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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自我行

    因为一直以来,他薛老三听过的最多的教训,便是他需要磨磨性子,这需要磨磨性子的意思,换成好听的样板话,便是所谓的和光同尘,具体作为便是,诸如尊重领导,团结同志,共同进步的废话。

    可偏偏他每到一地,必定大刀阔斧,锐意进取,如此一来,必然和当地的势力产生摩擦,继而发生激烈的冲突,然,冲突一起,他这贪功冒进,年少无知,尚不成熟的帽子便又戴在了头上。

    听的多了,难免三人市虎,薛老三也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尚未成熟,还是自己根本驾驭不了这个处处规矩,步步荆棘的官场。

    毕竟,和他说要磨磨性子的不是他的敌人,俱是他身边的长辈,亲人。

    这话,老首长说过,振华首长也讲过,许子干更是时常挂在嘴边,便是薛安远也常常嘱咐他道要稳扎稳打,莫要贪功冒进。

    如此众多的老资格们,亲近长辈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谆谆教诲,薛老三的一颗心便是石头做的,也差不多该融化了。

    然,薛老三就是薛老三,他不是没想着低调着,平稳地慢慢融入官场,譬如在明珠,彼时,他身在市委机关,算是最容易韬光养晦的地方了,他也本想着踏踏实实地混些日子,熬些资历。

    可他不惹事,事上身来,或者说,以他的性格,见小丑跳梁,见恶霸横行,见百姓受难,薛老三能忍得住火气,那也就不是薛老三了。

    明明知道该韬光养晦,随波逐流,可偏偏又忍不住头角峥嵘,显露身手,所以,一直以来。薛老三内心是苦恼的。

    要说,否定他的只是普通人或者是敌人,薛老三绝不会如此放在心上,可偏偏持否定意见的要么是那绝顶人物。要么是至亲至爱、

    权威性和亲情二者合一,薛老三的信念不得不动摇。

    他有时真怀疑尽管自己两世为人,依旧不够成熟,难堪大任。

    直到此刻,苏老爷子以当头棒喝的气势,飞来一帮,才令他脱离迷海,恍然大悟。

    的确,若非常之人,怎成非常之事!

    人生如沙河。大多数人就像那沙河里的鹅卵石,经年累月地受河水冲刷,早就磨平了棱角,只有那身负大毅力,大决心。特立独行之辈,才能聚沙成塔,聚石成山,赫赫巍巍,插天凌云。

    更何况,苏老爷子所举之例,也是薛老三无比熟悉的领袖。且,苏老爷子是领袖生前为数不多的同辈朋友,如此,苏老爷子便有了侧身而观,亲近相察的机会。

    他老人家以数十年的阅历,总结出来的经验绝对是无与伦比的人生瑰宝。

    薛老三今夜听苏老爷子此问。绝对是受益终生,后福无穷。

    时间如眼前的烟波湖,飘飘渺渺间便浩浩荡荡地去了,不知何时,半空的残阳微抹。已换作了眼前的新月挂西天。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薛老三抬手看了看表,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沉吟滋味,揣摩精益,不知不觉,竟耗去了近一个小时。

    一边的苏老爷子虽然一直静坐喝茶赏景,其实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薛老三身上,先前见他面目阴晴变幻,眉峰时聚时散,便知这家伙陷入了沉思。

    此刻,再见他面目平和,眉峰如常,抬手看表,不惊不怒,呼吸匀称,老爷子便知晓方才自己那一当头棒喝,真起到了晨钟暮鼓的作用。

    他老怀甚慰,拍拍薛向肩膀笑道:“你小子能想通,就注定了未来不是一般人物,放手干吧,薛向,当世之俊杰,老夫观了不下数百,属你机缘巧合,福运最浓,有此际遇,你小子若不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真枉费我老头子将这么个宝贝孙女嫁于你!”

    “不过话说回来,保持本性,特立独行,并非莽撞无端,贸然行事,更不是偏执极狂,独行其意,这一点,我相信你小子年轻智明,心念豁达,尚不至如此,可他年老弱,神弱智消,难免昏聩,稍有不慎,便容易走上极端,酿成大祸。你若能把老头子今晚相告铭记于心,便算帮我老头子积了三世功业。”

    苏老爷子这番话虽有些神神叨叨,难明其意。

    可薛老三心念豁达,知晓苏老爷子这又是以方才的领袖故事,明警暗喻。

    他赶忙道:“老爷子您放心,您今儿这话,我不是记下来了,而是背下来了,明儿我就手书一副,挂在床头,时时相警,无日敢忘,更何况有您在我耳边时时提醒,我哪里敢忘?忘了您还不拿拐杖敲我。”

    苏老爷子哈哈大笑,笑罢,抚掌叹道:“白驹过隙,人生如梦,我老头子寿数将近,哪里跟你小子耗得起。”

    听老人感叹时间,无疑是这世上有数几件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一时间薛老三便连笑容也尴尬了。

    苏老爷子人老成精,如何不知薛向心中所想,大度笑道:“你小子就别跟我这儿做小儿女状态了,我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这一辈子轰轰烈烈,人生之精彩,际遇之离奇,这世上也没有几人如我了,该体验的都体验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唯一不曾体验享受的便是这死亡吧,得,得,得,不跟你扯这些,今天我老头子高兴,就不说这些扫兴的,还是说说你小子吧,以老夫看,你小子如今的情况,可不妙哩,虽小胜一局,殊不知,伤虎不杀虎,只能激虎成狂,来势汤汤,你小子可别大意了。”

    薛老三笑道:“既然老爷子您都点明了,那我就一事不烦二主,就请您老帮我出出主意了;”

    薛老三如何不知老爷子话语所指,无非是今次火电厂项目之争,他薛老三放出胜负手,一举奠定胜局,可胜局虽然奠定,但未成必杀之局,邱,蔡二人虽落了个灰头土脸,但根基未伤,气候犹在。

    按老爷子的话说,便是伤虎不杀虎,而后面的激虎成狂,来势汤汤,就更好理解力,直言,那两位输红了眼的疯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拼死一击。

    而薛老三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吗?

    希罗多德说得好,上帝欲使人灭亡,必使其疯狂。

    不让这帮人疯狂,他薛老三又如何上演一出“郑伯克段于鄢”的旧事呢?

    却说,此刻薛老三笑着问计苏老爷子,可苏老爷子如何会上他当?

    见他这般平静自然,老爷子知晓,自己方才的提醒,这个水晶猴子一般聪明的孙女婿,已然明了。

    非但明了,恐怕这家伙早早就做了防备,这会儿问计是假,逗己是真,他老爷子这把年纪,又如何愿意成了薛老三逗闷子的道具。

    老爷子重重瞪了薛老三一眼道:“你小子切记,骄兵必败,别以为万事皆在你手掌握,这世事如棋,千变万化,便是这老天爷也有算不透,算不全的时候,你小子还别张狂,如今你的局面说来也是危险,老蔡有权,小邱有势,这二位若真默契配合,聚势成力,随时便能变化出致命杀招,你小子可别得意一时,悔恨一世。”

    “邱家那小子我不熟悉,但观其行事,也是个残呼叫张的性子,老蔡我倒是熟悉得多,这人行事向来老辣,极有章法,如今,被你小子这两番折腾,他既无了前途,又丢了脸面,如今可谓是光棍一身轻,可偏生大权操于他手,你小子还在他手下听差,没了顾忌的老蔡,就是那发了疯的老虎,随时都有可能扑出来咬人,你小子千万记清了。”

    薛老三笑道:“老爷子您的教诲我记下了,一体凛遵,不敢怠慢。”

    嘴上如是说,薛老三却并没把老爷子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蔡行天如今的确少了许多束缚,毕竟没有上进愿望,此次火电厂项目灰头土脸,让其也可不顾脸面。

    既无欲无求,又不要脸面,对一个重权在握的省委一号而言,无疑是恐怖的。

    毕竟中央赋予了这个职位太多太多的显赫权柄,平常的一号或有志于维护安定团结,或有致力于经济发展,虽大权在握,却束缚多多,可谓一双巨人手上长缚着山峦一般的铁镣。

    而如今,蔡行天这个巨人手上的铁镣已然全部开解,巨人一手压来,必定威力如天。

    不过薛老三坚信,蔡行天便是百般狡计,也得按照官场的规则运转。

    省里的规矩束缚不住他,可中央的天道,他必然遵从,若有违拗,必德天威来罚。

    既然还得按官场规矩出招,哪怕蔡行天肆无忌惮。

    然,如今德江的圈子已被他经营地风雨不透,他无惧蔡行天以任何手段来袭。

    一老一少,聊完正事,又扯了会儿闲篇。眼见着夜色渐浓,残月暗隐,星斗漫天,湖边的空气也渐渐凉透,薛老三担心苏老爷子的身体,便建言折返。

    岂料,苏老爷子笑道:“明日我老头子就要走了,今天找你小子来此一叙,一来为了絮叨絮叨,看看我那宝贝孙女儿,有没有做那正宫娘娘的运道,二来也是向你小子讨些东西。”

第一百九十八章 弃子认输

    老爷子话音未落,薛老三便笑嘻嘻道:“您老是要这个吧。”

    说着,竟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嗖的一下,一枚银色的防风打火机便冒出一团橙红的火苗来。

    借着光亮,老爷子虽人老眼花,也依旧看见了扉页上毛笔楷书的“红楼梦”三字,只笔色有异,不似正常毛笔书写。

    “哈哈,你薛老三真是只水晶猴子啊。”

    老爷子笑罢,便将那书夺了过来,放进怀里,好好揣了。

    的确,苏老爷子此来,是专为薛老三站脚助威。

    可老爷子本身也确是文化大家,而文化人又有几个不喜读《红楼梦》这本中华文化史上的璀璨明珠。

    可薛老三蔫坏惯了,以他的心机,又怎会蠢如江南,一次将所有的存稿,尽数放出。

    那本红楼全集,便是发给京大文学院的一众专家辨验真伪,薛老三也不过复印了前一百回的,对外,却照样宣称德江所获乃是全篇。

    毕竟,有德江政府名义担保,又有先发的二十回遗稿,谁会怀疑其假。

    至于薛老三缘何玩弄玄虚,不一次将存稿放进,乃是因为钓鱼的基本道理,就没有谁钓鱼,蠢到让鱼将饵吃光的。

    试想,他薛老三的最终目的,可不是要让《红楼梦》全篇大白于天下,为什么什么做出如何如何的贡献。

    他要的是凭借红楼遗篇,化解他的政治危机,顺带着再捞取些经济利益。

    所谓化解政治危机,自然是需要借助红学会这个契机,将红楼在德江的声势造出去,顺带着胁迫大观园落户德江,以此完成搭建影城的第一块骨架。

    如此逆推,他薛老三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将红学研讨会的召开地点定在德江。而要召开所谓红学研讨会,最不可缺少的,就是那形形色色的专家,教授。学者。

    人家这些专家,教授,可不是甲乙丙丁,凭什么要不远千里,甚至万里,火速赶到你德江。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这里有完本的红楼梦,试想,他薛老三若将完本的红楼梦放出,人家得了全篇。干啥还要颠颠儿来你德江?

    更让一众专家生气的是,红学研讨会开了三天,全本的红楼梦依旧谁也不曾见着。

    德江市政府的太极功夫,实在妙到毫巅,楞说什么。届时,会有意外惊喜,让大伙儿稍安勿躁,归家之后,必有意外惊喜。

    意外是有了,惊喜不曾见。

    苏老爷子在薛家住了好几天,不曾见着这所谓的惊喜。

    一个忍不住。他便朝薛老三开口了。

    然,薛老三焉不知老爷子性情,早早便为老爷子备下了原版的拓本,准备作为明日的送别之礼。

    哪知道老爷子自己反倒憋不住了,这会儿便将有所求道将出来,他正好将所备之拓本献上。

    老爷子紧紧抱着拓本。激动得一抖一抖,没口子道,“这件事做得好,功德无量啊,曹公泉下有知。当对你小子感激涕零。”

    这会儿的苏老爷子哪里还有先前的心存倾覆天下之志老谋腹黑毒士模样,分明就是位为书而狂的老书痴。:

    “您这话说反了,哪里是曹公要感谢我,是我要感激曹公,若无曹公,我今次的这盘棋倒不好下,若无曹公,我去哪里发这笔小财?”薛老三笑着说。

    “发财?你小子什么意思?”

    薛老三笑而不答,转手扶着老爷子:“走,走,咱们回去找小家伙打牌,天色差不多了,她的作业也该完成了,看这钟点儿,还够打两局。”

    说罢,便半扶半送地拉着老爷子朝家里行去。

    ……

    阳光透过清亮的水珠,射出一个一个七彩的光晕,直直打在墨色的梨木办公桌上。

    滴滴滴,滚烫的水珠聚成一条白线,直直地落进一盏碧青的单耳茶杯中,不多会儿,续续的注水声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滴答,滴答,水吻合在地面上的声音。

    “小胡,我脸上生花了?”

    黄思文坐在办公桌后,冲胡耀华皱了眉头。

    胡耀华猛然惊醒,赶忙收了暖水瓶,又急急奔到了左边的洗脸架边扯过毛巾,便玩命儿地在桌上开始擦拭。

    原来,他方才盯着黄思文想得入神,水注满的当口竟也不觉,竟将一杯水倒得漫过了界,大滩大滩的水渍甚至溢出桌面,流到了地上。

    黄思文搁下钢笔,冲一脸尴尬的胡耀华摆摆手,笑道:“说说,刚才看着我想什么呢?”

    因着胡耀华前番参赞之功,虽然所谋未成,然,黄思文倒不似从前那般轻贱于他。

    若是往昔,胡耀华敢在办公室整这么一出,非被黄思文骂个狗血喷头。

    当然,如今黄思文大气放过,自也有他黄某人如今心情正好的因素。

    胡耀华眉毛一抖,面上变换神色,连道:“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就是稍稍走神。”

    “你呀,那几两肚肠,还能瞒得过我?”

    黄思文笑道:“是不是觉得我黄某人皮糙肉厚,有些不知痛痒,都这个当口了,还能镇定自若。”

    黄思文一语中的,胡耀华的确是存了如此想法。

    其实,在胡耀华看来,黄思文哪里是皮糙肉厚,简直就是不知痛痒。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黄大市长简直就跟没事儿人一般,整日里过得倒比往昔更自在了。

    原来,自打德江爆出了红楼梦手抄稿问世,薛向弄来了天量投资,火电厂一役彻底战败,按道理来说,黄思文作为邱蔡组合的核心大将,经此一役,不说灰头土脸,至少要偃旗息鼓吧。

    可哪里知道这位黄市长近来却越发高调了,红学研讨会,本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和他不搭边的,明明是人家薛市长折腾出来的东西,他黄市长便是想伸手也伸不上,可偏偏最后主持会议的成了他黄市长。

    再到后来的招商引资,出席和外商的重大谈判,这位黄市长亦是不甘人后,跃马在前,就连孟部长折腾出的那个市电视台,火爆德江政坛,黄市长也不忘搀和一把,频频下台里视察。

    熟料,如今的孟部长早就今非昔比,已经找到了码头,哪里肯卖他黄某人的账。

    初始几天的德江政坛大戏——德江晚间新闻,他黄大市长几乎就没在银屏上找到镜头,为此,黄市长甚至公然找到孟部长办公室,和孟俊拍了桌子。

    按道理说,黄市长和薛市长争雄新败,而孟部长又正是薛市长得用之尖锐爪牙,有薛市长撑腰,黄市长此举,摆明了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

    就在所有人都憋着笑,要看黄市长好戏的时候,结果竟出现了戏剧化的翻转。

    孟部长受了薛市长的批评,自此,黄大市长的报道便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反常!

    胡耀华脑袋纵使不笨,可他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试想,有活土匪在德江,哪里有你黄市长张狂的份儿?

    慢说那红楼梦是人家活土匪折腾回来的,即便是你黄市长弄回来的,活土匪想挤得你上不了场,那也是轻而易举。

    可偏偏到了重要关头,却是他黄市长登台露脸。

    再到后来的市台的那场风波,有薛大市长偏帮,孟进孟部长,如何会输?硬撑着不给黄市长镜头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偏偏一路行来,黄大市长竟然顺风顺水,胡耀华想不通了。

    这不,今次看着黄思文在办公桌后,运笔如飞地批阅着文件,他心思想得深了,倒茶的当口,便走了神,结果,弄了个水漫金山。

    却说,这会儿,胡耀华心思被黄思文点破,心中惴惴,讷讷无言。

    而黄思文点题不解题,摆摆手道,“这个道理,我不跟你讲,你慢慢去品,如果品出来了,够你小子受用终身,我给你个提示,没事多看看一号办公室的主人如何行事。”

    黄思文此句一出,胡耀华福至心灵,立时就窥破了其中关键。

    一想清楚其中的门道,刹那间,胡耀华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践踏出无数个印着大大“无耻”两字的脚印。

    的确,黄思文的心思他已经想得明白了。

    原来,黄大市长准备彻底投降认输了,不打算跟活土匪斗下去了,就如那位周书记一样。

    只要缴械投降,还不是好好当他的书记,站在黄大市长的角度想想,和活土匪斗争的结果,是每斗必败,败则无疑,气大伤身。

    反之,学学周道虔,干脆放手不管,任他活土匪折腾,细细品味,这样的效果反倒更好,不争不闹,该享的功劳一样不缺,既然如此,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此思路一打开,后面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黄思文这摆明了,是要学习周道虔,希图袖手不争,坐享其成。

    尽管窥破了其中关窍,可胡耀华还是想不明白,黄思文如何有这个自信,认定他黄某人只要弃子认输,那位薛市长必定不会再施报复!

    在他胡耀华的官场逻辑里,踩过我的人,我得势之后一定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策反

    黄市长如此自负,到底是凭什么敢把赌注压在薛市长身上。

    官场上,就没有这样的,眼见着就干翻了对手,对手稍稍喊停,就主动放对手爬起身来的!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黄思文将来要如何应对蔡行天和邱跃进?

    活土匪不好惹,可这两位又有哪一位是好惹得呢?

    黄市长这分明是在钢丝绳上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窥见胡耀华的茫然,黄思文也懒得解释,摆摆手道:“行啦,你小子也别多想,好好干,眼见着德江的未来就是万花齐放的局面,你小胡切莫自误,好好抓住机会,争取在这德江的政坛上也留下自己的足印。”

    勉励一句,黄思文便又拾掇起桌前的文件夹来。

    见着他这番动作,胡耀华急道:“首长,您这是要去哪里?”

    黄思文得意一笑,说道:“不该问的别问,我去哪里,还用得着你操心?总之是好事罢了。”

    说着,合上文件,望了望窗外的挂云,忽的自语道:“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回我黄某人也让你们看看什么叫风流人物。”

    正待移步,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黄思文接过,待那边说了几句,打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人都到齐了没?到齐了就赶紧往城关区,我马上到,政策都传达到了吧?传达到了就行,家伙事儿一定得备齐了,我不认什么破纸烂字儿,我只要真金白银。”

    说完,啪的一声,黄思文便将电话撂了,头也不抬地急匆匆行出门去。

    黄思文方去,邱跃进撞进们来,几日功夫。邱跃进似乎更瘦了,遭遇此等大败,他依旧衣冠楚楚,文质彬彬。丝毫不见颓唐模样,只脸上那若有若无的青气、以及眉间的清冷越发浓郁了。

    瞧见邱跃进进门,胡耀华招呼一声,便要抢过茶几上的暖水瓶就要泡茶,却被邱跃进挥指道:“别忙乎了,我不缺一杯茶喝,黄市长哪里去了?”

    “黄市长……”

    吐了三个字,胡耀华便哑巴了。

    的确,胡耀华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眼下,黄思文明显已经偏向了那位薛市长。可明摆着这位邱大书记和那位薛市长并未服气,还憋着心气要和薛市长一较高下,他黄市长却先倒戈了,可偏偏这位黄市长此前是人家邱书记的战友,想想。胡耀华都尴尬得不行。

    瞧见胡耀华欲言又止,邱跃进道:“小胡,你用不着瞒我,你们黄大市长这几日台上台下,电视里外,处处显露身手,正风光得紧呢。我邱某人不是瞎子,我今天到这儿,就是想找他黄大市长谈谈心,问问他有没有称过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玩得起高空走钢丝的杂技。”

    邱跃进话至此处,胡耀华幡然醒悟。

    的确。黄思文的近来的举动,高调异常,人家邱书记会是瞎子?

    黄大市长要变风转向的招牌几乎要顶过了头,谁都明了,他便是想替黄思文分辨几句也无从开口。

    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只不停地忙活着茶水,眼睛根本不敢朝邱跃进看去。

    邱跃进道:“耀华,你们首长糊涂,你可是个聪明人,现在的情况不过是你们首长一厢情愿,眼下德江想舔薛向腚沟的多得是,你们首长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挤得上槽,再者说了,他黄某人就不想想蔡书记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背主之贼,天下诛之。”

    一排刺刀亮罢,胡耀华果真面色如土。

    诚然,黄思文背叛谁,投靠谁,都不是大事,官场上见风使舵的人多着呢,不说别人,市委那位孙明孙副书记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这不,这两日那位无节操的孙副书记,又人前人后厉声疾呼德江未来的发展前途就是大搞旅游经济,城市经济定位已然清晰。

    这番几次市委的重要招商活动,这位分管人事的孙副书记更是不甘人后,场场参会,每次会上便是赞不绝口地夸奖曾经诽谤不已的薛市长。

    要说和孙明比起来,黄思文黄大市长算是有节操的了。

    可偏偏黄大市长今次转变风向,最背叛不得的便是蔡行天!

    蔡行天何人也?以黄思文而言,最重要的身份不是其省委一号的显赫光环,而是他黄某人的恩主举主,换句话说,就是没有蔡行天,就没有他黄思文的今天。

    在现行体制内,很大程度上,秘书之于首长,基本等同于明末士大夫文化的座师之于考生。

    这种亲密关系,几乎约等于纲常。

    何曾有哪个秘书敢背叛自家首长的?

    那几乎是犯了官场上最大的忌讳!

    若真发生此事,那其人今后在官场上几乎就是个人人侧目的局面,简直成为官场的另类,还何谈前途,未来?

    胡耀华的眉宇,邱跃进瞧得分明,知道这位聪明的胡大秘已然被己说动,又温声道:“耀华,你们首长是个怎样的性子,到现在,我就是不说,想必你也明白,他注定就不是个意志坚定,能干大事的人,薛向夹袋内,能人无数,你们首长靠过去,真能见用?这些话本来不是我该对你讲的,可看你家首长如此糊涂,我不提点也不行了,说实话,他糊涂,我不认为有什么,可你胡耀华怎么也能跟着涂涂,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少有的聪明人,就算你不关心你家首长的命运,可你自己的命运总要眷顾吧,别忘了,蔡行天书记现在还没退呢。”

    邱跃进这番话,简直是拿捏到了巅峰。

    他是明目张胆地在黄思文办公室内策反黄思文的大秘胡耀华。

    原本,胡耀华打定主意,不管邱跃进如何言语,他就抱定一个主意,不动不摇,不说不话。

    毕竟,这是这些大领导之间的事,他掺合进去,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顶撞邱跃进这显赫衙内,明显是自寻死路,可要背着黄思文跟邱跃进暗通款曲,那也是犯了秘书的大忌。

    毕竟,从来就没有过秘书跟首长唱反调的,若此事一经传开,他胡耀华便是在邱某人处得了奖赏,那日后也必得见弃于官场了。

    他此刻若是背着黄思文跟邱跃进打成一伙,日后黄思文知晓,并不需要对他做什么,只需将此事传扬开来,他胡某人的名声也就要烂大街了。

    可邱跃进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蔡行天书记还没退呢,算是打在了胡耀华的腰眼上。

    是啊,他不能背叛黄思文,可黄思文又如何敢背叛蔡行天?

    如今,黄思文示好薛向,摆明了是和蔡书记唱反调啊,他黄市长拧不清楚,我胡某人可不能糊涂。

    念头到此,胡耀华咬咬牙,说道:“黄市长去了城关招待所,邱书记您可得好好劝劝市长,让他悬崖勒马,千万别一错再错,我胡耀华的前程荣辱是小事,可市长的安危,名声我却不能不顾啊。”

    事已至此,他也唯有给自己的背主之名上,悬一块大义凛然的招牌。

    至于他是如何知晓黄思文行踪的,这自然不是难事。

    虽然黄思文近来行踪隐秘,可身为市长大秘,他不知道黄思文为何奔忙,但要知晓黄思文的行程,还是易如反掌。

    得了胡耀华的指点,邱跃进面色沉重,重重拍了下胡耀华的肩头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思文市长做对的事不多,唯一做对的就是选了你耀华同志作秘书啊,行啦,今天的事,我就当发生过,你耀华同志放心,有我邱跃进在德江一天,就有你胡耀华一日的前程。”

    邱跃进不愧是世家子弟,于权术一路,耳濡目染,所通颇多,此刻,一打一绕一拉,三管齐下,胡耀华简直就似他网中游鱼,再难脱身。

    果然,得了邱跃进这番应承,胡耀华像是卸下了心中最后担心的巨石,又感激地冲邱跃进表起了忠心。

    奈何眼下的邱跃进正火烧眉毛,没工夫听他啰嗦,拍着他肩膀又勉励几句,便急急遁出门去。

    …………………………

    城关招待所位于宝丰区和城关镇的交界处,这个招待所是城关镇辖下的唯一官方接待机构,地处偏僻,但选址极佳,位于城南三十里桃花瘴深处,小桥流水,绿树成群,最难得的是数里长短的鹅卵石路,直接联通宝丰区的三一一省道。

    又得了这交通便捷的妙处,是以,这城关招待所自设立以来,生意便一直红红火火,只最近这两日却突然冷清下来了。

    当然,这冷清只是在寻常外行人眼里的表象,稍微有些官场常识的便知晓此间要进驻大人物了,不说别的,单看这两日城关镇的曹书记,徐镇长,先后率队来此,镇委镇政府各大办公室勤杂人员更是被网罗一空,尽数投驻于此,做着最细致的清洁卫生,几乎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缝隙都被关注到了。

    便连那招待所所长郑秀娥向镇上反应了不下十回的招待所西北桃林处的岗亭垮塌,也在这两日得到了镇政府的高度重视,短短两个日夜的加班,便顺利竣工。

第二百章 黄市长的暗牌

    新建的岗亭四面环开,顶分八座,飞檐斗角,蟠龙周聚。

    这是城关镇政府下老了力气,搜罗了乡间的老师傅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精心雕饰过的。

    大红的漆,青白方石做成的底基,居亭而座,送目望去,远处青山环绕,青鸟高飞,近处碧河泱泱,白鱼跳波,正是一处难得的优美景致。

    斜阳轻晖,秋风萧瑟,身着一袭淡黄软呢大衣的黄思文,风度翩翩,气度俨然,居亭而立,被数位气度不凡,但着装甚土的干部簇拥着,亭外不远处,还有十余位乡镇干部模样的男女恭立一边。

    黄思文拍拍亭柱上雕刻凸起的小狮子,笑着道:“老曹,老徐,城关镇的情况,我基本摸清了,你们依托现有的自然资源和产业布局,应该是大有发展的,更何况你们城关镇紧靠着宝丰区这个经济热点,老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这两年也不见你们城关镇的经济有什么起色,先前净听你们两位强调客观原因,在我看来,恐怕是你们两位班长没带好头,当好家呀。”

    黄思文话罢,围着他最近的一高一矮两位中年,各自伸手擦汗,嘴上连连应是。

    说来,黄市长在德江的行情并不怎样,尤其是在火电厂项目一役,他的人望几乎跌到了谷底。

    但在乡镇一级,堂堂德江市政府首长,正厅级干部,是何等高不可攀的人物。

    兼之,近来德江市台上,这位黄市长也是频频露脸,让身在基层的城关镇一众领导并未感受到黄思文那市长光环稍有减弱。

    在他们看来,黄市长先后几次驾临城关镇,乃是对他们的工作给予了无比的期待和最大的肯定。

    再者说,黄市长这等大首长下城关,本就是城关镇政治生活上的大事儿。也是了不得的政绩。

    若非黄市长再三严令压着他下城关的消息,若泄密,必定重罚,城关镇的一干领导。怕是早嚷嚷出去,以作政绩,抑或是买好各自在县里的靠山呢。

    而黄市长前番几次前来,都是来去匆匆,或稍稍观摩了一下城关招待所周遭的风景,以及考察招待所内的设施,指示几句,便自离去。

    可今次,黄市长驾临德江,除了再度严令城关一众镇党委领导保守秘密外。竟然还在城关招待所号下了两间房,大有住下来不走了的势头。

    凭空让城关镇一众领导,多了几分期待,和想象的空间。

    果然,黄大市长驾临后。不但逗留许久,还召集闻风赶来的城关镇镇党委班子开了个简短的小会,黄市长认真听取了城关镇党委书记曹有望,镇长徐奇兵关于城关镇党政工作和经济建设的报告,会上,黄大市长又根据城关镇现有的实际情况,做出了重要指示。博得了城关镇一众领导的满堂喝彩。

    说来,黄思文于经权变通一路,或许有些薄弱,可到底是干过省委一号大秘的人物,胸中墨水,实在可观。又因在高层跟随蔡行天良久,看问题的眼光和思路自然远远超越了城关镇一众领导干部。

    他一番指点,真令城关镇一众干部豁然开朗之余,肃然起敬。

    会议结束之后,黄思文也未叫众人散去。而是拉扯了众人来到了这方新建的八角亭,平眺山水,谈论古今,真好似这游冶秋游,亲近风光的闲散视察。

    不知谁挑了头儿,将话题偏转上了城关镇的经济建设,惹得黄市长兴起,摆起面孔,又批评了城关镇两位政府首脑半晌。

    挨了批评,城关镇的两位首脑倒也不恼,反倒虚心受教,连连检讨,的确,于他们而言,便是想挨县委书记批评,也是奢望,如今,能被市长亲自教训,便是骂死也值。

    好在黄思文此来,别有目的,非真为城关镇的发展把握脉搏,假批评,真拉拢几句后,又飞快地偏转了话题,询问起了城关当地的风景名胜,人文地理,真好似他闲极无聊,远赴城关,转为排遣逸兴,聊叙雅志。

    说着聊着,时间匆匆而过,忽地,黄思文抬起了手表,表盘上的三针,已经指到了三点半,他皱了皱眉眉头。

    正卖弄口舌,尽量以最妙趣横生的叙述方式,向黄思文叙述着当地清代著名文学家曹吉利八十纳妾风雅事的徐镇长,窥见黄市长皱眉,赶忙住了嘴。

    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到底是自己哪里说得走了嘴,惹得黄市长不快。

    他正惴惴不安,忽的,远处传来轰隆的发动机声,循声看去,一辆大型客车碾压着石子路,摇晃而来。

    黄思文两篇簇起的眉毛猛地舒展开来,笑道,“行了,老曹,老徐,你们两位留下,剩下的同志们都回去吧,好好工作,改日我会亲自下到城关镇政府,看望大家的,希望那时候,你们已经在改开的各项事业上取得了新的成绩,现在我借镇里的招待所,开个短会,就不留大家了。”

    黄思文话出口来,所有人心中顿生恍然之感。

    的确,在场的众官都不是傻子,堂堂地级市市长,统领德江四百万人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引人注目,动人眼球。

    且四百万德江人民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宛若溪流,最终汇成大海,都要归结到这位黄市长的案头。

    如此算来,黄市长每天的时间该是多紧。

    漫说这黄市长,便是他们自己,管着小小的一个城关镇,千头万绪发散开来,也是做不完的工作,用不够的时间。

    如此推算,人家黄市长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

    既然如此,黄市长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消耗在这小小的城关镇,倘使这城关镇珍藏了什么金窝银窝,被这黄市长偶然发现,要在此地大做文章,倒也罢了。

    可他们都是城关镇土生土长的老人,城关镇的一草一木具是熟悉,别说什么金窝银窝,就是铜窝铁窝也不曾撞见一个。

    是以,众人苦思许久,也思忖不出黄大市长逗留城关镇,到底所为何在。

    然,虽思忖不通,可黄大市长终究来了城关镇,到底是好事一桩。

    如今,众人齐心合力,历经千辛万苦做好了保密工作,并圆满地完成了接待工作,令黄市长笑颜开怀。

    更难得的是,几日下来,众人和黄大市长的亲密度都大大加深,不说别的,单看此刻黄市长言笑无忌,笑语晏晏,便是明证。

    是以,众人心头虽藏着疑惑,也都压制了下来。

    直到此刻瞧见远方驰来的这辆大型客车,依旧黄市长的出言逐客,众人哪里还不明白,黄市长要等的人来了,要在城关办的事儿,也现出了影子。

    黄思文没有理会城关镇一众干部心中如何做想,交代一句,便招呼城关镇党委书记曹有才,镇长徐奇兵两人朝那辆苏制的红星客车,快步行了过去。

    他们刚赶到招待所正门前,那辆轰轰隆隆的客车恰好也在门前停住了,未多时,车门被打开,当先跳下一个大鼻子中年和一位剃着寸头的夹克青年。

    瞧见黄思文站在车前,那大鼻中年赶忙快走几步,行到黄思文近前,未曾开口,笑先上脸,掐声道:“市长,要我说就您这能力,这力度,全德江怕也只有薛市长能相比拟了吧薛市长没想到的都让您想到了,好家伙,刚才我可看得真切,这帮人都按您的吩咐,一个个都没空手,全是真金白银。”

    说则,还伸出大手,用力拍了拍荷包。

    若是半年前,有人拿他黄某人和活土匪相较,且将他和活土匪摆在对等的位子上,黄思文说不得会雷霆震怒。

    那时的黄市长是何等地高傲,何等地自负。

    离开省委那谨慎谦恭之地,下得德江,准备主宰八方,只觉天高海阔,德江的数千平方公里,四百万人民尽在掌握。

    当此之时,天下真无不可办之事,无不可灭之敌!

    可这几个月下来,黄思文彻底领教了什么叫神仙手段,世外高人。

    他彻底被屠灭了心气,简直灰头土脸,物是人非。

    眼下,他对薛老三的认识,从原来的反掌即灭之,到了不管怎样,对方都不可战胜,简直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是以,那大鼻中年一番并不高明的马屁出口,黄思文也不曾上心,摆摆手,道,“老包,少扯这些没用的,咱们德江如今的局面,一大半都是薛市长打下来的,没有什么争议。我毫不讳言,尽管薛市长是我的副手,但在经世济用一途,我自认是远不如他的。以后,拿我和薛市长比较话,要少讲,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行了,行了,不扯别的了,你和小张赶紧安排各位出版社的同志到101号房间来吧,我都安排好了,时间不早了,早完早了!”

    黄思文既熄了和薛老三争雄之心,且今后的政绩还得靠薛老三维系,他自然乐得处处维护薛老三的威严,传出去,也方便他和活土匪修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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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有样学样

    说来,这大鼻中年不是别人,正是德江市文化局副局长包春来。

    作为文化局的副局长,包春来在德江政坛上,毫无疑问是边缘人物。

    黄思文尽管混得再是残淡,可依旧是德江市政府首脑,要提携他包某人,也不过是翻掌之间。

    是以,黄思文今次有事于城关,只稍稍点了这位包局长几句,包局长二话没说,便迅速向黄市长靠拢了。

    今次这黄大市长有志于文化领域的秘密行动,便由包春来一手参与策划。

    却说,就在黄思文和包春来说话的当口,客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行了下来,片刻便聚集了二三十号人,人人手中皆没空着,或提了编织袋,或拿了公文包,还有那提着竹篮,带了包袱的,无一例外,所有人手中的玩意儿皆是鼓鼓囊囊。

    黄思文满场扫了一眼,脸上便浮出笑来,冲众人招呼几句,便在曹书记,徐镇长的陪同下,当先朝招待所内行去。

    101号房间是黄思文早早就号下的,经过他的指示,这间房间,做了极大的改动,房间内的大床,书柜,鞋架等等摆设,全部裁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简易的课桌,条凳,最中间位置横着一张两米有余的条案,条案后置着一块黑板,黑板上覆了大红的绸布。

    当先,黄思文便在条案后的主座上坐了,待得众人进屋各自寻了座位坐下,黄思文冲包春来一使眼色,后者便揭开了黑板上附着的红布,那黑板便现出真容来。

    黑板上没什么稀奇,用红色粉笔写着一个个城市的名字,从南到北,地域颇广,但细细观察便会发现,黑板上的城市。地区皆出自蜀中,抑或是和蜀中相连的省份。

    望着黑板上那一个个鲜红的字眼,黄思文两眼射出精光,蓦地。眼中的光芒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隆隆的惋惜。

    他心中喟叹,还是时间太短,若多给他黄某人一些时日,他黄某人保证能掘出一座金山来。

    惋惜罢,黄思文随即又释然了,,今次不过是占了取巧的便宜,若是那位闲下心来,回过味。这等蜜桃恐怕是决然落入自己手中的,自己当下要做的事还是先将锅灶搭起来,有了这首倡之功,即便中途那位回过味儿来,也尽够他黄某人享用不尽了。

    “市长。您看,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黄思文直直愣了半晌,眼见着台下众人已然不耐,包春来不得不提醒出声。

    “同志们,大家今天坐到这里,为了什么事,我就不用赘述了。咱们就赶紧步入正题吧,黑板上面的区域,大家也都看到了,都在诸位的出版网络所能覆盖的范围之内,至于咱们今天竞拍的这个东西的价值,到底几何?不用我这个外行来向诸位强调。只需看看这次咱们德江的红学研讨会到底来了多少外宾,十九日晚上新闻联播是怎么播报的,大家就该知道了,好了,废话少说。你们开始竞价吧,包局长,你来主持。”

    说着,黄思文便让开了身子,在一边站了。

    包局长走上台前,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褐色的小木锤,指着黑板上的汉水市,笑道:“汉水市是江汉省的省会,江汉省素号为九省通衢,祖国心脏,汉水市亦是百年老埠,港口兴盛之地,贸易繁荣之乡,从那里,铺开网路,足以辐射全国,所以这兵家必争之地,咱们就来这第一锤,底价五万元,大家竞标,现在开始。”

    包局长话音方落,场面就失控了。

    “六万,我出六万。”

    “七万。”

    “我出七万五。”

    底下的报价声此起彼伏,眨眼,底下满座众人就似开了锅,玩儿命地拼抢起来。

    看着眼前这帮人争吵地脸红脖子粗,巨万之资投掷出来,好似鸿毛轻飘,黄思文胸酣耳热之余,心下狂喜不已,嘴上更是喃喃道:“有他妈这个法子,怎么能不发财?活土匪就他妈是活土匪,脑子永远比别人多一根弦。”

    值此之时,黄思文为何还叨念着薛老三,原来,眼前这场面,正是黄思文抄袭薛老三昔日分销蜀香王代理权所得来的。

    当年,薛老三便是用这种拍卖代理权的手段,短短数日便聚集了巨万之资,黄思文有样学样,便在此间施展起来。

    话说回来,要施展此策,须得所拍售之物极具稀缺性,未来前途极度光明。

    蜀香王得以成行,一是借了央视广告之威,而是产品本身质量绝对过硬。

    黄思文眼前拍售的到底何物,竟能跟蜀香王相媲美?

    谜题至此,答案也该揭开了。

    黄思文拍售的不是别的,正是这红楼梦的出版权。

    说来,像红楼梦,西游记这种作古人物所书就的名篇,版权早已收归官方所有,黄思文当是无权拍售。

    可偏偏眼前,红楼梦被薛老三这人精掐住,仅对外推出了前一百回,后二十回隐在迷雾深处,是人望眼欲穿而不可得。

    而那一众出版商嗅觉敏锐,早就意识到红楼梦全稿推出必将是轰动出版界的一大盛事,早早便有人来德江市政府处接触。

    即便买不到版权,可只需率先获得红楼梦的全稿刊发权,势必抓住一个金矿。

    毕竟,红楼梦的阅读基数在那儿摆着,是个读书人只怕都听过此书的名头。

    说来也巧,德江市政府近来因为红学研讨会,以及云锦影城上马之事,忙得不可开交。

    反倒让黄市长这个闲人,最先遭遇前来接触的出版商,待弄清其来意,他方才恍然。

    待听得那出版商一番分析,他几乎要拍案叫绝!

    的确,眼下薛向握着红楼梦的全部底稿,若要红楼梦原本具结出书,那将是何等盛事,,随之而来的必是惊人利润,耀眼政绩。

    在他想来,眼下薛老三为红楼研讨会和云锦影城所羁绊,无心此事,而他黄某人正好全权接过代理之权,率先将能联系的出版商联系至此,早早将议价权拿下。

    届时,功劳便自入他手。

    也正因为时间仓促,能赶到此间的尽是蜀中和邻近蜀中的省份的出版单位。

    而黄思文为保此事隐蔽,便先勾连了包局长,选取了城关招待所这么个偏僻之地,作了他此番大计划的落脚之处。

    今次,拍卖之举成形,所得巨款如袋,届时,他黄思文若将这小山也似的人民币背上市委常委会中间的会议桌,可以想见,那帮素来和自己不对付的常委们该是要瞪掉眼珠子吧。

    你们呼哧呼哧抢着上马影城,我黄某人轻轻松松就将大功做成,谁高谁低,岂非一目了然?

    说来,黄思文折腾这红楼梦出版事宜,非未私利,纯为政绩。

    且他黄某人深为下得德江,不曾办过半件露脸之事,而暗自生恼。

    若是此件事被他无声无息顺利完成,那整个德江政坛怕是要对他黄大市长彻底改观。

    一想到那帮人,尤其是薛向的目瞪口呆,他黄思文心中都忍不住心怀激荡,隐隐有一股尿意冲击着膀胱。

    包局长一把推开了101隔壁的房间,猩红的眼珠子瞪地溜圆,一张胖脸烧得通红,不多的头发几乎都要站了起来,“市长,不得了啊市长,您猜猜,你猜猜拍了多少钱?一百五十二万,一百五十二万啊,这才几个地方,我数了数,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半省,这还是因为咱们消息扩散得不够,来人太少,竞争力不足的缘故,若是消息全面扩散,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想,这一个半省,他妈的能拍出三百万来。”

    短短的一个钟头,从无到有,包局长身前便堆积了六十一万定金,近百万的欠条,从政为官,这些年来,他包某人别说一百五十二万,就是一万块的现金,也不曾亲见过,如今上百万元摆在他面前,那股对人性的冲击,对欲望的膨胀,是怎么用文字也叙说不清的。

    这会儿,他浑身好似火烧着了,脑子里更是浆糊一团,早忘了尊卑,矜持,出口成脏也顾不得了。

    一百五十二万!

    黄思文的眼神也有些失焦,在他想来,此番拍卖,顶了天了百来万,毕竟事起仓促,没有准备充分。

    可结果超出他的预计,近乎一半的超额,轻松越过百五十万的巨款,真是天大的惊喜。

    怔怔半晌,黄思文忽然看着包局长,莫名其妙问道:“一百五十二万是多重?我一个人背不背得动?”

    包局长傻眼了,他可从来没算过一百五十二万到底是多重,他只知道六十几万堆积起来在他面前已然成了小山,一百五十二万差不多要装两个麻袋吧。

    原来,黄思文此刻思忖的竟是他如何单枪匹马将那百多万砸上常委会会议桌的台面,这会儿,黄大市长竟在发愁钞票太多,他一人担负不起。

    “市长,现在拍卖已经落下了帷幕,那些出版单位急着问咱们后续的二十回稿底何时才能交付于他们。”

    激动了半晌,包局长倒是没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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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扯破脸

    黄思文摆摆手道:“急什么,告诉他们,红楼梦出版是一定的,版权肯定是握在咱们德江市政府手中,至于后续二十回何时可以交付,要等市政府统一部署,但最迟不会超过半个月,你就这样回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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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局长应承一声,便行出门外。

    黄思文脸上的兴奋也渐渐淡去,他开始沉凝心思,思忖着如何跟薛向叙述整件事,毕竟那最后二十回的底稿可是在薛向手中捏着咧。

    当然,黄思文有这个自信能让薛向把后二十回交付出来,毕竟,他自问对薛向看得极是清楚,这绝对是个公心远大于私心的家伙,或者说,那小子简直是有些迂腐。

    今次他黄思文虽然偷摸将红楼梦出版的事给率先落定了,抢了个大大的桃子。

    那位薛市长回过味儿来,心中未必不会膈应,可料来也不会因私废公,硬夹着底稿不给,生生看着他黄某人违约,败坏市政府名声。

    黄思文此计,简直就是料准了薛向的性格而出,似乎吃定了薛老三。

    毕竟从根子上说,他黄某人又没将拍售版权得来的钞票揣入自家兜里,明细有帐,他可以坦坦荡荡交上常委会,反正是为德江市财政添砖加瓦,他黄某人又是堂堂正正地德江市政府市长,为何没有权利主持一件替德江百姓幸福牟利之事?

    料来薛向便是心有怨气,也多半会顾全大局,半个月的时间,也尽够他和薛向磨叽了。

    念头到此,黄思文心中又生出几分得意来!

    在他想来,那位薛市长虽号称机关算尽,聪明绝顶,可今次算是失算了,竟然将主要精力放到什么红学研讨会和云锦影城上来了。他薛向也不想想这红学研讨会和云锦影城已是注定要上马之事,出席不出席,他薛市长的首倡之功和底定之功已然进入囊中。

    他薛向大可将这两块的工作暂时放一放,将注意力转到这红楼版权未开发的宝藏上来。偏偏今次那位薛市长智者千虑,终有一失,让他黄思文从旁捡了便宜。

    此番大功立下,今后谁还敢小看他黄某人?他黄大市长的名号在今后的德江怕是要响上几分吧!

    难得办成一件人事,黄思文心中快慰至极,竟忍不住哼哼唧唧,唱起沙家浜来。

    黄思文正唱到得意处,砰的一下,大门被踹开了。

    “老包,你疯了!”黄思文噌地起身。瞪着来人,待看清楚那人样貌,失声道:“邱书记……跃进,是你呀。”

    瞬间,涨红的面皮化作青白。瞬间,他的心绪恶劣到了极点。

    可以说,在现在的德江内,黄思文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不是活土匪,而是这邱书记,。

    “哦?邱书记,思文市长。咱们弟兄什么时候这么生分啦,莫非是您又攀上了高枝?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旧爱啦。”

    邱跃进皮笑肉不笑,言语刻薄至极。

    黄思文面皮一僵,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哥俩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哥我这一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脚打后脑勺,少了跟你跃进的联系。勿怪勿怪,中午迎仙阁,我做东,给老弟你答酒赔罪。”

    “是啊,思文市长进来真是忙得不行,先是参加了红学研讨会,和不少国际友人都有了往来,后来影城招商引资也没少了你黄大市长的身影,这前前后后多少事都得您操心啊,我理解,我理解。”

    邱跃进脸上笑得越发灿烂了,眉宇间的青气,却快拧出水来。

    说着,便拖了把椅子,在黄思文身前坐了下来。

    邱跃进几番讽刺,黄思文面色反而飞快的恢复了正常,笑着道:“跃进,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觉得我现在最近一段跟活土匪走得有些近,可我到底是德江的市长,这里里外外多少事,我不出面行吗?除非我不当这个市长,人在官场,身不由已啊,希望你多多理解!”

    黄思文言辞恳切,说着,认真地盯着邱跃进,好似直剖心迹。

    说来,黄思文虽然在权术一路上有些生疏,或者说是压根没出师的菜鸟,可到底做过这些年的省委大秘,眼界自也不窄,他能想着依托薛向,安安静静做他的德江市长,好好混些政绩,待熬足了资历,便举步高升,自然不会不考量蔡行天和邱跃进这边的反应。

    他想德很清楚,他若是彻底倒向活土匪,亦或是帮着活土匪掉过头来和邱跃进,蔡行天为难,那他黄某人的名声就该彻底烂了大街,此乃取死之道。

    黄思文自不会如此短视,选此路而行。

    反之,要他和活土匪对着干,可有了前番数次的打击,他黄思文实在缺乏再度向活土匪发起冲击的勇气。

    话说回来,眼下德江政绩遍地,他黄某人俯身即拾,何苦还要靠贴着蔡行天,邱跃进才能获取升官符?

    老话说,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看别人脸色,他不如踏踏实实地在德江混些政绩,凭着自己的本事夯实基础,为将来的高升做好准备。

    话至此处,黄思文的想法也就明白了,他打的注意是不偏不倚,我自我行,既不倒向薛向,也不跟着蔡行天和邱跃进,继续与活土匪为难。

    他只想安安静静做他的市长,但凭自己的本事,踏踏实实做些实事,再图上进。

    而且,他黄某人就任德江市长不过数个月,蔡书记即便是心生不满,也绝不可能在这时将他打落尘埃,只要有了时间的缓冲,那他黄某人就大有回旋的余地。

    只待功业一成,在这个经济出干部的年代,蔡书记怕也是不好直接出手压他黄某人的升迁。

    此外,只要他不彻底倒向薛向,联通薛向与蔡行天,邱跃进为难,旁人也不好骂他是背主之贼,道义上就不会存在缺失。

    如此一来,既不用担风险,又容易得到功业,且不用背负恶名,选择持中之路,自是黄思文唯一的选择。

    正因为前后考量清楚了,才有了黄思文最近一系列的表现。

    当然,黄思文自己不是傻瓜,他也不会将蔡行天,邱跃进作了傻瓜。

    他很清楚邱跃进此来便是为兴师问罪,可他打定主意,咬紧了牙关,只说自己情非得已,公务在身,不得不忙,邱跃进还这能剖开他的肚子,将他的心掏将出来不成?

    邱跃进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黄思文竟也能将太极推手练到出神如化的地步,一番装傻充愣,却又浑圆如一的推挡,听得他耳鸣胸热,血管突突只跳,太阳穴险些没爆炸掉。

    往日里,邱跃进虽然口口声声叫着思文市长,抑或是黄老哥,可他心里,真不曾给予黄思文半点尊重。

    在他看来,这黄思文就是个头脑简单,毫无手段的蠢货,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蠢货有朝一日使出手段对付起自己来,竟是如此犀利,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花了半晌,邱跃进才忍住没拿大巴掌朝黄思文脸上印去,沉声道,“思文市长,听你这意思,今后就是跟着薛向走了?咱们兄弟是不是自此后要分道扬镳,刀兵相见?”

    邱跃进越说越冷,双眼射出点点寒光,似要将黄思文五脏六腑照个通透。

    黄思文正襟危坐,连连摆手,“跃进,你看你,说的哪里话?咱们兄弟的日子还长着咧,怎么越说越离谱,说什么刀兵相见,分道扬镳,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你中午不会是又在逸仙阁喝了酒吧?你这好喝酒的毛病,哥哥我不得不说你几句了,老话说喝酒误事,贪酒伤身,你呀,也该收敛些啦,不说你长在逸仙阁包房常住,市里已经有老同志非议了,再说,天天喝酒,对你的身体也不好啊……”

    黄思文絮絮叨叨,再配上一脸的关切,好似真是邱跃进的嫡亲大哥,谆谆教诲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兄弟。

    的确,事已至此,黄思文除了将戏做下去,还能怎么样呢。

    “够了!”

    邱跃进终于受不了,一声爆喝,陡然爆发,双眼尽赤,指着黄思文的鼻子骂道:“你他妈少跟老子来这一套,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你是把蔡书记当蠢蛋,还是将老子邱某人做傻货?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想出水,门都没有,老子明白告诉你吧,方才来前,我刚和蔡书记来了电话,他老人家对你近来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可以说是万分不满,要不是老子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狗日的还能坐在这里跟老子吹牛扯淡?真当蔡书记是泥巴捏的?”

    火电厂新败,接着,施政云锦,又屡逢不顺,邱跃进的情绪已然压抑到了极点,这会儿再被黄思文出神入化的太极云手推挡一通,他心中的火气已然上升到了极点,此刻扯下文质彬彬的面纱,终于露出青面獠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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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个黄思文,几乎所有的智慧和镇定都在此刻迸发,邱跃进勃然大怒,已然草爹骂娘地喊出来了,甚至搬出了蔡行天这个大杀器。

第二百零三章 威逼

    然,黄思文依旧不动不摇,只面上的笑容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看着邱跃进道:“跃进,你是喝醉酒了吧,赶紧出去醒醒,我这里还有一堆事,就不陪你了。”

    说着,黄思文举步欲行!

    是的,黄思文已然打定主意,我自我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好市长。

    至于蔡行天,邱跃进和薛向之间的恩怨,他根本懒得插手。

    毕竟,插手徒劳无益,空费心神。

    且他追随蔡行天,邱跃进,所求无非是功业和上进。

    而这些,在如今的德江,俯身即拾,他又何苦冒风险去掺合到双方的血腥争斗呢?

    至于邱跃进的这番大骂,他黄思文不过看做是邱跃进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反正邱跃进的暴怒,早就在他预料之中,这位邱书记发泄一番,他黄某人心中反倒舒坦了不少。

    至于邱跃进搬出了蔡行天,说什么蔡书记已然准备收拾他黄某人了。

    可他黄思文不过就任德江市长数个月,蔡书记要收拾又能怎么收拾呢?

    难不成点名批评他黄某人在德江的施政,可他黄某人如今正在德江政坛上大显身手,诸事皆顺,蔡行天要批评,又拿什么批评呢?

    再说,即便蔡行天真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事由来,可嘴皮子上的批评,黄思文哪里还顾得上,只要不调他离开德江,什么样的批评他都无所畏惧。

    然,他黄某人才赴德江数月,且他的履职德江,还是他蔡行天运用非常手段超拔上来的。

    如今,蔡行天又何如好调他黄某人离开呢?

    若蔡行天真不顾一切,硬要调他黄某人离开德江,那不啻于自己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毕竟。政治人物行事,不似乡间村汉说话,最不能反复无常。

    试想,前番。你蔡某人在常委会上大力保赞,鼎力举荐的秘书,没几个月便又被你寻了由头调出德江,一反一赴,一前一后,你蔡书记的 两番表态,简直互相矛盾。

    虽然,你蔡行天是省委一号,可德江市长事关整个德江四百万人民,不是一盘青菜。任你蔡某人随意拨弄,一举一动,都要负政治责任的。

    若是蔡行天真不顾一切,调他黄某人离开德江,未免贻笑大方嘛。

    心中存了这番考量。黄思文已然有恃无恐,邱跃进便是抬出蔡行天来,他也毅然不惧。

    这会儿,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快些离开此地,调整好心态,将眼前的大事落定。

    眼见着黄思文便要行出门去。邱跃进忽的发出哈哈大笑,笑罢,朗声道:“思文市长,看来我之前还倒是小看你了,以为你是头蠢猪,没想到你是只狡狐。还是我爷爷说得对,能在官场上打滚起腻的,就没一个简单货色,把别人当傻瓜的,往往结果证明自己才是傻瓜。你倒是给我上了一课,弄了半天,原来我邱跃进成了傻瓜。”

    黄思文定住脚,扭过头来,看着邱跃进道:“跃进,你用不着跟我斗气,既然话已经摊开了,我就跟你明说吧,你们和薛向的事,我不想掺合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跟薛向那样的人精斗,我不是对手,再者说,你们那边势力强大,夹袋里能人无数,多我黄某人一个不多,少我黄某人一个不少,何苦为难我来?我只想踏踏实实当几天市长,好好攒些功业,将来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见黄思文终于打开面纱,不再打太极推手了,邱跃进面上终于好看了几分,走上前来,揽住黄思文肩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要跟你说的是,不是我非要拖你下水,而是你如今站着的位子,就注定了你思文市长身在水中,要么大家一块儿摸着石头爬上水去,要么大家就一起沉到底,你思文市长想要独自上岸,那是想也别想。“

    邱跃进说的亦是实话,黄思文这个人虽有几分心思,可以往的事实证明,他在对阵活土匪的当口,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换句话说,邱跃进死活要拖住黄思文,,用的不是黄思文这个人,而是黄思文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只要黄思文还是市长,他邱跃进便可假黄思文之手,行使德江市长的权力。

    若是黄思文抽身而出,那邱跃进在德江的权力架构必将彻底崩坏,换言之,他邱跃进在德江折腾得空间就极为有限,这也是他和蔡行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黄思文在此时抽身而出的根本原因。

    “如果我一定要独自抽身上岸呢?”

    黄思文冷冷盯着邱跃进,森然道。

    “那等待你的除了灭亡,没有他途。”

    邱跃进双眼盯着黄思文,面沉如水。

    图穷匕首见,两人交锋至此,终于杀机毕现。

    “灭亡,”

    黄思文咀嚼着这两个字,呵呵一笑,冷对邱跃进道:“不知道你邱跃进同志怎么将我灭亡,还是蔡书记要亲自对我动手?邱书记,你别忘了,我在这德江市长的位置上才做了四个月不到,而我调来德江是蔡书记一力举荐的,你觉得在这个时候,蔡书记愿意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为了避免邱跃进无休止的纠缠,黄思文干脆把话挑明了。

    “打自己的耳光?哈哈,思文市长,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蔡书记的决心啊。”

    邱跃进眉峰陡聚,森然道:“火电厂项目上,他活土匪已然在蔡书记脸上狠狠印了一巴掌,不,简直是用脚在蔡书记脸上玩儿命地剁,你觉得蔡书记现在还有脸面可言吗?

    邱跃进一语道罢,黄思文随即漠然,脸上现出深思之色。

    的确,邱跃进虽然说得恶毒,却大有道理,关于火电厂项目,蔡书记和活土匪真真切切来了一场天地大碰撞。

    明面上,他蔡行天是省委一号,活土匪不过是区区一介副市长,两人的身份是天差地远,可战斗的结局却是蔡书记大败亏输,那日的省委常委会上,蔡书记甚至被气地险些中风。

    如此在省委常委诸位同僚面前,出丑露怪,简直让蔡行天素来高傲的形象丢尽,脸面入泥。

    更何况,据说蔡书记最后将官司打到了南老面前,请到了尚方宝剑,可最后还是让活土匪完成了翻盘,他蔡书记的脸面不仅在蜀中一众大佬面前彻底败光,更是将老脸丢到了中央。

    现下,邱跃进言说蔡书记已无脸面可丢,黄思文内心深处实则认可了他的说法,。

    念头到此,黄思文心里一阵抽紧,试想,面对一个已经无脸面可丢的蔡书记,那他黄思文方才的依仗可还存在?

    蔡行天就是硬调离了他黄思文,哪又何如,自己打自己的脸,是难受,可关键是,蔡行天现在已无脸可打。

    却说,黄思文这厢脸色阴晴变幻,尽数落入邱跃进眼中,他趁热打铁,悠悠道:“忘了传达蔡书记给你的指示,周道虔即将调离德江,蔡书记要你好好工作,迎接更大的挑战。”

    邱跃进话音方落,黄思文不啻于被九天惊雷砸落头顶,他身在局中,焉能不知道邱跃进这番话的份量和含义。

    方才邱跃进言说蔡书记已然没了脸面,哪里还会顾忌脸面,黄思文那份对蔡书记不会调他离德江的自信,只是产生了动摇。

    而如今邱跃进的轻飘飘的一句话,简直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蔡行天要调周道虔离开德江了,听着是件很正常的事,毕竟,周道虔在德江这些年来,不似他黄思文初来乍到,不属于频繁调离岗位的类型。

    兼之,周道虔有过那次德江常委会上的重大失误的硬伤,已然不适合统领德江的局面,如今在德江俨然成了橡皮图章一样的人物。

    省委要调离他离开德江,乃是预定的事,也是迟早的事。

    单从这个角度,于情于理,都不存在问题。

    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周道虔此刻,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德江。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德江不比别的地方,刚刚完成了地改市,正需要老人来稳定局面。

    更何况,又才爆发了孔凡高贪腐大案,引发了德江的官场地震,

    从安定团结我,稳定德江政局的角度看,省委没有调离周道虔的理由。

    这也是为何周道虔在常委会上做出那等重大的政治失误,时隔近一个月,省委也没调离他周道虔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周道虔为何毫无顾忌地偏帮活土匪,几乎将上级赋予一个市委书记的权利,肆无忌惮地发挥到了最大的根源。

    因为周道虔确信只要他做得不出格,省委绝不敢在这个时刻动他。

    可此刻,从邱跃进传来的消息来看,周道虔终于要离开德江了,

    先前说了,省委不可能调离周道虔,而此刻,周道虔又确信要离开德江,一反一复,即成最大的矛盾。

    而仅能解决这矛盾的根源,还在于蔡行天这位蜀中省委一号,因为只有蔡书记,在无需顾忌调动周道虔带来的政治影响的情况下,才会下此调令。

第二百零四章 不从

    缘何蔡行天不用顾忌影响?答案很简单,蔡书记也如同得了薛老三承诺的周道虔,失去了最大的束缚,将省委一号的权力发挥到了最大。

    因为蔡行天在省委一号的位置上,已然无欲无求,也无需脸面了。

    想要调离周道虔,那就随心所欲,调离周道虔,根本无需考虑会不会破坏德江的政治局面。

    念头到此,黄思文的心理防线,又如何能不崩溃?

    毕竟,蔡行天能不顾一切地拿掉周道虔,难道还会给他黄思文留些脸面吗?

    若真惹急了蔡行天,动用最高权力,让他黄某人滚出德江,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而一旦离开了德江,黄思文还能去哪里,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德江,给他做跳板,画图,弄不好就被彻底打入九幽深渊。

    更何况,得罪了不顾一切地蔡行天,他黄某人完全有可能失去继续寻觅政绩的机会。

    毕竟,蔡行天这个省委一号真动了雷霆之怒,瞬间就能将他黄某人化为灰飞。

    想到此处,黄思文浑身冷汗直流,一张瘦脱了形的瘦脸,黑一阵,白一阵,显然,他内心深处动荡到了极点,此时,骨子里都散发着寒意。

    忽然,黄思文想起他方踏出高中校门,转到家乡的小镇担任公社会计的第一天,那爱读古文、做了一辈子公社副社长的表叔,曾郑重其事地跟他讲,“官场如战场,一朝深入其间,若想有大作为,大成就,必定经生历死,而一朝身陷其间,便再非这世间自由人,有时便想脱身。也由不得自己,需得时时谨慎,该舍便舍,千万勿要利令智昏。”

    当时黄思文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直将表叔这番告诫作了长辈仗着老资格身份对晚辈的几句教诲,不过是衬托老资格的身份之用,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可此刻,这几句话,陡然浮现在脑海内,他真是感慨众多,心念万千。

    眼下,他黄某人不就是深陷其间,脱离不得了吗。他所求的不过是踏实为官,好生做事,可一朝卷入官场漩涡,再回首时,昨日距今。已隔千年。

    邱跃进一直紧紧锁住黄思文的脸庞,将他脸上的这番精彩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知晓黄思文最终还是被自己触动了,正杂念万千。

    他拍拍黄思文肩膀道:“思文老哥,你别怨我,也别恨我,要怨就怨薛向。谁让他不知轻重,得志猖狂,胆大妄为地跟蔡书记顶起牛来,说实话,即便没有我邱某人,身为蔡书记的弟子。你能袖手旁观?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用不着悲观,活土匪虽然难斗,但他是人不是神,今次火电厂上马的项目虽然搁浅。他薛老三不过侥幸胜了半局,咱们根本不伤,仍有再战之力,再说了,有我和蔡书记戳在前头,即便事危,你黄大市长仍可从容而退,更何况,蔡书记何等样人,那是南老的老部下,薛老三再是嚣张,能拿他老人家怎么样?他老人家安然无恙,你还担心个什么?再者说,我邱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你大可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我邱跃进不倒,就绝伤不着你思文大哥半根毫毛。”

    邱跃进知晓黄思文已然被自己触动,然,他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的黄思文,而不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勉强为己所用的黄市长,一个橡皮图章的战斗力定然有限,两军对垒,黄思文身为己方重将,他自然希望其发挥最大潜力。

    是以,他才在那番威慑之后,道出这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话,想送黄思文吃个定心丸。

    熟料,他邱跃进话音方落,黄思文嘴角便轻轻拽起,一丝冷笑从撩起的森白门牙间射出。

    显然,邱跃进那番话,丝毫没入得黄思文耳来。

    是的,如今的黄思文历经沉浮,几经磨难,早非原来的莽撞大秘。

    邱跃进方才的拉拢之语,黄思文简直半个字都不信。

    说什么有蔡行天,邱跃进的照拂,他黄某人定然无恙。

    他黄某人虽未读过兵书,好歹也下过象棋,岂不闻两军对战,只有舍卒保車,弃車护帅的道理,何曾有过舍帅救車,弃車保卒的例子。

    他黄思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若最后的战况恶劣到一定程度,他黄某人必定是以替死鬼的身份,推出阵前,斩首示众,平息纷争。

    邱跃进是真当他黄某人三岁小孩,欺负人到家了!

    更何况,有了他黄某人今次的自作主张地疏离蔡行天,他黄某人知晓自己和蔡行天的情分早就淡了。

    眼下不过是他黄某人还有可用的余地,若非如此,以蔡行天的脾气,哪里还会有半个字与他黄某人,只待时机一到,怕就将他黄某人就地正法了。

    双方间隙已深,他黄思文就是傻子,也不会相信邱跃进这番信誓旦旦的保证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邱跃进没想到这句话会应验在黄思文身上!

    这才过了几日,这位黄大市长便来了个华丽的转身,从原来的一根筋变成了如今的两头堵,精明得吓人。

    的确,他方才的承诺无非是诓骗黄思文之用,一条已经和主人离心离德的狗,即便又舔脸靠拢主人,用罢之后,也是尽快宰杀了端上桌来的好。

    一言蔽之,他对黄思文的定位很明确,眼下的黄思文就是一张擦股屁的纸,如今还有些用处,待擦完屁股,迟早要丢进粪坑,随水冲走。

    可他没想到,黄思文能这般快地窥破其中破绽。

    邱跃进强辩道:“思文市长,你用不着撇嘴,我知道现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既然不信,那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

    邱跃进眯着眼道,嘴角勾勒出一抹邪异的微笑。

    黄思文根本不信他的故弄玄虚,冷冷笑道:“秘密,什么秘密?难不成你邱书记要保举我当省长?”

    刹那间,黄思文打定主意,不再向蔡行天和邱跃进靠拢。

    他已然看清了这两位是打算跟活土匪缠斗到底的,他黄某人掺合进去,多半也是充当炮灰的角色。

    要是前番没有自己的抽身之想,间隙未成,或许蔡行天和邱跃进还能将他当自己人。

    而如今,他黄某人有了叛逆的举动,无论如何表现,对方也只会将他用作炮灰。

    既然对方都不拿他当自己人看了,利用完之后势必会被处理掉,如此算来,左右都是要面对蔡行天的阴狠手段,黄思文反而释然 了。

    眼下,趁着活土匪尚在,德江的局面不稳,蔡行天就是不顾一切要调他黄某人,只怕也得给个相当不错的位子安置,要想将自己拍落九幽,短时间内,只怕蔡书记也没有这个精力去寻些由头。

    左右是死,晚死不如早死,刹那间,黄思文全想开了,自然没有好话与邱跃进。

    “勿急,勿急,思文市长,听完我的秘密,你再做决定不迟。”

    说罢,邱跃进郑重其事地将门关上,把窗封紧,拉着黄思文,坐回了雪白的大床上。

    原本,黄思文暗自打算,不管邱跃进如何言语,他都过耳不过心。

    但此刻眼见邱跃进如此小心翼翼,神秘兮兮,黄思文心中惴惴,神魂难安,隐隐间他竟感到一股阴冷恐怖气息向自己袭来。

    邱跃进悠悠道:“思文市长,你道我为何下德江来,真是因为德江比那邵山更好发展?我告诉你,不是,德江终归是人家的地盘,我邱跃进还真没捡剩饭的毛病,我明白告诉你,在邵山我邱跃进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边也有我的开创之基业,便想积功升官,于我而言,也是易如反掌,你说我千里迢迢,费尽心机跑到德江这鬼地方来做什么?”

    黄思文默然,的确,他从没想过邱跃进缘何跑到这德江来。

    他不清楚邱跃进在邵山的情况,只是以为这位邱衙内定是见着云锦有了良好的发展势头,才使动关系调任此处,所为者不过是抢些功劳,攒些政绩。

    今次听邱跃进这番一说,他心中也是好奇至极。

    说实话,经过这三番五次的失败,他不仅自己心中气馁到了极点,存了打退堂鼓的念想,连带着他也想劝慰邱跃进不要继续跟薛向做无谓的意气之争。

    毕竟,德江如今的形势一片大好,遍地尽是功劳,大家即便不能和衷共济,也能各干各的,干嘛为了死赌一口气,硬对着死掐?

    再者,邱跃进和蔡行天的情况不同,蔡行天和薛老三积怨是深,既有因为蔡京而起的恩怨,又有薛向毁掉蔡书记仕途之路的大恨深仇。

    且蔡行天如今这把年纪,已几乎无欲无求。

    他不顾一切,要寻薛老三计算总账,这完全可以理解。

    可你邱跃进年纪轻轻,前程远大,身为政府官员,所求者无非是权力,政绩,而如今,薛老三将德江经营得风雨不透,要抢夺权利,不啻于天方夜谭,可要经营政绩,那可真是遍地皆是。

第二百零五章 我有秘密

    尤其是你邱跃进,还兼着云锦管委会书记,而德江如今的全部核心产业,都被那位偏心的薛市长堆积在了云锦,你邱跃进就是现在躺到了不动,假以时日,那沉甸甸的业绩便能拖得你邱某人青云直上,展翅高飞。

    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何你邱某人还要一根筋地跟薛市长较劲?

    黄思文真是迷惑难解!

    而此刻,他听得邱跃进这番问话,自知邱跃进要揭开他屡次地和活土匪作对的根本缘由,遂长大了耳朵,静待邱跃进下文。

    邱跃进也不继续卖关子,沉声道:“我跟薛向,实有夺妻之恨,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跑到这德江,为什么要孜孜以求,不计回报地和他薛老三唱对台了吧。”

    邱跃进一句话出,黄思文好似被一股巨锤重重敲在了天灵盖上,他想破头来也不想到这般狗血的剧情。

    薛向抢了邱跃进的老婆,这从何说起!

    蓦地,他脑子里便跳出了一个姿容绝世,雅致惊人的美丽身影来,正是薛老三的老婆苏美人。

    曾经有一次,苏美人到达市委来给薛向送饭,黄思文从窗外惊鸿一瞥,窥见过。

    当时一见之下,他便惊艳到不行,对薛老三的艳福真是艳羡不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邱跃进会说那绝色玉人,是薛老三从他手里抢过去的。

    这得有多么不可思议。

    念头转动,黄思文慢慢地认可了这个说法。

    毕竟,邱跃进和薛老三俱是京城衙内,而曾经见过的那个女郎,也的确是倾国倾城,绝世妖娆,自古少年爱美人,如此绝色,薛老三和邱跃进要为之起了龃龉。那也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黄思文根据邱跃进的一句自语,自行展开联想,顷刻,便将邱跃进所陈述的内容给合理化了。

    他哪里知道平素邱跃进看着是位了不得的青年俊彦。可偏偏在苏美人之事上,邱跃进就好似最顽固的偏执狂,或者就是个精神病人。

    他方才那番言语,纯属瞎诌胡说。

    薛老三迎娶苏美人之际,这家伙还远在外地,根本不曾和苏美人碰过面,他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有苏美人这一号人物。

    邱跃进也不过是调来德江之前,在京城偶然和苏美人偶遇,一见之下,遂惊为天人。从此迷恋至极,不可自拔。

    然,邱跃进内心深处却并不当自己方才所言乃是谎话,在他的认知里,苏美人天然就该是属于他的。抑或是他原本和苏美人就是天生的一对,地设0的一双,不过是被薛老三这恶人横插一杠子,硬生生从他手中夺走挚爱,将他和苏美人生生分散。

    一言蔽之,邱跃进丝毫不认为自己这是在破坏别人夫妻生活,潜意识里。反倒是理直气壮的,要从薛老三那儿夺回挚爱。

    却说,听得邱跃进此番分说,黄思文自以为遭遇了狗血剧情,遂规劝道:“跃进,听我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那位苏同志跟了薛向是她有眼无珠……”

    黄思文沉声规劝,正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触动邱跃进。

    哪里知晓。他方提到苏同志,便听邱跃进一声爆喝:“闭嘴!”

    邱跃进仿佛一头受伤的狮子,愤怒地盯着黄思文,苏美人在他内心深处,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他容不得任何人诋毁污蔑。

    甚至每日晚间,便是他邱跃进最难熬的时刻,许多个夜里,他要么是靠着大量的酒精,和安眠药片才能渡过。

    因为他不敢想象,每天入夜,薛老三会不会在那欺霜赛雪的白玉雕般的身子上驰骋快活,心念每到此处,他便痛极万分,对薛老三的愤恨,更是一日胜似一日。

    黄思文被邱跃进盯地毛骨悚然,顿觉满室阴风阵阵,几成鬼魅地狱,他强行定了定神经,说道:“跃进,你听不进去,我就不说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蔡书记那边,我会亲自汇报,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黄思文已然打定注意,我自我行,蔡行天要怎样,就让他怎样去,大不了这官不做,再惨也不至于成为双方争斗的炮灰。

    熟料,他方要动作,便又被邱跃进伸手拦住,“急什么,思文市长,方才是我失态,你别介意,说了,要告诉你个秘密,听完秘密,你再走不迟。”

    黄思文强行忍住厌恶,定了定神道:“有什么秘密?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好,那你就听清了。”

    忽的,邱跃进嘴角闪过一抹邪异。

    平地里,周边的空气好似都下降了几度,但听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干掉薛老三。”

    “干掉?邱书记,我说过我不会再掺合你们之间的事,要干,你和蔡书记去干,到底谁干过谁,我拭目以待。”

    黄思文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十分不满邱跃进憋了半天,竟憋出个闷屁来。

    哪里知晓他话音方落,邱跃进便阴测测地盯着黄思文,笑着道:“我说的干掉,是这个。”

    说着,邱跃进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横在黄思文脖颈之间,轻轻一拉,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猛然间,黄思文喉头咕嘟一下,双眼翻白,瞬间,面皮化作酱紫,身子也失去了掌控,软软地便倒将下来。

    是的,邱跃进那个动作,虽是肉手比划,没有森冷的刀锋,亦没有鲜血的淋漓,但在黄思文看来,却不啻一把锋刃犀利的大关刀裹挟着气势万钧的力道,朝他黄某人的头颅斩来!

    邱跃进这是在说什么呀,他要干掉,不,杀掉薛向!

    黄思文的神魂,几乎都被邱跃进方才的那个动作给震散了。

    的确,在黄思文的认知里,官场争斗,无非是权利的争夺,最惨烈也不过是致使争斗的一方身败名裂,锒铛入狱,可从来不曾听说有竞争对手敢于使出超极限手段,从肉体上灭杀对方的。

    毕竟,官场争斗不是毫无原则,界限,赤裸裸的肉体消灭,从来都没有市场,足以为万人唾弃。

    就拿前番孔凡高倒台来说,那也不过是孔凡高在和薛向的争斗之中落败,露出破绽,让人抓拿住了。

    归根结底讲,也是孔凡高自己行事不周,胆大妄为。

    可饶是如此,孔凡高在入狱之后,德江官场没有谁去落井下石,几乎皆对这位落马的孔市长保持着同情之心。

    即便是薛向,也曾在孙磊意图想灭口孔霸之际,伸出过援助之手。

    可以说,官场争斗,决不能施以非常规手段。

    因为此非常规手段一旦泄密,所引发的后果必定是灾难性的,换句话讲,那是天人共诛。

    也正因为邱跃进这番言语,超过了黄思文的认知底线,才让黄思文如此震撼,当场昏厥。

    当然,最令黄思文惊坏的是,邱跃进要肉体毁灭的对象是薛是活土匪。

    活土匪是谁?事已至此,黄思文也清楚了薛老三的背景,抛却他德江市委副市长,副厅级的高官位不说,活土匪还有个更显赫的身份,政局委员的亲侄子啊!

    可以想见,此案一旦爆发,必定惊天动地,一个不好,便足以覆灭德江官场。

    他真不敢想象邱跃进到底生了怎样一个胆子,竟敢想到如此主意。

    噗!

    邱跃进噙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径直喷在黄思文脸上。

    清冷的水珠,激德黄思文悠然转醒,眼睛兀楞楞地望着天花板,似在回忆身在何间。

    忽地,他记忆复苏,噌地一下,黄思文坐起身来,死死拽住邱跃进的臂膀,随即,便拖着邱跃进,行到了靠床的墙角边上,满面震恐,掐着声道:“跃进,你可千万别糊涂,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怎么会想到去做那事,你是疯了,你可曾想过你做这事的后果?真当中央的眼睛是瞎子,买凶杀害高官,便是策划地再精秘,上面动用国家力量,能查不出来?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自取灭亡,不行,不行,我要去跟蔡书记汇报,让他来阻止你这个疯子。”

    咆哮几句,黄思文便朝床头柜边上的电话机扑去,他飞急地摇拨着号码,眼见就差最后一个号码了,他忽然住了手,将电话按了下去。

    蓦地,他心底浮出一个疯狂而可怕的念想,那念,如一滩浓绿的墨汁,投掷到了一杯沉浸的清水之中,迅速地浸染,扩大。

    猝然间,他回过头来,望着邱跃进,愤然道:“你们都疯了,玩火者必自焚,老子才不陪你。”

    一句骂罢,黄思文几乎是跳着脚朝门边奔去!

    邱跃进从黄思文开始抢夺电话机的时候 便在床上坐了,此刻见黄思文一出接一出地上演着滑稽大戏,他依旧不动不摇,安然稳坐。

    便是此刻,黄思文要夺门而出,极有可能将那惊天秘密昭告天下,邱跃进依旧动也不动,岿然而坐,甚至伸手掏出了烟盒。

    果然,一根烟还未点燃,黄思文方拉开大门的大手便定住了,门里门外,一线之隔,却仿佛隔着天堑鸿沟。

第二百零六章 硬绑上车

    刹那间,黄思文努力过无数次,想要使动力气,跨出这一步,可偏生双脚好似生了根,他挣得腿都麻了,偏生寸步难行。

    嘭地一下,黄思文将门拍上,怅然回转,坐到了邱跃进身边,一张瘦脸青地好似那尚未熟透的柿子,阴冷瘆人!

    沉默半晌,黄思文终于再度开口,“邱书记,看来你是吃定我黄思文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邱跃进。”

    黄思文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来!

    邱跃进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将烟柱烧得极旺,顺手将烧着的烟递给了黄思文,后者接过,狠命抽了起来,一口赛过一口,屋内好似生起了一座烟囱,顷刻间,烟雾缭绕,垒云浮山。

    邱跃进自己也燃起一支,笑着道:“我知道你老哥心气不畅,说这番话我也能理解,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黄老哥高官得坐,骏马得骑,还能想起此时此刻跟我邱跃进说的这番话。”

    是的,邱跃进的确是吃定黄思文了,他来之前,便全盘谋算了清楚,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黄思文这张牌握在手中,且他需要的还 不是个半推半就配合自己的黄市长,他要的是个全心全意跟自己冲锋陷阵的黄大将。

    若是仔细梳理,邱跃进入门以来的言语,便会发现,从前至后,他始终极有章法。

    他先以周道虔要调走的消息来震慑黄思文,有此消息,黄思文自能推测出蔡行天已经没了顾忌,能收拾掉周道虔,自然也能拿掉他黄思文,这就断掉了黄思文想要不依不靠,持中而行的希望。

    在邱跃进想来,他只需要渗透出蔡行天要拿掉周道虔的消息,黄思文就该偃旗息鼓了。

    毕竟。以他对黄思文的野望和智慧的了解,此人必定落入他彀中。

    从野望上讲,黄思文此人权欲之心极重,他以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而身登正厅级市长的高位,换作是任何人也必定踌躇满志,冲击高峰,黄思文自也不能免俗,一个极度看重官位的人,在官位受到最大威胁的时候,怎能不屈服,投降?

    从智慧上讲,二人相交以来,在和活土匪展开的数次激烈交锋以来。这位黄大市长可谓是昏招频出,行为低能,每每常委会上的最后交锋,便都证明了这位黄大市长是位政治上的低能儿。

    邱跃进料定只要将蔡行天即将调离周道虔的消息放出,黄思文必定软了膝盖。匍匐在地,求饶不已。

    可不曾想,他浑然忘了,吃一堑,长一智的老话,人家黄思文又不是蠢蛋,且入德江以来。吃了无数堑,再怎么说也得涨上几分智慧。

    转瞬,黄思文就想透了关键,他即便倒向蔡行天和邱跃进,有了他此番的离心离德,绝不可能再为二人的心腹。

    倘再度追随二人。向活土匪发起冲击,战败了,他黄某人必是首当其冲的人肉炮灰。

    即便战胜了,没了薛向这只狡兔,那他黄某人这条走狗似乎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左右都是被蔡邱二人处理掉。他黄思文何苦还钻入这杀生漩涡内,不如抱定原来计划,我自我行,任凭蔡行天发招,大不了不当这德江的市长了。

    可他黄某人自问于私德无亏,蔡行天便是再怎样,鸡蛋里挑骨头,总不能扒了他黄某人的这身官皮。

    如此细细想来,搅合进争斗,百分之百难逃此身,而抽身于外,不过是卸掉德江市长这显赫官位,至少还能保存官身,一反一复,黄思文便是傻子,也会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是以,先前黄思文才有了对邱跃进的劝告,警告,充耳不闻的底气。

    然,邱跃进下定心思要套定黄思文,又怎会放他遁出网外。

    终于,在最后,邱跃进放出了袭杀薛老三的大招,至此,彻底将黄思文收进网来。

    按说,杀人灭口,本是极大的阴私,便是至亲至爱也不得告知,更何况,邱跃进要杀的还是薛老三这等当朝高官,显赫衙内,这等秘密本该是晚上睡觉都要用胶带缠住嘴巴,以防随梦话道出口来。

    缘何邱跃进敢直言相告黄思文?

    邱衙内自然不是傻瓜,将此惊天秘密宣出口外,他是做了全盘衡量的。

    可以说,黄思文在听闻这惊天秘密后的各种反应,皆在他意料之中。

    包括黄思文的震惊到昏厥,醒悟后的疯狂摇电话希图阻止,以及阻止不了后的夺门而逃,再到最后的幡然醒悟,折步返回。

    甚至可以说,在黄思文没有做出这些动作之前,这一幕幕都如电影的胶片先在邱跃进脑海里划过,他邱跃进是算死了黄思文的反应。

    黄思文的惊骇很好理解,任谁听了这要命的阴谋,也必然无法淡定,随之而来的反应必然是拼命劝阻他邱跃进不要妄为,然劝阻不过,黄思文自然要找能劝得住他邱跃进的人,毫无意外,黄思文率先想到的便是蔡行天。

    然,黄思文在拨打电话的当口,不见他邱某人前来阻拦,这个信号瞬间便让黄思文确定了另一个想法。

    试想,如此绝顶的秘密,他邱跃进居然敢当着他黄思文的面说,又怎会不怕他黄思文宣诸出口。

    然,他邱某人不动不摇,亦不阻拦,摆明是不怕他黄思文告诉那个人。

    而不怕的唯一原因,只能是那人恐怕早已知晓了他邱跃进的杀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黄思文的下一个反应自然是夺门而逃。

    这是人面对无法避免的大恐怖,所作出的条件性反射——尽快地逃离这恐怕阴森所在,逃避这遮天蔽日的巨大阴谋。

    然,在他黄思文听见这整个阴谋后,已然成了整个阴谋的一部分,他要想逃,又何如能逃得了?

    黄思文正是想透了其中关窍,才又颓然,叹息折回屋来。

    是的,邱跃进就是要用这惊天阴谋,死死将黄思文收进网来。

    试想,黄思文在听闻了这邱跃进的惊天阴谋后,唯一能做的选择,只有两种。

    一者,将此秘密昭告天下,或者直接告诉薛向,以兹来脱于阴谋之外,弄不好还能向薛向邀功寻赏。

    可只要是正常人,稍微动动脑子便得立刻否决这个想法。

    首先,这等要命的阴谋,惊天的秘密,空口无凭,即便他黄某人传出去,薛老三信了,旁人又如何能信,没有证据,又能拿邱跃进怎样。

    如此,反而无端地将彻底将自己推上了蔡行天和邱跃进的对立面。

    结此大恨深仇,唯有不死不休。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黄思文将这要命的秘密昭告天下,所有人都相信了,蔡行天和邱跃进也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哪怕是双双身死道消。

    可别忘了,邱跃进背后还耸立着邱家这庞然大物。

    届时,他黄思文如何有能力应对这庞然大物的疯狂报复。

    是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将此惊天秘密昭告天下或倾诉于薛向,都是蠢而又蠢,自取灭亡的蠢招。

    而不能对外言语,那剩下的最后选择,便是他黄思文守口如瓶。

    除了守口如瓶,他黄思文也不参与这阴谋,可这行么?

    自然不行!

    试想,如此要命的阴谋,只要发动,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只有两个,要么薛老三彻底灭亡,要么邱跃进万劫不复。

    薛向败亡,那还有回旋的余地。

    倘使是邱跃进倒台,那今日之事,必定会大白天下,他黄思文注定要被牵连进案。

    且他黄思文知情不报,只怕便是同罪于邱跃进,届时,他黄某人便是浑身长了十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从这两方面分开来讲,他黄某人说与不说,都是死局。

    邱跃进就是要用这生死杀局,死死将他黄思文捆在自家战车之上。

    而留给黄思文的唯一出路,也只能是盼着邱跃进的阴谋得逞,薛老三死亡地无声无息,唯有此一种可能,他黄某人才会有好下场。

    可要怎样让一个副厅级高官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呢?黄思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注意,在他看来,这基本就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因为薛向非比常人,他的死亡注定是超乎寻常的大事,单从此君能硬抗蔡行天的阵势便可瞧出,此人在上层到底有着多大的影响力,毫不夸张地说,薛向若是没了,必然有国家的力量插入其间,仔细去调查整件事的去脉来龙。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邱跃进到底有什么办法应对这种国家力量的探查。

    稍是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参与谋杀薛老三的这一系列人物,毫无疑问,都将受到灭顶之灾。

    窥见黄思文脸上的阴晴变化,邱跃进知他所虑,笑着道:“你思文市长也别太过劳心,我方才所言,不到万不得已,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即使真要走这一步,我邱跃进也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我这人可是怕死得紧呀,怎么会置自己的死于险地。”

第二百零八章 猴子捞月

    “七年下来,这稿子大概也有数尺来高了,不巧的是,前些时候,家父进京,不小心将这些册子带回了老家,而家父年老无知,这些册子我怕他保护不好,便让他寻了妥当的人在妥当的地方藏了起来,只对家父讲,若有朝一日,我不能再回老家和他团聚,这些册子该卖的卖,该扔的扔,没准儿能换些银钱,供他老人家养老。老爷,您说我要是死了,这些册子总不能跟着一块儿没吧。’”

    “听了门子这番话,和珅二话不说,当堂开释,宽怀抚慰一番,最终这门子又继续在和家干了下去,直到和家覆亡,这门子向嘉庆皇帝献上他曾记下的账簿,最终成了嘉靖定和珅大罪的有利罪证,并依此免受处罚,当然,这只是稗官野史,小说家言,其中真伪,不足为信,可咱们眼下在乎的不是这小说的真伪,在乎的是这门子的急智,故事说到这儿,想必思文市长已经听出些门道了。”

    说罢,邱跃进微笑地看着黄思文那张越来越见血色的瘦脸,笑出声来。

    的确,黄思文听出了门道,邱跃进这是传了他个捏住他邱某人把柄的法子,也就是送了他他黄某人颗定心丸。

    先前他黄思文担心的不就是,倘事成之后被邱跃进杀人灭口。

    而如今,听完邱跃进的这个故事,黄思文哪里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份恐惧。

    方法很简单,直如故事里的那门子一般,他黄某人将邱跃进袭杀薛老三之阴谋,存录于纸,托于亲近之人,密存于世,只需嘱咐,他黄某人若遭横死,便将此密信昭告天下。

    至此。邱跃进的把柄便握于他手。

    说来,邱跃进也是煞费心机,心胸广大,为使黄思文归心。竟甘愿授柄于人。

    而邱跃进如此行事,黄思文便是再有火气,这一刻也烟消云散了。

    他拍拍邱跃进臂膀,说道:“跃进,有你这番话,老哥我水里火里都陪你滚这一遭了,你放心,今日之事,我黄某人就咽回肚里了,绝不会蠢到落于纸上。”

    霎时间。黄思文一改原来颓唐,神采飞扬地做着保证。

    的确,事已至此,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除了跟着邱跃进。一杆枪插到底,其余的路都被堵死了。

    而既然决定跟着邱跃进走下去,那双方间的鸿沟,自然是能弥补,就尽量弥补德好。

    且,黄思文自信,即便他对邱跃进作了不落于纸上的承诺。邱跃进也未毕会信。

    反正,有了邱跃进教他的那个法子,不管他做与不做,邱跃进都只会当他黄思文做了。

    于此,没了性命之忧,他黄思文还有什么可虑的呢?

    唯一的念想。便是希望邱跃进不要走到最后那一步,即使真走到最后那一步,也尽量把步子走稳,跨好,不露丝毫破绽。

    要说两人这番勾心斗角。说来简简单单,然,可真明了其中真意者,当见其刀来剑往,惊心动魄。

    然,此刻二人心结即开,又重新滚进了一个被窝,双方交谈,自又不是方才的光景。

    亲兄热弟聊了好一会儿,忽地,黄思文站起身来,打开密封的窗户,这才发现天色已然昏暗,斜阳半掩,红云渐散。

    他抬手看了看表,已快六点了。

    啪的一声,他重重一拍巴掌,急道:“跃进,你呀你呀,真是赶的是时候,险些误了我的大事,得,得,你先回去,我这儿还有些客人要陪,回头咱们兄弟好好再聚。”

    黄思文惦念的不是别的,正是他那百来万巨款,阴谋归阴谋,那是邱跃进的事,成与不成,他黄思文但凭天命,但眼下的这桩政绩,他还是要当先揽入胸来。

    “哦?什么朋友?连我都不能一起见见?”邱跃进笑道。

    “秘密,秘密,稍后跃进你自然得知,现在嘛,恕我卖个关子。难得你思文老哥,有人前显露一把的机会。这会儿却是不方便揭开谜底,见谅,见谅。”

    一想到那百多万巨款,黄思文的瘦脸上便飞速堆出一朵花来。

    邱跃进道:“你思文市长跑到城关这穷乡僻壤来,不会是在搞什么秘密活动吧,你别说,我猜猜,我猜猜。”

    邱跃进故作神秘,忽的一拍额头,嘻道:“莫不是你思文市长正忙着替红楼梦找出版商吧?”

    邱跃进一句话出,简直石破天惊,黄思文便是做梦也想不到,他隐匿至深的秘密,竟被邱跃进随口喝破。

    黄思文怔怔半晌,呆若木鸡,忽的灵光一闪,笑道:“跃进,你一准是在外面看见那大巴车了,不对,不对,肯定还和那多嘴的司机攀谈过几句,你小子还真贼,什么都瞒不过你。”

    在黄思文想来,邱跃进之所以知晓他在此间倒腾红楼梦的出版,一定是从这种手段得知。

    邱跃进摆摆手,认真道:“别逗了,就你黄大市长自以为倒腾个红楼梦出版是个了不得的秘密,满德江谁不知道你正在忙活此事?”

    邱跃进此言一出,黄思文嗔目结舌,瞪着邱跃进道:“跃进,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言语间严肃至极。

    的确,对黄思文而言,此刻就没有什么比他底定红楼梦出版第一功更为重要,而他之所以能抢到此功,凭借的不是别的,正是他比旁人先知先觉,先窥察出红楼梦出版的价值所在。

    而眼下邱跃进竟说别人都知道他黄某人在倒腾红楼梦出版,这怎么可能,若是别人都知晓了,这颗水蜜桃还能落入他黄某人怀中?

    邱跃进道:“思文市长,您真当我空口白话了?”

    说着,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然六点过一分了。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快步行到正对着床榻位置的电视柜前,伸手便打开了电视机。

    黄思文正疑惑不解,电视中发出一道悠扬而熟悉的旋律,黄思文眉峰一跳,目光完全挪移到那小小的黑白荧屏上来了。

    不错,这个钟点电视上正播放着德江新闻,这也是黄思文每天必看的节目。

    五分钟过去了,啪的一下,邱跃进关停了电视,再转过脸来朝黄思文脸上看时,黄思文一张瘦脸,惨白如纸,而嘴唇好似涂了丹砂,乌紫一团。

    是的,黄思文气坏了!

    不,黄思文心头火苗直扑,便是倾翻三江水,倒干五湖泽,也浇之不灭。

    原来,方才的晚间新闻,两人虽只收看了五分钟,但今晚德江晚间新闻的主要内容,却全部在这五分钟呈现了。

    黄思文的注意力自然不在某某某又视察了哪里,做了什么重要讲话。

    他的关注全在那条以德江市政府的名义发出的简短的通报,通报上说,德江市政府将公开向全国各家出版单位拍卖红楼梦全稿出版之代理资格,有兴趣之单位,可于七日之内赶到德江市政府办公室具名报备。

    此次分销代理权,只按省区划分,不以出版社之大小衡量,各省只取一位代理商,出版单位行政级别不论,价高者得。

    如此简短的一条消息,简直将黄思文的美梦敲得支离破碎。

    说来,也怪他黄思文志短,他可以想别人智者千虑或有一失,但于薛老三这心思缜密之辈,怎么会留下红楼梦版权这么大的空子让外人来钻?

    别的小事也就罢了,可这涉及的是动辄数以巨万的钞票,薛老三眼下投资影城最缺的便是这人民币,如此大的一笔财源,他薛老三怎么可能忘记。

    要怪也只能怪黄思文太过一厢情愿!

    更何况,黄思文为了抢功,只贪求消息传播的半径尽可能地短,此次所招收的代理商稂莠不齐,最要命的是一个省区,竟招了十数家出版单位。

    要知道红楼梦不似蜀香王,因为蜀香王纯属消耗品,分销的网络越多越好,只求摊子越大越好。

    而红楼梦则不然,它的出版,尽可能地要控制出版渠道。

    毕竟,细细论来,这版权压根不在德江市政府手中,谁让这红楼梦乃作古之人所书。

    眼下只不过是薛老三捏着后二十回,才掌握了主动权。

    试想,届时红楼梦一经刊印出版,全国各家出版社必定毫无廉耻地蜂拥而上,如此这般,他那红楼梦之代理商想要卖出高价也难。

    是以,薛老三发出此通告,便是让全国各家有名气的出版单位前来竞标。

    届时,每省选出一家,大家同气连枝,联合发书,如此,全国各省同时首发,尽可能地同一时间铺开网络,第一时间从销路上打开销路。

    除此外,对于如何防范盗版,薛老三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毕竟让人心甘情愿地认可他德江的版权,他薛老三有遗稿在手,能做的文章也是多多。

    毕竟,他手中所握的不仅有红楼梦的原稿,还有脂砚斋的原版点评。

    薛老三大可利用这脂砚斋的原版点评将德江版的红楼梦彻底归为正宗,届时,只需对外承诺,凡购买德江版红楼梦之消费者,购买之时留下住址,出版商便会稍后,送去原版之脂砚斋点评。

    由此,一道防护网,便算筑成,红楼梦所能面对的盗版压力必然小上许多。

第二百零九章 志在筹备组

    要说,还是薛老三虑事周全,倘若像黄思文这般胡搞,只怕红楼梦这块金山让他挖上两锹,便彻底成了枯矿。

    当然,黄思文是不会这般想,在他想来,薛老三这摆明了是把自己当猴耍,明明早就有了筹谋,却冷眼旁观自己的表演。

    如今,待自己大事方成,薛老三那混账东西,忽的又跳出身来抢功,这不明摆着是往他黄某人脸上印巴掌,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要说,黄思文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在他的意识里,他黄某人是了不得的人物,是薛老三时时刻刻的针对目标,殊不知,薛老三眼中就没他这号人物。

    自打对阵以来,薛老三关注的始终是蔡行天和邱跃进,至于黄思文,早就被他做了甲乙丙丁,弃之不管。

    可以说,今番黄思文有意出来做事,薛老三甚至还出手相帮,顺了他黄某人的意,不是他薛老三好了伤疤忘了疼,作那暖蛇农夫,而是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把黄思文当一回事。

    然,眼下的德江,诸事繁杂,外客频来,而黄思文身为德江市政府市长,乃是德江政府的首要人物,至少对不明了德江政局的外客而言,只有黄市长才能代表德江。

    在对外活动中,需要看到黄思文的身影,弄不好,外客会以为自己没受到德江市政府的重视。

    且,黄思文的缺席,等于昭告了德江的政治生活不正常,岂非要通过外商的嘴巴和各种报纸,宣诸于外?

    薛老三自不会干这种蠢事,对他而言,黄思文就是块招牌,该用的时候,必须得用。

    姓黄的这般占着市长的位子,当此之时,他薛老三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

    是以。黄思文要参加红学研讨会,薛老三准了,黄某人嚷嚷着要上电视,和孟进拍了桌子。他也偏帮了,究其所以,不过是为了维护德江市政府的对外形象。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他根本不把黄思文放在心上的缘故,不会纠结会否助其扩大影响力。

    这等跳梁小丑早已黔驴技穷,关注与不关注,结果终是一样!

    就拿此刻来说,还真不是他薛老三憋着劲儿要阴黄思文,而是他根本不曾关注过这位黄大市长。连这位黄大市长暗地里折腾什么他也无从知晓。

    此番,黄思文埋怨薛老三故意设套阴他,纯粹是一厢情愿,自恃甚高,他折腾的这野路子拍卖会。薛老三便连听也未曾听过。

    至于邱跃进是如何知晓今晚六点的晚间新闻,德江市政府会就全版红楼梦对外招收代理之事,做出通报。

    乃是因为今天下午薛向已通过德江市府办,下达了文件,邱跃进看见了这份文件。

    而黄思文自作聪明,故作神秘,躲在边远的城关镇。希图搞什么突然惊喜,连带着他近来所为,连胡耀华也给蒙在鼓里。

    是以,折腾到此刻,他黄某人竟是最后才收到消息。

    后人有言,装叉装成傻叉。无过于黄思文这般情形了。

    邱跃进明晰其中内情,却不会解释开来,他巴不得黄思文对薛向误会愈来愈深。

    此刻见黄思文破口大骂,他对黄思文倒向薛老三担忧,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揽着黄思文的肩膀。宽慰道:“思文市长,我先前就说了,薛老三是跳梁小丑,阴险小人,咱们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他除了这些奇技淫巧,诡秘花招,还有什么本事?你看好了吧,我定然要这家伙落不得好下场。”

    邱跃进一语道罢,黄思文却双目失焦,根本不曾将他话语听进心来,嘴中喃喃道:“一百多万,一百多万,怎么办,怎么办?”

    邱跃进听罢,哑然失笑,他如何不知晓,黄思文此刻在为那方才收上来的一百多万定钱发愁。

    彼时这堆钱是黄思文的欣喜若狂的爽点爆点,可如今,市政府通过德江电视台,发布了这样的通告,那无疑这堆钱就成了烫手的山药,至少对黄思文而言如此。

    显然,黄思文便在为此事发愁!

    然,黄思文此番情状,落入邱跃进眼中,他反倒倍觉安心,这才是那个熟悉的黄市长嘛,一贯的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邱跃进重重地摇了摇黄思文的肩膀,笑着道:“我的黄大市长,我真搞不明白,这点小事轮的着你发愁?”

    “小事?这是一百五十二万,我跟人家签了合同,违约了是要赔违约金的,现如今,你就是把我扒皮拆骨,我又怎么赔得起?”

    黄思文瞪着邱跃进,目眦欲裂。

    瞧见黄思文这番模样,邱跃进憋得满脸通红,他实在忍笑忍得极是辛苦,好半晌才平缓气息,说道:“我的大市长诶,您就是没做过生意,也当看过做生意的,岂不闻钱在手里谁就是大爷?现在欠钱的又不是你黄市长个人,而是德江市政府,我敢打赌,那些家伙看完新闻,定会屁滚尿流,哭爹告奶地求您还钱,至于违约金的事儿,那帮孙子定然半个字也不敢提。”

    在邵山拾,邱跃进实际主持过经济工作的,对时下的政府与企业,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理解得什么透彻。

    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外面便传来呼天抢地的喊声,又一会儿,便听见嘈嘈杂杂,一堆人围着包局长又是哀又是求,只希望包大局长能高抬贵手,将刚才收取的钱钞如数归还,即便不能完全归还,让些折扣,也是可以的。

    听罢外头的吵闹,黄思文真是感触良多,心道:这个世道还真他妈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今往后,我黄某人也要做那心狠手黑,叫人畏惧的人。

    “思文市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下面的人去处理吧,当务之急,我劝你还是关心关心更重要的事。”

    说话儿,邱跃进便伸手将方被黄思文打开的窗子,再度封闭起来。

    “更重要的事?眼下德江还有什么重要的事?”黄思文愕然不解。

    邱跃进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思文市长心大,还是说我邱某人眼皮子浅,眼下德江两个亿的投资摆在面前,这在你思文市长面前,还算不得重要?”

    “你说的是云锦影城。”黄思文回过味儿来,摆摆手道:“想多了你,有活土匪护佑左近,你我想插入手去,那是痴心妄想,我劝你还是趁早熄了心思,免得没逮着狐狸,反惹一腚骚。”

    邱跃进道:“不是我痴心妄想,而是您思文市长身为德江的正牌市长,于情于理,德江这两个亿的投资都要经过你手,才能落到实处,再者说,两个亿的大饼,薛向胃口便是再好,怕也不能一口气尽数吞下,据我所知,薛老三最近正在张罗一个叫做云锦影城筹备小组的单位,可以想见,该小组若是成立,那两个亿的资金势必划入该小组掌控之下,两个亿啊,我的黄大市长,有了这两个亿,你还值得为眼前这百来万操心劳力?”

    攸的一下,黄思文眼睛亮了。

    邱跃进这番话正是搔到了他的痒出,是的,即便他黄思文再不得志,可他黄某人依旧是堂堂正正的德江市市长,这一点是谁都无可更改的事实。

    只要他黄某人还是德江的市长,那这个筹备小组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将他黄某人排斥在外,只要进了这个小组,一切皆有可能。

    更何况,按照邱跃进先前的设计,也许今后德江的政坛上就不再有活土匪的名号。

    活土匪一去,周道虔又离,那今后的德江,岂非是他黄某人的天下。

    而届时,这筹备小组也必将落入他黄某人之手!

    天啦,两个亿的资金!

    想想,黄思文牙根深处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财帛动人心,一万两万也就罢了,可两个亿,瞬间,黄思文的心理防线便被击溃。

    此前,他再三叮嘱,邱跃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得动用最后的杀招。

    而如今,邱跃进不过稍稍点了点筹备小组的妙处,连带着他黄思文都忍不住希望邱跃进赶紧发动杀招,让活土匪即刻从自己世界里消失。

    ……

    秋天是真的来了,昨夜气温陡降,一宿的大风摇落了满树的衰黄,戴裕彬穿着一件羊毛背心,手上拎着个大红食盒,大步前行,踩得金黄落叶铺就的半边过道,莎莎作响。

    沿途早来上班的同僚,环卫,瞧见他,无不出声问好,有的叫着戴秘书好,有的叫着戴处长好,便是偶尔遭遇几位市委领导,也是极给面子的,对他戴某人报以微笑。

    无论是谁,戴裕彬总要热情地回应上一句,遇到那官位高过自己的老资格,他还得驻足问好,或敬上一支烟。

    按说,以戴裕彬如今的格局,气象,也真有了倨傲摆谱的资格,身为薛市长的第一心腹,他戴裕彬的前途注定光明。

    这点,不说是从眼前这如潮的问好声中便可窥见一二,最明显的是,每日晚间归家,他戴某人的门庭几乎都没空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死缠烂打

    很快,薛向便在心底对这位女市长,做了不好的评价。

    可再是腹诽,人家上门,又是同僚,还是女同志,该有的客气,还不能少了,“曹市长,您这话说得可就重了,有什么问题您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没有二话。”

    薛老三不耐烦跟她蘑菇,只想大包大揽,三言两语,快快将她打发了出去。

    然,又知晓此人所来,必定有求,且,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位不开口则已,开口则一定是难办的事。

    是以,薛老三方才话出口看,看似大把大揽,其实留了话缝儿——在能力范围之内。

    若是女市长是个明白人,当能从这话里,听出薛向的不乐意,最礼貌的做法,应是立刻自觉地离开。

    至少薛老三是如此想的,他万分希望这位女市长在碰了自己的软钉子后,能识趣地退去。

    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对薛老三而言,不顺似乎一直和他为邻。

    听罢他言语,女市长咯咯两声,展颜道,“薛市长,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呢。怎么能搞区别对待呢?据我所知,您薛市长每次下到农村,跟困难群众,军属烈属,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问题就来找你,能办的就办,办不了的,想了法的也得办,怎么到我就变了词句,您可别说我的条件比困难群众,军属烈属强得多,那是您不知道我的苦。我的难!”

    “偌大的一个德江市,市委市府班子的领导,满打满算就我一个女同志,德江的情况又复杂,当着真人我就不说假话,您知道我以前在省妇联工作,说白了就是混日子,积累的工作经验有限,现如今,陡然调到德江来担任副市长。我自问能力上还是有些欠缺的。但我相信只要我踏实肯干,认真学习,这些困难也都是能克服的。老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现如今我经验不足。分管那些人事关系复杂,事务繁多的口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今天来找你薛市长,就是要您帮我想个办法。反正我是不管了,您今儿要是不伸出手来拉我一把,我还就赖在您办公室不走了。”

    说着,曹颖横了薛向一眼,漂亮的丹凤眼竟泄出几分风情,瞧得戴裕彬赶忙别过头去。

    说来,自打这位女市长出现在门外,薛老三就猜到麻烦来了,这女市长肯定不好打发。

    可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真当这位女市长吐出来意时,他也被吓了一跳。

    这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胸大无脑的女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想着调整分管工作,真当市政府是菜场,市长分工是挑萝卜、白菜,不满意了,可以随时更换,简直是笑话!

    早几个月,因为孔凡高引发的官场地震爆发,德江市政班子大换血,一口气,更换了三位市长,这位女市长也就是那时,下的德江。

    而又因为蒋天生和蔡行天斗法,德江诸位市长分工呈现古怪一幕,省委没有指定各位副市长的分工,而是要德江方面自行调解。

    于是,德江方面,便因为这市长分工,闹得沸沸扬扬,经久不息。

    最后,还是他薛老三挺身而出,居中调和,让出了几块肥肉,才将局面安抚下来。

    当时,就属这位曹市长闹得最凶,又因着她是女同志,且也确实没有工作经验,薛老三根本就没有把农林,计生,科教这些要么专业性强,要么是硬骨头,要么琐碎的工作交给这女市长。

    取而代之的是工会、宣传、体育等闲散差事。

    若是这女市长真像她此刻所说,要沉下心来积累经验,锻炼能力,那薛老三分给她的这几个口子,当是最合适不过,又哪里有调整分工的必要呢。

    可听听人家怎么说,张口就说这些口子她自己不熟悉,且人事关系复杂,大事小事一堆,可也不想一想,哪个口子的人事关系不复杂。

    如果说,体育,宣传工会这些闲散单位的事儿都太多了的话,那德江市政口子还有不闲散的单位吗?

    薛老三比谁都清楚,这位女市长醉翁之意不在酒,抱怨的不是分管工作太过困难,口子多,关系杂,真正的原因还是嫌分管的工作太过冷清,素净,一者权力不大,二者没什么油水。

    既无权力,又无油水的分管工作,曹市长不乐意,倒也是人之常情。

    然,此刻,薛老三实在没心情考虑什么人之常情,他只想快些摆脱这烦人的女市长。

    难得的,对这个人,他薛老三有几分畏惧。

    想当初,这位女市长初来乍到,便生猛得一塌糊涂,张口便向黄思文索要公安口子和审计口子,区区一个非常委副市长,就敢张口硬要属于市委常委副市长的分管工作。

    如此生冷不忌,横冲直撞,这该是有多强大的心脏,才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啊。

    当初,黄思文一伙儿,不就是被这位女市长气了个半死。

    眼下,这女人竟又缠到了自己面前,薛老三心中发苦!

    若是寻常的男同志,他薛老三早就拍桌子骂娘了,即便是几个副市长,敢跟他这样没轻没重,他薛市长也早就吩咐戴裕彬赶人了。

    话说回来,以他薛某人如今在德江的虎威,又有谁敢如此拎不清轻重,来他办公室说这等不找边际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位胸大脑小的女市长了。

    面对这么个女同志,他是吼不得,骂不得,心中真是苦恼到了极点。

    “首长,时间差不多了,向书记,马厂长他们正在二号会议室等您呢。”

    戴裕彬提了水壶,帮薛向把水续满,适时地吐出一句。

    跟着薛向混了许久的时间,戴裕彬也差不多快修炼成精了,眼下,自家首长已经被这女市长一顿王八拳挥逼到了墙角,他戴某人再不出手相救,弄不好场面就得失控。

    秘书的主要工,作不就是帮着领导应对各种突发危机的嘛,戴裕彬深谙此道。

    德戴裕彬相救,暗里,薛老三长出一口气,赞赏地看了戴裕彬一眼,站起身来,对着女市长满面微笑,方要说话,曹颖竟忽的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胳臂,先开腔了:“薛市长,您用不着跟我玩这三十六计,摆明了欺负我学问少嘛,不过,我要强调的是,我不研究兵法,却好歹爱看故事,什么这计那计,都门清,你薛市长用不着跟我玩这手。”

    讽刺完薛老三,女市长又把战火烧到了戴裕彬头上,“戴处长,你一边子去,甭在这儿给你们首长打马虎眼,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没见着我在和你们首长谈话吗?叫向远发,刘大贵他们再等等。”

    说着,挪了挪紧俏的屁股,挨着薛老三坐了。

    戴裕彬今次可算是看了眼界,他就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这位曹市长也实在是太彪悍了吧,眼见着自家首长都被逼得自己寻法子脱身了,你还不依不饶。

    此等胡搅蛮缠,哪里配得上副厅级高官的城府修养。

    别说副厅级高官的修养和品味了,就是寻常村妇,求人办事,遭遇了别人的明显的暗示拒绝后,也当姗姗告辞,保全自尊。

    可这位女市长倒好,卖弄着一股子风尘气,竟抱着自家首长的胳臂开始耍赖来了,如此一来,戴裕彬便再是有手段,也没办法上演单骑救主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性干部在官场上有她们天然的优势。

    被曹颖拿手抱住,薛老三更是打不得,推不得,更不能将这颇有几分姿色的丰满美妇给伸手推开。

    “曹市长,您这是干嘛呀,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出门,再者说,您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我是想起这儿还有几箱南边的香梨,想给您装几个,让您尝尝鲜,您看您这,弄得我倒有礼送不出了。”

    既然无法撕破脸,薛老三还得想办法,将面子全乎团圆

    曹颖道:“我谢谢薛市长的好意,我这个人牙口淡,吃甜的不适应,那香梨太甜了,我就不尝了。”

    “曹市长,您呀,尽会给我出难题,可要我说您这事,真是找错人了,要调整工作,您该去找黄市长才是,由他拿个主意最是妥当,您找我帮着参谋参谋哪些分管口子活儿轻,事儿少,这没问题,可要我帮您挪动挪动位子,实在是为难我了。”

    既然绕不过去,薛老三干脆把话摊开了。

    曹颖道:“薛市长,您说这话摆明了是欺负人呀,黄市长管事儿吗?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满德江市政府大院,到底大家伙是认您,还是认黄市长,不是我说话难听,他黄市长下到德江这些时日,干出过什么好事儿,整个儿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嘛,您让我去找他,这不摆明了看我笑话!”

    说着,脸上怒气隐现,讥讽道,“行,我知道您薛市长现在地位高,说话准,不愿意和我们这样的闲人扯上关系,这我也可以理解,嗨,算我看错人了,上回还在炳耀书记面前说就您薛市长是个热心肠,愿意助人,现在看来,浑然不是那么个事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朵奇葩

    女市长一句话说完,玉盘一般的圆脸,笑容尽敛,寒气逼人。

    不似别人,这位便是生气,也摆在脸上在,直接到令人咂舌。

    今日,薛向算是开了眼界了,虽说他和这位女市长同处于一个班子,因着分工不同,又无隶属关系,除了偶尔的几次市长办公会,双方的交集实在很少。

    可以说,两个月下来,女市长并未在薛老三心中留下什么印象。

    薛老三也不过听说了,当初市长分工时,这位女市长张口就要揽下公安口和税务口的担子,嘴巴长得比天都大,险些没刺激得黄思文等人昏死过去。

    当然,薛老三也不过将这些内容,作了传言,在他想来,哪有做到副市长的,还这么不靠谱。

    而这会儿,短短十来分钟,这位曹大市长,简直给他薛老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且,他完全相信了那所谓传言,以这位此刻的表现,那传言的内容,又算得了什么。

    听听她方才的话吧。

    当着他薛老三的面,简直把黄思文批成了一坨屎,可黄思文再差再烂,到底还是德江市长,是他曹某人名义上的领导。

    更何况,他薛老三跟你曹市长不过泛泛之交,你曹大市长就敢当着他薛老三的面,玩儿命地诋毁黄市长。

    就算你明知黄市长和薛老三之间的龃龉,批一个是为捧另一个。

    可这做得也太露行迹,若他薛老三是小人。有意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那黄思文非杀到你曹某人的办公室拍桌子,砸椅子,跟你讲道理。

    再一个,谁都知道你曹市长有背景,可这等事儿实在是只可让人意会,不能自己宣传。

    偏偏你曹市长走到哪里都把炳耀书记顶在口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走了后门,上来的。

    如此作为,如此城府。干个村委会主任怕是都不够格。偏偏这样一个人成了德江市副市长,麾下上万名干部听命。

    只能说,傻人傻福,天道不公!

    见识了女市长的生猛。薛老三是彻底没了心气!

    遇上这么个四六不清的女汉子。他薛老三还能说什么呢?

    明说暗喻。人家都不为所动,只横了口,要你薛某人给解决问题。

    且看这个架势。人家打算死缠烂打了,除了撕破脸来,薛老三不知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让这位女汉子,从这件办公室消失。

    “曹市长,咱们冷静冷静行不行,解决问题总得有解决问题的态度吧,您喝茶,喝茶,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总可以了吧。”

    说着,薛老三便又坐了下来,额头已然见汗。

    头一次,薛老三在官场争雄中,败下阵来。

    “我的市长大人,您早有这个态度,咱们何必闹个脸红脖子粗?”

    女市长一张俏脸转得飞快,寒霜立时化作娇花,捧起桌上的茶水咪了一口,啧啧有声道:“好茶,真是好茶,比我在炳耀书记那儿喝过的都好,早知道有这等仙茶,我才懒得跟您费嘴皮子呢。”

    说着,优雅得翘了翘腿,挺直了腰肢,仪态万千道,“您慢慢想。慢慢想,我是不急,好容易逮着机会,我可得好好尝尝您这儿的好茶,慢来,慢来。”

    说罢,冲薛向举举茶杯,抛了个媚眼。

    薛老三看得面皮都僵住了,这等阵势折腾得他头皮发麻。

    他脑子转动得前所未有的快,脑浆子都被催动德快沸腾了,只想快些想出办法,早早把这瘟神送出门去。

    不待曹颖喝得第二口,他心中便已有了答案,说道:“曹市长,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分工,对于目前的您来说是最合适的了,转来换去,我怎么也想不到还有比您现在的分管口更闲散、清净的单位了。”

    他话未说完,刷的一下,女市长又变了脸色,砰的一下,将茶杯搁在了茶桌上,冷道:“薛大市长,您是真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跟我装傻。或者说,真不把炳耀书记放在眼中?”

    曹颖说话就变了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一边的戴裕彬看得几要捂眼,这他妈曹市长真是人间极品,张口闭口就把炳耀书记挂在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上这副市长的?

    这真是堂堂德江市副市长么?这种人最该在街道,和那些刁民恶妇,撒泼耍浑。

    薛老三却不生气,笑着道:“您听我把话说完呀,我说不能调整分工,但给曹市长你加加担子,,我认为还是十分必要的,这不,咱们德江正要上马云锦影城,具体的规划细则,投资方案已经由省里上报到了中央,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回应了,然,整个影城投资巨大,所涉及方方面面极多,市里打算成立一个云锦影城项目筹备小组,届时,将有市委、市政府的一些领导同志加入到这个小组中来,统一权责,集中力量,集中精力办大事!”

    “当然了,主要问题是加入到这个小组中来,可能会比原来忙上许多,肩头的担子要重上不少,毕竟,两个多亿,上万人参加建设,凭空造出一个新城来,曹市长,您仔细想想,不觉得这事儿极让人烦心吗?本来您的事儿就极多,我怕您加入进来,会倍感乏累,您考虑清楚,要不要加入这个筹备小组,如果没意见,我就把您的名字,给填进去,最后确定下来。”

    薛向这番话,真如一支利箭,瞬间洞穿女市长的心房,激动得女市长险些没忍住,要抱住她薛老三,狠亲两口。

    加入筹备小组,哪里还需要考虑,女市长来折腾他薛老三,本就是冲着权力而来。

    而权力的背后,更多的自然还是政绩的考量。

    女市长性子直拔,却是不傻,知晓自己当上这个德江市副市长,乃是属于超拔,不服者众。

    便是那位炳耀书记,也不止一次提醒她,履职之后,千万多做些实事。

    是以,当务之急,对女市长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这政绩。

    可眼下,在德江还有比云锦影城,更容易出政绩的么?

    两个亿的投资,天一般的数字,便是随意堆砌,也是遍地功劳。

    她曹某人一旦加入筹备组,便是袖手不管,也能得偿所愿。

    更美妙的是,加入筹备组,必然就加入了未来的德江权力中心。

    因为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内,德江的政治、经济生活,统统都得绕着云锦影城展开。

    如果说,德江市的权力,原本分为市委常委会和市长办公会两极的话,那这个筹备小组注定会是第三级,且是收纳了市委和市政府主要核心领导的第三极。

    权力之大,甚至将凌驾于常委会之上。

    她曹某人原本只不过是市府班子排名靠后的副市长,按常理讲,她想加入这个筹备小组,基本是不可能的,僧多粥少,排也排不上他。

    而如今,薛向竟把她收拢进来,她真是欢喜到了极点。

    原本她冲进薛向办公室,死皮赖脸半晌,不过是想要个芝麻,结果峰回路转,抢了个西瓜回去。

    如此成果,曹大市长焉能不喜。

    这不没多会儿,她的一张玉盘便已笑成了烂桃花,身子更是恨不得要挤进薛向怀里来了,嘴上更是没口子道:“炳耀书记没看错人,薛市长为为办事就是讲究,先前是我的不是,您别往心里去,不过,薛市长放心,今后我就真把您当我领导了,指哪儿打哪儿,绝不放空炮。”

    薛老三听得满头黑线直冒,强咬着牙关道,“曹市长,咱们都是一个班子里的同志,说这些就远了。”

    说着,他又抬手看了看表,道,“实不相瞒,我这会儿是真有工作要忙,机械厂的老向等人,还在办公室等我呢,你看,咱们是不是抽个时间再聚?”

    这回,曹颖竟是无比干脆地站起身来,笑着道:“您忙,您忙,知道您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搅了。”

    说着,抬腿便走,没走几步,忽又掉过头来,“对了,过几日你侄女她十二岁生日,我在家里摆了几桌,薛市长你这个当叔叔的可以定要来哦,对了,不仅仅要来,别忘了把我弟妹也捎上。”

    说罢,风中又摇过一片明丽的铃铛,女市长终于摇着丰腴的身子去了。

    薛老三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开的,待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破天荒地,薛老三重重吐了一口气。

    似乎应付女市长这朵奇葩,比他同时大战百余位化劲高手,更让他心力交瘁。

    戴裕彬何曾见过自家首长,如此模样,不知觉间,脸上便浮起笑来。

    待听得薛向一声咳嗽,戴裕彬赶忙敛容,转移话题道,“首长,就这么放出筹备组的一个位子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戴裕彬清楚,筹备小组,是薛向手中的一张有力的政治牌,打好了,必能收到奇效。

    可筹备小组,既然挂着“小组”的名号,注定规模有限,撑破天,小组成员不会超过九人。

    如此,注定了不少市委常委都进不得名单,女市长却要进去了,凭什么?

    传出去,未免又平生波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收套

    却说,这番劝慰,反倒让众人看成了推搪、虚言恫吓。

    众人如何畏惧,一个个胸脯拍得山响,大言旦旦,只要有汤喝,出了问题,绝不赖薛市长。

    薛老三道,“好,小戴,给他们拿纸,让他们各自写出减员的名单,我一块儿接收便是。”

    他这番话一出口来,一众人等心底反倒浮起了疑云。

    本来大伙一股脑奔至此处,便是存了咬牙抱团,应对暴怒的薛市长的想法,可看如今形势的发展,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传说中的活土匪就这么好对付?

    疑云重重,众心难安,然,事已至此,箭在玄上不得不发,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

    接过戴裕彬散来的稿纸,场间二三十号人,迅速分化成了三类。

    有人抓起来唰唰便写,有人咬着笔头,半晌才写下一个,更有人死死捏住钢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姓名,如此三类,各具三三之数。

    磨蹭了半天,最终的名单终于呈交到薛老三手中来了,薛老三看也不看,便让戴裕彬将那名单收拢,塞进了抽屉里。

    他笑着道:“既然名单都定下来了,你们就回去等通知吧,市里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让有些人能吃肉,让一些人喝汤,放心吧,你们大家伙儿都有肉吃。”

    薛老三话至此处,这帮各个企业的头头脑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脑袋出了毛病。

    原以为必要争个头破血流。哭闹不休的大难题,竟在这顷刻之间给解决了,仔细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是以,薛向招呼众人离开,竟无一人动作。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马上就走,那我就再嘱咐几句。”

    说着,薛老三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们要求减员分流,我应下了。正如我方才说的。服装厂,机械厂,钢厂,这三家老大哥吃肉。我也不让你们喝汤。但同样。这三位老大哥要做到的,你们也必须给我做到。”

    薛老三话音方落,底下又起一阵嗡嗡之声。

    更有那急性子。扯着向春发疾声问道:“薛市长到底给他们机械厂提了怎样的要求?”

    向春发三人早就不耐烦这帮跟来裹乱的同僚,先前,见薛市长被逼应下这帮人的无理要求,三人心中皆是窝火。

    可待事情到了这步,三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帮贪吃鬼,又被多智的薛市长装进套来。

    向春发心中爽快,瞥了薛向一眼,待看见薛市长微微笑着点头,他便扯着嗓子,将所谓薛市长给他们机械厂的要求,原封不动道将出来。

    他话音方落,满场好似被丢了炸弹,惨呼不停。

    原来,薛向的要求是,他负责给机械厂、钢厂、服装厂,三家老大单位裁汰老弱,剥离负担。

    但这三家企业不止要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还要在去年的基础上实现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增长。

    如此条件开将出来,底下沸腾一片,那也是难免的了。

    毕竟,这帮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是要捞肉喝汤的,可现如今,方把舌头伸出来,便被薛市长拿夹子夹住,岂能不痛。

    本来嘛,这些人的算盘打得极精,市里要利用云锦影城这个分流各国企的多余劳动力,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因为时下的各个企业工厂,之所以经营苦难,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厂里的产销不好,而是日益庞大的人事编制。

    如今,市里已将这沉重的负担接了过去,那简直是帮他们卸去了天大的负担。

    见了这天大好处,他们自然要急速抱作一团,玩儿命地来闹。

    事关如此巨大的利益,薛市长便是再恐怖,只要不要了自己性命去,那也是全然顾不得了。

    可现如今,这薛市长轻飘飘地便接下了所有的担子,转过身来,又提出这般要求,这不是坑人吗?

    的确,他们的厂子若是裁汰老弱,便能实现扭亏为盈,毕竟,人头少了,开支就少了,就是依旧老牛拉破车,也能扭亏为盈。

    可偏偏薛市长竟提出了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这可要亲命了。

    这帮人哭着喊着之所以要求分流,乃是因为产销定额,利润恒定,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消耗利润。

    如果分流出去,这利润就省了下来。

    可现如今,薛市长竟然要求百分之十的净利增长,也就意味着,他们即便是裁撤了人员,那利润也别想落进自家口袋。

    更要命的是,裁人之后,反倒要加利润,可偏偏,他们厂子根本就不是利润不行,而是分润这利润的人太多。

    他们所谓的减员增效,不过是句口号,而现如今,薛市长如此一折腾,这口号就成了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如此两下一算,裁员后,他们不仅省不了人头钱,而且还不能像从前那般混日子,要把减员增效落到实处,也就得苦哈哈地玩命干活。

    最无语的是,与其背负经济指标,还不如不减员增效,厂子的效率高低,跟他们领导有何关系,只要厂子不倒就行了。

    相反,多些人头,就多了些来钱的门道,大江大河,总比小水小溪多些鱼虾。

    可如今,这冗员一裁,原本庞大的厂子规模缩小了,岂不是把大江大河变成了小水小溪,早知如此,他们又何苦折腾。

    正是有个这番缘由,在薛老三话音落定,场下才如此沸沸扬扬,波澜骤起,声势只比他薛某人进门之处来得更迅疾猛烈。

    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薛老三这反手一刀下来,简直给他们来了个斩草除根。

    私心作祟之辈,岂不痛彻心扉?

    当然,场间也并非尽是那私心作祟,心怀诡异之辈。

    毕竟,这个年月,改开肇始,“经济为王,一切向钱看”的思想并未弥漫开来。

    许多国企大厂的领导,都是从工人的岗位上干上来的,其中秉承五六十年代,一颗红心终向党,有思想,有原则的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先前薛老三令戴裕彬发下纸笔,那各占三分之一的三样人等,便代表了三种思想。

    第一种,拿起笔来,快速书就的,这种人心底无私,纯为公事,毕竟,只要是减员,无论怎样对厂子都是好事,若不顾忌私利,那必然毫不犹疑地写下早就酝酿好的名单。

    除此之外,其余思考片刻方才动笔和那咬着笔头半晌落不下笔去的,皆存了私心,尤其是那半晌不肯落笔之辈,私心最重。吃吃不落笔,所虑者无非是他薛某人如此慷慨,是否有诈。

    说来,薛老三从不会因为人有私欲,而对其大加厌恶。

    他的观点和苏老爷子极是相近,他认为大多数社会人,都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下,屈从或者接近于动物的本能行事。

    人有私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私欲是催动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

    然,个体有私欲,薛老三不反对,但领导者有私欲,或者说私欲极重哪个,那薛老三必然要对这样的人有看法了。

    方才他略施小计,便轻松区分出了三种人。

    第二种私欲或有,但稍有公心,唯独第三种紧咬笔头迟迟不肯落笔的人已然在他心中落下了个大大的问号,下次,他薛某人若要对德江的官场动些手术,这第三种人必定首当其冲。

    却说,眼见众人诸般反应,薛老三好似看了场滑稽大戏,心中冷笑,忽地,将桌子拍得梆梆作响,“吵什么,闹什么,谁有什么意见来跟我讲,没有谈不开的问题嘛,方才你们之中不是很多人说我偏心,尽顾着老大哥们吃肉,不让你们喝汤,现如今事实证明,我薛某人一颗公心,一视同仁,好了,从现在开始,谁有什么问题都跟我讲,再在底下磨磨唧唧,耽搁时间,我可要亲自动手,请他出去了。”

    薛老三一句话罢,不知噎得多少人直翻白眼。

    至此,大家伙儿的脑袋都进了笼子,说什么也是废话了,还能讲什么,难不成还能当着你薛市长的面反悔?

    众人大眼瞪了小眼,半晌无言,薛老三道:“既然没人讲,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等市里的统一通知,你们给我派人就是,没别的事,都走吧。”

    薛老三下了逐客令,这帮人纵有万般不爽,也只得就此退散。

    一众人等趁兴而来,怏怏而退,心中别扭到了不行。

    未多时,门外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唉声叹气,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川骂,其中最引薛老三耳目的,便是那“遭娘瘟的黄鼠狼”的骂词。

    待得众人退散,戴裕彬赶忙将会议室大门密封起来。

    门方关上,服装厂厂长刘福贵立时变了脸色,低着头道:“首长,是我对不起您,我现在才想明白,消息肯定是从我这儿走漏出去的。”

    说来,方才乱哄哄的热闹,极是突然。

    薛老三虽未问询,但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是回避不过去的。

    裁员分流如此机密,竟让外人侦知,差点成了一场对薛市长的阻击战,险些给薛市长带来天大的麻烦,这是多大的罪过,便想回避,也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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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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