烈?

第九百三十八章 贾珩:且将那物与大同诸将一观……(月底求月票!)

    宣府,总兵衙门书房之中——

    姜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刚才亢家家主的儿子过来通风报信,这永宁侯可能会追查走私一事。”

    孙绍祖闻言,脸上不由现出惧色,声音打着颤道:“姜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姜瓖沉声说道:“如今之事,只能尽力隐瞒,如果实在无法遮掩,也只能……”

    孙绍祖面色微变,说道:“大人难道要?”

    姜瓖摆了摆手,说道:“还没有到那份上,你不必紧张。”

    “末将是害怕,这永宁侯可不是好相与的。”孙绍祖提醒说道。

    姜瓖道:“你当初前往神京候缺儿题升,可曾知道缘故?”

    孙绍祖道:“大人,提起此事,末将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本意是仗着交情攀附着贾家,与那荣国府的神威将军贾赦送了五千两银子,谁知那贾赦收了银子不办事,卑职想要讨回公道,反而被那永宁侯教训了一通。”

    说到最后,神情颇为愤慨。

    姜瓖道:“这些开国武勋仗着父辈功劳,向来跋扈,我等边将在宣府为国戍守,不知如何辛苦,才有彼等在神京坐享荣华富贵。”

    孙绍祖似乎也被激起了心头的愤愤之情,拍了一下桌子,道:“大人不知,末将在朝中不知使了多少银子,才袭了这祖上留下的缺儿,可谓家底都掏空了。”

    姜瓖道:“孙指挥先息怒。”

    宽慰说道:“那乔老板不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许给你,你攀上了这么有钱的老丈人,以后想要升官儿,就是花些银子的事儿。”

    “还需大人关照。”孙绍祖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孙指挥无需多礼。”姜瓖伸出一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孙绍祖坐下,道:“过段时间,不如我行文给蒋总兵,把你调过来为参将,等再过二年,有了功劳,报你个副总兵?”

    孙绍祖闻言,连忙推辞说道:“大人,下官世居大同,家人俱在大同卫,这宣府可能有些呆不惯。”

    姜瓖闻言也不恼,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做罢是了,只是最近往辽东那边儿的生意也该停一停,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最近草原烽烟四起,这生意也不好做,大人不说,原本也是要停一段时间。”孙绍祖解释说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姜瓖点头说着,转而又低声说交代了几句,然后让孙绍祖回去,落座下来,心底一股忧虑仍是挥之不去。

    想了想,进入书房里厢,取出纸笔,提起毛笔,刚刚落笔,面色顿了顿,一团墨汁顿时污了笺纸,将毛笔放在一旁的书架上。

    “事情还未紧急到那一步。”

    姜瓖面色幽沉,心底不由涌起一股烦躁,低声说道。

    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仓促之间投降女真,镇中将校心存惮惧,也不会跟随。

    大同

    时节进入正月下旬,随着接近二月,春光明媚,天高云淡。

    目之所及,倒不见后世工业基地的污染,举目远眺之间,苍山远黛,青翠欲滴。

    一座高有数丈,青砖条石上见着刀箭之痕的城墙头上,一面“汉”字红色旗帜随风猎猎作响,内穿红色鸳鸯战袄,外披板甲的军卒向下远眺着,而以墨黑条石篆刻着“大同”二字的城门洞下,头戴熟铜头盔,身披甲胄的军将,已经迎将出来。

    大同总兵蒋子宁,参将梁革、蒋帆,游击将军曹劭,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将校,迎接着征虏大将军贾珩的到来。

    此外,先行到来的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也领着副将丁象,从城门洞中出来,看向京营骑军。

    五万京营骑军此刻如一条迤逦而进的黑红色巨龙,一面面旗帜从远处而来,行军阵列严整而安静,只有战马的嘶鸣以及军士甲胄以及刀枪的碰撞声,行动之间,煞气腾腾。

    这支经历过中原大战、江南海战的京营,无疑在战力和纪律性上都得到了磨炼,在安静和沉默中给人以一种肃杀的氛围。

    无疑很是具有压迫感。

    这也是先前太原的王承胤诸将见到京营大军心头凛然之故,从行军队列的整齐以及士卒的冷漠神情都能看出来,如今的京营已不是过去那个军纪散漫的京营。

    蒋子宁目光凝视向一众京营将校,心头不由一凛,身后的大同诸军将也面带震惊地看向京营骑军。

    这数万骑军是整个大汉的精锐,是倾一国国力供养出的骑军,可以堪称明末的关宁铁骑。

    而这方平行时空的大汉,自然没有这种地方军阀势力,当年的甲骑具装都在京营,如今得贾珩整饬,重新焕发出了一个百年帝国的神圣光彩。

    大同镇军自然远远不及。

    “我等见过节帅。”蒋子宁以及身后众将,纷纷朝着那马上的蟒服少年见礼。

    贾珩作为征虏大将军,自然可以在马上受此一礼。

    不过,当着一众边将的面,贾珩仍是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扔给锦衣亲卫,按着腰间的宝剑,大步近前,搀扶着蒋子宁的胳膊。

    “蒋将军快快请起。”贾珩朗声笑道。

    蒋子宁就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自胳膊上传来,心头更是凛然。

    传言永宁侯勇武过人,擅使大刀,先后生擒着高岳、多铎等寇枭虏王,如今果然是力大无穷。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除非厮杀武技,力气是评价一个武将战力值的关键因素。

    蒋子宁顺势而起,道:“大将军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然见面更胜闻名。”

    贾珩道:“虚名而已,蒋将军为开国武侯之后,在大同镇戍十余载,劳苦功高。”

    两人互相恭维而罢,然后大军迎入大同城中。

    这座城池给贾珩的第一印象就是瓮城,这是一种二道城的设计,周围的箭楼以及佛郎机炮和火铳都一应俱全,比着太原城主要是以城高壕深,大同城的建造者更有几分匠心独运。

    贾珩领着大军进入城中,进入总兵衙门,而京营骑军也陆陆续续进入大同的营房,开始安营扎寨。

    贾珩看向蒋子宁,面带微笑,赞扬道:“大同城防布置,井井有条,可见蒋总兵带兵有方啊。”

    这些边将直面女真,如果一点儿功课不做,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这一路看去,不像王承胤镇守的太原城那么松懈。

    蒋子宁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边关苦寒,我等在此戍守,纵然不敢懈怠,但军卒不堪其苦,逃亡者也不少。”

    这就是提前打着埋伏,等一会儿点验兵丁之时,也能有能话说。

    贾珩点了点头,在帅案后落座下来,说道:“草原那边儿什么动静?”

    蒋子宁说道:“大将军,末将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消息,草原方面已经打起来,克什克腾为女真围攻,最新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贾珩目光沉静如水,说道:“这次女真倾国而来,打算吞并察哈尔蒙古壮大己身,所谓唇亡齿寒,如果察哈尔蒙古被女真吞并,大同再想如以往几年没有大的战事,就不能了。”

    蒋子宁道:“大将军所言甚是,但末将兵微将寡,不敢出兵联蒙制虏,唯恐为敌所趁,如今大将军领兵而来,末将这颗心总算放在肚子里了。”

    贾珩看向蒋子宁,就在后者心思忐忑之时,忽而问道:“大同城中现有战兵几何?”

    蒋子宁轻声说道:“回禀大将军,兵马五六万人。”

    贾珩目光盯着蒋子宁,道:“如果本侯没有记错,朝廷定遏七万吧,每半月递送军饷、粮秣皆以此数额供应,蒋总兵?”

    蒋子宁硬着头皮,拱手道:“末将有下情回禀。”

    与其等眼前少年发现,不如他直接摊牌,否则眼前少年武侯领大军而来,一旦发现。

    贾珩面色淡漠,道:“说。”

    “自末将镇戍大同以来,军卒受戍边之苦,多有逃亡,而军将也怨声载道,末将迫于无奈,只得将空额兵饷,散于军将、士卒,以坚将校抵挡之心。”蒋子宁说道,单膝跪地,道:“如有触犯国家法度,还请大将军降罪。”

    就在这时,蒋子宁身后的大同将校,纷纷跪下相请。

    贾珩道:“尔等这是要以身试法?”

    这蒋子宁不愧是平原侯之孙,镇守边关数十载,甚得军心,如果如对付王承胤一般,斩杀几人,不利于接下来的大仗。

    这时,蒋子宁的参将梁革,也跪将下来,说道:“大将军,朝廷兵部每年拨付饷银,也屡有拖欠,如果我等不以此,军卒生计何以为继?”

    这其实是实情,文官也不是什么好人,杨国昌执掌户部之时,主要保障着蓟镇军饷,至于大同,有几年不见战事,反而饷银就不是那般急。

    此刻,蒋子宁以及下方跪着的大同军将心头都捏了一把汗,而厅堂中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蒋子宁此刻背后已经渗出冷汗,他此刻就是在赌,赌这永宁侯不敢初至大同,立斩大将,大同的五六万镇军不答应。

    陈潇此刻秀眉微蹙,清眸满是担忧之色,看向那蟒服少年,只见其人剑眉之下,目光冰冷,似乎笼罩着杀意。

    贾珩沉喝一声,说道:“贾芳。”

    陈潇心头一惊,攥紧了腰间的绣春刀,暗道,难道他要故技重施,祭起屠刀?

    “末将在。”这时,贾芳从廊檐下,进入厅堂,年轻俊朗的面容上满是腾腾煞气。

    此刻,蒋子宁以及下方跪着的大同军将心头都捏了一把汗,而厅堂中同样陷入诡异的安静。

    而总兵衙门的亲兵此刻也心头紧张不已。

    贾珩冷声道:“且将那物与大同诸将一观。”

    蒋子宁以及下方的众将校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心头疑惧不已。

    就在这时,贾芳去而复返,与另外一个军将捧着一个锦盒,然后来到厅堂,打开锦盒,顿时一股腥臭的气息传来,血腥气刺鼻。

    幸在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温度不是太高,并未生着蛆虫。

    因为贾珩斩太原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以后,马不停蹄地前往大同,一路封锁消息,故而大同方面的军将并不知道。

    蒋子宁身旁儿子蒋帆眼尖,一眼认得锦盒中的头颅,惊声道:“王承胤?”

    而蒋子宁也仔细辨认,看向那锦盒中的头颅,就是愣在原地,手足冰凉。

    王承胤的人头?

    此刻,其他大同将校面上也见着惊惧,难以置信之色,在边镇何人不知王承胤,号称拥兵十三万,眼下竟被斩首?

    “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数百万之巨,已为本侯以天子剑典明军纪,蒋总兵,你以为本侯不敢杀你吗?”贾珩说着,忽而沉喝道。

    蒋子宁此刻浑身打起激灵,原本另一条支起的腿屈将下来,面如土色,胆寒惊惧。

    只觉一股凛然杀意笼罩过来,席卷了身心。

    反叛?不说晚不晚的问题,家眷还有在京中的平原侯府。

    就在这时,庞师立拱手道:“大将军,彼等也是迫于无奈,念在尚有缘由,还请大将军网开一面。”

    此刻,蒋子宁后背已经为冷汗湿透了里衣,恍闻天籁,这京营的将校竟给他求着情?

    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这时,一旁的军将谢再义面色微顿,也出众求情,抱拳说道:“大同军兵虽然触犯国律军法,但尚有情可原,还请大将军念彼等戍守边镇不易,从轻发落。”

    京营的几位将校见谢再义也求情,有一两个就出来求情。

    陈潇见着这一幕,晶莹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旋即,抿了抿粉唇,冷眸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心头隐隐有所悟。

    蒋子宁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

    如其所言,吃空额一事的确有下情可禀,而且其人不像王承胤愚蠢,不知收买军心,蒋子宁这等累世将门,深知借大义行事,将自己与军将绑定在一起。

    贾珩冷声道:“国家法度煌煌,岂容尔等相隐为恶,然本帅念在尔等戍边苦寒,尚有可悯之处,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蒋子宁面色微变,闻言,心头又再次燃起希望之火。

    “现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一职,余下主将尽皆按罪革职,发至军前听用,如有罪过,二罪并罚,如有功劳,先前之事可既往不咎。”贾珩面如冰霜,冷声说着,看向一旁的宋源道:“宋主簿,写一封军报,递送神京,具奏此间详情。”

    蒋子宁此刻四肢发软,拱手道:“谢大将军开恩。”

    身后的军将也都纷纷再拜。

    贾珩忽而沉喝一声道:“庞师立,谢鲸二将何在?”

    “末将在。”二将高声应是。

    贾珩沉声道:“接管大同镇中军兵,重新点验,编练。”

    “是,大将军。”庞、谢二人抱拳应命,然后转身离去。

    此刻,蒋子宁面如土色,心思复杂莫名,这是要夺他兵权了。

    他先前有些自作聪明,想要要挟一位拥重兵而来的大将。

    不,以王承胤的下场,如果他不如此,只怕也要重蹈覆辙。

    贾珩面色淡漠,说道:“贾芳,搀扶蒋将军起来。”

    贾芳应命一声,然后与护军军卒搀扶着蒋子宁以及在场的大众军将。

    贾珩目光咄咄地看向蒋子宁,沉声道:“以往尔等在边镇戍守,苦寒之地,军卒不易,而蒋家又是开国之武勋平原侯后裔,弃京师繁华而固守边城,本侯念在平原侯父子忠烈节义份上,堪堪饶过这一遭儿,但女真来势汹汹,正是我等武勋子弟为国杀敌,报效社稷之时,望尔等好自为之!”

    蒋子宁闻言,心头复杂莫名,拱手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社稷,不负祖宗荣耀。”

    贾珩道:“现在议事。”

    说着,锦衣府卫李述从一旁展开舆图,这次不仅是大同、平安州等地的舆图,还有草原蒙古的勘测地图,显然是锦衣府探事测绘而来。

    其实,从贾珩在年初之时就积极为这场战事做筹备,虽然不知道一定会在今年发生战争,但也是为将来未雨绸缪。

    陈潇看向那雷厉风行,手腕齐出的少年,清眸闪了闪,心头明悟。

    这是暂且收揽蒋家人心,而平原侯后代的确与寻常镇将不同,不可草草处置,需要上报京城。

    其实,贾珩只是觉得蒋子宁手下的兵马战力尚可一观,如果严厉处置蒋家人,可能会影响军心。

    蒋子宁勉强能用,如果事事眼里不揉沙子,那对整个边镇的将校造成很惶恐的状态,容易激起兵变。

    宁夏、榆林、宣府都有吃空额的现象。

    贾珩此刻看向舆图,说道:“今早儿,草原传来情报,克什克腾部族已经归顺女真,察哈尔蒙古有顷刻覆亡之忧,我汉军要与额哲尽快联络,他们可能会退至大同、宣府一线,而女真定有伏兵侧击。”

    奈曼、敖汉、克什克腾三部族,原本就与女真接壤,关系密切,前面两族甚至在女真寇掠大汉之时,自己派出壮丁编入蒙古八旗参与抢劫,而克什克腾一族也会参与其中。

    但克什克腾没有胆量反叛黄金家族,但现在大势临头,显然也只能半推半就的屈从。

    那么除却已经溃败的苏尼特,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就只剩下了四个鄂托克以及本部的人马,可以说相当虚弱。

    贾珩道:“现在,集合所有的骑军,编练成队,出塞支援察哈尔蒙古。”

    察哈尔蒙古属于游牧民族,并不在草原铸城,只是逐草而居,沿着西拉木伦河放牧。

    在场大同镇的军将面色倏变。

    贾珩说着,看向蒋子宁,问道:“城中有多少骑军?”

    “回大将军,骑军在六千五百人。”蒋子宁不敢怠慢,拱手说道。

    贾珩沉声道:“六千五百人也不少了,这两三天拣选精锐,蒋总兵以及大同诸将随军而行,观察察哈尔蒙古情形,接应察哈尔蒙古向着大同靠拢。”

    出塞接应察哈尔蒙古,皇太极肯定不会乐见,那时候整个东西线战争就会一起爆发。

    而皇太极的对手就会转而变成大汉。

    宣府、大同、平安州,乃至蓟镇、北平,都会成为女真攻击的重点,迫使大汉自顾不暇。

    但对察哈尔蒙古的援助却是必要的,现在的察哈尔蒙古已经丢了一半的鄂托克,再过一段时间,察哈尔蒙古更为衰弱,正好内附大汉,从中收拢出三四万骑军,这就是他大汉的朵颜三卫。

    待布置了京营众将整训任务之后,也已到了暮色沉沉时分。

    总兵衙门现在已成为贾珩这位征虏大将军的行辕所在,灯火通明,开始布置起来。

    贾珩也与陈潇用着晚饭,橘黄色烛火如水一般铺染了整个室内。

    陈潇道:“你真要出塞?”

    “不然调拨这么多骑军做什么?”贾珩拿起筷子,低声说道:“总要与女真碰上一碰。”

    陈潇道:“女真的骑军也不好对付。”

    贾珩道:“先试试看,可能不会碰得上,纵然碰上,这是我检验我大汉骑军战力的一次机会。”

    “平安州那边儿?”陈潇道。

    贾珩低声说道:“先等着吧,不卖这些奴酋一个破绽,他们不会上当,大概不会硬碰硬攻打大同,而宣府那边儿,其实我也有些担心。”

    他在前往大同之时,在宁武关增添布置了一支骑兵,也不多,大概有三千骑,准备接应着蔡权的红夷大炮队,到时候让蔡权分兵,准备将一部分红夷大炮布置在平安州。

    但平安州的崔岭先不去动着,朔州为晋地之大防,可直抵太原,皇太极在大同坚城受挫之后,会不会动心?

    “追踪亢以升儿子亢泽兴的锦衣来报,说亢泽兴逃去了宣府,而且从在宣府的中山狼所言,亢泽兴的确在宣府,似乎鼓动着宣府总兵姜瓖投降女真。”陈潇提及中山狼,总觉得有些拗口。

    贾珩眉头微皱,道:“姜瓖与女真有所勾结?”

    陈潇点了点头,说道:“关系密切远较常人,相比之下,大同方面虽也有走私,但并未与女真高层接触。”

    贾珩道:“蒋家为国之勋贵,里通敌国的事还是没胆子干的,但他们托商贾走私,也罪责不小。”

    有孙绍祖这位王牌卧底在,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军将的走私情况,他自是一清二楚。

    走私是有,但没有到与女真勾结的地步,军器、粮食这些是不走私的,但盐巴、酒水等物还是托着乔家、渠家向蒙古走私,当然可能也去了一部分女真。

    方才没有在衙堂发作,自是因为牵涉整个大同的将校,大战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宣府那边儿怎么办?迟早是个隐患。”陈潇柔声道。

    贾珩道:“宣府那边儿,可能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宣府不能丢,对了,晋商那边儿呢,找到他们走私的罪证?”

    “后边儿说筹措粮草倒也积极,亢家的罪证应该不难找,现在就动手?”陈潇道。

    贾珩道:“先不动着,别惊着了,宣府才是他们走私的重灾区,让谢再义领万骑连夜去一趟,拿下宣府,提前解决了这个隐患,曲朗就在那里。”

    平安州是他钓鱼的地方,但宣府不是,一旦被破,整个东西线节点就会变得被动。

    其实,此刻的宣府已经是暗流涌动。

    上章已修改,重新刷新一下。

    晚七八点时候困得要死,原想修改一下的,迷迷糊糊点了发布。

第九百三十九章 皇太极:一万人已经够了,估计都用不完……

    暮色从苍穹落下,将大片蜿蜒起伏的山脉宛如巨龙,在夜色中蛰伏爪牙,而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无数清冷月辉,而远处的篝火座座,一顶顶白色帐篷在草原上错落有致。

    豪格出了军帐,凝眸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颌下密集如钢针的胡须,随风摇晃,对身旁的岳讬道:“兄长,宣府城高壕深,又有重兵把守,不宜突破,我等仍从独石口突袭进北平,如何?”

    其实,在这个时候,女真的攻城器械已经有佛郎机炮,床弩之物,当然此二物在攻城之战中作用倒也有限。

    这是通过掠夺大汉在整个河北等地的军匠,再加上汉军数量不多,大概有着十九门,一直被皇太极视若珍宝,豪格相请了几次,才分了六门,用来作为牵制汉军。

    岳讬道:“宣府方面肯定有所防备,我先向宣府佯攻,你从独石口进兵。”

    就在这时,前营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豪格面上就现出怒色,正要派人查问情况。

    不多时,一个佐领模样的汉子,近前抱拳说道:“王爷,亢家的人要求见王爷,说有紧急军情回禀。”

    豪格闻言,面色微动,低声说道:“去将人带过来。”

    说话之间,只见几个女真旗丁领着一个青年小厮模样的年轻人从远处过来,见到豪格,道:“小的见过王爷。”

    豪格眉头皱了皱,问道:“亢家的人?”

    “小的是亢家二少爷身旁的随从,大少爷现在领着大清户部的皇商差事。”那青年小厮心头微惧,连忙开口说道。

    岳讬声音冷漠,接过话头道:“我们知道亢家,说的什么事儿。”

    那年轻小厮左右看了看,岳讬看向豪格,轻声说道:“先进军帐再说。”

    豪格点了点头,情知这小厮有机密军情回禀,说话间,进入军帐之中。

    那年轻小厮说道:“这是我家二公子的书信,说永宁侯到了太原以后杀太原总兵王承胤,现在强征了我们老爷的米粮,宣府总兵姜大人已有反意。”

    此言一出,豪格与岳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惊喜。

    姜瓖原本就与他们有着联络,但姜瓖显然一镇总兵,没有大变故,也不会转投女真,甚至女真攻势迅猛之时,还要领兵抵挡女真的入寇。

    “我家二少爷说,那永宁侯擅杀大将,如今宣府城中人心惶惶,只要郡王领兵南下,我城中即刻就会响应。”那年轻小厮说道。

    豪格道:“你先回去告诉你家二少爷,我大军再有两日就抵达宣府城,让他劝姜瓖。”

    如果能兵不血刃拿下宣府城,不管是在父皇那边儿,还是在朝臣那里,他就立了大功,父皇这两年拖着不立太子,不就是在等着一个能将大清入主中原的雄主,舍他豪格,还有谁?

    待打发了那报信的小厮,豪格看向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怎么看?”

    岳讬沉吟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兵发宣府,以战促降,那姜瓖如果投降,宣府为我大清所有。”

    两人此刻领的兵马也就三万多人,但却自有一股能够攻克城池的勇气。

    豪格面色顿了顿,振奋道:“那就兵发宣府。”

    就在豪格磨刀霍霍向着宣府进兵之时,皇太极也领着女真大批兵丁与已为前锋的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回合在克什克腾部落。

    这一日,正是晌午时分,正月的日头倒不毒辣,照耀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枯黄与新绿交织,恍若一副抽象派油画。

    多尔衮领着汉将石廷柱、马光远、王世选、巴颜等将校,来到军帐之外,听着远处传来的铁骑奔腾之声,循声而望,只见铺天盖地的旗帜如林一般,而黄色龙旗以及蓝色龙旗渐渐抵近。

    皇太极此刻已经六十多岁,胡须都有些发白,但精神矍铄,面颊红润,在一众御前侍卫的拱卫下,身旁还有镶兰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

    左边儿还有汉将祖泽润、刘之源、吴守进、金砺以及科尔沁蒙古的几位贝勒。

    此外,范宪斗、邓长春、苏弘祖等一众汉臣也随驾左右。

    “皇兄。”多尔衮快步近前,领着一众汉将向着皇太极下拜行礼。

    皇太极翻身下马,面带笑意,双手托着多尔衮起身,笑道:“十四弟,辛苦了。”

    皇太极年岁大了,这次虽说御驾亲征,但不管是北平一线、还是宣府一线都是由女真的亲王、贝勒去打。

    至于灭察哈尔蒙古,更是由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主持。

    “皇兄这一路奔波辛苦,帐中准备了酒肉,皇兄进去一叙。”多尔衮道。

    皇太极道:“十二弟呢?”

    “兄长他领兵追杀残兵,已经与额哲手下的骑军交上了手。”多尔衮说道。

    皇太极点了点头,然后在多尔衮的相迎下,进入军帐。

    皇太极在主位坐定,问道:“克什克腾的呼德台吉在何处?”

    这时,一个身形魁硕,长着马脸,耳朵两侧垂下辫子的蒙古大汉,进入军帐,手掌放在胸口,向皇太极先行了一礼,然后方跪下说道:“呼德见过清国皇帝陛下。”

    不同奈曼和敖汉两大蒙古部族与满清八旗的亲王、贝勒时常出征,早已熟稔至极,克什克腾多少就有些生疏。

    皇太极道:“呼德台吉,请起。”

    说着,笑了笑道:“朕还是乐意听呼德台吉称朕为大汗。”

    呼德愕然了一下,旋即面色一肃,称呼道:“谢过大汗。”

    皇太极哈哈大笑,对左右而言,赞道:“呼德是个实诚人。”

    范宪斗、邓长春等文臣面上都带着笑意。

    如今又得蒙古一部,陛下心头欢喜不胜,待察哈尔蒙古一平,关外千里任由大清铁骑纵横,汉国再无反手之力。

    皇太极笑过之后,低声说道:“十四弟,汉军方面最近可有动向?那位永宁侯到了哪儿?”

    多尔衮回道:“皇兄,汉军方面还无军报传来。”

    皇太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几分,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汉军兵力部署调动情形不明,如何克敌制胜?”

    “皇兄教训的是。”多尔衮说道:“不过汉军最近查的十分严厉,听说汉军步骑齐出,大概有十几万人,如按着行军速度,应该是到了太原镇。”

    贾珩在北上之时,早已吩咐锦衣府卫在整个太原、宣府等地查察女真奸细,等到了太原、大同之后,第一时间整饬军务,收揽镇将,并没有急着分兵,展现自己的军事部署才能。

    因为攘外必先安内。

    在平行时空的明末,有太多因为猪队友坑害的事实,总不能刚到大同,敌情不明,就派出一支骑军直插女真后方吧,这叫自己处处漏洞,急躁而攻的赵括行为。

    故而首要就是集中兵权,收拢爪牙,接应察哈尔蒙古,挺进盛京之类的大战略就有些儿戏。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皇太极脸色却冷漠如冰,低声说道:“应该?那究竟是到了何处?”

    多尔衮拱手道:“皇兄,臣弟已经派人去侦知,想来不久就有消息传来。”

    “要找出汉军的动向,另外给豪格还有送信,让领兵攻打宣府,宣府打起来之后,汉军的动向也就明朗了。”皇太极虽然头发灰白,但头脑清醒,发号施令仍是声如洪钟。

    多尔衮面色恭谨,连忙拱手称是。

    皇太极来到桌案的舆图近前,说道:“这位永宁侯既已出兵,定然不会容我大清平灭蒙古,大军向大同抵近,谨防额哲向南逃窜。”

    说着,唤道:“郑亲王。”

    “在。”济尔哈朗开口说道。

    “你先领镶蓝旗与汉军正黄旗向大同奔袭,断额哲南逃之路!同时警惕汉军。”皇太极说道。

    济尔哈朗面色一肃,拱手应是。

    不同于贾珩领兵前往大同之后,并无分兵部署,皇太极率先分兵,监视大同军镇的兵马出塞接应察哈尔蒙古。

    虽然仅仅有一万余人,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一万人已经够了,估计都用不完。

    皇太极如是想道。

    皇太极面无表情说完,吩咐说道:“明日全军沿河向东追击,朕要将察哈尔蒙古逼回归化城。”

    西拉木伦河一直是察哈尔蒙古逐草而居之所,沿着广袤的草原放牧。

    ……

    ……

    就在草原之上,皇太极调兵遣将,布置兵力之时,贾珩也派了谢再义前往宣府,而自己则是整合大同的铁骑。

    随着时间过去,后方的京营步卒在汝南侯卫麒的率领下,已经押赴辎重尽数抵达太原,而原本留守太原整顿王承胤所留“铁骑”的戚建辉,合兵一处,领兵前往大同。

    大同府城

    贾珩也没有闲着,一边儿派京营将校接受大同军兵,一边儿在前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京营将校的陪同下,视察大同城的城防。

    大同城东西边长三里,南北边长三里半,周长十三里,高约十四米,四座门楼,五十四座望楼,围城修建还有一道宽十米、深五米的护城河。

    四方都设有高高的角楼、高有三层,主要用于瞭望敌情。

    另有马面,马面又名墩台,是城墙突出的一部分,其上设有团楼,用以藏兵,主要是用以从侧面射击敌人,防止云梯攀爬。

    贾珩此刻就站在马面之上的团楼上,扶着栏杆眺望着北方,手中拿着一根望远镜,只见远处一望无尽的草原,或黄或绿,此刻已近二月,春天的气息已经临近,天空一片蔚蓝。

    见贾珩心情不错,一旁的蒋子宁趁机道:“大将军,这座城池,末将初到大同城中颇为残破,这是近些年修建而来的。”

    此言自是表功。

    其实,他心头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向草原走私一事,如是让这位永宁侯知道,会不会二罪并罚?

    贾珩按着腰间的宝剑,转过身来,问道:“大同扼守边关之要,直面敌虏,城防堰工是不能懈怠,每年户部拨付多少银子修缮?”

    蒋子宁闻言,心头微喜,就等着问这句话,说道:“户部这些年常常推搪,有不少银子都拨付至北平、蓟镇,大同方面所余寥寥。”

    这时,参将梁革愤愤说道:“户部拨付军饷尚且不及,对边镇自也没有,这都是蒋将军一点点儿凑将出来的。”

    贾珩目光审视着蒋子宁,说道:“单靠克扣的那些银子,未必够用吧。”

    蒋子宁心头忐忑,低声道:“倒也勉强够用了,大同府县支援一些钱粮,这些年总算城墙没有太过残破。”

    经过方才那一番杀气腾腾之语,蒋子宁现在有些害怕如果坦白实情,只怕被眼前这位渊渟岳峙的少年以军法行事。

    贾珩面如玄水,没有多言,瞥了一眼蒋子宁,说道:“今日就看到这儿,先回去吧。”

    有些事情其实也不能太较真,戚继光还大肆行贿呢,对这些边将,只要大节无亏,一些错漏现在不宜发作。

    贾珩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刚刚来到总兵衙门之中,就听得锦衣府卫来报,额哲派了使者过来,仍是向求援。

    在阿济格穷追猛打之下,额哲手下的先锋部队已经吃了败仗,草原局势危急万分,额哲希望汉军能尽快出塞接应察哈尔部族的老幼至大同。

    因为察哈尔部族不仅有军卒,还有着一些老弱,如果这些为女真劫掠,那察哈尔部族肯定分崩离析。

    但同时察哈尔蒙古提出要大汉出兵,与察哈尔蒙古会师于集宁海子,这是额哲的条件。

    贾珩情知察哈尔蒙古仍然不愿彻底依附大汉,一时并未给予答复,想了想,对着李述说道:“召集众将议事。”

    昨天,谢再义已经前往宣府,现在整个京营骑军的兵力在四万二,如果再加上大同的六千骑军,不到五万骑军。

    当然,后续谢鲸率领七千太原镇的骑军随之而来,兵马的数量而言,其实很难说有优势,当然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和女真野战。

    现在号令如一,基本初步实现对太原、大同两镇的整饬,所谓集权再分配,鬼知道等到真打起来以后,这帮人会不会观望不前。

    自此他到大同以后,除却宣府外,太原、大同二镇兵马尽操之于手,如此才可稍稍放心进兵。

    贾珩坐在帅案之后,看向一众将校,说道:“额哲刚刚再次派人求援,先锋之部已经败于女真八旗精锐之手,打算护送老弱前往大同暂避,同时额哲要在集宁海子与女真决战,邀我大汉军兵参与,诸位将校觉得如何?”

    集宁海子其实离大同不远,仅有一百公里左右,如果是快马急行军也就一日可达。

    下方众将闻言,面色却都是凝重起来,这是自大汉时隔十几年后再次领骑军出塞,而不是被动地等候女真领兵来犯。

    谁也不敢说这次出兵会不会有着危险。

    这时,京营的一位将校,拱手开口道:“大将军,我京营骑军毕竟整训未久,贸然出塞,一旦与女真对上,仓促之下,恐非敌手。”

    这其实是实情,女真那都是百战老兵,但区区百里,京营就如此畏惧。

    贾珩暗暗皱了皱眉,没有出言。

    这时,宋源道:“大将军,可否让额哲派兵南下,向宣府靠拢,与我大同军兵汇合?原也距离不远,不过堪堪一日之路程。”

    这时,其他的将校也纷纷说道。

    大意是不好出塞,万一折损,有失锐气。

    贾珩不置可否,而是看向大同的一众军将,说道:“今日是军议,诸位可畅所欲言。”

    梁革拱手说道:“启禀大将军,额哲不愿内附大汉,这是赚我汉军前去助其会战,一旦军兵有失,末将唯恐折了锐气。”

    蒋子宁闻言,挣扎了下,也拱手说道:“侯爷,女真以及蒙古精锐,在草原纵横许久,我军战力也多有不及,一旦碰上,恐有不忍言之事。”

    贾珩道:“诸位将军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我军不出塞,姑且不说察哈尔蒙古兵丁、部众为女真吞并之事,就说哪怕接收了部分军兵,察哈尔蒙古也荡然无存,况且我骑军精锐全出,连近在眼前的蒙古都不敢去,如何与女真争锋。”

    众将一时默然。

    贾珩说道:“而且额哲是不愿领兵内迁,此次调兵过去,也是促使其下定决心,迁移至大同。”

    有句话他没有说,或者还想让他和女真兵马打生打死,来反散察哈尔蒙古的压力。

    “大将军所言甚是。”这时,庞师立沉声道:“国家养兵千日,我等在江南海战也曾与女真有过交手,彼等既悍不畏死,我等又何曾惧过生死?”

    此言恍若激发了京营将校的士气,众人纷纷称是。

    贾珩道:“本侯打算领军四万五千以及大同方面精骑,合兵五万,与察哈尔会师,但女真所部会不会围攻我大同,仍需警惕。”

    而此刻谢再义还要前往宣府,唯有宣大两地安若磐石,他才能放心前往与蒙古会盟,共抗女真的主力。

    引察哈尔蒙古南下内附,这是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

    贾珩说完,又转而问道:“戚建辉到了何处?”

    “回大将军,戚将军还有两天再到。”贾芳回禀道。

    贾珩思量了下,道:“准备粮秣,待明天北上。”

    待众将散去,已是晌午时分,贾珩返回后堂,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舆图出神。

    陈潇道:“怎么了?”

    “这是自崇平年间以来,汉军第一次出塞,意义不凡啊。”贾珩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京营骑军也是一支唯一能够出塞的骑军,但如果碰到女真,能否在野战中取得胜利,他也说不了。

    万一刚一遇敌就被打崩,那……

    但骑兵总归要前往草原,这是骑军的宿命,而且还没有让深入数百里,仅仅是眼皮底下的集海子都不敢去,只怕额哲都要嘲笑汉军无胆,转头投了女真,再受封个察哈尔亲王,那整个北疆局势彻底崩坏。

    正如蔡东藩所言:“至察哈尔折入满洲,长城以北,皆为满洲所有,明已防不胜防。虽无李闯之肇乱,明亦不可为矣。”

    陈潇想了想,低声说道:“女真方面应该也有最新动向传来。”

    贾珩道:“我已经加派了数十路哨骑,一旦有女真动向,即刻就能来报。”

    其实,这时候就有一些战争迷雾的感觉。

    皇太极不知晓贾珩大军所在之地并且打算北上与察哈尔蒙古会师,而贾珩虽然隐隐猜到皇太极一定会派兵监视宣大的汉军,但并不知分兵而来的清军什么时候到来。

    而且也不知道两方面交手之后,什么情况。

    陈潇道:“谢再义去了宣府,这般久了,应该也有消息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等他解决了宣府之事,应有急报,另外曲朗也在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第九百四十章 宣府风云

    宣府,总兵衙门

    宣府总兵姜瓖坐在书房之中,看向亢泽兴,这已是亢泽兴两天之内的第三次过来。

    亢泽兴道:“叔父,我兄长传来消息,清国这次举倾国之兵,打算围攻宣府,单独靠着城中这几万人马,肯定抵挡不住。”

    宣府之中,如果说姜瓖与女真高层中的汉臣、汉将还保持着书信联系外,那么在宣府之中的商贾,早已与女真暗通款曲。

    正因为觉得宣府不可靠,李瓒才派遣了王子腾过来协守,但经过前日博弈,王子腾领军前往独石口。

    姜瓖做冷色之态,说道:“我姜家累受皇恩,贤侄你再说这等反叛之言,不要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亢泽兴道:“叔父,父亲那边儿刚刚传来消息,锦衣府卫已经开始追查走私的事了。”

    就在贾珩前往大同整军的空当,留在太原府城的锦衣府卫也没有闲着,以调查女真奸细为名,开始调查亢家以及其他几家的走私线索,比如太原中一些贩卖女真东珠、貂皮、人参的商铺,陆续抓了一些人,对货物进行朔源。

    为此,亢以升、范宏庆等晋商商会已经与户部侍郎林如海进行交涉,而押送粮草赶来的仓场侍郎齐郡王陈澄,也为晋商叫屈。

    姜瓖皱了皱眉,说道:“锦衣府不是说查察奸细?与走私一事并无关联吧?”

    “我的姜世叔,非要让朝廷磨刀霍霍,屠刀祭起,姜叔才醒悟过来?”亢泽兴劝说道。

    姜瓖脸色阴沉,说道:“我知道你亢家大少爷领了鞑子户部的差事,与那些降臣打的火热,但姜某去了女真,不过为人驱使,消耗汉军的仆从之军罢了。”

    他一个汉将去了女真也会受得排挤,还不如现在为一方诸侯逍遥自在。

    见姜瓖始终不肯松口,这时亢泽兴终于露了底,说道:“姜世叔,肃亲王的大军距宣府仅仅有两日路程,姜总兵,现在城中不少人都不满着朝廷的边禁之策,大军到来,一旦响应,大同危在旦夕。”

    姜瓖闻言,面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八旗兵马现在大同路上?”

    亢泽兴说道:“姜世叔,等到朝廷打赢战事,势必要对走私辽东一事清算,以那位永宁侯杀太原总兵王承胤的狠辣,世叔觉得还能保有富贵吗?这宣府迟早也要另换镇将。”

    姜瓖目光闪了闪,藏在桌下的拳头不知觉攥紧。

    他承认,这亢家二少爷说的在理,但这是叛国,一旦为朝廷发现就是灭九族的罪过,这等决心如何能下?

    其实,当初如果贾珩直接派人抓捕亢以升等晋商,追查走私东虏一事,对姜瓖的决心就能有一定程度的可下。

    但现在恰恰是屠刀还没有落下,姜瓖就难以下这个决心。

    亢泽兴说道:“姜叔,汉将投奔过去的,现在入了汉军八旗,那清国皇帝陛下很是看重,姜叔,那豪格说了,如果你能投将过来,至少要封一个侯爵,如是献出宣府,纵然封公,也不是不能商量。”

    豪格虽然脾性暴躁,甚至有些无脑,但身旁的岳讬不仅重情重义,还是智谋之士,直接重爵以诱。

    其实,有一说一,皇太极待汉臣的确不错,待遇优握,有些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因为正在创业之时的满清,急切需要汉臣的帮助。

    姜瓖心头有些被说动,但心底仍有些挣扎,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慎重考虑。”

    可以说,这等献城而降的决心,不是这般好下,除非真的事情到了紧急之时。

    “这是关乎身家性命之事,姜叔慎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亢泽兴说着,拱了拱手,然后告辞出了书房,立身庭院之中,看向天穹之上的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亢家之所以积极谋求反叛,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外。

    还因这是一次从龙之功的机会,那清国皇帝已经许诺,只要拿下宣府、大同,可窥中原,就可封亢家为皇商之首,领户部侍郎衔,不比在大汉经商提心吊胆要强?

    待亢泽兴出了总兵衙门,而隐藏在街口一家面馆的一个樵夫打扮的大汉,也擦了一把嘴,丢下几个铜钱,然后挑着柴火向着远处而去。

    经过了两道巷口,见到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院。

    近前急扣了三下门,又缓扣了三下。

    而后传来“吱呀”声音,红漆木门打开。

    “你们要的柴火。”

    “挑进来放灶屋吧。”

    两人对话着,而后就是引着头上戴着斗笠的大汉进了后院。

    此刻,曲朗一身短打衣裳,颌下与鼻翼下蓄着胡子,纵然贾珩勐一看,不好认出,正在与几个青年低声议事,见到来人,说道:“怎么样?”

    那汉子拱手道:“指挥,那亢家二少爷又去了总兵衙门。”

    曲朗点了点头,面上现出思索之色,说道:“这几天亢泽兴与乔家的少爷,频频联络着城内的王登库还有靳良玉等家,又宴请着宣府镇的军将,只怕已有叛乱之念。”

    曲朗旋即又问道:“谢将军到了何处?”

    此刻一旁的青年说道:“谢将军已经领兵过来的路上,应该是今天晚上到得宣府。”

    曲朗面色微冷,低声说道:“密切监视着亢泽兴,等谢将军一到,即刻拿下此人。”

    几个年轻锦衣低声说是。

    曲朗说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中山狼。”

    当初孙绍祖被锦衣府提前埋到大同,不仅摸清了大同军将走私的底细,而且与晋商的乔家搭上线,而后与宣府总兵姜瓖打的火热。

    此刻,孙绍祖所在的宅邸——

    孙绍祖正在与到来的媒人,一个本族的婶子叙话。

    那妇人看向孙绍祖,说道:“绍祖,这乔家催婚催了几次,说着乔家小姐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亲?这一直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孙绍祖道:“婶子,这不是关键时候,先前不是说好了,再等个两个月。”

    那妇人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乔老爷子多急着,先前也好催着,如今早些成亲,将来你们也能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给你们孙家开枝散叶。”

    孙绍祖闻言,口中讷讷应着,心底却暗暗叫苦。

    这特娘的乔老爷子的千金怎么能娶着,到时候朝廷秋后算账,乔家肯定是要被满门抄斩的。

    “那就再过两个月,现在兵荒马乱的,朝廷正要给鞑子打仗,也不好办婚事。”孙绍祖拖延着时间。

    那妇人说道:“那等今晚上,你和乔家大少爷说去,他最近可催的紧。”

    当初,孙绍祖随着乔家大少爷一同去往草原,碰上一群马匪匪帮,孙绍祖领着家丁与乔家共战马匪,自此与乔家大少爷成了把兄弟,这才有以后乔云发打算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孙绍祖。

    其实论起长相,孙绍祖这种武官长相在北方几乎为美男子。

    待那妇人离去,孙绍祖那张雄阔的面容上,渐渐现出苦恼之色。

    干这种骗人的事几乎一年了,时刻被担心识破,还有那乔家千金生的也俊俏,等将来非要求个赏,给自己当个妾室不可。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间传来一声特殊的鸟鸣,似鹞似鹰,带着特殊的韵律。

    孙绍祖脸色微变,暗骂了一声,心道,那位曲指挥又来了,放下茶盅,连忙出了宅邸,不多时,来到一座茶楼,上了二楼,进入一间茶室包厢。

    “来了。”曲朗斟了一杯茶,抬眸打量了一眼孙绍祖,将茶盅推将过去,说道:“喝茶。”

    孙绍祖坐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姜瓖这几天没什么动静,但北边儿已经领兵过来了,应该就在这两天攻打宣府。”

    曲朗说道:“姜瓖还在举棋不定?”

    “如果有消息,他一定会和我说,有不少生意都是我帮着他办的。”孙绍祖低声说着,虎目闪过一道精光,问道:“什么时候收网。”孙绍祖说道。

    曲朗抿了一口茶,说道:“快了,也就在这两天了。”

    “快些收网吧。”孙绍祖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说道。

    再不收网,他真担心受不了乔家老爷子的催促,成婚了事,然后再投了女真?

    曲朗看了一眼孙绍祖,低声说道:“家里让我告诉你,等这次事后,保你一个世袭锦衣府指挥佥事。”

    孙绍祖闻言,心头一喜,自从被关进诏狱之后,他就觉得什么武将都是狗屁,不如锦衣府的官儿威风。

    曲朗道:“不过家里的意思是,让你领着乔家人,到盛京去,那边儿有我们的人可以接应你。”

    在盛京的汉将之中,也不是没有心慕大汉的,尤其是随着贾珩在南方生擒了多铎,斩杀以后,原本早年投降的汉将,也有些心思动摇。

    孙绍祖:“???”

    还去盛京?万一那鞑子皇帝将公主嫁给他怎么办?

    当然这是琐碎的念头,旋即就暗笑自己净想好事。

    曲朗剑眉之下的目光微眯几分,一瞬不移地盯着孙绍祖,问道:“当然此事看你的决定,你不是看上了那乔云发的千金?就没有想过假戏真做,真的投了女真?”

    对上那看透人心的目光,孙绍祖心头一凛,讪讪笑道:“大人说笑了。”

    这锦衣府绝对在他身边儿还埋有线人,不,应该是乔家还有锦衣府的耳目。

    “此事,我得考虑一番。”孙绍祖在曲朗冰冷目光盯视中,低声说道。

    曲朗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家里是不会亏待于你的,将来立功回来,说不得还能封爵,这是那位的原话。”

    孙绍祖面色顿了顿,封爵二字无疑有所触动。

    曲朗说着,也没有多说,离开茶室,而隔壁两座厢房原本喝茶的其他锦衣便衣也随着曲朗离去。

    孙绍祖看向桌桉上仍在冒着热气的茶盅,眉头皱了皱,心头暗骂不停。

    特娘的,这是上了贼船了,去盛京?锦衣府就不怕他真的投了女真?传递着假情报?

    或许朝廷还有其他人在盛京,专门好盯着他?

    念及此处,心底不由一突。

    不提孙绍祖心头忐忑不已,随着时间流逝,就在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在宣府城外三里之外,马蹄声乱,近万骑军行军的奔腾之声传至极遥。

    看到那宣府城墙隐隐的轮廓,尤其是见着其上迎风而动的“汉”字火红旗帜,为首的将军面上神色和缓,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担心的不过就是到了宣府城下,城头变幻大王旗。

    随着西方夕阳晚霞染红了天穹,冥冥夜色自山峰中泄落,近万骑军以沉默而快速的速度接近宣府城。

    而在此刻,谢再义派出的将校已经骑着快马,来到了宣府城下,通禀守城的将校以后,被引至总兵衙门。

    官厅节堂之中,桌椅整齐有致,一尘不染,四方墨色油漆的梁柱之上油灯跳动着烛火,橘黄色的烛火跳动着,驱散着降临的夜色。

    “大人,京营的谢将军来了。”一个小校进入厅堂之中,向着宣府总兵姜瓖禀告道。

    因为秉承着宣府不可靠,随时有失的担忧,谢再义这一路而来只是加派斥候、哨骑,并没有提前行文给宣府方面,直到前天联络到在宣府城中的锦衣府卫。

    说着,进得官厅,将手中的公文递将过来,说道:“谢将军派来的小校就在门外。”

    此言一出,不仅是姜瓖,就连在座的五位宣府将愕然了下,都是一惊。

    姜瓖定了定神,接过公文,见得其上的关防大印,脸色变了变,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恐惧,问道:“谢将军派来的人在何处?快带过来?”

    少顷,谢再义派出的百户官,进入厅堂,先朝着坐在帅桉之后的姜瓖行了一礼,说道:“姜总兵,我家将军已至城外,进城中协防宣府关城受的女真攻袭。”

    姜瓖闻言,面色定了定,说道:“未知谢将军什么时候过来,带了多少兵马,本将也好提前准备营房、粮秣。”

    “将军已在城外三里,这会儿应已到宣府城外。”那京营百户拱手说道。

    姜瓖面色倏变,目光幽晦几分,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参将萧尧说道:“大人,京营大军到来,我等出城迎接才是。”

    其他几个将校也纷纷说着,现在城中的几位将校还不知道姜瓖已经生了别的心思。

    姜瓖强自笑了笑,说道:“诸将随本将去迎迎谢将军。”

    那位领兵而来的王子腾,他都不惧,被他排挤至难守的独石口守关,区区一个京营二品武将,他又有何惧?

    众人说话之间,在姜瓖的率领下前往宣府城。

    姜瓖站在城门楼之上,看向不远处的京营大军,脸色黑如锅底,在夜色中倒也看不大清,问道:“派人前去核实关防大印,问明身份,非常之时,当防东虏冒充朝廷大军,赚取城池。”

    顿时有一名将校用绳子缒得出城去,向着谢再义率领的骑军迎去,不久之后问明缘由,再次返回。

    姜瓖借着月光,看向远处一片如林旗帜,也不知为何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对着下方的将校说道:“天色已晚,告诉他们先在外间扎营,明日再行开城。”

    一旁的参将面色微变,说道:“总兵大人,这是征虏大将军的将令,将来问罪起来,只怕要以军法行事。”

    这几天,太原总兵王承胤被斩首以正军法之事,也渐渐传至宣府镇的大小将校耳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征虏大将军也有几分畏惧。

    姜瓖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高声说道:“问明骑军数量,迎接大军入城。”

    就这般,在经过了一段堪称磨磨蹭蹭的时间以后,终于谢再义在月色映照下,进了宣府城。

    宣府总兵衙门

    谢再义面无表情,领着一众京营将校进入厅堂,立身在帅桉之前,问道:“姜总兵方才为何不让进城?”

    姜瓖面上多少有些不自然,陪着笑道:“谢将军勿怪,最近北平行营派人过来城中示警,女真可能会袭扰宣府,方才天刚落黑,不能辨明大军,故而派人相询。”

    谢再义面色澹澹,不置可否,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公文,说道:“姜总兵,大将军派末将过来相援府城,兼领副总兵,不知王子腾将军何在?”

    贾珩作为征虏大将军,自然对宣府镇中的兵力部署一清二楚,而至于仅仅派谢再义领万骑而来,也是看准了宣府内部军将态度不一。

    姜瓖笑了笑,说道:“因为女真寇掠甚急,本官与王子腾将军商议之后,王子腾将军已领兵前往独石口相守。”

    女真过往入关的几处路径,就有独石口,故而这次重兵防御,倒也说的过去。

    谢再义坐将下来,说道:“姜总兵,按大将军的将令,宣府方面必须由王子腾与姜总兵共同坐镇,此刻应连夜去通知王子腾将军领军回援。”

    姜瓖面有难色,说道:“谢将军,如今女真不定什么时候出兵来攻,贸然撤军,如是女真入寇,独石口那边儿只怕难以抵挡。”

    谢再义说道:“姜将军,大将军之言明白无误,明日需从宣化城中抽调五千兵马前去支援独石口,王子腾那边儿兵力未必够。”

    姜瓖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那就依谢将军之言了。”

    如今朝廷大军前来,他那些想法更有些异想天开,而且未见女真兵马,手下这些军将的心思,未曾提前通气,他也拿捏不准有多少人愿意投奔女真。

    大凡叛国投敌,首要统一认识,或者不愿跟随的将校先一步清洗。

    但姜瓖的优柔寡断,等到此刻还没有完成头一步,待京营一来,更为投鼠忌器。

    谢再义看了一眼姜瓖,现在先行稳住姜瓖,夺其兵权的契机在锦衣府那边儿传来消息。

    姜瓖笑了笑,说道:“谢将军,末将略备了薄宴,将军和诸位京营将校一路而来,奔波劳苦,不如先用过饭。”

    谢再义拱手道谢,说道:“那就有劳姜总兵了。”

    如果不出意外,稍晚一些就能拿下姜瓖其人,收拢大同兵权,斩杀姜瓖,再以骑军弹压局势。

    姜瓖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让后厨准备着晚饭,同时与谢再义叙话,也是套着谢再义的话。

    当得知朝廷派了京营十几万兵马会战之时,姜瓖目光深凝,心头不由一凛,将心底的一丝异样压下。

    这如今城中有了京营骑军,原本那些想法更是太过冒险了。

    而且,事情还未紧急那一步。

    夜色降临,庭院之中点着一根根松油火把,一时之间,灯火通明,明亮如昼,就在宣府军将与京营将校觥筹交错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阵嘈杂和喧闹声音。

    正在与谢再义等京营将校喝酒的姜瓖,面色微变,喝问道:“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那查看情况的将校去而复返,脸色已见着惊惧,道:“将军,城中的锦衣府卫抓捕了亢家之人,说是勾结女真,行奸细刺探之举。”

    此言一出,姜瓖如五雷轰顶,一颗心沉入谷底。

    亢家人怎么会被抓?难道走私一事要败露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姜瓖:朝廷奸佞当道,陷害忠良……

    宣府,总兵衙门

    就在众人饮宴之时,忽然传来这么一出,顿时厅堂之中寂然一片,众人都纷纷将目光投在姜瓖身上。

    姜瓖脸色不大好看,起得身来,喝问道:“锦衣府的人呢?”

    宣府是设有锦衣府官署的,级别不太高,只是一个百户镇守,主要是刺探敌情以及传达宣府方面关于朝廷的命令。

    曲朗进入太原城之后,并未去接触当地的锦衣府,这是担心当地百户与宣府军将耳牵面热。

    谢再义起得身来,遽然而下,锐利目光带着几许逼视之意地看向姜瓖,说道:“姜总兵何故惊而失色?”

    姜瓖定了定心神,连忙解释说道:“谢将军有所不知,这亢家曾为晋地义商,于边事军需供应颇多,宣府兵多地狭,粮秣转运往往供应不及,而多得亢家和乔家等义商筹措粮草,方得支应。”

    说到此处,姜瓖对着谢再义诉苦道:“谢将军不知边军辛苦,不像京营在天子脚下,户部拨付米粮,因边地偏僻,交通不便,故而户部常常拨付银子,镇府之中派人去购买。”

    谢再义静静听着姜瓖找着借口,目光闪了闪,道:“姜总兵,亢家与乔家为商贾,商贾重财轻义,未必不会出卖情报给女真,先等锦衣府的调查结果吧。”

    姜瓖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谢将军有所不知,我宣府镇兵现在不少粮秣都是这些商贾购买,这般一来,军心浮动,我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

    不得不说,这位宣府总兵颇有应对手段,先前就是一番言语挤走了王子腾去往宣府,现在更是想以此威胁着谢再义。

    至于为何不直接派人向锦衣府要人,谁人不知,锦衣都督是那位正在大同抚军的征虏大将军。

    姜瓖此刻心头已有几许隐忧。

    谢再义看了一眼姜瓖,并不为其言语所动,说道:“宣府镇的粮秣之事,朝廷户部会派人筹措粮草,齐尚书这几天就会到达宣府,姜总兵不需担忧。”

    先前,西线战场的大同、太原两镇的粮秣供应是林如海以及齐郡王陈澄操持,而北平、宣府两地则是由户部尚书齐昆操持。

    姜瓖身旁的参将,高声说道:“姜大人,不如先行用饭吧。”

    姜瓖面色澹漠,只得暂且不提此事,但心头却觉压了一颗大石,众人重又觥筹交错,用着饭菜,但宣府的将校明显看到姜瓖脸上神情明显心不在焉。

    等稍稍吃过饭,众人吃饱喝足,一片杯盘狼藉之时,忽而外间的书吏来报,说道:“总兵大人,锦衣府的人来了。”

    直到此刻,姜瓖神色倏变,起得身来,看向外间灯火通明的火把,乱糟糟的声音传来,而后是衙门前街之处马蹄声乱,似是京营骑军的声音。

    厅堂中的将校面面相觑,或者说,也察觉到了一些凝重的气氛,也说不出为何,山雨欲来,让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只见从大门而至仪门,一只只松油火把如火龙跃入,伴随着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官署庭院之中通明如昼,正是京营的将校。

    而后一批身穿飞鱼服,按着绣春刀的锦衣校尉前来,为首之人外罩黑色披风,飞鱼服团纹精美,山字无翼冠之下的俊朗面容,面上神色冷峻,在一众府卫簇拥下行至近前。

    “是锦衣卫。”厅堂中的宣府军将纷纷起身,面带惊容,看向涌来的一众锦衣府卫。

    而姜瓖看向那火把映照而来的锦衣府卫,面色如霜,一颗心沉入谷底。

    锦衣亲军,天子爪牙!

    这是冲他来的?

    为首之人取出一份铜质令牌,其上花纹繁复,篆字阴文部分在灯火下幽深如狱,沉声道:“在下北镇抚司,曲朗。”

    姜瓖心头一沉,拱手说道:“这位锦衣大人,有何见教。”

    身上的武官袍服以及飞鱼团纹倒也能认出,这是锦衣府卫中的高阶官员。

    曲朗冷声说道:“姜总兵,在下奉都督之命,缉捕女真刺探奸细,据亢家二少爷亢泽兴交代,姜总兵私下勾结女真亲王,意图谋叛,现在随我们到锦衣府一趟。”

    “胡说八道。”

    这时,姜瓖身旁的亲卫将校,怒喝一声,高声说道:“我家总兵为二品武将,岂会勾结女真?”

    在场军将闻言,就有一些附和之声响起。

    姜瓖脸色阴沉下来,说道:“这位指挥大人,本官镇宣府十余年,何曾与女真有过勾结,尔等这是含血喷人!”

    曲朗沉声道:“锦衣府已经调查清楚,姜总兵随我们走一趟吧。”

    姜瓖面色难看,说道:“本官对朝廷忠诚之心,日月可鉴,本官为二品武将,一镇总兵,没有兵部和圣上的诏书,尔等岂敢拿我?”

    曲朗面色微冷,沉声道:“拿下!”

    这时,谢再义说道:“姜总兵,既事有可疑,当需调查清楚,还是随着锦衣府卫去一趟吧。”

    姜瓖道:“本将从无勾结女真之事,谈何配合调查?尔等空口白牙,就想让本官前去锦衣府,岂有此理!”

    说着,向一旁的亲信将校使着眼色。

    曲朗脸色澹漠,示意身旁的锦衣百户,冷声道:“将证据给姜总兵看看。”

    那锦衣百户从中取出一封书信,拆阅下来,道:“这是从姜总兵向女真王公大臣递送的亲笔信,姜总兵这封信是写给虏王岳讬的。”

    姜瓖心头一惊,这书信为何会在锦衣府手中?他不是前天才让人寄送过去。

    其实是孙绍祖向曲朗通传了消息,截杀了姜瓖的信使

    “事到如今,姜总兵还要狡辩吗?姜总兵在女真大军到来之即,心存反叛之意,而亢泽兴也交代姜总兵在镇戍宣府期间。”曲朗面色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谢再义,说道:“谢将军,姜瓖勾结女真一桉,罪证确凿,谢将军为此地镇将,当协助我锦衣抓捕。”

    谢再义沉声说道:“既是事涉谋叛一事,锦衣府查桉就是。”

    姜瓖闻言,心头大急,高声道:“尔等串通一气,处心积虑地想要构陷本官,尔等根本不是什么锦衣府卫,而是奸细假扮,来人,拿下这些奸细!”

    说着,四方就有亲兵大声应诺,“蹭”地一声,齐刷刷地抽出雁翎刀,然而,只见谢再义扔下杯子,原本的京营将校纷纷抓过随身携带的兵刃。

    “姜总兵,朝廷会派人查察,难道是要造反吗?”谢再义身后的兵卒,手中已取出手弩,向着抽出腰刀准备环护姜瓖的亲兵攒射而去。

    噗呲呲……

    随着手弩射出一根根箭失,惨烈的痛哼此起彼伏响起,与猎猎血腥气已经在厅堂中萦而不散。

    而就在这时,曲朗已经提到近前,向着姜瓖杀去,绣春刀刀锋凛冽,带着一股锋锐无匹之气。

    姜瓖手中并无兵刃,只得向着一旁闪躲,将身前的桌子掀起,就想朝外间逃去,调集兵丁。

    忽而这时,脑后恶风不善,姜瓖心头大惊,连忙躲闪。

    不得不说,能为一镇总兵的姜瓖,厮杀之技早已娴熟无比,生死之间的警觉和意识都不遑多让。

    但忽而觉得肩胛骨一痛,肩上中得一刀,刹那间,顿时鲜血淋漓。

    谢再义冷声道:“姜总兵,大将军早就怀疑你与女真眉来眼去,意图献城,已命本将拿捕于你,束手就擒吧。”

    这个时候就不好提着走私之事,在场不少将校原也参与了走私一事。

    姜瓖身旁的亲兵反应不及,相继被杀,而周围的宣府的将校,则是一脸惊惧。

    看这架势,似乎是那位征虏大将军的命令?

    姜瓖疾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廷奸佞当道,陷害忠良,诸将随我杀!”

    终于寻到一把腰刀,奋力拼杀。

    一时间,姜瓖身边儿一些平日受得恩惠的将校开始抽出刀,向着京营将校杀去。

    谢再义见此,脸色阴沉无比,向着姜瓖再次杀去。

    “铛!”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姜瓖胳膊剧痛,手中刀几乎脱手而出。

    谢再义长刀急出,如狂风骤雨一般向着姜瓖噼砍而去。

    姜瓖苦苦应付,不多大一会儿,就被逼至角落,忽而就觉肋下一疼,垂眸看去,只见鲜血自肋下流淌,分明是那方才宣布自己罪名名为曲朗的锦衣将校,手握一柄绣春刀自肋下刺出。

    顿时,一股剧痛涌过身心,“当啷”一声,手中的兵刃再也握不住,落在青砖铺就的厅堂中。

    姜瓖目中戾气丛生,用尽力气嘶吼说道:“朝廷无道……”

    然而话还说完,忽觉脖颈一痛,继而无尽黑暗袭来,谢再义抽刀而起,脸上溅起喷涌的鲜血,提起那姜瓖的头颅,高声道:“姜瓖已经伏诛,尔等还要反叛?”

    此刻,面色懵然无比,缩

    在墙角观察局势的宣府将校,见此,唤着从后堂闻讯而来的宣府镇兵,齐齐喝道:“住手,都住手!”

    此刻厅堂中传来厮杀之声,刚刚起来,正在向着别处扩散,而京营骑军已经封锁总兵衙门前的街道,如果为有心人利用,显然会造成整个宣府镇中的军心大乱。

    谢再义一手提着姜瓖的人头,一边儿跳上一张桌子,高声唤道:“诸位将军,如今女真倾国之兵而来,朝廷绝不容许有三心二意之将出卖大汉军兵,姜瓖与亢家、乔家勾结女真亲王,意图献城,置诸位将校身家性命于不顾,今此獠已伏诛,其余将校不问,诸位将校放心!”

    厅堂中的宣府将校闻听此言,都看向谢再义,闻着厅堂中的猎猎血腥之气,心头已有些惊惧莫名。

    “现在京营兵马要接管城防和大营,委屈诸位将军暂在总兵衙门歇息一晚,等明日查清姜瓖逆事之后,再向大将军禀告,只要诸位安心等着,本将可以保证诸位的身家性命。”谢再义高声说道。

    在场宣府诸将闻言,面面相觑,面色微变,心头不由忐忑莫名。

    而后,在京营骁锐兵卒以及锦衣府卫宛如鹰隼目光的监视之下,众将羁留在总兵衙门的宅院。

    见大局抵定,谢再义命令京营将校以骑军接管大营以及四方城门,另派骑军编队在宣府城中戒严,准备亲自前往大营安抚宣府镇的兵丁。

    至于哗变,在宣府总兵姜瓖已死,诸兵将被监视的前提下,万余京营精锐骑军的监视下,概率其实极小。

    因为朝廷的大义名分还在,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反叛朝廷。

    而且事实上,宣府镇拥兵八万,并不是猬集在宣化城中,而是将东至居庸关永宁卫南口,西至西阳河和南山台、大同天成卫界止,分为中路、西路、南路、东路、北路等五路,分别由参将戍守,也就是说宣府镇的宣化城中兵马也就仅仅两三万人。

    此刻,夜色已深,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皎洁如银,整个总兵衙门除了密集而繁乱的脚步声,谢再义与曲朗来到廊檐之下,问道:“曲指挥,城内情形如何?”

    曲朗道:“谢将军,城中现在兵马还不知晓姜瓖勾结女真被抓捕一事,那乔家以及亢家已经被锦衣探事抓捕,此外,城中的王登库等人也在抓捕名单之上。”

    谢再义低声说道:“现在城中兵马还有几万,我已派军将去接管城中营兵,不使彼等生乱,但也要谨防受姜瓖恩惠的军将或者奸细扇动士卒作乱。”

    自古以来,叛乱都是一小撮人裹挟普通士卒,宣府之中的镇兵,也不可能明火执仗地造反反抗朝廷,谁知道进了女真以后会被怎么对待?

    “谢将军放心,城中已经开始抓捕奸细。”曲朗说道。

    谢再义点了点头,也没有多留,在亲兵的扈从下,浩浩荡荡地前往宣府镇中的几座大营,安抚营中镇兵。

    与此同时,谢再义还派了将校前去知会领军前往独石口的王子腾。

    ……

    ……

    而就在宣府城中发生剧变之时,豪格也与岳讬也领兵从野狐岭方向,加速向着宣府城墙抵近,此前,岳讬派出汉军旗的李国翰,佟图赖等二将向着独石口羊攻,吸引独石口汉军的注意。

    此刻,清晨时分,东方朝霞满天,彤红一片,在整个天穹中颇为壮丽。

    豪格骑在一匹黑色皮毛的马匹之上,抬眸看向远处遥遥在望的宣府城,对着一旁的岳讬说道:“兄长,这姜瓖会投降吗?”

    岳讬道:“此将当初借助亢家还有乔家向盛京贩运粮食,为十二王叔扣下,当初随行的家将托李国翰求到了我这里,我和他有过书信往来。”

    “如果能招降此人,宣府将不费一兵一卒。”豪格说着,看向天空,说道:“这天晚上可能要下雨。”

    岳讬道:“派哨骑去看看情况。”

    豪格点了点头,吩咐着军将派出一支哨骑,抵近宣府城下打探虚实。

    豪格虽然骄横跋扈,也曾干过杀妻邀宠的暴虐之事,但十分敬重岳讬这位比自己年长,有勇有谋的兄长。

    而宣府城头,谢再义正在率领一众将校在巡视着城防,经过昨晚的一场安抚和监视,宣府镇已经初步为京营骑军掌控,四座城门以及大营统统换上了京营的骑将,领兵戍守。

    谢再义视察完城楼,对着一旁穿着百户武官服的青年,说道:“贾菱。”

    因为谢再义亲自调教的徒弟贾芳升迁了游击将军之后,已领着中护军扈从着贾珩。

    贾菱则是自告奋勇来到谢再义身旁,寻求立功机会。

    “卑职在。”贾菱抱拳说道。

    谢再义沉声说道:“这些天你在这座城门楼,日常警戒,以防城中奸细作乱。”

    “是,将军。”贾菱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朱红梁柱的团楼之上忽而响起“呜呜”的号角声,苍凉悠远,传遍整个宣府城中。

    这是敌至的信号。

    谢再义眺望远处,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线渐渐现出,一杆杆刺绣着红色龙旗的骑卒出现在眼帘中,人数不多,一看就是大批骑军的先锋哨骑。

    “女真人!”

    “鞑子!”

    身旁城墙上的宣府镇军纷纷说着,声音中带着几许惊惧,而在城墙垛口的京营骑军则是面色漠然。

    毕竟先前江南的海战,京营之兵与女真旗丁也曾交过手。

    谢再义伸手从副将手中接过递送而来的望远镜,向着新芽已发的草原看去,此刻正是二月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谢再义望向远处,见着大批的骑军,放下望远镜,说道:“擂鼓,戒备!”

    随着谢再义的命令,悬挂在城门楼前后的牛皮大鼓“冬冬”地响起,密如雨点,一股紧张之意涌来。

    谢再义看向下方的军卒,道:“全军准备,随时应对敌袭!另外将姜瓖的人口挂在旗杆上。”

    如果是在演义中,可能会使出什么诈降之计,但其实这种弄险之计,不适合此刻的宣府。

    因为大同兵权刚刚收揽一起,镇兵人心未附,很容易晚脱。

    谢再义显然并不打算用着这等弄险之计。

    而随着姜瓖人头被悬在旗杆之上,哨骑也快马报给了身后大队人马的岳讬以及豪格。

    豪格与岳讬闻听来报,脸色倏变,对视一眼。

    “兄长,宣府城中出了变故,汉国的援军到了,我们来迟了一步。”豪格冷声说道,心头只觉一股怒火涌起。

    岳讬眉头皱了皱,说道:“不必恼火,宣府城原就不好攻破。”

    豪格面上不好看,问道:“兄长,现在该怎么办?”

    “宣府城中刚刚经历一场夺权之事,宣府镇兵惊惧,正是军心浮动,士气萎靡之时,我军此刻向宣府攻击,试探一下。”岳讬想了想,沉声说道。

    豪格面上现出康慨之色,道:“那兄长在此掠阵,我即刻领军前往攻城!”

    这次女真来袭,也有汉军旗的辎重攻城部队,而女真的勇士作战悍不畏死,充为先登,往往汉军难以招架,

    甚至豪格每有战事都冲在前面。

    当然,宣府城高壕深,比着河北等地的州县府城还有些难以攻打。

    豪格说着,就领着兵马镶蓝旗的女真兵丁以及科尔沁蒙古随行的军卒,向着宣府城接近。

    而宣府城中,军卒早已严阵以待,将校手持弓弩、火铳,看向远处渐渐接近的红甲红旗的满清军卒。

    谢再义将宣府镇兵与京营军卒混编在一起,准备了滚木、擂石以及箭失等物。

    而就在宣府城外大战一触即发之时,独石口已经率先爆发战事。

    清军汉军旗的李国翰以及佟图赖,则是领着近万兵丁围拢了独石口。

第九百四十二章 崇平帝:如此悖逆之将,永宁侯斩首以徇……

    独石口长城是自明代以降,宣府镇上一座重要关隘,在冀北山地与坝上草原之交界,沽水入塞山口,因为是草原进入山地的隘口,故也是宣府防区重点设防之地。

    素有“上谷咽喉,京师右臂”之称,因关口处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石而得名。

    此刻,这座关口之上却传来炮铳以及鼓点和喊杀之声,从高处向下望去,北低南升高的坡丘之上,女真汉军旗以及科尔沁蒙古还有女真精锐骁士,向着关城涌来。

    “轰隆隆……”

    一座座以骡马拉动的小型佛郎机炮,不时从隘口之下向上晃动响起,硝烟和灰尘弥漫,落在城墙上的铁砂以及碎石造成大范围杀伤。

    与此同时,从长城关口的火铳与弩箭则是如雨一般倾泻而下,依仗着地理优势,冲锋的汉军八旗的李国翰与佟图赖部皆是死伤无数。

    随着鼓声密如雨点,一些搭好的云梯也被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军推倒,伴随着军士的惨叫,一片狼藉。

    关隘城口之前,密密麻麻穿着女真布甲的汉军,仍是向着独石口攻防。

    王子腾站在城头垛口,看向下方的女真汉军,面上现出凝重之色。

    原本独石口有着兵马九千,但要分散在周围君子堡、镇安堡、镇宁堡等十一处堡口中,兵力的确不太多,等王子腾领兵前来增援,兵力才堪堪充裕了一些。

    但纵然是这般,面对即将入塞的女真,王子腾仍心头有些发虚。

    一来是满清的汉军旗属于百战之师,不知随着皇太极打过多少大仗、硬仗。

    二来,王子腾他手下带来的北平都司兵马属于地方二线部队,至于宣府镇兵原本就不是什么强军。

    王子腾手下的兵马多少还效仿着贾珩整顿的京营作训过,但因为训练强度过,士卒怨气颇重,王子腾赶紧作罢。

    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将军,下方鞑子都是我们汉人的面孔。”一个参将躲在宇墙一侧,开口说道。

    “这些数典忘祖之辈,变节侍敌的败类!”王子腾愤然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军卒从拐至山脚之下上来,急声唤道:“王将军,宣府那边儿来了人,急见王将军,说有要事相告。”

    王子腾面色微顿,心头微诧,暗骂了一声,说道:“王参将,你在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说着,沿着石梯拾阶而下,向着关城中的官署快马而去。

    说是官署,其实只是五间土胚混合青砖以及大片茅草、毛竹盖的五间屋子,前后两重进的院子,周围一箭之地就是军营。

    王子腾在部将陪同下进入官署中,正坐在厅堂之中的来人,起得身来,向着来人。

    不是旁人,正是贾芸。

    瞿光在河南都司任都指挥使以后,贾芸并没有跟着前往河南,而是返回了京营继续为军官。

    当年贾珩为了栽培这些贾族小将,都给每个人找了带着的将校,如贾芳给着谢再义,贾芸给了瞿光带,但只是跟着见习一段时间,而后还是要独立为将。

    而后贾芳、贾菖又参与了江南水战,贾芳升为游击将军,而后贾家小将算是在京营中站稳了脚跟。

    随着北征大军向着塞外前来,贾家族将已经在这场对虏战事中活跃起来。

    贾芸站起身来,面色恭谨,抱拳说道:“可是王家舅老爷当面?”

    王子腾闻听贾芸之言,心头不由微惊,低声说道:“你是?”

    贾芸道:“我是荣国府廊下的贾芸,见过舅老爷。”

    王子腾闻言,心头恍然,看向来人,目光中已有几许亲切,说道:“贾芸,你怎么会在宣府镇?怎么还会到了这里?”

    贾芸道:“舅老爷有所不知,大将军派了谢将军来到宣府支援,我也随着大军出征,舅老爷,这是谢将军给你的信。”

    说着,从怀中取过一个信封,递送过去。

    王子腾定了定神,伸手接过那信封,只见其上不仅写着谢再义的名姓以及私人印鉴,而取出笺纸,凝神阅览。

    笺纸上的文字不短,大致叙说了宣府镇的一些变故,然后就是说王子腾那边儿的独石口方面如果需要兵马支援,即刻就会派以援兵。

    显然对独石口能否抵挡住清军的进攻并没有信心。

    王子腾问道:“大将军到了何处?”

    提及大将军三个字时,王子腾心头还有几许异样,但面上不见丝毫。

    有时候想过贾珩如今的现在功业、爵禄,一切都始于当初的那场京营变乱,如果不是那场京营变乱,许他还是京营节帅,当初的中原之乱,江南寇虏之祸……

    但这些想法也仅仅在心底最深处一闪而过,随着贾珩生擒多铎,这些想法也渐渐淡去了许多。

    不为其他,就是这等功绩……扪心自问,己确有不及之处。

    贾芸道:“大将军已经到了大同,在太原军镇斩太原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等到大同之后,收揽大同兵权,这会儿应在大同。”

    王子腾听贾芸以崇敬的语气叙说着贾珩的过往种种,心头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至太原,斩杀总兵王承胤、副总兵商仲刚,夺二人之兵权,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大将军到了大同,又革去蒋子宁之军职,留于军前听用,派遣了谢将军前来宣府,斩杀了里通东虏,试图投敌的宣府总兵姜瓖。”

    王子腾此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宣府、大同、太原三座军镇总兵,两死一罢,这是何等的气魄,难道他就不怕边军哗变吗?

    还有如此滥施刑戮,万一战事不顺,朝中文臣弹劾其奏疏势必如云。

    事实上,贾珩前往太原、大同、宣府的种种情况,就应了一句话,将自己人砍了一个遍。

    其实,消息一旦传到京城,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大汉群臣估计都被这一波操作秀的头皮发麻。

    但细细探究之下,其实都应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三镇军兵的懒散是历史遗留问题,而且还有一些是误军之将。

    唯有先清扫了边镇爆雷的隐患,才能从容用兵,否则孤军深入塞外,后方不稳。

    王子腾面色变幻,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

    如果是他,肯定不敢如此擅操杀伐,年轻人无所顾忌。

    贾芸不知王子腾心头的复杂,说道:“舅老爷,独石口这边儿,需要和宣府方面时刻传递军情,以策应支援,谢将军说,虽然河北等地已严阵以待,但能不被女真突袭至关,而且给与女真迎头痛击,彼等定然有所忌惮。”

    这是句实话,女真被迎头痛击之后,察觉到汉军战力不低,纵然入塞也心存忌惮,不敢深入、盘桓太久。

    王子腾道:“如今独石口官军一两万众,但与敌只能相持,并不能反攻,整个东路还有不少堡口,一旦敌寇偷袭别处,仍需宣化方面领兵相援。”

    就在整个宣府地区上方战云密布,战事一触即发之时——

    神京,大明宫,含元殿

    距贾珩领大军前往大同已经有半个多月,整个神京城中的官员、百姓也都纷纷关注着牵动人心的战事。

    殿中正在举行一次廷议,内阁、军机处、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的主官俱在殿中。

    崇平帝正在与内阁几位阁臣以及军机处的司员议事,这是一场御前会议,经过几天过去,在两天前,山西巡抚顾秉和的奏疏与贾珩奏请的密疏几乎是前后脚到了神京。

    顿时引起京城的轩然大波,科道言官就有一些弹劾奏疏递上,但皆为崇平帝留中不发。

    崇平帝面色沉静,目光扫向下方的阁部大臣,看向韩癀,唤道:“韩卿。”

    韩癀拱手道:“圣上,臣在。”

    崇平帝朗声说道:“户部方面最近要为前线大军筹措粮草,要优先保障前线军需供应,自今年以来,未见下雪,诸省各地旱灾严重,如河北、山东、关中之地要补种番薯,纾解饥馑之忧。”

    韩癀道:“今岁江南之地风调雨顺,应能转运粮秣三百万石。”

    自从上位首辅以后,韩癀整个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再看整个大汉南北诸省,如果不从江南出血,大汉财用无以为继。

    当然,如果行革新之事,韩癀肯定出言反对。

    崇平帝点了点头,心头暂且满意,说道:“礼部方面筹备春闱之试,筹备的如何了?”

    韩癀道:“回圣上,已经与诸省学政对诸省商议报名事宜。”

    “北方正值大战,如果战况紧急,春闱可适当延迟至五六月。”

    韩癀闻言,拱手应是。

    就在这时,刑部侍郎岑惟山举起象牙玉笏,面色恭谨,说道:“圣上,永宁侯前往太原,未经核查,擅杀一镇总兵,微臣恳请圣上下旨申斥,遏其骄横之气。”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心头一惊,多是侧目以视。

    而科道御史班列,也有不少言官跃跃欲试。

    崇平帝皱了皱眉,沉声道:“此事,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永宁侯有先斩后奏之权,岑卿,此事还有什么异议吗?”

    这几天御史上疏都在提及此事,但王承胤误军误国,该杀!

    岑惟山拱手说道:“圣上,虽永宁侯得蒙圣上信重,委以杀伐之权,但如此不经国家刑章,擅杀大将,此风绝不可涨。”

    崇平帝面色微冷,说道:“攘外必先安内,王承胤镇太原镇以来,贪墨军饷,骄横跋扈,一镇军兵,额止过半,待女真前来,如之奈何?而王承胤更是以国帑养私军,蓄为僮仆,试图拥兵自重,如此悖逆之将,永宁侯斩首以徇,岑卿要为其开脱吗?”

    太原镇的军兵早就应该整饬,因不如宣大两镇直面虏锋,故而常有懈怠玩忽,空耗国家钱粮不说,更是以国帑养私军,其心可诛。

    岑惟山闻听崇平帝渐渐疾言厉色的近乎训斥之语,背后冷汗涔涔。

    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说道:“岑大人,事可从经,亦可从权,兵事一着不慎就可酿成倾覆大祸,永宁侯处置以雷霆,微臣以为并无不妥。”

    岑惟山还想再说其他,刑部尚书赵默清咳了一声,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既委永宁侯以征虏大将军兵事全权,临机决断,黜罚军将自也在应有之义。”

    岑惟山见此,面色变幻了下,拱手而退。

    崇平帝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赵默,也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看向军机处方向,问道:“施卿,永宁侯现在到了何处?”

    施杰拱手说道:“圣上,今早儿前线刚刚传来密报,永宁侯已至大同,整饬军务,因贪墨兵饷一事,革去蒋子宁大同总兵官一职,留在军前听用。”

    岑惟山:“……”

    这又一镇总兵?

    这时,锦衣府镇抚使刘积贤拱手,拱手说道:“陛下,锦衣飞鸽传书来报,宣府总兵姜瓖因勾结女真,已为征虏大将军密遣锦衣以及京营果勇营典正军法。”

    岑惟山脸色阴沉,已经说不出话来。

    临机决断还是威福自用?

    此刻,殿中已是一片寂然,都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总兵或死或革,这永宁侯真将“临机决断,先斩后奏”八个字用到了淋漓尽致,可这般不怕动摇边镇士卒军心,使得边将人人自危吗?

    他们也不懂,也不敢问。

    在军机处班列中的南安郡王严烨则是按捺不住,雄阔面容上神色凛肃,出班说道:“圣上,微臣未闻有与敌国先争之前,先斩己方大将者,如斯军心动摇,何人有效死搏命之心?圣上,这等带兵之举,实为亲者痛,仇者快之举,微臣以为已藏大败之忧,臣请圣上明鉴。”

    此言一出,来自一位武勋的话语无疑给了在场科道言官信心。

    六科给事中和掌道御史班列中,就有一些科道言官出班陈奏。

    一时间,弹劾之声大起。

    崇平帝面色淡漠,沉静的目光看向严烨,然后问道:“姜瓖反叛一事,锦衣府是怎么说的?”

    刘积贤面色恭谨,拱手说道:“圣上,锦衣府方面的奏报,通过调查亢家向辽东走私的线索,查出姜瓖早年因走私一事与女真王公大臣有着书信往来,锦衣府方面的奏报说,姜瓖意图向岳讬献城,详细的军报还在路上,倒未送来,但女真大军已经从野狐岭抵至宣府之地。”

    崇平帝冷声道:“既是反叛,那罪不容诛,宣府之地为九关之首,与蒙古、女真僻壤,军将交通女真高层,想的不过是一旦事急之时,就可投降反叛,这姜瓖也大抵如是,彼等既对朝廷怀有二心,一旦事急,镇关就有累卵之危。”

    南安郡王脸色如霜,心头冷哂。

    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儿为了夺姜瓖兵权而罗织的罪名。

    这小儿是真的狠辣,三镇总兵两死一废,如此乱来,真就不怕边军将校兔死狐悲,投敌生变?

    此刻,殿中群臣听锦衣府的刘积贤道明原委,原本暗暗皱着的眉头微微展开。

    这般一说,王承胤吃空额,贪墨兵饷,欺瞒朝廷自有取死之道,而这宣府总兵姜瓖则是因为与女真勾结,这才被处斩?

    那么大同呢?

    三镇总兵几乎被一网打尽。

    崇平帝看向面面相觑的殿中群臣,思忖着,九边三镇早该调整,如今子钰以雷霆手段处置,正得了谋军国之正的要义。

    否则战事打将起来,三边不稳,随时会影响到子钰用兵。

    而后,崇平帝说话间,看向下方的六科以及掌道御史,说道:“太原、大同、宣府三镇边军懈怠有日,如今整饬边务以备虏寇,由此而始,诸卿不必疑虑。”

    总之一句话,贾珩对太原、宣府、大同三镇的处置,皆有缘由,有理有据。

    南安郡王严烨目光幽沉几分,拱了拱手,缓缓退回班列。

    天子对那小儿器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也非这一次两次动摇,等着吧,如此擅杀大将,早已藏下祸乱隐患。

    等到吃了败仗,这些都是取死之道。

    其实,南安郡王所想不无道理,拿出这般大的阵仗,结果还吃了败仗,那时候的反噬就是铺天盖地。

    而后,朝会议事已毕,待众臣各自散去,崇平帝单独留下了内阁和军机处几位要员,继续商议军情。

    崇平帝道:“女真大军已至宣府,想来大战不久就会爆发,宣大两地有子钰坐镇,朕倒无忧,北平、蓟镇方面可有最新军情?李阁老到了何处?”

    施杰道:“回圣上,李阁老这会儿应该到了保定府,北平方面目前并无紧急军情递送而来。”

    “锦衣府?”崇平帝问道。

    刘积贤拱手说道:“回陛下,锦衣府的飞鸽传书两天一次,目前通报仍无女真入寇之迹象。”

    崇平帝面色沉吟片刻,看向姚舆和左都御史许庐,说道:“姚卿,许卿,新年伊始,部院两衙要对在京科道言官并南京科道,考察品行才干,拣选良才巡按地方,科道言官不能只是袖手空谈,而不知地方事务。”

    在大汉的政治体制中,御史升官速度其实在地方官之上。

    而崇平帝此言,其实也是为即将到来的春闱选拔进士腾出科道的空缺,当然根本目的还是改变科道的风气。

    姚舆与许庐二人闻言,连忙拱手称是。

    许庐拱手道:“圣上,南京官员缺额尤多,今岁可的补缺,因先前为兵事所耽搁,两江总督未及廷推。”

    此言一出,内阁首辅韩癀以及刑部尚书赵默,心头都微微一动。

    其实内阁首辅敲定之后的这段时间,整个大汉朝局都为边事牵动着心神,两江总督人选目前仍未可定。

    崇平帝想了想,沉声说道:“近日,由阁部主持廷推,拣选天下封疆之臣,择忠直之士充任。”

    高仲平已经在四川担任总督许久,也该调任两江,压一压江南士人,也好为来日入阁作准备。

    其实在贾珩之前,崇平帝还有一位允文允武的宠臣,才干出众,坐镇在四川,担任四川总督,而关中地力渐渐贫瘠,而四川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由心腹宠臣镇守,可以说是崇平帝的基本盘。

第九百四十三章 由是威震漠南……(求月票!)

    宣府,宣化城

    “咚咚……”

    密如雨点的鼓声如雷咆哮,振奋人心,而城防之下的军卒如同蚁附,向着关城攻击。

    而伴随着“嗖嗖”不停的箭矢破空之声,城墙上下不时传来女真旗丁的声声惨叫。

    但女真军卒在死战不退,在豪格的率领下,向着宣化城猛攻。

    可以说,女真的这股勇不畏死劲头,在以往破城之时发挥过巨大的作用,都是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进攻,而为女真军卒登上城头。

    如果从上到下望去,只见身穿红色步甲的清军旗丁,推着一架架木质云梯,举着圆盾,顶着矢石,向着城墙攀援,偶尔被汉军长长的叉杆捅将下去。

    熬好的金汁向着下方的清军浇灌,顿时,惨叫声响起,兵丁如下饺子一般落在地上摔得口吐鲜血而亡。

    偶尔有一两个骁勇的清军刚刚登上墙头,还未站稳脚跟,就被汉军三五成群地斩杀、驱逐。

    不得不说,宣府城修得险峻、陡峭,城防设施也一应俱全,并非急切可攻下。

    谢再义看向远处铺天盖地的八旗兵丁,冷峻面容之上却见着几许凝重之色。

    “取我弓来!”

    谢再义说着,从囊中取出弓箭,取出一根箭矢搭在弓箭之上,张弓如满月,向着城墙之下扛着云梯攻来的清军将校士卒射去。

    “噗呲!”

    一个骑在马上挥舞着马刀指挥的女真佐领应声而倒,脖颈处被箭矢钉入,黑红色的鲜血如泉水一般汩汩而出,染红了草地。

    “嗖嗖……”

    谢再义连发五箭,每箭必有所中,且都是女真的中低阶将校,栽下马来,死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谢再义换了一只胳膊,向着涌来的女真将校定点狙杀,这次是专门射杀勇猛冲前、武艺精湛的清军。

    很快,随着女真中低阶将校的相继殒命,正在后方督战的豪格已然注意到了来人,凶戾目光紧紧盯着那在“汉”字锦绣火红大纛旗下的汉将,面上渐渐涌起一股戾气。

    而此刻,谢再义也看到了豪格,几乎是瞬息之间,两人眼神对视,如电光火石一般,都能察觉到对方乃是劲敌!

    谢再义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从囊中捻起一根箭矢,挽弓如满月,向着旗杆下的豪格遥遥射去。

    “刺……”

    一声刺耳的尖啸响起,两石五斗之弓满开射出的箭矢带着高速而去的动能,几乎发出了音爆。

    此刻千军万马之中,周围不时传来女真以及汉军的厮杀声音,在箭矢离弓的一瞬间,天地安静。

    一股凛然杀机如瀑布一般,好似隔着重重距离,向着豪格笼罩而来。

    豪格心头忽而生出一股警兆,看着那箭矢,几乎是来自生死之间的本能,连忙伏身而下,千钧一发之间,箭矢如天外流星,已至近前。

    “刺!”

    头盔之上的翎羽被一射而断,而后箭矢射在身后一个擎旗的亲兵小校额头,巨大的箭矢动能将人从马上带飞,重力失衡的马匹发出“嘶”地一声,前蹄扬起。

    豪格脸色铁青,趴伏在马背之上,心头惊惧莫名。

    这特娘的,这般神力,

    谢再义暗道了一声可惜,他瞧着那旗杆之下为女真主将,只怕是个亲王贝勒之类。

    而经过这一箭,已有警觉,想要再次射杀已无机会。

    而此刻,双方隔着高大的墙垣从上下对射着箭矢和火铳,血雾爆散,惨叫之声和厮杀之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直到一个时辰,宣化城不愧九边第一城之称,在得了京营的主防以后,在女真兵丁堪称猛烈的攻击下,岿然不动。

    忽而不知何时,天空之上阴云密布,开始有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崇平十六年春天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不大一会儿,淅淅沥沥而下,冲刷着整个城墙,也让双方火铳的装填受了一些影响。

    “谢将军,天要下雨了。”副将丁象眺望着远处往来驰骋的八旗兵丁,抬头看了看阴云翻滚的天穹,提醒说道。

    此刻,已是近晌时分,双方军士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厮杀,正是疲惫不堪,正是腹中饥渴之时。

    “不可大意,着诸将瞭望警戒,提防东虏冒雨而攻。”谢再义沉声说道。

    “铛铛……”

    而豪格领兵正要趁着细雨继续向着宣化城猛攻之时,只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鸣金之声,正在持刀督战的豪格面上就是一顿,看向雨水渐密的晦暗天穹,暗骂了一声,高声喊道:“退兵!”

    待豪格领着骑兵返回之时,看向那骑在马上恍若雕塑的岳讬,豪格眉头紧皱,瓮声瓮气问道:“兄长,不如一鼓作气,顺势拿下整个关城。”

    岳讬道:“我军新至,今又折损不少,不宜冒雨攻城,今日先行安营,明日再作计较。”

    说着,目光紧紧地看向豪格,问道:“你刚才领兵攻打宣化城,汉军抵抗如何?”

    在沉静如渊的眸子注视下,豪格这会儿心头的烦躁也平息下来,摇头道:“不好打,城池高,护城河又宽又深,而且汉军的火铳和弓箭居高临下,我军伤亡很大。”

    其实,哪怕在过往,女真面对宣大城,也不会头铁到连续猛攻。

    岳讬面色凝重不已,看向那隐藏雨雾中的宣化城,低声道:“方才我看了一下双方攻防之势,镇中防守兵马战力不俗,还有那员汉将,骁勇过人,更兼一手神射,应是京营大将无疑!”

    豪格目光阴沉,冷声道:“方才那将校射术惊人,我看纵是科尔沁的神射手也不过如此,可竟异想天开,想要射杀于我。”

    岳讬面色幽沉,说道:“先回军帐议事吧,独石口那边儿应传来军情了。”

    说着,天空春雨繁密,天际一片苍茫,放眼望去,似乎宣化城墙在昏暗冥冥的天色中更加巍峨险峻,易守难攻。

    岳讬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当先进了帅帐。

    而满清镶蓝旗以及镶红旗的兵丁已经开始扎营。

    双方第一轮的攻防,以清军丢下两百余具尸体,退至宣化城外三里,扎营告终。

    而宣化城中,谢再义见清军再无异动,叮嘱着城门守将,而后在亲卫的护送下回到总兵衙门。

    此刻,灯火通明的官厅之中聚满了军将,人头攒动,面带忧色。

    “谢将军。”厅堂中众将纷纷拱手向着那身形昂藏,方面阔口的青年将军行礼。

    方才谢再义以神射连射女真将校,更频频带着亲兵不避矢石,无疑赢得了宣府原军将的崇敬。

    谢再义吩咐说道:“先让后厨准备饭菜,今日与女真攻防局势,诸位将军也看到了,女真旗丁悍不畏死,人人争先,反观我军,畏惧不前者不乏有人,宣府镇兵居十之七八。”

    厅堂中原宣府镇的一些将校,闻言,多是面有愧色。

    谢再义道:“女真来兵不足两万,而我宣化城中有兵近四万,守城之战都能打成这般,如果皇太极亲至,宣化是不是顷刻而下?”

    下方众将一言不敢发。

    谢再义道:“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诸位将军,知耻而后勇!”

    众将纷纷抱拳称是。

    谢再义道:“已至中午,诸将先用午饭吧。”

    就在宣府攻防之战时,隔着三四百里的大同——

    总兵衙门厅堂之中,贾珩收拾停当,召集诸将,准备率领调集的兵丁向着城外而去。

    陈潇凝眸看向那少年,清声说道:“宣府那边儿传来军情,总兵姜瓖已为谢再义所斩,而女真兵马也袭至宣府。”

    贾珩道:“宣化城中有兵马两三万,加上谢再义率领的京营骑军一万,前后共有兵马三四万人,如是守城应该不会有失,让斥候时刻留意着宣化城中的动静。”

    “大将军,兵马已经点齐,即刻出征。”这时,一个年轻将校从不远处过来,抱拳说道。

    贾珩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准备出发。”

    然而,大军刚刚出得大同城七十里外,接近晌午,贾珩下令诸军暂歇用饭,给马匹喂着干草。

    忽而,沿路派出的哨骑匆匆过来禀告,急声道:“大将军,西北方向发现女真游骑。”

    自然是皇太极派出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率领所部镶蓝旗以及汉军正黄旗,大约一万一千骑奔袭大同,断额哲本部人马南逃之路。

    同样也是监视着大同的镇兵,经过昼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抵近了大同,而皇太极以及阿济格,此刻则是向着集宁海子行军,准备进一步驱赶额哲主力。

    贾珩面色微顿,问道:“让庞师立领精骑,与敌试探交手,探明敌军数量、骑卒。”

    女真来的不慢,这是为了监视大同镇军,以防接应额哲。

    陈潇问道:“先打一仗?”

    贾珩面色幽沉,说道:“先行迎敌,击溃来敌,再去与额哲汇合!”

    而此刻,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听到了前线斥候发现汉军踪迹的军情,其人黝黑面皮上现出思索,问道:“可是汉军主力?”

    那来报的镶蓝旗佐领道:“王爷,是汉军的大队人马,看着似有一两万骑,应是汉军主力无疑。”

    其实,贾珩先前从大同整整抽调了四万骑军去接应额哲,分为四路,左中右,以及向东北方向抵近的庞师立部,而斥候只是远远看到庞师立一翼。

    郑亲王济尔哈朗想了想,沉声道:“务达海你领三千人去试探一下汉军骑军战力,如不堪为战,击溃他们!”

    这是,一个虬髯大汉抱拳拱手,应命而去。

    其人是努尔哈赤的侄子,穆尔哈齐第四子,也是地道的爱新觉罗子孙。

    郑亲王济尔哈朗对着一旁的汉将刘之源,说道:“诸军保持队形,缓缓抵近。”

    而在前方,务达海已经领着镶蓝旗的三千骑军,接近了庞师立所在的骑军,此刻一眼望去,心头微惊。

    汉军骑军如此之多?

    此刻,庞师立领着骑军也注意到了蓝甲蓝旗的镶蓝旗兵丁,高举马刀,道:“诸军,杀!”

    随着一声怒吼,身后亲兵擎旗跟随,而务达海虽然觉得对方汉军骑军众多,但有后方大军压阵,也不畏惧。

    反而怒吼一声,鼓噪亲兵,领着蓝色布甲的女真骑军冲去,双方兵线交错而过,一红一蓝的潮水相撞,宛如海水遇上了火焰。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双方骑军冲撞、穿凿,厮杀在一起。

    汉军兵多,清军兵少,但双方造成的气势却有些旗鼓相当。

    “轰隆隆……”

    马蹄高速踏过草原发出的轰隆声音震耳欲聋,而刀枪碰撞之声以及兵刃过肉的“闷哼”声音在这一刻齐齐而至。

    庞师立此刻,手持缰绳,已经与务达海交了手,双方均使长刀,在错身之间兵刃相撞的火星四射而出,务达海在马上的魁梧身形剧震了下,感受到有些酸痛的胳膊,浓眉下的虎目,震惊莫名地看向那怒目圆瞪的黄脸汉将。

    汉国何时有了这等勇猛的人物?

    庞师立也不多言,长刀挥舞向着务达海砍杀而去,双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刀刀都是直奔彼此要害。

    而周围京营骑军也与镶蓝旗的兵丁厮杀一起,残肢与鲜血纷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刻从高空而看,京营近万骑军堪堪将清军三千骑军分割包围成十来团,这已是双方互相穿凿过三次,马力耗尽的结果。

    女真并没有因为人少而感到畏惧,反而战意昂扬,在穿凿之中,阵形始终不散,反观汉军就要差一些,但也没有被女真击溃。

    人多势众的京营军兵表现出一股坚定的韧性,与女真骑军缠杀一起,仗着人数优势,层层绞杀着骑军。

    这与以往遇到的汉军不一样!

    这种念头在双方交手半个时辰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涌上女真镶蓝旗一些参领、佐领的心头。

    如果是以往,刚才三轮穿凿,汉军骑兵早已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而溃,成为女真的待宰羔羊。

    但现在……却迥然不乱。

    而女真再是悍不畏死,以一当几,但毕竟也是人,在面对人多势众的京营骑军的绞杀之下,随着时间过去,初始那种勇猛精进的猛烈势头渐渐弱将下来。

    马速冲杀之势早已降下,双方开始缠斗,马蹄声乱,刀枪交击。

    不大一会儿,女真骑军就承受不住损伤。

    而此刻,郑亲王济尔哈朗也敏锐察觉到这种坚定不乱的趋势,看向前方颤抖的汉清两军,眉头紧皱,目中现出疑色。

    “王爷,汉军人多,骑军不散,我军兵少,需得派兵驰援,否则有覆灭之危。”汉军正黄旗的都统刘之源眉头紧皱,开口说道。

    而正是这一句话,误导了疑而不前的济尔哈朗。

    很多时候,骑军相争,各种阵形调换往往都取决于骑将的敏锐和直觉。

    如霍去病,很多时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本能。

    而女真显然损失不起务达海的三千女真骑军,故而——

    济尔哈朗皱了皱眉,暂且压下心头的一抹疑惑,面色阴沉,是瞬息之间权衡了利弊,朗声说道:“这是汉军主力,全军出击,击溃他们!”

    此刻,如果退却,败军就会动摇本部军兵士气,至于一点点增兵,不如直接全军出击,压制汉军阵线的空间,一旦冲乱摇摇欲坠的汉军阵形,就可赢得一场大胜!

    这个思路也不能说错。

    然而,济尔哈朗在此刻的判断,显然有所偏差,因为汉军不仅是主力已至,是……倾巢而出!

    此刻,随着镶蓝旗骑军以及汉军正黄旗的骑军,分为左右两翼,向着汉军猛烈冲击而去。

    双方刚一交手,庞师立所在的汉军就顶不住,阵型顿时大乱,配合着陷入军阵的务达海的兵力,几乎形成了内外夹击的效果。

    庞师立率领的汉军摇摇欲坠。

    直到此刻,领军穿凿而过的济尔哈朗,心头那一抹隐忧彻底消散,挥舞着手中的马刀,道:“杀!”

    如果剿灭这股汉军,势必是一场大胜。

    远在三里之外的坡丘之下,贾珩还领着三万骑军,分为左中右三个方向,其中有着原大同总兵蒋子宁、蒋帆父子率领的六千骑军,混编至京营骑军,在左翼,因为左边儿的鄂尔多斯方向不会遇到女真来敌。

    三支骑军恰恰隔着五里以为照应。

    蒋帆道:“父亲,京营骑军看着战力不俗。”

    远处喊杀声几乎惊天动地,而一万京营骑军竟能与女真厮杀得有来有回,这么久的时间至今未败,堪为强军。

    “大将军,庞将军已经与女真镶蓝旗主力交手,派人向大将军求援!”这时,董迁从远处哨探而来,在马上高声喊道。

    贾珩则已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立身在坡丘之上,相比济尔哈朗多少有些误判了汉军的主力部队人数以及战力。

    贾珩则通过望远镜几乎将女真骑军数量,大抵给估测的七七八八。

    来的是镶蓝旗的主力以及正黄旗兵马,整个兵力总数,应该在一万出头。

    再远一些,并无伏兵!

    这就是草原之上的战争,有时候战事爆发的仓促、突然,许多时候无地利之便,也无什么阴谋计策。

    更多是靠着双方的实力和战斗意志,冲杀来回,谁撑不住谁最先溃败,而现在这是一场遭遇战。

    贾珩放下望远镜,心头振奋,高声道:“通知左右两翼合围,本帅领中军全军押上,吃掉女真这股主力!”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多打少,吃掉这股女真!

    或者说,庞师立率领的骑军虽然以三倍与敌的兵力厮杀,最终还是僵持不下,这般“拉胯”的战力还是给了他一些信心。

    以多兵击少兵,以倾国之精锐击偏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而就在济尔哈朗领着镶蓝旗的兵马抵近之时,也已经敏锐地发现一些不对劲,因为汉军兵马虽有过万之数,但绝不是刚开始先入为主地认为的汉军主力,更像是一支偏师!

    而庞师立所领的骑军此刻被济尔哈朗的大批女真主力猛攻,原本还有些占据的上风的天平,渐渐向着清军偏移。

    一时间,清军镶蓝旗和汉军正黄旗的军将,人心振奋,士气大振,眼看就要行致命一击。

    济尔哈朗挥刀砍杀一个汉军骑校,心底那股隐忧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股恐惧。

    须臾,那震耳欲聋,好似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从远处数里外传来,暗叫一声不好。

    心头一惊,说道:“这是汉军主力大队,不好,退!快退!”

    当机立断,吩咐身边儿的护卫,摇动令旗,退出缠斗的战场。

    但为时已晚,高速疾驰的骑军已冲至近前,与庞师立率领的骑军纠葛在一起,急切之间想要脱身也十分不易。

    故而只有济尔哈朗中军为核心两三千骑军并未陷入阵中,向着北方转进,在穿凿过后,济尔哈朗向着北方迂回分兵,顿时剩下左右两翼的骑军。

    也就是务达海与刘之源的兵马陷至阵中。

    就在这时,贾珩率领的大批骑军已经全军压了过来,这是陈汉自隆治以来,十几年间的京营精锐,倾国之力打造的骑军菁华。

    就这般,向着正在缠杀在一起的女真镶蓝旗旗丁包围而去。

    贾珩在马上沉喝一声,说道:“护军游击贾芳何在?”

    正在一旁疾驰的中护军游击将军贾芳,高声道:“大将军。”

    “领本部骑军,追着那杆旗帜,不使兵马接近我军。”贾珩大声喝道。

    这是一支游离场外的骑军,如果是两军缠斗,很容易过来相救,如果穿凿、冲溃了好不容易合拢而成的阵形,很容易就成了烂仗!

    贾芳闻言,领着护军向着济尔哈朗的中军旗帜方向追去。

    而此刻,从高空看去,可见庞师立与务达海两方的骑军因为马力耗尽,纠缠在一起,而镶蓝旗以及正黄旗的兵丁也陷在其中,难以脱身。

    女真的两翼骑军可以说正在包围切割着庞师立的骑军,而此刻,贾珩的中军以及两翼骑军则是从外向里压缩着女真的骑军。

    刚开始还有双方穿凿,但兵马纠葛在一起以后,兵力渐渐分散,开始陷入了寻常的厮杀。

    但贾珩率领的骑军到来之后,几乎如泰山压顶一般将正在厮杀正酣的清军当头棒喝。

    务达海也察觉到不妙,道:“退,走!”

    而济尔哈朗心头焦急,目光定看向那宛如江河汹涌的骑军洪流,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旋即,看着被分割绞杀的镶蓝旗骑军,只觉心在滴血,那些都是他们大清的好儿郎。

    一旁的副都统巴颜脸色难看,惊声道:“王爷,这是汉军主力,不少于三万!”

    济尔哈朗如何不知,心头懊恼先前鲁莽,此刻,看向远处厮杀一团的骑军,高声道:“快,鸣金,挥旗,突围!”

    这是女真在己方骑军陷入敌阵包围之后的军令,意是向外杀,而外面则有接应的兵马。

    可以说,这是女真与大汉双方骑军的头一次较量,仓促之间,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战术。

    双方的骑军来回穿凿之后,陷入厮杀的苦战。

    如果在后世史书之上,也只会留下轻描淡写的文字:“是日,征虏大将军领四万骑驱至集宁海子,会清军济尔哈朗镶蓝旗、汉军正黄旗,与敌虏接战,击溃清军,歼敌四千,俘三千五百,毙伪清国贝子务达海,济尔哈朗勒残兵蹿逃,由是威震漠南。”

    而事实上,之后的战果,也大致是这样的历史文字的写照。

    务达海为庞师立所斩,三千七百镶蓝旗旗丁一战成鬼,而汉军正黄旗自都统刘之源以下,或死或俘。

    而一直到下午时分,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这场不期而遇的战事终于落幕。

    济尔哈朗接应了溃散突围的两千骑军,领着四千余众东北方向疯狂溃逃,贾珩派出兵丁掩杀。

关于战争

    我始终认为,文学作品所有对战争场面描写,画关键词,是所有,全部都是对战争的想象,并非真实的战争面貌。

    如果说现代战争还可以因为影视资料和文字资料做到部分还原,那么对古代战争的描写,基本是拼接,想象。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去看b战的历史影像资料,当时的外国人胶卷拍的,就会发现直奉大战之时,双方的画面是乱糟糟的,如同大型械斗现场,或许在实地调兵部署中显示了一定的流畅逻辑,但在镜头之下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还是火器时代的战争。

    那冷兵器时代的军事战争呢?

    有的作者可能看了几部影视剧,比如大秦帝国,通过一些技巧去呈现貌似壮观的画面,贩卖战争美学,再通过比较燃的台词去丰富人物,塑造英雄气概,就成了一些读者眼中所谓好的战争戏。

    而有的作者通过查证一些考古资料和舆图文字,给人的画风看起来比较写实。

    记住,是看起来。

    但一定要明白,全部,全部是在编。

    而问题在于,有些读者竟然把其他作品对战争的想象当成真实的战争?

    我没有参与过明末的几次战争,没在明军中服役,你参与过?还是你推崇的某个作者打过仗?他指挥过一场一千人规模的古代战争?

    所以,考证文字和考古资料也仅仅是通过想象去还原,后人永远无法窥见真正的战争画面,所有的文学作品,全部都是在……编。

    而有的人先入为主,把其他人编的内容,当成了战争唯一的模版公式,并言之凿凿的认为,这就是真实的战争场面。

    我反正没打过古代的仗,从小到大群架都没打过,写得文字全部是我的想象。

    两个字概括,编的。

    我也没觉得我编的像,只是看着那么回事儿就好。

    而每本作品有每本作品的基调,有的书,他的卖点本来就是去想象还原很壮观宏大的战争场面,他就靠这个吸引读者的,他不下大力气能行吗?

    为此他做了大量功课,搜集了大量资料,看了很多大场面的影视作品,但抱歉,这些资料除考古资料外,其实也有一部分是编的,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就说历史区,什么三成就崩溃的理论,能适用于所有战争场景吗?有统计数据支撑吗?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开始这么写的,成为了部分读者和作者眼里的金科玉律。

    那有没有忽略了战争中某个战役,乃至某個场景中的具体因素呢?比如将领的个人魅力,士兵的待遇体系和荣誉建设?军功田名宅的秦军,和六国军队都是三成崩溃?

    难道打仗的士兵还被设定了程序,到伤亡三成就崩溃?

    还有个评论说战前,战马喂豆料,鸡蛋,你又是从哪看的小说家之言?

    那在某种情况下,没有豆料和鸡蛋怎么办?不打仗了?

    所以,现实情况都是复杂的,千变万化的。

    因为这本书的卖点不是去事无巨细地填充战争细节,所以我功课做得也不多,这个我是承认的。

    这是我对作品基调和卖点的综合把握,就是够用就好,剩下的让读者想象,因为我认为,在目前有限的时间内,这方面的过多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

    书的主要卖点本来也不是这个。

    就是我在搜集、阅读、吃透了大量资料之后,可能日更万字就保证不了了,然后读者读起来也觉得枯燥、无趣。

    而且,它归根到底,还是编的,无非编的时候看着更像了一些罢了。

    不过,我也是有追求的,我也在尽力去找资料,尽量在有限的时间内去编的再更像一些。

    但我并不认为起点历史区其他作者战争描写,就是真正的战争再现。

    全部是作者的想象,只是他刚好用比你多做一点功课的认知,加上一些文学技巧和画面感营造,唬住了你而已。

    这一点我清楚,希望你们也要清楚。

    犹如,我们说谁……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直到他涉及我所在的专业领域一样。

    专业知识一定是硬核的,枯燥的,因为信息密度大,专业程度高,你阅读起来的时候有难度,你不会愿意在小说中看到太多的。

    其实,除非他是戚继光穿越过来,但哪怕是戚继光,你让他去想象中世纪的战争,乃至先秦的战车时代,于他而言,很多“古人”战争的细节,他也是不了解的。

    还是因为我没把这个当作书的差异化卖点,所以我没有特别去做功课,而是选择在其他的方面去发力。

    读过三国演义的都知道,三国演义也没啥战争描写,更多的还是战争中人物抉择的描写和刻画。

    一本书有一本书的主要卖点,连载时候因为更新压力大,精力是有限的,无法面面俱到。

    还有,我们庆幸生活在和平年代,对战争还有浪漫的幻想。

    但真实的场景画面,一定是枯燥的,乏味的,残酷的。

    鲜血可能都不是影视剧里那种鲜红的那种,是黑红粘稠的带着土渣子,脏兮兮的。

    画面肮脏,凌乱,乱糟糟……

    以至于史书上的文字,只有寥寥几句话,某年某月某日……

    而后人也不是很有画面感的笔记,也只是当时的文人的想象。

    而武备志等书籍叙述的是兵器装备。

    大体就是这样,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只能说尽我所能去描写,去呈现,去搜集,去整合。

    如果我要写一本以贩卖战争美学为主要卖点的书,那不用说,肯定事前就把功课做到极致,唬得你一愣一愣的。

    说不定,还要贴书单,报菜名。

    我厉害不厉害?做了这么多功课,快,快,夸夸我。

    但有时候悲哀的是,恰恰因为这方面用力过猛,其他如故事节奏,人物刻画不用心,写得不够爽……反而还扑街了。

    这时候,也没人对你的战争戏感兴趣了,也没人关心你的战争戏是不是真实还原了明末、汉唐的地理风貌和军事战争了。

    有趣不有趣?

    因为故事写得差,不够爽,然后剩下几个喜欢白嫖的老白读者在评论区给伱说,嗯,作者写得真好,很用心,场景真实云云……哈哈。

    最后,月底求下月票吧。

第九百四十四章 贾珩:……向朝廷报捷。

    傍晚时分,斜阳晚照,硝烟弥漫,此刻只有一匹一匹无主的战马,在主人身旁发出嘶鸣,惨叫之声响起。

    在整个战场中随处可见断枪残兵以及一面面燃烧着黑烟的红色刺绣旗帜。

    大同总兵蒋子宁以及其子蒋帆以及原领兵而来的汉军诸将,已在贾珩的命令下,向着济尔哈朗的兵马追击而去。

    此刻,蒋子宁心头已是彻底服气,方才一战,女真溃败无数,这在过往都是没有过的事儿。

    其实在开国初年,大汉的骑军还是能吊打草原诸部的,战力下降也就是这一二十年的事。

    贾珩吩咐军将追击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兵马,而后在锦衣府卫和陈潇的扈从下,驱马近前,看向手中提着人头的庞师立,目光带着几许激赏,说道:“庞将军。”

    此刻,庞师立面色振奋,方才手刃务达海,周身浴血,但却觉得身上的热血如江河奔涌,沉声道:“大将军,鞑子将领人头在此!”

    中原之战,庞师立未曾立下什么功劳,等到海门大捷以及崇明沙大捷,才跟着贾珩立了一些功劳。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在庞师府正在流着嫣红鲜血的胳膊上,说道:“庞将军身上的伤势先包扎一下,收拢兵马,明日还要行军。”

    因为庞师立已经与女真所领骑军交手过,经过一场厮杀,手下兵丁正是人困马乏,是故,贾珩并未让庞师立领兵追击济尔哈朗的残部。

    而周围汉军营汉军团团围拢而住,手持刀枪紧紧盯着,向着东面押送。

    汉将刘之源此刻将脑袋紧紧低着,周身的血腥气刺鼻,心底却忐忑到了极致。

    原本不想投降,但郑亲王领兵先走,手下的兵马面对密密麻麻的汉军,也没有顽抗的必要了。

    另一边儿,贾珩此刻目光扫过战场,目光微微恍惚了一瞬。

    眼下,这是一场自隆治年间以来的大胜,对战无不胜的满清八旗而言,几是二十年未有之大败。

    此战歼灭近四千纯正女真旗丁,如果在平常足以让一位军将因功封侯,当然他现在已经是一等侯了。

    因为过去的汉军表现拉胯,故而一下子两军相击,显得战果丰硕,难得一见。

    但不管怎么说,传至整个大汉,在朝臣眼中,无疑也是一场辉煌无比的战果。

    此刻,整个汉军军心大振,女真人虽然凶悍,但同样是妈生爹养,在汉军的绞杀之下,一样要落荒而逃。

    这就是去魅!

    事实的确如此,对已经前往追击济尔哈朗残兵的蒋子兴而言,更是心神振奋不已,领着大同派来随军的五六千精骑以及京营的两千骑军,追击着济尔哈朗。

    陈潇此刻在贾珩身侧的战马上,看向尸相枕籍的女真旗丁,修丽黛眉之下的清眸也渐渐浮起欣喜之色。

    旋即将目光投向贾珩身上,看向那少年的清峻容颜,心头思量来回。

    经过此战之后,汉军士气大受鼓舞,克服了对女真骑军的恐惧,以后的仗也就好打了。

    贾珩一边儿派兵马收拢着伤兵,打扫战场,一边儿派人离了交战之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营寨之中,灯火通明,军卒骑军往来回护,天穹月明星稀,目之所及,旷远高渺。

    贾珩与陈潇坐在桌子上,用着饭菜,而各部军卒的伤亡清点也渐渐汇总过来,此役不仅歼灭了女真镶蓝旗三千七百余骑,还俘虏汉军正黄旗三千多人。

    但从头拼死反抗的就是女真骑兵,当然,也给汉军造成了大的死伤,虽是以多胜少,但仍是将近一比一的交换比。

    汉军同样伤亡三四千人,当然有些伤兵经过医治还可以归队,实际的战损也有一两千人。

    “女真本部八旗人马不多,此战将近四千人战殁,镶蓝旗几乎被打残,算是大胜一场了。”陈潇落座下来,目光倒映着那少年的清峻身影,低声说道。

    贾珩放下筷子,面色沉静,低声道:“大胜倒也算不上,小胜一场,嗯,勉强算中胜,等会儿我写了奏疏,向朝廷报捷。”

    小意思有些狂,算中等意思吧。

    其实,他可以想象神京的天子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这次是倾国之兵与女真大战,承担着力排众议的决策压力。

    时时刻刻关注着前线的战况,如果听到前方初战胜过一场,也更能坚定与女真国战的信心。

    顺便也能平息着先前杀太原总兵、宣府总兵的负面影响。

    擅杀大将,威福自用的指责也就成了,雷利风行,果断干练。

    其实,这有了胜绩就要及时分享给天子和朝臣,不然,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点,就没有这个效果了。

    陈潇抿了抿粉唇,柔声道:“不过经此一战,皇太极也知道大汉骑军战力不可小觑。”

    贾珩目光幽深,说道:“不一定,我军四万,东虏猝然迎战,败得有理有据,女真为了稳定人心,也会给自己寻找败兵缘由。”

    其实从方才的军马交战来看,倾一国之力的骑军的确是仗着兵力优势,而且是女真方面的轻敌,才胜了一场。

    在很多地方,汉军骑军同样被女真骑军反复穿凿,阵线几乱,如果不是兵多,再加上他这位节帅亲率兵马冲锋。

    如果真的双方摆明车马,重新来战,汉军人多也未必如刚才那般轻松取胜。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确有一些说道,主要在于女真精锐的作战意志和抵抗意志比较顽强。

    一万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师,放在项羽、孙策这样的猛将手中,如果运用得当,可破十万之师。

    青史之上,这样的战例太多太多。

    而对一些帅才平庸的将领而言,带的兵越多反而是一种灾难。

    贾珩转眸看向陈潇,轻轻拉过少女的素手,道:“现在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去见额哲。”

    陈潇玉颊微微泛起红晕,清眸带着几许嗔怒,清斥道:“在军营,你庄重一些。”

    “拉拉我媳妇儿的手怎么了?再说这里又没外人。”贾珩低声说道。

    陈潇:“……”

    谁是你媳妇儿了,她答应嫁他了吗?

    “别胡说。”陈潇轻轻挣脱着贾珩的手,羞恼道。

    贾珩温声道:“我想着到了京里,圣上也会问起,到时候你怎么说?”

    他身边儿跟着潇潇,时间一长肯定会被天子注意到,然后发现是自家的侄女,未必不会疑心。

    “还不如说,咱们两个私定了终身。”贾珩再次握住陈潇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

    陈潇冷哼一声,幽声说道:“那位的亲生女儿,外甥女全被你嚯嚯了,现在还多了个……侄女,你就得着老陈家的女人嚯嚯。”

    贾珩道:“这怎么能说是祸害?只能说你们的老陈家的眼光一致,殊途同归。”

    陈潇:“……”

    贾珩说着,看向那少女,近得那清丽脸颊之下,忽而亲了一下。

    陈潇清绝、幽丽的脸颊羞红如霞,分明是被突然而来的宠溺弄得芳心甜蜜不胜,螓首低垂,伸手轻轻掐了一下贾珩的手,嗔怒道:“什么场合都胡闹。”

    “这段时间风尘仆仆的,脸蛋儿肌肤都不怎么细腻了。”贾珩轻笑了下,说道。

    陈潇:“……”

    不细腻,那你下次别亲了,现在就开始嫌弃她了。

    贾珩看向那娇嗔薄怒的少女,轻轻拉过纤纤柔荑,低声道:“潇潇。”

    其实初胜女真满清铁骑,心头还是有些欣然的。

    陈潇正要说话,忽在这时,外间传来锦衣府卫李述的声音,说道:“大将军,贾游击已经回来了。”

    贾芳领着兵马前去追击济尔哈朗,追击到此刻,终于携护军兵马返回。

    贾珩道:“让他进来。”

    起身离了桌子,来到帅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大一会儿,贾芳进入军帐,抱拳道:“大将军。”

    贾珩目光紧紧逼视着那少年将校,问道:“贾芳,情况如何?”

    “回大将军,那济尔哈朗领兵向着东面逃窜,留下六百骑断后,已为我军歼灭,但却失了踪迹,我军不敢再追,返回过来。”贾芳说着,面色不无懊恼,道:“惜未能擒下那虏王济尔哈榔头。”

    济尔哈朗也是没有办法,汉军的骑军如果一路追杀,只会损失更多,只能留下断后的兵马。

    贾珩却微笑宽慰道:“先罢了,如斯战果,也算大功一件了,你先领着军兵下去歇息。”

    贾芳拱手应是,然后告辞离去。

    陈潇道:“这贾芳将来可以栽培一下。”

    贾珩看向一旁的少女,轻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一会儿,亲卫禀告蒋子宁以及儿子蒋帆等大同镇将归来,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贾珩低声说道:“蒋总兵?”

    蒋子宁羞愧说道:“女真兵马突然奔袭,虽歼灭四百敌骑,但我部损失也不少,伤了八九百人,还请大将军恕罪。”

    丢人,方才见到贾芳,人家领兵三千追击敌虏就歼敌六百,而他以六千骑军追击,还只有这番战果。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宽慰说道:“蒋总兵不必自责,大同镇兵久疏战阵,如此战果已是大为可观了。”

    蒋子宁闻言,却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蒋将军,先去歇息用饭,等明日还要要与额哲会盟。”

    至此女真镶蓝旗七千五百兵马,几乎损失四千五百人,济尔哈朗带着三千残兵败将去见皇太极。

    对女真而言,的确是一场大败。

    女真的核心精锐从来都是八旗,其实如果论起来,五六万核心精锐已是不小的数字,如今损伤四千余众,近十分之一的兵马折损,已有些伤筋动骨。

    想来额哲收到消息之后,应该对大汉的实力有所信心。

    蒋子宁拱手说道:“是,大将军。”

    此刻不管是态度还是声音,明显比当初在大同时多了几分恭顺。

    待众将散去,陈潇轻声道:“向女真投降的汉将此刻也被俘虏,你打算如何处置?”

    贾珩沉吟说道:“现在没有时间理会,先将这些女真俘虏押往大同城,等回师以后再行处置。”

    陈潇点了点头,清声说道:“那也好。”

    却说另外一边儿,清军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镶蓝旗精锐,向着东北方向疾驰狂奔。

    一直到亥时时分,人困马乏,亡命逃奔的马队速度才慢慢缓下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脸色苍白无一点儿血丝,勒停了胯下马匹,取过水囊,有气无力说道:“清点人数。”

    不大一会儿,随行的扈从将参与兵马清点出来,仅有二千八百六十三骑,比贾珩方面得到的伤亡数字还要多上一些。

    因为这一路而上,还有不少失踪的兵马,仍向茫茫无际的草原逃亡。

    济尔哈朗闻言,几乎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只觉天塌地陷一般。

    一旗兵丁只剩两千余人,这真是损失惨重,伤筋动骨了……

    “王爷,手下都累了,歇歇吧。”这时,一个参领上气不接下气,急声说道:“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济尔哈朗摆了摆手,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都下马歇息。”

    而后,随着亲兵喊着下马歇息,镶蓝旗的兵马几乎是从马匹上跌下,倒在草地,大口大口喘气。

    其实女真不是没有想过反冲过去,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济尔哈朗此刻借着天穹之上皎洁月光看向周围的本旗旗卒,各个带伤,丢盔弃甲,不由悲从心来,叹道:“是我误了我女真大好儿郎!”

    说着,“嗖”地抽出腰间的一把宝刀,将之横在自家脖颈上,仰起头来,泪流满面,高声道:“皇兄,是臣弟无能,损兵折将,只能一死谢罪了。”

    说着就欲自戕,但还未动手,就已被手下亲兵卫将济尔哈朗的胳膊死死拽住,急声道:“王爷不可!”

    众将苦苦相劝,扯着济尔哈朗的胳膊,说道:“王爷纵然心里自苦的很,可也得见到皇上再说,我等兵马还未返回,王爷如何与皇上交代?”

    济尔哈朗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腰刀,面色颓然,四肢冰凉。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兄,镶蓝旗一战残了大半,这是十多年都没有的事儿,就在他的手上,兵马尽失。

    翌日,天光大亮,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草原上空,葱葱郁郁的草原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集宁海子

    此刻,额哲在军帐之中的一张虎皮大椅上颓然坐下,两鬓以及颌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无比,眼中密布着几许血丝。

    “大汗,女真来势汹汹,再有两三天就能打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这时,乌勒吉低声说道。

    先前,额哲发动手下部族的青年壮丁,堪堪凑够了五六万兵马,派出一支一万人的精锐万骑,但却为阿济格打败。

    乌勒吉忧心忡忡说道:“大汉,不如向大同镇靠拢,汉军方面不是说要接应。”

    额哲面色忧虑,低声说道:“我们不知那永宁侯为人,贸然前往大同,只怕会被汉军吞并部族,沦为仆从。”

    在前明之时有朵颜三卫等仆从军,更早的时候有匈奴内附,额哲深受汉家文化熏陶,对这些青史之上的典故熟稔于心。

    但凡有一丝可能,黄金家族也不愿领着蒙古部族仰他人鼻息,女真如是,汉家如是。

    纵然与汉廷会盟,但在女真强敌压境之下,其实还能保持一定独立性。

    额哲问道:“派往大同的使者去了吗?”

    乌勒吉苍声道:“大汗,今早儿就已经派将过去了。”

    额哲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额哲儿子阿古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许浑厚,伴随着几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

    “父汗。”额哲的儿子阿古拉身披一袭玄铁甲胄,大步进入军帐之中,身旁还跟着妹妹雅若。

    雅若一身荷白色武士服,做武士打扮,青葱秀发梳成几根辫子,略有些高原红的脸蛋儿红润而有光泽,而灵动有神宛如一泓清泉的明眸,则是带着几许焦急之色。

    额哲皱了皱眉,面色微怔,喝问道:“你不在营寨中歇着,过来做什么?”

    阿古拉目光担忧,问道:“父汗,岱钦叔叔说,女真人打败了巴特尔叔叔手下的兵马。”

    额哲此刻正在烦躁之中,闻言,眉头皱了皱,刚要发怒,却被一旁的自家女儿雅若拉住了胳膊。

    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悦耳清脆,抚平着烦躁的心绪,“父汗,为什么要斥责哥哥?”

    额哲转头看向自家女儿,佯怒说道:“好端端的,你又添什么乱?”

    “父汗,阿妈说如果我们败了,我就要嫁给女真的亲王贝勒。”雅若扬起脸蛋儿,清声道:“要不我去和亲,让女真退兵吧。”

    其实,如果按着平行时空历史,不仅是雅若,哪怕是额哲的母亲也会被安排嫁给其他亲王贝勒。

    看着自家女儿稚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的坚定之色,额哲苦笑一声,说道:“女真想要吞并我们的部族,为他们的南下大业流干鲜血,你就算去了盛京,他们也不会放弃让父汗屈服的。”

    “那就向汉军求援啊,他们不是要出兵救援吗?”雅若声音清脆说道。

    “已经打发人去向汉军求援了,但现在还没有见着兵马过来,汉军……其实也不是女真的对手。”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在父女二人叙话之时,一个蒙古卫士高声说道:“大汗,汉人的使者来了,还说汉骑一会儿就到。”

    额哲一听此言,愣怔片刻,旋即心头大喜,目光紧紧盯着那蒙古卫士,问道:“汉军不是昨天出发,怎么今日才到?”

    他不想前往大同,但如果是汉军率骑兵来援,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那蒙古汉子摇了摇头,道:“他们说是碰到女真的骑军,打了一场。”

    此言一出,汗帐之中的众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额哲连忙追问道:“战况如何?有没有损失?”

    别是打了败仗过来的,后面究竟有没有女真骑军追赶?

    那蒙古汉子道:“大汗,小的也不知。”

    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乌勒吉,只怕这次过来的是一支败军,如果女真人截断向南之路,我们只能去西边儿青海了。”

    乌勒吉这时面色凝重,低声道:“大汗,我们先去看看。”

    此刻,额哲点了点头,在军将以及乌勒吉的陪同下,来到汗帐之外,只见那使者是一员年轻小校,翻身下马,在蒙古军兵引领下,抱拳说道:“可是额哲大汗当面,我家大将军就在后面!”

    额哲闻言,讶异说道:“永宁侯亲自过来了?”

    乌勒吉苍老面容上同样见着异色。

    而雅若看向一旁的兄长阿古拉,灵动的目光中蕴着好奇。

    那年轻将校清声说道:“大将军已在后方。”

    额哲又急忙问道:“听说汉军碰到了女真大队,汉军可有伤亡?”

    “昨日我军仓促遇上率领女真镶蓝旗和汉八旗正黄旗的济尔哈朗,击溃其大部,歼灭四千余骑,斩杀一位女真都统,另外俘虏汉军正黄旗的兵丁三千多人。”那年轻小将精神昂扬,声音清朗而洪亮。

    额哲:“……”

    不是,这怎么回事儿?

    心湖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四千余骑女真骑兵被歼灭。

    雅若则是扑闪扑闪着睫毛弯弯的大眼睛,心底同样惊讶莫名。

第九百四十五章 忧心的崇平帝

    而就在说话的工夫,只见远处浩浩荡荡传来铁蹄以整齐的韵律踏过大地的声音,一眼望去,只见旗帜如林,人马如墙,宛如一股股红色洪流扑面而来,似要撕碎一切。

    那是一股无坚不摧的锐利气息,排山倒海而来。

    不说远在汉代的卫霍,那么就是明初开国之时的常遇春和李文忠,汉民族用骑兵并不在草原胡人之下,反而因为更为注重纪律性和阵列的训练,比之草原骑军更具有观赏性。

    而且经过先前与女真一战而胜的经历,京营骑军将校士卒士气大涨,

    嗯,虽然有些以多欺少,胜之不伍。

    额哲见得宛若火海汹涌而来的大军,面色震惊莫名。

    就在这时,那骑军在接近里许之地停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军骑倒不见无边无际,但置身于辽阔无垠的草原幕布上,却显得更为壮观。

    有种乔峰与耶律洪基会于雁门关,数万大军置身于廖阔草原的壮观场景。

    贾珩此刻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一手抓着缰绳,按着腰间的天子剑,身上的红色披风,随风而猎猎作响,而身旁马上坐着的则是英眉丽眼的陈潇。

    贾珩从囊袋之中取下望远镜,抬眸看向那远处的一顶汗帐,说道:“我们去见额哲。”

    陈潇应了一声,领着锦衣府卫扈从着那蟒服少年接近蒙古所立的营寨。

    说是营寨,不如说是一顶顶蒙古包。

    额哲此刻也在乌勒吉的提醒下,在蒙古汗帐中一众将校的簇拥下,迎至近前,看向那中军大纛之下的少年,目光缩了缩。

    看着旌羽繁盛,士气昂扬的汉军,额哲粗眉之下目光振奋,大步而去,抱拳道:“永宁侯。”

    贾珩翻身下马,身旁的亲卫也齐刷刷下马,动作几乎整齐划一,而高头大马,飞鱼服、绣春刀在日光映照下,鲜丽炫目,形成一股飒然、森严的气势。

    美观就是战斗力,符合美感的东西一定暗合至美则至强的天道。

    额哲目光一亮,心头微惊。

    雅若以及兄长阿古拉也打量向那领着大军而来的少年,在这一刻,在一望无际的大批骑军前,锦衣府卫几乎如画面一般烙印在心底。

    雅若秀眉之下的目光宛如一泓清泉,而两侧高原红的脸蛋儿红扑扑,看向那已与额哲寒暄的武侯,眼神微怔。

    贾珩将缰绳丢给亲卫,近前,拱手道:“额哲可汗,在下大汉永宁侯,如今官居大汉征虏大将军。”

    额哲此刻近距离打量着那少年武侯,俊朗、白净的面容,气度沉凝如渊,而细长清冽的目光。

    不知为何,额哲忽而想起草原中的头狼。

    额哲还了一礼,说道:“永宁侯,听方才贵国将校说,汉军遇到了女真镶蓝旗的人,两方交战,贵国取得一场大胜?”

    哪怕是见到眼前这等雄壮威武的骑兵军容,额哲心底仍有些不敢相信。

    那可是女真正儿八经的八旗,哪怕是一旗主力,冲杀起来,如豺狼虎豹,汉军是怎么大败女真镶蓝旗骑兵呢?

    贾珩道:“领兵之将是为清虏王济尔哈朗,领镶蓝旗与汉军正黄旗一万余兵马和我军不期而遇,为我军击溃,我军四万余骑,以多击寡。”

    额哲闻言,心头疑惑消解之余,暗道,怪不得,汉军兵马众多,女真只是来了两个旗,还有一个汉军旗。

    不过这般一看,也是不凡了。

    额哲的儿子阿古拉,目光抽不离地看向那大批汉军骑卒,朗声说道:“父汗,此地非说话所在,进军帐再说吧。”

    额哲反应过来,伸手相邀说道:“永宁侯,帐中请。”

    当年也是与周王、赵王一同并肩作战过,对于汉人的待客礼仪轻车熟路。

    不大一会儿,贾珩随着额哲进入汗帐之中,汗帐空间轩敞,草地铺就着一层羊毛地毯,帅案左右两侧放着桌椅,双方分宾主落座。

    额哲问道:“永宁侯,这次过来带了多少兵马。”

    贾珩道:“四万骑,此次过来其实是唤着额哲可汗能够去大同,集宁海子这边儿不管是地形还是我两方联军的配合不协,都不适合与女真会战。”

    虽然他率领着京营骑军打败了镶蓝旗,但这种胜利其实具有一定的偶然性,而且代价也不小。

    如果真的碰到女真三四万精锐,以如今京营骑军的即战力,绝对打不过,全军崩溃之外,没有别的结局。

    额哲闻言,并未答应,而是问道:“既然汉军的骑卒能打败八旗兵丁,为何还要返回大同?”

    贾珩朗声道:“骑军较量,乃草原胡虏之长,我大汉骑军虽胜过一场,但单以战力而论,短时间内仍有差距,如是在此与女真鏖战,战败风险过大,一旦崩溃,就是全线大败,整个察哈尔蒙古也要沉沦在女真铁骑屠刀之下。”

    先前胜过一场,最终的战果结局连满洲女真一旗都没有彻底歼灭,这样的八旗精锐人家还有七支!

    从这也可以看出初战胜利的艰辛。

    额哲闻言,与乌勒吉对视一眼。

    贾珩道:“如今大同军镇中有步骑十余万,如是女真举国来攻,我大汉可依托坚城而守,俟女真锐气全师,汉蒙两方以骑军以逸待劳,追亡逐北,大汗也可领族人重回漠南故地,故土放牧。”

    其实,哪怕是大汉得察哈尔蒙古内附,也不是说就自此放弃了漠南以及西拉木伦河流域的广袤、肥美草场。

    在女真大军退却之后,仍然可以与蒙古部族一同打回故地,作为屏藩大汉的依仗。

    原本蒙古就是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没有那么多瓶瓶罐罐,此刻迁居大同其实也容易。

    额哲闻言,面色变幻,一时间竟是举棋不定。

    主要还是担心为大汉吞并蒙古部族。

    贾珩此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向额哲,等待着额哲的答案。

    此刻的察哈尔蒙古三个鄂托克已丢,苏尼特也被女真剿灭,仅有浩齐特、乌珠穆沁、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四个鄂托克,势力已经大为减小。

    这时,乌勒吉建言道:“大汗,永宁侯所言在理,先避至大同,暂躲女真锋芒,这离着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待战事平息,再打回来也就是了。”

    见额哲面色仍有疑虑,雅若开口道:“父汗,先前巴特尔叔叔已经败了,现在族中这般老弱妇孺,除了大同可以避祸,还能去哪儿吗?”

    贾珩闻言,凝眸看向一旁的少女,顿时对上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旋即,那少女很快挪开。

    这时,额哲的儿子阿古拉也道:“父汗,咱们去汉土先避避锋芒。”

    额哲默然片刻,凝眸看向蟒服少年,观察着贾珩的神色,说道:“永宁侯,我们可还有重回祖宗故土的机会吗?”

    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当额哲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巴特尔,带着主锡惕部和阿喇克卓特的勇士前去迎敌,为豪格击败,战死在沽源之后,余部散归以后,额哲只有

    贾珩道:“额哲可汗放心,察哈尔蒙古原本就住在草原之上,如女真一退,势必要再打将过来,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俱在。”

    额哲闻言,目光微动,似乎为贾珩之言触动。

    他蒙古这般大的部族,纵然是汉廷想要吞并他们,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贾珩见此,道:“既是这样,事不宜迟,察哈尔蒙古开始向大同迁徙,我两部兵马在东南方向,警戒女真大军动向,彼等可能趁机来攻。”

    想来经过先前济尔哈朗大败而归一事,皇太极应该会有所迟疑,但也说不定,会全军而来。

    额哲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着军帐中侍奉的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说道:“哲布,即刻点齐儿郎,护送族中妇幼向大同撤退。”

    此刻的蒙古还有四个鄂托克,如果加上老幼大概有二十多万人,此刻向着大同迁移,显然速度可能不会太快。

    贾珩见额哲下定决心,说道:“先稍作歇息之后,我两方议事,阻遏女真前锋。”

    他其实不想现在与女真兵马交战,损伤惨重。

    额哲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

    ……

    就在贾珩与察哈尔蒙古的额哲可汗商讨着向,在第三天下午时分,济尔哈朗也领着镶蓝旗的残兵败将,来到了沽源,此刻皇太极已经在原开平卫沽源安营扎寨,正在与蒙古以及一众王公大臣宴饮。

    因为刚刚的一场战事当中,额哲手下的大将巴特尔领着的万骑,为阿济格领兵击败。

    此刻,女真旗丁正在在茫茫草原之上追击着察哈尔蒙古的残兵。

    大帐之中,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气氛颇为热烈。

    皇太极宴请着敖汉、奈曼、克什克腾三族的族长以及王公贝勒。

    就在刚刚,趁着大破大察哈尔蒙古的万骑,皇太极给一众投诚而来的奈曼三部的首领封赏为多罗郡王、其子封为贝勒、贝子等爵位。其他蒙古将校也有镇国公、辅国公等爵位分封不等。

    皇太极坐在一座铺就软褥的矮榻上,这位女真的一代雄主已年至六旬,头发灰白,因为长期的戎马生涯,身形精瘦,还未发福,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皇太极笑道:“我大清一体善待满人,蒙古人、汉人,诸位以往也随军出征,也知晓。”

    下方吏部尚书范宪斗身后的邓长春,举起酒盅抿了一口,其人瘦眉下的目光狭长,似有幽光闪烁。

    皇上先说满人,再说蒙古人,最后才说汉人,如此就已有先后之序,轻重之分。

    奈曼部族的郡王塔拉笑道:“大汗授天命而为汗,我等愿供驱驰。”

    其他克什克腾以及敖汉族的两位郡王也附和说着。

    一时间表忠之言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而就在军帐之中气氛热烈之时,忽而外间一个女真士卒闯入军帐,抱拳道:“皇上,郑亲王回来了。”

    皇太极脸上还保持着笑意,问道:“郑亲王这么快就回来了?”

    旋即,心底就隐隐觉得不对,他派遣郑亲王前往大同是为了监视、阻遏汉军,如今看这架势,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不怪皇太极想不到败仗这一选项,在女真崛起的这几十年,尤其是隆治年间据辽东为龙兴之地后,女真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何曾打过败仗?

    军帐中的蒙古新鲜出炉的众王公大臣,也心头有些诧异。

    但等不了多久,只见济尔哈朗领着几个将校,不戴头盔,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血污犹在,脸上的神色一看就是吃了败仗。

    刹那间,大帐之中原本喧闹热烈的气氛恍若被泼了一盆冷水,奈曼、敖汉、克什克腾三部的王公贝勒以及蒙古军将都放下酒盅,目光诧异地看向郑亲王济尔哈朗。

    “皇兄。”就在皇太极目光发直,欲言又止时,济尔哈朗忽而“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膝行几步,面色愁闷,囔囔道:“败了,败了。”

    济尔哈朗年岁也不小,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谓厮杀半生的老将,此刻眼圈发红,说道:“皇兄,镶蓝旗与汉军主力大队相遇,他们有着四五万人,我们只有一万来人,两军交锋,寡不敌众,一下子损失了几千儿郎,汉军正黄旗见打不过,投降了汉军,务达海侄子也……”

    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声音哽咽。

    这次镶蓝旗只回来两千多人,几乎是仓皇逃窜,战败的苦涩以及自责如野草一般缠满了济尔哈朗的内心。

    皇太极手中拿着的酒盅“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愣怔半晌,面色“刷”地阴沉下来,说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旁的镶蓝旗的将校连忙上前解释了双方交战的原委。

    当军帐之中的众人听完此言,皆是心头一惊,面面相觑。

    “嘭!!!”

    阿济格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刘之源这个狗奴才,我早就看他不可靠,如果t正黄旗拼死一搏,损失会有这般惨重?”

    许是喝多了,怒骂道:“这些汉人都是三心二意。”

    这句话一出,整个厅堂中的气氛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远处的汉将脸色都微微一变。

    多尔衮面色微顿,捏着手中的杯子,瞪着阿济格。

    皇太极沉声说道:“十二弟住口!”

    说着,恍若打盹的老虎猛然睁开凶戾的目光,死死盯向济尔哈朗,说道:“汉军骑兵四五万,汉军哪来的四五万骑军?”

    这时,坐在下首的多尔衮皱了皱眉,面色如霜,离座起身,拱手一礼说道:“皇兄,汉军京营十二团营,兵马多达二十多万,凑出四五万骑也是有的,这次分明是为了阻挡我大清出征察哈尔蒙古,倾国之兵。”

    皇太极闻言,脸色阴沉如铁,道:“这个贾珩,先在南边儿,现在又在草原,诚是我清国大敌。”

    多铎先殁于贾珩之手,现在郑亲王济尔哈朗也在贾珩手上吃了大亏,可以说皇太极心头杀机如瀑,恨不得除贾珩而后快!

    多尔衮道:“皇兄,现在当务之急是断遏察哈尔蒙古南逃之路,不使其与汉军合流。”

    这时,阿济格愤然说道:“皇兄,兄长,容我领兵过去,定要割下这贾珩小儿的人头!”

    随着阿济格大声请命,此刻厅堂中清军众将也都纷纷起身请战,其中不乏汉军旗的一众将校。

    因为先前正黄旗的刘之源领兵投降了汉军,这多少刺痛了汉军将校敏感的神经。

    范宪斗忽而起身,说道:“皇上,现在我军新败,锐气方失,尤其是不知汉军京营的底细,不宜莽撞行事,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啊。”

    阿济格怒目而视,说道:“他们四五万骑打上镶蓝旗万余人,才堪堪打平,只要我们汇合大军,就能一口气拿下,那时候汉人没了骑军,他们再也翻不起浪花,皇兄,现在趁着他们与额哲联络,正要全军压上,一网打尽。”

    多尔衮皱眉道:“兄长不得无礼!”

    皇太极苍老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盯着济尔哈朗,说道:“郑亲王先起来吧,说说交手之时,汉军战力如何。”

    此刻,济尔哈朗却跪在地上,并未起身,而是叩首拜道:“还请皇兄降罪。”

    旋即叙说着先前的战事经过。

    皇太极皱了皱眉,静听其叙说着先前的战事经过。

    济尔哈朗将如何遇敌,如何迎击说了。

    皇太极冷声道:“敌军四五万骑,你一下子不知多少兵马,就敢贸然进击,为何这般莽撞?”

    其实,贾珩仗着以望远镜为观望军情的利器,庞师立所在一翼离的很远。

    济尔哈朗派出斥骑哨探,并未发现官军的动向,再加上没有将大汉的骑军太当回事儿,这才派出了务达海前去试探,一旦汉军“主力”阵线动摇,即刻全军压上,一下子击溃汉军,这就收割一场胜利。

    的确并未察觉出汉军的总体兵力规模。

    而且千钧一发之间,仓促迎战,加上刘之源的进言,以及对女真八旗精兵天下无敌的自信,结果谁曾想一败涂地?

    不过,这一场败显然也让女真知晓了大汉京营骑军的战力。

    皇太极听完济尔哈朗所言,目光闪了闪,呵斥道:“你平时的谨慎哪里去了?在战场之上,未曾探明敌情,如何就敢全军押上。”

    济尔哈朗被皇太极骂着,头紧紧低着,不敢还嘴。

    皇太极脸色铁青,怒声道:“将这葬送我女真儿郎,折损我锐气的昏王推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众人面色微变,而亲卫短时间竟愣怔原地,不敢应命。

    还是多尔衮反应快,不等正黄旗的侍卫押着济尔哈朗出帐斩首,就已跪将下来,求情道:“皇兄,汉军全军出塞,郑亲王一时不察,非战之罪,还请皇兄准允郑亲王军前戴罪立功,赎去罪责。”

    这会儿,阿济格目光闪了闪,也跪将下来请罪。

    而范宪斗见此,倒是老神在在坐在一旁,与邓长春等汉臣并不参与这等事。

    倒是奈曼族的塔拉,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下,说道:“皇上,郑亲王吃败仗也是因为被无耻的汉人偷袭,从方才叙述战事来看,汉军骑军四五万,这都留不下我等万人,输了这一场,再找回场子就是,何必擅杀大将。”

    他瞧着这皇上似乎也不想处死这位郑亲王的样子。

    随着塔拉出言求情,敖汉部的可汗以及克什克腾部的可汗也反应过来,开始纷纷为郑亲王求情。

    这时,不少汉将倒是纷纷下跪来求情。

    皇太极看着这一幕,默然了一会儿,冷声道:“济尔哈朗,你可听见了?”

    济尔哈朗道:“微臣惶恐。”

    “郑亲王,留下有用之身,一雪前耻!”多尔衮唤道。

    皇太极面色漠然道:“来人,将郑亲王降为庶人,发配军前听用,镶蓝旗补充兵丁,暂在沽源休整。”

    镶蓝旗肯定要重建,但现在只能暂且留下后方,等到领兵灭了汉军的骑军以后再做计较。

    此刻的女真精锐还有两白旗,两黄旗三万精锐,如果加上汉军八旗的四旗,科尔沁蒙古以及内喀尔喀五部的蒙古骑军,以及察哈尔蒙古三部,仍有着六七万人的兵马。

    而贾珩选择不与皇太极的主力硬碰硬,其实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如果真的展开会战,汉蒙联军必然不敌大败。

    “豪格和岳讬那边儿传来消息没有?”皇太极面色不虞,低声问道。

    其实此地离着宣化已经很近,甚至这里原本就是宣府的旧防区的永平卫。

    这时,费英东抱拳说道:“皇上,大皇子才去宣府十天,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皇太极沉吟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道:“集合兵马,明日一早疾驰奔向集宁海子,与汉蒙两军决一死战!”

    如果任由两部缩回大同,想要击溃联军将更为复杂,以女真的兵力想要攻城,伤亡太大。

    在这一刻,这位女真的英主瞬间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趁着大汉骑军与蒙古的联军还未整合完毕,打算趁机猛攻。

    但大同因为离集宁海子比较近,整个撤退过程有条不紊,但毕竟察哈尔蒙古部族老弱妇孺太多,速度多少还是迟缓了许多。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护送着贾珩察哈尔蒙古的贾珩在距离大同四十里外发现了女真精骑的踪影。

    而这已是最后一批妇孺,此刻贾珩已与额哲等部的主力汇合一处,准备迎敌。

    而千里之外的宣化城,从独石口到宣府城一线都陷入在战斗之中,宣府镇的兵马正在苦苦支撑,但此刻北平都司也调来了一万兵马前往支援宣府。

    就在大汉东西防线的战事如火如荼之时——

    神京,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下午时分,晚霞满天,金红霞光透窗而入,照射在玉阶和家具摆设上。

    着龙袍的中年皇者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外间,瘦削面容之上忧色不减,问道:“戴权,什么时辰了?”

    戴权端上沏好一杯龙井茶,说道:“陛下,申牌时分了,娘娘打发了女官过来,请圣上至坤宁宫用晚膳。”

    “军机处还没有军报传来?”崇平帝起得身来,问道。

    戴权道:“前日宣府传来六百里急递,宣府一线发现女真大队兵马的迹象。”

    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锦衣府呢?他们用锦衣飞鸽传书,军情更能及时一些。”

    “陛下,永宁侯还未有飞鸽传书传来。”戴权低声说道。

    崇平帝默然片刻,心头烦躁不已,喃喃说道:“自子钰前往大同以后,再无军情急递送来,既宣府已有大战,大同方面又会如何?是否已经与察哈尔蒙古联合起来?”

    究竟能不能打赢?这几天过去,他心头也渐渐没底起来。

    据军机处的情报汇总,女真这次是倾国而来。

    戴权听着崇平帝的忧心之言,却无法回答。

    这等大战,连他也说不了,永宁侯会不会延续胜绩。

    好在崇平帝感慨一阵,估计也是饿了,开口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躬身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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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 崇平帝:不知多少人想看他们君臣…翁婿的笑话!

    坤宁宫

    傍晚时分,彤彤晚霞染红了西方天穹,万道霞光洒射于阶前,两侧垂手侍奉的宫女斜影遮蔽,螓首蛾眉,玉面修仪。

    殿中,一架架屏风隔断的殿中,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正在一起说话,新春方过,梁王前不久刚刚开府观政,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就已商议着给梁王议亲之事。

    端容贵妃一袭蓝色齐腰襦裙,云鬓粉鬟,柳眉星眼,玉容清绝,柔声道:“姐姐,永昌驸马家的小娘看着不错。”

    着朱红绣凤衣裙的丽人,雍美如牡丹花盘的脸蛋儿上,笑意丰艳,道:“妍儿我瞧着不错,只是年岁又太小了一些。”

    端容贵妃轻声道:“是啊,刚刚豆蔻之龄,听医官说,如是太早有了孩子,可能会对身子有着一些妨碍,将来生产之时也有许多险处呢。”

    宋皇后美眸扑闪了下,好奇说道:“妹妹怎么去问着医官这个?”

    “我……”端容贵妃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她担心咸宁与贾子钰珠胎暗结吧。

    宋皇后看了一眼端容贵妃,眸光闪了闪,心头隐隐有些明悟。

    就在这时,内监过来禀告道:“娘娘,陛下来了。”

    宋皇后闻言,笑了笑道:“妹妹,咱们一同去迎迎吧。”

    端容贵妃应了一声,随着宋皇后起得身来,领着女官和内监出宫门相迎。

    廊檐之下,后妃二人峨髻巍立,雍容华艳,丰腴有致的贵妇人体态在晚霞披映下明媚生姿。

    看向一脸倦态的天子,宋皇后心头就是一惊,盈盈福了一礼,说道:“陛下。”

    崇平帝抬眸看向相迎而来的宋皇后,神色平常,说道:“梓潼,容妃。”

    宋皇后近前,一如弦月的弯弯柳叶细眉下,美眸莹莹如水,关切地看向神色憔悴的中年皇者,轻轻柔柔道:“陛下,这几天为边事寝食难安,不是长久之计。”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在边关一晃五六天,至今没有军情递送过来,战事胜负未定,朕心难安呐。”

    说着,在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相陪之下进入殿中。

    宋皇后搀扶着天子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梨花木椅子上落座,柔声道:“陛下,想来前线还未打仗,所以未有军情递送过来。”

    崇平帝落座下来,摇了摇头,说道:“前日宣府方面传来军报,女真集合两三万大军兵临城下,这会儿正在攻城,而子钰那边儿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宋皇后目光柔润如水,宽慰说道:“陛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说着,拿过毛巾侍奉着崇平帝在铜盆中濯洗着手。

    崇平帝洗了把手,拿着毛巾轻轻擦了擦,落座下来,叹了一口气,凝眸看向端容贵妃,问道:“咸宁和婵月呢?”

    因为容妃不似宋皇后柔情似水,崇平帝平常也不宿在端容贵妃所居宫中。

    端容贵妃粉唇微启,柔声道:“陛下,咸宁和婵月这会儿在公主府,这几天没怎么来宫里。”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咸宁开府之后,倒是无忧无虑的,子钰在北边儿领兵打仗,她都不挂念着。”

    端容贵妃:“……”

    这是心疼女婿,责备着女儿?

    宋皇后这时,将纤纤素手递过去一双竹筷,狭长凤眸目光柔润如水,说道:“陛下,先用晚饭吧。”

    崇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就在这时,从廊檐之外来了一个女官,说道:“娘娘,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过来求见着娘娘。”

    宋皇后柔声道:“让她们两个过来吧。”

    说着,吩咐着夏守忠道:“去吩咐御膳房再做些膳食来。”

    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不多一会儿,两人挽着手进入殿中,体貌端庄的表姐妹二人,朝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见过母妃。”

    李婵月也近前向着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行了一礼,低眉顺眼,乖乖女模样说道:“见过皇舅舅和舅母。”

    崇平帝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咸宁和婵月平身。”

    “谢父皇。”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端容贵妃看向自家女儿,眸光在其明光霞映的艳丽脸蛋儿上停留了下,似捕捉着眉梢眼角似存未存的绮韵,心湖中不由生出一股异样,道:“咸宁,你和婵月这几天忙什么呢?”

    咸宁公主款步近前,柔声说道:“回母妃,今个儿陪着婵月去了宁国府找林侍郎家的千金说说话。”

    黛玉与小郡主性情还算投契,这几天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话,咸宁公主也到大观园做客。

    端容贵妃怔了下,旋即凝声道:“嗯,你往宁国府也该多走动走动。”

    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凝睇望向崇平帝,轻声说道:“父皇,京中这几天也都在说北边儿的战事,先生可有军报递来?”

    正如咸宁公主所言,在宣府方面得女真兵马围攻之时,整个大汉朝堂群臣都在关注着北方的战事进展。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子钰那边儿还没有军情。”

    咸宁公主柔声道:“父皇不必忧虑,先生在北边儿,再过一些日子,许有报捷奏疏递送过来了。”

    崇平帝抬眸看了一眼咸宁公主,道:“你对他倒是挺有信心。”

    “父皇……”咸宁公主玉颊羞红成霞,语气似嗔似恼说道。

    崇平帝笑了笑,旋即,目光坚定说道:“不过子钰自领兵以来,的确是谋而后动,于兵事一道,还没有让朕失望过。”

    当然别的政务之事,也没有让他失望过。

    咸宁公主清眸闪了闪,道:“先生他这次力主出兵,想来胸有成竹,父皇也别太过担忧了,看着父皇这几天都清减了许多。”

    宋皇后目中现出鼓励神色,也柔声道:“是啊,陛下还是保重龙体当紧,先用晚膳吧。”

    忽而,就在大明宫前殿通往后宫的绵长宫道上,一个内监一路小跑,步伐飞快,近得坤宁宫前,已是气喘吁吁,额头覆汗。

    旋即,来到戴权身边儿,白净无须的面容上带着欣喜之色,低语几句说道:“戴公公,军机处那边儿递送过来永宁侯六百里加急的报捷奏疏。”

    因为崇平帝早就有言,有了贾珩奏疏第一时间拿过来,军机处方面的内监几乎是昼夜不停地盯着。

    正在用着膳食的崇平帝听觉敏锐,心头一惊,手中的汤匙撞击在瓷碗上发出“铛”的一声,问道:“戴权,可是永宁侯的奏疏?”

    戴权这会儿已从那内监手中接过奏疏,面带欣喜,说道:“陛下,永宁侯的六百里加急递送过来的奏疏,说是报捷的奏疏。”

    这位大明宫内相特意在报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报捷”、“永宁侯”这样的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几乎就如一股喜气洋洋的暖风吹进了坤宁宫。

    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都纷纷停了象牙玉筷,将一张丰艳明媚、幽丽清绝的玉容抬起,目光投将过去。

    戴权说着,快步近前,几乎趔趄一下,将奏疏递将过来。

    崇平帝迫不及待地拿过奏疏,迅速展开阅览着,不大一会儿,随着其上以小楷书写的文字跃入眼帘,随着过去,中年皇者拿着奏疏的手,已然颤抖起来。

    看向凹陷脸颊现出潮红的崇平帝,宋皇后心头担忧不胜,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端容贵妃手里已悄悄攥紧了手帕,但柳叶细眉之下的晶莹美眸中现出关切之色。

    而咸宁公主以及小郡主也都眼巴巴地看向那中年皇者,等待着崇平帝叙说关于贾珩的消息。

    “子钰领京营大军出了大同城,与女真的镶蓝旗还有正黄旗两军不期而遇,双方打了一场,斩杀女真镶蓝旗四千多人,原辽东变节汉将刘之源,也领叛军向我大汉投降,京营将校庞师立阵斩了女真的固山贝子务达海。”崇平帝语调抑扬顿挫,振奋说着,脸上欣喜之色难掩。

    因为心绪激荡,原本威严、平静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不停,显然这位天子有些失态了。

    如何不失态!?

    这是自隆治年间以来的一场大胜,比之先前的江南崇明沙大捷,战果还要丰硕一些。

    女真的镶蓝旗被歼灭了四千多骑,俘虏了正黄旗的附贼汉将以及汉兵三千多人。

    子钰真是他的卫霍,出塞之后初战告捷,女真万余兵马为其一战击溃。

    见得神色激动的崇平帝,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晶然明眸中欣喜之色流露,问道:“父皇,先生打赢了?”

    说着,凑至近前,柔声道:“父皇,我看看奏疏。”

    伸手去拿着奏疏,嗯,一下子没拽动!

    竟是被一双手死死捏着不撒手。

    咸宁公主:“……”

    不是,父皇捏这么狠做什么?

    端容贵妃见到这一幕,玉容羞恼,嗔怪说道:“咸宁,不可无礼,你父皇还没看完呢。”

    崇平帝也回转过身,从一种情绪中回转过神,笑了笑道:“没事儿,咸宁也可看看。”

    说着,松开奏疏,看向自家女儿,目中满是慈爱。

    咸宁她找了个好夫君。

    李婵月也惊讶地看向崇平帝,秀眉之下的清丽脸蛋儿,欣然之色流露。

    小贾先生又打胜仗了?

    宋皇后眉眼笑意流溢,有些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端容贵妃眉间雪蕴着的一抹忧色也渐渐退去,感慨说道:“陛下,子钰他打赢了。

    “初战告捷。”崇平帝平复着心头的激荡情绪,面色仍不无振奋,说道:“此战足可看出,女真所谓满万不可敌,不过是一些将校怯战之语。”

    据奏疏上所言,镶蓝旗是真正的女真精锐,再加上那些数典忘祖的汉将,兵力上也有一万多人,纵然悍不畏死,但一样为大汉骑军击败。

    看向正兴冲冲地看着奏疏的咸宁公主以及凑过脸蛋儿瞧着的小郡主,担心两人不懂,兴致盎然的天子,出言解释道:“女真本部精锐一共才八个旗,如今打废一个旗,不说元气大伤,但也断其一指,伤筋动骨。”

    万事开头难,眼下这一战就是破灭女真的首胜,也能一扫大汉京营诸军怯战、畏战的萎靡风气。

    这会儿,咸宁公主将奏疏递送给一旁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道:“父皇,先生他这一战胜得也不容易,京营精骑齐出,对上女真八旗万余人,也有不少伤亡。”

    崇平帝点头道:“咸宁说的不错,子钰也在奏疏上提到,猝不及防遇上,草原之上,战机一瞬即逝。”

    草原之上,别说什么斥候探察,斥候又不是卫星雷达,很多时候是根据旗帜数目等参照物的经验判断,而且随着双方接近,斥候哨骑缠杀,如何绕过前锋阵线,直奔数里之外的大军。

    哪怕是火器时代的战争,遭遇战还少了?

    另一边儿,宋皇后阅览着奏疏之上银钩铁画的字迹,也不知为何,眼前似浮现那面容清峻,一身黑红蟒服的少年,就着一盏油灯,伏案书写的身影。

    蹙了蹙眉,连忙将一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端容贵妃玉容喜色流溢,朱唇微启,原是清泠如山泉的声音因为喜悦难抑而婉转莺啼,悦耳娇媚,轻声说道:“陛下,这一仗打完,后续应该没有别的战事了吧。”

    崇平帝语气轻快,但面色凝重不减,说道:“女真这次是倾国之兵前来,眼下这只是一支前锋军,后面可能还有几场大战,一切还需慎重。”

    这次京营以多胜少,己倍于敌的兵力取得大胜,女真还是不可小觑的。

    咸宁公主道:“母妃,先生已经打算与额哲会盟之后,撤回大同。”

    崇平帝说道:“不骄不躁,扬长避短,这是老成谋国。”

    没有因为一场胜仗而选择继续与女真硬拼,而是领军返回大同,也能看出子钰真是胸有成竹。

    可以说,崇平帝原本所有的忐忑,在这一场胜利之后消散了大半,贾珩在草原之上并没有如京中御史科道所言,贸然深入塞外,恐遭大败。

    宋皇后美眸莹润如水,看向脸上喜色难掩的崇平帝,雪肤玉颜之上笑意盈盈,说道:“陛下,有子钰他在北边儿坐镇,应能捷音频传。”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钰那边儿应是有通盘筹划的。

    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能因这一场胜仗而沾沾自喜。

    宋皇后道:“陛下,既是这样,要不先用着晚膳,这天看着都黑了。”

    崇平帝转过脸来,看向宋皇后,正色道:“梓潼,朕等下要召集着内阁和军机处的几位大臣,商议战局。”

    宋皇后:“……”

    “陛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宋皇后难得劝着天子不要处置政事,柔声道:“陛下先用完晚膳也不急的。”

    崇平帝却起得身来,拿过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梓潼,北平方面还没有动静,朕需去看看。”

    他此刻已想要看看那些心存疑虑之人的神情,这些天,朝中不知暗中有多少人想要看他们君臣……翁婿的笑话!

    如今京中自从太原、宣府两镇总兵为子钰雷霆处置以后,不少人都在说未战先斩己方大将,军心士气丧尽,恐不是奏凯之象。

    这位耳目众多的天子,自然知道京城中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还是以南安郡王当初的那番言论,随着军机处几位司员如马尚、陈瑞文等人的议论和科道言官的推波助澜,在京中颇有市场。

    其实,真有一部分人,准备看皇帝和贾珩的乐子。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贾珩在大同以北首战告捷的消息不胫而走,渐渐传至整个神京城,虽是夜幕降临,天色晦暗,但喧闹比之白日更甚。

    永宁侯领骑军赴北与女真作战,初战告捷。

    歼敌四千余,俘虏三千余,这样的辉煌战果,可谓自隆治年间以来,前所未有,一扫大汉对虏战事萎靡的沉疴之气。

    而先前崇明沙大捷,生擒女真亲王多铎,太庙献俘之事恍若昨日。

    此刻京中百姓已经奔走相告,有些商铺已经放起了过年时候还未放完的鞭炮,庆贺着大胜。

    宋皇后则是站在廊檐之下,灯火映照着这位雍丽、丰盈的丽人,目光远眺着崇平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端容贵妃说道:“妹妹,陛下总是这般,长此以往,身子骨儿怎么能受得了?”

    端容贵妃轻声道:“北边儿的战事太重要了,陛下不可能不惦念,幸在子钰打了一场胜仗,陛下这几天应能睡好觉了。”

    咸宁公主柔声道:“母后,我这几天劝劝父皇。”

    也不知怎么的,感觉父皇对她比以往也上心了许多,许是爱屋及乌?

    宋皇后看向身形窈窕的少女,面上笑意盈盈,轻声道:“嗯,你这几天多劝劝你父皇。”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容貌丰艳雍美的丽人,柔声说道:“母后放心好了。”

    先生是不是喜欢丰腴一点儿的,她瞧着那位薛家姑娘,要不要她平常多吃一点儿好了。

    不然……

    显然少女对当初贾珩在床帏之间的某些表现,心头忧切不胜。

第九百四十七章 南安郡王:比杀了我都难受……

    南安郡王府

    装饰精美奢丽的花厅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南安郡王严烨一身坐蟒袍服,身形昂藏,居中而坐,脸上红光满面,笑意吟吟地招待着来访的理国公之孙柳芳以及侯孝康、石光珠、马尚、陈瑞文、穆胜等人。

    理国公之孙柳芳刚刚从北平押送粮草回来,因为母亲病了,这次回来是以侍疾为名。

    其实,这不过是借口,主要是因为北方战事紧急,得南安郡王书信通禀京中虚实,柳芳唯恐大败之后受得牵累。

    而这位前前军都督同知,因为领了北平方面押送粮草的差事,已经离京大半年。

    柳芳一回京就寻了侯孝康、石光珠等人,过来拜访着南安郡王,请教朝局与北方战局。

    南安郡王放下酒盅,虎目咄咄,声如洪钟:“柳贤侄放心,等此战过后,那误国误军的小儿势必要被宫里降罪,那时候我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石光珠面上见着凝重之色,问道:“王爷,大同那边儿还未传来军情急递?”

    南安郡王嘿然一笑,说道:“不用想,定是那小儿战事不顺,否则以他微功勤表的性情,这会儿早就递送来了奏疏。”

    “微功勤表,王爷这话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将彼小人形态活灵活现。”柳芳闻言,脸色顿了顿,忙不迭点头赞同,讥笑说道:“那小儿有了一点点儿功劳,就要向圣上传递,平乱河南时候,我听瑞文兄说,从前往洛阳到前往开封,几乎是全程通传,唯恐别人不知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功劳。”

    微功勤表,可以说,这如果流传到后世之上,都能成为一个成语典故。

    比喻有了微小的功劳就急于向上级表功,常常形容那些官场中偷奸耍滑、邀功请赏的小人。

    “虽然年轻,但心性奸狡,如狐如狼,记得京中传言,辞官归隐的杨阁老曾说此人大奸似忠。”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接过话头说道。

    南安郡王解释道:“以宣府那边儿的军情急递来看,前来攻袭的应是女真一支偏师,而大同才是女真重兵攻打之地,女真唯有进入三晋之地,才能威逼神京,女真那些人在想什么,本王洞若观火,一清二楚!”

    神京在西北,大同反而是第一道门户,南安郡王此言倒也没有说错。

    石光珠面色颓然,叹了一口气,道:“还未用兵就擅杀己方大将,现在边军人人自危,将校怨忿而逡巡不前,这永宁侯如此莽撞作为,真就不怕酿成一场大败吗?”

    “他怕什么?先前打了一场胜仗,或还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陈瑞文冷声道。

    柳芳幽声道:“在崇明沙借着夷人火器,侥幸胜过一场,现在就觉得天下无敌,京营骑军什么战力?这下倾国而出,是不是人家女真的对手?只是可惜,经此一战,我大汉想要中兴,更为难上加难。”

    说到最后,虽不至用力过猛的痛心疾首,但也做出几分唏嘘感慨之态。

    南安郡王道:“贤侄说的不错,纵我等力挽天倾,可想要再与女真争锋,也得要个十年八年了。”

    众人觥筹交错,开口斥责着贾珩,一旁的东平郡王世子穆胜,举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一言不发。

    心底甚至开始后悔过来赴着这场是非宴。

    治国公之孙马魁说道:“世叔,我等武勋累受国恩,与国同戚,真到了那局势危亡的一日,定然赴汤蹈火,舍我其谁。”

    陈瑞文年轻面容之上坚定无比,说道:“马兄此言当浮一大白,我敬兄长一杯。”

    “两位贤侄说的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南安郡王喝了一声彩,高声说道:“最终还是看我等武勋。”

    一时间,酒桌之上气氛更为喧闹。

    就在这时,外间的仆人进得热烈无比的厅堂,躬身行礼,说道:“王爷,魏王殿下过来了。”

    这几天,魏王妃严以柳回娘家住了两天,而魏王原是不以为意,在进宫向宋皇后请安之时,得了宋皇后的嘱托,打算今天过来接着魏王妃严以柳回去。

    南安郡王放下酒盅,一张方阔的脸膛红扑扑的,对着周围几人说道:“魏王殿下来了,老夫过去迎迎。”

    虽是老丈人,但魏王毕竟是天潢贵胄,也不好倚老卖老地怠慢着。

    而席间的柳芳略微惺忪的睡眼就是微微一亮,放下手中的酒盅,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魏王,天子嫡长子也,如果能够与其搭上线,他柳家或许还能东山再起,一雪被小儿欺压之辱?

    而这时,魏王陈然一身锦绣斑斓长袍,在几个长随的引领下进入厅堂之中。

    陈然倒是先向南安郡王行了一礼,态度谦恭说道:“小王见过岳父大人。”

    南安郡王笑着搀扶住了魏王,温声说道:“魏王殿下快快免礼。”

    这时,一众军将站将起来,纷纷向着魏王抱拳行礼。

    见得着席间壮士低眉拱手的一幕,魏王心头微喜,连忙虚扶说道:“诸位将军免礼。”

    众人都纷纷坐将下来,看向那礼贤下士,颇具王者之风的青年,笑脸相迎地寒暄着。

    魏王笑问道:“诸位将军在喝酒?”

    南安郡王笑道:“这不是柳世侄刚刚从边关返回,正说着边关的战事。”

    魏王整容敛色,请教说道:“未知边关战事如何?”

    南安郡王说道:“宣府那边儿已经打起仗了,汉军苦苦支撑,大同那边儿至今没有消息,只怕情况不妙。”

    魏王闻言,面色微顿,沉吟道:“以永宁侯统兵之能,横扫漠南,应无大碍吧。”

    在来之前,他就谨记着舅舅所言,少说多听。

    南安郡王摇了摇头,说道:“小儿……永宁侯擅杀边将,如今宣大二镇军心浮动,如今女真又汹汹来袭,他如何抵挡得住?”

    魏王凝了凝眉,说道:“永宁侯上疏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宣大、太原三镇总兵确有不矩之处。”

    “王爷,这是欲加之罪,不过是他为了收拢兵权,有意罗织罢了。”柳芳急声说着,冷声说道:“但这种急躁冒进,最容易造成将校士卒心生怨气,等遇到战事,貌合神离的边军和京营,如何抵挡得住女真的铁骑?”

    担心魏王不懂,也是在表现着自己的见识,柳芳昂然说道:“如是我来领军,肯定要整合兵马,以大义感召,共克胡虏,哪里能像如今,还未歼敌,先灭自家大将。”

    魏王闻言,面色微顿,一时默然无言。

    南安郡王又叹道:“现在京营大军出塞,只怕会有大败生出,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魏王陈然闻言,心头也有几分担忧,问道:“永宁侯先前在江南崇明沙不是打过几场胜仗,对付女真应该有着心得才是。”

    “那是海战,加上女真劳师远征,他又得了夷人火器,以远制近,换着旁人,也能有此大胜。”柳芳在一旁说道。

    魏王陈然看向眼前几人,暗道,这些旧勋贵与贾子钰不对付。

    而就在厅堂中陷入短暂的安静之时,庭院之外传来的隐隐的鞭炮声。

    “谁家在放鞭炮?”南安郡王本来见着魏王陈然面色沉静,不为所动,暗道城府深沉,已具王者之风的同时,心底也有些烦躁魏王陈然对贾珩的“亲近”态度,骤然闻听鞭炮之声,就是脸色不虞。

    一个仆人听得南安郡王训斥,连忙应道:“王爷,小的这就出去看看。”

    “这非年非节的,谁放着鞭炮?”马尚一脸纳闷儿说道。

    陈瑞文放下酒盅,自顾自地给了一个答案,说道:“别是谁家老人了吧。”

    “这不是一家在放,是几个方向。”东平郡王世子穆胜幽幽说道。

    也没有多大一会儿,一个仆人进入厅堂中,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王爷,是大捷,永宁侯在北边儿打赢了女真。”

    南安郡王正在喝着酒,手中的酒盅“啪嗒”地落在酒桌上,酒水四溅,织绣图案精美的蟒服被酒水所污犹自不觉。

    “不可能!”柳芳脱口而出,脸色难看无比,说道:“这才领军过去多久,如何能胜?”

    南安郡王一张老脸青红交错,同样觉得不可思议,急声道:“这怎么可能?”

    魏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一副“这比杀了我都难受”的南安郡王和柳芳,心底暗暗摇头。

    国家军机大臣,岂有不望胜而愿败者?

    这时,马尚迟疑道:“如果说大胜,这才过去行军没有多久,难道是外间误传着?”

    南安郡王道:“快快,出去打听究竟怎么回事儿?”

    等过了一会儿,出去打听的人回来,道:“王爷,是永宁侯歼灭了女真亲王领着镶蓝旗的一万余骑,斩杀了一位女真的清贵。”

    南安郡王脸色变幻不定,原本微醺的酒意都散去大半,急声说道:“女真一万来人,怎么能败?”

    猛然意识到这时这般说不合适,改口道:“不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怎么打胜的?”

    就在这时,穆胜道:“如果京营骑军全军与女真镶蓝旗相争,布置得当,女真轻敌冒进,未必不能取得一场大胜。”

    其实,穆胜一语道破了天机,什么以多胜少,没有查清汉军兵力,统统特么是表象!

    最本质的原因是轻敌躁进!

    这是女真长期以来压着大汉打,连续取胜建立的心理优势,这些已经进入了女真高层以及将校的骨子里,成为沙场争锋决策的底层逻辑。

    纵然知道京营骑军全军至此,济尔哈朗可能会稍稍谨慎,如阿济格、豪格这等仍然敢以一万兵马迎敌,只是在布置上多上一些变化。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从女真崛起以来,以少胜多的仗就没少打。

    魏王忍不住脱口而赞道:“永宁侯壮哉!如此大胜,可挫女真锐气,我大汉骑军自此也可士气大振,更添胜算了。”

    南安郡王此刻宛如吃了翔一样,一张老脸神色变幻,因为方才那番话话音方落,这……

    而马尚、柳芳等人则是面色难看,如丧考妣。

    就在这时,前院的仆人进入厅堂化解了安静的尴尬,说道:“王爷,宫里来了内监,唤着诸阁臣、军机入宫议事呢。”

    南安郡王:“……”

    为何隐隐觉得宫里有些不怀好意?

    见南安郡王愣怔原地,魏王提醒道:“岳父大人,既是父皇相召,先行入宫面圣吧。”

    此刻,穆胜忽而问道:“有没有说是否全班军机?”

    那仆人说道:“穆二爷,好像那公公是这般说着。”

    柳芳、马尚、陈瑞文:“???”

    一个不落是吧?

    此刻,南安郡王脸色幽沉,定了定心神,低声道:“随老夫进宫面圣。”

    不管如何,天子正在兴头上,他这个气不想受也得受。

    魏王陈然看向散将而去,杯盘狼藉的厅堂,叹了一口气。

    不过子钰竟如此骁勇善战?哪怕到了草原仍然能不减锋锐之势,的确是卫国良将,擎天之臣,怪不得父皇这般器重。

    这时,一个嬷嬷说道:“王爷,太妃请王爷去后宅叙话。”

    陈然闻言,收拾了一下激荡的心绪,随着嬷嬷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的南安郡王后宅,南安太妃还未收到消息,正在拉着自家孙女儿严以柳的手,劝说道:“好端端的,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的,闹什么别扭。”

    严以柳垂下螓首,英丽的眉眼间蒙上一层苦闷之色,柔声道:“祖母,我也不想的。”

    其实,这几天,严以柳回娘家的缘由是魏王有了新欢,而严以柳恰恰是有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念。

    不过倒也正常,魏王成亲一年,魏王妃膝下却一直无子,这怎么能行?

    南安太妃柔声说道:“我这几天请了太医给你瞧着,开了那几服药,你吃着没有?”

    严以柳螓首摇了摇头,道:“吃过了,但没见着效。”

    许是她习武耗了元气,这才难以孕育子嗣?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说道:“老太太,王爷刚刚急匆匆地去了宫里。”

    “哦,有没有说什么事儿?”南安太妃说道。

    嬷嬷道:“永宁侯打了胜仗,宫里急召着王爷进宫呢。”

    南安太妃:“???”

    不是,永宁侯打了胜仗,烨儿进宫……

    永宁侯?是姓贾的小子打了胜仗!这怎么可能?这几天京里不是说他要吃败仗了吗?

    南安太妃面容难看,道:“这仗怎么打的?”

    此刻,严以柳也将一双明眸投向那嬷嬷,心头涌起一丝好奇。

    那永宁侯又打了胜仗?

    那嬷嬷道:“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几乎是与贾珩的消息到来,魏王是前后脚的来。

    严以柳脸色煞白如霜,丽眉之下的清眸中,神采渐渐黯淡,纤白的素手捏着手帕,指节用力。

    她这会儿有些不想见着他。

    不提南安郡王府中,魏王夫妇之间的小别扭,却说大明宫内书房,灯火如昼,明亮煌煌。

    此刻,崇平帝坐在条案之后,此刻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二两,但神采奕奕,心绪激荡,不厌其烦地看着奏疏之上的文字,似能从中寻找出一些新的发现来。

    镶蓝旗七千五百人,前后歼灭追击,歼敌近四千七百人,这真是一场大胜。

    而不远处的戴权道:“陛下,内阁的韩阁老、赵阁老,军机处的施大人了。”

    韩赵二人这几日在内阁值房办公,而军机值庐中的施杰也听到了消息。

    崇平帝道:“宣。”

    其实,韩赵两人听到初战告捷,心头无不一惊。

    此刻,廊檐之下随风摇曳不停地灯笼,烛火映照着韩癀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略有些看不清神色,但目中已有惊色翻滚。

    这……这永宁侯竟如此能征善战?这才多久,就又传来捷音?

    心头欣喜与忧虑在这位大汉首辅的心头交织在一起。

    刑部尚书赵默眉头紧皱,面色默然,心头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施杰面上倒见着欣喜之色。

    待戴权出来看向三人,说道:“陛下宣三位入宫觐见。”

    三位朝廷重臣进入殿中,在暮色降临之时。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韩癀为首,赵默和施杰一左一右,朝着崇平帝跪下行礼。

    崇平帝目光掠向三人,缓缓道:“三位爱卿请起。”

    三人道了一声谢,垂手而立,等候着崇平帝出言。

    崇平帝拿着奏疏,朗声说道:“永宁侯刚刚递送来了奏疏,领京营骑军去大同七十余里,猝遇虏骑,赖我大汉骑军用命效死,击溃女真虏王济尔哈朗所领之镶蓝旗并叛汉之兵正黄旗四千兵丁。”

    说着,将奏疏递给戴权说道:“给诸位爱卿看看子钰所上的奏疏。”

    韩癀身为内阁首辅,自然第一个先看,阅览着其上的文字。

    “戴权,拿着烛台帮韩卿照着。”御案之后的天子忽而开口说道。

    嗯,就十分贴心。

    待韩癀看完奏疏之上文字,心头一片空寂,还真是胜了,而且从战况而言,胜的真切确凿。

    四万打一万……

    赵默接过奏疏,也拿起观瞧着,面色微顿,心思莫名,而后是施杰,凝神阅览。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道:“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经此一战,女真锐气全失,京营高奏凯歌,指日可待。”

    赵默也手持象牙笏板,拱手道贺,施杰也不甘落后。

    崇平帝面色却淡然几分,道:“军国大事,关乎社稷,现在不好言之凿凿,待永宁侯在北地用兵吧。”

    三位阁臣、军机闻言,也只得低声称是。

    崇平帝道:“这次战胜,但子钰也在奏疏中提到关于察哈尔蒙古一事,提到过往的马市贸易之策,待驱逐女真以后,应重开马市,收察哈尔为己用。”

    施杰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察哈尔蒙古可充我大汉屏藩,但要谨防彼等左顾右盼,首鼠两端。”

    韩癀此刻眉头微皱,思忖着国策作用。

    崇平帝道:“子钰已经前往集宁海子与察哈尔蒙古会盟,如事无意外,应该能察哈尔蒙古内附我朝,我大汉也不吝王公之爵以赐。”

    赵默脸色微变,拱手道:“圣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公之爵还需慎重。”

    崇平帝将目光投向赵默,正要出言。

    却在这时,戴权禀告说道:“陛下,南安郡王领全班军机到了。”

刚到家

    回家了,坐了一天车刚到家,吃个饭,等会儿再写,今天不一定有更新,尽量吧。

第九百四十八章 凤姐:呸呸,她胡思乱想什么呢……

    大明宫,内书房

    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宫苑都在为前线传来的大胜消息振奋莫名。

    而在这时,南安郡王领着全班军机司员,在内监的引领下,进入内书房之中。

    此刻的大汉朝堂的军机处,一共是李瓒为军机处首席大臣,而贾珩排名算第二,南安郡王勉强算第三,兵部左侍郎施杰则紧随其后。

    如军机司员穆胜、石光珠、马尚等人在军机处行走,也就是普通办事员,但比之寻常大臣的特点是与国军政枢密。

    此刻,南安郡王严烨向着御桉之后的崇平帝拱手一礼,说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军机司员也纷纷向着那中年帝皇躬身大礼参见。

    崇平帝神色澹漠,看向行礼参见的南安郡王等人,轻声说道:“严卿和几位爱卿平身。”

    此刻,看向这些四王八公的原旧武勋,心头那股别扭之感就有些止不住,尤其是看向严烨那张脸之时,心头一些异样都抑制不住。

    京中的流言起码有一半咎因这位南安郡王。

    南安郡王出言道谢。

    崇平帝观察着南安郡王的神色变化,说道:“永宁侯在北边儿的战事消息已经传将过来了,率精骑出大同军镇,前往草原,一战歼灭女真八旗精锐近万人,严卿可曾知晓?”

    南安郡王心头咯噔一下,拱手说道:“回圣上,微臣方才进宫的时候已经听到此事,永宁侯在塞外取得一场大胜,以四万京营骑军歼灭女真八旗骁锐,大涨我大汉国势。”

    崇平帝闻言,面色沉静如渊,目光冷芒一闪而逝,心头暗道,以多胜少?

    南安郡王此刻面色谨肃,低声说道:“圣上,此次运气不错,永宁侯以四倍于敌的兵力对女真以寡击少,再加之那女真轻敌,略取小胜,但女真八旗精锐何止一个镶蓝旗?经此一役,女真必定大举来袭,彼时京营反而兵微将寡,难以抵挡,以多击少的反而成了女真,绝不可因胜而生骄怠之心。”

    这番话旨在“澹化”贾珩这场战事的功绩,比如运气不错,四倍于敌的兵力,而最后的担忧之言从军机大臣的眼光来看,倒也没有说错。

    崇平帝脸色默然,看向一脸“忧国忧民”之色的南安郡王,徐徐道:“永宁侯已准备联络额哲所部精骑,汇合两部之后,打算前往大同,暂避女真锋芒,我大汉不宜以短击长,与女真决战于草原。”

    南安郡王:“……”

    那小儿既都调派好了,还让他们进宫商议做什么?

    崇平帝这次转眸看向殿中文武,说道:“这次召诸卿过来,是北平方面,至今尚无动静,还不知女真是否从北平沿线入寇,北平与蓟镇方面的兵马能否抵挡得住。”

    施杰沉吟说道:“圣上,女真想来是打算从宣府入关进入燕赵之地,蓟镇方面尚无敌袭情报传来,一片风平浪静。”

    内阁首辅韩癀道:“圣上,李大学士前不久已到了北平,应无大碍。”

    就在君臣几人议着之时,一个内监进入宫中,道:“陛下,太上皇派了内监相询永宁侯在塞外的战果。”

    殿中众人都是一愣,旋即面色微动,也顿时明悟过来。

    辽东之战可以说是太上皇不堪回首的记忆,可以说是隆治盛世的唯一污点。

    而贾珩在北方一战,恰恰是隆治以来战果最为辉煌的大胜。

    因为上次江南之战,虽然贾珩生擒女真亲王多铎让人觉得大快人心,扬我国威,但其实生擒女真亲王的象征意义还是更多一些,女真实力并未损耗多少。

    至于朝鲜水师,大汉有些看不上。

    而现在打残女真一旗,歼灭近万人,可谓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战果。

    崇平帝闻言,面色愕然片刻,心头不自觉轻快了几许,沉吟说道:“戴权,将这封奏疏递送过去,派人去解说战局,就说朕在会见阁臣、军机,稍后会前往重华宫。”

    戴权拱手应是。

    就在崇平帝在大明宫中与一众阁臣、军机商议着敌情之时,贾珩在塞外取得大捷的动静随着时间过去,在整个神京方面扩散之余,也传至贾府。

    ……

    ……

    荣国府,荣庆堂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厅堂之中却辉煌如昼,整个府中都笼罩着一股欢庆热闹的氛围中。

    贾母此刻坐在铺就着一床软褥的罗汉床上,下首的绣墩之上坐着王夫人、薛姨妈二人,薛姨妈此刻白净面皮之上见着喜色,手里捏着的一方手帕来回折叠着。

    右侧凤纨以及曹氏在绣墩上列坐,脸上同样见着喜色流溢。

    原来众人是围着贾母说话解闷儿,但谁曾想天刚刚落黑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贾珩在北疆取得大胜的消息,一下子传至府中,外间的小厮立刻报给贾母。

    贾母苍老、白净的面颊红润,兴致盎然地笑问道:“凤丫头,这外面是怎么说珩哥儿又打了胜仗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外面只说是打了胜仗,倒没说战事是怎么打的,刚才我让人去外面打听问着。”

    那人在北边儿又打赢了一场,不枉她这几天提心吊胆的。

    而李纨此刻坐在下首,一身兰色衣裙的丽人,那张薄施粉黛的秀雅玉容上见着喜色,心绪也有几许欣喜。

    因为整个荣宁两府都在为此事欣喜莫名,李纨脸上的喜色,众人也没有怀疑凤纨二人。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等细节想来是军情机密之类的东西,得问过官面上的人才能知道细情了。”

    这次,等珩哥儿回来,她家宝丫头的事儿,也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总觉得心头不落定。

    贾母脸上见着几许莫名之色,轻声道:“前几天南安家的老太妃过来串门子,说珩哥儿在北边儿杀了不少镇守边关的将军,军卒怨气不小,这一仗还有些险,我还有些担心,不想这没多久就传来喜信儿。”

    在贾珩不在京里的这段时间,南安太妃也没闲着,就在前不久太原、宣府二总兵被斩之后,也是因为听南安郡王议着此事,南安太妃就过来贾府在贾母面前说着贾珩在北方战事凶险莫测。

    贾母笑道:“那就等宝玉他老子回来,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在朝堂应该知晓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点头称是。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林之孝家的从外间而来,面上带着欣喜之色。

    众人闻言都纷纷看向从外面一身官袍回来的贾政。

    贾政向着贾母躬身一礼,说道:“母亲。”

    贾母让贾政在一旁坐下,旋即,问道:“外间都在传着珩哥儿在北边儿打赢了一场胜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都纷纷看向贾政,面上满是好奇之色。

    贾政儒雅面容上也带着笑意,声音中有着几许激荡,说道:“子玉在草原那边儿,打赢了女真的镶蓝旗和正黄旗,初战告捷,前后歼灭了女真近万,是数十年都没有取得的大胜。”

    贾母闻言,看向凤姐还有王夫人,笑道:“你这又是镶蓝旗,又是正黄旗的,我们也不大懂,就说珩哥儿这次立着多大的功劳?”

    凤姐解释说道:“老太太,这镶蓝旗是鞑子八旗的一旗,那正黄旗好像是当年投降鞑子的汉人。”

    贾母闻言,心头顿时诧异,笑问道:“凤丫头,你怎么知晓这些?”

    而此刻,王夫人、薛姨妈以及下首坐着的李纨和曹氏,也都纷纷好奇地看向容色艳丽的妇人。

    曹氏眸光闪了闪,目中狐疑之色愈发浓郁。

    凤姐神色不变,芳心已有几分砰砰乱跳,这不是她下午时候听到胜仗,就寻人专门打听了一下,但这种话就不好说,急中生智道:“我听平儿给我说着。”

    平儿:“???”

    但此刻也只能背上这个锅。

    好在贾母也没有继续问着,而是笑着感慨说道:“这次真是一场大功了。”

    贾政也解释道:“回来时候,我还陪着几个同僚说着,女真手里一共有八个旗,说这一仗女真已有些伤筋动骨了,子玉这一仗打的好。”

    贾母轻笑说道:“这么一说,真是一场大胜,就不知道珩哥儿什么时候能班师回朝?家里都惦念着他。”

    其实想问着,这功劳能不能晋爵,但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好,这还没打完呢,也显得她光惦记着爵位了。

    贾政说道:“这是头一仗,将来可能还要再打上几仗,现在那边儿的情况还不知道。”

    贾母笑了笑,说道:“以珩哥儿的能为,想来也能打赢,咱们在京里就放着心是了。”

    不说其他,就说打仗这一块儿,就没有让家里操过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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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