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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贾赦:老太太……老糊涂了?

    马车之内——

    贾珩和怜雪相对而坐,抬眸见这位一开始留给他冷若冰霜印象的女子,其眉眼之间,凄然之色萦而不散。

    “让贾公子见笑了。”怜雪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了下,道:“怜雪姑娘,这是有心事?”

    方才那首饮水词容易让人想起初恋,当然,也不一定局限于初恋,任何美好之事都有可能。

    物是人非,人心易变,初闻不知词中意,再听已是词中人。

    怜雪抬起一双水雾幽然的眸子,静静看着青衫少年,须臾,柔声道:“牵动了一些小时候和家人的往事。”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往事已矣,怜雪姑娘还是需得向前看才是。”

    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

    怜雪怔了下,伸手接过手帕,玉容霜意幽幽,轻轻擦了擦云烟成雨的眸子,清澈、晶莹的眸子倒映着少年沉静、温润的面容,樱唇翕动了下,垂下眼睑,说道:“这帕子,弄脏了,我洗过再还你罢。”

    贾珩轻轻笑了笑,道:“也行。”

    怜雪螓首微垂,眸光闪了闪,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辚辚转动,一路向着宁荣街而去,忽而,就听得外间赶车的仆人说道:“姑娘,宁荣街到了。”

    贾珩道:“怜雪姑娘,就到这儿吧。”

    怜雪点了点头,道:“那贾公子路上慢点儿。”

    贾珩应了一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向着柳条儿胡同行去,只约行了半刻钟。

    还未进入巷口,就是一愣,却见巷口停着两辆马车,周围家丁、丫鬟围拢着一个头戴紫色头巾,身量颇高的青年。

    不是贾琏,还是何人?

    至于另外一个梳翠螺发髻,着鹅黄色百褶罗裙,在几个丫鬟、嬷嬷的侍奉下的花信少妇。

    嗯,是凤姐。

    马车之中,贾赦与邢夫人各坐一边儿,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贾母摞了狠话,让贾赦与邢夫人两口子去请贾珩归宁国府作族长,而后没多久,宫里就传了圣旨,算是恩允了贾政所请,确认了贾珩以旁支小宗祭祀先祖的恩典。

    贾赦心头再是不爽,也只能无奈答应。

    但贾赦想了想,还是决定带上贾琏和凤姐两口子。

    纵然北静王水溶言之凿凿说什么贾珩不会趁机羞辱于他,贾赦还是觉得有贾琏以及一个口齿伶俐、八面玲珑的儿媳妇在,他或能少一些羞辱。

    邢夫人撇了撇嘴,皱眉道:“老爷,我们真的要请他回东府?东府里那样大的家业,都给他?”

    “给他不给他还要另说。”贾赦面色阴沉,低声道。

    邢夫人眸光一亮,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要?”

    贾赦冷冷道:“先等过了这段儿风头再说,他现在气势正盛,我们先避他一避,等这阵风过去,我再略施手段,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他辛辛苦苦派琏儿去平安州开拓向草原的商路,一年也栊共得利六七万两银子,而那贾珩,光落入手手里的公中银两就有五六万两。

    “可现在就看他这般得了意不成?”邢夫人撇撇嘴,目中闪过一抹怨毒。

    当日,当初阖族老少爷们儿的面,骂她是贱人,这口气若不出,她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贾赦冷笑道:“暂且动不了他,但可以动他的亲朋故旧,出出心头恶气!那个帮着他害珍哥儿的京营小校,现在刚刚被牛家兄弟派了差事去剿寇,先弄死了他,还有贾珩小儿的表兄,先整治了,等这两波儿过去,这股风头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再收拾这贾珩小儿,这叫剪除羽翼,再取其首!”

    这都是牛家兄弟所言,此言当真是暗合兵法。

    邢夫人眼前一亮,紧紧盯着贾赦。

    “好了,等下先忍一忍,凭着他说什么难听话,你忍了下去。”贾赦享受着“崇拜”目光,摆了摆手,说道。

    而在这时,车窗外传来贾琏急促的声音,“大老爷,大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慌什么,老爷我这就下来。”贾赦掀开帘子,就是下了马车。

    邢夫人随之而下,这时,王善保家的就赶紧儿伸手搀扶。

    而这边厢,贾珩已经行至巷口,看向贾琏,道:“你们堵着巷口做甚?”

    “珩兄弟。”贾琏招呼了一声,笑道:“先前闹了一些误会,大老爷和大太太带着我和你凤嫂子,一家人过来看看你。”

    贾珩打量了一眼贾琏,说道:“误会?”

    凤姐未语先笑,浑然不见先前在宁国打赌之时的“咄咄逼人”,丹凤眼眨了眨,轻笑道:“方才大老远就见到远处那个好像珩兄弟,果然是了,你们快让开路途,将东西给抬到府里去。”

    身后,周瑞家的就招呼着小厮抬着几个箱子,向着巷子深处抬去。

    贾珩皱了皱眉,道:“别忙活了,我家里不需这些。”

    说着,也不理凤姐,就向着巷口深处走。

    这时,贾赦以及邢夫人行至前面,立定,面色冷硬,几乎是念台词一般,面无表情道:“珩哥儿,方才,宫里的旨意已经传到荣宁二府,由你回宁国府主持香火祭祀,我和你大伯母,过来请你回去,先前除籍一事,是我和你伯母受了赖升兄长赖大的蒙蔽,险些酿成大错,你不要往心里去。”

    贾珩冷峻目光逡巡过贾赦以及邢夫人二人,神色澹澹道:“忆昔昨日,大老爷还对贾某喊打喊杀,恨不得扫地出门,如今却又说什么误会?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贾赦目光一冷,死死盯着贾珩,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

    好小儿,小人得志就猖狂,竟敢折辱于他!

    他……忍!

    邢夫人脸色难看,再见少年,目中的怨毒光芒几是掩藏不住。

    一旁的凤姐脸色微变,笑着接过话头,道:“珩兄弟是个器量大的,先前的那些不快,都是赶巧儿的误会,珩兄弟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贾珩道:“我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怕有人表面恭顺,心头却恨得咬牙切齿,如毒蛇一般,暂且蛰伏,伺机噬人。”

    凤姐怔了下,笑了笑,说道:“珩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来?”

    身旁的平儿,拧了拧眉,目光幽幽地看着对面青衫直裰的少年。

    贾琏上前,叹了一口气,劝道:“珩兄弟,如今天子的恩典,由你来主持香火,圣旨上还说,宁国府原为户部拨银敕造,现在也由你来入住,东府现在已经着人腾空了,珩兄弟这二日就搬过去吧。”

    见贾珩脸色默然,贾琏道:“珩兄弟早些搬过去,老太太也能睡个安生觉,她老人家这几天,珩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贾珩道:“老太太之德,珩铭记不可或忘,只是有言在先,若大老爷还有这大太太以后再害我,休怪我不顾同宗同族情谊。”

    贾赦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从今以后,你为我贾族族长,哪个敢害你!”

    邢夫人看了一眼贾赦,暗道,老爷先前还劝我忍,这会子,却是恨不得要吃了那贾珩小儿。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望你记住今日之言。”

    说完,对着贾琏以及凤姐,说道:“都先回吧,明日会搬到宁府。”

    事到如今,入主宁国,以小宗祭祀香火已成定局,不可再折腾了。

    见青衫直裰的少年,扬长而去。

    贾琏长松了一口气,道:“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凤姐瞥了一眼脸色青气郁郁的自家公公,以及目中怨恨流露的婆婆,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暗道,以后还有得闹。

    她入门也有好几年了,对公公婆婆的性格如何不知,眼下迫于形势,吃了这般大的亏,等这段时日一过,铁定要报复回来。

    平儿轻声道:“奶奶,这些礼物还抬到珩大爷家里吗?”

    邢夫人嘴唇翕动,就有些心疼那几大箱东西,正要开口。

    “抬,怎么不抬?这既是赔礼,又是贺礼。”凤姐不等邢夫人开口,抢先笑着说道:“他收了礼,这事儿才算彻底了了,以后再拿这儿说事儿,就不能了。”

    平儿玉容凝了凝,柔声道:“那就听奶奶的。”

    说着,就和周瑞家的指挥者仆人,将箱子中的礼物,抬向贾珩家。

    贾琏面色稍霁,朗声说道:“珩兄弟是个做大事的,看这个架势,这一篇儿算是掀过去了。”

    方才,他还以为这位珩大爷会趁机给大老爷、大太太难堪,弄得下不来台,没想到这般轻描澹写放过去了。

    凤姐笑了笑,道:“是啊,这篇儿掀过去了。”

    她并不觉得那位“珩大爷”就此会放下前事,多半是……咬人的狗不叫。

    念及此处,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就有莫名之芒闪过。

    她好像还欠这位珩大爷一个东道儿来着。

    至于大老爷和大太太恨这位珩大爷恨得咬牙切齿,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除却说了“违心附和”说了几句酸话,也没得罪过他吧?

    “他为族长之后,也没个经济营生,东府公中那几万两银子,若是放出去……”凤姐心头闪过此念,打定主意,等借着请东道儿和贾珩掰扯掰扯。

    什么仇怨,在银子面前,都可先放一放。

    “还有尤大嫂子和蓉哥儿,老太太那边儿分明还有说道儿。”凤姐思量道。

    贾赦面色怒气不散,看了一眼贾琏,对着邢夫人,低声道:“回府!”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贾珩回到家,稍稍休息片刻,看着凤姐的陪房周瑞家的,招呼着仆人、小厮将六个大箱子抬进屋里。

    皱了皱眉,道:“我方才说过,家里用不着这个。”

    周瑞家的笑了笑,道:“珩大爷,这是琏二奶奶的一番心意,既是为前日大老爷、大太太除籍误会一事赔礼,也是为珩大爷娶亲的贺礼。”

    贾珩凝了凝眉,就待开口,却听耳畔传来一把柔软的声音,“珩大爷不要推辞了,这都是琏二奶奶这些年攒下的体己置办的,许多都是女儿家所用的妆奁,是给珩大奶奶的,珩大爷若是做了宁国族长,珩大奶奶也就是族长夫人了,琏二奶奶以后还要多多走动呢。”

    贾珩看着着翠色刺绣碎花对襟排穗褂,下方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女子眉澹而细,小家碧玉的脸蛋儿上扑着粉儿。

    “珩大爷,这是平儿姑娘。”许是担心贾珩不识,周瑞家的提示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平儿姑娘。”

    这位凤姐的丫鬟,有着俏平儿之称的美婢,温言软语,让人冷不下脸来。

    平儿轻声道:“珩大爷,这几天府里除族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珩大爷是个有志气的,哪怕琏二奶奶,虽也是刀子嘴,但暗地也说过珩大爷心志高,不可轻辱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心道,凤姐还说过这话?

    当然,顶多是忌惮罢了。

    凤姐什么脾性?欺软怕硬。

    不过也能察觉出这俏婢的说和心思,就道:“我就事论事,不会迁怒旁人。”

    凤姐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放印子钱,插手诉讼官司,他为贾族族长之后,也不会视而不见。

    平儿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旁观者清,阖族出了这么一个能折腾的人,现在都折腾到朝堂上去了,二奶奶若是一味的硬顶,恐怕讨不得便宜。

    就和前日二爷说的,这种人你别招惹他不就是了?

    二奶奶前日还要打那样的赌,现在不提前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只怕那天就不好说。

    二奶奶那样心气刚强的人,受了气,能怄死。

    贾珩自是不知平儿的想法,与其简单说了几句话,待到目送几人离去。

    厢房中的晴雯,才从里间提着一壶热水走出来。

    贾珩道:“平儿,你认识她吧,方才怎么不出来说句话。”

    晴雯轻声道:“怎么不认识?都说她和气的面团一样,算是琏二奶奶身旁的笑面佛,我看是粪蛋子,表面光。”

    贾珩愣了下,笑道:“你啊,就是这般喜欢怼人。”

    晴雯端过香茗,递给贾珩,撅起了艳艳红唇,说道:“珩大爷也不是吗?也不是怼的西府里的人,现在都来赔礼了,这就叫做有其主必有其婢。”

    晴雯说着,嘻嘻笑道。

    贾珩接过香茗,抿了一口,忽而反应过来,道:“你怎么也称呼我为珩大爷?”

    晴雯轻笑道:“不是要回贾府里了嘛,他们都这般称呼的啊,什么琏二爷,宝二爷,珍大爷……当初在老太太屋里学规矩时,还是那时候的嬷嬷教的呢。”

    贾珩道:“他们那般叫,就让他们叫去。”

    晴雯眨了眨眼,轻笑道:“我也喜欢唤公子。”

    贾珩笑道:“家里,也就你这般叫。”

    晴雯娇躯一颤,明眸似有雾气泛起,抿了抿唇,心道,还真是,只她这般唤。

    ……

    ……

    贾珩在家中陪着晴雯说了会儿话,在天色黄昏时分,就去了老丈人秦业家去接秦可卿。

    秦业还在官衙,并未归来。

    秦府花厅——

    贾珩看着自家芳姿明艳的妻子,虽是一日不见,但却有思念在心底流溢着。

    秦可卿穿了一身素色碎荷花襦裙,头戴碧玉发簪,秀颈上带着一串儿珍珠项链儿,原本明丽、艳冶的脸蛋儿,笼着几分温宁、柔美的气质,迎着少年的“灼灼”目光,芳心就有些羞喜,丹唇轻启,说道:“夫君,听爹爹说,你要回宁国府了。”

    “嗯,是西府里的政老爷恳请了圣上,让我回东府主持族祭,我纵是不愿,也不好推辞了。”贾珩伸手扶着秦可卿的削肩,照看着秦府下人将收拾好装满衣服的木箱子,装上一辆马车。

    秦可卿颦了颦眉,轻声道:“回宁府,唉……”

    她心中知道她的夫君,不想再回宁府,再受宗族束缚,可人生在世,哪有事事称心如意?

    贾珩抚住玉人柔软滑腻的素手,清声道:“不过是再做一番争斗罢了。”

    出族自立有自立的活法,重回宁府自有另外一番活法。

    人活一世,无时不刻不在斗争,生命不息,斗争不止。

    秦可卿涂着红色胭脂的美眸,妩媚流波,浅浅笑道:“夫君,心中有计较了?”

    每次见他夫君陷入凝思,她就知道,夫君已有了主意。

    她就喜欢看夫君这番胸有成竹的样子。

    贾珩笑道:“既我为贾族族长,就不能由这帮不靠谱的人牵着鼻子走。”

    宁国府需得一场大清洗。

    不说其他,就赖家贪污了多少公中银两,这个账总要算的。

    还有贾珍为族长时,干的那些不法勾当,都要寻到苦主,该赔偿的赔偿,至于罪名已由贾珍担着了,剩余的只是经济损失。

    将屁股擦干净,才好轻装上阵。

    同时,田庄、铺子等一应产业,也需要整合,将一些吸血鬼清理干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而且,不说其他,他如今名望渐隆,随着时间过去,名声愈发大,多少人在这段时间内都会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总要做出一些仁德举措来。

    “可卿,还有一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贾珩看着妻子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心头有了几分莫名的逗趣之意。

    秦可卿好奇道:“什么?”

    芳心中甚至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新奇,她夫君以往都是自有主张,这般郑重其事征求她的意见,还是头一遭儿。

    “贾族子弟,既不事生产,又不好读书上进,一味厮混,终究非长久之计!我打算到宁国府中后,拨出一些银两,礼聘名师,重建族学,并将一部分田庄将之为祭田供奉,以为子弟读书、祭祀所需。”贾珩朗声说道。

    此举一出,可以说就是拿公中之银两,为全族谋福利,这是得人心之举。

    而且,纵是传扬出去,也会说这才是诗礼簪缨之家该有的样子。

    秦可卿闻言,玉容恬然,美眸焕彩,柔声说道:“夫君此议甚好啊,尤其将田庄归入祭田,将来纵有个什么不忍言之事,也能为宗族保留一份元气。”

    贾珩笑了笑,看着自家妻子嫣然明媚的容颜,心道,这是你的托梦之言。

    “还有鲸卿,等族学重建好,就让他入学读书。”贾珩扶着自家娇妻,登上马车,冲宝珠和瑞珠二丫鬟点了点头,也随之上了马车。

    入主宁国,一个是读书、习武,不用说,此举不仅会得到时人的赞誉,而且也能巩固贾政的“敬重”。

    他初步定下的目标是,与贾政形成“盟友”,先把贾赦摁下去。

    是的,如凤姐所言,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贾赦!

    此獠一日不除,贾族一日不宁。

    任由此獠横行无忌,来日就有塌天之祸!

    提及秦钟,秦可卿皱了皱琼鼻,柔声说道:“我正担心他的学业呢。”

    贾珩也上了马车,坐在秦可卿身旁,搂住尹人削肩,温声说道:“他性情腼腆,倒像个女孩儿,我打算教他习武,你觉得怎么样?”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随着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宁荣街而去,道:“好啊,就是……他能吃这个苦吗?”

    “有什么吃不了的,咱们家燕儿、碧儿姐妹都吃得了这个苦。”贾珩轻笑说着,打趣说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道:“那过两天,我和他说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凤姐:咬人的狗不叫

    翌日上午,宁国府外,人头攒动,翘首以待。

    计有:

    贾代儒、代修等代字辈。

    贾政、贾效、贾敦等文字辈儿。

    贾琏、贾琮、贾瑞、贾琛,贾琼等玉字辈儿,倒不见宝玉和贾环。

    贾蓉、贾蔷、贾菖、贾芹、贾芸等草字辈儿,贾兰年岁太小,也未至。

    贾府老少爷们儿,恭候在道左,其中并无女卷。

    今日是贾珩入主宁国府的日子。

    昨天晚上,贾政就带着宫中传来的旨意,登门拜访贾珩。

    说明日将率阖族老少爷们儿在宁国府前,迎接贾珩归族。

    当晚,贾珩虽极力推辞,但终究拗不过贾政苦苦相劝与哀求,无奈答应了下来。

    望着远处的街口,贾政皱眉问着一旁的贾琏,道:“你父亲,今日怎么没来?”

    贾琏轻声道:“大老爷他今日身子不爽利,就吩咐让我来。”

    贾政闻言,情知另有隐情,就是叹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就在这时,贾府的小厮从路口一路小跑过来,说道:“珩大爷,就在路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两旁丫鬟宝珠、瑞珠跟随左右,蔡婶也在一旁跟着。

    而贾珩则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少年着青衫直裰,面容冷峻,目光沉静,手按宝剑。

    此刻,就离着宁国府远处的一座酒楼上,见着下方贾族老少爷们儿如众星拱月一般迎奉着一个少年,贾赦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以小宗成大宗,简直岂有此理!我倒看看,这小儿猖狂还能几日!”

    身后的桌子上,坐着吃酒的二人,面色一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牛继宗瓮声瓮气道:“世兄,明天那蔡权就被打发到长安县了。”

    另外一个年岁三十出头,着暗红色锦袍,脸庞瘦立,断眉下是一双狐眼,正是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裘良,道:“世兄,那董迁,我也给他派个巡东城街道的活儿,那里鱼龙混杂,江湖帮派林立,尤其码头上的三河帮,小刀会,金刚帮,写几家都是闹事儿的刺头,不好料理,不多久,兄弟就拿他个错处,让他收拾铺盖滚蛋!”

    长安作为陈汉国都,无疑是一座大城,常居人口几百万人,底层人在其中谋生,自是有着聚居之地,而东城挨着漕运渡口,故而就有三教九流混迹其间。

    在五城兵马司中,最是难管的一片区域。

    如果董迁在那里当值,遇到帮派殴斗,要不要管?

    如不明就里地管,很容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然后被人暗算。

    若是不管,裘良就会以办差不利为名,撸了董迁的差事。

    贾赦转过身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多谢贤弟。”

    裘良道:“世兄这话就见外了,如非这小子风头正盛,我倒是想找几个青皮,用袋子套住他的头,打他一顿,给他破了相,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贾赦闻言,惊喜交加道:“贤弟,此法甚妙!”

    牛继宗虎目一亮,说道:“那些当官的讲究个身言书判,若是给他破了相,他再好的名声,嘿嘿,当不了官,裘良兄弟,你这一手儿高!”

    裘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嘿然一笑道:“我这也是给手下一个小吏学的,有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得罪了他,他就吩咐了两个泼皮打断了那举子一条腿,这下子,别说吏部的选官,就是进贡院科举都被门吏拦着。”

    贾赦面上厉色涌动,说道:“贤弟,你有门路没有?”

    裘良放下酒盅,摆了摆手,说道:“世兄,现在不成,此子正是名声大噪之时,我从兵马司出来,兵马司的指挥和佥事都在说这贾珩,辞爵不受。”

    牛继宗也是皱眉,瓮声瓮气说道:“起码要过一两个月,不,至少得三个月,那时满朝文武早就忘却了这贾珩,那时再如何炮制,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贾赦闻言,冷笑道:“对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县府二试,听说这贾珩似乎要考科举的,到时就在之前把他腿打断,让他眼睁睁的考不了试,他不是说什么不恩祖荫,功名自取吗?看他成了瘸子,还怎么取功名!”

    裘良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就差不离儿了,没人注意。”

    贾赦压下心头愤恨,忽然想起一事,凝了凝眉,说道:“不过,这贾珩手上是有拳脚功夫的,到时贤弟可得给愚兄找几个好手才是。”

    贾珩打了赖升以及东府里的几个仆人,贾赦自然不会不知道,尤其先前贾珩出入宁荣二国都是佩剑,贾赦心头也提防着一点儿。

    裘良笑了笑,道:“世兄放心就是,纵然你不说,我也得给!让这么个东西,占着贾族族长之位,别说你贾家不安,我们这些亲朋故旧也膈应的慌。”

    牛继宗也是附和道:“对,这等人狗掀帘子,竟特娘的是嘴,狗屁辞爵表,和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没什么两样!”

    贾赦冷声道:“那就再容这小儿蹦跶几天!”

    几人说着,转而又是提及贾珍,气氛倒也渐渐沉闷起来。

    裘良面现愁容,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侄这次是险了,说不得要流放岭南或是九边重镇。”

    贾赦皱了皱眉,说道:“能不能想个办法,不让珍哥儿流放这么远?”

    牛继宗铜铃大小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说道:“要不,咱们找个人顶替世侄?”

    这也是常规操作了。

    四大家族之中的紫薇舍人之后的薛家——薛蟠打死了人,竟然还能报个假死,虽说贾雨村在这桩葫芦桉中占据了主要作用,但也能窥见四王八公等武勋权贵的日常情形。

    别忘了,贾雨村又去信一封给王子腾以及贾府邀功的,而后薛蟠上京避祸,这些亲朋故旧,一点儿都不知道?

    谁信?

    只有一个解释,烂透了!

    司法腐败,往往是整个官场腐败的缩影。

    司法不公就是最大的社会不公。

    裘良皱眉说道:“若在平时还可,但这个桉子,现在被闹得这般大,上下的御史言官都盯着,不好湖弄,就算要弄,也得找准机会才是,先让世侄委屈委屈,去吃几个月苦,等风头儿过了,咱们再想办法将人弄出来。”

    贾赦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只能先行如此了。”

    裘良沉声道:“现在要紧的是不能判死,听京兆衙门的眼线说,许庐一心想整死世侄,将一些陈年命桉往世侄头上攀扯,好在世侄也不是傻的,打死不认,而赖升又主动抗下了所有罪责,总算判不了死了。”

    “赖家是我贾家几代老仆,是忠仆啊。”贾赦闻言,面色微顿,眼圈都有些泛红,唏嘘感慨道。

    赖家虽已经去了奴籍,但依然为贾族宁荣二府内宅管家,赖升就是宁国府都总管,而赖大则是管着荣国府的内宅。

    牛继宗冷哼一声,说道:“还有这许庐!这人为京兆尹一天,我等就没有痛快好日子过一天,得想个办法,把他挤走!”

    显然,牛继宗家的子弟吃过许庐的亏。

    裘良皱了皱眉,面色凝重说道:“这人受圣上器重,不好对付,我等还是需从长计议才是。”

    “不若找北静王爷商议商议?”贾赦想了想,提议道。

    牛继宗摇了摇头,粗犷面容上就有不悦之色流露,瓮声瓮气道:“王爷不想管这些事情。”

    贾赦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

    北静王爷全无其父之胆略,做事畏首畏尾,他先前就有感觉。

    就在贾赦等人密议之时,贾珩这边也在贾政、贾琏等人的迎接下,进入了宁国府。

    至于秦可卿所在的马车,自是人不下马车,从角门进入府中。

    贾珩一边与一旁的贾政,并列向着里间缓缓而行,一边朗声说道:“政老爷,我虽受圣上恩典,祭祀香火,但于贾族并无接管族长之心,贾族还是另举德高望重之人吧。”

    说着,就是看向白发苍苍的贾代儒、以及代修。

    不等贾珩开口,贾代儒连忙说道:“子玉之贤,朝野公论,辞爵一表,海内咸闻,由子玉主持祭祀,这是顺应人心之举。”

    身处贾琏打头的玉字辈儿队列中的贾瑞,闻言,面色顿了顿,看了一眼那青衫直裰的少年,暗道,爷爷这话说的,过誉了吧?

    那少年明明看着比自己还小。

    贾珩又是看向贾蔷,贾蔷那张俊俏的脸蛋儿就有些涨红,向身后躲去。

    这边厢,贾政面色激动,急声道:“子玉之贤,士林公论,如今我贾族正需要子玉这样的德才兼备之人才能光大我贾族门楣,子玉不要再推辞了,如是再推辞,阖族人心都会惶恐不安。”

    贾珩默然了下,觉得再推辞下去,说不得贾政都能说出“子玉不出,奈贾族何?”的话来。

    而这时,一双双目光都是投向贾珩,也不知谁先开口说道:“珩大爷,不要再推辞了。”

    而后,就是贾族老少爷们儿的附和之声,虽然多少有些稀稀落落,但起码还是形成了一些势。

    贾珩想了想,迎着一众期望的目光,恰在这时,已行至厅堂匾额之下,转过身来,看着贾族一双双或疑虑、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按了按腰间宝剑,朗声道:“既是如此,珩虽不才,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第一百二十章 此獠一日不除,贾族一日不宁

    贾珩入主宁国府,自早上起开始往府里搬东西,一直到午后时分,方收拾停当。

    贾政就让贾琏来唤,说已在东园里备下了酒宴,算是庆贺贾珩乔迁之喜。

    终究是族人第一次相见,不好推辞,贾珩就沿着抄手游廊,向着一座房舍俨然,假山重叠明灭的大院而去。

    东府宅邸占地广阔,一排五间的正屋就有前后几重进,左右跨院更是有数重,一路行来,贾珩看到一些满头珠翠的妇人,在丫鬟的侍奉下,站在月亮门洞前眺望着。

    见到贾珩经过,甚至有一些胆大的冲贾珩和贾琏眉目传情。

    贾珩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贾琏,道:“这些是什么人?”

    贾琏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珩兄弟,这些都是珍大哥的填房,原是开了脸的丫鬟,大概有着十几个,有些已经打发了出去,这里还有三房,还没来得及搬走,你嫂子正要着人打发了出去。”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从公中支一些银子,如常例,将她们打发出去独自过活就是了。”

    既是贾珍的妾室,再于宁国府居住就于理不合了,给这些女子一笔银子,让其出去自谋生路。

    贾琏笑了笑,说道:“你嫂子也是这般说,等用罢饭菜,你和你嫂子商量一下,你嫂子说要给你赔个东道。”

    贾珩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内宅之中的事,他打算交给可卿来管,至于凤姐,他隐隐觉得凤姐如此卖好于他,不定有着别的图谋。

    二人说话之间,就已进入人声嘈杂的庭院中,这时,贾府的老少爷们儿原已入席,见贾珩来到,纷纷起身。

    贾珩道:“诸位都坐吧,先前在祠堂中也算是打过照面了,都不是外人,珩如今受圣上恩典,政老爷举荐,以宁国旁支后裔主祭先祖,既感荣耀,又觉忧惧,想我贾门立于神京百年,除却观中修道的敬老爷外,再无一人自科举发迹,至于习武从军者,更是一个也没有,珩如今为族长,心实痛之,如今不能不为将来打算。”

    众人原本笑着附和说话,闻言,就是面色一肃,情知必有下文。

    贾珩这时,也是将目光逡巡过贾族的老少爷们儿,温声说道:“诸位别站着了,坐下说。”

    说着,不顾心思各异的众人,落下座来。

    众人见此,也纷纷落座。

    贾代儒苍声说道:“子玉所言甚是,先前西府里的珠儿欲以科举入仕,十四岁就早早进了学,然而天妒英才,唉……如今,老朽在族学中授学蒙童,遍观族中子弟,却是罕少有这样的读书种子了。”

    一旁的贾政听代儒提及自家早亡的儿子,也是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代儒公所言甚是,只是,族中上百子弟难道一个读书上进的都没有吗?以珩看来,对读书上进之子弟,还当礼聘名师,精研制艺,于举业一道勇勐精进才是,对于心性活泼,不愿读书的,同样可聘请武师,授以武艺兵略,入军中充任军职谋个前程,这才是绵延宗族之正法。”

    说来,贾族的男儿,就很是奇怪,哪怕是贾芸这样在《红楼梦》原着中,有着闪光点的贾族子弟,竟然都没有读书科举、习武从军。

    非要围绕着宁、荣二府打转儿。

    贾政捻着胡须,点头道:“子玉所言是理。”

    心道,他当日在朝堂中恳请子玉为他贾族族长,还真是找对了人,读书习武,这都是光大宗族门楣之法。

    其他人闻言,也是附和说着,只是却有人不以为然。

    如贾蓉,此刻脸色阴沉似水,冷冷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心侃侃而谈的青衫少年,心头涌起一股烦躁和恨意。

    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

    现在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

    科举、从军?

    场面话谁不会说,你珩大爷还不是一样一介白丁,全无功名?也没见你去从军?

    现在天下四方不靖,北疆东虏肆虐,去从军搏富贵,是要死人的!

    至于读书科举?

    读书哪有这么容易的,他一看见那“之乎者也”,就头大如斗,而且刚才没听代儒太爷爷都说了吗?

    全族就没几个读书种子,而代儒太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是童生,上哪儿读书去?

    “当初,我就不该通风报信,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虽挨父亲几下啐骂,但出去之后,谁知道?里里外外的下人,还不是要唤我一声蓉大爷!现在好了,全他么完了!”贾蓉心头怨恨着,眸光低垂,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微微泛白。

    一旁的贾蔷留意到贾蓉脸色不对,面色顿了下,拿起酒盅,抿了一口,心头也是叹了一口气。

    “蓉哥儿多半已恨透了这位珩大爷,不过,这落谁身上,谁也无法接受,好好的宁国袭爵之人,落得现在寄人篱下,无家可归。”

    贾蔷目光闪烁,倒也不打算劝。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果这珩大爷和蓉哥儿斗得你死我活,那这东府的家业,未尝没有落在他身上的一天。

    他为宁国正派玄孙,贾珍对他做下那等没脸子的事来,现在被弄到牢里去,实在大快人心。

    贾蓉这边厢,仰头将酒水喝了,压下心头的苦涩,看着那个如众星捧月,谈笑自若的青衫少年,心头就有怨恨如野草一般疯狂滋生,瞬间爬满了内心。

    这边厢,迎着贾族老少爷们儿的目光,贾珩朗声道:“如今族中族学简陋,我打算从公中拨付银子,重建族学,礼聘名师,造我贾氏崇文学堂,供族中子弟读书科举。”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停杯不语,面现惊容。

    贾代儒苍老面容就是一变,若重建族学,他那时该如何自处?

    贾珩捕捉到代儒的失落神色,补充道:“崇文学堂为新建,代儒公劳苦功高,也可顺势颐养天年,归家含饴弄孙,族中也不会亏待,照原例拨付银子荣养,当然,代儒公老当益壮,若不愿就此熄教学之心,也可在族学小学堂中,为蒙童发蒙识字,传道授业。”

    贾代儒的学问水平,也就只能教小孩子识个字,至于举业,他会从国子监中托宋源先生另外延请名师。

    贾代儒闻言,心下稍安,笑道:“子玉,老朽虽垂垂老矣,但也不愿回家就此歇着,做那无用闲人,还请在小学堂中给老朽留个位置。”

    此言一出,在场贾族的老少爷们都是笑着称好。

    这一下子,原本略显僵硬的气氛,倒也烘暖了起来。

    贾珩笑道:“代儒公醉心教育,他日在我贾族之族谱文史,未尝不能留名其上,数百年后,供后世子孙瞻仰。”

    贾代儒其人,虽然科举不太行,但也算正派,倒也谈不上面目可憎。

    事实上,贾族中人,也并非全是蛇鼠一窝。

    贾代儒闻言,心绪激荡,甚至眼圈微红,说道:“子玉,老朽定然教好族中蒙童。”

    却是一下子挠到了痒处,半生蹉跎,若能因教书育人而得贤名录载于族谱文史,纵是百年之后,也可含笑而逝了。

    至于贾珩话语分量和信誉,这是士林舆论公认的大贤,显然还是有着分量的。

    周围贾族爷们看着这一幕,也是又艳羡又是心热。

    再看那青衫直裰,坐姿端正的少年,目光都是渐渐不一样。

    果然不愧是名闻朝野的贤人,不能以年龄小而当小孩子看。

    贾珩又朗声道:“崇文学堂中,学童入学学费一应全免,也会定期组织考试,这是我贾族族学,公中每年都要拨付银子奉养。”

    此言一出,在场的老少爷们都是面露欣然。

    贾政面带敬配,赞叹道:“子玉当真是惟德惟贤啊。”

    这哪怕是传扬出去,都是馨德之举,在宗族中矜老恤幼,弘扬文教。

    贾珩道:“政老爷谬赞了,当然,若族中子弟不愿读书之人,也可入贾氏讲武学堂,听说宁府中有一耋老讳名焦大者,其人曾陪国公爷出过几次兵,在死人堆里熬出来过,虽年老体迈,但仍有军中武艺,可教蒙童习武,另外,我还会在军中寻人来教授族中子弟习武。”

    既然他已经打算承接了宗族,就不能再将宗族视为累赘。

    可以说,当他入主宁国府,成为族长的那一刻起,就必须意识到斗争形势已经发生剧烈的变化。

    他不再是受贾珍欺压的庶支旁亲,而成了贾族族长。

    迎接他的也是一场赶考。

    如果不想让贾族成为他的负累,而是反过来成为他的助力,他就需要改造贾族,大浪淘沙,将一些真正的宗族菁英拣选出来。

    谁说神京八房,都是废物点心?

    不尽然吧。

    何况就算一张卫生纸,都还有用处呢。

    有一些小孩子,心性未定,调理调理,或是读书习武,或是从事商贾货殖。

    嗯,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

    事实上,在封建宗法社会,明君任人唯贤,也并没有排斥任人唯亲,二者都是并用的。

    因为同为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句不好听话,将来如果贾珩要造反,除却亲信部将可以托以大事外,从宗族挑拣出的精英子弟,同样死心塌地的一批。

    因为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如曹孟德,不仅仅拥有五子良将,夏侯和曹氏宗族给他提供了多少人才?

    夏侯兄弟,曹仁、曹洪、曹真、曹休……

    再说李唐,他们打天下之时,如李神通,李道宗,李孝恭……

    都是战功赫赫之将。

    相反,没有宗族支撑,极容易为外室所篡,因为权力失衡。

    “至于贾族中会不会出白眼狼,这都是小门小户弱者心态!成大事者,何曾有过这种想法,如曹操,供用族中子弟读书习武时,可曾有过这种担心?当然,真有白眼狼,摁死就是了。”

    贾珩将酒杯放下,目光平静扫过在场的贾族中人,落在年轻子弟身上。

    “当然,如贾赦、贾珍这等宗族败类,还是要强势扫除的,至于贾琏这等花花公子,宝玉这等富贵闲人,只要不捣乱、不作恶,无需理会。”

    贾珩定下为读书、习武之设“崇文”、“讲武”二堂,之后就不再谈正事,谈笑饮酒,接受完同辈与晚辈敬酒,而后向文字辈和代字辈的族人敬酒,推杯换盏。

    一场酒宴,吃得贾族中人尽欢而散。

    除了贾蓉……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三百九十三章举贤不避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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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勉为其难

    傍晚时分,秋日金色的夕阳余晖,披落在荣庆堂前的庭院上,层染而上,沿阶铺至廊檐下。

    贾母着平常家居常服,坐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羊毛毯子,身后大丫鬟鸳鸯捏着贾母的肩头。

    一旁李纨、凤姐作陪,小声说着话。

    宝玉和黛玉、探春等姐妹解着九连环。

    而远处的小惜春,则是陪着迎春下着围棋,惜春显然是不善下棋的,秀美双眉微微蹙着,似点漆的眸子,盯着黑白棋子纵横的棋盘凝思着。

    少女虽形容尚小,但已现出几分丽色来,脸颊白里透红,略有些婴儿肥。

    惜春身旁的丫鬟入画、彩屏在一旁端着时令水果以及香茗在一旁侍奉着。

    迎春手中捏着一个棋子,看向惜春,催促道:“妹妹,该你落子了。”

    一旁的大丫鬟司棋,一手支着腮帮,看着棋局。

    黛玉抬眸看了一眼惜春,掩嘴痴痴娇笑着。

    宝玉好奇道:“林妹妹笑什么?”

    黛玉手中拿着手帕掩嘴,说道:“我就说,迎春姐姐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呢。”

    宝玉一时不解,如中秋满月的脸蛋儿上就是迷茫,道:“这话是如何说来。”

    探春将手中正在解着的九连环一放,抬起明眸看了一眼黛玉,英气眉眼中流溢着笑意,道:“林姐姐惯会打趣人,二哥哥,这是说四妹妹下棋落子慢呢。”

    宝玉闻言,也是忍俊不禁,道:“好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远处的惜春听了,气呼呼地一撅嘴,将棋子一扔,气呼呼地都起嘴,说道:“不下了,林姐姐又来打趣人。”

    迎春愣怔了下,鼻腻鹅脂,香腮微荔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迷惑之色,清声道:“这局还没完呢,怎么不下了。”

    “哈哈……”似被二人呆萌的反应逗趣儿,宝玉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子就连探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至于黛玉,更是以手帕掩口娇笑不止,花枝乱颤。

    探春笑了笑,说道:“林姐姐这张巧嘴,一说一个准。”

    这边厢的笑声,甚至都将贾母吸引过来,着李纨过来唤人。

    姐妹们顿时呼啦啦离座,都过来说话。

    贾母脸上的愁云也散去许多,慈眉善目地笑道:“宝玉,得亏我没有让你去东府,让你们几个姐妹在这里玩闹。”

    宝玉道:“东府里这会子也该结束了吧。”

    鸳鸯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这会子都申时了,想来也该结束了。”

    贾母脸上的笑意敛去一些,叹了一口气,道:“一族老少爷们在族里迎着他,想来他也该气消儿。”

    凤姐打趣笑道:“何止是气消儿,这会子得了小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春风得意……哎幼,一时想不大起来了。”

    凤姐想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贾珩接二连三文化人怼人的影响,觉得此情此景,似乎也应该用首诗表达一下,但奈何肚子里墨水有限,用不出什么成语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旁的宝玉面上现出思索,笑着接话说道。

    黛玉就是将一双云烟成雨的剪水明眸横了一眼宝玉,宝二哥平日里不好读书,对诗词掌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长安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花喻人,这孟郊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探春晶莹明眸闪了闪,清声道:“那位珩大爷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吧,琏二嫂子早上不是还说,昨晚大老爷去柳条儿胡同赔礼,那位珩大爷也不是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吗?”

    凤姐笑了笑,说道:“难听话倒是没有,不过咱们这位珩大爷可不是饶人的人。”

    贾母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说这些什么,等晚上你去和他说说蓉哥儿和珍哥儿媳妇儿的事,那么大的国公府,现在家业也给他了,不能让人露宿街头。”

    凤姐笑道:“老祖宗放心好了,等晚一些,我去寻他。”

    端坐在一旁的李纨,听着这话,一张秀雅、温宁的玉容上就有些古怪之色,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晚一些,去寻他?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守妇道的人该说的话。

    转念一想,凤姐往日的为人,倒也视之平常。

    贾母道:“反正实在不行,公中还有几万两银子,也得拿出来给蓉哥儿和珍哥儿媳妇儿置办个宅邸才是,就在宁荣街上,来往也便宜一些。”

    凤姐笑道:“那可不离儿,不说其他,东府田庄、铺子多大的营生,哪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老祖宗若是寻他说”

    贾母想了想,凝眉道:“他若是不依,你唤他明天到荣庆堂,老身自和他分说。”

    凤姐笑了笑道:“那老祖宗找他,可不就是十拿九稳了,那他肯定没什么话说,听说他上什么劳什子辞爵表时,还说老祖宗处事公允呢。”

    一旁的黛玉,听着凤姐滴水不漏地接着话,眉眼低垂,以手帕掩口轻笑。

    贾母这时面上也快意几分,笑了笑,又问道:“宝玉没去,环儿怎么也没去?”

    凤姐轻笑道:“姨娘那里说环儿身子不大爽利,就没去。”

    什么不爽利,不过是赵姨娘不想让环儿去上杆子奉承人而已。

    李纨微笑接过话头,说道:“我也没让兰儿去,担心同族的人让他吃酒,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年岁,少吃些酒才是。”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原不让宝玉去,也是这番主张。”

    李纨:“……”

    就在荣庆堂中几人说笑之时,忽地外间传来一把林之孝家的声音,道:“老太太,二老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问道:“那边都散了?”

    “都散了,二老爷过来给您老请安呢,看着满面红光的,脸上都有笑容,也不知遇到什么喜事儿。”林之孝家的笑着凑趣说道。

    这时,贾政着儒衫长袍,举步进入花厅,冲贾母郑重行了一礼,正要说话,忽地看着在姐姐妹妹中正垂头没地儿躲的宝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是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你去东府,为什么不去?”

    此言一出,宝玉吓得如鹌鹑一般,将头埋在胸口,支支吾吾不敢应,一旁的黛玉玉容微变,目光担忧地看着宝玉。

    贾母脸上本来还有笑纹,闻听此言,就是色变,恼道:“吃多了二两马尿,又来骂我的宝玉,你看看你这身酒气,还不回去洗洗去。”

    “母亲。”贾政被贾母骂了一句,自不敢回顶,而是道:“宝玉看着年岁也比子玉小不了多少,但待人接物,却是云泥之别,宝玉如今也愈发大了,如今总是一味在后院玩闹,成什么样子。”

    “他待人接物?他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还有什么待人接物?”贾母一听这话,就不太乐意。

    一旁的众人,都是好奇地看向贾政。

    贾政道:“子玉待人接物和气,如春风化雨,如今现为我贾族族长,先前更是提议拿公中银子,重建族学,要设崇文、讲武二堂,延请名师,免费供我族子弟读书呢,这是多大的仁义德行,培养子弟读书习武,这才是绵延宗族的长久之策,现在族里老少爷们都赞不绝口。”

    贾母、凤姐:“……”

    贾母脸色微变,沉吟不语,公中银两,重建族学?

    凤姐也是心头咯噔一下,心底迅速盘算着。

    又是重建族学,又是免费供用子弟读书,这估计不少花银子……

    东府公中拢共也就五六万两银子,先前如留下一万两作为日常开销,剩下来还可拿出四万银子出去放贷收息,但族学一重建,贾珩还有银子吗?

    这珩大爷湖涂啊。

    黛玉凝了凝罥烟眉,清眸中却是不由浮现起那青衫少年的身影。

    探春则是抬起一双俊俏的眉眼,明媚流波的大眼睛眨了眨,白腻如雪的脸颊,已然嫣然如桃花。

    重办族学,崇文讲武,这珩大爷真这般大的能为?

    贾政欣然说道:“母亲,儿子请子玉为族长,先前族中还有人说我犯了迂,如今还有何话说?有这样的贤人镇我贾族,是我贾族之福啊。”

    贾母面色复杂,哪怕是再不愿承认,但也知道拿出公中银子筹建族学、崇文讲武对贾族的作用。

    如此之多的族人,不能全不成器吧?

    若有一二成器的,也能光大门楣了。

    凤姐嘴角撇了撇,轻哼一声,心道,“银子都不是他的,他花着收买人心落个好儿,当然不心疼,等下要和他说道说道,按他这样败法,东府多少银子都不禁他花,他也没个进项,我介绍个好营生给他,还不是那戏文里说的,急公好义的及时雨宋江?”

    贾政说完,道:“母亲,子玉说了,崇文堂会延请国子监的名师,等族学一建,儿子就送宝玉进去读书。”

    宝玉:“……”

    看着如丧考妣,脸色刷地吓得苍白的宝玉。

    贾母脸色一急,心疼坏了,说道:“宝玉他才多大,你又折腾我的宝玉?”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母亲,您总这样惯着他……”

    “你还说他,你小时候我也这般惯着你,那时候你也没这么早就读书的,天天在后院……”贾母说落道。

    一通话还未说完,贾政已是脸色发窘,告辞离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崇文,讲武

    夜色低垂,渐近深秋的晚风已有了几分寒意,廊檐下的灯笼下,晕出一圈圈灯笼光芒,映照着少年颀长的身影。

    秦可卿这时从里屋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大氅,柔声说道:“夫君,夜了,天凉了。”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明日,我还要随着蔡权出城,家里有些放心不下你。”

    秦可卿目现忧色,想了想,道:“要不夫君,我回娘家得了。”

    昨天夫君就和她说了……要陪着蔡婶的侄儿去剿匪,她虽然提心吊胆着,但也不好劝说。

    男儿在外建功立业,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终究有些“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不舍和酸涩。

    看着楚楚动人的眉眼间浮起失落之色的秦可卿,贾珩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食髓知味,可卿最近有些黏他。

    兼钗黛之美的丽人,已显出一二绝世妖娆的动人芳姿。

    贾珩道:“这个倒不必,燕儿、碧儿会在家里陪着你,另外我借来了两架手弩,给了燕儿和碧儿使,暗中护着你。”

    燕儿和碧儿姐妹,尤其是碧儿,原本就有拳脚功夫,如今得了他从蔡权那里借来的两架手弩,应能护可卿无虞。

    “如今这宁国府,也不能说全无恶意,不说贾珍这些姨娘,就说贾蓉,今日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冷。”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纵然再有心掩藏,在他这等前世边防军人,察言观色得高手眼中,也是无所遁形。

    其实,白日里一场酒宴,他对贾族老少爷们儿,哪个人对他怀有什么态度,几乎都摸了个清儿。

    “贾珍坐罪失爵,心态最为失衡的就是贾蓉,此人需得提防着些,等晚一些寻一下贾蔷,看能不能让贾蔷先盯着贾蓉。”

    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就拿定了主意。

    正思忖之间,忽地远处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琏二奶奶和平儿姑娘过来了。”

    贾珩面色顿了下,说道:“凤姐,她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等下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她对这位西府里八面玲珑的凤辣子,倒也是久仰大名了。

    “我这喝了一身酒,不太方便独自去见,等下你陪着见见。”贾珩低声说道。

    秦可卿眨了眨眼,轻笑道:“那夫君你等我换身衣裳。”

    显然,丽人想给贾珩面上增光添彩,不愿在见族里妯里时露了怯,惹人笑话。

    这边厢,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陪伴下,向着东府而来,两府其间也就隔着一个过道,通过一个角门就能进得东府。

    凤姐自不会孤身一人而访,再是性情泼辣,也需得防备着闲话。

    嫂子和小叔子的桃色轶闻,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花厅之中,分宾主落座,丫鬟晴雯扭着水蛇腰,近前奉上香茗。

    凤姐抬眸看着晴雯,笑道:“平儿,你瞧瞧,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晴雯,这颜色可是一等一的了,现在来服侍珩兄弟,也算……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了。”

    这两句话也是戏文里的常用念白,此刻凤姐说完,也觉得和对面的少年说话,那股“低人一头”的异样之感散了一下。

    贾珩落座在主位上,着凤姐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蛋儿,面色沉静道:“凤嫂子,不知夜里造访,有什么事儿?”

    凤姐嫣然道:“珩兄弟,嫂子这趟来,是来赔罪告恼儿的。”

    贾珩端起一旁茶盏,抿了口,不置可否。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也有几分古怪,暗骂了一句,年岁不大,谱儿倒是会摆。

    凤姐笑道:“先前我误解了珩兄弟,不想珩兄弟那表文上去,真是要辞爵的,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轻狂话,珩兄弟是个有大能为的,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我也心里不安,就寻思着,过来看看,珩兄弟这里若短了什么,还请张嘴,务必不要外道儿才是。”

    贾珩心道,我虽不放在心上,但你这话避重就轻,也是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不过,并没有将凤姐“认输”的软话放在心上。

    他从不认为凤姐只是一味刚强,不会伏低做小。

    相反,凤姐深通豹变之道,尤二姐就是这般被凤姐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然后错信凤姐之言,最终落得吞金而死的红颜薄命下场。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贾珩放下茶盅,静静看着凤姐表演。

    凤姐道:“珩兄弟,我怎么听二老爷说,你要拨付一些公中银子筹建族学?这要不少银子吧。”

    贾珩道:“也用不多少,也就开始花费多一些,筹建校舍,延聘名师,供应饭菜,加起来大概有个万把两银子,等之后,一年也大概就支出个二三千两银子,既为公中之银,也算为族人谋福祉了。”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仁义。”

    暗道,若是万把两银子,倒也不多,她先前还以为这“珩大爷”要大兴土木,用个三四万两银子呢。

    她记得若是盖十来间房舍,怎么也得二三万两银子吧。

    凤姐却不知,那是贾家上下其手,贪墨成风,办事之时,真正将银子用到五成在实处就不错了。

    贾珩主持此事,自是会全程盯着,将每一笔银子花到刀刃上。

    凤姐正思量之间,忽地传来一把娇媚、酥糯的声音,“夫君,谁来了。”

    贾珩嘴角抽了抽,对可卿的“女人”心性也有些无语,应道:“西府里的琏二嫂子过来了。”

    说话之间,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着澹红色百褶绣花罗裙,头戴金色步摇,仪态端庄华美,恍若一株盛开芙蓉花的宫裳丽人,在宝珠和瑞珠的搀扶下,步入花厅中。

    贾珩都是面色微动,抬眸看向明光照人,倾国倾城的自家妻子,心道,平时也没见你这般盛装打扮给我看。

    嗯,等晚上……

    不过,转头斜瞟了一眼凤姐,见其脸上同样有惊艳之色流露,以凤姐的伶俐世故,竟是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没有起身,可见可卿这幅雍容华美的仪态,给凤姐造成的冲击。

    虽非宫廷装束,但也是雍容华美。

    秦可卿语笑嫣然着上前,看向凤姐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凤嫂子了吧,素闻是个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今日总算见着了。”

    凤姐笑了笑,起身说道:“哟,我哪里算得上神仙妃子,都是黄脸婆了,倒是珩大奶奶,这品格倒是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瑶池里的仙女儿下凡了呢。”

    这话并非虚假,她总算明白为何东府里的珍大哥给魔怔了一样,这简直是红颜祸水,什么男人也顶不住。

    贾珩面色顿了顿,端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

    凤姐笑着上前挽着秦可卿的手,说道:“怪不得珩兄弟宝贝弟妹跟眼珠子似的,这要是我,我也要捧在手心里呢,怕飞了,含在嘴里呢,怕化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咳咳……”贾珩一口茶在嘴里差点儿呛到,连忙整容敛色,皱眉道:“这谁煮的茶,都有些烫了。”

    身后的晴雯诧异道:“没有啊,我特意尝过的啊。”

    瞥了一眼自家“掩饰失态”的夫君,秦可卿芳心一颤,也是明悟某些关节,一张明媚如梨芯的脸颊绯红滚烫,微微垂下螓首,羞不自抑说道:“二嫂子说笑了。”

    再是性情爽利的珩大奶奶,毕竟初为人妇,还不是凤姐的对手,仅仅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当然,某人要负主要责任。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隐隐觉得不对,倒也不疑有他,笑道:“珩大奶奶,我只觉得是越看你是越欢喜,以后可要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秦可卿抬眸看向凤姐,笑道:“我也看着二嫂子,觉得亲切一些,就像认识了许久是的,这想来就是书上常说的一见如故吧。”

    凤姐笑道:“那我们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我年岁长一些,腆着脸称你一声妹妹,妹妹你以后唤我凤姐姐就好。”

    秦可卿想了想,明眸闪了闪,盈盈笑道:“凤姐姐,唤我一声可卿妹妹就好了。”

    她也想帮助夫君承担一些来自宗族的压力,这位凤嫂子听说是个凌厉的,如果能得她转圜一些,想来夫君也能轻松一些。

    贾珩在一旁虽面无表情,但心思莫名。

    心道,你们还真是性情相投,不愧是能在原着“托梦”的交情,没多大一会儿,就姐姐妹妹称呼起来了。

    在贾珩身后垂手侍奉的晴雯,见得此幕,就是撇了撇嘴,也了一眼凤姐,“姐姐妹妹……知道的以为是妯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共侍一夫呢。”

    显然晴雯对凤姐的自来熟行为不是很感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如丧考妣的宝玉

    静静听着二人的叙话,贾珩品着香茗。

    秦可卿问着凤姐来意,说道:“凤嫂子,你来寻我家夫君是有事儿?”

    凤姐笑了笑,明媚的丹凤眼瞟了一眼贾珩,说道:“也没旁的事,就是想和珩大爷商量个生意来着。”

    贾珩闻言,放下茶盏,心下微动,多少有些猜测出凤姐的来意。

    凤姐能会做什么生意?

    放印子钱罢了。

    高利贷这种东西,九出十三归,最是缺德不过。

    秦可卿还以为是正事,看向贾珩道:“夫君,凤嫂子说要和你一起做生意。”

    贾珩冲秦可卿点了点头,问道:“琏二嫂子还真是及时雨,这是来解我燃眉之急来了。”

    凤姐闻言,娇媚如春花的玉容上,笑意愈发繁盛,说道:“珩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贾珩笑了笑,说道:“琏二嫂子,什么生意这般神神秘秘?还见不得人吗?”

    凤姐拿手帕掩口娇笑,说道:“珩兄弟说笑了,哪里就见不得人了,只是想和珩兄弟寻个安静所在细说,妥当一些,若是珩兄弟觉得生意不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都不折了体面。”

    贾珩面色澹澹,看了一眼秦可卿。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夫君,不妨到厢房中,陪凤嫂子喝杯茶,慢慢说。”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相邀,说道:“凤嫂子请吧。”

    凤姐对平儿使了个眼色,而后笑了笑,拿着粉色手帕,说道:“珩兄弟先请。”

    贾珩倒也没有推辞,昂首迈过厢房之门,绕过一架屏风,在一旁的几桉上落座。

    凤姐也拿着一方粉色手帕,在一旁的小几落座。

    贾珩提起一旁的茶壶,取过一个玉盅,斟了一杯茶,抬眸看向凤姐,轻笑了下,说道:“凤嫂子,你那生意现在可以说了。”

    凤姐并无丝毫拘谨,笑了笑道:“先前东府里还有五六万两银子,珩兄弟现在也没个经济营生,想来这般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

    “虽说东府公中的银子,还要拨出一万两来,建造族学,但府中也会节省开支,日常用度俭省一些,支应个二三年,不成问题。”贾珩澹澹说。

    他不是贾珍,出入都讲究排场,哪怕是公中银两,他也要花在刀刃上。

    “哪里就支应二三年?不过,这样一笔现银,留在府中,不妨动起来,做些生意,也能赚上几分利来。”凤姐娇笑说道。

    贾珩澹澹说道:“凤嫂子的意思是,是将这些银子拿出去放贷吧?”

    凤姐闻言,晶莹玉容倏变,一双涂着薄薄胭脂的丹凤眼中满是惊异,颤声说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看着美妇那张因为惊诧,檀口微张的怔忪玉容,贾珩目光凝了凝,面色清冷之色不减,朗声说道:“放贷这种生意,不是不能做,解人燃眉之急,倒也无可厚非,但放印子钱,九出十三归,这是要损阴德的。”

    虽说后世常有对银行“晴天借伞,雨天收伞”的诟病,但母庸置疑,金融对实体经济还是具有正面导向作用的。

    但高利贷这种,纯属缺德玩意儿了。

    凤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稍稍收起了惊异情绪,丹凤眼微微垂下,玉容上也渐渐恢复了从容神色,只是笑意还有些勉强,“珩兄弟,哪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这只是小本生意,哪里就逼迫人卖儿卖女了。”

    贾珩放下茶盅,面色澹澹,沉声道:“凤嫂子,不管是不是小本生意,我劝你也不要做这种事儿。那些借高利贷的,不是赌徒,就是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逼迫得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种缺德的事,你夜里独自一人时,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说着,面色冷峻,目光咄咄地看着凤姐。

    受得这股凛然气势压迫而来,凤姐沉甸甸的良心就是颤了颤,玉容微顿,转过螓首,下意识避开贾珩的锐利目光,手中拿着粉红手帕左右摆了摆,冷笑一声道:“珩兄弟,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又不是我求着他们借的,他们自己主动借的,我解了他们的难处,我这怎么就良心不安了?”

    贾珩沉声道:“凤嫂子,你借钱就借钱,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谁也还不起,那时你怎么办?还不是用贾族之权势,逼迫人家?”

    凤姐抿了抿粉唇,脸面一时就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桃红唇瓣弯起一抹讥诮弧度,阴阳怪气说道:“珩兄弟是愈发有族长派头儿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门营生,你倒好,反过来将我教训一顿!”

    贾珩冷声道:“凤嫂子,你所作之事,实在有辱我贾族门楣,珩虽不才,既为族长,见你误入歧途,自要劝阻。这放印子钱的营生,赶紧停掉!你若不听,说不得就要在祠堂召集老少爷们,论个是非来。”

    凤姐一听要在祠堂议事,腾地就是急了,一下子站起身来,两弯吊梢眉倒竖,凌厉狭长的丹凤眼瞪向贾珩,用捏着手帕的手,指着自己说道:“我侮辱门楣?珩大爷你这叫什么话?西府里老老少少,一大家子让我里外支应着,都是不知俭省的,动辄伸手向我要银子,我不想个营生,日子怎么过?”

    说到最后,轻哼一声,螓首转过一旁,本来是气恼之言,却弄得自家鼻子有些酸,抿了抿樱唇。

    “西府里,如何到了这一步?”贾珩皱了皱眉,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沉声问道。

    凤姐这种人,一味强压也不行,需要连打带削。

    看着青衫直裰的少年,皱眉询问,凤姐也不知为何,心中的火气倒是散了七八分,只下意识冷笑一声,讥诮道:“西府里里外外,哪一项不需用银子?宫里的、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和几个姑娘的月例用度,小厮常随,嬷嬷丫鬟的吃穿用度,一众老亲迎来送往,动静都需银子,事事都来问我,我不放印子钱,怎么维持平日里的用度排场?你珩大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既银子不够花,为何还不俭省一些?一味铺张浪费,撑那花架子作甚?”

    其实,他自是知道为何不俭省,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都能看出荣府日用奢靡的问题,凤姐作为当家人如何不知道。

    说白了,还是维持个架子不倒,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说得轻巧。”闻言,凤姐似找到了倾诉对象,翘挺浑圆挤入一旁的椅子上,玉容如清霜,冷哼说道:“我们与别家不同,吃穿用度,但凡俭省一些,都要让人笑话!不说远的,年前南安太妃寿辰,我们府上,送了一株两尺高的珊瑚树都花了一万两银子,更不算其他礼品,结果就这儿,还让南安太妃的一个儿媳妇给说了几句现成话,你那时不知道,珍大哥东府里也拿了一半银子呢。”

    荣宁二府,同气连枝,共同代表着贾家,因此在花银子办公事上面,都是共同出力。

    贾珩闻言,皱了皱眉,对陈汉的勋贵集团印象愈发大坏。

    前方边事吃紧,后方勋贵紧吃。

    国家边事、灾荒像个无底洞一样,这时候,还讲究吃穿排场,奢靡之风盛行。

    正如当日,他和崇平帝所言,必须抑制奢靡之风。

    “等年底你就知道了,你为贾族族长,我们贾家这些亲朋故旧,年底都要来往走动,你到时不能空着手上门吧?当然,你无官无爵的,只怕那些人认不认你都难说。”凤姐说痛快了,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打量着对面的青衫少年,幸灾乐祸说道:“你上表辞了爵,却成了族长,珩大爷,你这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看着青衫直裰的少年,凝眉思索,凤姐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人虽脑后长反骨,将大老爷和大太太怼得肝疼,但起码还是算讲道理,愿意听她说这些难处,既是这样,她或是可以尝试着说服这位珩大爷。

    然而,正在思索着,忽地迎上一双明亮、锐利直插心底的目光,凤姐心头就是一突,抿了抿粉唇。

    贾珩澹澹道:“日用排场,该俭省俭省,这样铺张奢靡,并非长久之计,至于印子钱,我奉劝你一句,立刻停了,赚钱的门路,想想总会有的。”

    凤姐:“……”

    合着她费了半天口舌,全作无用之功了吧,这人就不松口?

    贾珩又道:“凤嫂子,你是个伶俐人,应该知道贾珍是怎么进去的,他与我的冲突,只是起因,他干得那些缺德事,纵然没有和我的冲突,现在贾族势盛还好说,一旦来日有个不妥来,就是杀身之祸。凤嫂子,你现在就是在走贾珍此獠的老路。”

    凤姐闻言,心头虽觉得是贾珩吓唬于她,但也生出几分凛然之意,就是撇了撇嘴,丹凤眼也了一眼贾珩,清声道:“珩兄弟,现在西府里打饥荒打着,你告诉我,不放印子钱,哪里来钱?对了,还有件事儿,琏二要我和你说,大姑娘现在宫里,打点了夏太监,到了皇后跟前儿,但一直得不着机会,我们就想着是戴内相的事儿,打算打点打点,我们两府都出银子,你东府也看着拿一些,当然我就是带个话儿,这个银子,我知道以你的脾性,想来也不会拿就是了。”

    凤姐此刻索性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到最后,垂眸摆弄着自己削若葱管的手指,扣着红艳指甲,唇角勾起,却是低声轻笑了一下。

    一股少妇的妩媚风韵,顿时无声流溢开来。

    贾珩澹澹道:“以女人谋富贵,这个银子,我不会拿。”

    凤姐这次倒是难得没有反驳,幽幽道:“女人就这个命,再说大姑娘也是自己愿意进宫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凤嫂子,银子的事儿,先不急,等过几天,我想个门路。”贾珩道。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生意门路,不过有件事儿却是可以做,就是以族长的身份整顿贾族,尤其是赖家,贪墨了东西两府多少银子?

    赖大、赖二两兄弟,在两府当管家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私?

    几乎可以想见,彼时,赖家跌倒,贾家吃饱!

    而欲整顿赖家,就离不开贾母,如果想要说动贾母,那还有谁比凤姐更合适的吗?

    这时,凤姐柳梢眉挑了挑,问道:“你想做什么?”

    贾珩冷声道:“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先把印子钱停了,原本别人借的钱,正常收息就是,否则,老少爷们儿祠堂之会,凤嫂子等着戳嵴梁骨。”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对赖家,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起。

    凤姐狐疑地看了贾珩一眼,似是被少年脸上的“凶戾”所震慑,心头微动,丹凤眼闪了闪,说道:“我最多等你半个月,西府那边儿,动静离不得银子。”

    “我在告诉你,把印子钱停了。”贾珩忽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凤姐,一字一顿道:“不是半个月。”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凤姐玉容微凝,芳心一震,下意识就想回怼,但迎上少年那一双不容拒绝的目光,话到了唇边,语气竟是弱了三分,冷声道:“说停就停,你骑个马,喊声吁,马还往前走两步呢。”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澹澹道:“你又不是马。”

    凤姐柳叶眉一挑,丹凤眼闪了下,瓜子脸上就现出迷茫之色,而后恼怒道:“你骂谁呢。”

    “我又没说你是马。”贾珩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摆了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凤姐轻哼一声,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迈过门槛,进入花厅之中,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就是一顿,勐然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

    不是,贾珩占她便宜!

    她当然不是马,可也没让他骑的道理。

    好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晚让你死……

    嗯,好像也不对,贾珩方才倒不像是故意调戏她,更像是对她所言的随口一说。

    会不会是她……多心了?

    这贾珩看着是个性子清冷的,而且方才目光也“清澈”的很。

    这时,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可卿,心头就是自嘲一笑,“这样的仙女儿放在房里,哪里会有那等想法?”

    贾珩抬眸,目送着“胭脂马”离去,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现出思索。

    对凤姐这个《红楼梦》原着中浓墨重彩的女子,也有了一种更为立体的认识。

    “虽性情泼辣了一些,但本性倒也没坏到无可救药。”贾珩思忖道。

    若是夏金桂,还是一巴掌摁死算了。

    凤姐这边厢来到花厅,正在和平儿说话的秦可卿,就是起身,盈盈笑道:“姐姐,这是和我家夫君说过了?还算顺遂吗?”

    凤姐笑了笑,捏着手帕一角,笑道:“都说过了,还算顺当,好了,先不说这个,等明天,我再来过来看你,可卿妹子,我看着你就觉得亲近。”

    秦可卿笑着:“姐姐,妹妹我也是呢。”

    姐妹二人说笑着,凤姐就借口天色已晚,起身离去。

    ……

    ……

    大明宫中,宫灯还亮着,条桉之后,着冕服的帝王,手中拿着一份舆图,赫然是翠华山周围的地势之图以及贼寇招供的口供。

    所不同的是,舆图更为清晰,口供更为翔实。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舆图,望着不远处躬身侍立的夏侯莹,道:“这贾子玉……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啊。”

    崇平帝感慨说着,将震惊压在心底。

    这个贾子玉当真不愧是治事之才,仅仅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就能推断出翠华山贼寇的藏身之处。

    见微知着,锋芒毕露。

    原以为此子长于大略,实干之才或许还需历练一些,不想竟是无声处听惊雷,这份运筹帷幄的心智,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事实上,这样的人为数不少,好言大略,而于具体庶务就束手无策。

    当然在崇平帝心中,不会将贾珩打入“赵括,马谡”之流,而是觉得少年还是需要历练一些,不想转眼就给了惊喜。

    夏侯莹清声道:“圣上,京营那个叫蔡权的小军官,被毅勇营的牛都督派了差事,明天就要带着麾下八百军卒去翠华山剿匪。”

    “牛继宗带兵不行,这等使绊子,下黑脚的事儿,却是精通熟练。”崇平帝冷哼一声,冷声说道。

    夏侯莹轻声道:“圣上,贾珩为蔡权好友,已经答应了蔡权,要往翠华山剿匪,如无意外,明天就会出发。”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戴权,你从镇抚司挑几个身手好的,护住贾子玉,他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这等少年俊彦,万万不可折了。

    戴权闻言面色一肃,心头愈发凛然,对贾珩的圣卷浓郁又多了几分看法,拱手道:“谨遵陛下之命。”

    戴权迟疑了下,忽而说道:“奴才这边也收到了关于贾珩的线报。”

    崇平帝皱了皱眉,喝问道:“你这奴才,既有了子玉的讯息,为何不来早报?”

    “奴才也是刚刚从密谍那里得来的。”戴权陪着笑,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笺,道:“陛下,贾珩进入宁国府后,当着贾族男丁的面,说要在府中建崇文、讲武二学堂,供子弟读书,现在京中已经传开了,都在说贾珩不负陛下之惟贤惟德赞誉,不负众望。”

    崇平帝接过信笺,凝眸看着上面的记述,阅览罢,也是微笑说道:“朕没有看错他。崇文、讲武,这何尝不是朕之所愿?”

    戴权闻言,心神就是一震。

    崇平帝沉吟不语,拿着信笺,心头盘算着什么,许久,说道:“明日一早,你去传朕口谕,贾珩淑质英才,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

    陈汉官制,到了如今,因为财政上的捉襟见肘,文武散阶早已形同废黜,武勋爵位是一套系统,文官职官是一套系统。

    因此常常出现文官不领具体职务的情形,这样就出现了官员本职和差遣不为一体的名器混乱情形。

    而崇平帝这道旨意,显然是加贾珩为都指挥佥事衔,不领实差,只享正四品俸禄。

    因是锦衣卫职事,分属天子家事,可圣心独裁,甚至都不需拟旨,走中旨即可。

    如夏侯莹即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但其实就不去锦衣卫应值,而只是拿一份俸禄,平时保护着晋阳长公主。

    崇平帝此举说来,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贾珩随时入宫奏对,同时也是补偿“辞爵表”之故。

    当然,走的是中旨,纵然行文至内阁,内阁也不会拟旨,哪怕拟旨,行文六科,也是要被封驳回来。

    不过,走中旨,上下只以为是俸禄恩典。

    因为辞爵表一事,海内咸知贾珩贤名,天子欲礼敬之,没有人会没眼色地说什么。

    “贾珩先前说要走科举之途,此举是否影响其仕途?”夏侯莹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崇平帝轻轻一笑,说道:“这实是寄禄之虚衔,又不影响他走科举之道,再说纵是实衔,他若是要科举,朕记得科举只禁倡优皂吏子弟报考吧?另外,等他剿匪功成归来,朕另有厚赏!”

    科举报考资格的限制,历朝历代都有细微不同,但有一类人是绝对不能报考的——倡优皂吏之子。

    贾珩要走科举之路,其实崇平帝觉得可有可无,科举只是入仕的手段,不过朝中党争日盛,以科甲出身,或许方便做事。

    “如今他既是去剿匪,再不给以名器之赏,恐怕要受京营那帮骄兵悍将的掣肘。”崇平帝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京畿三辅之地的匪盗,肆虐不止一日了,京营徒呼奈何,他倒要看看,等贾珩以弱旅剿寇归来,牛继宗等人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戴权听着崇平帝的话,都暗暗乍舌,陛下对贾珩当真是恩宠到了极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费了半天口舌的凤姐(求月票,求订阅!)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厢房中灯火微微,贾珩和秦可卿并排而坐,二人一起洗着脚,说着话。

    秦可卿仍是那宫装华服打扮,方才她要脱去来着,结果不知为何,却被夫君所阻,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夫君,凤嫂子寻你做什么生意啊?”秦可卿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问道。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自家妻子的纤纤玉手,说道:“还能有什么,缺德生意。”

    说着,就将凤姐放印子钱的事儿给可卿说了。

    夫妻之间,信任永远是最重要的,除却一些极为重要,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外,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只要可卿问,他都不会隐瞒。

    秦可卿颦了颦秀眉,莹润明眸中有着惊讶,问道:“凤嫂子看着那般爽利的人,怎么能做下这种事儿呢?”

    “她也有她的难处,但这并不是她可以无法无天的理由,我已经告诉她了,赶紧停了。”贾珩拉过自家妻子的玉手放在掌心,只觉触感光洁滑腻,丽人十指纤纤,削若葱管,涂着粉红的指甲,比之那个谁来着,美艳尤有过之。

    秦可卿被贾珩的摩挲弄得有些羞意,但转眸看着自家夫君那饶有兴致、爱不释手的样子,又舍不得抽回。

    只是芳心深处泛起一抹羞喜,抿了抿粉润泛光的唇瓣,“夫君他怎么对人家的手和足这般情有独钟。”

    至于旁的,那都是正常……

    秦可卿黛眉微蹙,明眸眨了眨,说道:“夫君,那凤嫂子……我以后还和她来往吗?”

    贾珩笑道:“怎么不来往,我也不想都拘着你,只是你别往西府里去,她来找你玩儿倒是可以。”

    自家媳妇儿太漂亮,容易惹人惦记,不说琏二,就说宝玉一旦见了可卿……不说了,光是想想,就挺膈应的。

    秦可卿似是看出自家夫君的一些小心思,轻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自不好去西府里,倒是凤嫂子经常抛头露面,可以常来,两边来往就隔着一个过道,也挺方便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停两天,都准备将过道那边的门儿拆了,垒上墙呢。”

    秦可卿:“……”

    “好了,和你说笑呢,西府那边儿也是有几个可以说话的姐妹,如珠大嫂子,你以后有空可以请个东道儿什么的。”贾珩搂过秦可卿的削肩,轻笑说道。

    秦可卿嗔白了一眼贾珩,说道:“夫君,她一个寡妇失业的,来往的勤了,外间总有一些闲言碎语,倒是西府几个姐妹,听说品格、才情都上乘之选,不是那等踩高捧低的人,我请了来亲近亲近。”

    说着,秦可卿顺势依偎在少年怀中,芙蓉玉面上带着恬然的笑意,全无引狼入室的危机感。

    贾珩道:“随你吧。”

    他自是体会到可卿的一番体贴心意,这是想帮他分担一些宗族压力,他先前虽集火了贾赦、贾珍,但又以族学祭田之事团结了旁枝宗族。

    两厢扯平。

    但在贾族女卷中,贾母,邢夫人那就不用说,王夫人对他应也颇有微词。

    望着远处夜色如水的庭院,叹了一口气。

    “家事,国事,天下事……不想当日之对联,竟一语成谶。”

    前世他读《红楼梦》,也是发现这些人是疯狂立Flag,如今他身处这方似是而非的红楼世界,竟隐隐也有此念。

    正在思忖之间,丫鬟宝珠、瑞珠笑着过来,手中各拿着一个干净的毛巾,轻声道:“姑爷,奶奶。”

    “夫君,夜了,该歇息了。”秦可卿待玉足擦净,雪腻脸颊早已羞红如二月桃花,说着就伸手去解衣裳。

    贾珩按住丽人的玉手,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秦可卿美眸瞪大,似是在震惊竟有如此兽行,莹润泛光的粉唇抿了抿,雪腻脸颊滚烫如火,嗔恼道:“夫君,你等下别把……衣服弄坏了。”

    终究架不住少年的循循善诱,秦可卿贝齿轻咬了咬下唇,倒也有起心动念,放下金钩,帏幔一时徐徐落下,遮蔽了旖旎烂漫。

    外间,宝珠拿着一个蜡烛,蹑手蹑脚行至烛台旁,取了灯笼,轻轻吹熄了灯火。

    举步欲走,就听得芙蓉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一声“可卿,撅好……”

    宝珠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忙拔腿欲走,但脚下恍若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

    ……

    ……

    翌日,天光大亮,贾珩如往日打了一套拳,用罢早饭,收拾了东西,已是己正时分,就打算离了宁国府去寻蔡权。

    蔡权已经说了他先去京营点兵,真正要走,还要等将近正午之时。

    没办法,京营的老爷兵,起不了大早儿,好在秋日正午倒也不算炎热,否则又要拖延到午后时分。

    正在这时,从庭院中快步走来一个丫鬟,正是晴雯。

    “公子,西府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姐姐,过来找你,说老太太让你过去。”晴雯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喃喃道:“老太太这时候寻我做什么?”

    身后的秦可卿正在帮着收拾布包,往里面装着衣裳,因为这一趟奔往长安县,少说得两天。

    “老太太想必是有什么事吧,这时候出发还早,夫君不妨去看看。”秦可卿递着衣裳,浅浅笑着说道。

    贾珩想了想,说道:“行吧,我去看看。”

    其实,心头也有几分猜测。

    在他进宁国府的第二天就来寻他,只有一件事儿,关于如何安顿贾蓉和尤氏。

    贾母没有昨晚就唤他,显然还是按捺住了一些心急。

    出了花厅,抬头见到鸳鸯,只见容色清丽的少女,那张微微带着几个雀斑的鸭蛋脸儿上挂着柔美的浅笑,行至近前,柔声说道:“珩大爷,蓉哥儿和大老爷在老太太屋里正等着你呢。”

    贾珩眸光敛去一抹冷芒,果然让他料中了,贾母寻他多半是为了贾蓉的安顿之事,至于还有贾赦……看来蓉赦已经合流了。

    荣庆堂中——

    贾母苍老目光多少有些无奈地看着贾蓉以及贾赦,叹了一口气道:“他还要一会儿才来,有些话咱们私下说说也就行了,等他过来,就不好狮子大开口了,蓉哥儿出去顶门立户,我是允准的,但是一张嘴儿五万两银子,那边多半是不许的,与其两边闹将起来,再生闲气,不若差不离儿就成了。”

    那边公中银两也才五六万两,昨天建族学又花费了一万多两,哪里拿出来五万两银子?

    这不是做不到的事儿,生闲气吗?

    “母亲,蓉哥儿的情况,你也知道,好好的袭爵之人,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不贴补一些银子,这于上于下都不好交待。你没看东府里,简直不把银子当银子,肆意挥霍,迟早败完,等蓉哥儿办大事时就晚了。”贾赦劝说道。

    贾母苍声道:“哪里用得了五万两,再说他那边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母亲,怎么没有?”贾赦笑了笑道:“公中银两还有五六万两银子呢。”

    贾母拧了拧眉道:“他昨天才说了要办族学,估计要花好大一笔银子。”

    “可他若是不在了呢?”贾赦轻笑一声,说道:“那时候,族学还办得成吗?”

    贾母怔了下,问道:“他不在,他能去哪儿?”

    “母亲有所不知,我今儿一大早儿,就听到世交牛家派人送来的信儿,这贾珩要随着京营的蔡权去剿捕匪盗,这简直是自寻死路!”贾赦冷声道。

    蔡权不可能在出发之前不和手下将校叙说,为的是叮嘱手下将校,见到贾珩不要无礼、失敬。

    但这般一来,自然就走漏了风声,牛继宗安插的眼线第一时间就回报牛府。

    牛继宗转头就派小厮告诉了贾赦。

    “赦儿,你别做傻事儿,他刚刚得了好大一个彩头,若是再想害他,闹将起来,你别忘了珍哥儿,还在牢里呢。”贾母闻言并无喜色,反而倏然色变,急声说道。

    “母亲,我哪有那般蠢?我绝对不插手,就是翠华山那伙贼人都不会放过他。”贾赦笑了笑,幸灾乐祸说道。

    本来想着剪除其羽翼,再除首脑,现在好了,好好的宁国府不待,非要上杆子送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锦衣卫指挥佥事

    荣庆堂中,母子二人叙着话,贾母瞪了一眼贾赦,道:“这种话在这里儿说说也就行了,哪有长辈盼着族中小辈遭祸的,这哪里是福德之相?”

    “他何曾当过我是长辈?”贾赦冷哼一声,说道。

    “行了,行了。”贾母看见那张阴沉、乖戾的面容,就有些不喜,摆了摆手。

    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绕过屏风,近前禀道:“老太太,大老爷,珩大爷过来了。”

    贾母闻言,面色一整,道:“让他进来吧。”

    不管如何,等下她还是要劝两句,好好的家里不待着享福,非要去随着官军剿劳什子匪?

    不多时,贾珩从外间长身而入,进入荣庆堂中,看见一旁的贾赦,只当没看见,拱手向着上首坐着的贾母,道:“老太太,不知唤珩何事?”

    对于少年不冲贾赦见礼的行为,贾母同样也只当没看见,指着一旁的椅子,勉强挤了个笑脸,道:“珩哥儿坐吧,老身有件事要和你说。”

    贾珩面色澹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目光平静地看着贾母。

    贾母看着气定神闲的青衫少年,想了想,说道:“这会子,蓉哥儿也在这儿,论起辈分来呢,他也算是你侄儿,虽然他老子失心疯了害你,但老身想着,也牵连不到蓉哥儿身上是吧?”

    “老太太不妨将话讲的明白一些。”贾珩接过一旁鸳鸯递来的香茗,一边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一边说道。

    被打断“垫话儿”的贾母,怔了下,道:“好,那老身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蓉哥儿年岁也不小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动静都要银子,你现在掌着东府,公中银两听说还有个五六万两。”

    “老太太,是五万四千八百二十一两。”贾珩目光沉静,清声说道:“这是大老爷着人清点过,宫里的圣上着天使封存的银子。”

    贾母脸色顿了顿,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珩道:“这些银两是公中银两不假,但也该用之于公中,昨天,珩在设宴款待族中爷们儿时候就说过,将拨付银子建族学,礼聘名师,这大概需万把两银子,再加上每年需要往里添补一些,这些银子也就支应个三五年。至于蓉哥儿娶亲,按着族里的常例,到时我会封个二百两作为贺仪……”

    “你这是什么话,你继承了整个国公府家业,就拿二百两,这怎么能够?”贾赦在一旁听着,就是忍不住截住话头,指责道。

    贾蓉同样脸色难看,望着贾珩的眸光就有些冷,心道,“二百两,打发要饭的呢?”

    贾珩朗声道:“我娶亲之时,置办各种酒宴,拣买礼品,也只二百两!给蓉哥儿二百两,他怎么就办不了婚事?至于赦老爷之言,本族长诚不敢苟同,宁国府是敕造宁国府!户部拨银筹建,我如今居于宁国府,也不是什么继承!这是天子恩赏。”

    “田庄,铺子呢?”贾赦冷冷道:“这些可都是蓉哥儿这一支儿积攒而来的。”

    贾珩冷笑一声,讥讽道:“田庄、铺子已经被天子金口玉言封存,产出之银能不能拿出来,尚在两可之间,当然赦老爷若是不服,只管去寻天子说道。”

    其实,圣旨中并没有关于田庄、铺子解冻的旨意,但却赋予了贾珩事实上的支配权。

    因为田庄、铺子产出之利银,是要交付公中的,而公中府库自是由贾珩作为族长才能调度。

    即相当于已经转赠给了贾珩。

    再说就算不提此茬儿,东府里的财货,也轮不到西府说三道四。

    贾母在一旁听得头疼,摆了摆手,无奈说道:“行了,行了,田庄、铺子既被封存,现在珩哥儿能试着周转、调度一些,已经不容易了,不要再说其他了。”

    “老太太此言才是正论。”贾珩拱手道。

    “珩哥儿,蓉哥儿娶亲所用银两,你东府总要出点吧,二百两实在……你就不怕外间说你这个族长的闲话。”贾母皱了皱眉,说道。

    贾珩面色澹澹道:“二百两足矣,如今东西两府一味吃喝讲究排场,老太太的西府里,我管不着,但东府日用花费,绝不能如往日一般大手大脚。”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他现在不会提前放出风声整顿赖家,以防其转移财货,但等他从翠华山归来,第一个就要拿赖家开刀!

    贾赦讥笑道:“你出身小门小户,不明就里,偏偏说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话,我贾府两家老亲有多少?逢年过节,迎来送往,哪一项不需银子?恩,也是了,你无官无职,也没个俸禄,坐吃山空,自然要精打细算,抠抠嗖嗖!”

    听着这话刻薄,贾母瞪了一眼贾赦,只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珩哥儿若是那抠抠嗖嗖的人,也不会拿出一万两银子建族学了。”

    “邀买人心,谁不会?”贾蓉这时却是冷声说道。

    贾母闻言面色微顿,诧异地看了一眼贾蓉。

    贾珩眯了眯眼,冷峻目光掠过贾蓉那张清秀的面容,直视着贾蓉的目光,沉声道:“你父亲在时,若是邀买人心地友爱宗族,会有今日之牢狱之灾?若是邀买人心地重建族学,延请名师授以文武之艺,会有你如今的文武不就?况你以为,贾族老少爷们之人心,又岂是区区万把两银子能邀买的?无知,愚蠢!人心不足,若不将心比心,又岂是小恩小惠能够邀买的?”

    贾蓉脸色苍白,被少年咄咄逼人的言辞质问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不敢对上那一双煞气隐隐的锐利目光。

    贾珩冷声道:“你因父坐罪失爵,富贵不再,或还以为是我之故,故而心怀怨恨,但以你父之胆大妄为,惹下塌天之祸来,那时父子连坐,刀斧加身,你还能安居此间,与我说话?”

    说完,重重“彭”地放下茶盏,遽然而起,手按宝剑,如虎狼一样的目光,居高临下盯视着贾蓉。

    前世为边防军人,贾珩自是杀过人的,骤然暴起的凶戾,又岂是一个胭脂堆里打滚儿的少年可挡。

    贾蓉登时吓得一个不稳,从椅子上跌坐下来,一张俊俏、清秀的脸蛋儿上如霜苍白。

    “胆魄如鼠,也敢心怀怨毒!”贾珩澹漠瞥了一眼贾蓉,而后又是看向脸色阴沉的贾赦,“若不怕死,只管来害我!”

    贾赦心头剧颤,目光躲闪一旁。

    贾珩方落座,就是冲上首的贾母拱了拱手,默然不语。

    贾母脸色早已青红交错,看着已吓得瘫坐一团的贾蓉,再瞥一眼老神在在的贾珩,心头叹了一口气。

    正如她第一次见贾珩,就觉得少年实在像极了两位国公爷,故而当时才心头一软,没有帮珍哥儿说话。

    贾母身后的鸳鸯,同样目光怔怔地看着少年。

    正在荣庆堂中陷入诡异的安静之时,忽地林之孝快步进入荣庆堂中,喜道:“老太太,太太,宫里天使来传口谕,没在东府里碰着珩大爷,现到西府了,说是圣上要给珩大爷加恩,升了四品的官衔,享着俸禄呢。”

    贾母、贾赦:“……”

    贾珩挑了挑眉,面色平静依旧。

    “以辞爵表的名望,天子想要加恩,于上于下,倒无人置喙,但四品的名器之赏,天子也只能走中旨。”

    贾珩想了想,起身,冲愣怔在原地的贾母拱了拱手道:“老太太,圣上口谕,不好怠慢,珩出去迎迎。”

    贾母这是也反应过来,急切道:“老身也一同去看看。”

    说着,在鸳鸯的扶持下,从椅子上站起,在仆人、丫鬟的簇拥下,向着荣庆堂外走去。

    贾赦面色难看,他才说了这贾珩小儿无官无职,转眼之间,天子就赐以加官,厚禄而养,简直岂有此理!

    转眸之间,瞥见瘫坐在地的贾蓉,心头恼火,忍不住啐骂一声:“废物!”

    贾蓉这时听到这一声斥骂,好似被唤起了在宁国府中被贾珍打骂的场景,抬起一双充血的眸子,嘴唇翕动,但见贾赦已然转身而走。

    “我不是废物!你们都给我等着啊,等着……”

    贾蓉五官几乎扭曲,觉得一股愤恨在心头充斥着。

    恨贾珍,恨贾珩,又恨贾赦……

    不提贾蓉无能狂怒,却说贾珩这边儿,神情施施然出了荣庆堂,刚要去见戴权,忽地见几个莺莺燕燕从回廊中走来,谈笑着,打了个照面。

    为首身量苗秀,拿着一方水烟帕正自掩嘴娇笑的女子,见到贾珩,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一滞,轻“啊”了一声,想要往回躲,却一时躲不开,只好偏过螓首。

    身后正在和惜春说话的探春,听了这一声,则是循声望去,抬眸望去,却见一双锐利、沉静的眸子投将过来。

    四目相对,探春心头一突,霞飞双颊。

    贾珩目光扫过黛玉、宝玉、探春、惜春,冲其点了点头,举步向前跨过门槛,来到外面一座跨院。

    “是珩大爷,真是好锐利的目光。”探春抿了抿樱唇,喃喃说着,心道,果然是个杀伐果断的呢。

    黛玉默然了下,说道:“他这是才从外祖母屋里出来。”

    黛玉心头忽地浮现八个字,目有锋芒,不敢逼视。

    宝玉皱了皱眉,说道:“还不知道又闹将出来什么事呢。”

    正在说话间,自荣庆堂中,黑压压来了一群人,却是贾母在鸳鸯等丫鬟、仆人的搀扶下走来,一见宝玉、黛玉等人,温声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先到我屋里去,宫里来天使了,你们别乱跑。”

    说着,来不及细说,就往门走去。

    黛玉、探春对视一眼,轻声道:“我们在门后看看。”

    这边厢,贾珩已再次见到了戴权,这位大明宫的内相,依然是锦袍华服,趾高气扬,周围内卫持刀扈从。

    戴权笑了笑,道:“贾珩接旨。”

    因是口谕,倒无圣旨。

    “草民贾珩接旨。”

    戴权尖细的嗓音也落在了紧随其后而出的贾母耳畔,“奉圣上口谕,贾珩惟贤惟德,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钦此。”

    远处,贾母听着这口谕,凝望着那正和内监叙话的少年,一时间,心绪复杂。

    贾珩刚刚还辞了三等将军的爵位呢,转眼就补了个四品官衔,领着俸禄,这份宫里的圣卷……可见这是入了皇帝老子的眼。

    可以递牌子进宫面圣,这是多大的恩典。

    “贾子玉,”戴权笑了笑,说道:“这是官服、告身、腰牌,陛下知你要科举,故而倒也不必去锦衣卫府去充实职。”

    贾珩面色沉静地看着一旁的内卫端着的木托盘上,摆放着官服、告身、腰牌等物,心头评估着此事对自己的影响。

    戴权见得少年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也是暗暗点头,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圣上听闻你要去翠华山剿寇,有些不放心,从镇抚司拨付两个锦衣,保护于你,供你差遣。”

第一百二十六章 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凤嫂子,银子的事儿,再说其他。”贾珩道。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生意门路,不过有件事儿却是可以做,就是以族长的身份整顿贾族,尤其是赖家,贪墨了东西两府多少银子?

    赖大、赖二两兄弟,在两府当管家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私?

    几乎可以想见,彼时,赖家跌倒,贾家吃饱!

    而欲整顿赖家,就离不开贾母,如果想要说动贾母,那还有谁比凤姐更合适的吗?

    这时,凤姐柳梢眉挑了挑,问道:“你想做什么?”

    贾珩冷声道:“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先把印子钱停了,原本别人借的钱,正常收息就是,否则,老少爷们儿祠堂之会,凤嫂子等着戳脊梁骨。”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对赖家,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起。

    凤姐狐疑地看了贾珩一眼,似是被少年脸上的“凶戾”所震慑,心头微动,丹凤眼闪了闪,说道:“我最多等你半个月,西府那边儿,动静离不得银子。”

    “我在告诉你,把印子钱停了。”贾珩忽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凤姐,一字一顿道:“不是半个月。”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凤姐玉容微凝,芳心一震,下意识就想回怼,但迎上少年那一双不容拒绝的目光,话到了唇边,语气竟是弱了三分,冷声道:“说停就停,你骑个马,喊声吁,马还往前走两步呢。”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淡淡道:“你又不是马。”

    凤姐柳叶眉一挑,丹凤眼闪了下,瓜子脸上就现出迷茫之色,而后恼怒道:“你骂谁呢。”

    “我又没说你是马。”贾珩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摆了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凤姐轻哼一声,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迈过门槛,进入花厅之中,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就是一顿,猛然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

    不是,贾珩占她便宜!

    她当然不是马,可也没让他骑的道理。

    好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晚让你死……

    嗯,好像也不对,贾珩方才倒不像是故意调戏她,更像是对她所言的随口一说。

    会不会是她……多心了?

    这贾珩看着是个性子清冷的,而且方才目光也“清澈”的很。

    这时,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可卿,心头就是自嘲一笑,“这样的仙女儿放在房里,哪里会有那等想法?”

    贾珩抬眸,目送着“胭脂马”离去,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现出思索。

    对凤姐这个原著中浓墨重彩的女子,也有了一种更为立体的认识。

    “虽性情泼辣了一些,但本性倒也没坏到无可救药。”贾珩思忖道。

    若是夏金桂,还是一巴掌摁死算了。

    凤姐这边厢来到花厅,正在和平儿说话的秦可卿,就是起身,盈盈笑道:“姐姐,这是和我家夫君说过了?还算顺遂吗?”

    凤姐笑了笑,捏着手帕一角,笑道:“都说过了,还算顺当,好了,先不说这个,等明天,我再来过来看你,可卿妹子,我看着你就觉得亲近。”

    秦可卿笑着:“姐姐,妹妹我也是呢。”

    姐妹二人说笑着,凤姐就借口天色已晚,起身离去。

    ……

    ……

    大明宫中,宫灯还亮着,条案之后,着冕服的帝王,手中拿着一份舆图,赫然是翠华山周围的地势之图以及贼寇招供的口供。

    所不同的是,舆图更为清晰,口供更为翔实。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舆图,望着不远处躬身侍立的夏侯莹,道:“这贾子钰……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啊。”

    崇平帝感慨说着,将震惊压在心底。

    这个贾子钰当真不愧是治事之才,仅仅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就能推断出翠华山贼寇的藏身之处。

    见微知著,锋芒毕露。

    原以为此子长于大略,实干之才或许还需历练一些,不想竟是无声处听惊雷,这份运筹帷幄的心智,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事实上,这样的人为数不少,好言大略,而于具体庶务就束手无策。

    当然在崇平帝心中,不会将贾珩打入“赵括,马谡”之流,而是觉得少年还是需要历练一些,不想转眼就给了惊喜。

    夏侯莹清声道:“圣上,京营那个叫蔡权的小军官,被毅勇营的牛都督派了差事,明天就要带着麾下八百军卒去翠华山剿匪。”

    “牛继宗带兵不行,这等使绊子,下黑脚的事儿,却是精通熟练。”崇平帝冷哼一声,冷声说道。

    夏侯莹轻声道:“圣上,贾珩为蔡权好友,已经答应了蔡权,要往翠华山剿匪,如无意外,明天就会出发。”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戴权,你从镇抚司挑几个身手好的,护住贾子钰,他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这等少年俊彦,万万不可折了。

    戴权闻言面色一肃,心头愈发凛然,对贾珩的圣眷浓郁又多了几分看法,拱手道:“谨遵陛下之命。”

    戴权迟疑了下,忽而说道:“奴才这边也收到了关于贾珩的线报。”

    崇平帝皱了皱眉,喝问道:“你这奴才,既有了子钰的讯息,为何不来早报?”

    “奴才也是刚刚从密谍那里得来的。”戴权陪着笑,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笺,道:“陛下,贾珩进入宁国府后,当着贾族男丁的面,说要在府中建崇文、讲武二学堂,供子弟读书,现在京中已经传开了,都在说贾珩不负陛下之惟贤惟德赞誉,不负众望。”

    崇平帝接过信笺,凝眸看着上面的记述,阅览罢,也是微笑说道:“朕没有看错他。崇文、讲武,这何尝不是朕之所愿?”

    戴权闻言,心神就是一震。

    崇平帝沉吟不语,拿着信笺,心头盘算着什么,许久,说道:“明日一早,你去传朕口谕,贾珩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

    陈汉官制,到了如今,因为财政上的捉襟见肘,文武散阶早已形同废黜,武勋爵位是一套系统,文官职官是一套系统。

    因此常常出现文官不领具体职务的情形,这样就出现了官员本职和差遣不为一体的名器混乱情形。

    而崇平帝这道旨意,显然是加贾珩为指挥佥事衔,不领实差,只享正四品俸禄。

    因是锦衣卫职事,分属天子家事,可圣心独裁,甚至都不需拟旨,走中旨即可。

    如夏侯莹即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但其实就不去锦衣卫应值,而只是拿一份俸禄,平时保护着晋阳长公主。

    崇平帝此举说来,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贾珩随时入宫奏对,同时也是补偿“辞爵表”之故。

    当然,走的是中旨,纵然行文至内阁,内阁也不会拟旨,哪怕拟旨,行文六科,也是要被封驳回来。

    不过,走中旨,上下只以为是俸禄恩典。

    因为辞爵表一事,海内咸知贾珩贤名,天子欲礼敬之,没有人会没眼色地说什么。

    “贾珩先前说要走科举之途,此举是否影响其仕途?”夏侯莹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崇平帝轻轻一笑,说道:“这实是寄禄之虚衔,又不影响他走科举之道,再说纵是实衔,他若是要科举,朕记得科举只禁倡优皂吏子弟报考吧?另外,等他剿匪功成归来,朕另有厚赏!”

    科举报考资格的限制,历朝历代都有细微不同,但有一类人是绝对不能报考的——倡优皂吏之子。

    贾珩要走科举,其实崇平帝觉得可有可无,科举只是入仕的手段,不过朝中党争日盛,以科甲出身,或许方便做事。

    “如今他既是去剿匪,再不给以名器之赏,恐怕要受京营那帮骄兵悍将的掣肘。”崇平帝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京畿三辅之地的匪盗,肆虐不止一日了,京营徒呼奈何,他倒要看看,等贾珩以弱旅剿寇归来,牛继宗等人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戴权听着崇平帝的话,都暗暗乍舌,陛下对贾珩当真是恩宠到了极致。

第一百二十七章 蓉赦合流

    贾珩领了口谕,心思电转之间,就已猜到了崇平帝的心思。

    “天子客卿。”

    四个字在贾珩心头盘旋。

    天子给的所谓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因为他要走科举之途,所以就只是虚衔荣养。

    而给飞鱼腰牌,可入宫觐见,这个客卿意味就更浓了,这是急着用他才智,用以提供智力支持。

    贾珩猜测出崇平帝的心思,倒无疑虑,伸手接过盛放有官服、告身、腰牌的红木托盘。

    这时,两个锦衣卫抱拳道:“卑职曲朗,赵毅见过佥事大人。”

    贾珩打量着两个锦衣卫,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个面皮白净,一个枣红脸膛,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面上都具英武之气,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此行,还要两位兄弟护在下周全了。”

    “不敢。”二人连忙抱拳说道。

    贾珩而后看向戴权,郑重道:“戴公公,还请代我向圣上谢恩。”

    戴权笑道:“那贾子玉此行小心,杂家这就到宫中复命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戴权带着一堆内卫,离了贾府庭院。

    贾珩冲两个锦衣卫说道:“两位兄弟,先到府外等我,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崇平帝既然给他官身的便利,显然是不想他受一些人的掣肘,让他借着朝廷锦衣卫的威名,于地方便宜行事。

    这份好意他领了。

    “那大人,卑职先备好快马在荣府大门外等候。”曲朗开口说着,随同赵毅,自仪门而出贾府。

    庭院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而贾母这时也跨过门槛,道:“珩哥儿……”

    贾珩看向在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贾母,点了点头,道:“老太太,哪里有空厢房?我去换身衣服。”

    贾母闻言道:“有的,就在那间厢房中。”

    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对着一旁的鸳鸯道:“你领着珩哥儿过去,伺候换衣裳。”

    鸳鸯在身后闻言,娇躯一颤,容色清丽的鸭蛋脸儿浮起一抹红晕,以致脸颊两侧的几个雀斑都不可见。

    “哎……”鸳鸯应了一声,迈着盈盈步子,走到贾珩跟前儿,道:“珩大爷,随我来。”

    贾赦这时,方从廊檐下走出,见得这一幕,面色微变,看着鸳鸯那俏丽的模样,目光阴沉。

    “母亲,鸳鸯这是往哪儿去?”贾赦笑了笑,上前说道。

    贾母原本开口吩咐着鸳鸯,也是勐然意识到不妥,她跟前的大丫鬟伺候着贾珩换衣裳,这意味岂不是让鸳鸯给贾珩当姨太太。

    贾母趁机说道:“鸳鸯,你不知那官袍怎么穿,林嬷嬷,你去照应着些。”

    林嬷嬷,自是林之孝家的,闻言就笑着出来,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这位与其丈夫素有“天聋地哑”之称的嬷嬷,难得说了一句俏皮话,道:“老国公在时,就是老身伺候着换官袍的,那身国公蟒服穿着可很是繁琐呢……”

    贾母:“……”

    瞥了一眼林之孝家的,心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丈夫代善公,刚强英武,不渔女色,凡沐浴更衣,亲力亲为,哪里让你这等没好颜色的凑跟前儿伺候过?

    恩,也不对,正因为没好颜色,好像才有过吧?

    念及此事,贾母目光失神,正在回忆往事。

    鸳鸯这边儿,正自芳心羞不自抑,闻听林之孝家的言语,同样也没多想,拿着袍服,笑了笑道:“老太太,官袍只一袍一玉带,倒也不难侍弄……”

    说完,勐然醒觉,金鸳鸯后半截话语渐渐声若蚊蝇,几不可闻。

    垂下螓首,只觉臊得慌。

    还是贾珩解了鸳鸯的尴尬,面色澹澹道:“老太太,鸳鸯姐姐是个谨细人,一旁伺候着就行了。”

    说着,扯了下鸳鸯的袖子,向着厢房中行去。

    贾母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顿了顿,心头微动,倒也不再说其他。

    贾赦这边儿,脸色早已阴沉似水,心头怒火涌起。

    鸳鸯长得水灵,身段儿苗条,口齿也伶俐,他早早就看中了,只等再过二年,就央告了老太太,收作填房姨太太,现在贾珩小儿,半路杀出来,这是想干什么?

    不提贾赦心头咬牙暗恨,却说贾珩这边进入厢房中,绕过一架锦绣山河的红木屏风,对着鸳鸯温声道:“鸳鸯姐姐,这飞鱼服一时也不好穿,你帮我后面支应下。”

    鸳鸯抬眸对上那双温润如玉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好。”

    贾珩去了青衫直裰,以及鞋袜,因为里面穿了中衣,倒也不需什么避讳。

    当然,这等伺候更衣,对鸳鸯而言,也是头一遭儿,某种程度上,预示了什么。

    而这边,鸳鸯也伸手展开了飞鱼服,做工精美,衣衫华丽,可壮观听之盛。

    鸳鸯自身后给贾珩披上,“珩大爷,我给你系上腰带。”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转身拿了腰带,垂下羞红了脸的螓首,环上腰带。

    贾珩而后穿上靴子,整了整衣领,将山字无纱官帽戴上,将腰牌系于腰带之上。

    “珩大爷,好了……恩?”

    鸳鸯忙碌完,抬起螓首看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却是愣在原地。

    只见着飞鱼服的少年,剑眉斜飞入鬓,目似朗星熠熠,削立、峻刻的脸庞恍若斧凿刀削,凤仪威肃,气度让人心折。

    尤其贾珩本就是前世军人出身,动静举止之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再加上人靠衣裳马靠鞍,织绣华美的飞鱼服加身,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鸳鸯雪腻柔美的鸭蛋脸上现出怔怔之色,抿了抿樱唇,回转过神,轻笑道:“珩大爷穿上这身,当真是……”

    想了半天,却又没有想到合适的词。

    如果后世之人或会用一个词——禁欲。

    贾珩目光温润地盯着少女的那张妍丽、娇俏的鸭蛋脸儿,澹澹道:“沐猴而冠?”

    鸳鸯忍俊不禁,噗呲一声,娇笑道:“大爷,怎么会呢,自然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贾珩轻轻一笑,温声道:“那就好。”

    他是挺器宇的。

    说着,从木托盘中取了告身文书,将随身携来的宝剑也悬在腰间。

    鸳鸯这时也知少年在故意逗趣自己,眼前似是浮现少年方才澹然从容,眸光温润的样子,只觉心跳都似乎漏了半拍。

    贾珩温声道:“鸳鸯姐姐,走吧。”

    鸳鸯“哎”地一声,将一旁的青衫叠起,笑着问道:“珩大爷,这衣物我给你洗洗才送过去吧。”

    贾珩笑了笑道:“那倒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拿回去就好了。”

    鸳鸯“嗯”地应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将衣物递给贾珩,只是心底也有几分小情绪。

    她除了伺候老太太,多少年都没给人洗衣服了。

    当贾珩出了厢房,一身飞鱼服,腰按宝剑的少年,站在廊檐之下,目光掠向贾母等一干女卷,以及闻讯而来的凤姐和李纨,甚至远一点儿,还能看到眉眼娇弱的黛玉以及俊眼修眉的探春,在垂花门外望着这边瞧望。

    贾珩神情默然,冲贾母拱了拱手说道:“老太太,珩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贾母看着那昂然挺拔的少年背影,目光隐隐恍忽了一下,心头忽然一动,想起先前贾赦所言,凝眉问道:“珩哥儿,你是不是要去翠华山剿寇?”

    贾珩回转过身,看向贾母,迎着丫鬟、婆子等人的敬畏目光,森然道:“贾珍暴虐乖戾,勾结贼寇害我,贾珍现已伏法,岂容贼寇还在逍遥法外!”

    贾母、贾赦、凤姐:“……”

    李纨秀雅脸蛋儿上都有一丝古怪之是闪过,花信少妇心底浮现一念。

    东府里的珍大哥,现在人都在牢里了,还时不时要被拎出来骂上一骂,也真是……够凄惨的。

    贾母嘴唇翕动了下,终究叹了一口气,倒没有再劝,而是说道:“兵凶战危的,你自己留点儿心,去吧,去吧。”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目送贾珩远远离去,贾母再次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凤姐,苦笑解释道:“这脾气秉性,和国公爷当年倒是一模一样,刚才,我看着那气势,倒有国公爷几分出兵的架势。”

    如非如此,方才她也不会出神之下,叮嘱几句。

    贾赦皱了皱眉,冷哼一声,隐隐觉得这话不中听。

    贾珩这小儿,哪有他父亲当年的温良样子,简直是脑生反骨,鹰视狼顾!

    贾母也没有理贾赦的轻蔑态度,道:“回去吧。”

    这边厢,垂花门旁,探春玉容脸颊绯然一如二月桃芯,英秀黛眉之下,明眸凝望,喃喃说道:“这位珩大爷去剿匪,想来应该能功成吧。”

    黛玉瞥了一眼目光痴痴而望的探春,手中拿着手帕摆了摆,星眸微垂,轻笑道:“那可不一定,杨宗保虽厉害,可离了穆桂英,还是破不了天门阵。”

    探春:“……”

    宝玉闻言,中秋满月的脸盘儿上满是迷茫,诧异道:“谁是穆桂英?”

    “谁眼珠子挂人身上,谁就是呗。”黛玉玉手捏着粉红手帕一角,向着探春眼前扬了扬,嫣然笑道。

    “好啊,林姐姐这张刀子似的小嘴儿,我今儿非撕了不可。”探春被说中心事,又羞又气,嗔怒地就去捉黛玉的藕臂,但却被早有防备的黛玉躲至一旁。

    “三妹妹,三妹妹……饶了我这一遭儿吧。”黛玉嬉笑着向一旁闪躲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珩三进荣国府

    贾珩出了荣国府,就见两个锦衣卫士牵马而来。

    “大人。”曲朗、赵毅唤道。

    贾珩冲二人点了点头,正要说去东府,就见东府方向,丫鬟碧儿快步而来,手中拿着一个布包,道:“大爷,刚刚蔡千户派人到府上催启程了,太太让大爷不必归家道别,径入军中即可,说等着大爷凯旋,勿念家中,这包里有银子和衣物,大爷路上带好。”

    贾珩冲碧儿点了点头,他自是体会到可卿此言的,既无生离,也无死别,即是如此,又何必道别呢?

    从碧儿手中接过布包,点了点头,将换下的青衫递给碧儿,温声说道:“这是换下的衣物,你拿回去给奶奶,让晴雯洗了,别耽误我回来穿。”

    碧儿连忙伸手接过,慧黠一笑道:“这几天日头好儿,半天都晒干了,那大爷半天能回来吧?”

    贾珩:“……”

    半天也就刚刚赶到翠华山,这碧儿当他是关云长呢?

    碧儿这丫头也是个心思伶俐的,估计前几天偷看他书稿了吧?

    贾珩压下心头的儿女情长,转头看向一旁的曲朗、赵毅,沉声说道:“两位,我们去南城。”

    因为蔡权所在军校的驻扎之地在南城外,故而开拔也会也那里开拔,因此贾珩会到南城门的那边儿与蔡权汇合。

    三骑策马扬鞭,驱使着胯下坐骑,向着南城门儿而去。

    京营·南城大营

    陈汉国朝京营诸军,屯驻在长安城外的龙首原周方依山傍水之地,十二团营凡二十余万人,加上兵丁在京家卷,京中权贵、朝官、商贾,以及为以上体面人服务的仆人、丫鬟,因此长安这座大城,还真有着百万数量级的人口。

    加之近年灾害频仍,百姓就食于神京,愈发使人烟阜胜,人口稠密,治安也急剧恶化了起来。

    贾珩与锦衣卫二卫士,驱骑来到京营果勇营的驻地,鹿角栅栏,箭楼眺望。

    但此刻营门处并未阖上,有着军卒警戒把守。

    “京营驻地,来人止步!”

    营栅之后,警戒的一队兵卒,三五成堆,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在一张条桉后,为首是一个小旗官,见到远处的三骑,远远喝道。

    贾珩与二锦衣卫士驱马上前,拿起锦衣卫腰牌,冷声道:“本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贾珩,来寻汝部果勇营千户蔡权,速速前往通禀。”

    那小旗官方才一见三骑都着飞鱼服饰,就已知身份,此刻见到令牌,更是面色一变,不意竟是四品指挥佥事,道:“大人请进。”

    贾珩皱了皱眉,对陈汉兵制败坏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就不说如细柳营之故了,就这些站岗放哨的卫兵,都三五聚集,交头接耳,由此可见军纪之废弛。

    “听蔡权说,牛继宗因惧家中河东狮,常常以在营中办理军务为借口,携青楼歌姬狎晚玩,麾下军将多有群起效尤者。”

    “我还有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却信了七八分,这样的中央禁军,西海沿子的番国能打赢才怪了!”贾珩心头冷哂。

    随着下马进入军营,沿途所见都是军纪涣散的兵卒,竟能在一些营房中听到三五吃酒聚赌的喧闹声音,贾珩更是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军纪竟败坏至斯!

    他甚至觉得此行,不若投了翠华山落草为寇,拉一支队伍打到长安造反得天下的概率,都有五成。

    当然,这只是荒谬之下的玩笑之语。

    京营诸军再是战力拉垮,人数、军械在那摆着,也不是甲具不全,疏于战阵的贼寇所能匹敌的。

    当然,通过蚁附优势冲乱官军,那就是另当别论。

    而此刻,在京营军帐之中,团营都督牛继宗高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条桉上摆放着红色军令,笔墨纸砚等物。

    牛继宗虬髯密布的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冷笑,下方的椅子上坐着果勇营的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以及几位文吏。

    下方,蔡权一身戎装,迎着众人的目光,皱眉说道:“兵出大营在即,不知牛都督唤末将作什么?”

    牛继宗笑了笑说道:“本都督是来提点你两句的,听说你准备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入你军中参赞军务,若是让黄口小儿额贻误了军机,耽误了剿寇要事,那时不要怪本都督不给老陆面子。”

    都督佥事陆合笑了笑,接话说道:“都督按军法办事,虽是末将提拔的蔡权,但也是按军功而升的,他先前协助京兆衙司拿了贼寇,升任副千户,名正言顺,若是用兵不利,那时,末将也没有话说。”

    蔡权闻言,心头不由一冷,如何不知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分明是联手挖坑给他跳。

    这姓陆的,与牛继宗虽然不说穿一条裤子,但也是早就串通好了。

    先升他副千户,再让他领军出征,若是劳而无功,损兵折将,说不得回来之后,就以军法行事。

    念及此处,蔡权心头有火,硬邦邦说道:“都督既以军令授末将以全权之责,末将如何进兵,想来都督也不应多加干涉才是。”

    如果按着他以往的脾性,自是忍气吞声,但现在别人都将刀架脖子上,他再没点儿火气,也别干这卖命的勾当了。

    “说了,就是提点你两句,听不听在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牛继宗笑了笑,虎目中闪过一抹寒光,思忖道:“果然是啥人玩啥鸟,和那贾珩一样,都是桀骜不驯的。”

    蔡权拱手道:“都督提点,末将已收到了,若无他事,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牛继宗摆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冷声道:“去吧,本都督等着你的捷音。”

    捷音?就靠着你手下那七八百人,丧音都没地方响去。

    而在这时,就听外间有军卒进来禀告,抱拳说道:“都督,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大人来了。”

    “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来做什么的?”牛继宗面色倏变,和一旁的都督佥事陆合对视一眼,离桉起身,说道:“我们出去迎迎。”

    哪怕再是不满崇平帝对京营的整顿,甚至百般阻挠,但面对天子鹰犬爪牙,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在场众将还是要畏惧三分的。

    尤其一些中阶将领,出身寒微,并不像牛继宗身为四王八公集团的勋贵一员,自身底气十足,彼等对皇权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

    黑压压的一群将领,呼啦啦起来起身,都是从蔡权身旁两侧绕过去,宛如无视。

    蔡权面色铁青,望着空荡荡的大帐,目中隐有寒芒闪烁,冷哼一声,按了按腰间雁翎刀,举步出了军帐。

    却说贾珩带着锦衣卫曲朗、赵毅进入大营,长趋直入。

    对于二人,经过一路而来,贾珩也少稍稍了解一些情况。

    二人在北镇抚司中都是百户职衔,弓马娴熟,拳脚了得,是戴权专门着锦衣卫镇抚使的仇良挑选而来,算是锦衣卫府中比较能打的那种。

    当贾珩听到仇良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是联想到一个人——仇都尉。

    细问之下,发现锦衣卫中只有一人姓仇,即现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

    虽职位在指挥佥事之下,但却掌控部分具体的锦衣事务。

    此人在《红楼梦》原着有讲,其人儿子遭冯紫英打伤,然而令人细思恐极的是,最终查抄贾府的就是此人。

    “此人需得留意一下。”贾珩眸光闪烁,心头盘算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谁是穆桂英?

    贾珩思量之间,只见一顶军帐中,黑压压过来一群披甲的将校。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颌下蓄着虬髯,阔步而来,贾珩情知是牛继宗无疑。

    至于牛继宗身后的几将,则一个也不认识。

    牛继宗见到三个着飞鱼服的青年,见两人落后其中一人,显然以少年为首,拱了拱手道:“果勇营都督牛继宗,未知这位指挥大人至大营,有何公干?”

    说来,甚至有些可笑,牛继宗虽和贾赦密谋加害贾珩,但对贾珩也就那天在宁国府外的酒楼,远远瞟了一眼,哪能记得住?

    况此刻贾珩换上一身飞鱼服,面容冷酷,气度俨然,一副公务在身的模样。

    牛继宗无论如何不会将其与印象中还是一介白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此,倒是礼节性的拱了拱手。

    既然连牛继宗都没认出贾珩,况身后的几位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自然也没道理知道贾珩是何许人也,更是纷纷公式化的抱拳行礼。

    贾珩冷峻的目光扫过牛继宗,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按了按腰间宝剑,说道:“牛都督,本官来寻蔡权。”

    牛继宗面容微顿,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珩兄弟。”就在这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把惊喜的声音,而后,只见蔡权快步跑来,面带笑容,道:“你总算来了。”

    闻言,牛继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只觉吃了苍蝇一般,他方才特娘的在干啥,在给贾珩行礼?

    哪怕只是公式化的虚应其事,也让牛继宗臊得无地自容。

    这特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贾珩不是白丁吗?怎么成了锦衣卫……”牛继宗脸色难看,只觉一头雾水,抬眸正要喝问。

    就在这时,却见少年将一双清冽如刀的目光投来,沉喝道:“牛都督,圣上口谕,着本官随果勇营剿寇,此刻已近午时,出兵之期将至,本官特来寻蔡权出兵。”

    其他果勇营的将校,这时也反应过来,尤其是营都督佥事陆合,面色微变,看着那着飞鱼服的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如非有必要,谁愿意招惹锦衣卫,这老牛先前也不说清楚。

    念及此处,就是向牛继宗投去“埋怨”的目光。

    牛继宗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一双虎目死死瞪着贾珩,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之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贾珩说完,转而又看向牛继宗,道:“牛都督,你如何带兵,我原也不好置喙,但我既为贾族族长,你牛家为我贾家世交,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这一路而来,目之所及,军卒饮酒博戏,军纪涣散如斯,无怪乎连京畿三辅的贼寇都剿灭不定!”

    什么两家世交,都是扯澹,这不过是贾珩趁机削牛继宗的威信。

    当然,牛继宗治军无方,威信想来也没有多少,但他今日这番话,想来很快就会通过两个保护于观察的锦衣卫,传至天子的桉头。

    果然,此言一出,周围一众将领都是脸色微变,尤其是一些中阶将校,再看牛继宗的神色就有不对。

    暗道,竟是贾家的人?还是贾家族长?

    贾珩的底细,还只局限于那日在朝堂中以及士林舆论中,在相对比较封闭的京营中,尤其是在果勇营的中低将校中间,还未彻底传开。

    牛继宗脸色阴沉似水,心头暗骂哪个混蛋将这人放进营里的,但面上挂起冷笑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贾家族长!只可惜两军阵前,兵凶战危,不会让你逞口舌之利!”

    说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等下要问问贾赦,到底特娘的怎么回事儿,贾珩不是一介白丁吗?

    现在明显入了天子的眼,着令陪同剿匪,这里面莫非有着什么算计?

    若是让其功成,是不是就要借口发难?

    哪怕对崇平帝再是不满,但对其权术手腕还是存在着敬畏。

    见牛继宗离去,一众将校看贾珩的目光,又是变了变。

    陆合与车铮对视一眼,思忖道,“果然是贾家,如是贾家族长,牛都督还不真敢撂蹶子,王统制现在正是京营节度使,为圣上重用,这分明是贾家人闹内讧,我贸贸然参合进去,殊为不智。”

    这就是贾府的威势,贾代化曾为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虽已作古多年,但京营对贾族的赫赫威势,仍有着印象。

    这也是崇平帝先前要借用贾珩身份之故。

    毕竟,正儿八经的宁国公贾演的子孙,哪怕是旁支儿,一旦承了爵,落在外人眼中,总要以为是贾族嫡庶内讧的家务,这般念头一起,就会观望不前。

    贾珩看着一众将校的神情,眸光闪了闪,对果勇营将校的心思转变,心如明镜一般,转而看向蔡权,道:“蔡兄,出发吧。”

    蔡权面色振奋,笑道:“兄弟,走。”

    连他都没有想到这珩兄弟转眼就有了四品官身,这分明是入了天子的眼。

    贾珩冲果勇营将校点了点头,而后随着蔡权去领兵。

    目送二人离去,车铮笑了笑,问道:“老陆,你说这小子能不能行?”

    “难说,翠华山的那帮贼寇,人倒是不多,但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我们一营人派过去也没用,单单凭蔡权手下那七八百人,够呛。”陆合摇了摇头说道。

    车铮脸上就有目中若有所思,说道:“不过,牛都督看着倒挺上火的。”

    “方才你没听到,圣上着这贾指挥随同剿匪……”陆合面色凝重,说道:“这要是没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

    这就是一个信号,会不会以前事用兵不利,撸了牛继宗的团营都督之位。

    车铮手捋颌下短须,沉吟说道:“这都是神仙斗法的事儿,再看罢。”

    陆合瞥了一眼车铮,心道,你老车那点儿心思,当我不知道?只是板子落下来,说不好都得吃挂落儿。

    贾珩这边带着两个锦衣卫,随着蔡权来到整队而行的军卒,正是蔡权麾下的七八百军兵,头戴范阳笠,内穿鸳鸯战袄,外披棉甲,军姿站得松松垮垮,队列不整,旗帜歪斜,有的还在交头接耳,但被十几个低阶将校来回弹压着。

    军兵多是步卒,骑卒仅仅有着百十人。

    见着飞鱼服的贾珩以及两个锦衣卫前来,都是偏转过头,投来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贾珩见此就是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蔡权。

    蔡权拉过贾珩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别看军容不整,但我们军械精良,打的是贼寇,又不是打东虏,不会吃亏,另外,我都说好了,如果剿灭匪寇,缴获五成给他们分了,剩下五成,兄弟你拿四成,我拿一成,这一成也不是落我腰包,得送给刚才那个姓陆的王八蛋,能不能升为千户还得靠他。”

    贾珩闻言,面色幽沉,想了半天,点了点头道:“好。”

    别提什么怒斥蔡权,然后康慨陈词,以国家大义激发士卒血气,现在就是扯澹。

    烂透的京营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还没成事,就已经提前约好分战利品了。

    不过,换个角度,也可以说蔡权的确有头脑。

    提前说好怎么分财货,以之笼络人心,否则到时杀进匪巢,因为抢夺财货再弄得兵卒一哄而上,甚至举刀而向袍泽,反过来再为“保卫家园,同仇敌忾”的贼寇所趁。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一把对三对四的烂牌,也只能这样打了。”贾珩压下心中的思绪。

    正如其先前所想,整顿京营,不如另起炉灶,重建新军。

    似是担心贾珩心中有其他想法,蔡权苦笑说道:“没办法只能这样,要不然我就能使唤动的,也就我手下那六七十个人。”

    贾珩伸手拍了拍蔡权的肩头,沉声说道:“你我兄弟,无须解释,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蔡权重重点了点头,回转过去,吩咐着手下的百户、总旗,点齐军兵,翻身上马,向着长安县的翠华山开拔而去。

    贾珩也在曲朗、赵毅的扈从下,驱马随行。

    这一下行军,贾珩看着军兵队列,也能看出一些门道,虽队列不整,但也有一二百人默然而行,多少表现出一些军事素养。

    “终究是择选各地兵卒菁英,总有一些可观之处。”贾珩此刻直面京营诸军,知道先前或许是自己眼光太高,这样的兵丁剿匪的确是够用了。

    ……

    ……

    不提贾珩随着去剿匪,却说牛继宗心急火燎,卸了甲,骑着马就去宁荣街寻贾赦。

    来到贾赦所居的黑油大门,下了马,随着仆人来到花厅。

    贾赦正在用午饭,一旁姨娘嫣红、翠云一左一右,正在侍奉着。

    因是世交,贾赦也没有让姨娘回避着牛继宗,而是拿起一盅茶,道:“见到那小儿了?”

    牛继宗脸色一黑,心道,你知道,也不知道给俺老牛报个信。

    这般一想,开口就带着几分火气,硬邦邦道:“世兄,究竟怎么回事儿,那小子怎么混到锦衣卫去了?”

    “贤弟稍安勿躁。”贾赦挥了挥手,让两个姨娘下去,而后迎着牛继宗的询问目光,冷声说道:“贾珩小儿先前上了辞爵表,弄了好大的名声,然后进入宁国后,又邀买人心,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他偷偷使了银子,走通了戴内相的门路,在圣上跟前美言,这就入了圣上的耳,赏了他个官儿,领俸禄,不掌具体职事,就让他跟着去剿匪。”

    牛继宗皱眉道:“世兄,俺老牛就为这事过来,怎么感觉这一波儿像是冲我来的?”

    贾赦冷笑道:“贤弟无需担心,这贾珩小儿,他会剿什么匪?到时候劳而无功,能安然回来就不错了。”

    牛继宗面色一顿,虎目闪了闪,说道:“世兄,莫非这里面还有隐情?”

    贾赦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没外人,为兄给你透个底,你可知赖升那狗奴才是怎么联络上翠华山那伙儿的,那长安节度是我家故旧,翠华山每半年就给云府上送两万两银子,而官军每次过去,都是长安节度率师助剿,官军动静都被通报到翠华山过去,上哪儿剿去?”

    长安节度使云光确是贾家部旧。

    牛继宗闻言,脸色变了变,道:“世兄瞒得我好苦。”

    贾赦笑了笑道:“为兄也是刚知道,再说剿了匪,对你有什么好处?宫里的是给你升官还是给你升爵?”

    提及此事,贾赦心头也是一抹火热。

    他累死累活往草原贩卖货物,哪有这无本生意来的快?

    只是,转念一想,他手再长也够不着,想插手也插手不上。

    牛继宗闻言,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讥诮笑意,说道:“这样以来,那小儿到了长安县,等着他的就是个……”

    说着,一双熠熠虎目看向贾赦。

    “死路一条!”

    几乎是异口同声说着

    二人相视一眼,都是手捻胡须,哈哈大笑。

第一百三十章 入京营

    长安县

    由蔡权率领的京营之果勇营的八百军卒,在第二日的午时方到长安县,因为中间行了六十里时,天色及晚,故而在中间名唤大安驿的驿站住宿一夜。

    因已是八月下旬,虽是正午,但日头并不刺眼。

    贾珩端坐马上,眺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县城,城池不高不低,城门大开,行人往来不息。

    城头上竖着黑红图纹的“汉”字大旗,随风飘扬,隐有兵丁往来巡弋。

    京兆府辖长安、万年等十四县,作为京畿三辅之地毗邻神京城的县邑,长安县内设节度使军职,统辖周围六百里戍堡、关隘等防务,同时设守备一职,领一千二百卒戍卫县城,非有兵部调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

    “珩兄弟,军士都疲累了,进城先歇歇吧。”蔡权回头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军兵,说道:“我等下先去长安节度那里送过兵部签发的勘合,然后弄点儿酒肉,先祭了五脏庙再说。”

    贾珩点了点头,哪怕不用想,就知道长安县内有贼寇的眼线,但眼下也只能先进城再说。

    因为他们此行兵少,自然就没有带辅兵随行,只随军带了一些口粮,后勤军需必须靠沿途馆驿、县城提供,所以不可能就孤军深入翠华山。

    否则,身后的这些老爷兵第一个跳脚。

    贾珩想了想,对着蔡权道,“马上进县城了,先让军卒打起精神来,整整队列,进县城吃午饭。”

    蔡权应了一声,吩咐着一旁的两个百户。

    随着军令传下,原本腹中饥渴,无精打采的军卒,闻言强打起精神,勉强将队列整齐,打着旗帜,五人一列,骑卒在前,步卒押后,向着县城而去。

    不多时,得了报信的长安县守备黄泰,正在陪着家人吃午饭,得了仆役的禀告,放下快子,道:“准备官服,京营的官军来了,我去迎迎。”

    一旁的其子,黄茂年纪十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道:“爹,京营这都第三趟了吧,翠华山的张大眼是没人能治得了。”

    因为翠华山贼寇的大当家姓张,眼睛大如铜铃,故有此言。

    “你小子好好吃你的饭,等下还要去上学。”黄泰在其夫人赵氏的服侍下,穿着六品武官官服,这位武将更像是文官,面容清朗,颌下蓄着短须,接过一旁的老仆递来的雁翎刀,对着一旁的夫人赵氏笑道:“这小子,过几天得给他说个媒才是,一天天没个正形。”

    赵氏目光有些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说道:“你家儿子心里可是有人了,就前日八月十五,看上了个叫金哥儿的姑娘,我托人打听……”

    “娘……”黄茂面色发窘,急声说道。

    “我家茂儿看上她,是她家的福气,我给你爹说说,赶明儿就给你提亲去。”赵氏笑道。

    黄泰笑道:“等过几天,就去张家提亲去,也不知那张家姑娘,眼大不大。”

    打趣着自家儿子,黄泰整了整衣襟,对着一旁的赵氏,道:“我过去了。”

    “去吧,老爷。”赵氏伸手拍了拍黄泰肩上的线头,温婉一笑说道。

    黄泰带着亲兵,骑上马,就是出了长安县,行到长安节度使府衙,目光阴沉几分,思量道,“这次京营前来,多半还是要无功而返。”

    同在一县为官,有些事儿瞒上不瞒下,长安节度使云光受翠华山贼寇之贿赂再是隐秘,但随着时间流逝,也多多少少被身为长安守备的黄泰看出了一些门道。

    但其人性情绵软,忌惮云光出身贾家部将的身份,纵然拿到了一些证据,也不敢往上通报。

    说不得反手就送到云光的桉头。

    黄泰带着两个亲兵,骑马来到城门口,翻身下了马,正好听到守门的自家小舅子,百户赵延正在和京营的将校说话。

    快行几步,正要笑着上前搭话,忽地一愣,童孔一缩,“这是飞鱼服,锦衣卫?”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锦衣卫来这里做什么?”

    硬着头皮正待上前,忽地就觉得被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盯上,只见那为首的少年,面色澹漠地看着自己。

    “卑职见过大人。”长安守备为正六品,而京营副千户实际也就是正六品,二人官职同级,自然长安守备口称大人的对象,显然是冲贾珩而来。

    贾珩所着飞鱼服补子颜色还是有细微不同,四品武官官服。

    “黄守备。”贾珩面色澹漠,声音清冷,从方才的守城小校口中已得知了长安守备的名字,黄泰,三十六岁。

    “长安节度使是云光,那就对上了,这位黄泰显然就是被凤姐收了三千两银子,坑得没了儿子的长安守备了。”贾珩心思电转,思忖着,面色不露分毫。

    “不知这位指挥佥事大人,如何称呼?”黄泰拿捏不住这位少年权贵的心思,拱了拱手,问道。

    至于为何是少年权贵,少年骤登高位,除却公侯子弟,几不作他想。

    贾珩澹澹道:“贾珩。”

    黄泰心头一沉,贾家?

    面上挤出笑容,道:“原来是宁荣二公之后,怪不得,卑职远远见着,就觉得英武过人。”

    贾珩打量了一眼黄泰,声音温和几分,说道:“黄守备,本官奉圣命随军清剿翠华山贼寇,你为长安县守备,等下还有许多细情要请教于你。”

    黄泰闻言,连道不敢。

    而后,蔡权又和黄泰叙了话,问道:“云节度可在府衙。”

    云光为长安节度使,正四品武将,自然不会出城迎接京营的一个副千户,至于长安知县,因秋粮征收在即,去乡亭督事去了。

    “节度老爷现在府衙,蔡千户稍后可随我来。”黄泰面带微笑说着,转而又看向贾珩,说道:“贾大人,先让兄弟们到兵营歇歇脚,稍后卑职着人准备一些酒肉劳军。”

    长安县接待了好几次禁军下来剿匪,显然已经轻车熟路,就连空置的营房都是现成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劳黄守备了。”

    见贾珩话说的客气,黄泰面上笑容不由愈盛,伸手相邀着几人进入县城。

    七八百人的军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嘶马鸣,列队穿过熙熙攘攘的长安县街道。

    引得路边百姓的围拢,贾珩耳力敏锐,听到一些议论传来,“这京里又派军来剿匪了,又要给这帮大爷们送鱼送肉。”

    这时一个挎着菜篮子、荆钗布裙的大婶,摇头说道。

    “匪越剿越多,官军那一次不是屁滚尿流。”行至一个打铁铺,满头大汗,肌肉遒劲的铁匠,论起铁锤

    “剿匪无术,扰民有方。”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坐在竹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读着,头也不抬,苍声说道。

    一路行过,嘈杂喧闹之声中,类似言语不绝于耳。

    贾珩脸色顿了下,看向一旁的蔡权,见其面色也有几分讪讪,分明也听到了指指点点之言。

    再抬头去看领路的黄泰,面色坦然。

    “官军屡次三番进剿,惊扰地方,却劳而无功,这本身对中枢威信都是巨大的危害。”

    贾珩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随着黄泰进入营盘,蔡权安顿了麾下将校,然后拿着兵部勘合,对贾珩说道:“珩兄弟,我去见见节度。”

    “我们一起去。”贾珩面色顿了下,瞥了一眼黄泰,沉声说道。

    蔡权官职低于云光,说不得会受其刁难,他跟着过去,云光不至太无理。

    顺便也摸摸云光的情况。

    官军屡次三番进剿不至,如果算上他这一回,其实已是第三回了。

    云光为长安节度,也是剿捕过的,一伙五六百人的贼寇,如果官军不察地理,进剿无功还能理解,可云光作为地头蛇,真的对翠华山贼寇在长安县的活动一无所知吗?

    其中必有蹊跷!

    长安节度府衙——

    这是一座集官衙与宅院于一体的官厅,前后数重进,前官厅,后院落。

    在地方上常按此建造官衙,便于官员办公。

    而长安节度使作为四品武官,更是将衙门修建得富丽堂皇,凋梁画栋,门前红柱矗立着身披甲胃,手持雁翎刀的军兵境界,金漆钉大门在秋日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炫目光辉。

    按汉制,其实对府邸的规格都有限制,如大门上的铜钉多少,都有规制。

    但国朝百年以降,法令松弛,京城不论,在地方上,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逾制。

    官厅之中,云光同样正在用午饭,身旁几个姨太太陪着用饭,

    云光年岁五十出头,头发灰白,面容瘦削,高颧薄唇,左边脸颊有着一道浅浅刀疤,自眉角延伸至鼻,为其平添几分凶恶。

    当年其也在京营为将,在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贾代化手下听差。

    故而于外自称贾家门生。

    “老爷,那贾珩这两天就该到长安县了吧。”一旁的四姨太太茹娘,笑着说道。

    “估计就在今天了,这人害得东府里的贾兄入了京兆府,搅扰得老爷我这几天没这么合眼。”云光皱了皱眉,说道。

    赖升联络翠华山的贼寇,他虽然没有直接插手,但也暗示手下一个心腹人牵线搭桥,本意是想卖贾珍一个好,哪曾想……

    “老爷不是说他成了贾族族长了吗?等他过来,老爷见不见?”茹娘笑着问道。

    “不见!就说我病了,让你兄长迎接着就是了,一应军需、辎重不要短了他,也省得旁人说我云某人不念恩主旧情。”云光轻笑了一下,只是因为脸有刀疤,这笑容多少有些狰狞。

    心头冷笑,若是折在这里,什么族长也不是!

    他必定将事情办得表面上不露一点儿破绽。

    就在这时,门外仆人忽然匆匆跑到花厅廊檐之下,说道:“老爷,老爷,京里的锦衣卫来了。”

    “什么?”云光闻言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人在哪里?”

    锦衣卫来做什么?难道是?

    不可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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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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