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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忻辞     魂元渡txt下载     魂元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六十四、太平

    “可是喜欢这些书,若是喜欢的话,这些书你都可以带走”,或许是见我一动不动的站在书架子前,书官大人过来问了下。

    我才缓缓从回忆中回神,我将书合上,冲书官大人扬了扬,“倒也无需这么麻烦,我只带走这本,可以吗?”

    书官大人看了看书封,冲我点了点头,我这才想起我的来意,“对了,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准备走了,是特地过来和你说一声”。

    “雪,你当真不留下吗?”,书官大人问道。

    “你既信我所说,自然知道你脑海里面的回忆,是上一任书官大人的,和这样的我同处一个屋檐下,你应当也不会习惯的吧,我往日比较聒噪,离开你也可以得个清闲,也可以让你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开口说道。

    “那,就此别过,保重”,书官大人说道。

    我点点头,示意他无需要送,迈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他笑了一笑,“对了,你记错了,我不叫雪,你无需这样喊我”,终归这个名字,是江怀还是书官大人的时候,为我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接受别人叫我这个名字,可唯独,我不希望这个,突然顶替了我回忆中所有和江怀身为书官大人回忆的人,喊我这个名字。

    他像是有些困惑,但是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或许是我真的记错了吧,抱歉,那你叫什么名字……”,可他抬头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

    我沿着小路回房把书放进行囊中,想起方才去魂阁的那条小路,才意识到我的魂元已经十二个了,可以满足一笔交易了,可我如今执念已经解开了,江怀选择重新入了轮回无需我和魂阁交易将他送回人间,这笔交易,我该做什么呢。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在了那条路上了,江怀说过,没有十二个魂元绝对不要靠近魂阁,那我如今有了,是不是就可以进去看看,说不定能知道,关于书官的事情。这条路四周很荒凉,有些毛骨悚然,但我仍然继续走着,走了不多时,便看到有座小屋子在我面前,和我所想的有点不大一样,我本来以为魂阁会是很吓人的地方,起码也要算的上蔚为壮观吧,可这样看过去,在我眼前的不过只是普通的一间房子罢了。

    与其说是魂阁,我更觉得像哪个隐居的人的房子罢了。

    我走到门廊发现门紧紧的关着,我准备礼貌的敲敲门看看有没有人,门却突然打开了,可门后却没有人,这是在邀请我进去吗?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走进去,才刚迈入屋内,身后的门突然关上了,我伸手推了推,发现门打不开,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环视着屋内,这一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外面看着那么小的一个房子,可是在里面看去,却像是没有尽头的大,无边无际,我这才明白,这里,可当真是魂阁啊。

    “哦,这不是江怀家的姑娘吗?为何在此处?”,我听到有个声音从前面传来,抬头一看,有个穿着一声黑衣的人坐在我面前,他手中持着杯子,面前放着棋盘,棋盘上放着黑白二色的棋子,像是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的模样,可我分明确定,我进来的时候,那个位置是空的,压根就没有那张桌子和棋盘,更别提眼前的人了。他的声音有些苍老,但是话语中却带着几分讥笑,让人听着他说话都不是很舒服一样。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元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呢,你是江怀捡回来的丫头,江怀给你赐名雪是吧,不过如果你说的是你的真实身份,那就是姜国都护大将军江怀的义妹,江袅袅”,他回答道。

    “所以,你也知道江怀是谁,应该说,你知道上一任的书官大人……”

    “知道,上一任的书官,就是你的兄长,姜国的将军,江怀”,他浅浅淡淡的说道,像是极其不在乎的样子。

    “你既一直知道他的身份,为何不告诉他,让他在这元界中一直困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要这般?”,我有些生气的说道,我突然觉得,我们所遇都是一场局,而这场局中,我们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魂阁之事,姑娘还是莫要多问,还是说,姑娘对我们魂阁的行事,有所不满”,他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我想起来江怀以前提起魂阁的时候,多次告诉我,不要得罪魂阁。

    好汉不吃眼前亏,终归我渺小的可怕,我只能无奈的开口,“不敢,我不过只是一个已死之人,哪里敢对魂阁有不满”。

    我听到那人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缓缓开口,“所以,你今日是要来,同魂阁做什么交易?”

    交易?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收齐的十二个魂元,可是,要做什么交易呢,我有些怀疑的问道,“你们魂阁,当真什么都可以交易,无所不能?”

    “除了让死人死而复生做不到,其它都可以,你若许人间的人一个怎样的结局,或者许来世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都是可以的,包括本来你也可以让未死只是因为执念过重的江怀回到人间重新活着,与魂阁做交易我也可以将他送回去,只是看来,你没能说服他,他不回去,啧啧,可真是傻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不屑,他什么都知道,我总觉得,他是在故意惹我生气的,“所以说吧,你要同我做什么交易,是许诺自己下一世大富大贵,还是愿意当哪户人家千金贵女,还是……”,他顿了顿开口,声音里的笑意听得让人背后发毛,“还是许一个,你和来世的江怀,相守一生的交易呢?”

    “呵,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终于明白了,他哪里是把人当棋子,分明就是把人当笑话来看,他哪里需要什么棋盘,大约放两把瓜子在他手里更合适吧,他大约是把我们都当成一己私欲的人了吧,可他猜错了,我不会许和江怀在一起的这种交易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我现在不愿意离开元界的原因,我怕阴差阳错,来世又和江怀和苏颜年搅和在一起,所以我不走,也不敢走,这老头,也不怎么聪明嘛。

    “姑娘,时间有限,还是快快想好吧”,他不耐烦的说道,像是随时随地要赶我出去的样子。

    我没有什么大的愿望,可若是谈到小愿望,却又有很多,我希望江怀,苏颜年,罗涛下一世都能平安,可我只有一次和魂阁做交易的机会,若许了其中一人,比如许了江怀一个比较顺畅的人生,会不会就会打乱了,他和苏颜年的约定呢,会不会就会因为这样,他们两个再次错过呢。

    可若是许下,让江怀和苏颜年相守一生的交易,我又许不下去,终归我不是什么圣人,终归我也还是有私欲的,毕竟那是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能咬咬牙放手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的成全了,再多的我也做不下去了。

    “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想起来,江怀为我起名的时候,是觉得我能改变因着这人间里的动荡纷乱,而造成大多数人误入元界的事情。

    而我在元界中,所知道的那么多人生前留下的遗憾,皆非天灾所造成的的,绝大多数更多都是因为,人祸。是这不太平的世间,是这些纷纷扰扰,是这些坎坷不平分分合合,才会造成那么多人至死都留下遗憾,一生都无法释怀。

    才会让他们,遗憾离世,又重新来到元界。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大哥,我敬你一杯”。

    “将军,谢谢你了”。

    “原来就算一切事情重来,我还是做同样的选择,是我庸人自扰了”。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一直被困住无法释怀的,其实只是我们罢了”。

    “国仇家恨,这片土地,由我来保护”。

    “阿阳,我们不打仗了,不打仗了”。

    “找到你了”。

    “雪”。

    旧时遇见的人,遇见的事,他们同我说过的话,我都能清清楚楚的记得,明明都过去了这么久,但是仿佛一切,都只是在昨日,仿佛那个人,他还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去完成这些颇令人头疼的交易,跟我说,“你做得很好”。

    和魂阁做什么交易,我已有决策了。

    见我抬头,那老头悠悠的开口,“想好了,说吧,和魂阁做什么交易,许自己来世如何?”,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只毛笔,打开了本子,与之替代的,桌上的棋盘也不见了。

    “我许,这人间盛世,再无战争,永远太平”,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我回到了我们人间的江府,而门口,站着罗涛,苏颜年,还有一旁含着笑意看着我的江怀,他好像在同我说,

    “做得好,袅袅”。

    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太平,我也想替他们,去守一守。

    “你说什么?”,怕是我的这个交易和那老头所想的不太对,他觉得抚了面子,皱着眉问道,“这个交易,可和你占不了半分关系的,虽然你许和平盛世,但谁又能保证和平的日子不会保证有人死亡呢,难道你就不怕你一轮回一出生就遇见什么意外事情,根本就享受不了你许下的人间和平吗?”,他放下了笔,没有把我方才说的话,写下去。

    “我呸,就不能说些好的话吗,我人还没轮回就这般诅咒我”,我摊了摊手说道,“主要做这个交易吧,更多的我还是想气一气你,让你知道人没有像你想的那样,都是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你既然知道前任书官大人江怀,那你自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说好听点是兢兢业业,说难听点就是个傻瓜,根本都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我挑了挑眉接着说道,“可是很遗憾,我是江怀带着的,恰巧,我就像他一样,也是个傻瓜,我今天还就和你魂阁做这个交易了”。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些骄傲,“而且,我也挺厉害的,不就十二个魂元吗,我随便收一收,肯定轻而易举又能收来了,现在就随便和你们魂阁做个交易吧,之后等我再收够十二个我再来叨扰你”。

    我当然没有这样的自信,更多的也真的只是气一气这个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的魂阁主人,他没有说话,我一想到他被我气到说不出话,又没有办法指出我的过错,内心窃喜的不行,像是扬眉吐气一般。

    “魂阁虽无所不能,但这永久的太平盛世,还是有些困难”,他开口说道。

    我趁机又讥讽了几句,“那你还夸下海口说什么魂阁无所不能啊,赶紧改口吧,不然以后换了旁人听去可丢人了”。

    “最多百年,若是不能接受,你就换个交易吧”,那人应该是被我气的不轻,都没好气的说话了,语气干瘪瘪的。

    百年吗?我想了想,这百年,应该也够江怀苏颜年罗涛他们重新入世,重新为人,能让他们不受战乱之苦过完一生了,至于他们要做什么事,他们要走什么样的路,到底还是让他们去选择吧,我所能做的,只是给他们消除掉外界的隐患,他们的人生,这一次我不该再插手了。

    “成交”,我开口说道,话音刚落,我的铭牌便从我脖子上滑落,直直的到了那人的手上,片刻后他又丢回给我,只是那铭牌上,少了十二个圈。

    “交易已成,快点走吧”,他说完话,人便消失在我的眼前,而那扇紧闭的房门再度打开,我赶紧走了出去,生怕这人待会脾气上来把我教训一顿。

    我顺着小路回到了房间拿起了行囊离开了江府,可一出门却撞见了淼淼,真奇怪怎么这几天总是能看到淼淼,淼淼看着我肩上的行囊,并未问我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果然要搬出去啊”。

    果然?我琢磨着淼淼这个词用得好像有些奇怪。

    “你没有住所,小桃跟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搬到子轩住所去住了,你要不要住在我以前的屋子”,淼淼问道。

    “不用了,谢谢你淼淼,但是,我有住所的”,我笑着说道。淼淼不太相信,便跟在我身后,我没有拒绝,东拐西拐的,绕到了一座房子前面,“就是这,我以后住这里,淼淼,有空来找我玩”。

    淼淼见我有落脚处,便安心的离开了,我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我轻声的说了一句,“大哥,我回家了”。

    我记得以前我曾经打算,等到江怀和苏颜年成亲之后,我就搬到罗涛的府上去住,而如今,因缘际会的,也算是变相的做了这件事了吧。我一整天都在收拾罗涛的房子,把它打理的干干净净,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将江怀的书放在床头,在桌案上泡了一杯热茶,我抿了一口,然后抬手推开了窗,外面的光有些刺眼,让我在屋子里待久了有些不习惯,但阳光照进屋内,才更为这个屋子添了几分生气,而我的心里也没有之前一般难受了。

    我看着那光,心里想着他们如今,究竟如何了呢?我已经给他们选了一个太平盛世,他们在人间,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罗涛还会当小混混吗?还会在路上被江怀捡去医馆吗?又会遇到医馆里的苏颜年吗?可这些,我都不能得知了。

    于他们而言,人间是一个新的开始,于我而言,在元界,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魂归故里,尘埃落定。

    终归,我们都结束了。

    ----正文完---

    明日更新番外~

番外四、十年(一)

    “雪,你在吗?”,听到敲门声,我赶忙从厨房出来,打开门看到的是淼淼还有张子轩。

    “诶,你们来了啊,快请进”,我高兴的说道,可他们却没有进来,“怎么啦,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奇怪地问道。

    “不是的,今日来,是和雪姑娘你兑现一个约定的”,张子轩说道,我还纳闷怎么回事,想问问是什么约定的时候,只见张子轩从袖中取出两块金色的铭牌放在手上,伸过来给我,是张子轩和淼淼的铭牌。

    我有些恍惚,张子轩说道,“之前和雪姑娘约定了,我和淼淼在这元界再留十年,就离开了,如今时间不仅早就到了,我们还贪恋着多留了两年,现如今我们已经弥补够了我们错过的时间了,如今我们决定,入轮回了,所以这魂元,依照当初约定,自然是要交到雪姑娘手上的,有些晚了,雪姑娘莫怪”。

    十年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原来江怀和苏颜年离开,已经有十年了,原来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在元界,已经十年了。

    “雪?”,淼淼试探性的喊了我一声,我笑着道了声谢接了过来,然后走出屋子将门带上。

    “走吧,依照约定,我送你们一程吧”。

    我们三人向江边走去,路上聊了很多这十年的事情,这十年张子轩和淼淼约莫是担心我一个人,所以经常来看我,这些时间,我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了。

    “说来,我们也没有想过,雪你竟然真的在这里,十年都还没有离开”,淼淼开口说道。

    我正准备回答,张子轩却突然出声笑了笑,“我当初说的不错吧,说不定我们十年过去了,雪姑娘十二个魂元都还没存齐呢,你当时还内疚说不把魂元给雪姑娘,不太好”。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突然想起那时候张子轩说这话的时候,我气得差点没把桌子都掀了,隔了十年他再提起,嗯,我也还是想揍他一顿。

    “雪姑娘,你的魂元究竟还差多少啊,何日才能离开”,张子轩可能感到自己有危险,赶忙岔开了话题。

    我满不在乎的摊了摊手,“差远了,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呢,哎真是生意难做啊”。

    淼淼担心的说道,“那你可不能懒惰了,这些年你都不怎么摆摊了,偶尔摆一摆也只是为了看看那江流的水,你说那江水十年如一日未曾改变,你都看了那么久了,怎么还看不腻啊”。

    “嘿嘿,我尽量,尽量”,我打趣的说道,自江怀离开后,我确实没有再摆摊,没有再接过任何一笔交易,也没有再去过人间,元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想来解开执念的人已经离去,而太平盛世,误入元界的人也少了。

    其实淼淼他们离开,我还是有点难过的,若他们走了之后,当真元界中,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要没有了,我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们走了我还真觉得无聊,但是这十年也多谢你们的照顾了”。

    我走到江边,我自然不敢上船的,我已经不是当年执念没有解开可以随意摆渡的人了,我和他们说道就送到这里,淼淼突然牵着我的手说道,“雪,我们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没有伴,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点头,“我会的,你们别担心”。

    “还有一番话,是书官大人对你说的,他要我转达给你”,淼淼这话却让我有点疑惑,书官大人?我当年搬出去之后就和这位书官大人没有任何交集了,而且说来奇怪,自从我十年前搬出书官大人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有意避开还是他有意避开,我们竟然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而到现在,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还要淼淼转达?,“你说吧,他说什么了”,我疑惑的说道,想来应该是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吧。

    “书官大人说,若你不愿意离开,定是有什么为难事,他说,十年了,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应该要放下了,也该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这里是元界,不是人间,你无需过多留念”,淼淼看着我认真的说道。

    “书官大人和你说的?他无端端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无端提起这些,莫非是又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怎么说的很像很了解我一样,我继续问道,“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啊,今天早上?还是昨天?”。

    张子轩摇了摇头才开口说道,“这些话,是十年前书官大人和我们说的”。

    十年前?!这么久!可是十年前,书官大人想起什么要十年后淼淼给我转达,至于这么费劲吗?不对,十年前,还不是这个书官大人,明明就……明明就还是江怀啊,我心里猛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些话,是江怀说的,而不是现如今的书官大人,“他是哪天和你说的,你们还记得吗?”,我急忙问道。

    “就是十年前我送书官大人回来的那天,书官大人那天来我们家中,分明是已经受伤了寸步难行,但还是和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才离开的”,张子轩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时候你还在门口把书官大人说了一顿,可其实书官大人来找我们,说的都是和你有关的事”。

    江怀,果然是江怀……“你再说细一点,他那日究竟和你们说了什么”,我急急忙忙的问道。

    “书官大人说的话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他说了几天后让我们去你家里照顾一下你,说你可能可能心情不好,让我们多照料下,还说你可能会搬出原来的地方,希望我们把之前小桃住的房子让你去住,还说你有可能会一直在元界不走,让我们多多帮衬着你,若是十年之后,我和子轩离开了,但是你还未走,就把刚才那番话,说与你听”,淼淼说道。

    江怀……他果然都已经预知到,自己离开之后,会发生了什么,我又会怎样,我就说那个时候,为什么许久都见不上一面的淼淼,会经常在书官大人的家中,为什么我离开的时候,她说的是果然,原来这些,都是江怀交代的,他什么都知道。

    “我当时还很奇怪,我问书官大人,说雪不是和你很好吗?为什么不自己照顾,他当时的回答也很奇怪,他说,他要走了,但是在别人眼里,或许他没有离开,只是……”

    “雪,她应该可以察觉到,我已经走了”,淼淼重复江怀这话的时候,我仿佛都能看到江怀的身影,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担心。

    “我们没听懂,可再问书官大人却也没说什么了,只是给我们简单解释了说可能他会变了个性子,说你不太喜欢和他相处了,所以要离开,他离开的时候真的虚弱的不行,所以子轩才送了书官大人回去,至于书官大人的话我们也听着,总归雪也是我们的恩人,多照顾照顾我们也很乐意”,淼淼笑嘻嘻的说道。

    我满腹心思,但是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到底掩盖了脸上表情,佯装生气的推了淼淼一把,“好啊你,敢情这些年的相处,你都是受人之托啊”。

    “不不不不是,我也是着实喜欢雪你这个朋友”,淼淼躲了躲,我们打闹了一番,他们也准备离开了。

    “雪,虽然是书官大人要我转达的话,可是有句话,我却觉得书官大人说的不错,十年了,不管有什么,你也该放下了,你总是在笑,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十年前在江边把你送回家之后,我总觉得,那并不是你真心的笑容”,我正准备解释下,淼淼却一把跳上船,张子轩赶忙扶了她一下才不至于摔倒。

    “行了,知道你肯定又想骗我了,不劳你想那么多借口了,但是记得我说的话,也记得书官大人的话,雪,早点放下,早点解开心结”,船渐渐的向前方飘去,而淼淼站在船尾冲我大声喊着,然后用力的挥着手向我道别。

    “好,我记住了,再见了,淼淼,张子轩,再见”,我也冲船尾两个人,大喊着告别。

    今日有些雾,很快船和他们,都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半响后,久违的感觉到脖子有轻微的炽热感,我知道,我元界所有熟识的人,真的已经一个都不留了。

    我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在了桥上,想着淼淼和我说的一席话,江怀啊江怀,聪明如你,总是可以想得这么多,这么全,连我的事情,都能想到十年后了吗?你都要走了竟然还想那么多,而如今,走了十年了,你都还不舍得放过我啊。

    我细细的摩挲着手上的镯子,看着东边的方向,喃喃说道,“可究竟,是你不放过我,还是我不放过你呢?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我从来,都没有放过我自己”。

    我看着那小船重新飘荡回桥下,心中思绪万千,“那要不要,我去最后看一看,看一看,要不要放过我自己呢?”,我直接从桥上跳了下来,却并不稳当的落在船上,还险些把船都给打翻了,船有些飘动,可我突然想起什么,又急急忙忙的跑回到家中,从柜子里的盒子取出了一个拨浪鼓。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不过或许是元界中的东西吧,一点都没变,这样敲一敲,竟然还是清脆的鼓声。

    “我可不是因为你的话,才特地回人间一趟,我是因为之前因为晴晴说过,说以后有机会,会替她把拨浪鼓送回去的,才不是因为你呢”,我像是和自己赌气一般的说道。

    我重新回到江边,然后顺流而下,人间嘛,我好像,真的好久好久没回去过了,上次回去,还是江怀下葬的时候,如今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因为我和魂阁做的交易,人间和人间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呢?

    我凭着晴晴和我说过她家的地方,顺利的来到她的村子,可令我震惊的是,这压根和晴晴曾经同我说过的地方,简直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啊,我记得晴晴和我说过,她家在边境的村镇,所以很贫穷,可如今,街上都是摆着摊子的小贩,虽说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偶尔还有一些蛮族人出现,和这里的百姓交换东西,又或者采购生活所需物品,可说得上其乐融融啊,我心中有些高兴,想来是边境和平,不再有打仗,所以才能得这一派安宁,所以百姓们才能好好生活,也提高了生活现状吧。

    江怀,你看,我那个时候和魂阁做的那笔交易,是不是,还挺划算的?我心里有些窃喜,虽然地方有些改变,但晴晴说的大概方位我还是记得,我也向几个村民打听,问是否知道方家的住所,所幸,问的人都是知道的,他们给我指了指方向。

    等大致找到所谓的方家,我看到有个院子里,有一位妇人在忙着拔菜,她低着头,我也不好辨认她相貌,看看是否与晴晴相似,我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来确认一下她是否是晴晴的娘亲,思索间,屋内传来了一声男声,想来应该是这位妇人的夫君,她便回了屋子。

    我走进院子,正准备开口打扰,可却听到了咿唔咿唔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有个摇篮,摇篮里有个可爱的婴儿,见我这个外人进来也不害怕,咧着嘴甜甜的冲着我笑。这孩子长得粉嫩可爱,让我没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脸,她的脸软软的,很舒服。

    我实在是手痒,又掐了一把她的脸,可这一掐,她可就不买账了,嘴巴一瘪,从小声的哭着,突然哇哇哇的大哭起来,我吓得手足无措,做着鬼脸哄她,可她只是越哭越大声,我急中生智从袖中取出拨浪鼓,想试试看能不能哄她让她收住眼泪,结果她看到拨浪鼓,哭声就小了些,眼睛咕溜溜的一直跟着我拨浪鼓的方向走,还伸手来抓,我拿远了一点,她又低了低嘴角像是随时要哭的样子,她才哭出一个声我百般无奈,最后只能把拨浪鼓放在她手里,她才心满意足的咿唔咿唔的笑着。

    我刚松下一口气,便听到屋里传来了刚刚那妇人的声音,“怎么啦,怎么哭了宝宝?”,见她好像要出来的样子,我赶忙伸手去把拨浪鼓抢回来,结果那孩子压根不愿意撒手,一直抓着,我伸手去掰发现她的小手抓的紧紧的,我生怕一旦用力会伤到她,听着那屋内的动静,怕是人马上要出来了,我生怕被误会成欺负孩子的人,顾不上什么立马跑了出院子,躲在一个角落中。

    我刚藏好,那屋内的门便打开了,只见那妇人走出了门,我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是傻的吗?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把镯子摘下来不就好了吗?哎。我估摸着待会还是得把拨浪鼓拿回来,毕竟这是晴晴的东西,只是要寻个好时机了,至少得等那孩子睡着吧。

    “唔,宝宝又不哭了,是不是知道阿娘来了”,那妇人走到摇篮旁边,脚步却顿了一顿。

    “哪里来的拨浪鼓……”,那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是又好似很伤感的样子。那妇人像是想伸手去取,可那孩子,不光不买我的账,连她娘的账都不买,压根不愿意放手,而且感觉到有人要抢她的东西她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她娘无可奈何的说道,“真是个小气鬼,阿娘又不拿,就是想看看而已”。

    那妇人将孩子抱在怀中,小孩子握着那拨浪鼓一下下转着,咚,咚,咚的声音从拨浪鼓传出,那妇人看着那拨浪鼓,轻声说道,“是不是你回来看阿娘了,晴晴”。

    晴晴?!难道这里,真的是晴晴的家?我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还是说……你来履行和阿娘的约定,回来当阿娘的孩子了”,那妇人说着,将额头轻轻的贴在那孩子的脸上,那小孩子还空着一只手,往那妇人的脸伸手碰了碰。

    “晴晴真乖”,那妇人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我可以听到那孩子甜甜的笑出声。

    “宝宝,你喜不喜欢这个拨浪鼓啊,是你的姐姐送给你的,喜欢吗?”,可那孩子自然听不懂她娘亲在说什么,只是手舞足蹈,把拨浪鼓摇的叮铃咚隆的,那妇人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孩子她爹,晴晴回来看我们了”,说罢,她抱着那孩子回到了屋内。

    我有片刻的失神,好像突然之间,答应了晴晴的事,就这么完成了,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看着那空空的摇篮,没忍住笑出了声,罢了罢了,这哪里还需要我瞎折腾去把拨浪鼓抢回来啊,这根本就是要放在这里的。

    晴晴啊晴晴,拨浪鼓我已经放回你家里了,如果你回来了,那就算物归原主了,如果你还没有,还想要回来,我已经给你指好路了,可别走错路了啊。

番外四、十年(二)

    将拨浪鼓放好了在晴晴家中,恰巧遇到有位村民拖着牛好像想去另一个村镇,我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的摘下了镯子,然后偷偷跟上蹦到了牛车上,终归我也不知道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那就索性,走到哪算哪吧,我舒舒服服翘着腿躺在牛车上,还听到那村民说了一句,“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走的这么慢,今天也没让你拉什么东西啊”,他喃喃的抱怨,我这可总算知道,什么是对牛弹琴了。

    那村民走的是乡野小路,没有什么人,但是郊外风光却很好,元界没有这样的好景色,我眯着眼睛躺在车上,不多时便昏昏欲睡,小憩了片刻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人的声音变多了,有些许喧哗,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座城,那村民正在接受入城的检查,我见队伍还排了一大截,索性自己先跳下来准备进城,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那头牛说道,“牛大哥,谢啦,我先走一步”。那牛眸了一声,我听到那村民还奇怪的嘀嘀咕咕,我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进了城。

    这个地方可比晴晴他们的村繁华的多啊,人多也热闹,而且看上去大家都过得挺开心的,路上也无乞儿,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我可顾不上多看看这里的景色了,因为我要先解决我的温饱问题,我带上镯子,随便挑了一座酒楼,因着申时这个点不早不晚的,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我想看看这里的环境所以直直的上了二楼,准备坐到窗边的时候,小二却跑过来急急忙忙的拦了拦我,“姑娘,这个位置一直都有人预定了,怕是不太方便,况且,这对面……我怕姑娘吃的也不舒服,姑娘你可否要换个位置?”

    我抬眼瞧了一下对面,对面的楼仍然闭着门,看不出是什么情况,我奇怪的问道,“对面的店这么早就打烊了吗?”

    “不是打烊,是还没到营业时间……”,那小二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什么店啊,晚上才营业?”,我突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什么店这么神秘啊。

    那小二疑惑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指了指招牌的方向,“这店名,姑娘一看不就知道吗?”

    我顺着那方向看去,“夜莺院”,这名字倒是有点像……我正思考间,对面某个窗子打开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那里,见我和小二恰巧看着她,她倒是不害羞,反而冲那小二直直的抛了个眉眼,然后勾唇一笑,笑的那是一个花枝乱颤,很是迷人,片刻后才缓缓伸手拿白玉葱的手指,将窗子重新关上。

    敢情对面是座花楼啊,我看着身边那有些红了脸的小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找了个另外一侧方向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道菜和一小坛酒,便一边吃着,一边透过窗子看外面的来往的人。可看到那空着的座位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奇怪,方才那小二说,那位置是有人订了,究竟是谁会特意订下花楼对面的位置呢,或许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特意这般只是为了,博佳人一笑。

    可转念又想,若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又何须这般隔上老远的距离来见呢,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走进去,与那心上人一解相思之情,所以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因着手头紧凑,只能在这里,隔着窗子远远的瞧上佳人一眼。我又突然想到,或许是他心仪的姑娘,被哪个权贵所困,男子无法为他赎身,女子无法离开,所以二人只能在这里勉强一见。

    我着实佩服我的想象力,仅一个空座位就能想出一段感情,还把这一段缠绵痴情的感情想得有头有尾的,我一时间不禁吃慢了些,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人也订了那位置,又想看看是何等的姑娘,让那人痴情至此。

    可我万万没想到,等了两个时辰,酒都换了两壶,酒楼里都来了些客人,那人终于才到了,可来的居然是一位女子,起初我还没留意到她,直到她坐在那位置上,小二也熟识的没有多问,直接就给她上了菜,像是知道她是这个时辰来一般,早早备着的模样,我才确定,她就是那位一直订着位子的人。

    我恍然大悟,想了那么多可能性,万万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一场捉奸的大戏啊,这可真是白浪费了我看这么多年的话本子了,我一下子连酒都不喝了,隔着些距离把那女子细细打量。

    她头发挽起,衣裳发型看起来,都是已婚的模样,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厮,看起来夫家相当的有钱,我还特意打量了那小厮一番,倒是还挺结实的模样,我估摸着可能是打算去把对面花楼勾引他夫君的人给打一顿吧。那女子看起来应该三十岁左右,皮肤保养的也还不错,可那一双眼睛,却空洞无比,像是难过,又更像是绝望,她的眼眸里像是一滩化不开的冰,她斟了一杯热茶握在手里,然后扭头就一直看着对面花楼紧闭的大门,神色哀伤。

    哎敢情是夫君出来花红酒绿,徒留妻子在这暗自神伤,也不知道说这女子,究竟是痴情好,还是傻好,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也值得他这般伤神,可惜了,我瞧着那女子的面容,若是好好打扮,笑上一笑,应该也是挺好看的,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位一等一的风情美人吧,只可惜啊,岁月催人老,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不过这女子的相貌看起来,好生面熟啊,可我把我生前所有接触过的人都想了想,脑海中都没有这张脸的存在,莫非是我打量过剩,以至于还看熟悉了?

    我一边吃着一边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只见那女子喊来了小二,然后又从身边丫鬟的手上拿过食盒,从里面取出了像是一盅汤的模样放到了小二手上,那夫人又给那小二塞了一把银两,小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我估摸着这里面肯定有戏,跟着小二一块下了楼,将银两往柜台一放,果然,那小二端着那盅汤直接离开了酒楼,走的方向是对面夜莺院。

    我心下大惊,莫非那夫人,还要下药杀人?虽说人间事与我无关,但是,既然摊上了这档子事,要不我还是帮上一帮,那夫人也太过愚蠢了,要下毒可以偷偷下啊,这般明目张胆的,官府一查不就能查出是她下的手,而且终归这些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的夫君在外面偷腥,人间花楼打开门做生意还能拦着客人不让进吗?要被她毒害的那女子也未免有些可怜,我想了想,到底还是找了个角落把镯子摘了下来,然后跟在那小二身后进了花楼,想着待会要如何不引人注意的把汤打翻,又不像是闹鬼一般。

    那小二也没有多问,进了花楼直直的朝三楼的一个房间走去,门外有一个女子等着,见着小二来也不奇怪,接过他手上的那盅东西,如水的袖子还在那小二手上滑过,调笑一般的说道,“你说这又是何必呢,回回都这样,回回大人都不喝的,还惹得大人生我气”,说完,她吃吃的笑了两声。

    “哎,我也是受人所托,送到了也管不着,喝不喝就是大人的事了”,那小二说道,然后从袖中将方才那夫人给他的银两交到了那女子手上。

    “我难道还没有那妇人有魅力吗?怎么回回来,都不是为了奴家呢?”,那女子调侃的说道,小二闹了个大红脸扭着头就离开了,下楼的时候还险些摔了一跤。

    “真经不起挑逗”,那女子笑了一声,然后推开门扭着腰走了进去,我赶忙一块跟了进去,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可真是环肥燕瘦,有两个女子在跳舞,有一个女子抚琴唱歌,还有两个女子在男子身边,给他剥葡萄,我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这可真是会享受啊。

    我想看看这屋内究竟是哪个倒霉的女子,才是那夫人夫君的心上人要喝上那盅汤,结果端汤的人直直的走到了那男子身边开口说道,“大人连日来工作繁忙,奴家为大人炖了碗汤,大人不如尝尝,补补身体”。

    仿佛当头一棒,我突然觉得那夫人可真是位烈女子啊,敢情那夫人不是要杀这花楼的女子,而是要杀自家夫君啊,我一下子不知道这忙该帮不该帮了,若是杀了这花楼的女子,我还能安慰自己说这女子也是逼不得已,我得帮上一帮,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可若是杀的是自家夫君,两口子的事,我还真不好插手啊。

    正当我自己百般纠结的时候,那男子微微抬眸看了过来,他眼神清明,和身上的酒气完全不是一个样,衣裳穿戴的整整齐齐,和身边那些轻薄衣衫的姑娘倒是两样,若是换个环境,定然是一派正人君子的相貌,我觉得他持酒杯的手,其实更适合持着一卷书卷,这我不免又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有些人穿着入君子,行为如禽兽。

    可我今天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人,也觉得眼熟,可他看起来三四十岁上下的,我根本不认识这般年岁的人啊。

    “拿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给我丢出去喂狗,拿酒来”,他语气冰冰冷冷的,可想而知,眼前的这个女子定不是他的心上人,不然怎么会讲话这么吓人呢。

    “大人不爱奴家手艺就算了,居然还说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可真让奴家伤心”,那女子打趣的说道,可那男子神色不仅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还愈加阴沉,那女子见好就收,也不开玩笑,“好吧,那奴家先拿走了”,那女子拿着汤回到了楼下,我见汤既然没有人喝下去,那代表应该没有人会有事,这里的脂粉味也实在重的我待不下去,便一同跟着离开了。

    那小二还在楼下等着,见那女子抱着汤下来也不意外,叹了口气的问道,“今日大人也不喝啊”。

    “这你还没习惯吗?”,那女子说道。

    我因着还在楼梯上,只能看到二人在说话,然后我看到那小二接过那汤,毫无征兆的打开了盖子,然后喝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万万想不到千防万防居然没防住最后真的有人喝了,这小二更是无辜啊,等我跑到两人身边,碗里已经空了,完蛋了,也不知道这毒药毒性强不强,他现在去看大夫还来不来得及。

    “我说你何必呢,每次都这样喝了,就不能去回禀那妇人,说大人压根瞧不上她的东西吗?”,那女子说道,我才有些疑惑,每次?难道说,这汤不是第一次送来的?而这小二也不是第一次喝?那会不会这汤其实是正常的,没有毒,只是我想多了?我勉强松下了一口气。

    “哎,一开始送大人都不要,她还要接着送,回回拿回去她的表情可真令人难受,索性她也不知道,大人也不会告知她,倒不如成了这个谎言,让她也高兴下吧,夫人也是苦啊”,那小二说完,把嘴巴擦干净,然后才离开了夜莺院,回到了自己的酒楼,像没事人一样将空的碗盅丢在了后院,然后才重新回到楼上,和那夫人回禀了汤已经送去,喝了。那夫人点点头,打发了小二,然后重新扭头看向对面的夜莺院。

    我仍然担心那小二的状况,跟前跟后的瞧着他,想说若是能及时帮他喊个大夫也好,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仍然生猛活虎活蹦乱跳的,我才有些疑惑,莫非那真不是什么毒药,而真的就是正常的汤水,难道是那夫人想用痴情来打动她的夫君,告诉她夫君即便他在外面花红酒绿,自己也依旧爱他?又或许想唤醒以前两人一起的甜蜜时光?

    嘶,这是个什么展开,我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要八卦八卦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事。

    见那小二走到后院的时候,我重新戴上镯子喊了他一声,他吓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回头见是我才松了口气,“是姑娘啊,我还以为姑娘已经走了呢,是还有什么可以帮到姑娘吗?”

    “跟你打听个事,楼上的那位夫人,你方才不是说她每天都在那吗,为什么她每天都在那啊?”,我低声问道。

    那小二有些为难的说道,“额,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他说到此处,我心领神会,觉得这小二也确实不是什么多嘴之人,我从袖中取出一锭银两放在小二手中,他立马改口道,“其实外人知道的也差不多了,我们这地方的人都知道,不过想来姑娘应该是外地来的,所以才不知道,那我和姑娘说说又何妨呢”。

    我心下突然有点心疼我的银两,早知道我就出去问问其他人了,这还不用浪费我的银两呢。

    “楼上那位女子,是我们县令大人的夫人,她为什么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自家的夫君,在对面的花楼里面,县令大人经常处理完公务就会来夜莺院,所以夫人就在这里等着大人”,小二和我说道。

    “来抓奸的?”,我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那小二可能没想到我一个姑娘家说话这么直接,被我惊的好半响都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开口,“不是,夫人只是坐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去过花楼,夫人来这里就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担心大人公务繁忙饮酒伤身,每次来都会送一盅补汤过去,但又让花楼的人说是他们自己熬的,想瞒住大人,怕大人知道不喝”,说道这里小二压低嗓音和我说道,“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什么有毒的汤,结果是我们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急忙说道,“这算是什么小人,这只是人之常情的思考”,开玩笑,我怎么会承认自己小人了呢,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赶忙转移话题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大人凡是去到夜莺院,必定是喝的酩酊大醉,大人醉后花楼的人会过来说一声,夫人就会派小厮把大人送回去,然后才离开,我估摸着夫人是想用痴情重新挽回大人吧”,那小二有些惋惜的说道。

    “那你们这县令大人岂不是可恶至极,他怎么还配当县令大人!”,我气愤的说道。

    “非也非也,姑娘此言差异,县令大人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对百姓可是好的不行,是一位清廉爱民的好官,县令大人除了来花楼,爱花天酒地一点,他绝对没有其它的问题,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官”,那小二急忙反驳我,听我这么说他好像还有些生气,看来他此言不假,这个县令,除了好色,好像也还是个好官。

    我正琢磨着如何把一个好色之徒和一位清官联系到一起,那小二便继续说道,“哎,其实以前,县令大人和夫人也是伉俪情深的,只是不知为何缘故,有一天夫人突然就被赶出了府,夫人现在另居一院,而从那个时候起,大人也开始来花楼喝酒,夫人知晓了也去过对面闹过两次,可每次都是被大人赶了出来,自此夫人就不再去了,而是来到了这里,哎,真真是遗憾啊”。

    我心中有些不屑,即便是个好官,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年老色衰才这般嫌弃的,但这样对自己的结发妻子,我打从心底看不起。“姑娘,我知道的都说了,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伺候客人了”,我点点头,那小二便离开了。

    说不上来,心里闷闷的,我还是想看看最后如何,我把镯子摘下,坐到了那夫人对面,她一直都那样,神色哀伤,可不知为何这般近距离瞧她,便越觉得似曾相识,她之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快亥时的时候,小二上来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了两句,她点点头才和小厮丫鬟一块离开,我跟在身后,只见确实如那小二说的一般,小厮进了花楼,把喝的烂醉如泥的县令抬上轿子,那夫人走近两步可能是想伸手触碰一下,却手到了跟前还是堪堪的收回了,最后那小厮驾着马车带着县令离开了,直到马车离开的彻底,那夫人才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我正准备跟上去瞧瞧,可头有些晕,转眼间,我就回到了元界。

    我站在桥上仍有些发昏,踉跄的扶了一把石桥,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突然被送回来的感觉吧,可对那两人的故事我也确实是好奇,在元界无聊的憋了十年,难得有我感兴趣的事,我心下便决定还是明天再去看看吧。

番外四、十年(三)

    第二日我再一次去到了那个酒楼,这次我直接没戴镯子,可能是天助我也吧,今日那夫人又来了,不只来了,而且今日酒楼的人还特别多,我打量了一下时机,确认了整个酒楼楼上楼下都人满为患的时候,将镯子带上直直的走到夫人身边问道,“行路匆忙,只望喝杯茶歇歇脚,怎奈此店人满为患,不知夫人可介意我坐你对面,歇上一歇?”

    她身后的丫鬟正准备说什么,夫人却抬手拦了拦,冲我点点头,我心下觉得这夫人还出其的好说话,我顺势坐在了对面,她也不在乎身份什么的,也没有问我是何人,取了个杯子为我斟了一杯茶,我道了声谢她便没再管我,重新扭头看向外面。

    我顺着她的方向也一起往夜莺院门口看,开口问道,“坐在这里那么久了,一直看夫人在往外面看,外面可是有什么夫人舍不下的东西呢?”,那夫人没有回答,仍然看着那个方向,“夫人既然不舍,为何不去争一争?”

    那夫人终于抬眼看向我,笑了一下,我这才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和方才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完全不一样,“姑娘可是外地人?”,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声音也很好听,相貌好声音好脾气也还不错,这时候我才理解,昔年为什么她能征服县令大人了,同时也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在她老了之后,那县令大人无法接受那个倾城佳人变成半老徐娘然后始乱终弃了吧。啧啧,这县令着实不是个好东西啊。

    “是啊,见夫人少话,我还怕这样说话会唐突了夫人”,我尴尬的笑了笑。

    “不会,我只是以前不怎么说话,所以现在也不太会说话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又变回以前一般,“也不是什么事,我们家里的事,外人都是知道的,我夫君,在对面的花楼里面”。她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不行,好像去花楼里花天酒地不回家的,是别人夫君一样。

    “夫人是想挽回自家夫君?可若是想挽回,坐在这里是不行的,得拿出些行动啊”,我有些急了。

    她摇了摇头,“我心里很清楚,我挽回不了的,他没有杀了我,已经是万幸了”。

    她淡淡说出那句杀了我,还是有些吓到我的,我轻声试探问道,“那照夫人这般说,他又好色,又暴怒,夫人为什么还愿意在他身边?”

    她轻笑了一声,好像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好色?你错了,他是最痴情的人,出入花楼就是好色吗?可他不是那样的人,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报复我,还有报复他自己罢了”。

    我心里立马打起了精神,敢情这后面还有故事啊,只恨我手上缺了两把瓜子啊。

    “想来是夫人以前也和自家夫君有过一段伉俪情深的时光吧,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男子因着夫人不再有年轻时候的艳丽,就始乱终弃,着实……”

    “伉俪情深?你错了,他的伉俪不是我,情深的也不是我,其实那些,不过都是我偷来的罢了,而你说的他喜欢我的容颜,但是你错了姑娘,我夫君之前是失明的,他从来,都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失明的?!我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信息,而且这姑娘用的是之前,代表现在是恢复了,莫非是恢复之后发现他夫人长得并不符合他心意?可不对啊,我瞅见我眼前的女子,也算是个佳人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啊。我还准备再问,可那夫人突然敛了笑意,然后抱歉的看着我,“不提了,夫家的事我在外说,是对他不敬,今日是我妄言了”。

    那夫人抿了抿唇,看起来确实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也知晓可能在她身上套不出更多的话了,我琢磨着我也该离开,找个其他人再问问他们的事吧,我开口说道,“多谢夫人今日允许我坐下来还和我饮茶,说了那么久,都不知夫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青青,你唤我青青就好了”,那夫人客气的说道。

    “青青……”,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没坐稳,突然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当心!”,她忙起身扶了我一把,她离我这样近,我终于知道这似曾相识感究竟是何来的,眼前这人,分明是十年前,我因为吴霜月的事来人间,见到在那李公子身边的陈青青!

    我坐稳之后重新开口,“青青,莫非你家夫君,姓李”。

    “是的,夫家姓李,李卫凡”,陈青青回答道。

    果然,这两人,就是当年的陈青青和吴霜月的心上人,李公子。我跌跌撞撞的起身,这什么缘分啊,天下之大虽说无奇不有,可也不至于茫茫人海中就能直直的遇见这两人吧,“姑娘去哪?”,见我走的不稳当,陈青青关切的问道。

    “啊,解手,我出去一下下”,我溜出了酒楼,找了个角落静一下,我起初确实不能理解这两人的行为,但若是这两人是陈青青和李公子,那我就可以明白是何缘故了,这分明就是,那李公子眼睛好起来之后,发现了自己身侧之人,不是他的月娘,而是他月娘的姐妹,陈青青,他会感觉自己被欺骗,会生气,应该会回去找月娘,所以自然也会明白,吴霜月已经死了,至于他知不知道,吴霜月是被陈青青谋害的,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怪不得陈青青会说他情深,但情深的却不是她,怪不得陈青青会说她以前不怎么说话,怪不得陈青青会说李公子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容貌,我们都知道,那李卫凡分明就只是把她当成了吴霜月罢了,所以小二会说他们以前好过一段时间,之后大概就是因为他眼睛好了,李卫凡发现了真相,陈青青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我心里很是复杂,摘下镯子进了那花楼,按照昨天那小二的方向,直直的朝着楼上那间房间走去,趁着有人进去我也一块走了进去,这样看,确实更能看出这人当真是那年那位李公子,可他脸上的神色,还不如十年前什么都看不见一般,如今脸上,大只就是醉生梦死,生无可恋。我发现他虽然招来这么多歌姬舞姬,但都只是君子淡如水,听她们抚琴,跳舞,没有什么过界的行为。

    陈青青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他这样做,是在报复陈青青,也是在报复自己。

    难得他这样作践自己的时候,还心系着百姓,没有耽搁公事,我心情变得很复杂,说他可怜,却又不是没有可恨的地方,毕竟是他没有认出陈青青不是吴霜月,也不能说什么失明的原因,我想起江怀,哪怕是苏颜年在元界中相貌大变,他也能第一眼认出了那就是他的心上人。

    江怀……

    江怀……

    我自嘲一笑,好久好久,都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

    那李卫凡喝的很醉,歪歪扭扭的倒在了一个弹琴女子的身上,那女子将他扶了一把,我听到那李卫凡低低的唤了一声,

    “月娘……”。

    “我很期待你恢复的那一天,那会是一场怎样的好戏,姑娘若是以后能瞧上这场好戏,就去我坟头告知一声吧”,脑海里突然响起吴霜月走的那天说的话,她当时何其憎恶这两人,知道是场骗局之后,她可笑的想着他发现真相的那天,他的懊悔他的报应,现在,她的李公子发现了,这两人的结局,也和吴霜月当初所料的不错,两人都过得很不好。

    只是吴霜月,眼前这样的景象,当真是你所要的结局吗?

    那些女子见李卫凡醉倒后,只是把人扶到床上便离开了,我思索着这或许是他亲自交代的吧,我心里难受的厉害,离开了花楼重新回到了陈青青那边,恰好见到陈青青把汤交到小二手上,我赶忙拦住,“让我去送吧”。

    陈青青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我赶忙解释到,“今日听了夫人的伤心事,不如让我去劝说劝说,看看能不能解开你们二人的心结”。

    陈青青摇了摇头,“我们之间,解不开的了,我做了什么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指望他会原谅我,更别说接纳我这样痴心妄想的话了,我只是希望,他不要自甘堕落就好了,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让我去试试吧”,我再次开口。

    陈青青看了我一会,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真奇怪,明明和姑娘素未谋面,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信姑娘,也是为什么我今天我突然说出一些心事”。

    陈青青把汤交给我,我这一次带着手镯进了夜莺院,那花楼的人见我面生,但得知我是受陈青青所托过来,也还是给我指了路,“你记得不要多提,不然惹大人生气,我们谁都惹不起”,我点头表示明白,她才放心的离开。

    我一进到屋内,李卫凡仍然躺在床上,我将汤盅放在桌上,掀开之后床上便传来了一声声音,夹杂着一些怒火,“给我丢出去,说了多少次,不要放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进来”。

    他这语气,我才突然明白,其实他不喝这些汤,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些汤是陈青青送的吧,我开口说道,“大人既然知道这汤是从何而来,又不想喝,也看不起,为何就不去和这汤的主人说明白?”

    床上安静了片刻,我才看到床帘被挑开,他脸上带着些怒意,眼神半醉半清明,悠悠地开口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她派你来的?滚回去,叫她也滚远些”。

    我摇了摇头,“我并非是受李夫人之托来的”。

    “李夫人?呵,这哪里有什么李夫人,姑娘还是早早离去,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了”,李卫凡不悦的说道,看来这个李夫人的称呼,确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我此番前来,无意叨扰公子,不过是念着故人,所以来看下大人”。

    “故人,我哪里有什么故人,来人……”。

    “听闻大人每回来这花天酒地,都会点名让人抚琴,不知大人,是当真喜欢听琴,还是借着弹琴之人,在想念谁?”,我开口说道。

    听到我的话,李卫凡终于禁了声,他不再执意的赶我出去,反而带着探究的神色望向我,“你是何人,为什么这样问?”

    “不是说了吗,念着故人,所以特意来见大人一面,大人现下可以起身,和我好好谈谈了吗?”,李卫凡终究还是坐到了我对面,他伸手取酒的时候,我却拦了一下,将茶水推到他面前。

    他没有接,但也没有再去喝酒,“昔年曾有幸得见大人一面,可今日再见却不同,大人沉迷于酒池肉林,所谓何事?”

    “为何说是有事,我就不能花天酒地吗?”,李卫凡开口说道。

    “诚然,大人说的在理,但大人如今作为着实和我所知有些不妥,大人为何在作践自己”,我顿了顿继续开口,“又或者,大人是否做了什么,心有亏欠,才这样作践自己,来报复自己?”

    “她竟会同你说这些,和你交代她以前犯下过的什么错事吗?”,李卫凡讲这话的时候,语气轻蔑,他到现在都以为,我是受陈青青的缘故所来的,虽然的确是有陈青青这么一缘故,但更多的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说了,是念着故人才来的,并非因为陈青青”,我冷冷开口。

    “你的故人……是谁?”,他眸色暗了下来。

    “若大人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最后告知大人,故人是谁如何?”,我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像是在打量我的话是否可信,但最后仍然是开口说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罪人,我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罪有多重?”,我开口问道。

    “死都无法弥补,至死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愧疚。

    “我听明白了,大人是觉得,自己做下了错事,所以觉得如今在这里吃好喝好花天酒地,就算是为自己的罪行去弥补了”,我说的轻佻,也可以看见他脸色白了白。

    “我不是……”,他还没说完,我便出声打断了他。

    “既然大人知道,这法子根本不能弥补自己的罪行,为何又这样做,大人此番作为,不过是想让自己心中好受些罢了,觉得自己过得差,自欺欺人就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大人,你犯下的罪,当真让自己过不好,这样真的能减轻吗?”

    “没有……”,他突然间声音低了下来,“从来没有减轻过半分”。

    “那大人如今所做为何,而且大人不是说,死也不足以弥补吗?那大人”,我凑近了一些看着他,出声问道,“那大人为何不去死,而是在这里喝花酒,我年纪尚浅,但也不知道,原来喝酒能当自己犯过的糊涂事给一笔勾销”。

    他抱着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不是的,我答应过她,会当一个好官,不会再有乡民被强权压迫的情况的”,听了他的话我才明白,这大概就是即便他在花天酒地,可在百姓眼中仍然是一位好官,原来是一直在和吴霜月的约定。

    “那便足够了,既然喝酒不能减轻你所做之事,那就别继续了,大人,若是有约定,就去做吧,多余的事,就放下吧,大人,放过你自己,也放过这个人吧”,我说完,将那盅汤打翻在地,汤盅在地上摔成碎片,我想我点到即止,若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吴霜月是希望看他们互相折磨的,虽然不知道她内心是否真的是这个想法的,但终归我所做之事,都和她离开时说的话不符合,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我起身离开,手刚碰到门身后便传来了李卫凡的声音,“姑娘不是答应过我,告诉我,故人是谁吗?”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既是故人,又何须再提”,我自然不可能把吴霜月说出来的,怕他追着我问,正准备开溜。

    “那姑娘觉得,故人,是恨我的吗?”,他开口问道。

    我想了想开口说道,“恨的,对你,应该是恨之入骨”,见他神色低落,我又补充道,“可恨后面,会不会有点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故人,又如何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走到门外,轻轻带上门,我听到他在里面说了一句,“恨我是应该的,是我负了你,但约定的事,我会毕生去履行,其实过错全在我,是我,没有认出你,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月娘,请一直恨着我吧”。

    我回到了陈青青身边,没有说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后,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李卫凡从里面出来了,眼神已经不如之前一般醉态了,他步履坚定的往着反方向离开,我可以看到陈青青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然后赶忙派着小厮去问,小厮去了趟花楼,回来后告诉陈青青,说李卫凡给了一大笔银两,那些银两是打赏楼里姑娘的,说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我本以为陈青青会问我究竟说了什么劝服李卫凡,我头头是道的大道理都准备好回答她了,可她并没有问,而是起身突然跪在了我面前,这回我可就没有方才淡定了,我吓得立马跳了起来将人连拖带拽拉了起来,“别别别,夫人有话好好说”。

    “我虽不知姑娘用了什么方法,但能让他清醒过来,青青我此生无以为报,姑娘要什么报答,请尽管开口”,陈青青说的真切,可我做这些倒也不是为了她,而且其实我还是后怕的,毕竟这和吴霜月要的互相报应的结局不一样,我所做之事,不过是顺从本心罢了。

    见她不依不饶的,我只能开口说道,“也无需什么,这顿饭夫人请我吃就好了,不是什么难事”,见我爽快,陈青青也不多说,直接喊了小二准备点菜,可我却算了算时辰,我下来的时间快到了,待会眼前消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假意借口说临时有事要离开,和陈青青约定三日后再来这里一叙。

    三日后再见,陈青青脸上的阴郁一扫而过,那双眼睛不再像以往一般的空洞,更多的,像是云淡风轻一般,“姑娘,大恩不言谢”,陈青青敬了我一杯酒。我点头接过,细细打量了她,她今日穿的不再是华服,而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裙,她身边还放着行囊。

    “夫人是要去哪吗?”,出声问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行囊,然后笑了一笑说道,“嗯,打算出去走走,姑娘还是唤我青青吧,不要再喊我夫人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

    “此话怎讲?”,我奇怪的问道。

    她托着下巴说道,“两天前,我去府里求见他,他见了我,这是第一次,他知道真相后,愿意主动见我,我很开心”。

    “你们和好了?”,我有些惊讶,李卫凡当真因为我那几句话和陈青青和好了?莫非真的是之前的相处日久生情了?!

    陈青青摇了摇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什么,推到了我面前,我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休书”。

    ?!“他休了你?”,我没忍住惊呼出声。

    “不是”,陈青青伸手,在那休书二字轻轻摩挲,“是我,去求了他,给我这一纸休书”。

    这是个什么开展,我当初和李卫凡说让他放下,确实是这么个意思,要么就和解了好好相处,要么就互相放过永不相见各自安好,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和离,竟然是陈青青主动提出的,“你为何会去求这休书,夫人……青青,我感觉你还是很喜欢李卫凡的”。

    “我喜欢他,你说得对”,陈青青嘴角勾了勾才继续说道,“但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就已经向他求过休书了,只是那时候,他不愿意,他说你以为你做了那些事还能全身而退吗,他说他要留我在他身边折磨我,让我饱受外面人的看不起,要时时刻刻都让我谨记着我做的那些事,让我一生痛苦担忧害怕”。

    “他还是恨我的,可恨我又如何,我只望他过得好,他如今愿意写下这休书,代表他真的愿意放过自己了,那就足够了”,她抿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至于方才姑娘问我,为什么喜欢还去求休书,因为我当真明白,有些东西是爱而不得的,我偷来这么些岁月,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后悔吗?”,我开口问道,可问了才觉得我这问题着实无趣,世上谁没有后悔之事,可后悔确实最无用的一件事,因为从来都没有办法挽回的。

    “若姑娘问的是后不后悔喜欢他,大只是不后悔的,可若是问我后不后悔做过的事”,她轻蔑一笑,“后悔,一生都后悔,若是那个时候,夫家身边的小厮来和我传话想要接姐姐走,我屋里那位醉酒客人以为我背着他在暗通曲款,失手打死了那小厮,若不是因为贪恋直直的跟着夫家走,而是指出真正的凶手,姐姐或许就不会含冤而死了”。

    我有些惊讶,陈青青现在没有理由还要为自己说谎,这些话多半是真的,原来那小厮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安插罪名的,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她却说了一句,“可后悔,也已经没有用了”。

    我眸色暗了暗,把想说的话重新吞回到肚子里,是啊陈青青说的没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终归她最后也还是跟着李卫凡走了,终归吴霜月也是因为无中生有的罪名而死,现在我知道真相也没有用了,吴霜月活不过来,陈青青也弥补不了。

    而陈青青也是做了这冒名顶替之举,我不应该可怜她啊,她所做之事,和如今的下场,不过都是罪有应得罢了,有因才有果,她不值得可怜,也无需我可怜。

    “有想好要去哪?”,我问道。

    “嗯……没有想好,夫家到底还是心慈,给了一些银两,可能回家乡买一亩地,养活自己随便过些日子吧,姑娘呢,姑娘要去往何处?”,陈青青说道。

    我想了想,现在离我回去元界的时间还早得很,难得下来一次不到时间我确实不太想走,“我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四处游走没有目的地,那可否乘一下青青你的马车,找到有趣的地方,我就下车”。

    “有何不可,我与姑娘也算是有缘了”,她回答道,我尴尬一笑,有缘,当然有缘,不然怎么可能天下之大这都能遇见。

    我们吃完饭便上了陈青青的马车,离开城门的时候,她喊停了马夫,挑开帘子看着那方向,我知道她是在心里想起以往的岁月,也不催,只是闭着眼睛等着。

    “走吧”,她出声说道,手也缓缓把帘子放下,我知道她应该算是彻底放下了,对于他们,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以后,这两人大只一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番外四、十年(四)

    快酉时的时候,我们过了两座城镇,便决定在这座城镇停下来吃个晚饭,吃饭的时候,我们听说了这个地方今晚有花灯节,“花灯节,青青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陈青青摇了摇头,“不了,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情怀,这些热闹都不想凑了,我还想再赶赶路,想早一点回家”。

    “嘿嘿我想留下来看一看,那就到这里了吧,希望你一路顺风”,刚好要寻个什么理由离开陈青青,免得大晚上消失让她以为我遭遇不测,现在这个花灯节又有兴趣又可以当借口,何乐而不为呢。

    陈青青愣了一下才说道,“没想到和姑娘相处也不过是多了几个时辰而已,罢了,那姑娘就玩得开心些吧”。

    用过饭后陈青青也不要我送了,直接离开了,外面天还没黑,可百姓们已经纷纷把摊子摆了出来,街上也挂着好看的花灯,不免让人遐想,等天黑后这些灯点起来,那会是怎样一派好看的景色。

    我坐在酒楼里看着外面天色渐黑,看着外面花灯一盏一盏的亮起,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上元节,我抱着罗涛大腿喊他爹来逼他一起和我们逛花灯,那个时候,江怀和苏颜年对我的无赖可谓是佩服到五体投地啊。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我也一块走入了人群中,看到有个卖面具的摊子,我起了玩心,左挑右挑挑了个小兔子的面具,带在了脸上,然后一路走走逛逛,但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很多东西见过了,都已经不太想买了,只不过好像是通过这样一个方式,去怀念一下昔日的光景了。

    “猜灯谜啦,猜灯谜送花灯啦”,我听到有人吆喝着,挤到摊子前,看到摊主大喊,“三文钱猜一次,猜对了就送花灯”,我瘪了瘪嘴,灯谜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我不擅长的东西,我不打算凑这个热闹,正准备离开却发现架子上挂着一盏兔子花灯,很俏皮很可爱,一眼我就看上了。

    我估摸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我的灯谜也已经有所长进,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丢了三文钱给那摊主,将灯谜取了下来细细的看着,可心中压根没个答案,我蒙了一个,那摊主摇了摇头,我又说了一个,可那摊主只是笑眯眯的冲我伸了伸手,我没好气的又放了三文钱在他手里,他才冲我说道,“还是不对”。

    我一下子来气了,又一连放了好几个三文钱到那摊主手里,说了好些个答案,可他一直都是摇头,“我直接买行不行啊,不猜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说道。

    “这可不行,我这花灯就是应节猜灯谜的,可不能坏了规矩”,他说的道貌盎然,可方才收到的钱却还是拿的紧紧的。

    我又猜了几个还是不对,我有些气馁,花出去的钱都够再买三个花灯了,而我却还像个傻子在这里纠结,我打算走了,这白送钱也不到这份上了吧,“姑娘可是要放弃了?”,我不想回答准备离开,可却突然被一个男子撞了一下肩膀,但不疼,我正想说抱歉却感觉他碰了一下我的手,却又马上松开了,他往我手里塞了个纸条,然后就转身离开,若不是手里的东西真的就像是无意间走在路上碰了一下,他戴着青龙的面具,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姑娘?”,那摊主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侧过身子摊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诗,

    “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什么?莫非是那男子和我示爱,这不对啊我面具都没摘下来他怎么看得出我的相貌,我心里有些后怕,莫非是方才我的一番作为,显得我财大气粗人傻钱多好骗,来打我的主意了?

    “姑娘,这灯谜还猜吗?”,那摊主问道,像是要把花灯挂回去的样子。我正准备让他放回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极其豪气的从袖中掏出三文钱一把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谜底是,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概是我的气势吓到了那摊主,他有一会没回过神来,“对不对啊,你怎么不回答”,直到我问出口,他才如梦初醒。

    “对……对,姑娘花灯归你了”,他呵呵的笑了笑,我也不多纠缠,接过花灯心满意足的离开,正想起那助我拿到花灯的男子,还没说一句谢谢,可回头去寻,哪里还有这个人。

    我提着花灯高兴的在路上走着,却听到一旁传来小声的哭泣,停下脚步看过去,却看到是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别哭了,我把我的面具给你”,那男孩有些手足无措,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放在那女孩面前。我这才发现,那女孩前面的地上有一个面具,可惜碎成两半了,可依稀还是看得出,是个兔子面具。

    可女孩仍然哭个不停,“不要你的,你的丑,我要小兔子呜呜呜”,她哭得好可怜,我一时于心不忍,想着自己也有兔子花灯了,面具就给她吧。

    我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递到那小丫头跟前说道,“看,小兔子,给你吧”。

    她一下子不哭了,呆呆的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面具,直到确定我是真的要给她,她才高兴的接过,“谢谢姐姐!”,她甜甜的说道。

    “谢谢”,那男孩也说了一声,然后他二人牵着手一起离开。

    我看着他们,心里不禁觉得真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不知道江怀和苏颜年,会不会也能这样在一起平安快乐长大啊。

    我继续向前走,突然看到一个带着青龙面具的男子,这衣裳这面具,可不就是方才帮我猜出灯谜的那男子吗?他这衣裳我记不清,但这面具,可太清楚了,因为我买面具的时候确实看到了这面具,当时还琢磨着谁会买个这么丑的面具,结果还真有人,不过万幸这一晚上也只看到一个人戴着这面具,证明大家的审美都和我差不多。

    我高兴的冲上去想要和他道一声谢,可他走的还挺快,我急忙喊道,“前面那位带着青龙面具的公子”。

    他应该是知晓我在喊他,停了脚步回头,看到我冲他跑过来竟然一步都没有动。“方才多谢公子帮我了”,我冲他笑着说道,可他没有回答,一动不动的。

    我以为他是不知道我是谁,毕竟我把面具摘了,我将那兔子灯举起来在他面前扬了扬,“我是方才猜灯谜的人,公子还记得我吗?”

    “……江雪姑娘……”,那男子出声说道,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颤抖,像是难以置信。

    但我比他更难以置信,这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他抬手将面具取下,面容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不再是我印象中青涩的那张脸,而是带着成熟的脸庞,眼睛深邃,眉眼锋利,脸上带着些怀念的看着我。

    李曜?!

    我当下就想转身撒腿就跑,可想了想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跑什么,哎这么多年看到李曜就想跑的习惯,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额……李公子,好久不见了”。

    “是啊,十年了……”,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一直看着我,我果然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看我,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溜走,他却开口说道,“难得见面,我请江雪姑娘喝一杯吧”,他倒没等我反应,直接就坐到一个附近的摊子,让人上了两坛酒和一些菜。

    李曜目光沉沉的看着我,没由来的开口说道,“江雪姑娘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过,容貌倒是和十年前别无二致”,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喝酒的我狠狠的呛了一下,完蛋我倒是忘记了这茬了,人间的人会老去,可我已经死了,自然容貌不会再变了,在他心里我应该也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姑娘了吧,怎么面貌还是十七八岁的。

    我尴尬的移开视线,“呵呵,多谢李公子夸奖,额,保养得当,保养得当”。

    “江雪姑娘为何在这里”,他问道

    “我喜欢游山玩水,就到处跑,哈哈”,我心虚的回答道。

    “你也喜欢到处走是吗……”,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没太听得真切,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李公子为何在这里?”,这也太巧了吧,先是陈青青,后是李曜,这什么缘分啊。

    “恰巧休沐,出来走走”,李曜淡淡的回到道。

    “休沐?李曜你当官了?!”,我高兴的问道,“考上状元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晦暗不明,我才发现我这问题实在问的奇怪,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十年前的事,而我十年后问他,他当然觉得我可能脑子不正常,但他还是礼貌的回答道,“是的,十年前考上了”。

    “恭喜你啊,李公子”,说完之后他只是点点头,大概是觉得我这恭喜着实敷衍,迟到了十年的恭喜,也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我岔开话题说道,“这里离京城还是挺远的,怎么走走就走到这里呢?”

    “十年前和姑娘见面提过,我在找一个人,所以这十年得空,我都会到处走走,希望能找到那个人,可惜,一直都没能找到,只能再走更多地地方找找了”,李曜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不行,可却在我心中掀起波涛,他找我,竟然找了整整十年,而且都还没有放弃,江袅袅,你何德何能啊。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开口提到,“对了,江府的李管家,过世了”。

    李伯?!他这消息让我一下子没有接受过来,“什么时候……”,我觉得声音都不像自己了。

    “三四年前”,或许是我的脸色让李曜察觉,他缓了缓才说道,“走的很安详,姑娘无需介怀”。

    “是吗……很遗憾,那位李管家,是个好人”,我难过地说道。

    “那位李管家和我一样,一直都在等那个人回来,可惜至死都等不到,临终前那位李管家同我说,说我等的那个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回不来了,李管家让我别等了”,李曜放下酒杯,抬眼看我,“江雪姑娘,你觉得,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李公子,她已经死了”,我说的很肯定,也很绝对,十年前我暗示过李曜我已经死了,但他当时自欺欺人不信,我没有勉强,只觉得还是要他自己想得通才能走出来,可我不曾想过,十年了,聪明如他竟然一直不相信,竟然还一直觉得,我只是在外面游山玩水罢了,如果我当初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已经死了,这十年,他会不会就能轻松一些呢。这一次我不想再拐弯抹角了,他不能再这样了,他必须知道,也必须要相信,我真的已经不再人世了。如果他还不愿意相信,我会一遍遍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一下,笑的很是苍凉,“旁人同我说这些,我是生气的,我也不信,这些年多少人同我说过,她已经死了,我从来都不信半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江雪姑娘同我说,说她已经死了,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她可能已经死了”。

    “江雪姑娘,她真的死了吗?”,他看向我的时候,好像有些醉了。

    “她死了”,我再一次说道,我突然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当年离开姜国,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一定能回得去,为什么我没有和李曜,好好告别。

    “江袅袅……”,李曜低声的说了一句,一向喊我江姑娘的他,今日这般喊我,本来我应该因为终于得偿所愿让李曜喊了我的名字开心的,可我却只觉得,难过到不行,但我连安慰,都没有资格安慰,我是谁呢,我根本就不是那个还活着的江袅袅。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听到有个妇人喊着自家孩子回家,我才突然想起我的时间要到了,要是消失在这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起身说道,“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了李公子”,没等他反应,我立马跑了出去。

    “江雪姑娘!”,他喊了我一声,可我已经挤进了人海,他也追了出来,推开了前面的人,可都没有找到我。

    彼时的我,早已站在了元界的石桥上。

    天上人间,就是这么残忍。

番外四、十年(五)

    “这回不是我逃跑了,是时间到了,李曜,你可不能怪我”,我看着那江流说道,心里思绪万千,我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说我死了,那自然,我是不能再去见他的了,毕竟我没有办法如何跟他解释,我如何十年不变的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终归一切都定好了,我没有办法和他好好告别。

    回来的突然,可能也是老天爷怕我继续撒谎,太累了吧。

    放下了要找我的念头,李曜之后,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我也希望他过得好。

    若说人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人,大只就剩下李曜了吧,老天爷也是对我好的啊,竟然这都能让我再见李曜一面,让我再见一见昔日的好友。和李曜喝的酒后劲有些足,我觉得有些许疲惫回家沉沉睡去,今夜我做了个梦,我梦到罗涛,带着一壶酒来敲了我的门,他问我,

    “小丫头,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说出个话,罗涛也没多说,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临走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帮了那么多人,让他们放下,那你呢,你自己当真放下了吗?”

    我……我还没找出个借口,便已经从梦中醒来了,一宿过去,我却仍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大哥是看我在这里一直赖着不走,也看不下去了吧,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从衣橱换了件好看的衣裳,将头发梳好,我再次去了人间。

    我不想去姜国,因为我不敢面对那空空荡荡的江府,如今江府,当真是人去楼空了,我去了蛮族,我想回去看看,我第一次遇见江怀还有罗涛的地方,这些年我一直躲着避着不敢去直面那些,和他们有关的回忆,以此来逼迫自己忘记,但若是要放下,首先应该要直接面对吧。

    我先去了书肆,将当年我弄脏的那本诗集买了,“掌柜,这本书还有吗?我想再要一本”,我拿着那本书问掌柜,毕竟当时答应过江怀,是要买两本还他的,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毕竟我也答应他了。

    那掌柜帮我翻了翻,最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了,就得这最后一本了,姑娘要吗?”

    “嗯,那我就要这本”,我付了钱后拿着书走出了书肆,觉得有些无奈,江怀你看,不是我小气,是人家真的没有两本,你说,是不是注定我们之间,非得要留下一些遗憾呢。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起当初第一次偷江怀他们东西,和他们喝酒,在蛮族等了一年等到他们来接我,他给我起名江袅袅,他说要带我回家,那些温暖的场景,在脑海中不停歇的滑过。我走着走着,就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村落,真奇怪,当年逃离这里的时候,我分明对这里恨之入骨,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踏足此地,可今日故地重游,我突然觉得,其实这里风景,还是不错的。

    我想起我爹娘的房子,当时江怀平复了边境的战乱后,把那房子给我留了下来,可我一直都太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了,也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不知道,现在那里如何了,我摘下镯子,回到了我出生的那个屋子。

    门上夹带着厚厚的灰,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推开房门,灰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咳嗽了两声,然后才开口说道,“爹娘,女儿不孝,现在才回来看你们”。

    屋子里积灰多的基本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走到了那地道附近,发现那地道还在,但我自然不敢走进去的,也不知道这些年积了多少蛇虫鼠蚁在里面,但看着那地道有些莫名怀念,想当初这地道,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两位姜国的大将军,也不枉我爹娘当时挖的这地道了。

    爹娘的牌位还在前厅,我从袖中取出帕子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跪在地上拜了两拜,“爹娘,女儿任性,迟迟留念不愿离去,望莫怪,我以前是因为,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次参与到他们的人生之中,所以才不肯离开,现在发现,可能那些都只是借口罢了,其实只是我不愿意,放下那些美好的回忆,我不愿意舍去,才导致我一直在元界弥留,我不能说我会马上想明白就离开,但我答应爹娘,等我想通的那天,就会重新入世的,我相信不会太久的”。

    我起身将父母牌位摆正的时候,却发现牌位的后面有个盒子,上面一样积灰了很重,这什么时候在的,我怎么没有印象,那盒子虽然有灰,但看上去很精致,应该不是我爹娘能有的东西,我伸手取过,轻轻扫过那木盒子上的灰,因为担心里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一打开便往后退了两步,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里面冒出来,我试探的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入目的是一封信。

    信?怎么会有封信在这里,我伸手取出,信封上只写了三个字,可那熟悉的字迹,一下子便让我眼泪都掉出来了。

    这个字我很熟悉,字如其人,好看,简洁。

    上面写着,江袅袅。

    这个字,是江怀的,是我认识的江怀的。他究竟什么时候来过,他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我颤抖的伸出手,那纸张已经泛黄了,应该是这封书信,孤零零的在这里很久了。

    “你去哪里了,答应回来带给你的,我没有食言”,信封里面也只有一行字,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我看了看那盒子,被信压着的还有东西,是一支簪子。

    手工很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和那时候做的灯笼如出一辙。

    可是上面的宝石,却很是好看,金灿灿的,在阳光下能折射出光,打磨的也很认真,应该是花了大功夫吧。这簪子,款式是我所熟悉的,是当年江怀出征前,我陪着他和苏颜年一起去挑首饰的时候,我一眼相中的那支簪子,可是那簪子上面,是金子,我当时的年纪和那支簪子极其不相衬,暂时不适合戴,江怀当时还打趣说,等我成亲,叫我夫君买给我。

    可我最终都没等到可以戴那簪子的年岁,更别提有什么夫君了,如今眼前这簪子,把上面那金子换成了这种明黄色的石头,将那种艳丽压低了不少,却也更加显得明媚活泼,是我可以戴上的簪子,是江怀,给我的礼物,他一直记得我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这次出去,一定给你带个女子的物品给你”,我记得,那时候,他是那样同我说的。

    江怀把这个放这里,他说他答应我的,应该就是那年他出征,我缠着他记得回来带礼物,那时候的无稽之谈,他却一直记着吗?我心里起了一些波澜,可奇怪的是我觉得,这块石头,我觉得特别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我在哪……

    我突然想起来,这簪子上的这宝石,这是元界,特有的一种石头,起初我到了元界的时候,确实觉得好看的打紧,所以印象深刻,这石头是在后山的,这不是人间东西!

    可是为什么,元界的东西会在这里。

    为什么,江怀会把元界的东西,放在这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的从脑海冒出,我想起来江怀临行前的那日,半夜不知踪迹的跑去后山,之后几天他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元界的石桥上,是那个时候……

    他那样,完完全全就是因为,他去采了石头,做了这簪子,特地来人间,放上这个。

    他一直没有忘记,他一直记得我,江怀啊江怀,十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他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可苏颜年,还有,他捡回来的江袅袅,他一直都记得,一直都放在心上。他或许是那日梦中想起了我,想把礼物送给我,他肯定还回去了江府,只是我不在,他找不到我,所以就放在了这里。

    可江怀,我哪都没去,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抬手将簪子别在了头发上,在屋子找了一面铜镜,细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若是活着的我,戴上这簪子,应该是何等风采呢,但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时间有些久远了,我仍然记得那个时候江怀苏颜年罗涛的相貌,可关于自己的,却忘记了。

    我将那封书信小心折好夹入书中,“我知道的,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离开了爹娘的故居。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心中狠狠一痛,疼得让我喘不过气来,眼前的视物逐渐消散,眨眼之间我就回到了元界,我有些发愣,但是疼痛感仍然没有缓解,我只觉得背部都被冷汗打湿,疼了很久我才缓过来,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有到时间,为什么我会突然被送回来,那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又如何来的,我喘着粗气,可疼痛却没有减少半分。

    我伸手在袖中取出那块玉佩,却发现玉佩碎成了两半,我发现我在船上往向东的方向划去,却再也划不出元界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给我这块玉佩的人不在所以我才无法再去人间,还是因为这些天我使用的太频繁了,但是身体的疼痛感却很明显的告诉我,我这种征兆,就是江怀他去人间所感受到仿佛身体撕裂般的痛苦,即便玉佩没有碎,我想我这个身体,也是没有办法再去人间了。

    这样我才发现,其实我对人间,留念的打紧。

    我总想好好告别,总是骗自己说去完这个地方,我就能放下了,做了什么事,我就能放下了,可原来不是的,直到我现在无法再去人间,站在桥上,我才发现人间的光景,是我无论如何都舍不下的,我还想再去那许愿树看看,还想去我长大的江府罗府看看,还想再去翠仙阁喝一杯酒,还想再去李曜家的面摊叨扰一下,哪怕故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我仍然想要再去感受一下那熟悉的地方。

    我的优柔寡断,逼得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索性直接断了我的念想,断了我的痴心妄想。

    我没有办法,只能把船往回划了,如今的我除了元界和轮回,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诶,你从人间回来了”,我才刚迈上岸,便听到桥上有人说话,抬头看去,是书官大人。

    “好久不见,你过得如何,那些事情,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吗?”,我走到他身边问道。

    “嗯,托你的福,想了这么些年,也大致想出点苗头了”,书官大人说道。

    我点点头,那就好,至少不会被困在这里吧,我不太习惯和他相处,毕竟他还顶着一张我记忆中和我一起在元界生活的脸,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准备溜,“额,那个,我还有些事,今日就不多聊了,我先离开了”。

    “好,下次再见,袅袅”,他淡淡开口。

    袅袅……,我整个人一动不动,呆呆的回头看着他,“你方才,叫我什么?”

    “袅袅啊,你不是说,你不叫雪吗?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你叫袅袅,江袅袅”,书官大人说道。

    可我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压的我无法喘过气来,明明都已经过去十年了,那些事情我都能接受了,为何今日,眼前这个人,只是喊了我一句袅袅,我又一下子回到了好像十年前江怀离开的日子呢?

    他见我没有回答,有些疑惑的摸了摸头,“嘶,莫非我又记错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姑娘?!”

    我没有回答书官大人的话,而是走下了桥,我脑袋疼的厉害,眼前的这个书官大人,他不可能会主动喊我袅袅的,因为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江袅袅。

    他可能会依照着江怀的记忆,知道有江袅袅这个名字的存在,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可他不会知道我是江袅袅。

    但他今日喊了,而且是非常确定的喊了我。

    那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继承下来的记忆,告诉他,我是江袅袅。

    想到这里,我再无力支撑,直直的摔在地上,他不可能会知道我是江袅袅,那么就,只有江怀,也就是我亲手送走的江怀,他知道我是雪,也是我是他的江袅袅。

    “最后的最后,江怀,你是不是认出我了?”,我轻声问道,可这元界又或者是人间,都不会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了。

    江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番外五、李曜(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门外传来了些许声音,我看着已经是亥时了,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房门,只见娘靠在窗子边,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一言不发,我取了件外衣走到她身边,披在她身上以防她风寒,她吓了一跳,然后扭过头发现是我,才松了口气,“是你啊,怎么还不休息,还在复习课业吗?”

    “准备歇息的了,娘,你睡不着?”,我甚少见娘有心事,可思来想去,今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

    “没有,就是做了一个梦,以前都会做的梦,但是以前梦的都不真切,今日,倒是梦的比较清楚了”,娘笑着和我说到。

    “梦到什么?”

    “嗯……醒来就不记得了,只是隐约梦里,有人跪着,一直在看着我,又好像有人抱着我,和我说了很多话,记不太清了”,娘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沉了沉脸色,“都怪你爹那鼾声,一下子把我吵起来了,诶你说我做这个梦,会不会我以前是个皇后什么的啊,那不然干嘛有人要跪拜我啊”。

    “娘你还真的是……”,我一时之间被她的异想天开给无语了。

    “哎,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都不记得的,只是今日见了那姑娘,听了她的故事,没由来的,就想起了那个梦,然后今晚就做梦了”,娘说着像是觉得有些冷,把衣服裹紧了一些。

    今日的姑娘?我想了想,娘说的应该是摊子里遇见的那姑娘吧,看起来好像比我大一些,但是长得很亲切的模样,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那姑娘和我行礼的时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姐姐妹妹的故事讲得太真切了,那姑娘可能是茶楼讲故事的吧,倒一下子把我都带进去了”,娘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算了,不提她了,你呢,你小子春闱准备的如何了”。

    娘从来都不会问我这些,突然提起,不过是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罢了,“尚可”,我简单回答道。

    “诶你小子说话,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你也真是太无趣了吧”。

    我想着娘心情不好,便顺了她的心意,换了个说法,“准备的还行”。

    娘突然放下茶杯,无奈的看着我,然后伸手戳了戳我的头,嘴里嘟囔着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块木头啊,就你这块木头,也只有袅袅才愿意和你做朋友了”。

    袅袅……好久远的名字,好久都没有听过她的名字了,我一瞬间愣住了,娘的手也僵住了,片刻后回过神她才尴尬的收回了手叹了口气,“你说,袅袅去哪了啊,三年了,她走的这么无影无踪,没有下落,怎么也不知道回来看下呢,也没听说江府嫁姑娘啊”。

    这个问题,我经常反复问自己,究竟她,去了哪里了?

    娘像是洞穿我的心意,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大半夜的说这些,都不用睡觉了,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说完娘便往房间走去。

    我喊住了她,“你方才不是问我准备的如何了吗?金榜题名时,这五个字,就是我的准备”。

    娘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的摇了摇头,“你啊你,果然,只有袅袅才能劈得开你这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啊”。娘转身离开,我听到她小声的说了一句,“可那孩子,究竟去哪了”。

    娘回房后,整个房子都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从爹娘的房间中,会传出爹的鼾声,我本来准备去休息的了,可不知为何和娘亲聊了几句,便毫无困意,娘泡的茶还有半壶,今夜月色又皎洁,何妨对月浅酌。我看了看手中的热茶,想了想到底还是放下了,还是回房取了一坛子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起,或许真的像那丫头所说的一样,我被带坏了,居然都会主动买酒藏在房间,还会喝酒了。

    我坐在窗子边看着外面,今夜的月色可真美,我记得我也曾经见过这样好的月色,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的。

    那个时候除了这月色,还有一盏兔子灯,还有,一个人。

    “曜,你今天一定要给我出去走走,不准在待在屋里死读书了”,娘亲一把夺过了我手下的笔,然后把我推到了爹的身边,爹把我拉出屋子,娘转过身一把关上了门,叉着腰凶巴巴的盯着我,我只能妥协,想着待会再找个机会回来吧。

    今夜是上元节,不过与我而言,只是灯多了些,路上的人多了些,毫无意义,可是娘说了一定要让我出来走走,不要老闷在屋子里,可才出来走了两步,她便东逛西逛自己先玩起来了,我和爹无奈的相视一笑,其实她只是给自己寻个由头出来玩吧。

    “也不知道你娘这性子,怎么生的出你这样”,爹看着我说道,“估摸着是我俩上辈子欠她的吧”。

    “你们又说我坏话是不是?”,娘突然回头,而爹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推了我出来挡,说方才是我在说话,他俩人这样的行为我也习惯了。

    他俩走着走着不知道起了什么心开始在猜灯谜,灯谜不难,他们挠头抓耳,像是猜不出的样子,我伸了个头看了下,然后淡淡开口说出了答案,他们愣了一愣,立马说道,“哎呀我都快想出来了,你怎么就说了呢?”

    我叹了一口气默默承认了我的罪,没多说便跟在他们身后,本来是娘亲走在我身边,可走着走着,他俩已经走到了前头,平日忙碌,其实娘也挺喜欢这样歇下来的,我趁着他俩猜灯谜,先行绕着小路离开了,本来是打算回家的,可突然看到有个摊子卖着花灯,有一个挂在角落的兔子灯,我看的迈不开脚步。

    那只小兔子看着很可爱,可可爱中又带着些俏皮,还带了几分张牙舞爪,哪里是只规规矩矩的小兔子,看着这只兔子我就想到了那姑娘,她也像那只小兔子一样,第一次在家里的面摊见到,她愁眉苦脸很难过的样子,可在学堂见到的时候,却又像活泼的不行,个儿才那么一点大,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可闯起祸来却一点都不服输,她不怕和司马灼打架,却怕自己的二哥对她说一句重话,她回回都说要好好读书,但是一低头看书变不自觉的合上眼,头一低一低,倒还真像是只闯祸的兔子。

    “小公子可要买什么?”,卖花灯的是位老婆婆,我本来只是想看看而已,没有打算买,可听了婆婆这样问,我鬼使神差的掏出钱买下了那兔子花灯,待回过神来我已经拿着那花灯走出一点距离了,我低头看着那花灯,它也耀武扬威的看着我,好像在炫耀,炫耀自己可爱到能让人给买下来。

    我有些无奈,但又不想丢掉,只能拿着这花灯走了一路

    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眼前有个背影,这姑娘也是个不规矩,走路蹦蹦跳跳的,倒真是像是只兔子,她微微侧头,和身侧的男子嘻嘻哈哈的在笑,我这才发现原来前面的,真的是只兔子。

    我喊住了她,她回头来看我,眼睛亮闪闪的,非常不规矩的像以前一样,直接喊我名字,她和我说了两句话便看我手中的花灯,眼睛圆圆的,很是有趣,她问我花灯在哪买的,我变得有些结巴,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随意找了个借口说是猜灯谜送的。

    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想要也去寻一盏,我拦住了她,她听到卖完了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真的更像兔子了。这东西我拿着也没用,纯粹是一时走神才买的,便送给了她,她抱着那兔子灯爱不释手,真奇怪,那灯拿在我手里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可拿在她手上,却觉得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这兔子要和她在一起,才会相得益彰。

    我一直唤她江姑娘,她一直唤我李曜,我们都想把对方口中的称谓给改了,可说来有趣,最后的最后,我喊的也是江姑娘,她喊的仍然是李曜,没能改了对方的毛病,最后是自己先听习惯的。

    那姑娘和一般大小姐都不一样,混账起来简直就是个市井无赖,但是心却是善的,捣蛋的事做尽,可真正坏的事却不会去做,偶尔还帮忙教训教训坏人,偶尔也会将自己的银两给小乞丐,她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一般闷闷不乐的时候,我就知道应该是她大哥或者二哥外出打仗了。看着她的时候,我会觉得,她挺不一样的,但是哪里不一样,我说不出来。

    如果,我可以早点发现,那就好了。

    因着她的缘故,不知为何我也开始关心起了两位将军,打听着两位将军何时出征,何时归来,听到北境大捷罗将军归来之时,我猜想,那姑娘一定是很开心的吧。果然,一整天上课都咧着嘴在笑,夫子训完她后也还在笑,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像高兴的小兔子,她抬头便见着夫子怒视的看着她,索性扭头看着我在笑,我被她笑的背后都凉了,最后夫子忍无可忍让她不要带坏我的时候,她居然怪到了我身上,算了,她耍赖皮惯了。

    她一下课便立马往回跑,一路上都在和我说他大哥的事,我没打断,可当我听到娘小声同我说,今日一起入城的,还有大将军的灵柩,我想着她那么高兴的模样,回到家中该如何接受这样的消息,这本与我无关,可我仍然追上去,想要告知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可追上去了,却看她一脸期待的模样,我说不出口,我想耽搁一下她的时间,可她急着回去。

    最后我所能同她说的,只是一句话,“江姑娘,若遇难事,可同我一说”。这句话不是戏言,是我打算一生践行的诺言,可这样以为的人,大概只有我。

    或许在她眼里,那不过是我年少轻狂的一句糊涂话,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同我说过,一次都没有,所以,这句话,她大概从来都没有放在过心上。

    我有时候很希望自己快些长大,快些可以保护她,让她知道,我和她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大将军灵柩运回来的那天之后,她没有再来学堂,我去见过她,可她没有来见我,我有些遗憾,却又有些庆幸,毕竟就算见到,我也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又或者如何才能让她高兴起来。她没有颓靡下去,在府中歇了几日,便回到了学堂,但是她神色泱泱,不怎么开口说话,脸色很差,看起来很疲倦,像是没有睡觉的样子。

    可询问她的时候,她说她看话本子才没有歇息好,想来肯定只是个借口,她虽然是只小兔子,可难过的时候又像是只刺猬,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不让人瞧见,也不让人碰,我没有办法让她笑出来,也没有办法,让她和我倾诉,我变得有些奇怪,竟然和她一样,希望她二哥早日归来,她很喜欢她二哥,我想着是不是江将军回来了,她就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我猜的没错,她二哥有消息之后,她确实恢复了些精神气,她二哥回到京城后,她又立刻变得上蹿下跳的,委屈巴巴的和我说说课业落下被她二哥斥责,说要好好开始念书,一整节课都掐着自己,生怕睡着落下夫子的课,我有些好笑,但又觉得她这样较真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那日走的匆忙,留下的书却是错误连篇,我知道她有心事,可如今她二哥都归来了,她还有什么心事,而且这心事重到,让她一定要维持开心,才不会让人看出来。

    想到这里,我自嘲一笑,起身回到房中,从柜子的最深处取出了那本书,保存的很好,打开还有她不是很好看的字迹,仿佛隔着书本也能看到,那丫头强撑着的模样认真写的样子。

    我怕书丢在这里,被什么人捡走了,便先替她收着,等下次再来再还给她。

    只是没有想过,那一次竟然是她最后一次来学堂了。

番外五、李曜(下)

    她猫着腰躲在石狮子后面,我看着她面前的夫子觉得有些好笑,我以为她难得早来一次,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大张旗鼓的从夫子面前走过,证明自己今日早到的很,可她鬼鬼祟祟的,我喊了她一声,她却怪我吓她,看着她这副一如既往的耍赖样子,我想我之前的猜想,是多心了吧。

    她让我陪她一起逃课,我只当她是无心上课,可她那日却同我说,

    “不跟过来的话,再也见不到了哦”

    她讲得很随意,和她平常开玩笑的语气很像,可我却停下了脚步认真的打量起她,她嘴角弯弯,眼神坦荡,可我却好像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局促,她这句话让我有些觉得难受,可为什么,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我最后鬼使神差的跟着她走了,做出了第一次逃课的行为。好像真的有一种,如果我不跟上去的话,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其实走了出去我就有些后悔了,明知道这丫头满嘴谎话,但我还是信了,李曜你是也被她带的没什么脑子了吗?她终于肯说出今天来找我所谓何事,可是她说的话,很是难听,我听完很不是滋味,对她有些失望,我也对她说了重话,难得和她出去一次,竟然以这样的结局告终。回去的时候,我在书房礼坐了很久,良久没有写下一个字,最后拿出她落下的书看了很久,有些遗憾,今天到底还是没能还给她,她以后不来学堂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还给她。之后我想了很久,想起以前和她一起相处的事,她的脾气,我觉得她并非是她口中所说之人,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问清楚,为什么没能和她说清楚,我在想那天偶遇的时候,我再问问她吧。

    可我却完全没有想到,下次见面,居然会在书肆,我见她看书看的认真,便没有打扰,只是看了一下,她看的居然是《六韬》,我有些奇怪,她怎么突然喜欢看这种书呢?我本以为她只是随意翻了一翻,可她却看了很久,我也挑了本书在角落看她,等她终于放下了那本书后,交给了掌柜,然后又取了一本《三略》,她应该不是应该随意选的吧。她在书架子取书的时候,衣袖有些滑落,我看到她胳膊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明显是摔伤的。

    她就那样安静的看了一个时辰,印象之中学堂上都没这么认真看过吧,而如今却看得这般认真,等她看到《水经注》的时候,我到底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见到我的表情很丰富,由开心转变到惊讶,惊讶中又带着些无奈,无奈中又带着些愤怒,可最后只是客客气气的唤了我一声,“李曜公子”。

    一直希望她能客客气气的唤我,可如今这般喊我,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我问她为何看这些书,她果然又满嘴胡扯,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知道这并非如她所说一般,我向她道歉,说了很多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的事,我也最后同她再说了一遍,“若遇难事,可来找我一说”,但我想她应该还是不会说吧,不过尽我所能,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也不要让她觉得,我真的那么好骗,希望她知道,我相信她。

    我想过她有很多反应,比如仍然继续编造谎言,比如避而不谈,比如会同我说真话,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突然哭了起来,我甚少见人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哭得很可怜,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人,即便再野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她哭得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给她擦擦眼泪,可她越哭越使劲,特别是周围的人过来说我该如何如何的时候,她好像还带着些骄傲,然后哭得更是大声,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当时也没有打算走,心中只有一句,随她吧。

    她哭够后和我说,她以后想出去走走,她想走遍大江南北,从她的眼神中,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但我目前无法给她做出任何承诺,但我记住了,我牢牢记住了。

    我只盼着自己快些考取功名,能够立足一隅之地,然后陪她一起,去实现这个愿望。

    她及笄了,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按照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我给她挑了个镯子,幸好,她好像还是喜欢的样子。

    我提前开始准备着科举的事,偶尔才会和她见上一面,可这久违的一次见面,都不是很好,要么受了伤,要么一个人在街道上暗自伤神,要么就在大白天喝的醉醺醺差点落马,她好像看着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她好像很难过,她祝我科举早日成功,好像考取功名在她眼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她却说她不是觉得考功名简单,而是因为我是李曜,只是她相信我罢了。

    我不想辜负她对我的期待,愈加认真的温书,可她来找我了,这次她又说了那句令我害怕的话,她又说如果不跟她走,会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管我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暗示,说她只是胡闹,但最后,我依旧是跟她走了,没有原因。

    我们当真就只是普通的吃了顿饭,但我记得那时候她说,说这么多年我喊了她那么久的江姑娘,都没有喊她袅袅过,鬼使神差的,声音都已经到了嘴边,若不是她匆忙打断,我当真是会认认真真的喊她一声袅袅的。

    那个时候我没有喊出来,她没有听到,以至于我的后半生我一直在喊这个名字,可惜,也没有人回应了。

    那日娘说有吉兆让我去看,只见面摊厨房写了五个字,金榜题名时,娘说是好运气,说要去庙里拜一拜,可哪里是什么好运气,这一看就知道是人写的,只是那字迹凌乱,我也着实不清楚究竟是谁写的。

    等乡试放榜的那天,爹娘比我还激动,一大早就把我喊了起来,我本来以为她也会来的,想着这些事她倒是比谁都积极,可她没有来,我和爹娘一块去看了结果,他们高兴坏了,可不过是我的意料之中,虽觉得没什么,但想着也要同她说一声。

    只是去到的时候,李管家告知我,说她已经离开了,一个月前走的,问她去了何处,他说袅袅只是想到处走走,没有目的,并且归期未定。

    想起之前说好我科举完之后我们一起外出,看来是她违约了啊,我突然想起一个月前那金榜题名时的五个字,会不会其实除了祝福之外,还有一个意思,是说等到我高中之时,她就会回来呢?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我觉得有点冷了,“不知不觉又快到冬天了,你如今究竟又在何处呢?”,可除了那风声没有任何答复,我不再多想,放下酒回到了房间,沉沉睡去。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在为科举准备,可等到我殿试之前,没等到袅袅回来的消息,等来的却是江府的噩耗,是江将军的噩耗,并且有说了五年前,江将军就已经中毒了,我这才明白,当年袅袅那段时间的反复无常却又强颜欢笑,究竟是为何了,她终归背负了太多,我也终于理解,她出去的原因,是想要找到救江将军的解药吧。

    江将军故去了,那袅袅是不是要回来了。

    可下葬之日,她都没有来见将军最后一面,但我却看到了一个姑娘,身着白裙眼睛红肿却没有落泪的姑娘,一直跟在江将军的灵柩后面,我想,若是袅袅,她应当也会是这个表情,再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就是当时和娘讲故事的那个姑娘。

    我在家中摊子遇到了那姑娘,那姑娘的性情还有说的话,都和袅袅很像,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很巧,她也姓江,不过却和江府没有一点关系,不知为何我觉得她或许认识袅袅,有袅袅的消息,可很遗憾,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告诉我她叫江雪,我看着她像是看着袅袅,袅袅坚持要我喊她名字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我有些发愣,却已经直接喊了那姑娘的名字,我喊她江雪。

    可眼前这姑娘,只是冲我点点头,唤了我一声李公子。

    是李公子。

    不是李曜。

    我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吧,眼前的人,和袅袅完全不是一个样,岁数也对不上,我怎么会以为她是袅袅呢。我赶忙改口,但我不想喊她江姑娘,所以我喊她江雪姑娘。

    我和她提了一下袅袅的事,我觉得,她像是在暗示我什么,但我什么都没有想,终归只是个素昧平生的路人,我不用多想那么多,我会找到我要找的人的,袅袅。

    我考上了状元,每每遇到外出或者休沐,我都会在那里到处走走,我想试试看,找不找得到我要找的人。

    只可惜,我找不到。

    几年过去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一点音信。这些年我经常去江府,想看看那丫头有没有回来,可她没有回来过,李管家临终之前,同我说,让我别等了,说她多半是外面遭遇不测了,李管家让我别再浪费时间了。

    其实我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了,但我不相信,也不敢不去找,袅袅没了大哥二哥,连这位疼爱她的李管家也走了,若我不找她,这天下,真的没有人会再找袅袅了。

    我找啊找,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娘亲多次提及我的婚事,可终归是被我诸多借口搪塞过去,她问我,是不是还一直记得那个人。

    我说,是的。

    若是早点明白,那该多好,若是早点袒露心迹,会不会没有这么多遗憾。

    我没有再找到袅袅,可我却在休沐的时候,一个城镇中恰巧举办花灯节,那时候的氛围,特别像我幼时遇见袅袅的那个上元节,我在一个摊子前,看到了一个特别执着那个灯谜的姑娘,她花了很多钱,但就是不知道猜不出,却赌气的猜了一遍又一遍,我看了看她想要的花灯,是个兔子,若是袅袅一定也会不依不饶想拿到吧,我听到了那个姑娘的灯谜,借了旁边人家的纸和笔,写下谜底放到放到她手上,才离开。

    我自己在街上走了很久,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我回头看去,四周都是花灯,光影打在冲我跑来的那个姑娘身上,恍然间我竟然看出了袅袅的半分影子。

    方才的谜底一下子跳上心头。

    纵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险些喊出了袅袅,可走近些才发现哪里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倒是一个故人,是江雪姑娘。

    她眉眼弯弯,脸上没了方才的面具,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不过,她没有变,应该说,这十年的光阴,并未在她脸上体现半分。

    她打听着我的过往,恭喜着我的成就,不像是只有两面之交的人,更像是我多年的知交故友,她高兴的样子,更像是袅袅了。

    酒过三巡,我们聊起过往,这一次她不像十年前那般委婉的说话,而是斩钉截铁的告诉我,她说,袅袅已经死了。旁人同我说我都不信,可她说出我找的人已经死了的这句话,我当真觉得,袅袅真的不在了,袅袅是真的彻底的离开了人世。

    我一时之间都还没接受过来,她便匆忙起身消失在人海中,我完全找不到,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那位江雪姑娘,到最后,我重新回到了摊子,喝那坛没喝完的酒。“客官方才不是去追那姑娘吗?没追上吗?”,掌柜给我上菜的时候问道。

    我摇了摇头,那位江雪姑娘,和袅袅太像了,以至于我也觉得,就算我追着那位江雪姑娘,也是追不到的,就像我心里的那个人一样,一直在朝她的方向追赶,可才多靠近了两步,她就彻底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应该是我和那位江雪姑娘,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掌柜,你这是什么酒?”,我开口问道。

    “桂花酒,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色,客官慢用”,掌柜说完后便离开了。

    我浅酌了两口,桂花香气在鼻间缠绕,年轻时候遇到袅袅的事竟然在这花香中,全部涌上了心头,我低低的吟了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十年已过,你我都再非少年,早已无法再相见了。

    我想起当年她的执著,她异想天开拼命想快些长大,好来保护她的家人。

    可袅袅,你可知,这天下盼着快些长大的人,

    又何止你一个呢?

番外六、亏欠

    --江怀篇

    “你以后,就是元界的书官了,出去吧”,回神过来,眼前的人同我说了这句话,便让我离开了。

    我熟知路,回到了书房,处理着公务,这些事我都做了很久了,这屋子的一切我熟悉无比,甚至这个地方,我好像已经待了很久。

    好像待了几年,又好像已经快几百年了。

    我知晓我每日应当做什么,应当去哪里寻什么人,也记得这个地方的一切法度,可每每难得入梦,梦里总是有些奇怪的景象,铁马兵戈,血流成河,可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脑海中的记忆却都在同我说,我在这里很久了,我应该一直都在这里的,我在这日复一日,偶尔会做梦,梦里的记忆醒来都有印象,感觉很真实,但梦中人的脸却记不清,而且这些梦中的记忆和我醒来后脑海的记忆,好像也有些偏颇。

    我才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好像,不是这里的人。

    我好像,不是一直在这里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便发现的越来越多,我从来都不是这里的人,更不是这里的书官,但我为何在这里,因着什么执念在这里,我想不起来,脑海一片空白。

    在元界的日子,我看着元界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知道是人间的动荡不安,才导致将死之人心存遗憾和惋惜误入元界,我想改变这情况,可我无能为力。

    直到在那座桥上,遇到那个姑娘,她从迷雾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可以感觉到内心是有一些触动的,但是我的铭牌却没有任何变化,她是我渡出来的姑娘,自然是和元界的人有所不同的,而我也觉得,我身上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情,或许因为她的出现,而会有所改变。

    起初我只当她也是一个想要离开元界的小姑娘来对待,可不知为何,看她解决了两桩交易之后,我突然觉得,她能改变这元界和人间的现状,没有什么依据,单纯的就只是信任罢了。

    她在这元界里确实和别人不同,偏生她在这里竟然还能生出些许活力,可能,是因为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或许是她年纪小,别人在这里都是拼命想找出离开的法门,而她却过得还算怡然自得,并且在这里日复一日的日子中,竟然得到了成长,我对她满意过,赞赏过,失望过,也担心过,但万幸,她一直都是她,她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努力的长大,变成了越来越令人刮目相看的姑娘。

    我替她觉得可惜,若是这姑娘还活着,再过几年必定是位极其出色的姑娘。

    她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惊喜,在这毫无变动又无趣的元界中,她是一份惊喜。

    只是她有一个缺点,她太容易感情用事了,太容易把自己搅和进交易人的情绪中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希望她可以以一位旁观者的身份去做这些交易,可她总是把自己代入,那些个情绪也把她弄得心绪不安,这不是一件好事,我多次劝过,可她仍然不由自主的会动了真感情。

    她帮那文正小公子解决执念,那日我等了很久她都没回来,寻了她两三天都没有踪迹,我去了魂阁,魂阁的人告诉我,因着文正小公子的事,她入了炼狱,需得受尽了刑罚,才能出来,她那么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受着这些,一定很害怕吧,所幸这书官之职,还是有些便利的,我替她受了两倍的惩罚,她才被放了出来,她确实很害怕,但是万幸,我把她救出来了。

    她养了好几天,经常昏睡过去,我也趁着这些天可以养养伤不被她发现,那天我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去魂阁打听了消息,发现人间里陈国已平,姜国与蛮族约定不再打仗,蛮族的王是赫连云,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那人是可信的,说不打仗,应该就是不打仗了,我觉的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好像终于放下了。

    从魂阁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院子里的花,恍然间一个站在花前的女子回过头来,上一秒她还笑眼盈盈,下一秒看到我的时候却好像有些生气的质问我为什么一身伤,我记得她的,她是年年……

    年年……

    彼时恍然大悟,原来我来到元界,一是因为这动荡不安的天下,二是因为亏欠身侧佳人。

    前者因着那丫头和文正小公子,阴差阳错的解开了,后者,终归是要我亏欠一生的了,但我还想知道她,我离开之后,她过得是否安好,如今身在何处。

    可我记得着实不真切,我连她相貌都想不起来,每每提笔,都只能重新放下,我托雪去帮我寻她,雪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我宁愿她在这世上过得安好,也不想她落下个这个结局,我亏欠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本以为她不在了,可在元界之中,她莽撞的冲过来的时候,我接住了她,那个时候我觉得,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在这里见到了她,重新见到她,已经足够了,我曾以为元界是困住我的枷锁,如今却明白,这里是对我的一种宽恕,是对我的一种成全。

    年年也丧失了记忆,并且变得疯疯癫癫,我知道她一定是临死前受了什么折磨,是我的错,没有护好她。而雪这段时间,也变得有些奇怪,但问她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年年从屋檐跳下来的那一刻,唤我江郎,那一刻我想起来了,我叫江怀,是姜国的将军,我知道我是谁了,但还没足够我消化所有信息,雪那丫头竟然晕倒了。梦中的她很不安,睫毛微颤,我想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她醒来之后,看向我的眼神,我不是很熟悉,带着些心疼,又带着些遗憾,还有愧疚,但也不过短短一瞬,第二天她又恢复如初。她说要送我回人间,但我却选择和年年一起离开,她虽然笑着,但我想她还是难过的,可终归是我负了年年,难得老天爷愿意成全我们再一次的相遇,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年年了。

    今夜梦中,我梦到有人骑着快马,少女肆意风发的模样很是活泼,可马儿突然失灵了,她急急的向自己求救,我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她有些后怕,但看向我仍然眉眼弯弯,她唤我,“江怀”。

    对了,我是知道这个不规矩的丫头的,我从梦中醒来,今夜却仍然记得,那少女脸庞清晰的轮廓,以往我以为,那是年年,可梦中的容貌,与年年生前的容貌岁数都对不上,不是年年。我起身点了盏灯,看着那灯想着那梦中的少女,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少女的声音,是她耍赖时喊得江怀,是她讨好时喊的江怀,也是她生气喊的江怀,也是她难过害怕的时候,低低喊的江怀。

    “袅袅……”,我还有些出神,这两个字便已经脱口而出。

    “袅袅,袅袅……暖日迟迟花袅袅的袅袅……”,我恍然大悟,“对了,那是袅袅!”,那是我带回来的妹妹,说要护一生的妹妹,我怎么会把她给忘了,那是袅袅,是江袅袅!

    想起袅袅的同时,我所有回忆都一并想起,想起了大哥,想起了和年年所有的过往,过命的兄弟,皇上的嘱托,还有,那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的小丫头,袅袅。她如今过得怎样,我,年年,大哥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她一个人在人间,过得究竟如何,会不会被人欺负,她一个人,有没有人照顾她。

    我心下大乱,只想赶紧去人间确认她是否平安,可我准备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我用什么身份去见她呢,虽然我还有一息尚存,我也可以回到人间,但我此时做下的决定,就是要离开她,我所要做的事,就是重新和年年一起入轮回。

    我可以选择重新回到她身边,但我更想,陪在年年身边。

    我的中毒一定是让年年奔波了,年年多半是因为我才离世的,我明明知道袅袅如今应该一个人生活着,可我却还是决定,要抛下她,我用力的锤了一下头,江怀,你还真不是个人。

    对了,我临走之前,那丫头是不是说过,若是我打胜仗回去要给她带一份女子的物品,她总是嫌弃我把她当小孩,可在我眼里,她就是我江怀一直长不大的妹妹,礼物吗?我想了想,袅袅如今在人世,应该也有十七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记得那年她好像有个特别喜欢的簪子,可是那簪子款式好看,但上面的金子实在太过艳俗,不太适合活泼的袅袅,后山有个明黄色的石子,若以之替换,应该会很衬袅袅,她也应该会喜欢的。

    我或衣起身,大半夜去后山寻了石头,花了两天功夫才把簪子做好,有些粗糙,还是希望她不要嫌弃吧,因着身体的缘故,我本想让雪给我带去人间的,但是我又着实想念这丫头,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她过得怎样,明知道会对身体有负担,我也还是去了人间。

    可我在江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袅袅,但更奇怪的是,袅袅的房间干净整洁,和她以前乱糟糟的完全变了两样,整洁的倒是有些过了,像是已经很久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我心下有些起疑,莫非袅袅出嫁了?

    我替她有些高兴,正想说这份礼物也可以当个嫁妆,准备放在她房间离开,那样她回门的时候,也能看到我的礼物了吧,也不知道她的夫家待她如何,两人过得是否安好,我思索间却听到李伯在门口奇怪的说道,“小小姐的房门怎么开了,难道回来了?”

    李伯急忙的冲进房间,可他自然看不到我,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可能回来,都走了三年了,小小姐你究竟去了哪里了”。

    听了李伯的话我有些担心,袅袅走了三年?她去哪了?!我看了看那整洁如初的房间,架子上还放了本《水经注》,她断不会主动去看这些书,我立刻明白,她肯定也是像年年一般,去找让我醒来的方法。

    可那丫头也不会这么没有担当,她应该不会一走就三年,还完全没有音信传回来,让李伯担心,她是不是已经在哪里生活下来了,才把这里给忘了,我看了看盒子中的簪子,到底还是没有放在她的房中。

    我回到了元界,身体的疼痛感袭来,但我强撑着再一次回到了人间,这次我去了蛮族,姜国她只有两个去处,要么是江府,要么是大哥的府邸,若两个地方都没有,她自然不会在姜国,那她唯一的落脚之处,就只有她爹娘的故居了。我依着生前的记忆,回到了她蛮族的家中,可桌椅上都是灰,证明了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看来,她也不在这里。

    “你究竟去了哪里了,袅袅,怎么家都不知道回……”,我叹息的说道。

    这手上的簪子,一下子倒不知道放何处好,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就放在此处,不久后我离开元界重新入轮回,人间自然会传出我的死讯,那丫头既然如今不再江府,想来传出我的噩耗,也不会回到江府,或许是怕触景伤情吧,但她终归会回来这里,落叶归根,她虽然嘴上说着无情,但兜兜转转,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将那簪子留在了盒子中,并且留书一封放在她爹娘灵牌后面,看着她爹娘的灵牌,我有些内疚,当初说好的要好好照顾他们女儿的,如今,他们女儿尚且未能独立,我却把人丢了,还一次次让她饱受失去亲人的感觉。

    我亏欠了年年,也亏欠了袅袅,一生不负姜国又如何,终归,我还是亏欠了这些至亲至近之人。

    勉力回到元界的我,已经再也站不起来,身体的疼痛感比我想象的还更加强烈,若是这副模样回到家中,雪一定会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吧。

    想到雪我没忍住笑了一下,真奇怪,人间元界,我的身边都总有一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啊。

    我打算歇一会,等到能起身再回去,可我歇着的时候,却看到年年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应该是来寻我的,见我这样她有些害怕,我赶忙安慰她没事,“年年,先瞒着,雪那边……”

    我话还没说完,年年就用力的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跑,我疼痛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拉住年年,她跑哪去了?可我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便看到年年带着雪来了,我当下明白她会错意了,我是想让年年替我瞒住雪,而不是让她去找雪来接我啊。

    但多想无用,眼前那张盛怒的脸已经不能让我多说什么了,她虽然生气,但我也知道她担心,她嘴上说着,却还是把我小心的搀扶回去,这丫头扶着我的时候,我才更觉得她的瘦小,这元界这么复杂,我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有些孤立无援。

    我感到头疼,原来我在元界,也有亏欠的人。

    这一次我伤的确实过重,好些时日都下不来床,和年年独处的时候,我和她说道,“我那日去了人间,想去见袅袅,你还记得吗,袅袅,我们的妹妹,江袅袅”。可年年只是自顾自的剥着橘子,并没有答话,我猜她应该是忘了吧。

    “袅袅不在江府了,也不在她爹娘的故居,这天下虽大可她落脚之处除了这两处还能有哪,李伯好像也没有她的消息,你说,袅袅去哪了,她是否还平安,是否过得顺遂?”,我刚说完,年年把没剥好的橘子直接塞进我手里,然后扭头跑了出去,连门都没关。

    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将橘子剥干净后,雪却进来了,她问我怎么了,可我更觉得奇怪,她说是年年喊她进来的,说是自己有事找她。我想了想,方才年年究竟听了哪句话听岔了,莫非是把袅袅和雪听混了?见面前的丫头仍然探究的看着我,我只是将橘子塞进她手中,说给她吃。

    我担心着雪的事,和她提及,她却信誓旦旦的说她已经找到解开执念的方法,说她很快也会走了,可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却觉得有些半真半假,她不肯同我说执念是什么,我也帮不了她,我不确定她是否会离开,但我知道我一旦离开,会有新的人来替代书官这个位置,她会把我给忘了,可她身上有我的玉佩,或许也会有记得我的可能性。

    如若她记得,如若她不愿意走,那她自然要一个人面对着这元界的一切,她爱热闹,这般冷清她会不习惯的吧,我想到了张公子他们,我去寻了他们,希望他们多照顾照顾雪,也希望如果当他们入轮回那天,若雪还执念在此,他们能把我的话,转达给雪。

    但我希望,那些话雪永远都听不到,希望她能早日重新入世。

    临行前的几天,她开始躲我们,我知道她是害怕离别之苦,她在树下同我说的那些,我知道她心有不舍,可我终归只是她生命里匆匆而过的一个人罢了,对我这种死人而言,没有什么需要她执念的,我劝她放下,她答应我放下,她站在门口看我,那个身影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但在哪里见过,我终归没能想起来。

    她不愿意送我们离开,我理解,但上船之际仍然觉得,她会来,若是赶着来的时候,我走了,她应该会难过到骂我吧,我让年年一起等一等,幸好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当真来了,不然可真是入了轮回,也要被人念叨了。

    我同她说了许多,她都只是简单的回答了我一个字,但她心中是否也能这般放得下,我不得而知,我们终归要分别的,我踏上了船,她跟在岸上,从走着到跑起来了,她跑的越来越快,可我们隔着这江流,无论如何她都是过不来的。

    我看到她突然流泪,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一直这样的看着我,那个单薄的身影,突然间和袅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我想起来,袅袅哭得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会没有下落,为什么她会不在江府,我居然从来没想过,她可能死了……

    她说她找到执念,她说知道解开执念的方法,她说要送我回人间,她的执念,是我……她也是为了救我而入了元界吗?我猛地扭头看向年年,她也一直看着那身影,我想起来我提及袅袅的时候,她把雪带到了我的跟前,原来年年不止没忘,相反她还是最清楚,雪就是袅袅,袅袅就是雪……

    忘了的人,竟然只有我这个无情的兄长。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我好半会都不知道说什么,我曾以为自己不过是这丫头死后相知的一位路人罢了,竟然没有想过,我是她的依靠……

    可她分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同我说,她就是袅袅,是我的妹妹,江袅袅……她是想放下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终归我不知晓她的想法,只是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就是江袅袅。

    罢了,随她吧,她瞒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一个两度舍弃她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呢。

    但她哭得那样伤心,我想让她高兴起来,她笑起来很好看,不应该是这样哭丧着脸的,记得生前,她最希望我把她当大姑娘看,而不是一个小孩子,我冲她喊道,夸她今天真漂亮,可我搞砸了,她哭得更是伤心。

    我想,若是可以把那簪子亲自交到她手上,可能她就没有这么难过了吧,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不能亲自看她戴上那簪子吧,这丫头马虎的很,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给她留的礼物呢?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

    万万没有想过,最后,此生最是亏欠的人,竟然是她。

    袅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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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558/ 第一时间欣赏魂元渡最新章节! 作者:忻辞所写的《魂元渡》为转载作品,魂元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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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元渡介绍: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我已经死了?!
穿着白衣行为举止像个神仙的模样居然是个毒舌腹黑!
让我不免反省我着实将“神”心险恶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他告诉我如果要离开这个地方我需要做成十二笔交易。
在这些交易中我看到了权谋算计,尔虞我诈,却仍然有温情在此间破土而出。
而我模糊的梦境逐渐清晰。
我以为我会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和这个毒舌的书官大人一起来看待并解决这些事情。
最后才发现,我竟一直是这局中人。
这一次,我是否还会迟迟而至?魂元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魂元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魂元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