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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心全文阅读

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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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巷口的馄饨摊

    夏天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搬一把藤椅坐在风口里。这边的人在打电话,对过一家的仆欧一面熨衣裳,一面便将电话上的对白译成了德文说给他的小主人听。楼底下有个俄国人在那里响亮地教日文。二楼的那位女太太和贝多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拶十八敲,咬牙切齿打了他一上午;钢琴上倚着一辆脚踏车。不知道哪一家在煨牛肉汤,又有哪一家泡了焦三仙。

    这是张爱玲描写上海公寓生活的写真。

    这样的公寓,我们赵太太是不屑一顾的。

    “我的公寓才是顶顶好的,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品味,品味很重要啊。”赵太太总是对房客这么说。她是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儿子过活,公寓楼据说是娘家继承的财产,靠吃租金再做点小投资,母子二人生活的也十分舒适。

    这天一楼的楼梯口旁边摆着一堂麻将。

    赵柯拎着西装从楼上走下来,赵太太正抓颗好牌,笑盈盈地一推“和了……”

    “小赵先生到底是留洋的贵人,你一来姐姐就和了。”大华歌舞厅的老板冯伟华笑嘻嘻地恭维。

    赵柯笑道:“是的呀,算命的早说我回国会走运的。”

    众人大笑。

    一楼的房客捏着牌,用帕子掩着嘴笑道:“你们喝过洋墨水的也信这些呀。”

    “哈哈,这不才回国,还在找工作,总想知道运道如何嘛。”

    赵柯站在他母亲身后,按着他母亲的肩膀,俯身在赵太太耳边低语着什么。

    赵太太得意地捏着丝绸帕子扇着风,嘴里问:“这会子怎么想要出去,晚饭不在家里吃了?”“过去的同学聚会,总不好驳人家面子,再说我还指望他们拉我一把的。”

    “小赵先生是高材生,哪有大学生帮留洋生的道理。”二楼太太笑道。

    赵太太听到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她清楚儿子的德性,当初筹笔钱送出去留洋只是为了避祸,以他的性子在国外还指不定怎么胡闹呢。想到这里有点心烦意乱,扬着帕子叫儿子快点走。

    待赵柯出门去了,冯伟华笑眯眯地摇着小檀香扇子道:“姐姐真有福气,有这么个好儿子,一表人才又有学问,将来是要享清福的。”

    赵太太斜着眼睛瞄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膀处画个圈:“你若喜欢,送给你好不好呀。”

    “不敢,不敢,我到底是做长辈的。”冯伟华诚惶诚恐,那两个牌搭子也抿着嘴乐。

    夜幕降临,巷子口的馄饨摊已经支了起来。

    黄红的炉火舔着大铁锅底,大锅上热气腾腾,映着坐在矮凳上吃馄饨的人也跟着影影绰绰,像是皮影戏。

    空气中荡漾着香油和小香葱的味道,小虾米搭配着紫菜在汤里晃悠着。鸡肉香菇馅的小馄饨,在沸水中滚两下烫得脆爽的小青菜,最难得的是这汤里用的是新炼的猪油。

    就像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一般,小馄饨要想好吃必须用猪油点。

    切好的肥肉片倒进锅里,吱吱叫着,香气蒸腾开去,透明的油滤去油渣倒进容器,冷却后就洁白无瑕。

    馄饨可以是素馅的、也可以是荤的,但最后捞出浇上汤头的时候,必须用猪油来点,凝固的猪油瞬间在热汤中化开,馄饨本来在沸水中煮得近乎透明,此刻像是素面的美人上了妆,让人眼前一亮,惊艳无比。

    这样好吃的小馄饨,苏三宁可吃完靠着墙站上一小时也要吃上一碗。

    一共八个馄饨,粗瓷大碗装着,上面飘荡着翠绿的香菜和小蒜苗,香油渐渐扩撒开去,晃荡到碗边,漾起淡淡的光晕。

    热乎乎地吃下去,喝完最后一口汤,苏三惬意地闭上眼睛:真舒服呀。

    温暖从喉咙一点点滑下去,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打开,呼喊着熨贴,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口美味,就是老饕最大的幸福。

    她站起身,将钱递给一边盛馄饨的姑娘。

    这姑娘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干净清爽,用夹子接过钱,又用夹子将零钱找给苏三。

    就在她低头找钱时,苏三吸了吸鼻子,笑道:“你用什么香水啊,味道很特别。”

    卖馄饨的姑娘抿嘴笑道:“我们这种做小吃的,哪里敢用香水,就怕有异味进去。再说我这样小本生意的,哪里买得起香水来。”

    是这样啊,苏三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很对。走到胡同口时,苏三又回头看过去,姑娘低着头认真地包着馄饨,许是察觉到苏三的目光,抬起头冲她微笑一下。

    身后的路灯是有些不真实的昏黄,衬着对面摊子上升的水气云山雾罩的,苏三猛地摇摇头,这太像一场幻觉。依稀有独特的气味传来,她确定不是馄饨的香气,是那姑娘的气味。

    一点点说不出的香,还有一点血腥味,这不是人类的气息。

    她在这摆摊,是要做什么呢?

    苏三走到公寓门前,正好和赵柯走个对面。

    “你好啊,妹妹。”赵柯知道是楼里的住户,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苏三客气地点点头,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赵柯却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钱包落下了。”

    苏三见这人跟着进来,几步就走到牌桌前。

    赵太太探头问:“苏三啊,这月的电费该交了哦。”

    “好的,多少钱。”

    苏三给了钱接过电费收据噔噔噔跑上楼。

    “妈,她真叫苏三啊。”

    赵太太见赵柯竟然转了回来,没好气地应道:“是呀是呀,就是叫苏三。你不是要出门还不走?”

    赵柯嘴里应着刚要走,赵太太招手叫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收起你的鬼心思你别招惹人家,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真出了什么事,我可怕作孽。”

    赵柯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琢磨,什么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谁知道是不是呢?这种没根没底的女孩子,倒是可以玩玩的。赵太太收好钱,回头看到儿子脸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大声说道:“不要想着动什么歪心思,你要是再像过去那样,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赵柯嬉皮笑脸:“妈,你就我这一个儿子,你不认我认谁啊?”

    “哼,家里的房子你一间都分不到,等我老了就把财产都捐出去,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赵柯急忙揽住她的肩头:“妈,我不过是问问嘛,没想怎么样,我真的早都不那样了,我是您儿子,您还不信我?”

    赵太太气恼着擦着眼角的泪:“我倒是想信你,可你前几年,真是……”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放心吧妈,我再也不那样了。”赵柯说的极为诚恳,只是那眼中却有一些阴冷,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

    赵柯终于出门了,冯伟华拍着胸脯道:“哎呀姐姐,这出三娘教子好吓人的呀。”

    赵太太面色阴晴不定,手里捏着牌,啪地一声打出去,嘴里说着:“养孩子是最麻烦的,惯子如杀子,我可不能叫他长歪了。”

    “是呀是呀,赵太太应该改名叫孟太太。”

    二楼太太凑趣道。

    “为什么呀?”

    “孟母三迁嘛。”

    苏三打开门,听着楼下牌桌上笑成一团,摇摇头,心里叹息:真是同人不同命,人家生活的这般逍遥自在的。

    苏三的房间很小,只一张床一个很小的书桌,床和桌子间连把椅子都摆不下,她只能坐在床上写字,今天发了薪水,正好遇到常去的一家小店甩货,便挑了两条适合的裙子,百搭的款式,可以穿很久,外搭常换就好了。

    她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其实在这个世界也已经没什么亲人,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生活上必须精打细算。可惜房间太小,一面穿衣镜也没有,苏三拎起裙子在身上摆弄半天,唇齿间还有馄饨汤的香味,望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她想这样具有烟火气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苏三现在申江晚报负责一栏杂七杂八的八卦栏目,其实就是突发新闻事件和家长里短各种八卦爆料。晚上有时间就自己整理一下今天接到的热线电话爆料,从中筛选一些具有爆点的新闻,准备明天去采访一下做个报道。

    热线一直是接线生小吴负责的,苏三一张张翻着小吴做的记录,看着他潦草的笔迹忍不住叹口气。

    “居住在梧桐巷的林女士说梧桐巷下水道很臭,严重影响生活,怀疑是小商贩将垃圾倒进里面。”

    “一个叫刘阿婆的说孙女失踪,孙女今年14岁,在街上卖花为生,失踪有两天了。”

    苏三一条条看完,忍不住叹口气:孙女失踪不是该去警察局报案吗?找我们报社有什么用啊。不过也许是刘阿婆病急乱投医,明天有时间可以按照地址去找下刘阿婆,带她去报案。

    苏三工作两年多了,见识过各种人。有很多老年的阿公阿婆一生谨小慎微,最怕去衙门,大概这个刘阿婆也是觉得报社更加亲切一些,虽然他们这些老年人未必识字,可生活的地方总有识字的人,各种八卦小道消息可能就在择菜聊天中传播了。因此苏三在这条消息后面画个记号,准备明天一定要去见这个阿婆。

    这时有人敲门,苏三打开门,原来是四楼的田玲玲。

    “苏苏,吃晚饭了吗?我买了小馄饨。”

    ”谢谢啦,我刚吃过了,是巷子口的小馄饨吗?我就是在那吃的。”

    “巷口?”田玲玲愣了一下:“有吗?我怎么没看到?难道是收摊了?”

    “那可能吧。”

    “看到赵太太的儿子没有?”

    田玲玲走时候忽然问。

    “嗯,刚进来时走个对面,过去都没见过呢。”

    “那个人眼神好讨厌,看人像是要叮下一块肉来。”田玲玲嘴一撇:“赵太太很好的人,怎么儿子这样?”

    苏三只能呵呵傻笑,她不想掺合这些是非。田玲玲见得不到呼应,只能扭身离去。

第二章 别有幽愁暧昧生

    糖炒栗子咯!楼下传来卖糖炒栗子的声音。

    糖炒栗子啊!用旧报纸包裹着,香甜的热气透过洇的软软的报纸,一直钻到心里,再喝上一杯茶,真是太惬意了!田玲玲觉得还有点饿,想到糖炒栗子的香味,她披了件外套,下楼去买糖炒栗子。

    走到三楼,一个男子倚在楼梯口抽烟,看到她下楼,放下手中的香烟,直直地盯着她看。

    田玲玲心里烦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不防脚下一时不查,脚下高跟鞋一歪,哎呦一声眼瞅着就要滚下楼梯去。赵柯扔掉烟卷,一步上前扶住田玲玲的纤腰。危机时刻,田玲玲也顾不得,双手牢牢地搂住赵柯的脖子,两个人贴的非常近,呼吸可闻。

    田玲玲一时呆住,好一会才有点恼怒地低声说:“放开我。”

    赵柯松开她的腰,却没有放手,而是轻轻地扶着田玲玲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都怪我妈,为了省电费,这楼道灯也不好用,不小心很容易崴脚的。你要不要紧?”

    田玲玲听到这声关切问候,方才的恼怒也散去了,点点头说:“脚疼的很,讨厌,人家本来只是想买个糖炒栗子,哪晓得会这样,哎呦。”

    这一声娇嗔,赵柯听来如同天籁,肩膀就酸了一大半。急忙说:“糖炒栗子啊,我去买来,你且等等。“他动作极快,说话间就大步跑了下去。

    赵太太听着门外响动,开门探头问道:“小柯啊,你闹什么呢?”

    田玲玲抱怨道:“赵太太,您看,早上就说这楼道暗的要命,现在我崴到脚了,你要不要赔医药费啊。”

    赵太太满头发卷,已经换上肥大的睡衣,披着一个羊毛大披肩出来道:“哎呦,你自己不好好走路还怪上我了,小姑娘,算盘打的真够精的。”

    田玲玲其实不过是抱怨几句并不是真的要她拿钱出来,听赵太太这么说话,火气也来了,扶着楼梯站直了,嘴里喊道:“赵太太你好不讲理,你这灯光亮一点,我怎么会崴脚。”

    “看看,看看。”

    赵太太一眼看到听到声音跑下来的苏三,指着田玲玲的脚下说:“看看你这鞋跟哦,踩高跷也不过如此,不崴脚才怪,我说楼梯怎么坏的这么快的,都是你这鞋跟踩的,这样的鞋跟,就是钢板也会踩穿的哇。”

    田玲玲气的要哭出来:“赵太太,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苏三见两人都真的动了气,急忙上前扶着田玲玲说:“怎样,还疼吗,我这有红花油,我给你看看。”

    田玲玲搂住苏三胳膊叫道“好,苏三,就你一个好人。”

    赵太太冷笑:“就许你门槛精不许别人辩解几分?”

    咚咚咚,赵柯兴匆匆地跑上来,手里举着报纸包着的栗子,嘴里嚷着:“栗子买来了,热乎乎的吃着正好。”

    赵太太一看儿子乐呵呵的样子,心里更是来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栗子道:“真真贱皮子,好好的给她买什么糖炒栗子,怎么不见你这样孝敬你老娘。”

    田玲玲也恼了,忍着疼就走:“破栗子,谁稀罕,苏三,我们上楼。”

    赵柯站在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说话,眼瞅着田玲玲扭着小蛮腰由苏三扶着上了四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关上门,赵太太一把将糖炒栗子摔到地上,栗子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得哪里都是,甜香混着焦糊的味散了开来。

    “妈,你多心了,我能有什么主意。”

    赵太太刚才吵架是强撑着自己,这会整个人都瘫了下来,双腿发软扶着墙走到沙发坐下来,指着儿子哭道:“你怎么还是这样,我以为送你出去几年能好些,我真是怕,怕一转眼你又对人家小姑娘下手,真是伤天害理,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赵柯被母亲的眼泪哭的心烦意乱,冲着地上的糖炒栗子狠狠踩了一脚:“我说早都改好了你还不信,到底要我怎样?我只是帮那位小姐买个栗子罢了,是我吓得她崴了脚,怎么,这年头连做好事都要被审来审去。早知这样,你当初为何不把我送到警察局?也捞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赵太太听到这句,忽的一下站起,走到门口拉开门,探头看看周围,这才关上门,背靠着门长出一口气:“要死啊你,这些话也能讲?万一被人听到就要出事的啊。”

    赵柯冷笑:“我何曾想说这些,都是你逼我的。”

    “好了好了,此事再不要提,这楼里的两个小姑娘都乖巧的很,你不要动什么心思。”

    “谁稀罕了。”赵柯转身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

    第二天,田玲玲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田玲玲拉开门,看到赵柯,嘴一撇问道:“又来做什么?莫非你妈受了委屈,找我来吵架?”

    赵柯急忙摆手:“田小姐,不是的,是我妈做的不对,我向你道歉。”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原来里面是个小盒子。

    “这是我从美国带来的香水,算是向田小姐赔罪了。”

    田玲玲看着那香水,轻轻嗔怪道:“你这样知情知趣的,到叫我不好说什么了。我要是原谅你呢,好像我贪你这香水一般。”

    “哪有哪有,是田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们小市民计较才是。”

    田玲玲噗嗤一笑:“你这样的洋学生是小市民,我这样的成什么了?好坏的。”

    赵柯此时格外有风度,微笑着问:“田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田玲玲眼波流转,看着眼前貌似真诚的男子,低头一笑:“一大早,就要进人家单身小姐的闺房,要我说你什么好呢?”

    苏三一身蓝布旗袍,搭上一件薄毛衣拎着文件包,走到田玲玲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下,是房东太太儿子的声音。

    这俩人昨天就有点不对劲,今天这么快就能在一个房间笑语盈盈了?

    苏三忍不住摇摇头,佩服田玲玲的魅力。

    四楼的田玲玲是康克令小姐,人也长得明眸皓齿,打扮的又时髦,小小有点名气的还上过画报封面。苏三想到她昨晚还说赵太太的儿子看人的眼光不舒服,想不到这么快两个人竟然能在一个房间谈话,人和人的缘分还真是说不准呢。

第三章 苏三的新任务

    早上苏三刚进办公室,就见李主任走过来喊她道:“小苏,昨天那条消防员消息的做得不错嘛。”

    “这是凑巧赶上了,也是主任平时教导的好。”

    苏三谦虚地回答,同时也不忘拍主任马屁。

    原来前日下午有个公寓失火,苏三正好在那附近,看到消防员奋勇救火疏散人群,回来迅速写了一篇关于消防员的报道,表彰他们的英雄无畏,正巧新任市长是很重视这些民生问题的,对本市的治安颇为关注看到报道非常高兴,一大早市长秘书就打电话过来表扬一番。李主任被社长表扬一番,瞬间神清气爽,恨不能将苏三打上蝴蝶结送到市长办公室三拜九叩感谢恩典。

    “所以我们要趁热打铁,我和你讲,新来的市长是非常喜欢关注这些问题的,听说在就职典礼上就提到过要加强治安管理保护市民,咱们报社想做几期关于警察局的新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一个人?”

    苏三知道这样的大的连续报道,要跟着去采访,写稿子还得跑回报社送稿子排版,一个人是根本跑不过来的。

    “那把小吴派给你好了。”

    小吴是负责热线电话的接线员,刚大学毕业不久还是实习生,听说是李主任的亲戚,看来这李主任还真是肥水不留外人田呢。

    苏三看着李主任笑容可掬,暗自思忖着这是个好机会!毕竟是省城,苏三这样没有根底只有一个还算不错学历的女孩子要想站住脚非常难,她渴望抓住每一个机会。于是她抬头甜甜一笑“多谢主任给我机会。”

    “不过这件事,你要记得,在警局什么事都要听人家那边差遣,不要自作主张哦,你去找一位罗探长,这可是市长那边直接吩咐下来的。”

    苏三微微一愣:“合作不是双方的吗?怎么咱们全无话语权?”

    “呵呵,那都是表面文章,新任市长大人打算好好扬扬警局的威风,咱们跟着敲敲边鼓就是。”

    李主任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贴着她耳朵说:“那罗探长据说可是很有后台的,听他的话便是了。”趁人不注意,李主任轻轻捏了她的手臂一下,嘴里说着:“这两年我是一直看好你的,呵呵,可要给我争气哦。”

    苏三强忍着按捺下内心翻腾着的情绪,连连点头,待李主任走远了,才用力地擦了几下自己的手臂,真是比苍蝇爬过还要恶心。

    当天下午,苏三和小吴一起来到警察局。

    刚到门口,就看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礼帽的男子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

    就听那几个青年嘀咕着:“好好的为什么派记者过来啊,那些记者最讨厌,每天为了挖点小道消息什么都敢写,苍蝇一般。”

    “一群脑子进水的家伙,就是来了也不用理会。”风衣男子冷冷说道。

    苏三听到这话站住脚,小吴则尴尬地拉她胳膊一下。

    就见那男子目不斜视的从苏三身边走过,他旁边一个鸭舌帽青年问:“两位找谁?”

    “我们是申江晚报的,是来警局采访。”苏三问:“请问哪位是罗探长……”

    “哦,头,找你的。”

    那青年笑嘻嘻地喊道。

    风衣男子站住脚:“你们是报社的?”

    “是的,我就是那个脑子进水的记者,我叫苏三,这位是小吴是李主任……”苏三伸出手去,心里却想,原来主任说的罗探长罗隐竟然这般年轻,看着还不到30岁的样子。

    “上车吧,有情况。”

    不等苏三说完,风衣男子就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鸭舌帽青年怕苏三太尴尬,主动上前握了一下她的手说:“我叫苗一,很高兴认识这么年轻漂亮的记者小姐。啊,记者小姐单名一个三,我单名一个一,我们好有缘啊。”

    说着对旁边几位青年警员挤挤眼睛,大家纷纷说着:“是啊,是啊,我们警局就缺少美丽风景,这下干活都有力气了。”还有人嘲笑道:“你个笨蛋,人家写东西的人都喜欢用古怪的名字,和你才是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警员们还是表现出适当的欢迎,既然对方主动表示出友好,苏三自然笑脸相对。

    这边寒暄着,那罗警长已经打开车门上了车,见众人还未跟上,不耐烦地问:“有完没完?”

    “有完,有完。”苗一笑嘻嘻地跟上,看到罗隐面色不虞,急忙将苏三推到前方说:“我们探长的车可是豪车,奥斯丁呢,苏记者上车吧。”

    自己则跑向后面的另一辆车子。

    苏三只能跟小吴上了车子,却听那罗探长说道“坐到前面来,我不是你们的司机。”

    苏三脸一红,看向小吴。这个小吴是李主任妻子的表弟,也是个少爷脾气,脸转向窗外不看她。苏三只能下了车,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罗隐目不斜视发动了车子,一时间只有车子开动的声音,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格外尴尬。

    沉闷了很久,苏三干咳一声,想打破沉闷,便柔声问道:“罗探长,不知我们要去哪里。”

    “现场。”

    “什么案子呢?”

    “不知道。”

    这人怎么这样,冷冰冰的。

    苏三被噎住,只能故作无所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坐在后面的小吴却不干了,大声问:“我们是来工作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是实话,没到现场谁知道出现了什么事情,倒是你。”他停顿一下:“你们来之前就没人告诉你们要怎么做吗?在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记住了?”

    小吴不满地哼了一声。苏三不想小吴下不来台,便在一边说:“小吴是来协助我工作的,一些具体事项主任交代给我了,并没有同小吴说。罗探长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交涉就好,不用为难他。”

    “莫名其妙。你们文化人都是喜欢说话云山雾罩且自尊心奇怪的吗?”

    罗隐冷笑一下,一个急刹车,苏三和小吴都没提防齐齐向前倾去。小吴还好,前面有座位拦着,苏三的头直接撞到车窗上,她捂着额头怒视罗隐,后者则报以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前方有行人。”

    苏三自小就懂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决定对此人敬而远之就是,只是一份工作,犯不上和他有直接冲突。

    因此只揉着额头不再说话。

第四章 失踪的女孩

    车子在一处街区停下来,罗隐拉开门就下了车,压根都没问苏三,更没有绅士的帮她开门。

    苏三暗自念叨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小吴问:“开始拍照吗?”

    “跟拍吧,多拍点日常镜头。”

    “让你们跟着是看市长面子,现场是不能乱拍的。”

    罗隐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苏三,目光炯炯。

    苏三不甘示弱,直盯着他反问:“难道记者没有采访权知情权吗?”

    “女人,一切权利是都要被限制的。现场情况不明,你们拍了不该拍的东西只会帮助凶手逍遥法外。”

    他回答的不容置疑。

    苏三现在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只能语气缓和一下问:“那你总得告诉我们跟着来是为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做一个合理的判断,什么可以拍什么不能拍。”

    “垃圾箱内发现了尸体。”罗隐的嘴角忽然绽开一丝冷酷的笑:“可怕程度一定会超越你的想象。什么都不能拍。”

    尸体?

    苏三还想再问,维持保护现场的巡警已经走了过来。

    “探长,在这里。”他指着脚下的一个油渍麻花的旧报纸包。

    苏三一想到刚才罗隐说的尸体,心里咯噔一下。

    “您看。”巡警打开报纸包。

    “早上,一个捡破烂的在这拾捡垃圾,翻到这个,再一翻……”那巡警指着纸包,强忍胃部不适,继续说:“结果翻到尸体。”

    “那老人呢?”

    罗隐蹲下身子,戴上手套翻看那纸包中的东西。

    “吓得腿发软,在那边歇着呢。”那警察指着不远处的梧桐树。

    苏三看过去,一个白发老人靠着树坐下,旁边是一个巡警和他再说着什么,苏三对他们点点头,刚要往那边走,就听着罗隐问:“你做什么?”

    “我想去问问看。”

    “等会问吧,我还没问呢,轮得到你吗?”

    罗隐指着这纸包问“不看看这个吗?过这村可没这店了。”苏三想着也是,这种案发现场不是谁都能见识的,便也跟着俯身去看。

    腐尸的气味令人作呕,苏三急忙捂住口鼻,瞪着罗隐。

    而后者根本没看到她郁闷的表情,戴着手套在垃圾袋里翻来翻去,嘴里嘟囔着:“奇了怪了。”

    这可是尸体啊!苏三睁大眼睛看着,胃部一阵翻滚。

    “芥末,还有醋!”罗隐兴奋地将东西递到苏三面前:“你闻闻看是不是!”

    苏三本来是拒绝的,可是她闻到了浓烈的芥末味,醋味,还有一点冰糖的味道,她说:”还加了点冰糖,这是打算吃吗?”

    “对,应该是这样。”

    罗隐看着苏三竟然面不改色,也对这“脑子进水的记者”稍微有点好感。

    他示意手下将这袋子收起来给法医送去,自己则站在墙边的垃圾箱旁,小心地翻找着。

    苏三站在一边问:“罗探长,这是找什么呢?”

    “尸体指甲上还有指甲油,看来是个女人。”

    “这不是指甲油,是凤仙花染的。这样看死者应该不是什么摩登小姐,现在时髦小姐们是不会用这土里土气的东西的。”苏三说到这,忽然想到昨天看到的热线记录,有个失踪的小姑娘!

    罗隐头也不回,继续翻找。

    “剩下的……东西不在这里,这周围也没有。”

    苏三环视下周围。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周围再没有死亡的气息,凶手应该是将头颅扔到别处了。”

    苏三想了想继续说:“那么变态的人难说。”

    罗隐翻找垃圾的手顿了一下,旁边的警员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看向苏三:这位小姐,未免太彪悍了一点。

    苏三毫不在意,看罗隐根本没拿自己的事当回事,也不多解释,拿起相机对着周围环境拍了起来。

    罗隐翻了一会什么都没找到,转过身看到他们正在拍什么,两步冲过去怒气冲冲地问:“不是不叫你拍吗?”

    “罗探长,我们没有拍那些肉块,只是拍下周围的环境。”苏三一笑:“您能别那么紧张吗?”

    罗隐带着人又将周围搜寻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苏三看着这一切,一声不吭只专注地看着那个垃圾箱,微微皱着眉头。

    “苏小姐,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吴低声问。

    “我能闻到。”她伸手指着远处的纸包:“那里面的各种气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味,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小吴听的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他急忙抚一下自己的胳膊说:“你可真能吓唬人,那你说这被害者是什么味啊?”

    “甜美,每个细胞都是甜美的青春的,我想她应该是个不超过20岁的女孩子,身材很好,匀称健美。”

    “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到的?”

    “那尸体告诉我的。”

    小吴想到那垃圾袋里的的尸体,跑到一边一阵干呕,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转过身拍着胸口说:“服了你了,还没事人似的,一想到那气味,我估计半年都可以不吃肉了。”

    苏三则冷眼看着这周围环境,深深吸口气,又呼出来,嘴里嘟囔着:“真的不在这里啊,气味都不对。”

    警察的搜查半径一直扩展到周边五公里,一个个垃圾箱翻找,始终没找到剩下的部分内脏和死者头颅。

    此时已经是下午,很多人看到警员们四处搜寻,有人好奇地问:“出事了吗?”

    罗隐绷着脸,挥手呵斥“警察办案,一边去。”

    有几个小白相人一起嘘道:“哎呦,好牛啊,警官先生你们好威风呀。”

    “现在已经是妨碍公务,你们这样是不是心虚故意捣乱?抓你们回去关几天如何?”

    “嗨,秦大麻子。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在这找不自在了,走,赶紧走。”老巡警对这地三教九流都门清,上前呵斥几句,几个白相人散开了。老巡警点头哈腰道:“探长,您千万别和这班臭小子一般见识。这帮家伙就是一伙混混,每天做点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人骂句触常(畜生),这杀人抛尸的事是万万做不出的。”

    罗隐哼了一声:“哼,下不为例,再遇到他们一定抓回去关起来。”

    苏三摇摇头,这个人何止粗鲁,还很蛮横,警察不该是保护市民的吗?那几个人虽说是混生活的白相人,可不过问一句,犯得上这般?

    “探长,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陆续过来报告。罗隐皱着眉头,下令收队。

    苏三和小吴跟在后面。小吴低声说:“这探长脾气大的很。”

    苏三点点头,对这个罗隐真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第五章 油炸排骨的多种可能

    回到警局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苏三发现这一下午似乎什么都没做成,跟着出了现场却没拍到什么有价值的现场照片,那些尸块被勒令不能拍,关于案情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罗探长真是不好说话。

    刚跟着进了警察局大厅,就听一个内勤问:“哪位是申江晚报的记者?报社的电话。”

    “谢谢您啊。”苏三急忙接过电话“李主任,是,我下午跟着去现场了。”

    “怎样?出大案了?那咱们可得抢独家报道,哈哈,好事,大好事。”

    “可是那位罗探长说不能随便报道,照片都不许拍呢。”苏三压根不顾及罗隐在场,直截了当。

    “还有这事?是得找他们说说,虽说是要以他们为主,可咱们晚报也得吃饭嘛,这怎么行,你等着。”

    苏三放下电话,罗隐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苏三也不示弱,跟着重重地哼了一声。罗隐摇晃着说:“吃点什么呢?”

    说着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又过了一会,电话又打了过来。

    “那个,小苏啊,人家警察局做的对,人家也是有纪律的嘛。”

    “可是主任,那我们的号外要怎么写啊?”

    “可以用今天的案子做线索,写一个系列。照片什么就不要上了,嗯,敲敲边鼓总可以的吧?呵呵,什么事你就听罗探长的的话。”

    “可是主任……”苏三实在搞不懂他什么意思,一边要自己写点什么,一边又要自己听罗探长的,左右都是他的道理,哪有这样的。

    “没有什么可是,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啊,警局那边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和人家对着来,但是咱们的号外也得写嘛。我可是在社长面前大力推荐你的,别叫我难做啊。”

    苏三不知李主任态度何以前倨后恭,只是她知道此人最是能媚上欺下,忽然变成这样一定是和警察方面沟通反被镇压,看来罗探长这边还是真够强硬,想到这里,苏三决定要调整策略,讨厌上司都惹不起人家,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就好。

    “你们主任怎么说?”罗隐忽然从办公室探头出来问,

    苏三深呼吸保持平静:“一切都听罗探长安排。”

    “哼,算他识相”

    对方又是鼻子里冷哼一声。苏三很想问问他:您是鼻炎呢还是感冒,总是这样冷哼,鼻子不难受吗?

    但她不能这么做,只是一份工作犯不上和人硬碰硬。罗隐走出来打个响指:”弟兄们,去饭厅,记者小姐,尝尝我们警察局的饭菜吧。“

    跟着队员们刚走到饭厅门口就闻到肉的香气。原来本城警局的福利还不错,警员们可以在这里吃两餐,给家里省了不少饭伙钱。

    小吴当即面色惨白,停住脚步。

    “怎么了?”

    一个警察笑得贱兮兮,拦住小吴。

    “我……我不饿。”

    小吴转身就要跑。

    “哎,这位记者朋友跟着我们一下午,怎么能不饿嘛,到我们这里饭都不吃,我们好怕怕啊。”

    那个小警察笑嘻嘻地一把抓住小吴的胳膊。

    “是呀是呀,我们真的很怕记者手中刀笔,必须请你们吃好的。”

    另一个警察在一边跟着起哄。

    “真的不饿,不饿,我只是个接线生,稿子号外什么和我无关啊。”

    小吴挣扎开,落荒而逃。

    两个警察将目光投向苏三,满眼都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苏三才不要叫他们看扁,挺挺腰板站直一脸大义凛然:“我是当然想要尝尝贵地的好饭。”

    这时已经走进饭厅的罗隐回头忽然诡异地一笑“你可想好了。”

    我才不怕呢。

    苏三壮着胆子,大步走进餐厅。

    已经有人打了一份饭了,嘴里喊着:“红烧排骨,凉拌鸡丝,硬菜啊。”

    “哈哈,这排骨还是炸过红烧的呢。”

    一个小警察笑嘻嘻地喊:“老大,你看着和咱们今天那个有点像哦。”

    罗隐探头看看,点点头:“嗯,还很香。”

    肉香味,这里到处都弥漫着肉香味!

    此时,苏三宁可希望今天吃素。

    想着油纸包里的尸块,苏三是强忍着恶心,但现在,这肉香味实在太叫人浮想联翩了。

    “啊,苏小姐来了。”

    苗一已经打好了饭,看到他们过来,指着苏三和大师傅打招呼。又看向苏三身后问:“不是还有位记者先生吗?”

    苏三解释道:“他有点事,不在这里吃了。”

    身后的警员嘻嘻笑起来,对于这样的恶意,苏三不听也不看。

    轮到苏三,她对大师傅微笑道:“素菜,谢谢。”

    大师傅以为现在的时髦小姐都是想要身材窈窕的,便给她盛了菜心和豆芽。苏三托着餐盘坐定,警员苗一和她坐在一桌,看着她只吃素菜,关心地问:“记者小姐,不要刻意减肥了,今天忙一下午,吃点好的嘛。”

    没等苏三回话,忽然一盘排骨被倒进她的餐盘。

    苏三呀的叫了一声,抬头看过去,正对上罗隐一本正经的脸。

    苏三压抑着内心的咆哮:“罗探长,您这是……”

    “苏小姐,健康最重要了,那些时髦小姐的毛病不要学习,来多吃点肉。”

    罗隐的语气充满关切,苗一不住点头说:“对呀对呀,我们头儿对大家都非常关心。”

    “我——吃——素——的!”苏三回答的咬牙切齿。

    “啊?真的是吃素的?莫非你是信佛的?”罗隐一拍自己额头:“对不住,对不住,要不你把排骨挑出来都给我。”

    苏三只能将排骨挑出来,可是所有的素菜都沾上了排骨的味道,油炸过再红烧的排骨,在别人看来是香气诱人,而苏三却时刻担心自己会吐出来。

    罗隐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大口吃起来。

    苏三实在气愤,便指着那排骨说:“罗探长,其实我鼻子很灵的,能闻到很多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罗隐故意咬了一口排骨有滋有味地嚼着,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苏三盯着他,慢慢地说:“其实刚才那油炸的肉块,在炸之前应该还用淀粉和五香粉腌制过。”

    苗一正将排骨送到嘴里,闻言愣了一下,迟疑下问道:“苏小姐,你……你说的是这里的排骨还是那些……”

    罗隐依然还是满不在乎地吃着,嘴里嘟囔着:“行啊,你真这么神,贝贝可以退役了。”

    听到这话,一边的小警员有几个偷偷地笑。苗一笑嘻嘻地打着圆场,急忙说:“好了好了,吃饭!勿谈公事啊。”

    苏三猜到贝贝可能是一只警犬,她也不生气,继续说:“这个排骨在红烧之前也是炸过的。炸之前呢,自然也是腌制过,淀粉、五香粉、蛋清,罗警长知道蛋清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

    “看来罗探长不太擅长厨艺。”苏三指着他餐盘中的排骨说:“蛋清的作用是为了保持肉质具有鲜嫩口感,不知您是否发现,那些生肉片也切得非常薄。”

    罗隐忍不住点点头,苗一本来只是跟着罗隐凑趣逗逗苏三,此刻听苏三云轻风淡地说出来,极为惊讶,睁大眼睛盯着苏三。

    “肉片切得非常薄,很专业,但是肉块和一些排骨却在腌制过程中却漏下了蛋清,为什么不需要在乎口感呢?有点奇怪。”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肉只是烹调过了,但凶手只是享受烹调过程的快感,并不是为了吃。”

    “不错,正是如此。”

    苏三觉得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觉得这些生肉片切得很薄,刀工很好,就断定这个人一定很会做饭,对吧?

    “难道不是吗?”

    “刀工好的人不一定是因为厨艺好,可能有多种爱好。嗯,你是因腌制过的肉块没有加蛋清,由此断定他一定不是为了追求口感。”

    听到这里,苗一捂住嘴巴,站起来转身就跑。

    一个警员笑道“苗一,你还没吃完呢!”

    另外几个警员哈哈笑着,同时望向苏三的目光也饶有兴致。他们打死都想不到,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记者,竟然能彪悍的在饭桌上谈论这种事情,刚才还想吓唬吓唬她呢。

    “罗探长如何认为呢?”

    “剩下部分尸块没有找到,法医鉴定结果也没有出来,我不敢贸然断定什么。只是觉得你的想法有漏洞。”

    “哦?愿闻其详。”

    苏三觉得自己的判断已经非常周详,不知漏洞在哪里。

    “首先,一个刀功好的人……”

    “哦,你是想说刀功好的人未必是爱好厨艺,也可能是外科医生或者屠夫之类,对吧。”

    苏三嘴上这样问,但是心里却是有点不屑,这种想法正常人都会想到嘛,不足为奇。

    “你不必腹诽,可以直接说出你的不满。”罗隐又夹了一块排骨:“你认为没有加蛋清腌制就是不为了吃,那么可不可以这个人对蛋清过敏,不喜欢鸡蛋,或者说恰好冰箱没有鸡蛋呢?”

    苏三被他说的一愣:“但是,口味什么……”

    “还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作案,一个人切肉一个人负责油炸。”

    罗隐完美地将一块骨头吐到纸上,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蛋清腌制过的肉就是鲜嫩,苏小姐真没口福啊。”

    没等苏三回答,他自顾说道:“总之,一个案子有太多可能。”

    苏三点点头:“果然是神探。”

    心里却嗤笑:你是破案的专家,当然专业啊。

第六章 卤味

    警局内仅有几名中年大姐阿姨充作内勤,各个又是凶巴巴的,这群饿狼忽然见到个报社来的小美女,这眼睛就不够用了。几个警员本来从内心对这些记者非常抵触,总觉得他们一支笔可以随便写,所谓刀笔便是如此,每次那些八卦消息总是搞的他们灰头土脸。但是这会吃饭时听着苏三一番话,忽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苏三吃完饭刚要站起来,旁边的警员已经帮她将餐盘收走了,嘴里说着:“我也吃完了正好顺手。”他旁边的小那笑道:“得,把我的也顺手下,哎,你小子溜的快啊。”

    剩下几个人呵呵直笑,这时苗一从外面跑来道:“头儿,又出事了!”

    他走到罗隐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罗隐面色凝重:“伙计们,来活了,还特脏。”

    说着对苏三微微一笑:“苏小姐,这活太脏了,不适合你,你还是别去了。”

    苏三摇头:“我当然要全程跟着了,这个连续报道要写的真实好看,我得时刻记录你们的日常。”

    “你还挺敬业的。”罗隐似乎就等这句话,利落起身:“走吧,去现场。”

    苏三跟着警员们走出饭厅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可恶,竟然用激将法!

    苏三忍不住斜眼瞥了他一眼。罗隐的个子很高,要比苏三高一头左右。苏三不算矮,足有165,要是穿个带跟的鞋,挺直腰板能往170上走,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发现罗隐嘴角微微抖了一下,苏三心道他一定等着看我笑话呢,坚决不能叫他们看扁。

    警车呼啸而至到一个街区,苏三发现,这里离自己住的地方只隔两道街。

    下了车,早有本处的老巡警拎着警棍迎来上来,指着一个中年妇女道“这位是这里市公所的陈助理。”

    罗隐懒得和人寒暄直接问:“东西在哪?”

    陈助理一听这话,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老巡警领着大家一直走到市公所的一间办公室内,指着桌上的塑料袋说:“呶,就是这个了。唉,真是作孽啊。”

    罗隐戴上手套打开塑料袋,一股很香的卤水味道瞬间充满小小的办公室。苏三看过去,原来里面是一些卤制过的肝和肠,颜色红亮,油汪汪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但是此刻,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安。苏三轻轻捂住鼻子,她闻到了尸体的气味。这些应该是人的内脏。

    “情况是这样的。”

    那位陈助理用手按着太阳穴,站在门口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家好味鲜卤肉店,生意很好。今天早上卤肉店的老板刚开门就发现门口有一袋这个东西,他当时打开看了一下,没多想就放在一边。下午他看到昨晚做好的东西都要卖完了,就把这袋子拎出来,结果倒出来发现里面有一个人耳朵,他吓坏了急忙跑来市公所报案。”

    罗隐皱着眉头,翻检着这堆东西。果然在里面有一片人的耳朵,已经卤制成深红色,煮的时间长了,边缘部分已经绽开,露出里面的软骨。

    苏三吸了一口气,她闻出这些东西竟然还用红糖上过色。

    陈助理看到那耳朵,捂住嘴巴往后退了一步。

    中年巡警还没有那么脆弱,继续说道:“好味鲜的老板是个老实人,我问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袋子东西是谁放在自己门口的。”

    “好个老实人,不知道谁放在自己店门口的东西都敢拿来卖,他就不怕人家下毒?”

    苏三忍不住在一边说。

    巡警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位小姐,这做小本生意的嘛,总想着省一点是一点嘛。”

    罗隐点点头,将这袋东西系上,拎起来交给一个队员,然后说:“那卤味店老板呢?”

    “老吴吓得要死,被家人送医院了。”

    陈助理说道。

    “好,麻烦带我去看一下。”

    他回头命令手下:“把这些马上送到法医处。”

    罗隐开车,陈助理坐到后面,苏三只能坐在他旁边。车子拐了一个弯,接着前行,苏三看在前面的街口,馄饨摊子已经支起来了,她拉下车窗,深深呼吸一下,嗯,有猪油的香气,还有热汤浇上去,香菜和紫菜虾米瞬间吸收了热汤绽放出的混合香味。

    大概是她深呼吸的样子太过明显,陈助理在后面唠叨道:“小姑娘,你心好大的,我都要吓死了,怕是一年都不敢吃卤味,哪里见识过这样的。”

    “阿姨,不是我心大,是这家的馄饨真的好吃呀。汤头都要用猪油点的,很正宗的。”

    “哪家呀?哎呦,现在一想到吃都要疯掉。”阿姨连连挥手。

    “你对吃很有研究啊,那你说说,那包卤味都加了什么料?”

    罗隐问。

    “花椒八角桂皮,这些最基本的都加了,还加了点豆豉,上色时用的是红糖不是酱油,这个人看来是喜欢鲜甜口味。”

    “红糖上色?”

    阿姨又跟着嘟囔句:“作孽呦。”

    “还是你闻出来的?”

    “是,一个喜欢美食的人必然有个好鼻子。”

    在圣玛利亚医院找到了那个卤味店老板,他讲了事情大概经过,和陈助理所说的差不多。

    “我真的没什么仇人啊,我哪知道为啥扔在我家门口,真是冤枉哦,一条老命差点吓没了,以后看到什么心肝肺都有阴影,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做生意。”

    罗隐见问不出什么结果,离开时说:“你是做吃食的,卫生和安全最重要,捡到什么东西都想给人吃,这次是发现了耳朵,要是没那耳朵,是不是就卖掉给人吃掉了?良心如何过得去?”

    “阿叔,不要贪小便宜啊。”

    苏三也跟上一句。

    从医院出来,先将市公所的陈助理送回去,苏三也跟着下车说:“我也在这下车吧,我住的不远,走两个街口就到了。”

    罗隐不吭声,直接发动车子就走,苏三喊:“干嘛啊你,我直接下车就行了。”

    “好好坐着,你家地址。”

    苏三只能不情愿地报了地址,罗隐点点头:“嗯,果然离这里很近。”

    车子路过馄饨摊,苏三看到那姑娘抬头往这边看,便对她点头微笑下,那姑娘笑着冲她挥下手,路灯下,明显地看到她手上还沾着是白色的面粉。

    车子在楼下停下。罗隐探头看了一眼说:“这公寓看着还不错。”

    “嗯,安全最重要嘛。”

    苏三下了车:“其实我自己能回来。”

    “这附近……”罗隐的手画个圈,“都是要仔细搜查的区域。”

    说完启动车子就走了。

    苏三站在那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他认为凶手可能就在这附近活动,是为自己安全着想,可是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这个人啊。

    苏三刚进门就听着咚咚咚的敲门声,走到四楼看到是赵太太在敲田玲玲的门。

    “赵太太,你找田小姐啊。”

    “是啊,昨天收电费,我没零钱,一直等她回来给她零钱呢。怎么这人不在家。”

    “可能工作忙吧。”苏三说着走上自己的阁楼楼梯。

    “哼,那个小妖精,能有什么忙的。”赵太太言语间对田玲玲很不满的样子。

    苏三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爬上自己的小阁楼打开门,只觉得今天一整天都好刺激:别扭的罗警长、那些可怕的尸块,还有巷子口那个馄饨摊,她的鼻子能闻到别人闻不出的东西,馄饨摊的姑娘明显有问题。

    此刻赵太太也回到家,进门就喊:“小柯,小柯!”

    她打开儿子房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原来儿子并不在家。

    一定是被那小妖精勾引走了,现在都不着家!赵太太气恼地将手里的钥匙扔到门上,一大串哗啦啦的落到地上。过了一会,她听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儿子回来了,便拉开门,看到一个暗黑的影子一闪跑下楼。赵太太一抬头,看到门口的牛奶箱子的门还在晃动着,便打开箱子,果然里面是一瓶牛奶。

    “这小赤佬,送个牛奶都神秘兮兮的。”

    她嘴里嘟囔着,拎着牛奶回屋了。

第七章 礼物

    清晨,苏三被一声惨叫惊醒!

    她急忙在睡裙外套上一件毛衣,打开门问:“发生了什么事!”

    “赵太太,你怎么了?怎么了啊,快来人啊!”是田玲玲的声音,惊慌失措。

    苏三顾不得锁门,急忙跑到三楼。

    只见赵太太瘫倒在地,田玲玲伸手要去拉她。

    苏三急忙喊:“先别动!”她小时候在教会医院生活过,知道在不清楚病因的情况下,不能轻易搬动病人。田玲玲蹲在地上,抬起赵太太的头,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啊。”

    这时冯伟华也听到声音跑了上来,大声说:“我去找医生!”

    赵太太忽然又发出一声惨叫,抬起胳膊指着门口的纸盒子。

    “赵太太,这个纸盒怎么了?”

    苏三问。

    赵太太指着纸盒,张大嘴巴,大口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喊道:“头!小柯的头!”

    冯伟华说:“谁那么可恶,一定是弄个理发店的东西吓唬你的呀。”

    因为是现场唯一的男人,他说着就抱起那个纸盒,一把揭开盖子,接着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手一抖,盒子掉在地上,咕噜噜一个人头滚出来。

    苏三仔细一看,这人眼熟,正是赵太太的儿子。

    “啊啊啊!”田玲玲也开始尖叫起来。

    苏三还算镇定,急忙喊道:“报警啊,报警!”

    她冲下楼,对着巷子大叫着:“巡警,巡警!这里出事了!”

    正在对面街巡逻的警察吹着哨子跑过来,清脆的哨音划破了宁静的晨雾。

    罗隐皱着眉头凝视着赵柯的人头,似乎想从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发现点什么。

    赵太太受刺激太大,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神木然。

    田玲玲抱着胳膊坐在一边,也是一脸呆滞,冯伟华惊魂未定,一遍遍重复地对警员讲道:“我以为是理发店的那种,哪晓得竟然真的是个人头,我的天啊,吓死人了,怎么……能有这种事。苏小姐,你说,这……哎呦我的心扑通扑通的。”

    “你认识他?”

    罗隐看了苏三一眼。指着那个盒子问。

    “见过一面。赵太太的儿子好像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才回来不久,我每天早出晚归,还是前天看到过他,平时并无往来。”

    罗隐点点头:“昨天发现的骨头和肉都是女性的,而且是死亡几天了,着人头却新鲜的很,死亡时间恐怕不超过24个小时。”

    “那是当然,我前天还看到过赵柯,昨天早上也听到过他说话的声音,他是不可能一上午的时间就变成一堆那般的……肉块。”

    苏三说道。

    听苏三这样说,田玲玲不经意的往这边瞟了一眼。

    “报应!报应啊!”

    里屋的赵太太忽然喊叫道,她浑身开始发抖,手脚不住抽搐。田玲玲吓得急忙去按她的胳膊,冯伟华吓得浑身发抖:“探长,她这是……中邪了?”

    罗隐转身去看,这时赵太太已经嘴唇发黑,眼睛圆瞪,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挂最近的医院,叫救护车!”罗隐喊道。

    冯伟华哆哆嗦嗦地去挂电话,赵太太在抽搐几下后,双腿一蹬一动也不动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但已经是无力回天。赵太太的死相极为恐怖:嘴唇乌黑,喉咙处被她自己抓的鲜血淋漓,她好像一直是喘不过气,不停抓挠,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三俯下身去,看着赵太太的脸,她闻到一种淡淡的气味。

    “蓖麻的气味。”她低声呢喃。

    “你说什么?”

    “是蓖-麻-毒-素中毒。”苏三低声重复一遍。

    “哼,又开始神叨叨的了,我觉得你不该做记者,该去做神婆。”罗隐出言讽刺。

    赵太太的尸体暂时停放在医院,等待家属同意尸检。其他一干物证和人证都要被带回警局。

    这时罗隐看了苏三一眼,嘴角微微撇起似笑非笑。

    苏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才想到原来自己还穿着睡裙,外面只披着一件薄毛衣外套,急忙拽了一下外套,不好意思地说:“我需要回去换件衣服。”

    田玲玲搂住她的胳膊说:“我也得回去换衣服。”

    罗隐开车送她们回去换了身衣服,下楼时苏三问:“玲玲,你昨天去哪了?”

    “昨天跳舞到半夜,我回来时你们都睡觉了。出来去厕所就看到赵太太大叫,真是吓死我了。”

    田玲玲说到这里,又搂住苏三的胳膊:“那个冷面探长你认识啊,我上午还有工作呢,能不能早点问完。”

    “我也是昨天才认识他,而且似乎彼此并无善意。”

    苏三见她吓得花容失色便拍拍她手臂:“没事的,把你看的事情都说出来就是了,警察只是了解下情况。”

    在警察局,田玲玲将事情完完整整又说了一遍。

    “你还记得自己是半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隐问。

    “记不清了,喝了很多酒,怎么回来自己都记不清。”

    田玲玲摇摇头。

    “你半夜回来时候锁门了没有?路过赵家门口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个……”田玲玲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好意思,我真的记不清了,喝多了。”她脸上显出羞愧的神色:“其实我不是一直这样的,只是偶尔,呵呵偶尔,对吧,苏苏?”

    田玲玲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看向苏三。

    “我?我是听到田小姐的叫声跑上楼的,哪里想到会那么可怕,哎呦,吓死我了,心脏病都吓出来了。”冯伟华不住拍打着胸口。

    “警察先生,你们可要早点破案啊,这样子我都不敢回公寓了呢,谁晓得那个变态杀手会不会再出现。哎呦,砍人头这种事,天啊,怎么会发生在身边。”

    “你怎么知道是变态杀手?”对面这个男人女里女气的,罗隐微微皱着眉头问。

    “啊呀,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是变态是什么呀。”

    冯伟华是一个舞厅老板,和三教九流都有交往,但他和赵太太无怨无仇,没有杀人动机。

    能谋害母子二人并且还将儿子的头颅送给母亲,这已经不能用恶意来形容,的确是很变态的事情。

    “你们每个房客都有一楼大门的钥匙?”

    送走田玲玲和冯伟华,罗隐问苏三。。

    “是的,我们这四层楼加一个阁楼。每层是三个套间,三层是赵太太家自己住,我住田玲玲楼上的阁楼。一共住了10户,每家都有大门的钥匙。”

    半夜回来的田玲玲不记得自己是否锁门,而这家的大门钥匙所有的住客都有,这嫌疑人的范围就实在太大了,还要将全部住客调查一遍才是,罗隐想到这也不由皱了下眉头。

    “你刚才在医院说是蓖-麻-毒-素。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的。”苏三看罗隐一脸不相信,便又跟上一句:“我的嗅觉一向很好,能闻到很多气味。”

    “苏记者,吃早餐去吧。”昨天帮她收餐盘的那个警员探头喊道。

    “你的运气还真好,刚来警局就遇到这么多事。”

    走出办公室,罗隐来了一句。

    “我好像还真是总遇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苏三叹口气,她在赵太太这个小楼住了两年多,对这位有点贪财势利但又很热心的房东还是充满了好感,早上看到赵太太在自己面前忽然死去,心里真不是滋味。

    “罗探长,请一定要查到凶手啊。”想到这里,苏三眼圈发红。

    “那是自然,保护市民安全是我的责任。”

    苏三无心吃早饭,手里拿着汤匙无意识地在豆腐脑碗里划来划去,心里琢磨着今天早上的那一幕,似乎哪里有不对。

    苗一看着她碗里的豆腐脑笑道:“苏记者,原来你喜欢吃豆浆啊。”

    “啊?”苏三愣了一下。

    苗一指着豆腐脑说:“看看,你把豆腐脑都给变成豆浆了。”

    苏三一看被自己划的乱七八糟的豆腐脑,不好意思笑了:“哎呀,光顾得想事情,没注意。”

    “就你话多,赶紧吃,还要调查死者家人,还有全部房客。”

    罗隐已经吃完,收拾自己的餐盘就走,顺手还拍了一下苗一的肩膀,苗一缩缩脖子,表示明白。

    早上看到那么刺激一幕,还是自己熟悉的人,这早饭自然是无心咽得下去。刚走到警察局大厅,晚报那边的电话就追来了。前台的女警员有气无力地说:“苏记者,你们报社的电话。”

    “我听说出了大案子!”

    李主任的话里透着兴奋。

    苏三很反感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虽然抢新闻重要,可也不能每天盼着出大事啊。

    “小吴告诉您的吧?”

    “这可是个好新闻,你先把稿子写出来叫小吴送过来,这次我们晚报可要抢头条咯。”

    “罗探长都不许我们随便拍,这新闻也不知能不能见报呢。”

    “什么事都有例外嘛,不触及他们的底线应该可以吧。”李主任的语气加重了,“我可是在社长面前力保你苏记者的,不要叫我难做。”

    “我尽力吧。”

    放下电话,苏三叹口气,这夹缝中讨生活真叫难,哪边都不能得罪,真是难那。

    这时小吴大呼小叫着进来:“天啊,我听说又出事了,这次……”

    苏三急忙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果然几个警员鄙视的眼光已经飘过来了。苏三拉着小吴走到走廊低声说:“案情什么和咱们无关,不要说这些了。”

    小吴诉苦道:“他们对咱们好像很大偏见。我们在这不能白待一天,主任那边可如何交代?”

第八章 快乐的味道

    苏三小声说:“死者是我的房东和她的儿子。”小吴睁大眼睛:“天啊,竟然是母子俩啊!真是太倒霉了。”转眼他就面露喜色:“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若是抢个新闻头条,想必一定轰动全城,哈哈。”

    小吴二十多岁,大学才毕业不久,因为是李主任亲戚在报社向来有点有恃无恐,口无遮拦。

    这句话在苏三听来非常刺耳。两个人死去了,一个还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结果小吴只想到耸人听闻的大新闻,这年轻人未免太冷血无情了一些。

    苏三咬着嘴唇,看着小吴眉飞色舞的样子,最终忍耐下心中的不满说道:“现在是重大杀人案,事情也许比我想的还糟糕,不过没有警方的许可,我们不能向外界透漏任何消息。”

    “不是吧?头条新闻都不能抢?那我们来这干嘛?总要发点什么出来啊,否则主任那里怎么交代?”

    小吴有点沮丧。

    “李主任让我们完全听从警方的安排。”

    “好吧。呃,我去买早餐,你要什么?”

    “刚吃过了谢谢。”

    “学会扯虎皮做大旗了?”小吴刚走,一个人从门后转过来。

    “罗探长喜欢藏起来偷听别人说话?”

    “首先我没有藏起来,也不是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罗隐纠正苏三话中的错误。

    很奇怪,后者却并没有继续反驳。

    罗隐微微眯眼,心道这小姑娘自从昨天来了就和自己有点不对付,此时却不抬杠了,有点怪啊。

    苏三一声不吭,低着头转身又走回警员办公室。

    几个警员正在说着什么,见她低头耷拉脑进来都停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她身后的罗隐,那眼神好像罗隐欺负记者小姐似的。

    “你们早上盐吃多了,都闲(咸)的慌?在这瞎咧咧什么。还不去调查死者家属去?”

    他一发话警员们马上行动起来。

    “没有家属签字,不能做尸检吗?”苏三问苗一。

    苗一偷偷看了罗隐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死因不明的可以直接尸检,不过最好有家属的通知家属到场。”

    “你们这些记者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就会胡说八道,你来这里采访,不是要先了解我们警员的工作规范吗?”

    罗隐冷冷说道。

    “啊?”苏三一愣,瞪大眼睛,刚要反驳,却又想到此人虽然一直没好声气,但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自己的确对警员们的工作不熟悉,便低下头,一声不吭。

    “你们记者抢新闻写的那些小道消息各种八卦只会在市民中产生恐慌。我希望你时刻记住这一点。”

    “多谢教诲,我会……”可是没等她说完,走廊口一个警员喊道:”探长,死者的妹妹来了。“

    罗隐闻言,转身就走,根本没听完苏三的话。

    苏三叹口气:这人,只会教训别人,自己却没耐性,真是……讨厌。

    苏三透过玻璃望着审讯室里面的女人。这女人四十来岁,皮肤白皙,但是眼角皱纹很多,嘴角向下耷拉着,看着面容愁苦,眉眼间和死去的赵太太有些相似,只是赵太太一张保养得体的脸上永远带着笑容,这样一对比,这个小赵太太倒像是赵太太的姐姐。

    苗一将小赵太太带来,经过苏三身边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一种快乐的味道。浑身每个细胞都呼喊着快乐。苏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亲姐姐和亲外甥遇害了,她为什么会高兴呢?

    尤其是透过玻璃,看着她边回答边用纸巾去擦眼角的泪水,那种诡异感越来越深:这个女人有问题。

    “我姐姐人那么好,对人特别热情,我真是想不到谁会去害她,还能害……唉,我那可怜的外甥啊。”

    小赵太太边说边哭:“我姐还怀着小柯时那男人就跑了,我姐是好不容易把他带大,这二十来年吃了多少苦。马上要得济了哪晓得竟然……竟然都出事了。”

    罗隐冷冷地盯着她,他从来不相信悲伤和眼泪,这些东西不过是伪装的油彩罢了。

    “你住在芙蓉里?“

    “是啊。”

    芙蓉里是本城汇聚三教九流的下只角,住在那里的条件都不会太好。

    “你姐姐在巨籁达路有一栋独立的公寓,据我了解,你姐姐的公寓是父母的遗产,为什么你却住在芙蓉里那样的地方呢?”

    “我男人好赌,娘家留给我的财产都被他赌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芙蓉里的一个院子,我便租出去一半。”小赵太太擦着眼泪,叹口气接着说:“我们姐妹命都不好,我姐的男人是跑得无影无踪,我的男人却是个烂赌鬼。”

    “为查出赵女士的死因,我们需要对令姐的尸体进行解剖,你在这里签个字。”

    小赵太太签完字就离开了。当她又从苏三身边经过,苏三屏住呼吸仔细闻了一下,空气中依然还是没有一点悲伤的气息。

    “怎么了?”

    罗隐发现她神游四方。

    他对一切记者都没好感,因为现在那些八卦小报记者为抢新闻无孔不入,曾经做出过泄露案情机密的事情,导致一个案子最终成为悬案,让他深感对不起受害者家属。他本来对这个女记者也没好脸色,可是从昨天出现场他就发现,这个女记者有点神经兮兮,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奇怪的事,有些话她说的很对,早上法医就告诉他那些油炸的肉块排骨中检验出的调料成分,和她说的完全一致。而此刻,他发现,小赵太太从她身边经过时,苏三的瞳孔放大了,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这个神经兮兮的女记者,难道又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她并不悲伤。”

    小赵太太已经走了,寂静的走廊,只有白炽灯因电流不太稳,发出的滋滋声。而苏三却能感觉到,那股快乐气息还有残留,它们在审讯室外欢呼着跳跃着,大声呼喊着真好,他们死的真好!

    而这些感受,又如何对一个探长讲?他会不会当自己是疯子?

    苏三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接着说:“只是直觉而已。”

    “你的直觉很准。或者说你的嗅觉很准。”

    苏三闻言一愣,心道:难道他发现了。

    只听着罗隐继续说着:“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那些尸块中的调料,和你说的完全一致。”

    苏三笑笑:“我对气味天生敏感,这也许是个特异功能吧。”

    “快乐,也能闻到?”

    “是的,快乐忧伤和死亡,是最容易闻到的东西。”

    “呵,你属猴的吧?”

    “你怎么做到?”

    苏三以为罗隐看过自己的档案。毕竟对他的职业而言,这是很容易的事情。

    “顺杆爬啊。就算调料的味道你都闻对了,我可不信蓖-麻-素和人的情绪味道你都能闻出来,简直是危言耸听。”

    罗隐嘴角微微上翘,因为他从女记者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的火苗正熊熊燃烧,她明明被自己激怒了,却还在强自按捺住情绪。

    “那就让事实证明吧,我是对的。”

    苏三不想和他有直接冲突,只是一份工作,何必得罪这样的人物,这位探长据说可是在本市有很大能量的家伙。

    罗隐点点头,转身就走。

    “哎,等一下,我可以做报道了吗?关于这个案子。”

    “可以,但是细节不能说。”

    “知道了。”苏三松口气,终于可以给李主任看到点成绩了。

    “不过刊登之前我要看一遍。”

    “凭什么啊?”

    苏三脱口而出,她最讨厌不相干的人指手画脚,刚工作那阵,因为这个性格差点得罪了晚报的广告大客户。

    “凭你们这些小报记者经常胡乱写。”

    “不,我从来没有!”苏三知道有些记者实在是不合格,不做调查就想当然的闭门造车,甚至秉承刀笔习气,字里行间故意引导舆论,或者对名人的隐私津津乐道,可她从不做那种丧良心的事情啊。

    罗隐根本不听她解释,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他打算去看一下赵太太尸体的解剖结果。

第九章 神奇的嗅觉

    “死者是蓖-麻-毒-素-中毒。”

    法医肖琴冷静地说。

    蓖-麻-毒-素!那女记者早上就说是蓖-麻-毒-素!怎么可能?难道她真能闻到?

    “我记得这种毒素要在八小时后才起作用,这样看她是深夜中毒?”

    “是,理论上是这样,如果口服的话,最快是在六小时内,她的胃中有一点牛奶成分,毒*素应该是掺入牛奶中的。”

    “毒发身亡是在早上的7点多,也就是她可能是在午夜12点或者1点钟喝了牛奶,不错,有些人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

    罗隐走出解剖室,对等待在外的苗一说:“将死者冰箱中的牛奶都带回来做检验。”苗一领命而去。罗隐回到解剖室,忽然笑了一下:“昨天那个跟屁虫记者,大概是饕餮之徒,竟然在现场就闻到尸块中的作料成分,和你鉴定的丝毫不差。”

    “哦?那可是个神人。”

    “是挺神的,神经兮兮。”

    “罗隐,按理说我是法医,是不会相信那些神秘理论的,但如果她从小就擅长饮食之道,能闻出这些调料也很正常的,我认为人体器官许多功能并没有开发到极致。”

    “她还说死者的妹妹身上有快乐的味道,快乐也能有味道?这不扯吗。”

    “有啊,悲伤都能有味道,至少目前。”肖琴故意吸吸鼻子:“我从你身上闻到的是不屑,还有一种更奇怪的味道。”

    “是什么?“

    “对那个女记者的重视。”

    “开什么玩笑?重视她?”

    罗隐摇头。

    “我们认识这些年,你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说一个女孩子。而且是带着一种表面上充满了不屑其实却有点炫耀的口气。”

    “我?哈哈,肖琴,别拿我开涮了。”

    “我说真的,女人有神奇的第六感。”肖琴看着他似笑非笑。

    是吗?真有神奇的第六感?

    “她早上就说死者死于蓖-麻-毒-素,说闻到了蓖-麻的味道。”

    “蓖-麻-毒-素是没有任何气味的。”肖琴眉头微皱:“我怎么觉得她这已经超过直觉和第六感的界限了。”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凶手?”

    “寻找凶手是你的事情,我只是认为她说中尸块上调料,可能是天生直觉敏锐,一丝气味都能分辨出来,但蓖-麻-毒-素的味道都能闻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好吧,我收回之前说你对她重视的话,哦,不,也许你的确是需要重视她。”

    重视这俩字,她说的很重。

    罗隐看看肖琴,没有说话。

    “赵柯的头颅呢?能告诉我们什么?”

    “那个人头?是被很重的利器切下来的,切口干净利落,但是骨头边缘有粉碎的痕迹,所以我认定是很重的利器,比方说……”

    她忽然笑了:“关公的青龙偃月刀。”

    “这是恶性谋杀案,正经点。”

    罗隐皱眉。

    “气氛太沉闷,人家幽默一下嘛。好吧,我就一本正经的告诉你,很重的利器,类似很大的刀但不是铡刀,巨斧之类。懂了?”

    很重的利器,那需要力气很大的人才能拿得动啊。罗隐想到。

    “号外号外,巨籁达路公寓母子相继遇害,神秘礼物竟是儿子头颅!”

    这天下午五点左右,申江晚报的号外刊载了母子灭门惨案,大街上报童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案子实在太惊悚,往来的行人都被吸引,掏钱买报纸。

    叮叮当当的电车开过,苏三拎着一个油纸包走下来。

    “苏苏!”

    田玲玲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手。

    “我这心一天都在抖着,这会真不敢回去。咱们找个馆子吃点东西吧。”

    她挽着苏三的手臂,看到苏三面带犹豫之色急忙说道:“我请客,只想你陪陪我……人家是真的很怕。”

    苏三其实是舍不得花钱,她在这边没有任何背景,报社薪水不多,每月还要挤出钱寄给孤儿院,她也是勉强维持温饱罢了。但看到田玲玲平时含情的桃花眼此时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苏三心里一软就点点头说:“不能占你便宜,各付各的。”

    “那不行,说定了我请客。”田玲玲开心地摇着苏三的手臂:“给你占点便宜又能怎样。”

    “羞不羞!”苏三轻轻拍了她一下。

    “哎呀,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嘛。”田玲玲撒娇笑道。

    此时,罗隐正开车打算回家,听到号外的声音急忙停下车来,掏钱买了一份报,看了几眼,气恼地将报纸团成一团,恨恨地拍在方向盘上:这个女人!没给我审核竟然就这样报道出来了!

    苏三正和田玲玲在附近的小饭馆点了两个素菜一个汤,两碗米饭。

    田玲玲讲着下午上班有多辛苦,苏三用茶水洗着筷子。

    “我想喝点酒,晚上真怕睡不着觉。”

    田玲玲说。

    “少喝点吧。”

    苏三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心知冲击力太大,也不怪田玲玲下班都不敢回家。“知道,我不多喝,喝多了难受,胃都疼拧了。哎,你说现在晚上周围一个小吃摊子都没,半夜饿的胃疼。”

    “有啊,咱们巷子口不是有个馄饨摊子?我还吃过呢,那汤头还是猪油的。现在认真用猪油做馄饨汤头的可不多了。”

    “奇怪我怎么没看到?”

    “你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能你回家那会人家都收摊了呢。对了,就是有卖吃的,也别半夜出去,多吓人啊,想想赵太太……”

    “呸呸呸,可别提这事了,我刚缓和一会,你再提晚上还睡不睡了。你说这警局,发生了这事也不派人保护咱们,这两条人命的,赵柯还死的那么惨!。”

    苏三听田玲玲这么一说,忽然想到那天早上隔着房门听到赵柯在田玲玲的房子里。便低声问:“你和赵柯很熟?”

    “哪有,我怎么能看上那种人,那双眼睛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田玲玲笑着:“据说也是留洋回来的,可偏偏穿龙袍也不像太子。”

    “我就那天给赵太太送电费看到他一眼,原来还是留洋的,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应该是才回来就被害了吧,唉也不晓得谁那么狠的心,杀了人还把头送给赵太太,真是太惨了。”

    “俗话不是讲,养不教父之过,大概是故意做给赵太太看。哎呀,怎么又提这件事,晚上不要睡觉啦、喝酒喝酒,这烧酒暖暖的喝下去,微醺的感觉才叫好呢。”

    田玲玲的酒量很好,倒上一小杯一口就喝下去。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苏三也喝了一杯。

    这时一个人冲过来,啪的一下将一团报纸拍在桌上。

    “你什么意思。”

    罗隐火气很大,脸色非常难看。

    “啊,罗探长,吃了没,一起吃点。”

    “是啊,罗队长,一起吃点嘛。”田玲玲热情招呼,还顺手给他搬来一个凳子。

    罗隐站在桌边,居高临下气势汹汹:“我不是说稿子给我看完才能发吗?现在满城都是你们晚报的号外,你有什么话可说?”

    “这条只是新闻报道,并没有透漏具体的东西,同时新闻最重视的就是时效性,我下午在警局等你很久,不见你人。”

    “胡说八道!当我是傻瓜?报社排版不需要时间?明明是上午就把稿子交上去了!”

    罗隐越想越生气,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女记者不声不响的给耍了。

    “我们报社要靠新闻活下去的,我需要这份薪水养活自己。罗探长,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这般活得威风八面。你这样的大人物就不能给我们小人物留一口饭吃吗?”

    “你的意思都是我的错?”

    “我没那么说,随便你怎么理解。”

    苏三语气很强硬。

    田玲玲怕俩人顶起来,一把拉住罗隐的袖子摇晃着笑道:“罗探长给个面子嘛,再叫几个菜,一起吃点嘛。”

    不愧是康克令小姐,娇嗔起来简直能把人融化。

    罗隐坐下,苏三想缓和一下气氛,拿起杯子主动给罗隐倒酒。

    罗隐这人就是个顺毛驴,见苏三表现出恭敬,脸色稍微缓和一些,继续说:“下不为例。我不想市民因为这个案子产生惶恐。”

    “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罗探长,我这样的小角色什么都要听主任命令,中午我们主任的电话你也听到了,我保证这篇号外绝对没有泄密。”

    苏三看着罗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

    罗隐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现在这些记者无孔不入,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能八卦的满城风雨,这样大凶杀案就算申江晚报号外不报道,也总会有其他的小报记者乱写,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苏三来写,至少一切都在自己可以控制范围内。其实他的愤怒主要是源自苏三竟然无视自己权威,没有通过他就发了稿子。

    还要共事,那就互相给台阶吧。于是他接过苏三倒的酒,喝了一口。

    罗隐刚要问苏三关于蓖-麻-毒-素的问题,忽然从后面跑过来一个女子,一把抱住田玲玲,惊喜地喊:“是你啊,田宁!”

    “啊?是你?……”

    田玲玲吓了一跳,急忙看向罗隐,发现后者正在和苏三说着什么,于是低声问:“走,我们到那边说话。”

    苏三瞟了她们一眼问:“玲玲,是你的朋友啊,一起来坐。”

    “不了,你们先聊。”田玲玲拉着那女子到一边角落里嘀咕着什么。罗隐问:“你真的是闻到蓖-麻-毒-素的气味?”

第十章 各有心思

    “当然是闻出来的,否则我怎么能知道那。哦,我明白了,你怀疑我。”苏三叫道:“你怀疑我杀人?我为什么杀害他们母子!”

    “如果怀疑你我就不会在这问你,直接带你回去审问不是更方便。”

    罗隐皱着眉头:“你没有杀人动机,我调查了你的资料,你租住赵家公寓近两年了,还算得上名校毕业,在申江晚报工作两年多,同时是个……孤儿。”

    苏三听到这话,眼圈微微发红,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你没有杀人动机,可是你怎么知道是蓖——麻——毒——素?难道你认识凶手,或者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呢,我真的是闻出来的,我能闻出来很多东西,比方说你,你身上就有死亡的气息。”

    “胡说八道!”罗隐下意识的反驳,忽然愣住:对啊,自己下午可是一直在解剖室了。想到这,他看向苏三的目光就有些晦暗不明,望着对面那姑娘狡黠的眼睛,罗隐忽然想明白了:“哦,对了,我和你说完话就下楼去了,你看着我去法医室。”

    “没有,我只看着你走向走廊尽头,然后下楼,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死亡的气息是什么样的?”

    “冰冷,黏糊糊的,像是掐住人的喉咙,压着胸膛,透不过气想挣扎又呼喊不出来。”

    “那就是无力感?”

    “是,就是说不出的无力感,我想这可能这便是不能扼住命运喉咙的悲哀感。”

    “咦,你们在说什么,扼住命运喉咙,好高深的样子。”

    田玲玲走过来:“刚才还要吵起来,现在竟然谈论起人生哲理了。这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什么……”

    没等她说完,苏三拍她一下:“你呀,胡说什么呢。”

    “嘿嘿,开个玩笑嘛,千万不要脸红。”

    罗隐见田玲玲过来了便停下话头,田玲玲问:“怎么了?你们在谈重要事情吗?怎么不说话了。”

    “玲玲,原来你过去叫田宁啊。”

    “是啊,我不喜欢那个名字,后来就改了。”

    “其实田宁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呀。”苏三笑道。

    “是我爸取的,我们那的人吧,鼻音总发不好,田宁和田玲挺像的,我小名就叫做玲玲,后来就索性改成玲玲了。”

    田玲玲挥手喊:“老板,再来壶烧酒。”

    “行了别喝了。”

    苏三按住她的手。

    “哎,我不是想请罗探长喝酒吗。罗探长,其实吧,今天上午真是吓死我了。我那心本来七上八下扑通扑通的,一看到您,这立马就心不慌手不抖了。”

    苏三在一边笑的不行,这个田玲玲,真是活宝。

    罗隐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欢腾的人,一张脸崩得紧紧的,浑身不自在。只能站起来说:“好吧,苏小姐,请记住下不为例。我先走了。”

    “罗探长。”苏三喊住他,非常诚恳地说:“请放心,我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罗隐点点头,转身就走出饭馆。

    看着罗隐开车走了,田玲玲嘴一撇说:“探长了不起啊,拽什么啊。”

    “探长当然了不起嘛。”苏三环视喧闹的小店:“咱们这城市,还要依赖人家保护。”

    “也是啊,希望杀害太太母子的凶手早一天抓到。”

    这时伙计又送上来一壶烧酒,田玲玲倒了一杯就喝。

    “喂,小田,你还喝,喝多了!”

    “今天必须喝多,不多喝点晚上哪还敢睡觉啊。”

    “你害怕吗?用不用我晚上陪你?”

    “也好啊,不过不许占我便宜。”

    田玲玲故意挺了挺胸脯。苏三笑道:“千万不要勾引我,小心我真会兽性大发,趁你睡着大吃你豆腐。”

    田玲玲果然喝多了,苏三扶着走回住处,刚进门就和一个女子走个对面,一看原来是小赵太太。小赵太太对她们点点头说:“回来了。”

    “咦?赵太太?我这是见鬼了?”

    田玲玲大着舌头,摇摇晃晃地指着小赵太太。

    “这是小赵太太,是赵太太的妹妹。”苏三急忙看向小赵太太:“对不起啊,小赵太太,她喝多了,您别在意。”

    “没事的,今天警察说要带走一些东西过去检查,让我来做个见证。你们都是在这租住的啊。”

    “是的,上午出事时,我们都在场。”

    “唉,吓到你们了吧,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这时不远处一个女孩走过来,喊着:“妈,走啦,回家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阴丹士林的旗袍,胸前别着一个横牌牌像是校徽模样,眉目平顺,看样子是个学生。

    小赵太太急忙说:“我女儿接我来了,我得走了。”

    女孩子挎着小赵太太的胳膊就走,依稀听着她似乎在埋怨小赵太太:“你管那么多干嘛?他们死了……”

    苏三愣了一下,她是对小赵太太来到这里表示不满吗?

    死者是她的亲姨妈和亲表哥,可是从那女孩子脸上完全看不到一点悲伤神色,反倒是对小赵太太还不回家很不耐烦。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喂,原来你竟然是喜欢女的!”田玲玲见苏三好久都不走过来,大着舌头嘟囔着。

    “别乱讲,你不觉得小赵太太母女很奇怪吗?”

    “好奇宝宝,你看谁都奇怪?我奇怪不?”

    田玲玲全身重量挂在苏三身上:“不行了,我要吐。”

    “别,可千万别吐在这,咱们赶紧走。”

    苏三扶着田玲玲回到四楼,刚打开门,小田松开苏三,踉踉跄跄直奔卫生间,接着响起马桶抽水的声音。苏三摇摇头,不过她能理解小田的心情。上午那一幕太过可怕,一般人都需要麻痹自己,否则晚上真容易东想西想的。

    过了会,小田走出来,苏三问:“喝点水吧。活该,叫你使劲喝,昨天喝多,今天又喝多,你要做酒鬼啊。”

    田玲玲嘿嘿傻笑着,接过苏三递过来的水杯看了一眼:“不喝这个,有CocaCola呢!”

    说着就变戏法一般,从梳妆台附近拿出两瓶可乐,又指着桌上的起子示意苏三打开。

    苏三打开可乐,递给田玲玲一瓶,自己喝了几口,她觉得自己有点累,便靠着沙发缓缓坐下,环视一下周围说:“你没事吧,今晚用不用我陪你?”

    “有点怕啊,那个人头……呸呸呸,我不能说这个……”

    田玲玲晃了晃:“吐出来好受多了。我有点困,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脑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

    苏三靠着沙发,看着田玲玲,头有点些晕,她揉了揉眼睛,嘴里说着:“你别晃呀,我都看不清你了。”

    田玲玲弯下腰贴近她的脸:“你也喝多了吧,一杯烧酒就这样,你的酒量可真差。”

    苏三眼前的小田,朦朦胧胧又笑靥如花,她想说什么,张开嘴却觉得浑身无力,什么声音都不能发出。

    我也喝多了。她仅剩的一点清明渐渐也模糊起来。

    “你喝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田玲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温柔柔的。

    嗯。苏三在梦里答应着。

第十一章 并不悲伤的小赵太太

    “早。”第二天早上,苏三走进警局大门,微笑着和警员们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大家对这个相貌清秀的女记者还很有好感,便也纷纷对她点头。

    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苗一的声音响起:“头儿,头儿,你猜我查到了什么!受害者的妹妹果然有问题!”

    苏三闻言精神大振,转身看向门口的苗一,急忙回头看过去这时罗隐正好走进来,和她四目相对,罗隐有点不自在,急忙错过眼神,低声咳了一声。兴奋的手舞足蹈的苗一看到探长来了,笑道:“头儿,你太神了,那个小赵太太有问题!”

    “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罗隐横了他一眼,苗一吐吐舌头。

    “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苗一乖乖地跟着罗隐进了里面的队长办公室。

    苏三轻手轻脚跟着走到门口,罗隐重重地关上了门,苏三差点被门打到鼻子,她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几个警员都急忙低下头忙各自的工作,装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苏三眼睛一转,直接从桌上拿个茶杯倒扣在门上,将耳朵贴上仔细聆听。

    警员们都惊讶地盯着她:这位记者小姐好嚣张啊,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偷听!哦,能做到这样,已经不是偷听了,好大的胆子。

    苏三有着神奇的嗅觉,同时听觉也比正常人敏锐很多。她依稀听到苗一汇报道:“我查到小赵太太,哦,她叫赵青萍,四年前曾经来警局报案说女儿被人侵犯。可是不久后就称是误会,又赶来销案。”

    “嗯,继续。”罗隐知道其中一定有很大的秘密,否则苗一不可能故弄玄虚。

    “夸我,赶紧夸我!夸我我就继续说。”

    隔着门,苏三都能想象到苗一眉飞色舞的得意劲。

    罗隐冷冷地又说一遍:“继续。”

    “我从档案室那找到了当初的报案记录,她说侵犯她女儿的人是赵柯!”

    苏三听到这也格外吃惊,手一松,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办公室内很安静,因此这声音也格外的响。有的警员急忙低下头,有的装作看卷宗的样子,每个人都憋着笑。苏三急忙弯腰去捡茶杯,门开了,罗隐冷冷地问:“怎么?摔杯为号?”

    苏三捧着杯子,尴尬地呵呵呵一阵傻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苗一站在办公室内对她挤眉弄眼,嘴巴咧到耳朵根。

    “大家都过来,听小苗说一下最新的情况。”

    罗隐大手一挥,所有警员都围了过来。苏三心道:真是的,刚才弄的神秘兮兮的,早这样大大方方的多好,我哪里还会偷听呢。

    苗一现在成为众人目光焦点,装模做样地清了下嗓子,一个警员从后面拍他后脖颈子一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啰嗦。”

    苗一正在装腔作势,被人这样拍了一下,一口气上不来变成真咳,咳了一阵眼泪汪汪地指着拍他的警员说:“你想害死我啊。”

    “讲。”罗隐声音冰冷又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苗一不敢再卖关子,急忙继续讲道:“赵青萍,哦,就是死者的妹妹,小赵太太,其实该叫她袁太太,原来她先生是姓袁的,四年前来警局报案,声称她年仅十余岁的女儿袁晨被外甥赵柯侵犯,不过在两天后她就跑来撤销案件说是自己搞错了。”

    苗一说完,众警员面面相觑,警员小那问:“那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呢?”

    “那谁知道咯,不过她总不会平白无端的就污蔑自己外甥吧。”苗一讲完看着大家:“赵青萍很有嫌疑啊,假设赵柯真的侵犯了自己的表妹,随后不久就出国了,赵青萍对他恨之入骨,杀了他也很有可能吧。”

    “他是何时出国的?”苏三问。

    “在这件事销案后半年吧。去了英国读书,这是才回来不到十天就被杀了。”苗一吐吐舌头:“不怀疑赵青萍都不可能。”

    “我想我昨晚看到的就是袁晨。”苏三讲道:“昨晚我和田玲玲回家,看到赵青萍从我们公寓走出来,一个女孩来找她,那女孩的确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别着的校徽像是培成女中的。女孩子埋怨赵青萍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从她的身上,我闻……我感受不到一点悲伤的味道,只有不耐烦。这对母女对赵太太母子的死全无悲伤,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情。”

    “你能闻……你的直觉能否告诉你谁是凶手?”

    罗隐的语气不带一点嘲讽。几个警员听到这话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这记者小姐怎么能知道谁是凶手啊,头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感觉到。只是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安,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昨晚我觉得这气息来自于你,但是后来我觉得不单单是你,我住的公寓楼已经充满了这种气息,让人无法摆脱。”

    “昨晚……”

    几个警员听到苏三的话,私下互相看看挤眉弄眼。

    苏三在男女问题上想法极为单纯,大学时一心忙着学业,拿着奖学金读书不容易,哪里顾得上搭理那些小男生公子哥们。工作以后第一年为了在申江晚报站住脚,苏三还兼职了一段时间的校对,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爱情这种东西,她根本就没奢望过。

    罗隐看到警员们神色不对,干咳一声,众警员急忙敛容正色。小那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那现在就去把赵青萍带过来,还有她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袁晨。”苗一提醒道。

    “对,袁晨,也一起带来审审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底的伤疤,假如这件事是真的,事发时袁晨只有十来岁,只是初步怀疑就将她带来询问,大家觉得合适吗?”

    苏三环视众人,小那脸有点黑,瓮声瓮气道:“如果真的是伤疤,当初就不该销案啊,赵青萍销案说明了什么?人家自己都不在乎,我们还在乎什么?”

    “不一定是不在乎,也许是有难言之隐。”苏三据理力争。

    罗隐一锤定音:“先不要打草惊蛇,从赵青萍的外围查起。小苗,你去找当年受理此案的警员了解下当时的情况,小那,你去芙蓉里,调查下赵青萍家里的情况,苏小姐。”他看着苏三:“你去女中比较方便些,去女中了解下袁晨的情况,还有宋志勇,你带人将赵家公寓的所有房客背景都了解一下。”

    “让我也参加你们的工作?”

    苏三觉得很惊喜。

    “怎么?你不愿意?”

    “我很愿意。”

    苏三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大家正要分散各自去工作,一个警员跑来报告说:“梧桐巷下水道发现人体残肢!”

    “啊?梧桐巷!”

    苏三惊讶地出声。

    罗隐锐利地目光转向她:“你又闻到了,哦,不,是感觉到?”

    “不是,那天我们晚报热线接到过来自梧桐巷的电话。”

    她打开自己的文件包,拿出工作记录本翻到一页说:“在这里,5月13日,居住在梧桐巷的林女士致电说梧桐巷的下水道很臭,她怀疑有小商贩往里倾倒垃圾。”

    罗隐俯下身看了一眼,指着下面说:“芙蓉里的刘姓阿婆要求登寻人启事。”

    “是,这个阿婆说她十四岁的孙女失踪了,我本来想去找她带她来警局报案,工作一忙就给忘记了。”

    苏三不好意思地说。

    “又是芙蓉里。她孙女是做什么?”

    “一个卖花姑娘。”

    “卖花的?那她很有可能用凤仙花来染指甲了?”

    苏三闻言浑身发冷:“你怀疑那些手指是……”

    “一切都有可能。先去梧桐巷。”

第十二章 梧桐巷的卖花女

    梧桐巷算是个不错的巷子,一条路都被高大的梧桐树浓荫覆盖,巨大的绿伞中,红砖小洋楼掩映其中。这条路和巨籁达路差不多,居住的都是一些富裕的人,因此这里的环境自然也会入了市政所的眼,有人反应这里下水道有臭味传来,很快市政所就派人来处理。结果就在堵塞的下水道里发现了尸体。

    “吓死人了,哪里见识过这个。”

    市政所的工作人员叫做方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指着不远处的盖着雨布的一堆:“工人发现了这些我就叫人不要动了,得保护现场啊,对吧,探长先生。”

    罗隐显然懒的和人应酬,了解了事情大概情况,就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雨布,方科长早有预备,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捂住口鼻,一脸的嫌弃。

    其实刚下车,苏三就已经闻到腐尸的气味。她的嗅觉实在太过敏感,何况这尸体在下水道好些天,本来气味就很大。

    腐尸是什么样的气味?

    让人窒息的臭,滑腻腻的,浓厚的笼罩住周围的一切。

    苏三一直在强自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此时见方科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心,也就同样捂住口鼻,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你害怕了?”

    罗隐回头看到苏三,问道。

    苏三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警察,只是个普通人,看到尸体这样反应是很正常的。”

    “你都闻到了什么?”

    “滑腻腻的无助感,像是被人捂住口鼻不能呼吸,嗯,要窒息了。”苏三细长的手指按在喉咙处,静静地描述着自己感受到的一切,

    窒息。一般人闻到腐尸的气味应该是这样的表现吧。但是罗隐低头看着那尸体的脖颈,皱着眉头默然不语。

    这是一个很大的地下井,死者尸体原本插在淤泥和垃圾中间,浑身赤--裸,附近没有衣物。在罗隐赶来前,巡警已经威逼利诱市政所雇来的工人将尸体抬出来了,放在地上,盖上雨布,等待警察局来人。

    女尸像一条被扔在淤泥中的鱼,胸腔腹腔都被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大腿很多肉都被切除,两肋也不见了。这让罗隐想到那些肉块和排骨,只有脖颈和头颅还有胳膊算是完好的,面目浮肿呈青黑色,罗隐注意到尸体喉部有明显的一圈紫黑色,他伸手拨弄了一下死者的喉部,接着伸手去扳死者的嘴巴。方科长不忍继续看下去,将目光投向别处,苏三也微微低下头盯着脚下,不想看他的动作。

    死者应该是被扼死的,舌骨都断了。苏三正好抬头,看到他拉起了死者的手,她忍不住惊叫一声:“手指!”

    是的,女死者少一根手指。罗隐也发现了这点,少的是小手指,和前天那包肉块里的是一致的。切口很平整,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被切下去的,剩下的其他九根手指还能依稀辨出尚未褪色的暗红色,那是凤仙花的痕迹。

    罗隐挥手叫手下将尸体装到袋子中,此时苗一带着警员已经把这条巷子的全部下水道都打开了,整个梧桐巷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因为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说不出的死亡气息,类似臭鱼烂虾的气味,附近街道的人都在问:“这附近在做虾酱吗?怎么这么臭?”

    “头儿,下水道都撬开了,找到了这个。”小苗戴着橡胶手套,将一团臭烘烘的东西扔到地上,虽然浸满了污水散发着臭气,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堆衣服。罗隐用棍子挑开了那堆衣服,他认出这应该是很普通的蓝布裤褂,还有一件鲜红的小肚兜。这年月,时髦女郎是不会有这样老土的装扮,死者应该是个非常普通的底层人家的女孩。

    罗隐看向苏三:“你来看看这些衣物。有什么发现。”

    苏三捂住口鼻,不情愿地向前走了几步,看了几眼说:“都是粗布的,看来死者家境贫寒,这肚兜嘛,绣的倒是挺不错,手工很好。”

    “能闻到什么?”

    “栀子花,有栀子花的气味。”

    “但愿你这次是对的。”罗隐不是很相信,因为这整条街都是这样的臭,她竟然能闻出栀子花香味,未免匪夷所思了。

    罗隐命人将尸体装上袋子运走。这时那方科长赶紧问道:“探长,我们的人能走了吧?”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样的环境多待,简直是要了老命。

    “等一下,我想再问点具体的情况,麻烦你将发现尸体的工人都叫来。”

    罗隐嘴里说着麻烦,可是表情完全是理直气壮。

    方科长只能招呼那几个工人过来。其中领班的工人一见罗隐,面色古怪,回头对苏三吹了声口哨说:“真巧,怎么又遇到你们了,我只是找碗饭吃,求这位漂亮小姐跟探长大人求求情吧。”

    苏三也瞪大眼睛,原来这个领头的竟然是那天发现尸块现场的白相人之一,苏三记得那个老巡警还叫他秦大麻子的。只是这个秦大麻子的脸上到没有麻子,只是面皮上有些坑坑洼洼,想必是小时候出天花落下的。

    “你竟然还做这些活?”

    罗隐也觉得意外,在他心里,这种白相人就是城市里的垃圾,他从没想过垃圾们也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探长,我们也想自食其力的嘛,四处找人家讨饭吃也是很难的啦。”

    秦大麻子用黑乎乎的手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我们哥儿几个真的只是来做个力工。哪想到遇到这么邪性的事,真是倒霉催的。”

    “你具体讲讲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就是方小三说他哥那边要找清理下水道的工人,说是报酬还不错,我就张罗几个人应承下这活。”

    他说到方小三的时候,目光偷偷地瞟向方科长,罗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方科长。”

    方科长擦了一下额头的油汗,惶恐地解释道:“探长先生,其实我只是想找谁不是找啊,就把这活托付给我弟弟了。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我并没有从中牟利呀。”

    苏三心道,原来这方科长假公济私,怪不得能找到这么一队不靠谱的白相人来干活。

    “继续讲。”

    罗隐压根不听他的解释,示意秦大麻子继续往下说。

    “来了发现,这下水道果然挺臭的,然后我们就开始干活,我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哪想到这井的盖子还很容易打开,没怎么用力就开了。”

    “等等,你说井盖很好打开?”

    “是啊,我还琢磨呢,打不开这玩意不是丢人了吗,没想到把撬棍插上去,没等使劲就开了。”

    “有没有可能那个井盖这几天内被人打开过。”

    “唉呀,对!探长先生真是太了不起了。对,应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那井盖边缘是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当时看到尸体整个人都懵住了,没想到这里。”

    秦大麻子一拍大腿叫到:“我说怎么那么容易就把井盖打开了呢。”

    “然后你们就把尸体弄上来了?”

    “是呀,也幸亏是我秦大麻子,这换个人不得吓尿裤子啊。”秦大麻子开始自吹自擂。

    罗隐挥手叫他下去,方科长战战兢兢地问:“探长先生,这事……”

    “也没你什么事了。带人把下水道收拾好就走人吧。哦,对了,这里可有一位林女士?”

    “我可以找市政所的登记簿看一下。等会,等会一定给您答复。”

    苏三有点不解,这市政所的工作人员怎么对罗隐这般恭敬。虽然在这所城市,警察局是权力很大的部门,但也不至于一个公职人员对探长如此低姿态。

    罗隐带着人刚回到警局,就接到了那个方科长的电话,

    “探长先生,我查了,梧桐巷一共有34户人家,但并没有姓林的人家。”

    “也许是某位女士娘家姓林。”

    “哦,这样,那就对了,有位韩太太是姓林的。”

    “韩家?在哪个位置?”

    “就在那地下井斜对面,哦,对了就是这家隔壁有棵很高的无花果树,那家姓赵的。”

    “等一下。赵家?房主姓名是什么?”

    “叫做赵清芳,是位太太。”

    赵清芳,正是赵太太的名字!原来赵家在梧桐巷也有房子!

第十三章 一切都是巧合吗?

    赵太太在梧桐巷还有一栋两层洋房,这个消息让整个警队都感到惊奇。

    于此同时,小那已经将那位刘姓阿婆带到警局。

    “这位阿婆说孙女喜欢用凤仙花染指甲。”

    小那扶着阿婆坐下说道。

    “咦,你不是那个晚报的小姐吗,原来是警察啊。”

    刘阿婆认出了苏三。

    原来为了求申江晚报登载寻找孙女的启事,她跑去晚报好几次,见过苏三。

    “阿婆,您还记得孙女身上有什么特点吗?比方说胎记啊,痣啊。”

    苏三瞄了警员们一眼,低声问。

    “特点?”

    阿婆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苏三的手问“写字的小姐,你告诉老婆子真话,是不是我那孙女……她不太好。”

    苏三有些为难地看向罗隐,而后者则对她点点头,于是她更加柔声说道:“目前发现一具女尸,但不能肯定就是您的孙女,阿婆,您能详细讲讲您的孙女失踪的具体情况,比方说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内衣又是什么样的?”

    “内衣?”阿婆干涸的眼睛看了苏三一眼,疑惑不解。

    “就是里面穿的,贴身穿的衣服。”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什么好衣服穿,就是我过去的蓝布大衫子改的,里面贴身的衣服还是袁家小姐给的,袁家娘子绣活做的好,人也好,一点不嫌弃我们家。”

    “袁家?怎么又出来个袁家?”

    苗一眼睛一转问道:“那袁家小姐可是叫袁晨,袁家娘子是姓赵的?”

    “对的,对的,警察小哥也认识她们?五天前,我家秀秀吃过晚饭说是去找袁家小姐玩,还带了一大把栀子花过去。”

    听到栀子花,罗隐看了苏三一眼,心里格外震惊。

    “天黑了也不见秀秀回来,我想着袁家小姐是读洋学堂的明天早上还要去学堂的呀,就跑去袁家找秀秀,哪晓得袁家娘子说,秀秀根本就没有来过。袁家小姐晚饭后去学堂排什么话什么东西的,也才回来不久的,我家秀秀就这样丢了啊。”刘阿婆叹着气。

    “那秀秀贴身穿的肚兜是不是粉红的锦缎上面绣着牡丹花的?”

    苏三试探着问。

    刘阿婆听到这话,浑身一抖,深陷的眼窝里流出泪水,她伸出干枯的手擦了一下眼泪,哽咽着说:“小姐,莫非……莫非那尸体身上的衣服就是……就是这样的?”她实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天啊,那就是我可怜的秀秀啊,我的秀秀!”

    苏三紧紧握住阿婆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罗隐还想做最后的确定,对小那使个眼色,他很快就将那几件臭烘烘的衣服拿来了,刘阿婆本来还在哭泣,一见这衣服,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苏三吓得大叫救人。罗隐摆手叫大家不要惊慌,俯下身去伸手对着刘阿婆的人中用力按了一下,刘阿婆哎呀一声醒了过来,继续嚎啕大哭。

    警员们面面相觑,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悲哀,这位阿婆和孙女相依为命,如今看到孙女竟然死于非命,真是太凄惨了。

    罗隐挥手叫小那将刘阿婆送走,苏三说:“我来吧。”她已经决定将这件惨案报道出来,呼吁下本市的豪富人家帮助一下这个失去孙女、孤苦无依的老婆婆。

    刘阿婆擦干了眼泪,神情木然,随着苏三走了几步,没等走到门口,忽然推开苏三,踉跄着扑到罗隐面前:“先生,我看出来了,你是这里管事的,求求你,一定要找出谁害了我家秀秀,求求你啊。”

    一边喊着一边噗通噗通的用力磕头。

    苏三急忙跑过去扶她,罗隐俯下身,用力扶着她的双臂,将她拉起来,郑重的说:“阿婆放心,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

    他伸手从兜里掏出钱包,打开后拿出一叠钱交到刘阿婆手中:“这点钱你先拿着用。”

    “不,我不能拿。”在刘阿婆的心里,衙门里的人都是凶狠可怕的。所以孙女失踪后,她不敢去警察局,还是袁家娘子教她去报社央求人家登寻人启事的。因此这会手里被罗隐塞上一把钱她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三劝说道:“阿婆,既然是探长给你的,那就拿着吧。”

    刘阿婆又哄着眼泪再三道谢,这时有个警员过来报告说:“头儿,门外那个小赵太太又来了,说是来找刘阿婆。”

    罗隐点点头“让她进来。”

    赵青萍走了进来,脸色苍白,看到刘阿婆眼睛红肿,赶紧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问:“阿婆,我才到家就听宽婶说你到警察局来了,可是秀秀有了什么消息。”

    “秀秀她……死了呀!”

    刘阿婆又哭了起来。

    “死了?怎么会……”

    赵青萍愣了一下:“罗探长,莫非找到了秀秀的……尸体。”

    罗隐点点头:“正是如此。”

    “阿婆,你认尸了?”

    刘阿婆摇摇头,苏三担忧地说:“尸体破损非常严重,怕阿婆承受不住。”

    赵青萍坚毅地说:“我来认。”

    罗隐示意让苗一带着赵青萍去法医室,刘阿婆见她去认尸,心里有了几分幻想,也许不是秀秀呢?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偶尔有刘阿婆的抽搐声,几个警员都心情沉重,这才几天,就连续发生三起恶性杀人案,不及早破案的话,一定会在市民中间产生极大的恐慌,自己又有何面目给广大市民交代呢?

    过了一会,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只见赵青萍面色苍白,眼角明显还有泪痕,她目光茫然从众人身上滑过,最后又落到刘阿婆身上,对着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眼角湿润。

    刘阿婆闭上眼睛,老泪纵横,她明白,秀秀真的没有希望了。

    “袁太太,请来这边一下。”

    罗隐指着里面自己的办公室。

    苏三知道他是要问袁晨的情况,于是就扶着刘阿婆说:“阿婆我先扶你出去好不好。”

    “苏记者,你也来一下。”

    他看向苏三解释道:“这件事比较隐秘,我也不好调别组的女警员过来一起问话,你就勉为其难吧。”

    原来这里警察询问女性情况,一般情况下是需要女警员在座的,但袁晨的事情过于隐私,罗隐不想事情扩大。

    想不到这人看着冷面冷心的,其实心底还是挺善良的。

    于是苏三安顿好刘阿婆,便跟着走进了罗隐的办公室。

    “四年前的3月25日,你来警局报案说赵柯侵犯了你的女儿,可是两天后就来销案说自己搞错了。可有此事。“

    罗隐直接将当年的档案拿出来扔到桌上。

    赵青萍知道此事已经无法隐瞒,咬着嘴唇点点头。

    苏三想到田玲玲说赵柯看人的眼神钩子似的,恨不能钩下块肉来,心里一哆嗦,问道:“这又是为了什么?赵柯他到底有没有……”当着一位母亲,她问不下去了。

    “有,就是他做的,赵柯不是好东西,他不仅害了我的晨儿,还害过别家的女孩子,我姐……赵清芳送他出国是为了避祸的,据说有个被他害的女孩子自杀了,人家放下话花钱要他的命呢。”

    “为什么撤案?是受到了威胁还是得到了好处?”罗隐冷冷地问,想到赵青萍说自己的丈夫是个烂赌鬼,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那个赌鬼丈夫那时候输了很多钱,高利贷上门要把他扔到江里栽荷花,赵清芳说可以帮我们还债,只要我不再告赵柯。”

    “所以你就去撤案了?”苏三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赵青萍低着头,不再说话。

    “赵清芳在梧桐巷的住宅你知道吗?”罗隐问。

    “听说过,好像是赵柯的亲爹给的。”

    “你不是说那个男人跑了吗?”

    “当初是跑了。可我后来听说那人是有妇之夫,几年后回来给了赵清芳一栋房子做补偿。”

    赵清芳说到这眼中闪烁着仇恨的目光:“我不甘心啊,她的儿子害了我的女儿,结果他们母子却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把那个畜生送出国避风头,我恨啊。”

    “不用恨了,现在你姐姐死了,她的遗产如果没有别的遗嘱的话应该都是你的。”

    罗隐的语气充满了讽刺,果然,赵青萍眼睛一亮,罗隐接着说:“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母子?为了报复还把赵柯人头送给你姐姐?”

    “不,不,探长,我恨他们,恨不能杀了他们,可是我哪敢做这种事,前几天我一直忙着帮刘阿婆找秀秀,真的不是我做的啊。”

    赵清芳脸色苍白连连摆手,罗隐注意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瞳孔强烈地缩小。这说明她对什么杀人和人头这些字眼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感,真的不是她?

第十四章 疏影横斜

    傍晚的时候,两辆车悄无声息的开进了梧桐巷。

    “这就是赵太太的房子?”

    黑色的大门紧闭,院墙足有近两米高,苏三踮着脚往里看,杨树的巨伞从墙头探出来,衬着擦黑的夜色,更显阴郁。

    这宅子的大门锁非常牢固,几个警员上前砸了几下纹丝不动。

    罗隐说:“你们撤远一点。”

    苏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苗一拽着向后退去,只见罗隐利落地拔枪射击,大锁头上火花四溅,他接着飞起一脚,大门吱呀呀地开了,苏三被众警员裹胁着一起进入,她回头看去,见小吴面有难色站在门口,目光躲闪,苏三只能暗自叹口气,加快脚步跟着大家一起走进去。

    院子很大,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灌木丛,碎石铺就的路上也是杂草丛生,可见这院子一直闲置。

    据赵青萍所说,这宅子是前年被那个男人送给赵清芳的,因为面积大院子也大,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租客就这样空置了。

    苏三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院子中间的洋楼被周围的植被挡的严严实实,加上这里算是有钱人家居住之地,行人不是很多,还真是一处僻静所在。

    洋楼的门也紧锁着,罗隐如法炮制,门打开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臭气扑面而来,当先冲进去的苗一被这气味熏得急忙退了回来,用手在鼻子处不停扇风,咬着牙低声说:“这什么味啊。”

    苏三知道,这还是死亡的气息。

    警员们其实早有准备,纷纷从兜里掏出医用的棉线口罩戴上,用以挡住汹涌的臭气。

    苏三愣了一下,自己并没有预备这些东西呀。

    这时罗隐一挥手,一个白色的东西被掷到她胸口,苏三手疾眼快伸手一捞,原来是个口罩。

    罗隐嫌弃地吸吸鼻子,嘴里不屑地说道:“真没用,这点气味哪里需要戴这玩意,捂得慌。”

    苏三大喜,也顾不得他话中的讽刺,这可是紧要关头,他爱说啥就说啥吧。

    罗隐见她将口罩戴上,眼中闪过一缕笑影。

    有警员打开灯,罗隐看了下灯附近的开关,很干净没有灰尘,这里近几天还有人来过。大厅里的沙发上都盖着白单子,衬着满屋子的血腥味给人感觉怪怪的,总觉得那些起伏的下面就是尸体一般。地面被擦的干干净净,却有一行血脚印,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样子,在门口还用力蹭了下留下两道血痕。

    苗一索性一把将白单子都掀开,明知道这些不过是胡思乱想,可所有人都不由地松口气,还有人擦了一下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罗隐俯下身盯着那脚印。苗一此刻心惊肉跳,磕磕巴巴地问:“头儿,您……看出什么来了?”

    “奇怪,这脚印有些古怪。”

    “是挺古怪的,看着那么邪性,吓人。”

    “从这脚印看,应该是43码左右的男鞋。”

    罗隐用手掌在脚印处比划下:“可是你们看这里,这里有什么不同?”

    他指着一处比较连贯的脚印。

    苏三想了想:“好像有点拖拉啊。”

    “是,古怪就在这,有点像一个脚小的人穿了一双很大的鞋,走起路来拖拖拉拉的,步子迈得也不大。最奇怪的地方是,既然这地面都被擦过,为什么这行脚印却没被擦去。”

    “兴许那人就懒得擦了呗。”苗一低声嘟囔着:“赶紧去现场啊。”

    罗隐站起身,指着血脚印走出来的那个房间说:“进去看看。”

    苗一又一马当先推开门,一个警员用手电筒朝里晃了晃,接着墙上的灯开关被打开,接着好几个警员都啊的大叫一声。

    原来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没有头的人,最可怕的是那个人似乎还在轻轻摆动!接着是音乐声响起“那南风吹来清凉,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房间对面是很大的窗户拉着窗帘,上面有黑影影影绰绰摇摇摆摆。

    “鬼呀!”小那等两名警员吓得就往外跑,苗一急忙喊道:“关掉关掉开关!”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原来这屋子墙角有个电唱机,音乐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罗隐对着电唱机又是一枪,音乐戛然而止。罗隐回头扫了一眼跑出去的几个警员,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如人家记者小姐。”

    几个警员擦着冷汗,还有人抚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嘴里嘟囔着:“汗毛都立起来了。”

    苏三心道,我是吓得直接愣在那,动都不敢动了。

    苗一嘿嘿笑道:“记者小姐别看是女流,说起红烧排骨来那可是侃侃而谈呢。”

    苏三哼了一声:“女流?这可不是什么好词儿。”

    “好了,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拌嘴。”

    苗一干笑一声:“头儿,这不是缓和气氛吗?咦,这尸体怎么回事,怎么不倒呢?还有这怎么咱们进来就唱歌啊。”

    “真的有鬼吧……”有人哆哆嗦嗦地小声嘀咕着。

    “鬼,鬼,我看你们心里才有鬼!”罗隐指着尸体背后:“看,那有东西牵着呢!”

    苗一惊呼:“呀,这门把手上也有钢丝。”

    大家这才大着胆子去看尸体,原来这尸体前后都是明晃晃几根细钢丝吊着,前面的钢丝钉在墙上,后面的一直通向窗外。因为门被推开,尸体像墙边倒去,又被后面的钢丝牵着,微微晃动。罗隐伸手摸了摸钢丝说道:“崩的够紧的,看它通向哪里”

    他一直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子看过去,原来这洋楼后面是一片茂密竹林,清风出来竹声飒飒,若是月色明亮,这后窗定然会竹影横斜,格外的有情调,当然此时,房间内除了臭气就是恐怖,加上外面影影绰绰,全无一点情调。

    “这些钢丝想来是拴在这些竹子上方能立而不倒。”罗隐说。

    “头儿,这也有钢丝。”

    苗一指着墙角的电唱机。。

    原来这门把手上的钢丝连着电唱机的开关,只要有人推门进来那开关被打开就开始放出音乐。

    杀了人,砍去了头颅,还用这些心思玩这种把戏,故意制造恐怖气氛就为了吓唬人,这凶手可还真有闲心啊。

    众人这才松口气,警员们小心地将这些钢丝从尸体上解开,几个人戴着手套极为嫌弃的将尸体放到地上。罗隐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脖颈处的切口:嗯,和赵柯的人头应该能对得上,下手干净利落,但骨骼边缘还是有点粉碎,的确是很重的利器砍的。”

    “这应该就是赵柯。如果抬回去将人头对一下的话,我想是纹丝合缝的。”罗隐站起身对众警员说:“大家四处分散搜查,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众警员散去,罗隐却几步冲到窗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头看到苏三正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呵呵。我再检查一下窗户有什么异常。嗯,这个报道你可以写写,不过具体的情节不能写明白,否则会提醒凶手的。”

    苏三暗笑,心里却升起一缕感激之情。

    能看出来,他这人虽然冷冰冰别别扭扭的,但是还是很细心的,刚才将口罩让给她,自己忍受恶臭。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警员大叫:“天啊,不会吧!”

第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罗隐大步往惊叫的房间赶,苏三紧跟其后。

    发出惊叫声的是厨房,厨房很大,饭厅和厨房是一体的,苗一指着炉灶上的锅,脸色苍白,伸出的手指还在不停的抖。

    怎么啦?怎么啦?

    好几个警员也跟着围上来。

    苗一几乎要哭出来“那锅里,是什么……”

    厨房也是很臭,同样的尸体的味道。就算捂着厚厚的棉线口罩,那可怕的气味也一个劲往人鼻子里钻。罗隐忍耐着,看来一下那个锅子。

    “秀秀是在这里遇害的?”苏三问。

    “应该是这样,这是赵家的房子,看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赵柯杀害了秀秀,还残忍分尸,而最后他又被人杀害了,还被恶趣味的摆出站立的姿势。这两个凶手,都够变态。这些东西都没来及收拾,也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紧急还是赵柯有恃无恐。”

    罗隐叹口气,挥手命令大家继续搜查。

    在楼上的一间卧室,警员们在床头找到了几本外文书,罗隐翻了翻递给苏三,苏三打开一看,发现是关于食人族的书籍。

    “赵柯他看这些?”苏三实在想不到,赵阿姨看着挺不错的人,怎么儿子会这样。

    “他这样的凶残,不可能是忽然爆发的。也许之前他就犯过案,只是没有被警方发现,接着四年前他就被送出国了。赵清萍说是因为他惹了更大的麻烦,我们需要找出他四年前到底都做过什么事情。”

    “也许他之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侵犯和杀戮只有一步之遥,在英国的这几年他内心的情绪积攒到极点,回国后马上就爆发了。”

    “苏小姐,你很让人另眼先看。”

    罗隐点点头:“赵柯的死很有可能是和他做的恶联系在一起的。我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

    小吴见警员们抬出那么多可怕的东西,已经几乎要吓晕过去了,对苏三说了一句我先回家了就连滚带爬地跑了。罗隐走出来,抬起胳膊深深呼吸一下,摇头笑道:“完了,我这种大部分时间什么气味都闻不到的人,现在都要被熏死了,苏小姐怕是会更痛苦吧。”

    “我都习惯了,其实像我这样生活中任何一点气味都能闻得太过清楚的人,每天走过各种地方,早已经被气味熏的死去活来了,忍耐力怕是也要比大部分人强一些。”

    苏三看向罗隐:“但还是非常感谢您将口罩让给我。”

    “让?哪有啊,我是不习惯那么娇气,戴什么口罩啊,矫情的。”

    罗隐故作大方地一挥手,苏三暗笑:“我这次号外要是写得好了,拿到奖金的话一定要请罗探长吃烤鸭,怎么样?”

    “为什么吃烤鸭?”

    “因为鸭子,嘴硬呀。”

    罗隐干咳一声:“散散臭味,我送你回去。”

    “没事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算了吧,这几天可是不安稳。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们报社再派来个还不如你的,岂非更是烦人?“

    苏三听到这话,忍不住鼓起眼睛瞪着他:这个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罗隐已经拉开了车门:“请吧,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当司机。”

    罗隐将苏三送到公寓楼下就走了,苏三走到四楼,正好遇到田玲玲正在掏出钥匙开门,田玲玲一见苏三就惊叫:“天啊你今天是去采访收破烂的吗?这什么味啊,臭死了臭死了!”

    苏三不好意思地一笑:“对不起啊,今天去了一个现场,特别可怕,我都忘记自己身上沾上味了,这就回去洗洗。”

    “洗洗?你那间又没法洗澡,这时间老虎灶也早关了,还能去哪里洗?洗脸盆弄点水洗不干净的,来吧,到我这洗洗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我和你讲呀,今天去的地方特别晦气的,那个尸体吓人死了,你不怕呀。”

    “这几天见识那么可怕的事,我还有什么怕的,你去哪里了?”

    “梧桐巷。”

    苏三说完,急忙捂住嘴巴,天那,我不该泄密的呀,于是她急忙小声说:“玲玲,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连晚报的号外还没写呢。目前这事也就我和警察局的警员们知道。”

    “知道啦,我现在哪有那闲心,一想到什么犯罪现场,满脑子都是赵太太那一幕,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赶紧回家拿上换洗衣服,这个时间正好要供应热水了呢。”

    苏三谢过,上楼回自己房间取了衣服下来,田玲玲已经放好了洗澡水,还往浴缸里扔了点栀子花。

    “这个是晚上顺路买的,正好给你用,洗的香喷喷的。”

    “玲玲,你真是太好了。”苏三一伸胳膊,吓得田玲玲往后一退:“赶紧去洗,离我远点,我现在可受不得这味。”

    苏三笑嘻嘻地说:“人家吓唬吓唬你罢了,现在别说你,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好啦,我先去洗了。”

    “喂,你吃饭没有呀?”

    “没呢,才从现场回来,没顾得上吃。”

    “真是的,你又不是警察,只是个记者,每天跟着那些警察跑什么啊,那些地方又脏又邪性的。我去弄点吃的,等你洗好了开饭。”

    “天呀,玲玲,你是圣母派来解救我的天使吗?”

    苏三是真的很感动。

    苏三洗完澡,打算将换下来的衣服也洗洗,于是她喊道:“玲玲啊,肥皂在哪里呀、”

    “哎呀,就在柜子里嘛,自己找,我忙着呢。”

    田玲玲在厨房里噼里乓啷也不知在做什么大餐。

    田玲玲搬来这栋公寓其实还不到两个月,但是她性格大方热情,很快就和苏三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平时两个人工作都挺忙的,苏三还不知道田玲玲会做饭呢。

    苏三在柜子里找到了肥皂,这时她忽然觉得肥皂上有点不同的味道。苏三将肥皂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难道是田玲玲用来洗内衣的肥皂,自己不能乱用吧。

    想到这,苏三便放弃了洗衣服的打算。自己弄的一身臭,使用人家的浴室已经是很不好意思了,再用这么隐私的肥皂洗这些外衣,是有些太得寸进尺,于是她将衣服团了团,准备拿出去,这时田玲玲敲敲门进来了问:“找到肥皂没有?”

    “算了吧,我不洗衣服了。”

    “这么多水,不要浪费吗,就手把衣服也洗洗。”

    “这个肥皂不是洗内衣的吧,我这衣服脏的很,怕把肥皂给你弄脏了。”

    “内衣我用香皂洗的,香喷喷的,男人才会喜欢呀。”田玲玲娇笑着拍了苏三一下。

    “好了,你快点洗,饭好了。”

    苏三洗完衣服,将衣服都装在自己带来的盆子里,擦干手走出去,原来田玲玲所谓的做饭只是去外面买了几个热粽子,然后切了一点苹果。

    “啊,你刚才乒乒乓乓的就是在切苹果呀。”

    “是的呀,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其实我哪里会做饭。呶趁热吃。”田玲玲剥开一个粽子,脸色忽然变了,像是那粽子带刺一般,一下子将粽子扔到桌上,嘴里说着:“肉的!”

    原来这是一个酱肉棕,暗红的颜色,透出诱人的肉香味。

    “玲玲你吃素的呀?”

    “嗯,吃素。”田玲玲胡乱拿出一张旧报纸,将这粽子一包扔到垃圾桶里。

    “这么油腻,晚上谁能吃得下这个,来,苏苏,我们吃这个,这是白粽。你要蘸糖还是蘸酱油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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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人。因为恶意就藏在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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