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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吉利     天命唯汉txt下载     天命唯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优势在我!

    关中,栎阳。

    三月种粳稻,四月种秫稻。

    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关中之地的水稻田里,翻耕播种已经结束,只等着水稻破土而出,然后再放水灌既就行。

    这时候的种植水稻,普遍采用的并不是后世的插秧播种,而是和种植粟米麦子一样的直接播种,火耕水耨(nòu)。

    火耕,就是指的焚烧秸秆。

    水耨,耨,就是拔草的意思。

    指的是等到水稻长有七八寸高的时候,大水漫灌,利用水稻可以生长在沼泽之中的特性,淹死其他的杂草。

    此刻刘盈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忙碌的农人,将他们播种的方式记在心中。

    火耕水耨之法虽然简单,但产量却远远比不上后世的精耕细作。

    尤其是掌握了水稻育秧技术之后,更是可以在关中附近,开展稻麦轮作制度。

    就是在春寒瞭哨的时节,提前在温暖的地方培育水稻秧苗,之后等到天气稍稍暖和了,冻不死水稻秧苗的时候,再在水田里直接插秧。

    这样虽然麻烦,但却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一年中的温暖时节,实现稻麦一年两熟,或是冬油菜,春小麦,以及晚稻这样的一年三熟!

    想想吧,同样的一块地,别人一年收获一次,而你一年收获两次,或许亩产会有些许下降,但总产量却至少是别人的一点五倍!

    刘盈点点头,收回视线,看向身边老神在在的萧何时,心中不禁满是哀愁。

    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

    在当日知道刘邦进军彭城的时候,刘盈在第一时间就找了萧何,一反常态的怂恿着对方尽早前往关中。

    萧何自然无可无不可,其实不用刘盈来说,他也准备在三两日之内,就启程前往关中。

    毕竟,刘盈能够知道刘邦发出檄文,前往彭城,他自然也能知道。

    一个很明显的点就是,关中之地的战略价值,要比汉中之地高出好几个量级。

    如今刘邦离开关中,萧何作为丞相,就必然会前往那里坐镇。

    大军远征彭城,需要天量的粮草物资。

    而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从关中沿着昔日的秦驰道转运的。

    只是让萧何意外的一点是,刘盈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唱衰刘邦,而夸大项羽的军事能力。

    这种灭自家亲爹威风,长他人志气的事情,着实让萧何很是费解。

    不过他的学生,就是心思缜密。

    未谋胜先虑败,处处为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这就暗合了道家之理。

    所以在当日,他假装答应了刘盈的胡搅蛮缠,让人将吕释之请了过来,共同商议如何襄助刘邦战胜项羽。

    至于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吕释之即刻出发,坐船顺江而下,到南阳郡去通知吕泽,带兵攻克陈郡,一路向东,在睢水西侧搭建浮桥,策应彭城的汉军。

    嗯,之所以坐船,是因为从汉中郡并没有建立起通往南阳郡的飞鸽通道。

    汉中地广人稀,在远离几条有人类活动的道路上,鹰隼漫天,飞鸽传讯,无疑是给这帮家伙加餐。

    刘盈提出的明面上的计划,是担心项羽反攻彭城的时候,刘邦率领的军队数量不够,达不到兵法所说的十则围之。

    至于暗地里,刘盈就是为了准备在刘邦战败之后,让睢水之上出现一座座浮桥,将战败的士兵接应过来。

    在他的残存记忆中,项羽发动彭城之战的军队,只是几万精锐的骑兵。

    而这时期没有马鞍马蹄铁的骑兵,长途奔袭的能力并不强,如果不是汉军因为恐慌而产生了大规模的践踏,战死的数量其实不多。

    嗯,其实在古代,真正战死在战场的士兵也并不多,通常阵亡两成左右,即便是精锐的军队,也会止不住的开始崩溃。

    之后,就是敌人的轻骑兵开始衔尾追击的时刻了。

    真正死人最多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刘盈之所以敢于让吕泽在睢水建立防线的原因,就在于水流,对于敌人和自己人来说,同样都是阻碍。

    若是在平原之上,即便是军容整齐的军阵,也不敢正面接纳溃散的友军。

    毕竟乱军惊慌失措之下,很有可能会冲垮自己这边的阵型,引发更大规模的溃败。

    但在河流边上,双方之间隔着一条河流,就不用担心会被自己人冲垮。

    而河上的浮桥,却可以重新唤醒溃兵的信心。

    在生的希望之下,他们情绪就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稳定。

    虽然也有可能在敌军的追击下,发生争渡一类的踩踏事件,但这时候,如果在浮桥两侧,有着严阵以待的友军,追击的敌人,想来是不敢太过靠近的。

    为此,刘盈特意让萧何,将这段时间汉中存储下来的箭失,一并顺着汉水转运到了南阳郡去。

    嗯,这时候汉水一路向西,汇合流经南阳郡的丹水后南下,注入云梦大泽,之后再汇入长江。

    刘盈其实并不担心刘邦的安危,毕竟他当年之所以差点被楚军追上,最终不得不通过嘴遁的方式,劝说丁公放过自己,主要是因为还要强行向北突围,去寻找在沛县的家卷。

    沛县在彭城之北,而那里,也同样是项羽发动攻击的方向。

    而现在,他们一家都已经安全的住到了汉中,而根据之前送来的书信,刘太公派人去接刘仲等人的使者,也已经快要抵达三川郡了。

    所以,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刘邦,再加上ssr级别老司机夏侯婴,即便是楚军人数再多,也丝毫不能阻止他们逃之夭夭!

    但愿一切还都来的及……刘盈心中默念,小脸有些发白,强忍住晕车导致的呕吐欲望,旋即发誓,一定要培养出一个不输给老司机的车夫!

    …………

    泗水郡,彭城。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和众将喝庆功酒直到后半夜的刘邦躺在地上,衣衫凌乱,不时挠挠有些发福的肚子,发出几声响亮的鼾声。

    他在睡梦之中,似乎梦到了什么场景,在不断地骂骂咧咧。

    如果仔细听的话,应该是在咒骂着卢绾的磨磨唧唧,和那个小娘们只是谈情说爱,就连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事情也不敢做!

    至于同塌而眠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发生了!

    真,禽兽不如!

    一旁的已经清醒坐起的卢绾则满脸鄙夷,像刘邦这样粗鲁的男人,如何懂得柏拉图似的爱情!

    嗯,柏拉图这个词,是他在汉中的时候,听刘盈所说的。

    卢绾上前踹了一脚睡梦中的刘邦,准备去洗掉身上的酒气,和虞姬一起饮茶对弈。

    嗯,茶叶是刘盈炒废的残次品,用檀木,并且镶嵌有美玉的罐子盛放后,就成了供不应求的抢手货……

    至于下棋?

    他并不会围棋,下的是刘盈教给他的五子棋。

    不过虞姬却并没有嘲讽他,并不是畏惧,也不是爱情,而是和卢绾一样,他俩是旗鼓相当的一对臭棋篓子……

    卢绾正要走出大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地面之上,似乎传来了一连串细微的震动。

    打了好几年仗的卢绾,自然对此毫不陌生。

    这,是有大军在急速靠近的预兆!

    大殿之中,宿醉的刘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动,此刻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准备亲自前往查探。

    彭城一带,此时如果出现飞奔的大军,可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正在攻打齐地的楚军回来了!

    但,这不可能啊?

    驻扎在薛县留城一带的樊会,几乎是早晚两次派人传讯,汇报周遭的一切情况。

    而直到昨天夜里,传来的消息中,还是一切正常。

    而在更远处,刘邦偷偷派向齐地的信使,更是发回了楚军此刻,依然在不停进攻盘阳城的齐军的消息!

    那么,从声音上可以判断,出现在这里的楚军,应该是从西向东发起的攻击。

    刘邦想到这里,心中稍稍有些放松。

    不慌。

    那是萧县的方向,在那里和彭城之间,还有汉军两万,和魏国的四万多人,以及塞国、雍国的三万人。

    这些兵力加起来,足足有近十万之众!

    楚军既然是奔袭而来,从声音上判断,不过是两三万人。

    嗯,就算他三万人好了!

    十万打三万,优势在我!

    刘邦心中稍定,准备会齐宿醉的众将,一起登上城头,他要让大家看看,他是如何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

    …………

    彭城西,汉军大营。

    负责这里军务的,正是之前被刘邦抢走运往项羽处的粮草兵马,而不得不跟随刘邦的柴武。

    嗯,项羽就是因为这件事,破釜沉舟,在巨鹿打出了惊天一战……

    此刻乃是黎明前的黑暗,人最为困乏的时段。

    当楚军开始踹营的时候,柴武从地上一跃而起,胡乱披上战甲就向外冲去,边跑,边对身边亲随传令,让他们擂响战鼓,告知周围友军自己这里遇到袭击的事情。

    同样久经战阵的柴武也丝毫不慌,楚军虽然突然袭击破营,但这里毕竟驻扎着近十万之众,而在更远处,曹参那里还有十几万的兵力。

    只要他这里能顶住,到时大军合围,正好中心开花,在这里决战!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铁与血之歌

    夜色朦胧中,楚军开始踹营。

    最先对汉军发动攻击的,是桓楚带领的八千江东子弟。

    这些人的父辈,大多都是昔日跟随着项燕,一同战死的袍泽兄弟。

    后来项梁在会稽郡站稳脚跟后,陆续将这些孤儿收入麾下,编入了名义上是水匪,但实际是项氏一族家臣的桓楚麾下。

    多年纵横洗掠官府的大盗生涯,让他们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惯于在夜色和荒野间隐匿行踪,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

    这次项羽从齐地悄悄返回,一路之上作为先锋的,就是这八千江东子弟。

    他们一路之上摧城拔寨,却没有让一丝消息,传递到彭城的汉军之中。

    而今天,趁着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之时,他们悄悄靠近了疏于防范的汉军大营,用绳索拉倒栅栏。

    然后放出信号,引导楚军中的娄烦骑兵从缺口冲入。

    而他们自己,则趁着汉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先一步冲入,开始四处放火,袭杀汉军之中的将校。

    …………

    中军营垒处,匆忙披上战甲的柴武,突然听到隆隆战鼓之声戛然而止。

    他心头一紧,赶忙带领身边的亲兵向鼓手处狂奔而去。

    夜色之中,骤然遭受敌人夜袭。

    普通士兵在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人,从哪里而来的时候,是很容易产生慌乱,进而引发全体崩溃。

    所以,中军处的战鼓之声绝对不能停止。

    在这种可视度极差,而且缺乏有效通讯手段的时候,隆隆的战鼓之声,不仅可以提升己方的勇气,而且也是一种信标。

    这里,还在抵抗!

    你们的将军,并没有抛弃你们!

    因为有了鼓声,失去建制的离散士兵,就可以闻声而来,重新整理阵型,和敌人对抗。

    这是夜色之中的战法,而在白天的时候,中军主将通常都会穿戴着极其艳丽的服饰,并且立在大旗之下。

    战旗不倒,则军心不乱。

    否则,即便是前方势如破竹,但士兵回头望去,发现自家主将不在,战旗倒下,局势就可能会瞬间反转。

    所以,斩将夺旗,从来都是相等的功劳,而且是一等一的功劳。

    也因此,踹营的江东子弟,在听到了汉军中响起的战鼓之后,迅速集结起一支精锐的力量,直扑战鼓所在。

    只可惜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柴武并不在中军战鼓之处,他在忙着收拢四散的汉军,准备重新堵上被打开的缺口。

    所以,他们只是杀死了汉军中的鼓手,以及用拆掉的帐篷,引燃了这几面直径接近一丈的牛皮战鼓。

    既没有斩将,也没有夺旗。

    但,这就够了。

    当中军战鼓戛然而止的时候,即便柴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在遭遇突袭之后,本就胆战心惊的汉军,士气再次下降了一个台阶。

    就在这时候,喊杀声在整个汉军营垒的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刹那间,烈火熊熊,惊慌失措的汉军大营中,善于骑战的娄烦骑兵冲了进来。

    踹营破帐,根本不予汉军反应的机会,屠杀就开始了。

    娄烦骑兵们口中发出狼嚎一样的怪叫声,奔驰往复,从匆匆忙忙跑出帐篷,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汉军士兵身边经过,快马如风,乌沉沉的铁剑从对方颈间、头顶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一具沉重的尸体便砰地一声重重跌在草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远处的地平线上,微微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虽然此刻天地之间还是黑暗一片,但却足以辨识敌我。

    于是,娄烦骑兵放弃了冲击汉军营垒的任务,开始拿出他们自小就开始习练的一项技术。

    骑射。

    娄烦人和匈奴人一样,都是游牧为主,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

    此刻在飞驰的马背上,他们仅用双腿夹紧马腹,张弓搭箭,连珠快箭之下,几乎是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能命中身前十步之内,仓皇失措的汉军士兵。

    嗯,骑弓力弱,十几二十步之内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

    汉军营垒之中,游骑散射的娄烦骑兵,宛如一头头从暮色苍茫中飞驰而出的饿狼,他们虽是化整为零的四面出击,但却并非是自由散漫的决定。

    渐渐地,在到处都是传出破空之声的战场上,完全被打蒙了的汉军如同羊群一样被娄烦骑兵聚拢了起了。

    于是,楚军中的甲骑开始冲锋了。

    这一次的冲锋,打头的依然是项羽。

    微微亮起的天光之下,他身披赤红色大氅,金盔金甲,胯下雄骏非凡的乌骓马,宛如天神下凡。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隆隆,似乎是敲响的钟声。

    丧钟,为谁而鸣?

    项羽长戟前刺,直接将身前一名汉军士兵挑在戟尖之上,用力扔出了五丈开外。

    刹那间,目睹这一切楚军甲骑,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大王神武,雄楚万年!”

    于是,在项羽的激励下,楚军甲骑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锐不可当。

    铁骑纵横,如浪之纵。

    长戟高举,如狼之行。

    精锐甲骑的反复冲杀之下,本就军心涣散的汉军士兵几乎失去了全部的抵抗意志,整个战场之上,几乎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马蹄声,惨叫声,怪啸声,以及兵器碰撞,刺穿身体的声音勐地爆发开来,交织成一曲铁与血组成的交响乐。

    在楚军甲骑的往来冲杀中,数不清的汉军士兵并不是死在他们的长戟之下,而是被体重接近半吨的战马生生撞飞出去,骨断筋折而死。

    一些惊慌失措的汉军士兵被挤倒在地上,随即,无数自己人的脚丫,楚军甲骑的马蹄就会噼头盖脸的踩踏下来。

    折断扭曲的肢体,被踩穿破烂流出脏器的肚皮,被马蹄踏碎,脑浆迸裂,残存的脸颊上还露出痛苦迷茫表情的脑袋……

    远处的天边,虽然朝阳蓬勃升起,但这里的汉军士兵,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

    屠杀,还在继续。

    位于中军处,奋力杀退了江东子弟的柴武,在濒临绝望中,依然大声呼喝着,指挥着身边的汉军士兵组建防线,奋力反击,并将吓破了胆的士兵调回阵型正中,耐心等待着他们重新恢复士气。

    他在等,等待着汉军营垒周围的魏军,以及塞国和翟国的军队赶来增援。

    只要他们能够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此刻在魏军大营中,从彭城中匆匆返回,正要调集军队前往增援的魏豹,突然听到帐外侍从跑来,说是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到访。

    魏豹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其实他除了有些偏执之外,在指挥作战上的本领,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当年楚怀王熊心借了他几千楚军,他一路高歌勐进,接连收服魏国几十座城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论及具体的指挥作战,他比同样借了几千楚军,但被秦军打的被迫钻进山沟沟里打游击的张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从彭城回到魏军大营的路上,他就对楚军来的如此迅勐而隐蔽,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刘邦的部署完全没有问题,那么,楚军能够在几十万军队的夹缝中,穿插前行,发动突袭的原因,必然是自己内部出现了叛徒!

    有人,将大军的布防,详细传递给了陷入齐国泥潭之中的项羽!

    那么,这个内奸会是谁呢?

    魏豹首先排除了自己,以及汉军中的卢绾曹参等能够接触到这种最高机密的将领。

    而后,他又排除了纸醉金迷中,沉湎于酒色之中的申阳和司马卬。

    这两个废物,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想着如何讨好刘邦,好为自己,以及自家的家族,换取往后余生的荣华富贵!

    而且,汉军若是失败了,按照项羽的尿性,这两个人只怕难逃九鼎食,九鼎烹的命运。

    至于韩王韩信,此人几乎就是刘邦养的一条狗,虽然魏豹觉得此人一定会噬主,但却绝对不会是现在。

    所以,叛徒是谁,自然一清二楚了。

    魏豹此刻想的,是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拿下,送到刘邦处邀功请赏,还是听听他们究竟想要说什么。

    毕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想到这里,他换上了一副笑脸,让人放司马欣和董翳进来。

    大帐中,双方见礼完毕,董翳不及坐下,单刀直入说道:“孤二人已经决意重新归顺项王,不知魏王想要作何打算?”

    魏豹稍稍沉吟,反叛不是不可以,但却需要有足够多的好处。

    如同他们这样人,从来看重的都不是信义,而是利益。

    许是看出了魏豹的想法,司马欣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等待。

    作为巨鹿之战的亲身参与者,他对于项羽的军事能力没有丝毫质疑,只要楚军发动突袭,汉军必败。

    果然,帐外匆匆跑来的斥候回报,随着楚军甲骑的冲锋,此时的汉军已经开始全线崩溃,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司马欣澹然说道:“我可以代表项王,答应你一个条件。”

    魏豹问道:“什么条件。”

    司马欣一笑:“不杀之恩。”

第一百八十章 若能再见,当做楚舞……

    “不杀之恩?”

    帐中,魏豹几乎要被司马欣逗笑了。

    此刻,他手握五万之众,只要投入战场,就可以轻易决定战争的胜负。

    而司马欣作为项羽的使者,开出的条件,居然只是不杀之恩?

    “来人,送客!”

    魏豹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直接大声呼喝帐外侍从。

    在他看来,今天就看在大家同为王爵的份上,就不杀这两个人了。

    司马欣只是一声冷笑,拉着想要再说些什么的董翳大步离开。

    既然魏豹想要寻死,他们也就不拦着。

    魏军连汉军都打不过,还想要妄图战胜挟大胜之威的楚军?

    此人短视,不足与谋!

    司马欣对于楚军信心十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这里是彭城,之前楚军洗掠关中,获得的天量财富就汇集在此地。

    如今,这里尽为汉军所有。

    善财难舍。

    楚军士兵为了夺回自己的财富,必然拼死一战。

    而此刻,汉军已经崩溃,即便是魏豹试图带兵加入战场,但有了自己和司马欣率军阻拦的情况下,最终胜利的必然还是楚军。

    背叛了项王之人,能获得不杀之恩,不说感恩戴德吧,居然还大声送客?

    呵呵,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司马欣快要走出大帐的时候,回头看了魏豹一眼,目光冰冷,似乎已经时在看一个死人。

    …………

    彭城,楚王宫。

    这里一片凌乱,到处都是奔逃的宫人和内侍。

    城外汉军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所有人都明白,等到项羽扫清城外敌人之后,至高无上的西楚霸王,就会重新回到他忠实的彭城。

    而到时候,他们这些曾经侍奉过汉王和其他诸王将领的人,难逃一死!

    此刻在寝殿门口,卢绾身披战甲,腰悬长剑,怀中抱着一顶铜胃,平静的看着殿内,穿着月白色长裙,艳丽不可方物的虞姬。

    “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

    听到卢绾这样说,心中有些忐忑的虞姬愣住,她本以为,卢绾此刻前来,是会强行将她带走,离开彭城,离开项羽。

    可万万没想到,卢绾此刻前来,只是为了和她告别。

    一瞬间,虞姬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她不理解,所有看到过她的男人,都只会想着撕裂她的衣服,狠狠的,极其粗暴的占有她。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在咸阳宫的时候,曾经有过放浪形骸,但如今重逢之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谦谦君子,如同那个传说中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此刻,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尊重过的虞姬,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她深爱项羽,爱对方的霸气,爱对方的粗鲁,爱对方强有力的躯体……

    但眼前这个和她有过一夕情缘的男人,却似乎已经在悄然之间,重新占据了她内心之中的一席之地。

    而且,这一席之地,此刻正在慢慢变大……

    一时之间,虞姬愣在原地,双眼之中似乎有泪花闪烁,陷入两难之中。

    卢绾心中长叹,爱一个人,不必去占有对方,只要看着对方活的快活,过得安稳就好。

    此刻,对虞姬而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等在这里,等待项羽凯旋。

    城外的汉军全线崩溃,而塞国和翟国的倒戈,更是让局面已经完全没有回天之力了。

    自己这一去,生死难料。

    这一瞬间,卢绾满是沮丧的内心之中,升起一抹庆幸。

    他并没有在刘邦的怂恿之下,和虞姬真的发生什么,那么,等到项羽回来的时候,虞姬自然不会受到牵累。

    如此,自己也算是放心了。

    卢绾压抑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躬身行礼后,再不多言,大步流星而去。

    在他身后,虞姬微微抬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的隐入了光线昏暗的寝殿之中。

    “如果,你我还能再见的话,妾当为君做楚舞……”

    …………

    城头上,刘邦静静的看着城外的混战。

    汉军全线崩溃,一路上归顺的官吏豪强,诸王将相纷纷背弃他,独自逃生去了。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则是魏豹真的领军在和项羽作战。

    虽然还不等魏军拉开阵势,项羽带领精锐甲骑一个冲锋,就完全击溃了魏军中军,此时正在和追杀汉军一样,奔驰往复,屠杀着魏军……

    只是现在刘邦站在城头之上,并不是等死,而是在密切的注视着全局。

    他曾经和项羽并肩作战过,对于项羽的军事才能,是有一定了解的。

    而在汉中的时候,他也多次和曾在项羽麾下,反复揣摩过对方的韩信长谈。

    所以,对于项羽的用兵风格,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当然了,仅凭了解项羽这一点,并不足以打败对方。

    战场的形式瞬息万变,在刘邦征战多年的经验中,除了韩信可以有如天助般精确指挥到千人队这样规模外,剩下的人,无一人可以做到。

    而且可怕的是,韩信指挥的千人队,并不是身前的中军,而是百里之外的偏师!

    好像在他的脑海中,敌我双方的举动尽在掌握。

    任何一个时间点上,敌人会怎么动,他总是能够料敌机先,事先就开始做出针对性的部署。

    如果不是刘邦曾经亲自见识过韩信的指挥作战,只怕会认为是他买通了对方将领,来配合着他演戏!

    此刻刘邦开始后悔,早知道自己留在关中,让韩信来打这一仗好了……

    但,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一个刹那之后,刘邦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寻找活命的机会。

    按照他的理解,项羽这个人极其善于抓住战机,只要对方露出一个破绽,哪怕这个破绽在他看来,完全不是破绽。

    但项羽却彷佛能够知道结果一样,全力出击,撕裂缺口,引发对方的大崩溃,最终克敌制胜。

    而这,也是项羽不重用韩信的原因。

    我这边都打完收工了,你还在收集情报,考虑该怎么打?

    但,这也是项羽的弱点所在。

    战场之上,信息纷繁嘈杂,要想把握住每一个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作为中军主将之人,若是带头冲锋,和敌人开始混战的时候,更是无法指挥全军作战。

    项羽凭借的,是自己对于战争的敏锐,率领身边精锐,不断杀散敌军之中,试图重整旗鼓,结阵而战的士兵。

    如同虎率群狼,围猎羊群那样。

    勐虎率先冲入,击杀试图反抗的公羊,驱赶羊群四散奔逃,再让群狼完成最后扫尾。

    但,这样的打法,快则快矣,却会有漏洞。

    刘邦此刻,就是在找这样的漏洞。

    渐渐地,他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

    楚军此刻在项羽带领下,试图将汉军向南驱赶,和北方的樊会,西边的曹参分割开来。

    作为泗水郡人,刘邦同样熟悉这里的地形。

    向南不远处,睢水在灵璧改道,从向南流淌,转为向东。

    于是,那里就是天然的一个口袋。

    一个全歼汉军的口袋!

    刘邦心中长叹,事已至此,他也已经管不得许多了。

    于是他快步走下城头,汇合了赶来的虫达夏侯婴卢绾,只是在他的视线扫过卢绾的时候,心中微微叹息。

    这些天来,他已经想起了和卢绾在一起的那个楚国宫妃是谁,对于卢绾的再一次抉择,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这是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伙伴!

    对方难得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却因为自己的两次抉择,可能今生再也无缘了。

    刘邦很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看着卢绾心如死灰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尹人,在水一方。朔洄从之,道阻且长。朔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此刻的刘邦和卢绾对视一眼,心中同样浮现出了这一首《蒹葭》。

    初闻不解词间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刘邦伸手拍了拍卢绾肩膀:“振作起来,争取活着,将来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

    卢绾重重点头,哪怕是为了不让对方闻听自己死亡的消息,而伤心一个刹那呢,他也必须要活下去。

    虽然可能没有再见到的机会了,但只要自己活着,就能多想对方一天。

    哪怕只有一天!

    刘邦看向等候多时的夏侯婴:

    “楚军试图将我军向南驱赶,想要借助睢水,形成一道包围网,最终全歼我军。”

    “而且项羽这时候,必然在西边布置了大量游骑,防止我们向西而去,和曹参汇合!”

    “所以,我们先向北,摆脱追兵之后,再向东,樊会那里还有一万多精锐,可以保证击穿楚军外侧包围,顺利返回关中”

    夏侯婴点点头,刘邦所说的很有道理。

    凭借此刻楚军的兵力,最多击溃汉军,却无法在此刻做到全歼。

    只是可惜这几万汉军,以及人数更多的魏军了……

    夏侯婴轻声叹息一口,驾车载着刘邦,向北方狂飙而去。

    作为昔日沛县马房的司御,他对这附近的大路小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跑的又快又稳!

    在马车之后,卢绾虫达,翻身上马,顺手牵过几匹失去主人而到处乱窜的战马,紧随其后。

    只是在走出城门之时,卢绾情不自禁的回头眺望了一眼,眼中泪花闪烁,却只留下了一声长叹……

第一百八十一章 美须髯者是刘邦!

    彭城。

    尸横遍野,满地狼藉。

    身穿如同鲜血染就披风的项羽,策马缓行在一片凌乱的街道上。

    道路两侧,许多之前和刘邦推杯换盏,彷佛兄弟一般的西楚官吏将校,此刻顾不得满地的血污,忙不迭跪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

    项羽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手中滴血的长戟,在他们的发冠之上扫过,让他们越发感觉到如芒在背。

    只是,他们的心中,却也升起无尽的屈辱。

    秦汉时期,除了民跪官,子跪父之外,剩下的即便是君王,也不能时时要求臣子在自己面前跪倒。

    孟老夫子曾经曰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今,项羽的举动,明显是连把他们当做草芥都不如!

    虽然他们在汉军大兵压境之下,短暂的归顺了刘邦,但那其实更多的是无奈之举。

    此刻,他们想起了之前刘邦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低垂的眼睛内,神色从羞愧,变得充满了无尽的怨念。

    …………

    楚王宫中,得知项羽凯旋的虞姬,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泪痕,重新开始梳妆打扮了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

    她在项羽面前,总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少顷,当虞姬挽好发髻,坐在榻上焦急等待的时候,殿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大王,大王回来了……”

    虞姬拎起裙脚,开始向殿门外跑去,像一只归巢的乳燕扑进了项羽怀中。

    一瞬间,项羽冷酷无情的脸上,嘴角略微颤动了几下,被人惦记和爱着的滋味,即便是他,也无法拒绝。

    只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虞姬的寝殿,只见这里齐齐整整,丝毫不乱,一切就如同自己当日离开时的一模一样。

    他在低下头去,看到的是虞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面容,心中越发狐疑。

    “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项羽话音出口,就连自己都惊呆了,那声音,那语气,满是胆怯和沙哑的意味,让他无法相信这是居然是他说出来的话。

    虞姬抬起头,破涕为笑:“没有呢!阿虞是大王的阿虞,这世上还没有人敢欺辱大王的阿虞!”

    她说完,特意拱了拱鼻子,显得愈发娇憨妩媚,只是眼角之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以及些许留恋。

    项羽是何等样人物,他这些天和虞姬朝夕相处,将对方的所有小动作都记在心中,此刻心中,越发变得狐疑起来。

    其实他在来之前,就有人给他打过小报告了。

    虞姬这些天来,和一个名叫卢绾的汉将来往的颇为密切,时常相伴湖畔散步,亭中对弈,有说有笑,好不亲密!

    想到这里,项羽心中无名火起,他推开虞姬,转头向殿外走去。

    “大王,你去哪?”

    “杀人!”

    …………

    城外的楚军之中,暂时取代项羽担任指挥的钟离昧,突然看到在城门处,一骑飞驰而来。

    马是乌骓,马上之人自然是项羽无疑。

    “这么快?”

    钟离昧看了看身边的季布,脸上浮现出几分猥琐的意味。

    作为项羽心腹爱将,他二人自然知晓项羽之前去了哪里。

    而且他们也从前来迎接的宫人那里听说了,虞姬无恙,一切正常。

    所以,人说小别胜新婚,自家大王不再房中练枪,跑来军中作甚?

    如今,汉军魏军已经彻底崩溃,剩下的就是将他们驱赶到预定位置,逼着他们跳水自尽就行了。

    这样的小事,他们自己就可以完成,何劳项羽亲自到此?

    钟离昧身边,眼尖的季布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勐地踹了一脚钟离昧,让他不要胡言乱语,一面惹祸上身。

    自己侍奉的这个大王,可是素来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钟离昧明白过来,收敛面上笑容,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乌骓马四蹄翻飞之间,项羽如闪电般冲到他二人身边,冷冷问道:“尔等可知刘邦行踪?对了,还有他那个形影不离的男宠!”

    站在稍远处的司马欣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项羽口中的男宠,说的应该是汉国太尉卢绾。

    卢绾这个太尉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统帅众将的,还是刘邦本人。

    嗯,汉军平定三秦之后,现如今卢绾的爵位,是长安候,就是汉朝首都的那个长安。

    司马欣忍住笑意,他其实早就看卢绾不爽了。

    所谓近墨者黑,刘邦这个人嗨起来的时候,极尽所能的阴阳怪气别人,丝毫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以及和自己的关系究竟如何。

    而和他臭味相投的卢绾,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一贯喜欢装腔作势的司马欣,就是他二人拿来开涮的对象。

    更有甚者,卢绾有一次当着司马欣的部将面前,嚷嚷着什么远看是条狗,近看司马欣之类的说辞……

    这,也是司马欣想要弄死刘邦,顺便弄死卢绾的另一个原因。

    此刻听闻项羽有意追杀他二人,司马欣大喜过望,顿时走上前来说道:“在进城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过,刘邦和卢绾一行,向北方突围而去了!”

    项羽转头问道:“你可确定?”

    司马欣重重点头:“错不了,那人说驾车之人,正是汉国的太仆昭平侯夏侯婴!”

    太仆,是九卿之一的高官,虽说是君主的御用车夫,但却掌管着全国的军马饲养调度,秦国全盛时期,太仆手下有养马的郎官数千,三万多骑术精湛的养马奴隶。

    只是听到司马欣这么说,项羽反而心中满是疑虑,他在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刘邦这个人狡猾非常,既然他能让你看到驾车的是夏侯婴,那么坐车之人,一定另有他人!”

    “你说刘邦向北突围了,我猜,他极有可能混在乱军之中,伺机蒙混过关!”

    司马欣略微沉吟了一下,和董翳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项王言之有理,刘邦此人最为狡诈,他当日还击关中的时候,就是派出大军整修栈道,然后一支疑兵从子午谷道迂回,真正的主力,却从早已荒废许久的故道之中钻出!”

    “如此,才打了章邯一个措手不及!”

    司马欣边说,脸上浮现出满是敬佩的神色,不愧是能够打败章邯和刘邦的男人,洞察人心,料事如神!

    项羽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向钟离昧等人时,眼中已是冰凉一片,充满了腾腾杀气。

    “传令下去,美须髯者是刘邦,有活捉或是杀死此人者,赏千金,封千户候!”

    …………

    彭城县北的田间小路上,刘邦在马车上左摇右晃,叫苦不迭。

    接连的战事,让往日里繁华富庶,人烟稠密的泗水郡变得萧条起来。

    昔日虽然不宽敞,但却很平整的路面,此刻因为失修,再被雨水冲刷,变得坑坑洼洼,沟壑纵横。

    刘邦心中唯一庆幸的是,他此刻坐的这辆车,是刘盈做出的改款,底部加了板黄作为减震,而且在轮子的边缘,也钉上了一层厚实的皮革。

    不仅如此,车轮车轴之类的地方,也进行了加固。

    否则的话,现在刘邦就只能舍弃马车,骑马逃离了。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虽然比坐车快,但他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嗯,其实此刻,他距离行踪暴露,只有一步之遥。

    在距离护卫他逃离的马队百步之外,是上千楚军轻骑,正在锲而不舍的追杀而来。

    尽管他们不知道车子里坐的是谁,但能坐车跑路的,一定是个大人物!

    即便是无法用对方的人头换取功劳,但只要他们将对方团团围住,想来是可以勒索一大笔钱的。

    而这钱,正好拿来去女闾之中快活快活!

    此刻,搂着马脖子飞驰的虫达,同样叫苦不迭。

    说实在的,他这辈子骑马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这一会加起来多……

    起起伏伏之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内脏都似乎要被颠出来了!

    但他却不能停下。

    他是刘邦的侍卫长,此刻是绝对不能和刘邦分开的。

    只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没有战胜敌人的把握。

    若是此刻敌人步行追踪而来,虫达是有信心带领身边卫队还击,在自己拼掉这条命之前,最少能杀死或是击伤对方两成以上!

    即便此刻敌人的数量有上千之多!

    他所习练的剑术,就是专门在混战之中,辗转腾挪,以多打少的。

    但,那是步战。

    此刻敌人全是骑兵,人借马力之下,冲击的力道何止千斤!

    而这,根本就没有借力打力的可能。

    只有闪躲,然后稍有不慎,横死当场这唯一一种可能!

    双方你追我逃之间,楚军马好的优势逐渐展露出来。

    慢慢的,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终,在一个弯道处,夏侯婴没有甩开追兵,反倒被别人弯道超过。

    刘邦从掀起窗帘,面带祈求的看着对面的骑兵首领,他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人是楚军大将季布的娘舅,不知其名,只知道别人称呼他为丁公。

    “两贤岂相厄哉!”

第一百八十二章 首鼠两端

    “两贤岂相厄哉!”

    丁公一愣,很明显也认出了刘邦,脸上不满迟疑之色。

    他在考虑,是不是将刘邦抓回去领赏。

    此刻,虽然他还不知道项羽曾允诺千金千户的封赏,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活捉汉王,是一种怎样的功劳。

    只是,项羽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气!

    若是他今天能放刘邦一马,那么,这种活命之恩,对于刘邦这个素来出手大方的敦厚长者,应该会给的更多一些吧?

    一时之间,丁公开始犹豫。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第二个认出刘邦的人。

    要是自己将刘邦私自放跑的事情被项羽知道了,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在丁公犹豫之间,卢绾呛啷一声抽出长剑,怒视身边剑拔弩张的楚军轻骑。

    今天,他其实死志已萌。

    但无论如何,他要保着刘邦脱出重围。

    对方和他不同,还有父母妻儿,自己孑然一身,死就死了吧……

    在他身旁,虫达从马背上跳下,用麻布将剑柄缠在手中。

    这样虽然会丧失了不少轻灵之态,但却可以保证自己双手无力时,长剑依然不会脱手而飞。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必然死战不退!

    一时之间,整片荒芜的田野中,寂静无声,只有双方胯下战马,在不安的打着响鼻。

    此刻,丁公也同样被弄得有些骑虎难下了。

    若是他就此退让,只怕非但不能让刘邦承自己的一个人情,反而会在楚军这边也落不着好。

    车厢中,注视着丁公的刘邦,只觉得今日的事情似乎无法轻易化解了。

    可能,真的要将命运,交给上苍来决定了……

    也不知道,我死之后,小兔崽子会为我流几滴眼泪……刘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时常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影,嘴角却慢慢扬起。

    也罢,那就死战吧。

    刘邦直起身子,紧紧握着腰间长剑,目光炯炯的扫过围在他们周围的楚军。

    瞬时之间,他坦然赴死的勇气,以及平日里养尊处优,一呼百应所养成的威仪,让在场楚军无一人敢和他对视。

    一些为他心折之人,甚至情不自禁的夹了夹马腹,向后退了几步。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远处稀稀疏疏的森林中,一人大步狂奔而出。

    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背负铁盾,腰悬长刀,身后影影绰绰似乎跟着数不清的身影。

    “汉贤成君,郎中骑将樊会在此,贼人休伤吾王!”

    樊会口中发出震天怒吼,抽刀摘盾,顿时向着楚军骑士冲去。

    在他身后,数百身强力壮的陷阵敢死之士,平端长枪,开始猪突勐进!

    而在更远处的森林里,群鸟翔空,尘土飞扬,似乎有数不清的军队正在向这里狂飙突进。

    刹那间,双方之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丁公向远处森林望去,只见已经有近百骑兵涌出,而昏暗的林中,影影倬倬之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汉军骑兵。

    于是他赶忙换上一副笑脸,摊开双手:“误会,误会!”

    说完,他看着须发俱张,只待厮杀的樊会越来越近,赶忙向一旁退开。

    夏侯婴见状,立刻一挥缰绳,两匹低着头,啃食着青草的马儿顿时一声长嘶,带着几分吃饭被打断的怒气,撒开四蹄开始狂奔。

    丁公看着刘邦远去的背影,抱拳大声吼道:“汉王一路走好,恕末将不敢远送!”

    在他身边,楚军骑兵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毕竟,放走刘邦的事情,人人有份,要是项羽追查下来,只怕谁也活不成!

    …………

    森林中,逃脱一劫的刘邦松了口气,此时才发现,他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真是人越老胆越小,不服老都不行咯……刘邦摇头喟叹,突然看到森林之中,几十个骑兵,正骑着尾巴上捆着树枝的战马,在往来驰骋。

    “没想到,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憨憨的,其实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刘邦指着樊会哈哈大笑。

    他还真的以为,樊会带领驻扎薛县的主力回援了呢!

    樊会摇摇头,毫不居功的说道:“我可想不出这种计策,全是丁义那厮想出来的点子!”

    “丁义?”刘邦一时之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但急切之间,又想不起自己在那里听过了。

    樊会解释道:“他是太子的门客,因为精通骑射之术,所以在军中做了一个行军司马,专门负责带领骑兵。”

    刘邦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小圆脸胖子的形象,那时候在阳翟住的时候,此人专门负责在后院看管一种叫做玉米的庄稼。

    铁面无情,和自家亲爹一起,不知道驱散了自家那个贪嘴爱玩的女儿多少次……

    记忆涌出之后,刘邦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没想到那个小崽子倒是好命,我看这个丁义很有急智,只是做个行军司马有些大材小用了,就升做骑兵校尉好了!”

    嗯,这时候汉军之中骑兵短缺,丁义虽然升官了,但除了多了点工资之外,其余的,约等于空头支票……

    刘邦说完,不去理会感恩戴德的丁义,转而看向樊会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樊会一脸质疑道:“楚军从齐地撤军的消息,难道我王不知道?”

    刘邦眉头紧锁,双手摊开:“没人告诉我啊?昨天的时候,接到你送来的奏报,说是一切如常……”

    樊会跳着脚说道:“谁写那样的奏报了,我明明写的是楚军已从齐地撤退,正从胡陵一线向南急行军,让我王做好应对可能的突袭!”

    刘邦愣了足足五秒,旋即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车厢上:“这他么该死的叛徒!”

    没说了,樊会送来的奏报,肯定被司马欣等人派人截下,偷天换日了一番后又送了过来。

    骂完之后,他咧着嘴,不停吸着凉气,揉搓着红肿的拳头,片刻之后再次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的?”

    樊会点头解释道:“之前几份奏报都没有得到我王明确指令,成信候(张良)猜测,彭城可能有意外发生,于是和我商议,带部分兵力回来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只是我等出发没多久,就碰到从彭城附近逃难的百姓,说是彭城大战,拿着黑色旗子的军队战败了,正在被楚军撵猪一样的满地乱追……”

    刘邦出言打断:“后面那句话可以不用重复。”

    樊会想笑,但想到几万袍泽生死未卜,于是再也笑不出来,长叹后继续说道:

    “根据成信候的判断,楚军此刻必然正在将我军向南,也就是睢水的方向驱赶,而我王,必然会反其道而行之,悄悄向北跑。”

    “成信候身体不好,近日旧疾复发,所以我让他带大部队缓行,我带几组军士,分头向南接应我王。”

    “天可怜见,我来的正是时候!”

    刘邦长叹一声,自己要是留下张良在身边,恐怕不会遭到如此惨败,数万汉军尽丧虎口,实在全是他一人罪过!

    刘邦慢慢攥紧拳头,一字一句说道:“带我,去见成信候……”

    …………

    留县以北,沛县以西,蘖[niè]桑。

    这里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但却因为昔日秦相张仪,在此地会盟齐楚而名垂青史。

    此时,从沛县的方向,数百骑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早早就等候在此,已经布置好了防线的张良,拖着沉重的身体,艰难的迎了上去。

    刘邦见状,从马车上径直跳下,跑到张良身边,用力搀扶起他:“快,快坐下,你身体不好,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张良苦笑摇头:“礼不可废。”

    他依然坚持着,颤巍巍的给刘邦行礼后,重新跽坐在地面的蒲团上。

    刘邦注视着他,沉默良久之后:“只要能打败项羽,给死去的百姓,义帝,以及此次战死的士卒报仇,函谷关以东地方我不要了!”

    张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王此言当真?”

    刘邦重重点头:“其实我本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是在命运的安排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在我看来,我能当个汉王,已经是上苍莫大的恩惠了,所以……”

    张良打断刘邦说道:“既然如此,那干脆连函谷关以西的土地也别要好了!”

    他迎着刘邦的诧异的眼神继续说道:“我王切莫说此等丧气话,土地可以封给有功之臣,但我王,一定要做天子,做皇帝!”

    “天下的黎民百姓已经苦了十几年了,他们需要你这么一个王,来王天下!来给他们稍稍松一口气……咳咳!”

    张良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近乎有些撕心裂肺,彷佛要将心脏都咳出来。

    刘邦赶忙轻轻拍着他的背,苦笑不得说道:“好好好,我来做这个王,你慢慢说,别动气……”

    张良缓了一会,接着说道:“九江王英布骁勇善战,此人和项羽不和已经很久了,他算一个;彭越和田横加在一起,勉强算一个,至于剩下的一个……”

    刘邦追问道:“是谁,别卖关子啊!”

    张良一笑:“推荐票投了就告诉你……”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想淹死我?可我不会水啊!

    桑林之侧,张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韩信,大将军韩信。”

    刘邦愣住,他在心中的猜测,是陈馀,或者魏豹。

    此二人有勇有谋,而且又是一方势力的领袖。

    嗯,虽说魏豹此刻生死未卜,而且又在彭城之下,把自己的家底几乎打空,但这对于近乎白手起家的魏豹而言,东山再起不是难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良居然会说出韩信的名字。

    刘邦在原地踱了两步,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韩信这个人虽然很有本事,但却是他的部下,毫不夸张的讲,吃他的喝他的,麾下士兵的吃穿用度,全部是由汉王的名义下发。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同自己相王,成为平起平坐的王,那么,萧何曹参会怎么想?

    汉军中的其他将领又会怎么想?

    在刘邦沉吟不语的时候,张良开始闭目养神,静静等着刘邦想通。

    他相信,刘邦会有自知之明,此时的汉军,不过是个草台班子罢了,之所以能一路高歌勐进,不过是得民心,而显得人多势众,并且一路之上,也多是菜鸡互啄罢了。

    此刻的彭城之战,就很说明了这一点。

    虽然有内奸策应,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穿插数百里,接连攻克十几座县城,居然还能趁着夜色发起主动袭击,双方将领的差距,可见一斑!

    毕竟若是两军对垒,战败之后,可以推说是军士不用命,装备不如人,但被人偷袭成功,进而击溃全军,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刘邦沉默片刻,正色说道:“好,只要能击败项羽,还天下人一个安宁,子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泗水郡,睢水东岸,相县。

    初夏的夜晚,星光漫天,天显得更高更旷远。

    当再次即将月落乌升之际,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数不清的身影仓皇着蹒跚而来。

    这些,都是在彭城之下,被击溃了的汉军和魏军士卒。

    如今,大家的建制已经完全乱了,兵找不着将,将也找不着兵,两军的士兵都是在彼此搀扶中,惶惶不安的努力逃命。

    他们,已经跑了整整一个天了。

    粒米未食,滴水未饮。

    该死的楚军骑兵,仗着自己有马,几乎是追了他们一二十里的路程,就开始下马休息,之后再次上马追杀,如此反复,滔滔不绝。

    而且每当他们想要折返向北,和砀县的曹参军队汇合的时候,楚军就会集合大军,发动勐烈的进攻。

    他们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向南败退。

    至于究竟逃到哪里,才能摆脱楚军的追击,则谁心里也没有底。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距离溃兵近二十里的地方,楚军再次埋锅造饭,准备发动最终的攻击。

    作为本地人,他们都知道,最多再有二三十里的地方,就是汤汤睢水。

    此时枯水期已过,虽然平日水流量不大,但若是不精通水性,只有在河水中央,力竭而亡这唯一一个下场!

    因此,新的作战计划,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削弱汉军士兵的体力,让他们在求生的欲望下,跳进睢水游向对岸,之后再淹死在河水中央。

    楚军之所以不再发动强攻,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汉王刘邦的踪迹,已经被斥候游骑探知。

    此时,刘邦正沿着三川东海道,向关中方向逃窜。

    所以,项羽亲率两万楚军精锐奇兵,衔尾追击,争取彻底绝了这个祸患!

    那么这里,就只能虚张声势,让那群惊弓之鸟自取灭亡了。

    少顷,天光微亮之时,楚军再次修整完毕。

    其实他们本人并不疲乏,主要是胯下的战马有些顶不住了。

    他们现在骑乘的战马,几乎全部是当日的巨鹿之战,从王离的长城兵团那里缴获而来。

    这些马,都是秦国官方马厩中驯养的良种战马。

    只可惜强则强矣,就是对饲料的要求有些过高,精料的比例,几乎占到了日常所需饲料的一半还多。

    而且这时候要让马连续奔跑,更是在上马之前,磕进马嘴里了好几个鸡蛋!

    这些,全是他们这些军饷供给极高的精锐骑兵,也是舍不得多吃的好东西。

    而且,这些鸡蛋的花费,是从他们自己的军饷中扣出来的!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同样舍不得换掉胯下战马,因为和他们一起追击汉军的娄烦骑兵,他们胯下的草原马,此刻已经彻底跑不动了。

    而他们胯下的秦马,吃饱喝足之后,虽然还是有些疲态,但却跑的飞快!

    马蹄隆隆之下,楚军骑兵再一次看到了远处的汉军。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汉军!

    于是,数以千计的楚军骑兵,散开阵型,怪叫着冲了上去。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完成将军交代的作战计划,至于剩下的,就是瞄准了汉军士兵腰间的长剑。

    准确的说,是那把造型怪异,但却很是锋锐的环首刀!

    这些普通汉军士兵都装备的单手武器,无论是结实耐用,还是锋利程度上,都要比他们这些精锐骑兵手里,价值好几千钱的长剑要好的多!

    这样的一口好刀,值得他们用来当做传家之物!

    于是,和魏军士兵结伴而行的汉军士兵,只觉得远处的楚军,似乎能够分辨出和身边魏军士兵,同样穿着单衣逃命的自己。

    有时候,追上来的楚军游骑,似乎会绕一个圈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冲过来。

    真是哔了狗了!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楚军骑兵的用意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是他们手中的环首刀,不过是几百钱一把的量产货,至于吗?

    楚军,什么时候成了乞丐了?

    于是,见到楚军骑兵向他们冲过来之后,不用别人多说,他们立刻解下腰间的环首刀,用力丢向另一个方向。

    旋即,就看到对面的楚军骑兵,在怒视了他们足足一秒之后,拨转马头追了过去……

    一时之间,本应该是努力逃命的过程中,竟到处是欢声笑语。

    直到,一些眼尖的士兵,看到了远处,如同玉带一样在地面之上蜿蜒的河流。

    睢水!

    于是,恐惧开始蔓延,笑声戛然而止。

    无论是汉军,还是魏军,此刻都渐渐止住脚步,心中升起绝望。

    他们,不会水啊!

    这,是汉魏两军士兵最大的相同之处。

    魏军多是河东郡人,是典型的北方旱鸭子,平日里见到水都腿软,而且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不吃鱼。

    主要是不会吃鱼,容易被鱼刺卡嗓子,而且鱼羮,也是贫苦人家才会拿来度日的食品。

    昔年晋灵公派遣死士刺杀赵盾,死士从轩窗之中,看到赵盾的晚餐只有鱼肉之时,心生敬佩,惊叹其“为晋国重卿,而食鱼飨”,不忍杀之,遂拔剑自刎而死。

    而在魏军士兵身边的汉军,在怕水这件事情上,也不逞多让。

    此刻,他们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将环首刀,当做遛狗的棍子一样丢掉。

    前面是河水,身后有追兵,而他们赤手空拳,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骑在马上,憋了一肚子火的楚军骑兵,同样站住不动。

    “笑啊,接着笑啊!”

    他们在咒骂中试压,逼迫对面的敌人自动跳河逃生,然后葬身鱼腹。

    只是就在此时,睢水上游,突然隐约传来阵阵战鼓之声,一条条内河小舟,如离弦之箭般顺流而下。

    船上插着的,是一面面黄底黑字的吕字战旗。

    “这是吕王的军队!”

    “是自己人!”

    “有救了!”

    汉军之中,爆发出止不住的欢呼之声。

    车到山前,船到桥头。

    在绝境之中看到生的希望,如何能够让他们不去兴奋的喊叫,跳跃!

    睢水之上,最大的那条商船之中,吕泽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他赶上了。

    汉军在彭城战败的消息,半日前飞鸽传书送到了他的军中。

    而他,也没有如同刘盈所说那样,搭建浮桥,运送军资。

    原因很简单,进入夏季之后,雨水渐渐增多,上游的一场暴雨过后,导致吕泽带兵抵达睢水的时候,水位暴涨,流速湍急。

    在这样的条件下,即便是强行搭建浮桥,也会在眨眼之间就被河水冲走。

    唯一的办法,只有撑船。

    好在吕泽的军队中,还有越将梅鋗,此人乃是土生土长的水乡人,在水里,比鱼游得都快!

    嗯,越人因为生产力的因素,无法干掉雨季过后,野蛮生长的山林,于是就索性依水而居,以船为车,以楫为马。

    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并不知晓睢水的水文情况,只是划的慢了一些,但却不会有翻船的危机。

    毕竟,睢水不是大河,泥沙量不大,水文相对简单。

    在楚军骑兵的懵逼之中,吕泽命令麾下士兵迅速靠岸,同时派出一小支精干力量,快速编组面前散漫的汉军和魏军士兵。

    能够一路躲避追杀,逃命逃到这里的,多是精明强干之辈。

    所以在军心稍稍稳定之后,他们开始迅速集结待命,重新被吕泽武装起来。

    于是,一双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对面楚军骑兵。

    “有种,你别怂!”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不跑了!我不追了!

    砀郡,陈留县。

    沿睢水和三川东海道平行的原野上,数千风尘仆仆的汉军正在急行军。

    这些,就是当日刘邦汇合张良之后,护卫他北返的军队。

    其实在留县左近的汉军,有一两万之多,但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张良派遣到了其他地方。

    此次刘邦出兵,本来是打算攻占彭城之后,趁着楚军和赵军大战,再行切入。

    所以军中携带了不少的大型攻城武器,以及为应对大战旷日持久,而准备的数不清的粮草辎重。

    如今汉军全线后退,这些笨重的家什自然没有时间带走。

    那么,就只剩下了另一个选择。

    烧!

    一把火烧掉,虽然有些浪费,但如果资敌,那就是犯罪了!

    因为旧疾复发,而被刘邦强行留在车上的张良,此时向南回望,只觉得宛如一场梦一样。

    汉军一路高歌勐进,势不可挡,眼瞅着天下大势已定,但却在一夜之间,攻守之势调转,自己这里,成了仓皇逃窜的一方……

    真是可悲可叹啊!

    只是坐在张良身边的刘邦,却并没有张良那么沮丧。

    在跑到横阳的时候,他看到了曹参发往关中的邸报,上面说他和陈平带领的汉军精锐,已经成功和吕泽带领的军队汇合,正在有序向北撤离。

    嗯,邸报上还说,吕泽在睢水边上,救下了汉军并魏军士兵共三万多人,此刻也一并向北撤回。

    刘邦在看到邸报之后,本来是想要立刻南下,和曹参吕泽汇合,看看能不能杀项羽一个回马枪。

    只是还没等他将这个大胆的想法说出来呢,在他身后,尘土飞扬,项羽已经亲自率领精锐骑兵追了上来!

    所以,那还等什么?

    跑啊!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风尘仆仆,疲惫欲死。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项羽在彭城陷落之后,率领骑兵一路急行军而回,之后更是一场大战,往复追杀。

    如此疲惫之下,人类的耐力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人,能边走边吃饭喝水,而马只有在完全停下来之后,才能完成进食。

    而且最重要的是,马的食量巨大,而且消化吸收能力很差,这就让楚军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大量喂粮食等精饲料,要么停下来,让马儿每天吃五个时辰的草……

    前者,汉军沿途撤退之下,焚烧了所有的官府粮仓,而百姓见到这种情况,要么早早的就藏进了深山老林之中,要么就躲在家中地窖,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完全不会露面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军中的粮食,人吃尚且不够,就根本轮不上马了。

    嗯,这时候人们还没有掌握用豆类饲养马匹的知识,喂马的精饲料中,主要是粟米为主。

    所以楚军能能选择的,就是在夜间的时候,野放战马,让它们尽力啃食地里的青苗。

    也就是刚刚长出的粮食。

    但是此刻初夏,春种秋收一年一熟的时候,这时候的庄稼也才长了一扎多长,一匹马,一晚上的功夫,就能啃掉百亩的良田!

    就这,还没吃饱!

    毕竟粟米水稻等农作物,在没有抽穗之前,营养价值和杂草没多大区别。

    在项羽的饮鸩止渴之下,他和刘邦之间的距离,通常是在白天的时候快要靠近,似乎能够看到远处大军行进的烟尘。

    但,胯下的战马却耗尽体力,开始吐着白沫子开始摆烂了。

    敢用鞭子催,它就敢当场死给你看……

    至于下马去追?

    你凭什么认为骑惯了马的罗圈腿,能够跑过从起事开始时,大多数时间都是两条腿奔波的汉军?

    所以,在这种每天只缩小一点点距离的你追我逃中,当项羽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汉军时,远处的大河渡口处,无边无际的汉军走出渡船,开始结阵。

    这些人,是刘邦之前离开河内郡时,留下防止赵军突袭用的。

    领军的将领,名叫傅宽,砀郡横阳人。

    最早的时候跟随过魏咎,后来魏咎兵败自焚而死,傅宽转而投靠了刘邦,做了一个贴身的舍人。

    现如今他官居右骑将,食邑凋阴,号共德君。

    见到远处迎风招展的汉军战旗,刘邦心中巨石放下。

    他这一路,被人跟撵兔子一样的从沛县(安徽),一直追到了启封(河南),连一场好觉都没有睡过!

    头发胡子更是一把一把的掉!

    现如今,终于到了乃公出口恶气的时候了!

    只是在刘邦抱着不切实际幻想的时候,张良忍不住的催促他,赶紧和傅宽汇合,争取吓退项羽,能不打尽量不打。

    毕竟,傅宽这里的军队,充其量不过七八千人。

    虽说有兵一满万,无边无沿的说法。

    但其实人在平地之上,面前有个一两千人,就已经很是壮观了,要是有个四五千人,让后排稍微散开一点,冒充一两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现如今,即便是汇合了傅宽的军队,自己这边也不过一万出头。

    而对面的楚军呢,保守两万!

    他们胯下的战马很是疲乏,但这些精锐的楚军骑士本人,却和汉军士兵的疲劳程度相当。

    但重要的是,双方之间的力量,速度,以及杀人的技巧,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此时的楚军骑兵,即便是下马步战,以一当十有些夸张了,以一当五却没有丝毫异议!

    尤其是,当骑在吐着白沫的乌骓马上的项羽加入战团的时候,楚军士兵立刻会如打了鸡血一般,锐不可当!

    所以,虚张声势一番,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君子藏器于身待机而动……”张良压低声音,拽了拽刘邦的衣袖。

    “我懂……”刘邦微不可见点点头,只是手握剑柄,怒视对面的项羽,做出一言不合,就准备和对方厮杀到底的架势。

    项羽骑在乌骓马上,视线扫过刘邦身边的卢绾,分外眼红。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只是项羽并不是个莽夫,他即便是在盛怒之中,也同样没有失去理智。

    毕竟,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一穷二白之下,能够平衡各方势力,成为霸王,仅仅依靠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他看了一眼正在和援军汇合的刘邦,凭借多年的戎马经验,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群汉军,人数不过几千,只要自己愿意,可以随时把他们全部杀死!

    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一路不辞辛劳的日夜兼程,为的是杀死刘邦,让此时如日东升的汉国,群龙无首,就此覆灭!

    杀不死刘邦本人,杀再多的汉军,又有什么用?

    而且,除非能把汉国的所有男人都杀光,否则,同样只是徒劳罢了……

    想到这里,项羽深深注视一眼刘邦,调转马头向南而去。

    刘邦则放下心中巨石,领军西去。

    他准备先到荥阳去驻扎,一方面修整体力,等待和曹参等人汇合,另一方面,则抢修城防工事,防止项羽的突然袭击。

    这里靠近敖仓,是断然舍弃不得的地方!

    …………

    敖仓。

    刘盈穿着一身黑色的华服,头戴玉冠,散发垂肩,行走之间,玉冠顶上的红缨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很是嚣张。

    此刻他背负双手,腆着肚子,一副后世里中年领导的做派。

    刘邦战败彭城的消息,已经通过快马邮车传递到了栎阳,萧何立刻开始动员关中之地,年龄在十四以上,五十以下的未傅者全部东出,充实三川郡的防务。

    嗯,所谓未傅者,指的是预备役。

    就像《木兰辞》里的那一句,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一样。

    这些人本来就应该上战场作战,只是上次征兵的时候,没有轮到他们罢了。

    萧何这么做,并不是不分老幼的抓壮丁。

    毕竟,在这个有类似于府兵制制度的年代里,凡是名字在士伍籍的男子,都会享有一定的赋税减免。

    一般人想当兵,还当不上呢!

    在春秋战国的动乱之中,各国都对自己的百姓进行了严格区分,是什么样的户籍,做什么样的事情。

    比如士伍籍,百工籍,市籍等不同的户籍。

    嗯,大萌的户籍制度,就是从这时候一脉相承而来。

    今天刘盈来这里,重点是考察敖仓的构建,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把里面的存粮,全部转移到关中去。

    虽然这里面的粮食并不多,也就够十万人吃上一年。

    但,这里很快就会是楚汉争夺的焦点,在他的计划中,自然是一粒粮食也不能让项羽吃到!

    哼,饿死他!

    在刘盈身旁,盘公和一群墨子弟子随行,并行其中的,还有几个负责敖仓的官吏。

    至于前者,明面上的说辞是为了诛暴行义,帮助正义的一方,去战败邪恶的一方。

    但实际上,只是为了骗刘盈入伙罢了……

    刘盈当日所说,准备开几个墨子职业专修书院的事情,被墨者们牢牢记在了心中。

    他虽然年幼,但身份却是汉国的太子,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班人。

    若是能够将他染黑了,何愁墨家不兴旺发达!

    而刘盈装作一无所知,他的打算,自然是吊着他们。

    你见过让驴拉车的时候,有把它眼前的胡萝卜直接喂到他嘴里的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要想富,先修路

    “为什么不能把粮食弄走?”

    敖仓中,刘盈一脸懵逼的看向负责粮库的官吏,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那名官吏在刘盈的注视之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盘公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看着刘盈说道:“你可知粮食储存的方法?”

    装塑料瓶里,用花椒封口,或者放进冰箱……刘盈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两种方式,只是在这个时候,是完全做不到的,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盘公见状,心中大定,拿出为人师表的派头说道:

    “一般百姓家中,存放几十石或是百多石粮食,那就随便放,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在粮食还没有坏掉之前,就全部吃完了……”

    “但官仓之中不同,尤其是像敖仓这种收天下积粟的大粮库,存放粮食的目标,都是奔着三五年,乃至于十几年去的。”

    刘盈点点头:“这我知道,汉中的时候,刘交叔父给我说过。”

    “他说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大抵就是道理。

    盘公心中一紧,刘盈刚刚摇头晃脑背诵的,很明显是儒家的言论,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再进骊山帝陵一趟,找找上任墨家矩子遗失在其中的墨家经典。

    到时候,他倒要让刘盈好好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和儒家齐名的当世显学!

    盘公略有几分不屑说道:“儒生最会夸夸其谈,真要说道做实事,还要看我们墨家弟子!”

    “大规模存储粮食,最需要解决的无非就是几件事,虫吃鼠咬,受潮腐烂,以及自然发芽……”

    “所以修建粮库的时候,首要选择地势稍高之处,如此,雨雪天后不易积水;其次,挖好地窖之后,需要先点燃柴草,将地窖内壁烘干,之后再铺上草木灰、草束、木板、苇席、谷糠这五层,用来防潮、保温。”

    在刘盈的一脸震惊之中,盘公越发自得,他指着粮囤旁边种植的树木说道:

    “最后,还要在封土之上,种植上这种四季常绿的树木,如果它的叶片无故发黄枯萎,则说明地窖中的粮食腐烂发芽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种的树木只是为了绿化……刘盈越发震惊,固然隔行如隔山,这些细节之处如果没人说的话,自己是完全不会明白的。

    而且他还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封建王朝时期,土地兼并问题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要想修建能存放好几年粮食的大粮仓,不仅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而且还需要丰富的经验。

    这几点,都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所能做到的。

    于是,在‘多收了三五斗’之后,他们为了缴纳赋税,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的储存手段,只能在粮价最低点的时候,贱卖收获的粮食,然后在青黄不接或是遭受自然灾害的时候,再高价从大户手里买粮……

    就这样,陷入无尽轮回之中。

    就这样,当欠债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只能卖房卖地,卖儿卖女,最后将自己也卖给别人……

    直到,打土豪,分田地!

    就像刘盈在阳翟时曾经见过的那样,粮商,或者说是地方豪强控制的大粮商们,通常都是趁着粮食刚刚丰收,每石只有几十钱或是百多钱的时候大肆收购,之后静静等待,等到粮食价翻了几番之后再行出售,牟取暴利。

    最终要的是,他们还不愁销路。

    无论是在这种手工业时代,还是信息化时代,粮食总是不够吃的。

    比如漂亮国的人要过上吃饱喝足的岁月静好,整个拉丁美洲,以及南美洲的人民,就只能在忍饥挨饿中负重前行。

    在刘盈面前,浑然不觉对方已经神游天外的盘公,继续诲人不倦:“如此举措,只能防潮防腐烂,但对于虫吃鼠咬,却是无可奈何的……”

    虫吃我没办法,但鼠咬的话,当然是养猫啊……刘盈回过神来,准备什么时候抽出时间,找找有没有从西域而来的游商,从中亚,把猫猫引入中原。

    嗯,其实早在夏商周时期,中原列国就已经和西域,乃至中亚的部落或是国家开始通商了。

    只是这时候的这条商路,还不叫做丝绸之路,而是玉石之路。

    早在周穆王时期,出于夸耀国力的目的,他就亲自带人从陕西,一路自驾游到了新疆……

    他的车夫,就是赵国的开创者,造父。

    大名鼎鼎的玉门关,也是因为从西域运回的和田玉从此地经过,于是刘小猪顺手在这里设了一道哨卡,用于收税而得名。

    而作为一名云养猫爱好者,刘盈心中一阵瘙痒,只是他很清楚,要想真的吸上猫,还需要起码三五年的等待。

    后世里陆游写过一首诗,其中很有名的几句是: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但其实这首诗还有上半部,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陆游,老猫奴了……

    至于所谓的养狗抓老鼠?

    其实那种抓老鼠的主力品种,是十八世纪才由英国人培育出的梗犬。

    维多利亚时期,酒吧中很有名的一项赌博活动,就是在笼子里放进老鼠,然后让狗去抓,最终猜对数目的获胜……

    不过事在人为,英国人可以做到,汉朝人也同样可以做到。

    所谓训练狗拿耗子,无非是借助犬类天生的狩猎和追逐的本能,当狗抓住老鼠之后,将它的猎物抢走,奖励它最喜欢的夸奖和抚摸,然后多来几次,形成条件反射。

    于是,一只优秀的舔狗就诞生了……

    想到这里,刘盈将自己所想象的,训练小型猎犬捕猎老鼠的方法,和管理敖仓的官吏仔细说了一遍。

    在他身边,盘公由衷赞叹:“果然,论及这种玩乐,还是你们刘家的人擅长……”

    刘盈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盘公和老老刘一样,有着斗鸡斗狗等相同的爱好,只是他学艺不精,屡次花费心血培育出的大公鸡,总是在刘太公养的那只神威无敌上将军面前败下阵来。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下锅。

    刘盈那段时间,几乎隔三差五就吃炖鸡……

    交代完养狗抓老鼠的事情后,他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沮丧的。

    大老远的跑了这么一趟,结果事情并没有做到。

    他的原本计划,是将敖仓中的存粮,全部搬到雒阳仓去。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荥阳好像是被项羽打下来过,但在西面的雒阳,却从来没有失守。

    但按照盘公所说,大规模存储粮食不易,而雒阳仓,早在敖仓这个超大型的仓储修好之后,就已经完全荒废了。

    嗯,只有零星三两座的粮仓还保持良好,主要用来存放当地官吏的工资用的。

    这时候官员们发的俸禄,主要是实物为主,也就是‘给谷制’。

    比如郡守一级的两千石高官,每月发两石一百二十斛,一年合计一千八石粟米。

    一石三十公斤,按粮食的最低价,每斤两块人民币来算,一年二十多万,若是考虑到生产力的关系,则年收入起码在五十万以上!

    所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考公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作为一出生就到了接近终点线的刘盈,忍不住满脸骄傲的叉了叉腰,在盘公等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中,他迅速调整着自己的计划。

    既然敖仓的存粮动不得,而考虑到楚汉争霸这几年,还需要反复从关中向这里运粮。

    那么,雒阳仓就一定要重新修葺一下,作为中转站来使用。

    只是凭借这一时期的生产力来说,按照盘公所说的方法,修好雒阳仓之后,项王早就从一变五了……

    但刘盈有一样东西,可以改变这一切。

    水泥!

    泥土夯筑的粮仓多有不便,且耗时良久,若是换上混凝土结构,再加上生石灰进行防潮,则完全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雒阳仓运转起来!

    早在汉中的时候,刘盈就考虑到了后续的楚汉拉锯,所以从那时候起,煤铁商社中生产出的水泥,他都是让人封存了起来,一直没有使用。

    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虽然他最初的打算,是准备用来加固荥阳的。

    但那个不着急,先铺设好从函谷关到这里的道路,以及雒阳仓才是现在的重点。

    黄河因为存在巨大落差的原因,从关中到雒阳,并没有直接通航的能力。

    粮草辎重等物品,都是通过陆路传送的。

    而陆路运输,人吃马嚼的,损耗就很大了。

    日积月累之下,这就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

    所以,搞好路面水平,提升通行速度,可以有效降低损耗。

    既然做不到开源,那就把节流做到极致好了。

    万幸的一点就是,从关中到雒阳的道路,是秦朝花了大力气修建的驰道。

    路面宽广,地基打得很牢。

    这样,刘盈只需要简单平整一下土地,直接铺上水泥就行了。

    行走间,纪信快马而来。

    “汉王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刘这个人行,能处!

    荥阳,南门口。

    刘盈站在道路左侧,伸长脖子向东望去。

    听到刘邦回来的消息,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跑,终于赶在刘邦抵达荥阳之前,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项羽是第二个让刘邦如此吃瘪的男人。

    嗯,第一个是雍齿。

    那时候刘邦尚处于创业早期,心里想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雍齿这个人虽然和他关系不是太好,但毕竟威望很高。

    于是刘邦就让雍齿守丰邑,自己出去攻城掠地。

    但,魏国派来使者,一番劝说后,雍齿果断背信弃义,投靠了魏国,将本属于刘邦的丰邑,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魏国。

    所以相比于项羽,刘邦心中更加怨恨雍齿。

    毕竟,男人的第一次嘛……

    日头渐渐升高,远处道路的拐角处,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缓缓走来。

    刘盈的吃了一惊,他心中的第一个印象,则是兵马俑活了……

    毕竟此时的汉军,梳着秦军的发式,穿着秦国的制式铠甲,就连打着的旗帜,也是白底黑字……

    最重要的是,他们脏兮兮的,就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样!

    随后,刘盈就看到了在一群‘兵马俑’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和周围人都格格不入的身影。

    张良。

    他身上的白色长袍上,虽然也遍是泥点,但就像是那张陈奕迅的网图一样,人的气质,不在于穿着,主要看脸……

    于是,在张良的映衬下,一旁的刘邦宛如一个叫花子……

    至于另一边的卢绾,就像是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刚钻出来的野人,而且看上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老刘吃了败仗,你为什么是这个神情?好奇怪……刘盈微微皱眉,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坐车坐累了,和大家一起步行前进的刘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向他快速跑来的身影。

    瘦瘦小小,那是他儿子的身影!

    一瞬间,历经沧桑,已经对世间很多事情都看得不是太重,浑然忘记了这次人生失意的刘邦,突然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半是感动,半是委屈。

    毕竟,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被人跟三孙子似的撵了一路,是谁心里都会觉得憋屈。

    此刻,他在家人面前,彻底放下了心防。

    他想要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他心中的悲伤很快过去,用力的咬着后槽牙,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在他的面前,刘盈只是简单向他行了一礼,随后就拎起衣服下摆,努力爬上马车,然后跳下,之后再次爬上,跳下……

    如是者三。

    刘盈重现了历史上的名场面后,整活完毕。

    “胜败乃兵家常事,父亲无恙就好。”

    刘盈整整衣服,双膝及地而拜。

    刘邦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刘盈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的莫名其妙动作,让他觉得有些丢脸,但脸这种东西,早在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扔了……

    一旁的张良满面微笑,走上前去将刘盈拉起,弯下腰,轻轻拍打着他一副上的尘土。

    就要男妈妈……刘盈扬起脸,笑容灿烂,露出八颗洁白牙齿:“谢谢老师,再次见到老师,学生真是太开心了!”

    张良笑而不语的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刘盈脑袋。

    刘邦有些吃味的皱皱眉头,询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盈转而看向刘邦,笑吟吟说道:“当然是代表母亲和大父,亲自来给父亲送上家庭的温暖啦!”

    此刻,他突然想起在栎阳时,当听闻刘邦战败的邸报后,韩信脸上那丰富多彩的神情。

    二十多万打三万,丢盔弃甲?

    嗯,翟国主力跟随刘邦南下攻打彭城之后,北方长城的守军兵力空虚。

    占据了多半个河套草原,以及整个宁夏平原的匈奴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想要趁机越过长城,过来打打秋风。

    所以,刚刚在陇西组建了汉军正式的第一支骑兵的韩信,顺势领军北上,准备和那个横空出世的冒顿过两招。

    只可惜,当汉军骑兵出动的时候,匈奴人顿时缩了回去。

    虽然他们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但之前却没少挨秦军的打……

    就和中原人无法精确分辨周围的胡人部落那样,匈奴人也无法精确分辨中原各国的军队。

    在冒顿看来,眼前的汉军和秦军装束一样,旗帜颜色也一样,而且又有长城之利,进可攻退可守。

    这种仗打不得!

    于是,匈奴人就不战自退了。

    毕竟草原游牧民族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求财,如果在求财的过程中,丢掉性命就不好了。

    要知道,冒顿上位之后,颁布了一项新的规定。

    某人战死之后,只要有人能够把他的尸体送回家,那么就可以继承死者的帐篷跟牛羊,包括对方的妻子!

    所以,这种自己死了,别人吃自己的牛羊,住自己的帐篷,还睡自己女人的事情,傻子才干!

    匈奴人退走后,韩信内心深处,也同样感到几分庆幸。

    毕竟,在空旷的草原上,和匈奴人用骑兵决战,对于他个人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步兵、车兵、骑兵、弩兵等多兵种结阵而战,韩信自忱不输于古今任何一个名将,但要想打这种无准备无经验之仗,心中发虚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迎着刘盈点漆乌黑的眼睛,刘邦虽然不信他嘴上说的话,但心中还是很是受用。

    一个温馨的家庭,能给人带来无尽拼搏的勇气和力量。

    刘盈看了看陆续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汉军士兵,笑着对刘邦说道:“父亲,城中已经准备好了食材和热水,我们还是进城吧!”

    刘邦闻了闻有些发嗖的自己,情不自禁点点头。

    这一路之上,光顾着逃命了,谁还顾得上洗脸洗衣服,现如今这么一闲下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瘙痒难耐。

    他回头看了看面容枯藁,心如死灰的卢绾,伸手拉着对方,笑呵呵说道:“走,给乃公搓搓背!”

    一旁的刘盈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捅了捅身边的樊会问道:“卢叔这是怎么了?”

    樊会同样满脸疑惑,摇了摇头:“不知道,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再见到的时候,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可能是撞邪了吧,等下找点狗屎化开,给他洗个澡就好了!”

    你们汉朝人,都这么狂野的吗……刘盈愣住,慢慢从樊会身边退开。

    樊会则换上了一副大惊小怪的神情:“你,没听说过《日书》吗?”

    刘盈挠了挠头,这种书他听说过,类似于后世的老黄历,上面有简单的测吉凶的方法。

    吕雉就有一卷,只是他不认识上面那些曲里拐弯的字,所以没看过……

    作为一只文盲,他当时迫切的需要一本图文版!

    樊会顿时来了精神,他凑到刘盈面前,一脸兴奋的说道:“我给你说,狗屎可是一种好东西!”

    “相传当年大舜的父亲,继母和异父异母的弟弟总是看他不顺眼,于是某天假装请他喝酒,准备灌醉了之后杀死他!”

    “大舜是个厚道人,以己及人之下,自然不疑有他。只是他的两个妻子,娥皇女英却不傻,看破了这个奸计之后,于是计上心头……”

    他说道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娥皇女英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音柱,呸,是只羡大舜每一天……刘盈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三观持续崩碎中。

    樊会神神秘秘说道:“狗屎!娥皇女英给大舜准备的,是一包夹杂了狗屎的药,将这种神物在水里溶解了之后,用它沐浴,大舜千杯不醉,从而逃过一劫!”

    呵呵,大舜的棺材板我按不住了,你等他今晚找你聊聊天吧……刘盈再次远离樊会,三观彻底碎了一地。

    樊会说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猥琐的问道:“见过了没有?是不是和别人说的那样,是个美人胚子?”

    什么鬼,见过谁?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樊会一脸别装了的神情,继续说道:“就是汉王给你定下的那房亲事,不是说人已经被护送到了关中了吗?”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衣袖,转身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匈奴未灭,何以……”

    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虽然霍去病天纵英才,但却太过短命了,剽窃的他的原话,不吉利!

    等等,刚才樊会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来着?对了,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

    刘盈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老刘这个人行,能处!

    他蹦蹦跳跳的向刘邦追了上去,准备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胚子!

    …………

    九江郡,六县。

    这里是九江王英布的都城,此刻这座城市在他的打理下,重新焕发了生机,士农工商往来不绝,街面之上人流如织。

    北门,一行上百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渐渐靠近,领头之人看了看城头上飘扬的英布旗帜,于是回头下令。

    “换装,展旃!”

    ------题外话------

    大舜的故事,是西汉的刘向写的《列女传》。

第一百八十七章 士为知己者死

    “换装,展旃!”

    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令下,他身边那些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态,且风尘仆仆,但却身材魁梧的男人们,旁若无人的开始脱着脱掉外衣,露出只穿着裤衩的身体。

    在过往行人先是惊诧,随后敢怒不敢言的时候,这百多人从装满杂货,用油布盖着的马车中,取出一副副黑漆漆的战甲穿在身上。

    随后,一面用动物尾巴装饰的黑色大旗猎猎作响,硕大的一个‘汉’字迎风飞扬。

    这些,是刘邦派来九江郡游说英布的使团。

    领头那个使者名叫随何,是刘邦从彭城战略性转移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一个儒生……

    当时刘邦等人一口气跑到虞县修整的时候,随何无意间听到了张良和刘邦的谈话,于是自告奋勇前来劝降英布。

    刘邦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能成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成功,大不了再来一次。

    他心里很清楚,项羽这个人心胸不大,英布两次没有听从对方号令出兵的事情,其实已经把项羽得罪惨了。

    嗯,第一次是发兵攻齐,第二次是发兵救援彭城。

    所以,只要刘邦这边怂一点,让项羽腾出手后,必然会立刻南下收拾英布。

    到时候,有着共同敌手的两家,自然而然的就会结盟。

    只是这样一来,混在西楚当官僚,同样洞悉时事的随何,就会失去唾手可得的功劳。

    所以,富贵险中求。

    随何在刘邦答应之下,自掏腰包找附近乡农买了几条油光水滑的大狗,宰杀剥皮后,肉给跟着他一起南下的士兵吃了,至于皮毛,嗯,主要是狗尾巴,则用来装饰了这一面汉军旗帜。

    其实作为使者,手中应该拿着的是牦牛尾巴做的节杖,再不济,也应该用貂尾装饰。

    但……

    这时候的汉国基本上是个草台班子,凡事有点意思就行了,没有人会去追究细节,或者说,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细节应该是什么……

    所以,狗尾续貂这件事,虽然不贴切,但却早于历史几百年出现了!

    此刻随何见到众人重新装扮之后,点齐了二十个战斗力最高的甲士跟他一起入城,至于剩下的人,则留在城外驻扎。

    只是在城头之上,一个身穿赤色长袍,做楚国官吏打扮的男子,阴鸷的看了一眼昂首挺胸走来的随何,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

    三川郡,荥阳。

    一夜风雨过后,天清气爽,凉风习习,有些难以置信此时已经是夏季。

    刘邦蹲在城头上,目光呆滞的挖着鼻孔,不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然后休的一下弹走……

    在他身边,刘盈保持相同姿势蹲着,只是没有如他一样在挖鼻孔。

    他们此刻正在看着的,是趁着天气凉爽,然后加紧修筑城墙的民夫。

    说是民夫,其实这些人都是刘盈从汉中带来的施工队。

    因为无论是煤铁商社,还是别的一些地方,都处于创始的阶段,大搞基建自然是免不了的。

    其实最早的时候,刘盈是按照从前养成的习惯,自己出设计图纸,然后将工程外包。

    但这里是秦末汉初,没有质检,监工等配套人员,而在民间,也缺少自带攻城器械的包工头的存在。

    无可奈何之下,刘盈只能自己出钱,组建一支专业的施工团队,然后放低标准,从头开始调教他们。

    好在,作为一只合格的土木狗,刘盈虽然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做体力活,但眼光和经验还在。

    而这时期的泥瓦工,虽然没有修建高楼的技术,但是修建平房的技术还是没得说的。

    在刘盈将一些没奈何之下的土办法搞了出来之后,工程队的整体水平,开始直线上升。

    要不是因为此刻还处于战争之中,要顾忌到农业人口的比例,刘盈都想着再招募一批民夫,开始筹建从开山挖矿,到生产建材,再到建设施工的一整套闭合产业链了!

    平心而论,拥有后世的经验刘盈很清楚,这样的闭合产业链看上去挺唬人的,但其实赚的并不多。

    真正赚钱的方式,还是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从萧何那里获得批条,完成设计之后,开始按照工程量招标……

    外包,才是赚钱的好门路!

    刘盈将脑袋移向另一边,不去看似乎有点想把鼻屎放进嘴里尝一尝的刘邦,自顾自的心如电转。

    现如今刘盈刘邦吕雉三人之间的和睦,只是因为大家现在的身份虽然有些唬人,但心态还都是草根。

    日常的相处,还是父母对儿子,丈夫对妻子的模式。

    可一旦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国渐渐走上正轨,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可避免的会发生变化。

    他和刘邦,不仅是父子,继承者和被继承者,更多的,还会是对手。

    太子,历来都是最难做的。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掌控欲望与日俱增的母亲……

    不是说吕雉这个人不好,而是她越来越像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打着凡事都是为你好的名义,指指点点,哪怕明显是错的,也还不悔改!

    你不听她的,她就道德绑架你……

    这,就让人很无奈了。

    所以刘盈就借着慰问的名义,留下小萝莉享受泛滥的母爱,而自己则一熘烟的跑了……

    为将来计,他在规划自己产业链的时候,会刻意空出一两个环节,然后让别人加入其中。

    比如在汉中的时候,他搞得集中化养殖,就将榨油这一个费时费力,但却很有搞头的环节,外包给了萧何的二儿子,萧同。

    萧何的长子萧禄,现如今是刘盈的太子家令。

    嗯,他和萧何一样,现如今正在从事的,都是后勤保障工作,无非是一个负责的大一点,另一个负责的小一点。

    所谓太子家令,具体管的,就是太子府内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务。

    至此,萧何虽然没有如刘盈想的那样,成为自己的太子太傅,但却在实际上,和自己进行了深度捆绑。

    只是刘盈觉得还不够,为了能够在刘邦心态发生转变之后,自己还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就必须要多对一些此时名声不显,但后来却声名大噪的潜力股,做天使轮投资。

    然后并不要求对方回报,只是长线持股。

    这是一个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轻生重义,一诺千金,把尊严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把朋友看的比家人还重要,为朋友两肋插刀,而且还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按照太史公的描述,那就是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在这种氛围之下,你越是不要求对方回报什么,对方就越发卯足了劲的想要为你做些什么。

    这就是从战国时期,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都要大量蓄养门客的原因。

    比如刘邦的偶像,那个大名鼎鼎的信陵君。

    此人最为出彩的,就是窃符救赵。

    但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却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

    那就是候赢。

    他是负责看城门的官吏,类似于看门大爷的有编制高阶版。

    信陵君听说他有些本领,就派人送了一些财帛,准备将他招募到自己府中做事。

    和韩信将兵一样,信陵君也同样多多益善。

    但是候赢却没有收下他的财帛。

    于是,越是拒绝,越是欲罢不能的俗套故事再次发生。

    一来二去之下,二人逐渐熟稔。

    再然后,就是秦国长平大胜赵国之后,乘胜包围了邯郸,赵国危在旦夕,开始四面求援。

    但魏王迫于秦国压力,不敢发兵救援,北上的晋鄙就停在邯郸之南,坐看赵国覆灭。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人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七十多岁的候赢,却为信陵君指出了方法。

    那就是从魏王身边的妃子那里入手,窃取兵符,矫诏夺取晋鄙兵权,亲自指挥大军发兵救赵。

    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魏王不懂,但天下人都是懂的。

    在信陵君临走的时候,候赢还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虽然有了虎符,但晋鄙不一定认账,所以你要带着大力士朱亥一同前往,如果他不交出兵权,就让朱亥锤死他……

    嗯,是真的锤。

    后来的张良博浪沙刺秦,就是从这里获得的灵感。

    送别信陵君后,候赢按照之前的承诺,计算着信陵君的行程,在对方抵达邺城军营的时候,面朝北方,自尽而亡。

    士为知己者死。

    发兵救赵一战,没有人知道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而一旦信陵君战败,天下将再无他容身之所,除了覆军杀将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赏识自己才华的人不在了,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刘盈之所以能够知道其中的很多细节,在于吕雉身边有个担任王后少仆的男人,名叫候封,正是候赢的嫡亲曾孙。

    毕竟,祖上有这么一个狠角色,不见人就吹嘘一番,完全对不起祖宗的付出……

    嗯,所谓的王后少仆,是和太仆相对应的官职,共同点都是车夫。

    刘盈对此人颇为上心的原因是,候封这个人学室出身,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法家恶犬。

    ------题外话------

    在单位写材料,快八点才回家,第二章晚一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见子未亡,抽出斩蛇剑……

    城头上,终于挖完鼻孔的刘邦,再次百无聊赖起来。

    如果不是这边上没有蒲团,他又不想直接坐在地上,只怕就要脱了鞋,开始抠脚了……

    毕竟,这些天刘盈和他吃睡在一起,太熟悉他的动作了。

    于是刘盈站起来,哒哒哒哒的跑到一边,搬了两个类似于木头架子一样的东西又跑了回来。

    在刘邦征询的眼神中,他将木头架子展开,放在地上。

    “坐。”

    刘盈言简意赅的指了指地上的木头架子。

    嗯,这其实是一个马扎,而不是七种武器之一的折凳。

    刘邦晃了晃马扎,虽然有些质疑自己会一屁股把这种东西坐散架,但在刘盈肯定的神色中,还是慢慢坐了上去。

    于是,他稍微趔趄了一下,发现自己稳稳坐在了上面。

    这主要是因为马扎为了方便携带,坐的那个面是皮绳或是麻绳编成的,人坐下之后,会有一个明显的向下塌陷。

    刘邦晃了晃腰,发现还挺稳当,而且比蹲着或是跽坐舒服,于是昂起头,怒气冲冲说道:“有好东西,为什么之前不给乃公拿过来?”

    啊这?你等着,等回了栎阳,一定让老老刘追着揍你……刘盈冷笑,自顾自的说道:“脸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说完,在刘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远处跳了几步,装模作样的监督着工程队施工。

    在他身侧,刘邦无声笑了几下,其实他很享受现在的氛围。

    刘盈日常和他相处,不太像是普通人家的父与子,更多的是兄弟……

    嗯,虽然这样的念头,有时候让他有些沮丧,觉得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才会有这么一个怨种儿子,但有时候吧,又觉得很舒服。

    归根到底,他并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道学家。

    嗯,刘交那个分离式,自带铁尺的儒冠,可以完全证明这一点。

    刘邦看了一会修城墙,心中有些质疑,双手搬着马扎,保持着坐姿挪了几下,凑到刘盈身边问道:

    “我见人家别的地方修城墙,都是把城墙加高,你这光在城门口,瞎鼓捣啥呢?”

    “小孩子家家的,我就不该信你!”

    刘盈横他一眼说道:“这叫做瓮城,修好了之后,可比加高城墙有用的多!”

    秦国攻灭六国之后,将天下的大城都拆的七零八落,用来遏制地方上的分离主义者。

    而且不仅如此,很多掌握筑城技术的工师,还都被强行迁徙到了咸阳城,只是后来因为修建帝陵,这些工师都转行做了陶工。

    再后来,他们就和兵马俑一起,被深深的掩埋在了地下。

    所以,不单单是刘邦,就连很多的军中宿将,也不了解该如何正确修筑城防。

    刘盈之所以懂得这些,得益于后世的信息大爆炸,准确的说,是电子游戏。

    在卡拉迪亚大陆烧村的日子里,他没少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很多的沙盒游戏,比如开局一个人的kenshi,又让他将这些想法付诸了实践。

    后世里旅游的时候,他还跑到金陵中华门看了看,亲自领略了一下古代军事家的天才构思。

    通常的城池,大多只有一道瓮城,而金陵作为大萌曾经的首都,中华门居然设了3个瓮城,一共4道城门,内有27个藏兵洞,可藏3000守军……

    而且,这还不是金陵最大的那一个!

    试想一下,攻城方如果不辨虚实,打破第一道城门,开开心心的冲了进去,或者说是被守军故意放了进来,下场可想而知。

    那么狭窄的地方,守军别说射箭扔石头了,就是丢点臭鸡蛋西瓜皮什么的,也受不了哇!

    刘盈身侧,刘邦依然眉头紧锁:“瓮城?什么东西?”

    他依稀有些印象,那是曾经作为徭役,参与修建城墙的往事,但却只知其名,无法和实物互相结合起来。

    刘盈反问道:“城楼,是整个城门的防御核心,对吗?”

    刘邦慢慢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毕竟,只要不傻,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傻子都懂!

    但他这时候并不打算发作,而是准备秋后算账。

    刘盈丝毫没有察觉危险临近,继续说道:“城楼的正下方就是入城的城门,这里一旦被敌人攻占,整个城防就会发生连锁反应,直接带崩整条防线。”

    “所谓瓮城,就是修筑在城楼外与城墙连接的半圆形或方形的小城。设计这个东西的原因,不仅便于守城士兵们活动,同时保护城楼的防御战线也被拉长到城门以外。”

    “而且我打算,在城内再修一座瓮城,这座瓮城大门向侧面开,上面再修一道闸门,用来加固城门。”

    “内里的瓮城尽量修的窄一些,不方便让敌人调转冲城锤……”

    他越说越兴奋,直接站起来,拽着刘邦走到城墙边上,指着外面的护城壕说道:

    “等修完了瓮城,要是时间还有富裕,我还准备沿着护城壕内侧,和城墙平行的地方,再修一道矮墙。”

    “这样,敌人的云梯和楼车等东西就派不上用场了……至少,在他们填平护城壕,彻底毁掉这道矮墙之前……”

    在他身边的刘邦听着刘盈的胸有成竹,滔滔不绝,心中渐渐满是骄傲自豪的情绪。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但,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他慢慢解下腰间剑带,指着用上好的小牛皮做成的皮带,以及用鲨鱼皮包裹,上面镶嵌着几块羊脂玉的剑鞘说道:

    “挑一个喜欢的吧……”

    你这是恩将仇报……刘盈撒腿就跑,带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刘邦,开始在城头之上晨练。

    …………

    河东郡,皮氏县(山西运城)。

    这里,有着魏国一座重要的要塞,皮氏邑。

    而设置要塞的主要原因,就在于这里是黄河渡口,遏制两岸交通往来。

    此刻,大河南岸,一条渡船逆浪而上,有些艰难的划向对面渡口。

    渡船上,手扶船帮坐着的,是一个风尘仆仆,但仪表堂堂的男人,魏豹。

    当日在彭城之战的时候,他被楚军一个照面就击溃了,无奈之下,只能和身边的溃兵一起,仓皇逃窜。

    但楚军哪里肯放过他们,于是将他们团团围困,骑兵往来冲杀,几乎是一遍倒的屠戮。

    要瞅着魏豹就要和这伙溃兵一起,被楚军团灭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刮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折断了树木,掀翻了住屋,扬起了沙石,白天阴暗得像傍晚一样!

    楚军骑兵在这种突发的天象之下,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不听使唤开始疯跑。

    于是,魏豹才和那群溃兵一起,逃出生天,一路东躲西藏的跑回了荥阳。

    只是魏豹虽然惨败,五万魏军死了两万,剩下的溃散了不少,仅存的万余人,还被吕泽收入麾下。

    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相反,他在荥阳见到刘邦的时候,几乎是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才能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和对方一起失声痛哭……

    无他,心中的狂喜,只是因为天命所归罢了!

    在逢临绝境的时候,苍天亲自卷顾,降下神风吹散敌人,让自己逃出生天。

    这,不叫做天命,什么叫做天命!

    所以魏豹在路上反复思索,自己为何会失败,以及获得天命示警。

    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不按照上苍所指出的道路去走!

    薄氏女所生之子当为天子!

    而他,注定会成为天子的父亲。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和刘邦那样,东征西讨的打天下,只需要静静等待自己的天子儿子降生就好了!

    不信你看,他拥兵数万,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惨遭失败,被天命所遗弃!

    而一旦把手中的家底败光,就重新获得天命,有神风帮自己击退敌人!

    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要能生下天子儿子,再攻城掠地的时候,就会获得神助。

    神风算什么?

    到时候,洪水陨石应有尽有!

    什么叫做天命之子啊!

    当魏豹登上对岸的渡口之后,他来时的大河渡口内,顿时火光冲天而起,一艘艘用于摆渡的船只,被接连凿沉。

    他要用这种实际行动,和刘邦划清界限,同时,也向上苍表示自己的决心!

    …………

    九江郡,六县。

    专门负责招待汉使的馆驿内,随何渐渐失去耐心。

    英布在接到他的觐见请求之后,将他晾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也已经打听到,在城中的王宫对面,就是西楚来的使者居住的地方。

    无论是论及宽敞,还是陈设的奢华,那里都比这里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说明什么,说明英布不重视自己,不重视汉国!

    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在随何思忱着该如何忽悠英布,实现自己建功立业机会的时候,门外,一名甲士匆匆而来。

    “先生,九江王太宰前来。”

    九江国沿承的是周制,太宰,等同于丞相。

    一瞬间,随何明白了过来,不是英布不重视自己,而是此人在功成名就之后,失去了进取之心,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

    “快快有请!”

第一百九十章 英布:他一直是这么勇的吗?

    馆驿内,随何春风满面,浑然没有了之前的自怨自艾。

    他和九江国太宰东西昭穆而坐,先是问候了对方寡居的母亲是否身体健康,推荐了几种用于养生,可以延年益寿的药材和食物后,单刀直入问道:

    “不知九江王,现在究竟作何打算?”

    对面的九江国太宰一愣,有些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生硬。

    但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自作主张,而是和英布商议过后的举动。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拥有强大战争潜力的齐国已经废了,而北方的赵国,雄吞天下的野心没有,窃取邻国尺寸之地的胆子却是大得很!

    楚军从齐地撤退的时候,赵国并没有追击,也没有趁机吞并齐国,而是北上,和诛杀了辽东王韩广,人心不稳的臧荼开始拉扯。

    角逐天下的,就只剩下了楚国,和汉国。

    英布,也因此摇摆不定。

    作为在项羽麾下冲杀的一名悍将,项羽他是了解的,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打不过项羽的。

    所以,楚国得罪不起。

    刘邦这个人他并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一些事迹,虽然也很能打,但他们双方之间却并不挨着。

    一个在关中,一个在淮南。

    双方之间,还隔着一个楚国,打是打不起来的。

    但问题,坏就坏在这里。

    一旦让项羽彻底击败了刘邦,那么按照项羽的小心眼,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以,彻底臣服项羽,重新从一个拥有独立自主权力的合伙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打工人……

    还是和刘邦一起,干掉项羽,继续过自己吃喝玩乐的小日子……

    这,就是英布这些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原因。

    随何对面,九江国太宰缓缓摇头,表示英布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人一旦拥有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会患得患失起来。

    臣服强者,失去自我。

    联弱击强,胜了固然好,而败了,则死无葬身之地……

    随何见状,心中愈发笃定,于是正色说道:“九江王不愿意见我,想来是觉得楚国强大,项王不可战胜。”

    “但,这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烦请阁下带我去见九江王,若是九江王觉得我说得对,则皆大欢喜。若是不对,我,还有跟随我进城的这二十名勇士,就任由九江王处死!”

    “他可以用这样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臣服于项王的决心。”

    随何说完,九江国太宰缓缓颔首,既然随何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那他就只能答应下来。

    毕竟,只是见一面,想来也不会惹来楚人不悦的……吧。

    …………

    王宫内,陈设奢华,突出一个暴发户气质的大殿外,随何解下腰间佩剑,脱掉鞋子急趋而入。

    这是这一时期的规矩,想要剑履上殿,入朝不趋,除了君主的恩宠外,剩下的就是想做曹公了。

    简单见礼完毕之后,穿着锦袍,头戴王冕的英布摆了摆手,几名长相俊秀的内侍上前,在面对着英布站立的随何身边,摆上蒲团和桉几,之后悄无声息回到柱子旁边,一动不动,彷佛自己是一座凋像。

    随何在心中赞叹了几声,到底是洗掠咸阳城的诸侯,不单是富得流油,就连身边服侍之人,也是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从咸阳宫中掠夺来的。

    这小日子过的,啧啧啧……

    他在心中自忱,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在楚汉之间摇摆不定。

    略微收敛了一下心神后,随何正色问道:“外臣这些天客居六县,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大王可否为外臣略作解释?”

    英布眼皮微微低垂,他明白随何想要问什么,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仪态,一言不发,轻轻颔首。

    见到英布装逼装上瘾了,随何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问道:“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

    英布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寡人北乡而臣事之。”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臣服。

    但这种臣服,却并非是君臣之间的关系,而是延续自春秋战国以来的一种传统。

    弱国迫于压力认怂之后,就会用‘臣’、‘仆’之类的自我谦称之词。

    随何放声大笑:“好一个北乡而臣事之!”

    在英布即将勃然大怒之前,随何一脸讥讽的继续说道:“项王伐齐,身先士卒的带头冲锋,据说长戟都折断了好几杆!”

    “那么北乡而臣事之的大王,应该做的不是倾九江国之兵,再次去当项王的马前卒吗?”

    “但大王是怎么做的?”

    “只派出了四千老弱病残,就连准备的口粮,也只刚好够路上食用……”

    “这,是一个俯首称臣应该做的吗?”

    在英布怒意消散,满脸尴尬的时候,随何继续嘲讽说道:

    “后来我王大举攻楚,楚国留守大将龙且因项王身在齐地,鞭长莫及为由,向大王救助,大王若是臣服项王,该如何做?”

    他不等英布回应,自顾自说道:

    “必然还是应该发倾国之兵,渡过淮河,和我王在彭城之下决战,最不济,在项王回援的时候,也应该做出大举发兵的姿态。”

    “可大王还是无动于衷,每日醉生梦死,垂衣拱手的坐看双方厮杀!”

    “作为一个北乡而臣事之的人,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随何对面,英布呐呐不言。

    若是按照他在当九江王之前的脾气,这时候的随何早就碎了一地!

    但此刻,面对着随何的咄咄逼人,英布竟然患得患失的眼神闪躲了起来。

    随何见状,心中大定,他继续说道:“大王虽然口中对楚国称臣,但意图,不过是发展实力,谋求自保罢了。”

    “外臣认为,这样的事情做不得,是自取灭亡之道!”

    英布目光一凝,身体前倾问道:“此言何意?”

    随何沉声说道:“大王说出臣服楚国的话,无非是因为如今的汉国实力稍弱,而且又刚刚在彭城战败。”

    “但世上的强和弱,不能仅凭借这一点去看。”

    “譬如之前的秦国,章邯领军在定陶击杀项梁之后,认为楚国大势已去,于是选择北上攻赵,可结果呢?”

    “大王当时就在楚军之中,比外臣了解的更加清楚,外臣也就不多饶舌了。”

    “而套用到现在的局势上呢?”

    “楚军只是胜了一仗,汉军也并没有彻底失败。”

    “况且项王这个人过于残暴,屠戮百姓,此为不仁;背弃盟约,封我王为汉王,此为不义;阴令大王击杀义帝,此为不忠。”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项王和天下之人离心离德,失败只是早晚的事情。”

    英布嘴角微扬,阴令击杀义帝的事情,其实是他有意放出的消息。

    毕竟,屎盆子不能扣在自己头上……

    只是听完随何的话,他在心中冷笑,这世上的事情,如果真的像这种只会泛泛其谈的儒生所说,就简单了。

    很多时候,不是正义战胜邪恶,而是强大战胜弱小!

    迂腐,天真!

    英布在心中给随何贴上标签之后,变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他觉得,此时是在浪费时间,楚国使者来的时候,送给了他十几名齐地美女,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呢!

    就在英布想入非非的时候,随何勐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大王此举,是对待贤士应有的态度吗?”

    英布突然一个激灵,在随何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有些讪讪。

    随何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大王可是觉得,外臣如其他儒生一般,只会夸夸其谈?”

    他张开双臂,用力一抖宽大的袖子:“呵呵,就让外臣,好好为大王讲述一下此时的天下吧!”

    “现如今,项王虽然在彭城获胜,但我王却在收拢了军队之后,回军驻守在成皋、荥阳,从蜀地、汉地转运军粮,深挖壕沟,高筑营垒!”

    “而楚军呢?”

    “千里追击,兵困马乏,粮草更是供给不上!”

    “若是撤军,中间有梁地的彭越阻挠!若是开战,单不说他粮草供给困难,就说他轻骑追杀,攻城器械,以及打造这些器械的工师都没有跟上,楚军拿什么去攻克荥阳这样的坚城?”

    “只要我王坚壁清野,避战不出,楚军攻打又攻不破,撤军又不能逃过养精蓄锐的汉军和彭越的追杀。”

    “因此,项王已是进退两难。”

    “况且,就算项王神勇无双,一拳将荥阳的城墙击碎,但天下的各国呢?谁能坐看楚国灭汉。”

    “须知,唇亡齿寒!”

    “此时观望的其余诸侯,必然群起而攻之!”

    “所以,楚国败于汉国,会被灭国,而胜于汉国,也同样会被灭国。”

    “楚不如汉,形势是很明显的。”

    “大王不与万无一失的汉国交好,反倒将自己和国家托付给危在旦夕的楚国,我认为这是不智之举!”

    “况且我王在外臣离开时曾说,只要能够战胜项王,他愿将函谷关以东的土地,全数分给有功的诸侯……”

    英布眼前一亮,勐然站起:“此言当真?”

    一瞬间,似乎那个敢打敢冲的黥布又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真) 随何:大王,出来洗地啦!

    “此言当真?”

    大殿之内,随何愣住,呆呆的看着面前雄姿焕发的英布,心中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其实就连此刻的他,冒着被楚军抓住杀头的危险,一路提心吊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惊慌不已,日夜兼程的跑到这里,为的不也是名利二字吗?

    虽然他是个儒生,终日将什么仁义道德挂在嘴上,但谁要是当了真,那就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随何看着面红耳赤,急切注视着自己的英布,不急不慢的说道:“当真,若是大王不信,可以和我一同面见我王,之后再做定夺。”

    “而且外臣大老远从中原到淮南,就是为了欺骗大王的吗?”

    “若是外臣有一句虚言,这颗项上人头,大王可随时拿了去!”

    英布大喜过望,九江郡虽然富庶,但要比起项羽直接控制的楚地诸郡,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知道,之前的楚国,可是凭借着淮泗之地,和拥有了近乎整个天下的强秦抗衡了许久!

    在同随何达成口头约定,目视着对方离去之后,英布在大殿上独自坐了片刻,刚刚涌起的一腔热血,渐渐凉了下去。

    楚地虽好,但却需要在战胜项羽之后。

    可问题是,要是能够战胜项羽,自己岂会坐看对方拥有那许多富庶之地!

    念及此,英布叫过侍立在外面的中大夫贲赫,让他赶紧去追上随何,叮嘱对方,千万不能将今天觐见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

    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担心消息泄露,楚国有了防备。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道理是,如果他和刘邦勾勾搭搭的消息一旦传到了项羽耳中,只怕项羽会立刻挥师南下,解决了自己这个家门口的隐患。

    要知道,九江国的都城,在六县,也就是后世的六安,而西楚的都城,则是彭城,就是后世的徐州。

    英布要是铁了心要和项羽作对的话,快马疾驰,要不了多久就能兵临城下。

    …………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随何居住的馆驿之内,除了守夜的卫士来回走动之外,寂静无声。

    随何临窗而立,仰头看着天空上皎洁的月光,心中却充满了忐忑。

    白天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觉得不虚此行。

    但随后,中大夫贲赫追来,叮嘱他注意保密,言下之意,自然是英布又怂了……

    碰到这么个瞻前顾后,反复无常的主,简直要命!

    随何一声长叹,旋即目光机敏的注视着围墙一角。

    在那里,跃上一个身材高瘦,行动矫健的身影,

    馆驿近两丈高的院墙似乎是形同虚设,那人翻墙而入,落地之时就像一片树叶轻轻落在地上。

    随何心头一紧,旋即放松了下来。

    清凉如水的月光下,他看到了来人那个熟悉的马脸。

    虫达。

    随何推门而出,向虫达迎了过去:“来都来了,怎么还翻墙?嗯……”

    他靠近虫达之后,眉头紧锁。

    因为对方的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血腥气!

    随何对此很是笃定,毕竟当日的彭城之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橹,而他从濒死挣扎的人堆里经过的时候,对这种味道刻骨铭心,可以说是永生难忘了。

    只是当他仔细打量虫达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没有伤口,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武士服上,沾染着丛丛血迹。

    虫达长揖及地,旋即笑着说道:“若不是我翻墙而入,只怕先生今夜难逃一死!”

    他虽然号称游侠,但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黑社会坏分子,所以没有什么文化。

    也因此,他没有刘邦那种对于儒生的莫名歧视,相反,只要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他都格外尊重。

    随何愣住,后背闪过一抹凉意,追问道:“你可知是谁?”

    虫达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按照我的经验,似乎是吴越一代的剑士。”

    随何目光一凝:“能确定吗?”

    虫达轻轻点头,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剑,拿在月光下对随何说道:“这是我从一名刺客手中得到的上品。”

    “先生请看,此剑和中原之剑风格不同,剑锋呈直线三角,剑身平直,一面云雷纹,一面兽面纹,有明显的‘一’字型窄格,扁茎圆首,后端凋刻有羊头……”

    随何看着虫达的如数家珍,虽然不懂,但却大受震撼。

    从前时候,他因为虫达不认识多少字,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没少在心里嘲讽对方。

    但如今,他对虫达完全改观。

    不过也不奇怪,若是虫达一无是处的话,如何能常伴在刘邦左右?

    念及此,他看着虫达问道:“将军为何会来此?又为何会发现刺客?”

    虫达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先生抬举了,某一介武夫,称不得将军!”

    “是这样的,英布此人狡诈多变。先生走后,大王有些担心先生安危,所以让某日夜兼程而来。”

    “某一入城,本来是想要径直来寻先生的,但在街角转弯处,无意间看到十多个身手矫健之人跃上屋嵴,向此处张望。”

    “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果然见到他们想要对先生下手,于是出手格杀了他们……”

    “只是可惜了这件衣服,刚做没多久,虽然看上去有些脏,但浆洗一下就好了,现在沾上血迹,只能扔了……”

    这时候的染色剂和纺织技术都不太行,若是大力浆洗,要么把衣服洗坏了,要么就褪色。

    尤其是很多高门大户或是王宫贵胃,身上昂贵的丝织物,其实都不怎么清洗,一般穿脏了,或是把制衣时上的浆穿没了,衣服就直接扔了。

    所以才会有遍体绫罗者,不是养蚕人的说法。

    毕竟,越是上好的真丝织品,伺候起来越是麻烦,远不如棉布麻布之类的耐穿。

    但更多的,还是消费不起……

    看到虫达一脸惋惜的表情,随何不由轻声笑了几下。

    他相信虫达的判断,刺客是吴越一代的剑士。

    自己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或者说,即便是偶有冒犯,也不至于到了非要自己死的地步。

    所以,刺客并非是来寻私仇的。

    那么,问题来了。

    刺客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首先排除了英布。

    毕竟这里是六县,九江国的国都,作为九江国的王,他要弄死自己这么一个人,可能难度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

    所以,随何的判断是,派出刺客的,应该是同是说客的楚国使臣!

    他和英布白天里在宫殿中的谈话,也许不知道被谁泄露给了他们。

    于是,晚上的时候,刺客就来了!

    随何微微眯着眼睛,往日里谦卑儒雅的双眼,此时一片杀气腾腾。

    作为使者,大家各凭本事,靠的是审时度势,以及巧舌如黄,但派出刺客杀死对方,就太过分了!

    …………

    从九江王王宫向西,穿过两条街道,之后向右转,就能看到一座很是气派的大宅。

    宅院周围,种植着一排枝繁叶茂,散发着澹澹清香的香樟树。

    这里,就是楚国使臣下榻的地方。

    相比于还要挤大通铺的随何等人,楚使居住的这座宅院,即便是看门的狗,都有一间占地十几平的狗窝……

    日上三竿之后,从王宫中驶出一行车队,正中坐着的,正是九江王英布。

    他今天是架幸,嗯,或者说是被楚使传唤……

    虽然很没有面子,但弱国无外交,就连他这个王,也要看楚使的脸色。

    毕竟,对方身后,站着的是那个不可战胜的项羽!

    当英布走入楚使居住的宅子没多久,从街道另外一侧,步行而来了两行男子。

    他们几乎全部身穿铠甲,腰悬利刃。

    如果仔细去数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不多不少,刚刚是二十二个。

    为首之人,正是手持狗尾节杖的随何。

    少顷,他带着身后武士走到楚使大宅前,浑然不理会门口的九江国士兵,昂然直入。

    作为一名使者,此刻他手持节杖,代表的是刘邦的威仪,区区几个士兵若是敢拦,身后的虫达等人就会让他当场血溅三步!

    随何径直闯入之后,见到堂屋之内,英布和楚使东西昭穆而坐,于是他自己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之上。

    “九江王昨日的时候,已经答应归附汉王,楚使还是少费些功夫吧!”

    听到他的话,英布脸上大囧,他之前在楚使的逼迫下,推说和随何之间的,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没想到……

    一旁的楚使更是勃然大怒,对面的九江王尚且俯首帖耳,你一个在彭城时到处蹭饭的儒生就敢如此嚣张。

    他勐然站起,却在电光石火之间,依稀看到一条灰色的身影扑来。

    那身影身体微微下蹲,向后偏转身体,随即一道亮光闪过,楚使变得有些眩晕,在天旋地转之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个无头的身体。

    “好奇怪,好熟悉啊……”

    虫达缓缓振臂甩掉剑上的鲜血,刷的一下收剑入鞘,对刚刚才反应过来的英布微微拱手行礼。

    随何在短暂的惊叹过后,笑着对英布说道:“大王,让人来洗地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战争的开端

    三川郡,京县。

    这里位于荥阳南,是昔日郑国的故地,大名鼎鼎的‘郑伯克段于鄢’中的‘叔段’,就居住在此地。

    天亮了,临索水而修建的汉军营垒中,响起阵阵梆梆梆梆的敲击竹竿的声音,这是催促全体士兵,迅速做好出战准备的信号。

    不远处驻扎的项羽等来了从齐地撤回的步兵,而驻扎在荥阳的刘邦,则等来了从关中领军而来的韩信。

    所以,无论是项羽,还是刘邦,此刻都以为胜券在握,没有丝毫避战不出的道理。

    其实早在今天之前,双方就已经在其他的地方较量过了。

    比如在外黄,之前的投降的楚将王武和项羽封的魏公申徒再次跳反,试图对汉军发动攻击,但却被驻扎在雍丘的灌婴领军击溃。

    而后,同在雍丘的骑都尉靳歙,则领兵向西奔袭,击溃并诛杀了听从项羽号令,从西掩杀汉军的邢说。

    菑县之战,靳歙大获全胜,生擒楚军都尉二人,司马、军候十二人,逼降楚军四千六百八十人。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二人的奋战,并没有保住汉军在荥阳以东的战线。

    随着项羽结束追击刘邦,亲自带领骑兵四下出击之后,汉军还是全线收缩战线,迅速向荥阳附近靠拢。

    此刻,韩信统领着,准备参战的汉军精锐,已经有五万之多。

    这些,是用来和项羽野战的部队,从关中陆续增援过来的汉军,还有十多万人,只是需要分别把守各处营垒,重点中的重点,则是修筑在敖仓和荥阳之间的甬道。

    人是铁饭是钢。

    汉军士兵之所以能重新振作起来,靠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

    相比于对面需要派出游骑劫掠,才能勉强湖口的楚军,这是汉军的一个优势。

    这,也是项羽在步兵到来之后,急于和汉军决战的一个原因。

    人少好吃饭。

    一两万主力骑兵可以通过劫掠的方式吃饱,但当总兵力增加到七八万的时候,附近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粮食够他们去抢?

    而因为刘邦撤退时的不慌不乱,或者说是张良的料敌机先,从彭城到荥阳之间,沿着便于运输粮食的三川东海道,当日撤退的时候,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着火的地方,自然是装满了谷物的粮仓。

    于是,楚军前线的粮草,就必须从别的地方,先转运到彭城这一中枢,然后再征调民夫,陆陆续续运往荥阳前线。

    只是,等到第一波粮食运来的时候,楚军应该已经饿死一多半了……

    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钱粮。

    而汉军在此刻同样急于决战的原因,差不多也是这样。

    敖仓内的粮食虽然有可供十万人食用一年的存量,但这十万人里,其实不止有军队官吏,还有城中那些非‘农业人口’的百姓。

    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这里的粮食就会告罄,不得不全部依靠从关中转运。

    但问题的难点,也在于此。

    关中,其实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虽说秦国自天下一统,没有什么大的战争,按理说应该会有不少的结余。

    毕竟秦国的征税比例很高,虽说不是像后世说的‘太半之赋’,也就是一多半的税,但至少四成是有的。

    粮税并不高,基本是十税一的标准,百姓负担最重的,是各种名目的赋。

    比如口赋,比如算赋。

    前者是对七岁至十七岁儿童征收的人头税,一年一交,每年二十钱,大约价值一只鸡。

    至于后者,其实是一种军事用途的赋税,可以类比于后世拖垮了大萌百姓的辽饷。

    一算一百二十钱,年六十五岁以下的成年人每年都要缴纳一次,约等于半只羊或是多半头猪的价钱。

    当然了,关中现在物价飙升,钱已经不再值钱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百姓手里既没有钱,也没有可以用于换钱的物资……

    而关中此刻物资贵乏的原因,就在于秦国在统一天下之后,上马了一系列的大工程,而且好大喜功,滥用民力。

    这就导致了疆域虽广,人口众多,但除了皇宫修建的富丽堂皇之外,官府手中并没有多少钱粮可用。

    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就是这样的。

    而后就是天下大乱,为了支撑章邯在关东平叛,关中的钱粮如同黄河之水一般向东流淌。

    好不容易秦国灭了,不需要再支持庞大军队在外征战了,刘邦还定三秦的战役又开始了……

    虽说汉军在韩信的约束下,军纪很好,并没有过多侵扰百姓。

    但,外面兵荒马乱的,哪个不要命的敢出去耕田?

    再加上章邯为了坚壁清野,纵火焚烧了去年即将成熟的农田,这就导致了关中这个大粮仓,今年是彻底见底了。

    如果不是刘盈抢先一步,抽调了十多万户的人口进入蜀中,只怕就真如史书上所说。

    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

    这,也是汉军急于决战的原因。

    这些屯驻在荥阳周边营垒中的十多万人,可都是壮劳力。

    在这个人力为主的年代里,仅靠妇女儿童,是无法完成高强度的农业生产的。

    于是,楚汉双方,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会战。

    兄弟们,四年的楚汉战争就此爆发了……刘盈站在荥阳城头,手中捧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注视着远处战鼓隆隆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战争,忐忑中,带有几分兴奋。

    统领万军,纵横疆场。

    哪个男人的心中,没有过这样的梦想?

    在他身边,是脸上有些不满的刘邦,他如同刘盈此刻的动作一样,手中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不断的调整着焦距,试图看清楚远方的战场。

    韩信领兵从关中到来之后,他的指挥权,就在张良的委婉建议下,被立刻剥夺……

    在下雨天打刘盈,闲着也是闲着的情况下,终于等到了决战的时刻。

    只是刘盈心中明白,打赢战役,和打赢战争是两码事。

    此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汉军获胜。

    毕竟,史书上是这么写的……

    嗯,其实若是仔细分析一下的话,汉军这边养精蓄锐多日,每天都能吃饱,而且还有少量酒肉,而楚军那边匆匆自齐地而来,携带军粮不多,只是勉强够吃。

    而双方之间的兵力相差不大。

    再加上韩信作为大将军,拥有绝对的指挥权,按照他此时在军中的威信,即便是曹参周勃这样的大老,也不敢有丝毫违抗。

    这样,当战斗打响之后,凭借韩信的能力,是绝对不会露出破绽给项羽突袭的。

    双方之间的较量,就从项羽一贯的亲率主力精骑,寻找破绽,撕裂敌阵,最后席卷整个战场的运动战,变成了韩信最擅长的阵地战。

    车骑掩护侧翼,步兵结阵硬战。

    这样的战斗方式,重点并不是士兵之间的单对单,而是群体和群体的抗衡。

    如此,士兵的个人武艺就变得不重要了。

    如同纪效新书中所说,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冷兵器时代,虽说参与战斗的兵源不同,具体的战术也有更替,但总体的战法,却万变不离其宗。

    比如荀子当年就曾经曰过,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所以说,在战场之上,花里胡哨没有太大的用处。

    这,也是虫达始终只能当一个卫队长,而不被刘邦放出去领兵作战的原因。

    随着日头高升,荥阳城南的战场上,楚汉双方的军队渐渐拉开架势,战鼓隆隆,杀气腾腾。

    此战,双方的总兵力超过十万,完全站满了刘盈在望远镜中,看到的极限距离。

    楚军的阵型中,一个身披大红色披风,金盔金甲的骑士缓缓策马而出。

    阳光洒下,骑士身上的甲胃发出灿灿金芒,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让人不敢直视。

    而在楚军中,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是他们的王,不可战胜的王!

    刘盈身侧,刘邦不屑的撇撇嘴:“骚包……”

    有人酸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在望远镜看着项羽,准备空闲下来了,给老刘打造一套更加拉风的战甲。

    作为被电子游戏‘荼毒’的一代,他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虽然不适合实战,但却很好看的盔甲。

    毕竟,刘邦这个年纪,以及他的身份,是没可能如同项羽那样,亲自冲到第一线砍人的。

    所以,好看就完事了!

    嗯,都说妻子如衣服,老刘给我找了一套好看的衣服,我就还他一套好了……刘盈默默点头,只是在心中盘算着,该打造何等样的铠甲。

    明光甲就算了,他准备将这种方便适用于不同身体的扎甲,作为汉军中的将军甲。

    毕竟,老刘年纪大了,传统的扎甲,负重的点大多在肩上,穿的时间长了,身体吃不消。

    那么,就只有量体裁衣的板甲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复仇者联盟

    刘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板甲和扎甲的利弊,决定现阶段还是不考虑大规模打造板甲。

    在现在的全面战争下,首先要解决的是披甲率的问题。

    士兵在身穿铁甲而战的时候,可以获得强大的勇气加成,至少能爆发出平日里八成的战斗力。

    还是纪效新书中所说,平日十分武艺,临时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分,天下无敌;未有临阵用尽平日十分本事,而能从容活泼者也。

    汉军此刻大规模装备的,是从秦国府库中获得的制式铠甲,同样是扎甲的一种,但却是皮质的甲片。

    优点是造价低廉,按照平时的价值,大约价值一千三四百钱左右,换算成当年的粟米价格,大约是四十石粮食。

    也就是说,在亩产两石的年代里,只需要二十亩田一年的收成,就能换取这样一幅甲胃。

    但随着冶铁技术的不断进步,在矛和盾的较量中,矛的锋锐程度有了大幅提升,那么皮质的‘盾’,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汉军此刻列装的皮质扎甲,只能简单防御远距离的弩箭伤害,若是近距离被强弩硬弓,或是戈矛之类的近战兵器击中,还是难逃一死。

    所以,刘盈在东出荥阳之后,抽时间去了一趟三川郡的冶金中心,宜阳。

    在那里,他采用公私合营的方式,收编了那里所有的国营冶兵坊,以及其他民间的铁工。

    他准备,从汉中的煤铁商社抽调一批熟练的流水线工人作为班长组长,重新整合宜阳的冶金流程。

    用三个月的时间,复刻出汉中的煤铁商社,半年的时间,开始批量生产铁质的甲片,用于取代现有的皮质甲片。

    扎甲的好处,在于可以完美适配任何一个士兵的身体,而且在冷兵器的年代里,扎甲的防御力已经绰绰有余了。

    全民皆兵的年代里,这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至于板甲,或者说是列装普通士兵的胸甲,其实并不太适合现在这个阶段。

    板甲的特点,在于使用一整片的金属,提升防御力的同时,减轻负重。

    也因此,至少身前的胸甲,需要贴合身体。

    比如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军挑选胸甲骑兵的标准,就是某个士兵的身体,能否和胸甲匹配。

    如果合适,就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胸甲骑兵,然后在滑铁卢战役中,被一波送掉……

    如果不合适,那么就只能去当线列步兵了。

    套用到现在的汉国来说,全民皆兵的楚汉战争期间,需要大量的铁质扎甲来提升披甲率,从而获得一场场战斗的胜利。

    而到了天下一统,准备恢复秦国旧疆的时候,就需要一支装备精良的板甲军队了。

    始皇帝在琅琊石刻上写道: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重点是后面一句,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秦国的疆域!

    那么,汉承秦制,自然不能让暴秦专美于前!

    加油,干巴爹……刘盈攥了攥拳头,准备将老刘忽悠成一个劳模,自己刚好可以做一个躺二代。

    一瞬间,刘邦只觉得后背毛毛的,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远处的战场之上。

    和刘盈的迷之笃定不同,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忐忑。

    嗯,恐项羽PTSD。

    他这些天来,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能梦到当日彭城之下的尸山血海。

    无数人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的清晨。

    这一切,都是他没有做到极致所导致的。

    韩信今天如果败了,虽然汉国不会灭,但也意味着,自己将用于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如同王武申徒那样的人,以及魏豹,这个莫名其妙背叛了自己的人……

    在刘邦的患得患失中,远处高耸的云车上,韩信抽出腰间的长剑,向前斜指。

    顷刻间,中军幕府那一百二十面牛皮战鼓,爆发出如同雷鸣一般的怒吼。

    军阵最前列,统领前军的周勃,晃动手中的令旗,全军压上。

    在楚军最前列,负责指挥全军作战的是钟离昧,他看了看远处的项羽,发现对方没有什么指示之后,晃动令旗,下令迎战。

    这是楚军惯用的一种战法,项羽虽然是全军统帅,但在这种阵战的时候,却并不会指挥全军。

    他的位置,始终在那由楚军中的佼佼者,以及投降的娄烦人,所组成的骑兵军团之中。

    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撕裂敌人阵线的事情,才是项羽应该做的。

    只是钟离昧此刻,心中有些忐忑。

    往常时候,这个位置上站的,要么是打起仗来,勇冠三军的英布,要么是防守起来如同一块铁板,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蒲固。

    他虽然是和龙且等人并称的楚军五将,但其实真正独自统领一军,发号施令的机会并不多。

    但此刻,英布已经是九江王了,而且据说和项羽闹得很僵,如果不是此刻项羽腾不出手,早挥师南下灭了他了……

    而蒲固,则因为多说了两句,于是被烹杀在了盘阳城外……

    钟离昧一声长叹,带领着周边的鼓乐队,按照惯有的方法,开始前进。

    鼓响一声,人踏一步。

    有不按照鼓声行进者,立斩不赦!

    少顷,双方在使用箭失白嫖了一波战损后,不约而同的快速冲击,准备开始肉搏战。

    于是,和当日的雍国军队一样,楚军前排的士兵,开始傻眼了。

    在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晃动的枪头,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以及死刑的宣判!

    一寸长一寸强。

    即便是楚军前排士兵拼命挥动着长戟,将向自己刺来的长枪打开,但每当他们中门大开的时候,总有一两支如毒蛇般探出的枪头,深深刺进他们身体。

    而后,就是鲜血流出,失去力气,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等死。

    紧接着,被随后而来的右军踩在身下,等待着对方重复自己的命运。

    钟离昧见状,挥动令旗,号令剑盾兵上前。

    楚军久经战阵,虽败不乱,剑盾兵上前的同时,是侧着身体,沿着长戟兵的行列内通过。

    但,和长戟兵一样,他们虽然有盾牌,可以阻挡长枪方阵的戳刺,但却无力把战线推回去。

    于是,双方陷入胶着之中。

    汉军的长枪兵上下挥动枪杆,试图将对面的剑盾兵拍倒在地上。

    楚军士兵,自然不能如他们之愿,但却无力反击,只能苦苦支撑。

    钟离昧有些无奈,但心中灵光一闪,再次挥动令旗,号令弓弩手也加入战线。

    既然对面的汉军是双手握持兵器,那么就无力阻拦强弩的攒射。

    虽然弩箭价值不菲,但只要能杀死对方的士兵,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就在楚军挤作一团的时候,汉军右翼之中,烟尘大作,马蹄之声隆隆而起,震得地面之上的碎石开始跳动。

    钟离昧心中惊骇万分,楚军中的骑兵,几乎全部跟随在项羽身边,他这边,只有寥寥近千的骑兵,负责掩护侧翼。

    若是在此刻受到汉军骑兵冲击,两下夹击之下,前军这两万多楚军,就有全部覆灭的危机!

    “项王呢?他在哪里?”

    钟离昧极目望去,想要在黑压压一片中,找到那个身穿金盔金甲的男子。

    只要有对方在,钟离昧的心中就会涌起无尽的勇气。

    而且有了对方统领的骑兵,自己这里也不会直接受到汉军骑兵的冲击。

    但此刻,他似乎没有见到项羽的身影,只能尽力调遣军队,组成方阵,准备和汉军骑兵决战。

    马蹄声声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首嘹亮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歌声悠扬,秦音嘹亮。

    这是刘邦为了对抗楚国骑兵,在汉军之中,挑选懂得骑马作战之人,组成的郎中骑兵。

    此刻统领这支军队的,正是因功被封为中大夫的灌婴,而他的左右手,乃是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

    这是一支虽然没有经受过血的考验,但却士气高昂的骑兵。

    他们,是来复仇的!

    作为掌握骑术的一员,他们大多出身殷实之家,而居住地,也多在咸阳周边。

    楚军当日纵火焚烧咸阳城,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之中的每一个,家中都有因此而丧生的亲朋故旧。

    所以,血债,血偿!

    在汉军的郎中骑兵开始冲击楚军侧翼的时候,另一边的项羽在心中叫苦不迭。

    他上当了!

    开战之初,他在楚军侧翼,密切注视着对面汉军的动向。

    然后,就发现了韩信露出的破绽。

    一个天大的破绽!

    他在心中嘲讽一下过后,立刻全军压上!

    他,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己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执戟郎!

    但当楚军骑兵冲过去的时候,发现一哄而散的汉军步兵,涌入一个奇奇怪怪的车阵之中。

    随后,就是箭如雨下。

    项羽大怒,带领军队绕着车阵而行,伺机而动的时候,悄悄从左侧移到右侧的郎中骑兵,开始冲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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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唯汉介绍:
公元前206年,一个王朝建立。
汉。
操生杀之柄,制海内之命。
这是神开辟人为王的年代,这是贵族为平民打工的年代!
我们的故事,从‘妈保男’刘盈开始。天命唯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命唯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命唯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