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追忆
赵高并没有直接回答胡亥的话,而是环顾左右,看向随侍在殿中的内侍和宫妃。
胡亥一愣,心中猛然想起一幕往事。
那是他深埋在记忆深处,不愿想起,但又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一幕。
‘公子可愿为帝?’
‘想啊,只是虽然父皇喜欢我,但帝位却轮不到我……’
‘公子有此心就好,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
那一天,是他的父亲,秦国历史上,不,准确地说,是自夏商周以来最为伟大的君王去世的一天。
那一天过后,从来不愿意正脸看他的丞相李斯,突然拜倒在了他的脚下,口称陛下。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一步一步的,成为现在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胡亥摆了摆手,殿内众人立刻倒退着走出,砰的一声殿门关闭,能够跑马的大殿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赵高两个。
宛如当日的沙丘宫。
胡亥凤目微闭,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高抬眼望去,胡亥此时的神情,像极了那个让他战战兢兢的男人。
但,只有形似。
他上前两步,走到胡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李斯说,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此三人,皆忠臣,只是他们尽忠的君王无道……”
迎着胡亥骤然涨红的脸孔,赵高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斯在狱中口不择言,说什么陛下是杀死了自己的兄长而自立为皇帝,而且残害忠良,屠戮骨肉,横征暴敛,以至于天下盗匪横行!他还说什么‘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胡亥愣住,脸色忽白忽青,嘴唇微微颤抖。
明明是李斯和赵高串通,矫诏杀死了大哥,现在却要说是自己为了皇位而杀死了大哥!
那可是,他的大哥啊!
那可是他但凡有所成就,必然不吝啬赞美之词的大哥!
那可是他偶尔犯错,虽然严厉指责,但却必然有所鼓励的大哥!
那可是他比父亲还要亲近的大哥!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大哥啊!
李斯,他怎么敢?
胡亥浑身颤抖,猛然将面前长几掀翻在地,犹自不解气的拔出长剑,拼命砍着周遭的帐幔,仿佛这就是李斯当面。
丝绸飞舞,如同翩翩彩蝶,胡亥气喘吁吁,泪流满面。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胡亥带着哭腔,吟唱着一首《国风·周南·麟之趾》,这是昔日扶苏教会他的第一首诗,也是最后一首。
刻骨铭心。
恍惚之间,胡亥透过泪眼模糊的双眼,依稀看到了一个潇洒倜傥的身影,那个仁厚而高贵,不惹凡尘的翩翩公子。
“皇兄,是你吗?我好想你啊……”
胡亥当啷一声丢下长剑,伸手向前抓去,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顷刻间,他愣住不动,抱头蹲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如泣如诉。
赵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胡亥泣不成声,只是一言不发,脸上不悲不喜。
良久过后,胡亥的情绪渐渐稳定,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殿后走去,平静的说道:
“李斯的事情,郎中令看着办吧……”
“对了,国中不可一日无相,郎中令就兼任丞相吧!嗯,中丞相……”
“中丞相就自行离去吧,朕倦了……”
胡亥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赵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
“臣,遵旨!”
赵高长揖及地,旋即大步流星而去,空无一人的大殿上,只留下一声低沉,又无比苍凉的叹息。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赵高从没有见过的内侍,他不由得微微愣神,直到对方手指如飞的接连掐了一连串手印。
“太极玄一,天命无常。”
“天命已然重启,请东君依计行事。”
“地上神国,在此一搏!”
赵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旁若无人的径直朝宫外走去。
…………
温邑县,县令府。
春雨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清晨,池中荷叶舒展身子,一枝一蔓尽都饱满挺立,宽大厚实的荷叶层层叠叠,覆盖了大片水面,不时有蜻蜓飞舞,间或停在含苞欲放的荷花之上。
后宅中,许望顾不得欣赏眼前美景,匆匆忙忙的整理着衣衫,向大门口冲去。
上将军项羽已经到达温邑县,正朝县令府而来!
少顷,许望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躬身而立,目光炯炯的向城门方向望去,内心充满忐忑。
项羽作为联军上将军,节制列国兵马,此刻抛下大军前来这个鸟不拉屎的温邑县,无非是因为自家女儿名声在外,想要来这里相面算命。
但,这正是许望内心惶惶的原因。
面对这种素来以暴虐著称的人物,收钱,还是不收钱,这是一个问题……
哒哒哒。
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小队彪悍的骑士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由远及近。
当先一骑,马如龙,人似虎,正是威震天下的楚国上将军,项羽。
许望壮着胆子抬起头,看向骑在乌骓马上的项羽,只见他看起来极为年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身材阳刚有力,脸部线条十分鲜明,微抿的唇角透着坚毅,挺拔的鼻梁,古铜色的肌肤,生有重瞳的眼睛,看起来冷峻慑人。
“拜见上将军!”许望双膝跪地,头抵地面。
这是自从钜鹿之战过后,天下人见到项羽时都要遵循的礼仪。
项羽从马背上跳下,一言不发的向县令府内走去,眼中无人,仿佛回到了自家一样。
府中下人早就得到了吩咐,一路之上只是跪地迎接,无一人敢多言或是乱动。
少顷,县令府内堂。
轻纱制成的幔帘之后,许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浅笑盈盈,嘴边两颗梨涡隐现,让她显得非常甜美。
“你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空灵,仿佛是在和阔别多年的老友交谈。
项羽一愣,径直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第四十五章 霸王
内室中,项羽沉默不言。
许负抿了抿嘴唇,挺拔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阁下可知道我的规矩?”
项羽嘴角微微扬起:“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许负气呼呼的说道:“你是楚国的上将军,项羽。”
项羽脸色平静:“知道就好。”
他说完,再次闭口不言,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望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不停的在原地踱着脚步,扼腕叹息。
自家宝贝女儿哪都好,就是死要钱!
可眼前这个,是要命的主啊!
他有心冲进去对许负交代几句,但他们并不是简单的父女关系,在阴阳家这个隐秘组织中,他女儿的地位,远比他要高!
嗯,高得多!
他隐约猜到,自己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儿,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
帐幔内,许负展颜一笑,稚嫩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几分灵动缥缈。
她自顾自的说道:“秦献公十一年,周太史儋居周久之,见周之衰,廼去,见献公而言:秦始与周合,合而离,五百岁当复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
“现如今,十七年之期已经不远,而秦国尚在,阁下也只不过是楚国的上将军!”
许负说完,内室之中再次陷入沉默,唯有项羽的鼻息,似乎略微沉重了一个刹那。
对方所说的什么霸王,到时并没有让他放在心上,唯独那一句‘楚国上将军’,才是真正拨乱他心弦的语句。
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项梁死后,继承遗产的应该是项梁的嫡子,项襄,而不应该是他这个侄子。
更重要的是,灭秦之后,楚怀王就是天下无可争议的共主!
而他,只是鲁公……
这,岂能甘心!
良久过后,项羽长身而起,向帐幔内拱手作揖,旋即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
许负愣住,圆圆的眼睛眨了眨:“就,就这么走了……”
她猛地坐起,鼓着腮帮子,想将手中的东西砸到地面上出气,但强行忍住,环视一周后气鼓鼓的再次坐下,生着闷气。
府门外,看着项羽翻身上马远去的背影,许望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中自语道,总算是把这个煞星送走了……
就在他准备关上府门的时候,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大车缓缓驶来。
车厢上的蒙盖敞开,露出了堆成小山的马蹄金。
天日高悬,整个马车似乎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么多……”许望睁大眼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阳翟,韩王行宫。
刘盈拼命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长几。
桌面上,凌乱堆放着几十块的玛瑙、玉石、金饼。
“这么多……”他嘴巴微微长大,胸中涌起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在他面前,乌青着眼,嘴角破裂的樊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些全是你的!”
只是还不等刘盈扑上去,坐在刘盈身边的吕雉极为端庄的说道:“嗯,娘先替你收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
刘盈呆住,极其僵硬的转过头,看向理直气壮的吕雉,心中哀嚎,几千年了,你们大人的说辞都没有变过吗?
吕雉掩着嘴笑了笑:“你可别忘了,这里面还有娘的份子呢!当初是谁说要付娘利息来着?”
刘盈兀自辩解:“可,可这是一赔十啊!”
吕·夏洛克·雉满脸堆笑:“可,你没说利息是怎么算的啊?”
好吧,姜还是老的rua……刘盈放弃挣扎,自家老娘难得贪财一次,反正这些钱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花,就先存在吕雉那里,将来连本带利再拿回来!
只是,他伸出一只小手,抓向长几,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摸走了三块金饼:“这一块是给刘乐和刘肥买好吃的好玩的,唔,再给母亲买几个首饰……”
嗯,他之前随口乱说了几句,导致现在刘肥和小萝莉,以及吕家的几个小孩都处于被重点监控之中。
打输了,最少挨两顿……
吕雉点点头,懂得和家人分享,是值得鼓励的,她问道:“那剩下的两块呢?”
刘盈笑着说道:“自然是让人拿去,给纪信和丁义买点酒肉……”
纪信因为反复失败在鸳鸯阵之下,至今还没有从打击中走出来。
至于丁义,则是死守在那五颗玉米苗旁边,凭借一人之力,不仅要防住刘乐这只萝莉,还要防备吕雉这只好奇心爆表的御姐……
只是一块金饼,都不一定能够弥补损失的精力。
吕雉再次点点头,她并不是贪财……好吧,就是贪财,但更多的,还是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拿着这样一笔巨款。
而且,她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不还是全部都要给刘盈,嗯,还有刘乐……
一旁的樊哙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牵动伤口,疼的咧着嘴倒吸凉气。
“你还在这里作甚?这里是后宅,男子禁入……”吕雉边指挥丫鬟收好财物,边过河拆桥。
…………
前厅。
萧何、曹参、张良等人齐聚一堂,刘邦和韩王成并排坐在主位上,轻轻地揉着脑袋。
这里的酒,上头,不如沛县的绵软……嗯,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可以通宵达旦的喝个不停。
刘邦晃了晃头,眼睛略过乌青眼的曹参夏侯婴等人,径直看向萧何张良郦食其:“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吧。”
陈留的军资和粮秣已经陆续到达,现在是时候对秦国发动新一轮攻势了。
萧何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某认为,我军还需要在此多停留些许时日,一则整顿军务,二来抽出军队,进行屯田。”
韩王成附和道:“正是此理,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颍川郡附近,农田大多荒芜,乏人耕种,要是……”
刘邦质疑道:“天下大势,风云激荡,说变就变,迟,恐生变啊!”
他说的生变,自然指的是北边的项羽,要是项羽解决章邯,则狭大胜之威,秦国再也无力挣扎。
张良微微摇头:“无妨,巨鹿之战过后,双方都已是筋疲力竭,掀不起大战,正好借此良机让我军养精蓄锐。”
刘邦选择相信张良的判断,转头询问道:“计将安出?”
第四十六章 真香啊!
张良略微斟酌了一下:
“其一为蓄锐,用新法练兵;其二则是养精,也即是我王和萧子所说,抽调军队,用于屯田。”
“新法练兵……”刘邦轻声呢喃,他心中虽然有些猜测,但还是看向张良问道:“何为新法?”
听到刘邦的问题,张良眼神扫过周勃夏侯婴,嘴角略微扬起,让他对面的曹参心中突然涌起一句诗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然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移开视线。
张良浑然未决的轻声说道:“自然贵公子擒拿虎贲令等人所用的阵法,若是推而广之,我军即便是正面硬撼秦军主力,也必然不落下风!”
他说的虎贲令,指的是周勃,当日刘邦受封武安侯之时,周勃被封为虎贲令,先行向西经略魏国旧地。
“我家徒儿当日曾言,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何为一心?万众如一也!”
“《司马法》曰:凡胜,三军一人,胜。《六韬•兵道》中,武王问太公曰:兵道何如?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于一。”
……
在张良的口若悬河中,刘邦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韩王成夏侯婴等脑袋低垂,昏昏欲睡。
等到张良告一段落,拿起面前水杯一饮而尽时,萧何突然说道:“那是我徒弟。”
刘邦愣住,夏侯婴睁大眼睛,张良一口水咽岔,猛地咳嗽了几声,洁白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
“什么?”
萧何言简意赅的说道:“盈儿,是我徒弟。”
张良将视线投向萧何,满脸惊诧,仿佛在说,明明是我先,我还答应了三个条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萧何脸色平静:“当日盈儿百日抓周的时候,抓到了老夫送的算筹,所以从那时起,他就是老夫的徒弟了。”
刘邦无声笑笑,自家的混账玩意那么抢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呆若木鸡,怀疑人生的张良,向萧何询问道:“这个时节,再去屯田会不会晚了啊?”
这一时期人们主要以粒食为主,日常饮食是将粟米或稻米蒸熟了,搭配上能齁死人的‘酱’以及菜羹食用。
再加上此时的平均气温比较高,故而一直到北方的燕国,也同样有适合播种水稻的农田。
于是人们主要种植的作物,就是旱田种粟米,水田种稻米,良田的边边角角种点苎麻或是蔬菜,只有在最不好耕种的土地上,才会种植小麦或是大豆,用作牲畜的饲料或是渡过荒年的储备粮。
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年只播种一次。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此时已经将近五月,早已经错过了春播的季节。
嗯,春播的时候,正是刘邦和张良汇合,攻城略地,北上堵截司马卬的时候。
韩王成笑着说道:“此时屯田并不晚!这还要仰赖贵公子啊!”
“贵公子?”刘邦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哪一个?”
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
果不其然,就连一旁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的夏侯婴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刘邦自嘲的笑笑:“还能有哪一个,肯定是我家老二啊……”
“老三。”萧何云淡风轻的补了一句:“这是我徒儿说的。”
刘邦一脸诧异,旋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算上他姐姐,确实是老三。我家老三又做了什么惊人之举了?”
萧何捻了捻胡须:“我徒儿说,现在抢种一季小麦、大豆之后,正好可以赶上秋收,我军也可在此期间整编军队,打造兵器甲胄,之后以颍川郡为根基,一举入关灭秦……”
“嗯,他说这叫高筑墙,广积粮……”
周勃突然插话:“你给士兵吃这个,还让人家上战场杀敌?不担心他们哗变给你看?”
蒸熟的麦饭难嚼,吃到肚子里还不好消化,在这一时期,麦饭蔬食、麦饭豆羹,都是用来形容生活的艰苦。
而当兵,大多时候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军队通常十日一犒军,杀牛宰羊让士兵饱餐一顿。
周勃作为统领士兵的将军,士卒要是哗变,肯定是先杀他的头!
萧何摇头笑了笑:“之前在校场上将尔等擒拿的一百新卒,就是吃了十天的麦饭,可有丝毫哗变的迹象?相反,各个面色红润,比早先时候足足胖了一圈!”
周勃昂起头,一脸不屑:“某不信!麦饭,狗都不吃!某昔日当鼓手的时候就曾立誓,今生即便是饿死,也不再吃麦饭!”
萧何嘴角噙笑,看向屋外天空:“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茶的时间……”
他看向刘邦,后者微微点头,吩咐了门外的僮仆,让人将准备好的吃食送上来。
嗯,下午茶这个词,自然也是刘盈‘发明’,只是他并没有找到野生茶树,所以泡的是松针茶。
至于这一时期很是流行的过午不食,唔,只是禁绝正餐,点心茶点不算,当然了,烧烤也不算……
在夏侯婴等人心安理得的准备蹭吃蹭喝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茶点送了上来。
曹参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光是闻起来,就让人感觉到腹中饥饿!”
他低下头,看向摆在面前的小竹筐,里面放着的,是几张巴掌大小的金黄色圆饼,表皮焦脆,散发着油香。
曹参情不自禁的拿起圆饼,狠狠咬了一口,只觉肉香汁浓,满口余味,那带着浓浓肉香的汁液浸入外层的饼皮里,中和了干燥,而参杂在肉馅中的大葱,又压制了猪肉的怪味和油腻。
“真香啊!”周勃三两下吃掉一个圆饼,抓起滚烫的松针茶抿了两口。
他拿起第二个,望向对面的萧何,只觉得对方眼神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怪。
但,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韩王成满是感叹的说道:“没想到谁都不吃的小麦,如此烹饪,竟成如此美味,真是令本王感叹不已啊!”
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因为韩国灭亡,所以没有受过良好教育,此时一定能够赋诗一首……
“麦……”周勃微微愣住,旋即大吃大喝起来。
誓言?啊呸!
第四十七章 神器
夏侯婴举起一张圆饼,看向萧何:“难不成,那一百名士兵这些天,吃的就是这种圆饼?”
萧何放下茶碗,微微摇头:“他们吃的,是没有肉馅的面饼,只是肉汤管够。”
毕竟那只是一队普通的士兵,是不可能顿顿有肉的。
夏侯婴点点头:“我明白了……”
刘邦咽下口中食物,看向萧何问道:“要是秦军现在来犯,我军有足够的存粮吗?”
萧何举起手中圆饼:“这不就是我军之粮吗?”
张良见到韩王成有些疑惑,于是解释道:“我王可知,现在颍川郡粟米一石,价值几何?”
韩王成微微摇头,他现在虽说过得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至少吃穿不愁,平日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逛大街,粮价如何,他自然不知。
张良轻笑说道:“颍川郡富庶,粟米一石六百钱,稻米同价,但小麦,一石只要百钱,菽豆更贱,每石七十钱。”
韩王成略微点头,但还是满脸疑惑,市面上的粮价和存粮有什么关系?
萧何说道:“这多亏了我家徒儿启发,小麦一石百钱,那我们可以用一百五十钱每石的价格,向粮商收购小麦,这样一来,这些他们不怎么卖出去的粮食,就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运到了颍川郡。”
“而他们返回的时候,我们再将库存的粟、稻,以每石五百钱的价格出售给他们,毕竟在颍川郡之外的地方,粟米的价格在八百钱以上,而且在新一季的粮食没有收割之前,粮价只会持续上涨。”
“如此一进一出,我军存粮至少翻了三番,等待秋天,养活十万军队也不在话下!”
虽然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但能够经营粮食的商贩,背后都是有靠山的,很多时候他们能够大摇大摆的穿过两军封锁线,将自家的存粮,出售给付得起高价的一方。
尤其是颍川郡向南的很多郡县,大多被楚国攻克,小部分也只是据城自保,那些粮商自然横行无忌。
萧何没有说的是,当日刘盈还说过,等到各地的粮商闻风而来之后,就立刻压低收购小麦的价格,将之压低到一百钱以下,反正到时候,有的是人求着自己买!
甲方,就是这么任性!
虽然萧何不知道什么是甲方,但他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刘盈所说,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他有的是手段,用更少的钱,买到更多的粮食!
乱世之中,决定地位的不是财富,而是麾下有多少军队!
刘邦略微沉吟,他对于萧何的能力,没有丝毫质疑,既然萧何信誓旦旦,而张良也不加以反对,那就肯定没错!
既然没错,那就按照他们的说法立刻去做!
只不过他还有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该如何快速开垦农田,抢种作物。
他虽然游手好闲了很多年,但对于如何做农活,还是有所了解的。
耕田,是最辛苦,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韩王成担忧的一点,也同样是这个,毕竟颍川郡是韩国的土地,多开辟一些良田,最终的受益人,是他这个韩国的王!
萧何看了看陷入沉思中的张良,脸上略微浮现一丝优越感。
排名第一的老师,就是好过排名第二的老师!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布帛,递向刘邦:“这上面画着的,正是被我徒儿称为神农所授的曲辕犁,以及耧车!前者只需要两个人就可以拉动,后者则是一种播种器械,有此二物,可节省人力十倍不止!”
刘邦将信将疑接过,只觉得布帛触感丝滑,凭借他的经验,这是上品!
“败家子……”
他小声嘀咕一句,展开看了看,发现上面画着的图形,虽然已经很是写实,但他似乎并没有怎么看懂……
刘邦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看向萧何问道:“可有成品,是否真的如盈儿所说,省人力十倍?”
萧何点点头,笑着说道:“大约半个月之前,第一副曲辕犁就已经做出来了,老夫亲自试验了一下,果然不凡!当即就让人调集全郡的百工,尽力仿制去了。”
在他看来,曲辕犁和之前的耕犁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即便是没有耕牛,也可以依靠人力拉动。
而现在颍川郡缺少的,恰恰就是耕牛!
毕竟从前的犁铧,需要两头牛一起才能拉动!
刘邦追问道:“谁人负责督造?”
萧何嘿嘿一笑说道:“我徒儿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自然是由大农令吕泽负责。”
嗯,这是刘盈撺掇着萧何给吕泽谋取的官职,名义上是韩王成的臣子。
在刘盈看来,吕泽根本不需要去战场上,冒着被世界线约束下战死疆场的风险去刷军功。
作为他的亲娘舅,获取区区一个侯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听到是自家大舅哥在负责督造,刘邦先是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让吕泽干这个,大材小用了。
一旁的韩王成也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打造农具花的是韩国的钱,而收获的粮食也要分给楚军享用。
但,楚军总是要走的,他们总不能背着农具一起走吧?
突然之间,刘邦想起了萧何刚才说的话,半月之前,第一副曲辕犁就打造出来了……
也就是说,那小兔崽子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他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爹?
刘邦嘬着牙花子,准备哪天刘太公出去赶集了,就胖揍那个小崽子一顿出出气!
正襟危坐着的韩王满是感慨说道:“武安侯有此麒麟儿,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也早就做了人父,但家中三个儿子,平日里都是唯唯诺诺,文不成武不就的让人看了就心烦。
刘邦一愣,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老父亲的微笑,他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去阳翟一次,亲自过问一下兵器的铸造情况。
家里的宝贝儿子不是想要一把好剑吗?
正好顺路。
就在刘邦捻着胡须,怡然自得的时候,门外跑过几个僮仆,乱糟糟的喊着:
“不好了,公子和猪打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敢骗我娘?
“我没有输!”
刘盈坐在地上,满身泥土,一本正经的看向旁边笑不活了的吕雉。
在他面前,是一头四尺来长,看起来就很可口的黑猪。
此刻,黑猪用粉粉嫩嫩的鼻头拱着地上的猪草,不时哼哼两声,像是在说自己也没有输。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吕雉在得到了一大笔意外收获之后,让人到集市上,购买了一大批猪羊鸡之类的牲畜,养在后院。
反正这座院子占地面积足够大,按照刘盈用脚丈量出的数据,少说也是个恭王府的规模。
而且不够的话,还可以随时扩建,再圈个几百亩地也不在话下。
至于在后院中饲养牲畜,则主要是因为来家里蹭吃蹭喝的人络绎不绝,所以要尽可能的多备一些酒肉。
这一时期又没有冷库,所以就只能先养着,现吃现杀。
也因此,刘盈在看到了黑猪背上油光水滑的鬃毛时,立刻就返回房间,从小萝莉手中抢走了一把剪刀。
他准备剪点猪毛做牙刷,不光自己留着备用,还可以送给张良。
公子人如玉,但张开嘴后,满嘴大黄牙……
这画风就歪了呀!
所以,刘盈说什么也要剪,黑猪说什么也不让剪,于是双方就扭打在了一起。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刘盈满身土,而黑猪秃了……
吕雉将刘盈拉起,没好气的拍了拍他身上的土:“你说你惹它干什么,自己弄脏的衣服自己洗!”
刘盈:“还钱!”
吕雉尬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转身就走。
呵,跟我斗……刘盈捋了捋黑猪的毛发,由衷的希望它能够多吃点,这样就能大大缩短从可爱到可口的时间。
“前腿肌间脂肪充足,适合做肉馅,肉汁丰盈,香……”
“后腿活动量小,做成火腿应该不错,只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做,还是炖着吃吧……”
“中段的五花肉可不能浪费了,回来打听一下哪里有甘蔗,熬点红糖炒糖色,正好做红烧肉!”
刘盈流着口水蹲在地上喂猪,视线不经意扫过黑猪胯下,心中了然,怪不得这头黑猪很温顺,一直埋着头干饭,原来是早就没有了什么世俗的欲望……
拱门处,纪信挑着一筐猪草走进,笑呵呵的说道:“这黑循肥不知好歹,居然敢欺辱公子,等过些时日,就宰了给公子加餐!”
你这么说,考虑过猪猪的感受吗……刘盈扬起小脸,忽然一笑,阳光灿烂,七颗牙齿雪白。
在仪态这一方面,他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嗯,少了的那一颗,是昨天才掉,还没有来得及长出来的新牙。
等等,黑循肥是个什么东西?
刘盈疑惑道:“黑循肥?”
纪信边喂猪,边回过头说道:“我老家管这种阉割过的猪叫做循肥,有些地方叫豚,没阉割过的,叫做刚鬣,有些地方叫做豕……”
刘盈微微点头,他那个还没有出生的欧豆豆,有一个后代叫做彘,也就是野猪……
这一时期猪的地位很高,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里,养猪的成本要高过牛羊,所以礼记中明文规定,猪牛羊同时烹煮后,被称为‘太牢’,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才能享用的食物。
像什么古人不吃猪肉,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给猪‘去势’,故而猪肉一股子腥臭味之类的事情。
听听就算了。
阉割牲畜的技术,早在商朝时期就已经有了。
古人不是不吃猪肉,而是魏晋之后,直到苏东坡写出了《猪肉颂》之前,在这几百年的时间内,人们吃猪肉和吃羊肉相比逊色了不少。
归其原因,无过是魏晋之后,五胡乱华,胡人大量融入中原,也带来了他们吃羊的饮食习惯。
但更深层的原因,则是猪的养殖环境较差。
这一时期的很多人家,家里都会有一种名曰‘圂’的建筑,上面是厕所,下面是猪圈,一点都不浪费……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生产力低下,人类养殖牲畜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蛋白质……嗯,就是吃肉。
所以凡是被人类盯上并驯化的野生动物,至少是不能以肉作为主食的动物。
鸡、鸭、鹅、猪、牛、羊、狗、马……林林总总,都是这样。
嗯,比如后世里某些小女生养在大学寝室的荷兰鼠,或者说荷兰猪,就是南美人驯化后用来食用的。
而中国人在宋明之后开始大量养猪,其实也不全是馋人家身子,更多的是想要猪粪。
毕竟没有化肥的年代,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
猪不挑食,而且能吃能拉,属实是农民的心头宝!
刘盈早就听说过,一直到了改开之前,在乡下养殖种猪、能繁母猪,以及售卖小猪的都是分属不同行当,而且壁垒森严。
《母猪的产后护理》《种猪的繁殖技巧》这些技术,更是传男不传女,是一个家族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刘盈之所以撺掇着吕雉去集市上买点鸡鸭猪羊回来自己养,其实是想要推广另外一项技术。
堆肥。
这是在这个年代里,至少能够增产两成以上的手段。
只是他人微言轻的,即便是能说的头头是道,但要向古人解释粪便发酵产生热量,把庄稼烫死,而不是粪便有毒,把秧苗毒死……
额,还是眼见为实吧。
更何况他还有个小心思,那就是颍川郡在之后的很多年,并不是汉王朝的直接管辖,而是归属于韩王。
准确地说,是韩王信这个二五仔的封地。
农业时代里,有粮就有兵,有兵底气就足。
为了将来削藩顺利,他只想让这里的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当然了,从军营中无偿收集粪便,然后堆肥后卖给需要的农户或是韩国官府,也是一个来钱的路数。
毕竟现在楚军是客居在韩国颍川郡,两家虽然在一个锅里吃饭,但还是各人是各人的。
在刘盈遐想连篇的时候,纪信捏了捏黑猪的脊背,摇头说道:“夫人让奸商给骗了……”
刘盈眨眨眼睛,有些不解,捏了捏猪,就能知道吕雉被骗?
不过,这奸商胆子这么肥的吗?
断头钱也敢挣?
他歪着头,脸色阴沉:“为什么这么说?”
第四十九章 其父其子
后院中,刘盈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纪信看着他说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开过食肆,基本上隔三差五,母亲都会买些猪羊,宰杀烹煮之后售卖给食客。所以我对于这些家畜并不陌生……”
说重点……刘盈点点头,目光炯炯。
纪信的眼神里有缅怀,有追忆,有甜蜜,但最终都化成了轻轻一叹,接着说道:
“一头养肥了,可以直接宰杀了的黑循肥,大约价值在六百钱左右……唔,这是天下没有大乱之前的价格,现在的价格,大约是三千七百钱左右……”
刘盈暗暗点头,秦律严苛繁琐,尤其是对于粮价和盐价以及官府顾工的工钱都有着详细的标准,故而全国的粮食和盐的价格,除了出现天灾人祸等不可抗拒之下,基本持平。
也因此,牲畜的价格即便是不同的郡县,也相差仿佛。
“我问过府上的僮仆了,夫人是以每头三千七百钱的价格买了这许多黑循肥,但……”
纪信停顿了一下,捏了捏黑猪的脊背:“公子你看,这背上的膘并没有上足,现在若是杀了吃肉,就太浪费了,依我看,起码还要好好饲养一月,才到了宰杀的时候。”
“像这等胖瘦的黑循肥,最多卖三千钱,这就是我说的,夫人让奸商给骗了!”
纪信说完,刘盈眼珠子微微转了转,他心中涌起另外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一定是吕雉被奸商骗了,毕竟采买牲畜的事情,吕雉或许就是随口吩咐一声,就交给下人去做。
而阳翟附近,能够大量供应牲畜的商贩,必然也不多,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武安侯府在采买牲畜?
想来这种人,应该不会傻到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武安侯府的人吧?
别说什么黑社会、地头蛇。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军队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地头蛇最狠的不过是灭门,而军队中的杀才,放纵之下动辄屠城!
刘盈微不可见的点点头,他准备把这件事情委婉的向吕雉提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家贼。
攘外必先安内嘛。
纪信微微摇头,伸出手用力抹了抹刘盈眉心:“别整天总皱着眉头,当心变成个小老头!”
刘盈笑容灿烂,牙齿雪白:“明天我要去趟军营,大哥陪我同去可好?”
纪信微微一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展颜一笑:“当然可以。”
…………
阳翟郊外军营。
刘盈被纪信抱着骑在马上,从远处官道缓缓而来。
一路之上,到处可以见到浓烟滚滚。
这是驻扎在这里的楚军,以及陆陆续续从山沟里钻出来的黔首,正在进行烧荒。
毕竟战乱导致的最严重问题,就是良田无人耕种,慢慢被大自然侵蚀,从良田变成荒野。
人类要做的,就是一把火将枯草点燃,驱赶藏身其中的飞禽走兽,然后重新将荒野变成良田。
与天斗,其乐无穷。
纪信止步不前,远处的田埂上堆积着十几把剑戟,而兵器的主人,正在农田里你追我赶,大呼小叫。
刘盈努力坐直,望了过去。
只见他们中间,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左奔右突,拼命地想要突出重围。
嗯,他们是在抓兔子。
应该是杂草燃烧后,洞穴暴露,野兔也随之被人从洞穴中逼出。
纪信笑呵呵的说道:“从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也时常和伙伴抓兔子,不过我们都是先把兔子往高处敢,然后再把它从高处赶下来。”
“兔子前腿短而后腿长,向下跑的时候很容易就翻跟头,这时候正好快步赶上,一抓一个准!”
在纪信缅怀着童年的时候,刘盈却从那十几个士兵的分进合击中,想到了后世很流行的一项运动。
足球。
不过若是在军中推广,那还是橄榄球更加合适。
反正要是追本溯源的话,橄榄球也是发源于足球。
刘盈回想起橄榄球的赛制,发现自己只闻其名,一窍不通。
但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设那么多繁琐的规则。
只有两条,不死、不残。
嗯,反正老刘和他小伙伴们好赌,那就正好再和樊哙联合一下,操纵比赛,精准收割!
与其让那帮家伙把钱都扔在女闾,最终便宜了韩王成,倒不如把钱给自己,最少上门蹭吃蹭喝的时候,酒肉管够。
至于为什么便宜韩王成……
额,从管仲执政开始,女闾,也就是青楼行业,都是纳税大户,要搁在某些时候,老鸨们各个都是民意代表!
少顷,纪信骑马到达军营大门。
只不过和上次不同,守门的百将问也不问,直接将刘盈放进了军营之中。
嗯,这个守门的百将,正是当日被刘盈挑出的百人队中的一员,只是当时他还是个伍长,现在都已经火箭式提拔的当上了百将了。
毕竟这近四万的楚军里,能把队列玩明白的寥寥无几。
远处,一员战将走过,望向军营门口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大步流星的向这里走了过来。
刘盈在目光的牵引下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脸颊无肉,目光锐利,正是当日被他擒拿当场的楚军大将,周勃!
他觉得来者不善,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侧着脸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周勃冷笑一声,两个大步闯了上来,一把抓住刘盈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一旁的纪信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同样假装没有看到,浑然没有门下食客的自觉。
怎么都这样?我有个命运的后脖颈是吧……刘盈心中痛骂,但脸上笑容不改,双手合拢:“侄儿刘盈拜见将军。”
周勃面色不虞:“叫叔父。”
刘盈赶忙改口:“拜见叔父。”
按照周勃和刘邦在沛县的交情,刘盈称呼他一声将军确实是有些见外了。
周勃冷笑:“和樊哙虫达合起伙来骗了我的钱,所以心虚,见到我就想跑是吧?”
你还没忘呢……刘盈讪笑两声:“内急、内急……”
周勃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啊,拉!”
呵,你别逼我……刘盈把手放在裤腰带上,挑了挑眉,反正他只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娃娃,尿在大人身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勃赶忙将他放了下了,旋即仰天长笑:“真是其父其子,说吧,来军营作甚?”
第五十章 草鞋、布鞋
军营中。
“爱生活,爱楚国,军营卫生计划?”周勃满头雾水,一脸的问号。
刘盈重重点头,其实就是他想撺掇着周勃在军营中修建公厕,方便后续的收粪堆肥,然后提升粮食产量。
至于因此而产生的利润……
嗯,古罗马有句名言,Moneydoesn’tstink(钱是没有气味的。)
而罗马正统在通辽,通辽又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强宣称什么的自然也就到手了。
不过刘盈最初想要找的人是刘贾,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自家人凡事好商量。
周勃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然:“费那个力气干什么!你看我们这个军营,依水而建,上游取水,中游洗衣,下游如厕,即便是来不及走到河边,挖个坑蹲下去,事后用土埋起来不就好了?”
你们都是猫吗……刘盈一脸嫌弃的表情:“那要是挖满了呢?到时候挖到了别人的二手坑,恶不恶心?”
周勃低下头,看着他笑了笑:“等挖满了,咱们也就到了换营地的时候了……”
要我说,将来你娃带的军队就不该叫细柳营,应该叫粗柳营,因为土地太肥沃了……刘盈心中虽然吐槽,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了。
他还是准备执行原本的计划,找刘贾商量这个事,毕竟有些话,不太适合跟周勃去讲。
他知道,周勃不支持他修厕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士兵在上厕所的时候掉下去淹死。
嗯,其实这时候已经有厕所了,比如那个说什么也要吃上当年新麦的晋景公,就是掉进厕所里淹死的……
所以墨家的《墨子·守城篇》中,才会写到‘入厕者不得操’,大抵就是想要防止意外发生。
见到刘盈不再纠缠修厕所的事情,周勃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道:“走吧,带你去军营中转转,看看用你的新法练成的士卒!”
刘盈重重点头:“固所愿,不敢请耳!”
周勃敲敲他的脑袋,大步向前走去:“小小年纪,装什么不好,偏要装腐儒?”
…………
校场。
刘盈背着手,用力腆着肚子跟在周勃身后行走,想象着自己是视察基层的老干部。
只是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的有所不同。
大约只有七八个身穿单衣的百人队正在训练着队列,不仅人数比他设想的要少,而且他之前喊得口令,也从向左转、向右转,变成了草鞋、布鞋……
草鞋?布鞋?什么鬼……刘盈微微鼓了一下腮帮子,接着仔细看去。
和他当日要求士兵光一只脚不同,校场上的士兵一只脚穿着布鞋,一只脚穿着草鞋,按照各自的口令,转向不同的方向。
刹那间,刘盈神情呆滞,有些目瞪口呆。
这并不是训练的方法有问题,而是将来,威震天下的汉军要是和敌人交战,军中大声高喊着草鞋、布鞋……
这画风,歪了呀!
刘盈看向周勃,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才这么点人?”
周勃笑了笑说道:“你以为会有多少人?这几万人全部都在校场上演练?告诉你吧小子,你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到练兵的时候,你还差的远呢!”
他没有说的是,按照萧何的命令,现在的楚军主要以屯田为主,至于现在的训练,则是硬挤出来的时间。
秦军说打过来就会打过来,不去抓紧时间训练军队,反而让士兵们放下剑戟拿起耒耜,又干起来老本行?
玩呢!
所以,他对于和萧何走得很近的刘盈,也天然在心里有了几分抵触。
纸上谈兵这一点刘盈并不反对,但眼前这家伙似乎忘了,自己不久前刚刚带人将他活捉了!
刘盈摇头说道:“这嘴上说说,也同样大有深浅,像我这种最多就只是个皮毛,但若是像韩司徒那样的呢?叔父敢说同等兵力之下,能够稳赢吗?”
要说夸夸其谈,再过一年还有个更猛的主,韩信!
二十郎当岁就想要做大将军,关键是刘邦还真的答应了,并且建造祭坛拜祭上天,登台拜将!
“臭小子总是有理!”周勃揉了揉刘盈脑袋,很明显的对他所说不以为然。
刘盈笑而不语,也不打算多说。
毕竟按照原有的时间线,对于周勃、夏侯婴这些诛灭诸吕、杀光了他现在还是个基因片段的儿子们的功臣,他应该等到老刘挂了之后,寻个由头让这几个老家伙也去地下和老刘团聚。
但时间线已经发生了改变,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刘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草鞋,觉得这里面还有改进的可能。
他前些天刚刚签到了一种红军时期打草鞋的方式,如今正好用来教授给这里的楚军。
战斗力和生产力一样,都是一点一点的提升出来的。
刘盈向纪信交代了几句,后者点头离去,他自己左顾右盼一番,找到了一个合适树枝。
周勃好奇的看了他两眼,旋即移开视线,在他看来,无非是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开始玩耍了起来。
片刻后,纪信抱着一捆烧火用的稻草跑了回来。
刘盈摸了摸稻草,只觉得有些扎手,但他现在做的草鞋本也不打算穿,只是用来给别人打个样,提升一下楚军士兵制作草鞋的技术。
嗯,其实这一项技术,他也打算教授给刘肥,以及即将出生,或者还没有出生的欧豆豆们。
这样一来,即便是几百年过后,他们的后代中有些人就算过得比较惨,也可以靠这种祖传的手艺养家糊口。
嗯,说你呢大耳朵!
周勃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刘盈十指如飞,刚想指点几句,突然又觉得刘盈的做法好像更加正确一些。
于是他闭口不言,微微皱着眉头旁观。
少顷,刘盈捏着一个做好的鞋底子:“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更结实一点?”
周勃点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总能给别人点惊喜!”
这是两千年间的智慧……刘盈自得一笑:“从今后,这种方式编出的草鞋,就叫做不借!”
“不借?”周勃皱眉,满脸疑惑。
刘盈眉毛扬起,笑容灿烂:“稻草所做,人人均有,不待假借,故名不借。”
第五十一章 算你狠!
军营最西端,这里的帐篷修建的整整齐齐,让有几分强迫症的刘盈一本满足。
这里是刘贾的管辖区域,纪信再去收集稻草的时候,让人通知了一下刘贾,请他将刘盈从周勃那里‘救’走。
此刻,刘盈坐在蒲团上,十指如飞的编织着草鞋,周围聚拢了一群百将什长,聚精会神的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自春秋末年开始,战争的烈度就开始直线上升,无论是秦国,三晋还是齐楚,为了不被邻国吞并,大多走的都是****路线。
也因此,普通士兵的待遇也是直线上身。
不仅仅可以在战斗中斩获首级,加官进爵获得土地,即便是在服役期,也同样包吃包住,而且还有钱拿。
按照刘盈的了解,伍长和普通的士兵,每月的饷钱是一千钱,其中能到手的大约是六百多钱,其余的是用来采买肉食和蔬菜的钱。
也就是说,当兵的除了不需要准备口粮和兵器甲胄之外,剩下的衣服鞋袜都是需要自备的。
这也就是睡虎地秦简中,黒夫家书的由来。
所以现在,刘盈教的这种能够用更简单的方法,做出更加结实耐用草鞋的技术,就相当于变相节省了他们的开销。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够实现布鞋自由的,起码也要是军司马以上的军吏。
刘贾蹲在旁边频频点头:
“多干点实事,别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非要费力气去修什么厕所?要我说,你爹既然管自己做出来的竹皮冠叫做刘氏冠,你这种草鞋别叫不借,改叫刘氏鞋……”
这,从头到脚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刘贾这么一说,让他想起了在地头看到的曲辕犁,现在这种犁头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刘公犁……
刘公,很明显指的是刘邦。
这一波,是爹偷儿子……
刘盈觉得,等下回去了之后,就去找老刘好好说道说道。
他打好最后一个绳结,完成了草鞋的演示,围在他身边的什长百将们若有所思的离去,他们准备趁着记忆犹新,赶紧做一双草鞋出来,巩固一下所学。
刘盈坐起身,搓了搓发红的手指,凑到刘贾身边:“叔父,你知道在中阳里的时候,为什么咱家种的田,会比邻家多打好多粮食吗?”
刘贾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轻轻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在中阳里的时候,除了孩提之时被强迫的在农田里干过活之外,剩下的时候除了服兵役,就是游手好闲的瞎逛。
嗯,历届中阳里最不受欢迎人物的评比中,排第一的永远是刘邦,刘贾和卢绾争夺第二……
刘贾迎着刘盈鄙视的眼光,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我虽然不种田,但我当亭卒那时候,往家里拿的钱粮可比你爹当亭长拿的都多!”
啊这,我低估了老刘的不靠谱……刘盈脸上挤出标志性的微笑:“我听大父说,咱家地里的庄稼,之所以比别人家的长得壮,就是因为咱家种粮食的时候往地里浇粪水……”
刘贾猛地竖起手指,像是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我说那时候刘仲为什么总是趁着天黑出去浇地!原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种绝技!”
他突然抬头看向刘盈:“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盈叉腰:“当然是大父说的,我可是咱家的千里驹啊!”
刘贾笑呵呵的弹了他个脑瓜崩:“看样子,咱们家下一代的宗子就是你小子了!”
他说的宗子,指的是族长。
刘太公一共娶了两个老婆,生下了四个儿子。
其中老大叫做刘伯,老二叫做刘仲;老三叫做刘季;也就是刘邦;老四叫做刘交,刘交和刘邦等人同父不同母,是续弦李氏生的。
嗯,虽然有伯仲叔季这样兄弟排位的叫法,但伯和仲,区别的长子和次子,而‘叔’则是三子及后来子,季是末子。
季不一定排第四,但一定排末位。
换句话说,刘交的出生是个意外,毕竟他和刘邦差了将近二十多岁……
所以老当益壮这种属性,在老刘家属于遗传。
刘邦作为始皇帝的同龄人,对方都躺平很久了,而老刘这边还有好几个儿子没出生呢!
牛!
刘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不仅知道自己会做刘氏的宗子,而且还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加冕为皇!
我出生的那天,整个地球的森林都在呢喃着我的名字……刘盈脸上浮现出刘贾看不懂的微笑,让对方在心中猜测,不会是把他打傻了吧。
刘盈敛起笑容,看看刘贾没有说话。
其实他隐藏了一些细节。
刘太公并不是主动告诉他家传的伺候庄稼的诀窍。
而是当初刘盈在没人住的后院里堆肥的时候,刘太公和吕公联袂而来阻止,后者主要是担心味道会传到前院,不过他实地看了一遍后也就随刘盈去了。
毕竟地方大得很,风向不凑巧的话根本传不到那么远。
至于刘太公,则是来纠正自家乖孙的错误的。
按照他的说法,粪有火毒,需要用水稀释杀灭火气之后才能使用,这一点是当年他的老师亲传的秘技。
只不过当刘盈问起那个误人子弟的家伙是谁的时候,刘太公语焉不详,不愿意多说。
刘贾笑了笑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成千上万人的排泄物,收集起来是个多么麻烦的事情?”
“想过啊!”刘盈点点头:
“所以才要在军中首先推广。凡是有违反军令的,不要再打军棍了,罚他打理军中厕所!”
刘贾愣了一下,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算你狠!”
刘盈昂起脸,就当对方的话是在称赞自己了。
突然,他看到一队士兵从不远处走过,从他们的装束上来看,好像是之前在野地里抓兔子的那一群人。
那一队士兵中,领头的什长也同样看到了刘盈,他脸上显现出几分笑意,从伙伴手中拿过一条兔子向刘盈跑来。
“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把这只兔子收下吧!”
见到刘盈的疑惑,刘贾笑着说道:“他叫做申屠嘉,之前是被你挑中百人队的一员,现在已经从蹶张士,升到什长了……”
第五十二章 救赎
“蹶张士?申屠嘉?”
刘盈轻轻呢喃着两个词,抬起头,只见被刘贾称为申屠嘉的什长大约十六七岁,圆脸大眼,表情中带着几分胆怯和感激。
刘盈明白,胆怯源自于双方身份的差异,至于感激,则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能够升为什长,必然是因为之前那十天的训练,以及擒拿了曹参周勃等人。
吃野味不提倡……刘盈摆摆手拒绝了申屠嘉递来的兔子:“心意我领了,兔子你们拿回去吃。嗯,对了,你的名字该如何写?”
考虑到这一时期活跃着两个韩信,所以他想确认一下此申屠嘉,是否是彼申屠嘉。
万一只是读音相似了呢?
刘盈依稀记得,历史上有一个叫做申屠嘉的名人,不过好像是被自家还没有出生的四弟给玩死了。
嗯,都是排行老四,封地都在北边……
此弟不可久留!
听到刘盈的话,申屠嘉稍微愣了一下,径直将手中的兔子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他这一举动,看的刘贾目瞪口呆,头一回见到有谁送礼,结果别人推辞了几下,就直接把礼物又收回的。
这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申屠嘉浑然不觉刘贾和身边伙伴怪异的眼神,他本就是个鲁直的人,既然刘盈说不要,那他也就当真了。
他找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出了自己的名字,旋即有些羞怯的抬起头:“字写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申屠嘉并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他能会书写自己的名字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有文化的人,也不会到军中当个普通士兵。
但字歪歪扭扭的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写得并不是秦国的小篆,而是不知道哪国的文字,刘盈只能凭借直觉,勉强辨认出一个‘申’字。
文盲竟是我自己……刘盈眼角微微颤动,看着地上宛如天书般的文字开始犯愁,但还是挤出微笑点头问道:
“听说你曾是蹶张士?那你箭射的肯定很好了?”
在短暂的羞怯过后,申屠嘉的情绪稍微平和,一张脸像是戴上了铁打的面具,没有肃然之外的其他表情,他轻轻点头:“嗯。”
这就完了……刘盈眨眨眼睛,有些诧异,他不多说两句夸耀一番,自己怎么不着痕迹的做他的天使投资人?
见到有些冷场,一个站在申屠嘉身后,脸颊瘦长,鼻头鹰钩的少年走了出来,向刘盈和刘贾等笨拙的拱手行礼,指着申屠嘉说道:
“我们都是三川郡人,当初陈王的军队西攻函谷关的时候,曾经在我们那里住宿并强迫我们为他们运送粮草,后来章邯领军击退陈王的军队,县里按照通敌罪,将整个里坊的人尽数连坐处死……只有我二人因为进山狩猎,所以才逃过一劫,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和将军恕罪。”
刘贾长叹一声:“秦法严苛,动辄得咎,天下人都苦啊……”
刘盈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鹰钩鼻少年一愣,看向刘盈说道:“在下姓赵名尧,原是邯郸人,后来被秦人强行迁徙到了三川郡。”
赵尧?不认识,但管他呢……刘盈略微点头:“你们两个可愿意到我身边做个门客?等过两年,我胳膊长了,正好可以教我射箭。”
听到刘盈的邀请,不仅赵尧喜出望外,就连沉默寡言的申屠嘉也喜上眉梢。
就像刘盈穿越之前看的一部美剧,里面的社会顶流对主角说,尽管你的项目很好,而且你很有钱,但我不认识你,所以我不会和你合作。
虽然这时候楚国还没有真正获得重生,刘盈年纪尚幼,但刘邦的名声却足够大,所以只要刘盈愿意,大多数被他递出橄榄枝的人都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刘贾呲笑一声:“怎么?你小小年纪,有了两个门客还不满足,挖人都挖到我这里来了?”
“嗯,不满足!”刘盈重重点头,叉腰说道:“安得广厦兮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欢颜!”
“好!”刘贾抚掌笑道:“好一句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欢颜!不愧是吾家千里驹!这两人你带走吧,要是还不够,就直接跟叔父说,要哪个带走哪个!”
刘贾的好感应该已经刷满了!只是做文抄公,感觉好羞耻……刘盈暗暗点头,转头看向申屠嘉和赵尧:“你们还没回答我呢,愿不愿意做我的门客?”
虽然有了刘贾同意,他不再需要征求申屠嘉和赵尧的意愿,但要给别人的尊重,还是一定要给的。
申屠嘉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我愿意。”
赵尧也赶忙做出同样动作:“我也愿意!”
怎么感觉跟宣誓结婚似的……刘盈笑着拉了他们一下:“我回去之后让人给你们准备住处,所以你们今天再在军营里住一天,等明天再过来。”
说完,他转头走向刘贾,向他交代了几句公厕该如何建造之后,就带着纪信一起离开了军营。
…………
通向阳翟的道路两侧,熊熊燃烧的野火已经完全熄灭。
此刻,田野中到处都是拖着新打造的曲辕犁,翻耕土地的农夫。
刘盈坐在马背上,从那些忙忙碌碌的农夫脸上,看到了和之前的麻木呆滞截然不同的神情。
有一种名为希望的火苗,正在他们心中摇曳。
这些人或许来自赵国,或许来自楚国,并不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颍川郡的旧韩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重建自己的家园。
刘盈回望了一眼远处的楚军大营,仿佛能够看到那一面飘扬的红色大旗。
他相信,等到赤旗招展寰宇,红流奔涌天地,所有失去了家园的人都将得到救赎,重建一个没有杀戮,没有纷争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吧。
马蹄嗒嗒之间,刘盈在沉思中返回自己的家,突然,角门打开,一个红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
刘盈嘴角扬起,老刘这是又打算夜不归宿了呀!
ps:推荐正式结束,老扑街躺好安心等上架……
第五十三章 与虎谋皮
咸阳城。
黑夜像渔夫手中的网,正在慢慢收扰,天地之间一片银灰,太阳还没有出来,但天边已经有些发白了。
司马欣将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埋着头快步疾走,机敏的躲避着大路上巡弋的甲士。
咸阳城有宵禁,日出(5:00—6:59)之前,是不允许有人在大街上到处乱走的。
尤其是随着李斯的倒台,赵高对曾依附于李斯的党羽进行大清洗,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灭门的惨案,以及成百上千人的大规模厮杀。
在中丞相府发出的命令下,数以万计的军队开进了这颗星球上最繁华的大都市,封闭所有大街小巷,对过往人员车辆进行严密盘查。
随着时间推移,李斯余党对赵高接连发动了数次行刺之后,咸阳城的封禁愈发严重,凡是没有拿着官府发放的凭证,而擅自出现在大路之上的,一律格杀勿论!
而司马欣,不仅没有凭证,他本人正是被赵高下令通缉的李斯余党,只要被抓住,就会被立刻就地处决。
只是此刻他顾不得这许多,因为统军在外的章邯,同样被赵高定为了李斯余党,将他抓捕回咸阳问罪的诏书,大抵很快就会签发。
司马欣明白,现在的秦国已经危如累卵,全凭章邯带领的二十多万秦军主力在苦苦支撑,一旦章邯被擒杀,前线的士气必然崩溃,秦国就真的亡了!
作为一名秦吏,虽然他和项梁有旧,也曾帮助对方逃避了牢狱之灾,但这和坐看秦国灭亡不同。
他按了按头上斗笠,躲在墙角阴暗处,屏住呼吸,等待着巡弋的甲士经过后,立刻悄无声息的穿过街道,踏入了咸阳城的东城。
东城和西城虽然一街之隔,但这里的房舍很明显的残破许多,院墙低矮,几乎听不到犬吠鸡鸣的声音。
此刻,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渐渐升起,只是封禁令之下,人们大多都窝在家中,不愿意,也不敢出门。
司马欣顺着一条泥泞的小路走着,最终停在了一间挂着‘冯记食肆’布旗的低矮房舍前。
他掀帘而入,映入眼中的是脏兮兮的地面,大堂里摆着十多张矮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躺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应该是店家的儿子或是雇佣的伙计。
司马欣轻轻咳嗽两声,小男孩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睡眼惺忪的看着一大早就登门的客人,粗声粗气的问道:
“干甚?”
司马欣也不生气,看着小男孩说道:“可有北地运来的肥羊美酒?”
小男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这种小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去去去……”
司马欣微微叹气,语气加重说道:“可有北地运来的肥羊美酒?”
小男孩再次摆手:“听不懂人话是吗!说了……哎呦!爹,你干嘛打我!”
他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的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中年人。
做贾人打扮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看着司马欣:“小店虽然无美酒,但最近才买了几只肥羊,客人不妨随我到后院中,挑一只中意的杀了吃肉。”
司马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店家带路吧。”
他说完,大步向店内走去,坐在柜台上的小男孩喃喃自语:“我家什么时候有羊?好奇怪……”
…………
食肆后院,一间屋顶透光的小房间内。
司马欣摘掉头上斗笠,看向面前中年人:“赵高想要加害章邯将军,丞相可有何安排?”
他说的丞相,自然是身陷囹圄的李斯。
司马欣明白,现在的困顿只是暂时的,只要李斯能够见到皇帝,一切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年人面沉如水的说道:“丞相说,让你即刻离开咸阳,返回章邯军中,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名,擒杀传令的朝廷使臣。”
司马欣面露惊讶之色:“这……这就意味着要和朝廷正式对抗!只怕章邯未必有这个胆量。即便是有,只怕都尉董翳也不会答应。”
秦国的军队,并非是统军将领的私人军队,即便是当年掌管几十万九原军、累世将门的蒙恬,也在一道诏书之下被剥夺了兵权,最后含恨死在狱中。
而都尉董翳在章邯军中的地位,类似于当年的王离,手中掌握兵符,拥有剥夺主将统兵之权的权力。
中年人摇头笑道:“放心吧,董翳不是障碍。”
司马欣虽然有些吃惊,但考虑到李斯把持朝政几十年,门生故旧无数,有这种隐藏的棋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之后呢?斩杀朝廷使臣,就意味着正式和朝廷决裂,援兵粮草从何而来?我来的时候,军中的存粮也已经不多了……”
中年人摆手打断他的话,低声说道:“所以丞相的另外一个指令,就是让章邯和反贼议和,共同攻破函谷关,诛灭赵高!”
司马欣一愣,悚然说道:“什么?”
他大睁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章邯和敌人议和?
共同杀入咸阳?
中年人重重点头说道:“议和的条件,就是秦军退出函谷关以东,当今陛下废除皇帝称谓,改称秦王,与六国君主相王,承认他们的王位,归还秦国占据的六国故土。”
他长叹一声:“当今的局面,你我都很清楚,赵高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先有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杨熊被杀,后有丞相入狱,性命堪忧,只能如此妥协,才能保证大秦不灭!”
“而且章邯若是有条件投降,则我秦军主力尚在,也可保证反贼乖乖退出函谷关,之后秦国休养生息,静待天时,再和六国余孽一较高下……”
…………
司马欣缓慢从食肆走出,只是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
“东君说的没错,这帮家伙果然还有后手,假意投降……呵呵。”
他重新戴上斗笠,脑袋低垂,快步向外走去,一队甲士从他身边经过,看了看他不经意露出的腰牌,径直扑向他身后的食肆。
此刻,天色忽地一暗,狂风刮起,乌云汇聚,隐有闷雷炸响。
“要下雨了呀……”
第五十四章 虫豸
荥阳向东北大约六七十里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广武山的地方。
此地北濒滔滔黄河,南眺巍巍嵩岳,沟壑纵横,峪顶相间,相传上古时期燧人、伏羲、神农氏在此种粮、采药,施化于民,所以这里也被称作三皇山。
秦国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看中了这里位于关中和山东之冲的地势,于是在山间置仓积谷,以应对随时可能的战争。
因粮仓靠近一座名为敖的山峰,故而粮仓被命名为敖仓。
清晨时分,滚滚乌云自西而来,几乎眨眼之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霹雳一道接着一道,像是天上的雷神在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荥阳城外的驰道上,十多骑冒雨而来,这是前去视察敖仓归来的赵贲一行。
当日尸乡战败之后,赵贲收拢溃军,壮着胆子又杀了回去,正巧赶上刘邦被函谷关而来的秦军击败,他趁机出兵的胆子没有,但跟在后面,捡点楚军丢下的盔甲武器,粮秣辎重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凭借着这次的功劳,再加上贿赂了一番御史,于是连战连败,就变成了连败连战,获得最终胜利。
所以赵贲非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加官进爵,成为三川郡郡守,节制大河以南的秦军。
说来也是凑巧,当赵贲一行抵达荥阳城下的时候,暴雨戛然而止,雨云继续滚滚向西而去。
只是赵贲并没有立刻进城,这是因为城门之内,堵塞着许多因为暴雨而挤进来的马车。
马车之上虽然包裹着厚厚一层油布,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堆放的,正是一袋袋的粮食。
赵贲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马车上装粮食的袋子他太熟悉了,从制式到盖的印戳,和敖仓中的官粮一模一样。
换言之,马车上的粮食,就是从官仓中运出来的。
赵贲有些疑惑,随着河内郡的全面沦陷,大河以北的渡口已经被反贼尽数攻占。
那么这里的粮食,要运到哪里去?
从荥阳城向南,是被反贼韩成控制的颍川郡,所以这个被首先排除。
那么向北运往章邯军中?
和羊入虎口有区别?
那就只能向东,运回关中了。
但粮食就是从那里运出来的,如今再运回去,图什么?
赵贲环顾了一圈,发现车队中只有车夫和护卫,并没有管事的存在,于是他招来守城门的校尉,询问道:“这里的粮食,要运到哪里去?”
这名校尉是赵贲在九原军任职时的同僚,名为季必,精于骑战,但因为和王离不和,所以被对方发配到了荥阳做城门校尉,反而逃过了兵败钜鹿的惨剧。
季必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说是运往南阳郡。”
“南阳郡?”赵贲突然被气笑了:“如果是运往南阳郡,怎么会从此门而出?而且那里既无大战,又没有囤积重兵,运粮作甚?”
季必不屑的笑了笑:“某只是个城门校尉,你问我,我去问谁?从此门出,向南通往何处,难道郡守不知?”
赵贲微微叹息,他又如何不知呢,只是不愿意相信,以至于在一开始就下意识的排除了而已。
从这里向南,一条大路笔直通向阳翟。
那里,是被贼人占据了许久的地方。
粮食运过去,除了资敌,还有什么可能呢?
即便赵贲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
无他,这支车队的主人,正是中丞相赵高的门客。
一旁的季必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从被排挤到这里做城门校尉之后,他已经完全躺平了。
作为原长城军团,蒙恬的部曲,只要朝中当权的还是赵高一系,他这样履历的人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季必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贲,劝慰的说道:“想开点,至少运过去的是小麦,而且听说价钱比咱们这里要高出一倍!”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真可怜,已经沦落到急需这种贱民才吃的食物!”
赵贲附和着苦笑两声,作为掌管敖仓的三川郡守,他比季必知道的多一点。
这里的粮食,几乎是不要钱白送给了赵高的门客。
理由则很简单,粮仓中的陈粮需要定期清理出去,换上新收集到当年新粮。
只是中原连番大战,敖仓中的粮食全部是去年的存粮,远不到推陈出新的时候。
但赵高门客拿着的,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亲笔书写的手令,由不得他不去执行。
赵贲摇摇头,良久不语,和赵高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挽救危如累卵的大秦呢?
他暗暗立誓,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必然要为大秦诛杀此寮!
…………
阳翟,韩王行宫,花坛中种植着艾蒿的院落。
刘盈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正是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头发的吕雉。
昨夜刘邦夜不归宿,吕雉重新睡在了他和刘乐之间,让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大乱斗暂时取消。
刘盈跳下床,走到铜镜前捏了捏自己下巴:“嗯,似乎比昨天更帅了一点!”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七颗雪白的牙齿。
吕雉拿起梳子为他梳理着头发,一脸嫌弃的说道:“帅不帅没有看出来,但这脸皮的厚度,就快赶上你爹了!”
有人酸了,我不说是谁……刘盈故意不接她的话茬,他这些天头发长长了不少,终于不用再梳冲天辫了。
吕雉板着脸也不说话,只是将他的头发梳在脑后,用头绳扎成了一个小辫子,只是可能是出于父债子偿的想法,小辫扎得很紧,刘盈的圆眼睛都变成了吊梢眼。
“松一些吧母上,老刘把你惹了,你就要拿我出气?难道我不是娘亲的小可爱了吗?”
“老刘?没大没小,该打!”吕雉噗嗤一笑,但旋即板着脸假装嗔怒。
刘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要不,把她接过来一起住?”
吕雉哼了一声:“不接。”
他俩虽然都没有明说是谁,但……都懂。
刘盈也不再多说,只是拿起牙刷走出房门,看到了从外面回来,装作云淡风轻,但眉宇间带着几分紧张的刘邦。
“你身上有她的脂粉味,是我鼻子犯的罪……”刘盈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哼着跑调的歌曲,若无其事的从刘邦身后跑过。
第五十五章 脑补
刘邦微微一愣,眼角略微抽搐,他发誓,要不是因为身边没有趁手的家伙,绝对会狠狠教训一下自家的小崽子!
跟在刘盈身后走出的吕雉,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假装没有看到刘邦一样转身就走,吱呀一声关上房门。
刘盈相信,要是在后世的某些时候,吕雉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起草小作文了:开扒!某刘姓高官败坏社会风气,宠妾灭妻!
这些天一直居住在这里的卢绾嘴里叼着根稻草,趿拉着鞋子恰巧从这里经过,他看了看关闭的房门,立在院中的刘邦,嘴角扬起:
“该!”
他说完,没等刘邦再说什么,自顾自朝刘太公居住的院子走去。
早起问安,这是应尽的礼数。
蹲在花坛边上刷牙,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刘盈,看了看卢绾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突然脑补出了一个金毛败犬的形象……
“哎哟!”
他仰起头,看着走到自己身边,踢了自己一脚的刘邦,鼓着腮帮子,脸上浮现出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我就哭给你看,然后把老老刘召唤过来揍你的神情。
刘邦再次愣神,他着实没有想到自家儿子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居然有如此灵动的表情,不由得哑然失笑道:
“你不是要跟着虫达学剑吗?我今天正好要去一趟阳翟的冶兵坊,你要不也去看看,挑一把好的?”
“嗯。先说好,你出钱啊!”
…………
行宫门口,纪信看到刘盈,本能的想要跟过来,但紧接着看到他被刘邦抱上马车,微微愣神了一瞬之后,转头对申屠嘉说道:“你跟着公子,注意安全。”
申屠嘉一言不发的点点头,从剑架上取下一柄长剑,插进腰带,快走几步追了出去。
纪信站在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之后,才长叹一声默默转头离去。
通往阳翟的道路上,刘盈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随着军队转入屯田状态,不仅荒芜的田野被种上了庄稼,就连阳翟城外,也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集市。
此时日上三竿,正是集市中最忙碌的时候,辚辚的马车,挑着物品的货郎担,行色匆匆的路人,鳞次栉比的街摊……组成了鲜活的古代集市图。
刘盈感叹:“真希望能够在天下所有的地方都看到这样的场景啊……”
刘邦附和的哼哼了两声,突然眼前一亮:“快看,那小娘们扭得真……”
突然之间,他恍然自己身边坐的不是卢绾曹参等沛县的老流氓,而是自己只有四岁的儿子,于是略显尴尬的岔开话题:“那鱼真白……”
车窗的斜对面,是一个二十几许,做妇人打扮的女子,那女子弯下腰,正在挑拣着刚捕捞上的河虾。
刘盈趴在车窗,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白。”
刹那间,他也恍然过来,迎着刘邦满是诧异的眼神,他装出一副馋相:“今晚咱们吃鱼吧,我在路上听人提起过一种鱼的做法,据说是秦始皇巡游天下时民间大厨所献……”
刘邦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嗯,等下吩咐人去买两条大鱼。”
刘邦说完,移开视线,沉默无言。
我这绝对是近墨者黑……刘盈趴在车窗上,成功甩锅。
不过让他有些惊奇的是,这一路过来虽然道路颠簸,但他居然没有晕车,怪不得夏侯婴一直到了汉朝建立了很多年,都还是担任太仆,也就是刘邦的御用司机。
老司机,就是牛啊!
到了临近正午的时候,马车才抵达阳翟城内的冶兵坊。
刘盈不等刘邦将自己抱下马车,抢先一步跳了下去,门口的卫兵虽然不认识他,但看到在之后走下马车的刘邦,微微点头行礼后退在一旁。
刘盈蹦蹦跳跳向前跑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略有些佝偻,但步履矫健的老人。
他快跑几步走到那人面前,有些诧异的问道:“嗯?盘公?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是个石匠,怎么跑到冶兵坊来了?”
盘公一愣,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骄傲:“小老儿不光会做石器,还会做木工,冶炼铁器我也是在行的!”
亏了……刘盈心中涌起几份懊悔。
因为要推广小麦的种植,所以和他一起从陈县过来的几个石匠,就尽数被萧何要走,加班加点的赶制石磨去了。
要是早知道盘公是个多面手,说什么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
盘公说完,看着刘盈笑呵呵的问道:“公子此来,意欲何为啊?”
刘盈站直,向身后一指:“家父来冶兵坊公事,我顺路过来,挑一把好剑。”
盘公抬起头,看向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刘邦,拱拱手:“见过武安侯!”
刘邦眼睛微微眯着,缓慢走到刘盈面前:“阁下好生面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盘公平静的说道:“小老儿之前曾在府上做过石匠……”
刘邦打断他的话,一手扶在腰间剑柄,身体微微下沉:“不,不是近日,我想起来了,我们是在咸阳城见过……那时候,你是秦吏。”
他厉声问道:“说,你混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盘公脸上挤出一抹苦笑:“哎……我还能有什么目的呢?无非是混口饭吃罢了。”
刘盈从刘邦身后探出脑袋,看着隐隐形成对峙之势的刘邦和盘公,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之前刘邦说过,他们在咸阳城见过,那应该就是刘邦第一次带着刑徒去修骊山皇陵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盘公是秦吏,也许就是直接负责指挥他们干活的官员。
刹那间,刘盈心中脑补出了一整段的剧情。
因为赶工期,再加上盘公漠视人命,所以导致刑徒死伤无数,刘邦也被反复欺辱。
那时候的刘邦无权无势,只能敢怒不敢言,现如今,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了。
莫欺少年、不,是老年穷!
在刘盈不断脑补的时候,刘邦突然哈哈大笑:“想不到墨家矩子,居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第五十六章 宋墨
“墨、墨家矩子?”
刘盈眼睛睁大,看着站在刘邦面前盘公,对方虽然看起来步履矫健,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势,都完完全全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盘公苦笑摇头:“老朽只是宋墨首领,当不得墨家矩子的称号,况且,矩子令遗失,墨家现在也没有矩子。”
刘盈从刘邦身后探出脑袋,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宋墨?矩子令?什么意思啊?我爹怎么会知道你是墨家矩子?你们在咸阳城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
盘公笑而不语,刘邦咧咧嘴,猛地将手伸向后背,抓着刘盈的衣领将他拎了出来。
怎么都这样啊……刘盈双脚离地,一脸无奈,但还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盘公。
要说先秦的诸子百家里,最吸引刘盈的除了儒家,就是墨家了。
毕竟同属于两大显学,一个在宋朝之后被魔改的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另一个则直接在汉朝初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留下了只言片语外,好像完全不存在一般。
刘盈挣扎着落地,刘邦看向他说道:“世人都说,墨家自从墨子死后,就分裂为三个派系。”
“其中相里氏之墨居于西方,入秦后被称为秦墨;相夫氏之墨居于东方,盘桓与稷下学宫,终日与人争辩‘兼爱非攻’,被称为齐墨;邓陵氏之墨居于南方,带剑游侠,诛暴行义,被称为楚墨。”
“但人们却忽略了一点,墨家的祖师爷墨翟,乃宋襄公的兄长目夷的后代,宋国之墨虽然不显于世,但却依然存在。”
刘盈渣渣眼睛:“宋墨之事,父亲怎么会知道的?”
刘邦挑了挑眉,得意洋洋的说道:“乃公当年仗剑游侠,足迹踏遍中原各地,天下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刘盈嘴角扬起:“那,你知道该如何把她接回来吗?我听卢叔说,我好像就快要多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咳咳……该死的卢绾,我饶不了他!”刘邦咳嗽两声,看着刘盈说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他训斥完刘盈,迎着盘公揶揄的眼神走了过去,和对方谈论起了陈年往事。
刘盈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边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戚姬和曹氏不同,老刘和曹氏勾搭上的时候,还没有和吕雉成亲,而且当时他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亭长,礼法什么的不重要。
但即便是这样,刘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并不是庶长子,而是奸生子,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地位的差异。
现在最关键的是,老刘没有想到,刘太公跟着吕雉一同到了阳翟,而他当时领兵出去了,这就导致了戚姬没有第一时间登门拜见刘太公。
于是,老刘和戚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转到地下去了。
刘盈估摸着,老刘可能是想等到戚姬生下刘如意之后,再让她抱着儿子登门拜见刘太公,也就是刘氏一族的族长,让刘如意不至于也落上个奸生子的污名。
毕竟现在老刘的身份,是楚国的武安侯,率领着几万军队,一路攻城略地,名扬四海。
到时候戚姬抱着孩子上门,刘太公再斥责两句,戚姬哭哭啼啼的承认错误,看在襁褓中的刘如意的面子上,双方互相给个台阶,事情就算翻篇了。
至于吕雉的想法?
哎,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刘盈作为一个小孩子,不能,也完全没有这个能力改变这一切,他能做到的,就是利用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规则,尽可能的为自己,也为吕雉争取一些利益。
作为一个男人,若是换做他是刘邦,如此一番波折之后才让戚姬转到明面,他的内心,肯定会对这个女人产生愧疚感。
毕竟对方跟着他一路行军,风餐露宿了这许多时日,更重要的是,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种愧疚感,很容易转变成爱情,然后从母亲那里,顺延到儿子身上。
于是,就会产生‘母爱者子抱’,以及给戚姬产生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撺掇着刘邦改立刘如意为太子。
不过刘盈并不担心自己的地位,毕竟历史上他一路有惊无险的躺赢了,如果在加上穿越者的优势……
飞龙骑脸怎么输!
恍惚间,刘盈觉得自己后背上插满了旗子,就像是一个京剧演员。
他微不可见的自嘲一笑,在他的计划中,是争取让吕雉接管这一切,主动把即将临盆的戚姬接到家里。
嗯,立一个大气的人设。
反正这个年代里,大老婆是会主动张罗着为自己的丈夫纳妾。
纳妾纳色,为的就是个传宗接代。
这样一来,老刘的愧疚感就很大可能的转移到吕雉身上,戚姬的地位,将会和曹氏处于同一水平线。
而戚姬不闹腾,吕雉就不会记恨她,也就有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皇宫中避免刷出一个‘人彘’的词条,强行扣掉自己的健康值……
刘盈微微点头,突然看到两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他下意识的说道:“父亲说的对。”
刘邦气极反笑:“我说什么了就我说的对?好,我算是明白了,平日你就是这么敷衍乃公的,等回去再和你算账!”
刘盈咧嘴一笑,牙齿灿白,浑然没有把刘邦的威胁放在心上,等回去之后,他就搬到刘太公房里尽孝道去!
刘邦重新将视线移向盘公:“你好好的秦吏不干,怎么跑到陈县这穷乡僻壤去了?”
盘公面露凄苦:“你可知天下墨者,如今只剩我宋墨一家?”
“什么?”刘邦瞪大眼睛:“此言怎讲?”
盘公叹了一口说道:“先说齐墨,齐墨最后一任首领,乃齐王建……”
刘盈歪着头问道:“齐王建?就是不战而降,最后被饿死在共地的那一个?”
“公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秘闻,果然是家学渊源,更兼聪慧机敏,假以时日,成就当不在武安侯之下啊!”
盘公很是夸赞了一番,看向刘盈的眼神也让他觉得有些心里毛毛的。
第五十七章 数英雄
冶兵坊内,盘公领着刘邦父子走到一处不会被忙碌的匠人们打扰的地方。
他眼中似乎出现了几分缅怀之色:
“齐墨笃行‘非攻’,尤其是五国伐齐、田单复国之后,更是无力再和列国较量,只能关闭各处要道,寻求自保。”
“当日王贲狭灭燕之胜大举进攻,齐王建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于是效法当日楚国攻宋之时,墨子和公输盘解带为城,以牒为械之事,和王贲在城下赌斗。”
“他们双方约定,若是齐墨获胜,则秦军撤兵,齐王入咸阳称臣,齐国为秦之附庸。若是王贲胜了,则齐国投降,为秦国之郡县。”
刘盈笑着说道:“秦国不愧是嬴姓,和别人赌一次,自家赢两次!赢麻了!”
刘邦一愣,皱着眉头训斥道:“一言赌江山,何等豪迈!你小子再多嘴,当心乃公抽你!”
刘盈鼓了股腮帮子,不服气的说道:“俱往矣,数英雄豪杰,还看今朝!”
盘公目光一凝,看着刘盈面含笑意,一言不发。
刘邦敲了敲刘盈脑袋:“小屁孩一个,你又识的哪个英雄,哪个豪杰?”
你给我等着,回去就到老老刘那告你刁状……刘盈昂起头说道:
“有一人,布衣黔首,仗剑游侠,世人皆以长者相称,他义释囚徒,夜斩白蛇,举兵诛暴秦,意图匡扶天下!父亲说,这样的人,算不算的英雄豪杰!”
刘邦捻着胡须,脸上带着几分矜持的笑容:“当然算,他不仅是英雄豪杰,而且是大英雄、大豪杰!”
不要脸……刘盈不再搭理刘邦,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盘公:“那必然是齐王建输了,可按照赌约,献国臣服就是了,怎么会遭遇到杀身之祸呢?”
盘公喟然长叹,点头说道:“双方激战一昼夜之后,齐王建百般手段尽出,却最终不敌王贲,于是按照约定,向秦国投降。”
“然而秦国意欲一统天下,秦墨也想要一统天下墨者,齐王建乃齐国之王,又兼齐墨首领,他若是不死,无论秦王还是秦墨首领昭平,只怕都寝食难安!”
刘盈微微闭眼,想起了曾经背过的课文:“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可怜,可叹……”
“仁义不施……”刘邦轻声呢喃,看着自家背负双手,闭目摇头的小豆丁,只觉得画风似乎有些歪。
不过他觉得,刘盈今天说的话,应该是从张良或是吕泽那里听到的。
刘盈装了一会,抬眼看向盘公问道:“齐墨说完了,那楚墨呢?”
盘公脸上露出一抹悲恸之色:“楚墨秉承‘非攻’,仗剑诛暴,秦灭楚之初,大将李信领兵二十万南下,但在楚墨和楚将项燕的鼎力协作之下,最终击溃秦军……”
刘盈点点头,他知道秦国第一次征伐楚国失败后,始皇帝立刻亲自跑到王翦那里,当面认错并动员了倾国的军队,发兵灭楚。
盘公略微停顿,叹气说道:
“楚国虽然击退李信,但此时天下一统之势已然明了,当王翦统领六十万秦军大举来犯之时,项燕不敌,最终覆军杀将,自刎身亡。”
“当时在楚军中效力的楚墨游侠,因为仰慕项燕为人,再加上不愿意做秦国之民,于是悉数自尽,楚国墨者,此战之后荡然无存……”
刘盈沉默良久之后,再次抬头问道:“若是秦楚对峙的时候,齐国发兵攻秦,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王翦攻楚之时,为了消耗楚国国力,坚守壁垒不出达一年之久,若是齐国能够出兵攻秦,或者说断了秦军粮道,也许天下大势还未可知。
毕竟这一次的秦军倾巢而出,就像当年的长平之战一样,秦军虽然在长平获胜,但元气大伤,一直到了吕不韦执政时期才终于缓了过来。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真以为自家小崽子是个妖孽呢,想不到也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笑个得啊……刘盈挑了挑眉,有些遗憾的看向刘邦。
“这你就不懂了吧,让乃公来教教教你!”刘邦嘴角扬起,斟酌着语句,嗯,主要是回想着不久前张良给他说过的话。
他沉思着说道:“齐国和韩国一样,在秦灭六国之前,就已经被严重蚕食,即便是没有秦国,只怕也撑不了几年。”
“只是齐国选择了闭关自守,静待天时,而韩国君臣,则选择了最为短视的‘赂秦’……”
“嗯,这个我懂!”刘盈点点头:“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而火不灭……”
刘邦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说下去:“不过韩国这是无奈之举,毕竟他夹在魏、楚和秦之间,过一天是一天了。”
“但齐国却曾经辉煌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五国伐齐之后便一蹶不振,虽然田单复国,但国力已然大衰,再也没有称霸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国在长平之战后,进逼邯郸,意图一战灭赵,但被信陵君击退,之后更是率领五国攻秦,要不是魏国安釐王昏聩,只怕秦国早就灭亡了!”
他说到信陵君的时候,眉飞色舞,颇有一种后世里粉丝见到自家爱豆时的样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国无力东出,所以中原列国的目标,就盯上了无险可守,并一蹶不振的齐国。”
“于是,楚、魏、赵三国开始疯狂进攻齐国。”
“楚国占领淮北吞并泗上,攻占了齐五都之一的莒城;赵国占领济西济北,攻占齐五都之一的高唐;魏国占领齐国西部疆土,攻占齐五都之一的平陆,甚至于攻破齐国长城,兵峰一路打到历下(今济南),直接威胁齐国最后的都城,临淄。”
刘邦突然笑了笑,举起手垂下三根手指:
“五都被人夺了三个,济水泰山之险几乎不复存在,南长城也名存实亡。有此深仇大恨,秦国攻灭赵、魏、楚三国的时候,齐国不出兵帮助秦国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如果齐王想要出兵帮助自己的仇人,只怕齐人也不会答应!”
刘邦说完,一脸老子真牛的表情。
迎着他渴求夸赞的眼神,刘盈无奈,伸出大拇指:“洞悉世事,孩儿拜服!”
第五十八章 墨守成规
刘邦矜持的笑了笑:“先停一下,这里有外人,等回家了当着你母亲的面,再好好夸奖一下为父。”
脸是一种好东西,可惜你没有……刘盈眼角微微抽搐,真的很想对一旁目瞪口呆的盘公说,自己和刘邦不熟。
他背过身去,看着盘公问道:“那秦墨呢?按理说秦国一统天下,秦墨应该是墨家三派,啊不,四派中获利最多的那一个吧。可为什么也不见了呢?”
盘公嘴角挑起,露出一抹冷笑:
“秦墨虽然虽然获利颇丰,且从老夫手中抢走了矩子令,但老夫清楚记得,当日帝陵完工之时,秦国郎中令赵高亲自到场,而封土结束之后,除了赵高和他身边的禁宫戍卫,进入帝陵的数千工师一个都没有走出来,这里面,大多都是秦墨的骨干!”
“老夫见势不妙,当天就逃离了咸阳,藏匿在陈胜军中做个普通的工匠,后续从咸阳城传来的消息中提到过,凡是和秦墨沾边的士庶,几乎被屠戮一空。”
“至于秦墨首领昭平,此人是秦国公子将闾的娘舅,二世皇帝即位之后,为了稳固帝位,诛杀了自己的所有兄长,就连自己的姐妹也没有放过。”
“公子你说,他会放过昭平这样的人吗?”
刘盈微微摇了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始皇帝身边的女人多是出身名门,甚至是山东六国的公室女子,那么这些女人生下的子嗣,天然就会有着强有力的血亲支持。
皇子的夺嫡失败,不只是他个人的失败,依附于他的势力也必然会受到清洗。
他看向盘公问道:“那矩子令的遗失,就是和昭平被杀有关吗?”
盘公点点头:“所以现在墨家,已经没有矩子了……除非矩子令重现人间。”
刘盈嗤笑一声:“你自己做一个不就行了,矩子令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
“你……”盘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他深呼吸了一口:“矩子令乃墨家祖师爷亲传之物,岂能弄虚作假……你一黄口小儿,老夫不屑与你谈论这个!”
刘盈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询问道:“我听说,得矩子令者,即为墨家矩子,可以号令天下墨者,是真的吗?”
盘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盈再次问道:“那要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无意中得到了矩子令,难不成天下墨者就要唯他马首是瞻?”
盘公再次点头:“当然。”
什么叫做墨守成规啊……刘盈无奈的看着刘邦摊了摊手。
刘邦看看盘公,再看看刘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个小孩子,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盘公看着刘盈疑惑的眼神,促狭一笑:
“矩子令是矩子信物不假,但墨家矩子,却并非父子、师徒相传,而是大家开会,从所有人中选拔贤者担任。”
我焯……刘盈嘿嘿傻笑,仿佛被捉弄不是自己。
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这种环境里,谁要脸谁吃亏!
突然,几名匠人扛着做好的兵器从他面前走过,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刘邦:“父亲,这里怎么还在打造旧式的长戟?”
刘邦敛起笑容:“不然呢?打仗不用长戟,用什么?”
刘盈比划了一下:“当然是长枪啊,父亲没有听说过吗?枪乃百兵之王,找根两丈长的木头棍子,在前面插上一根半尺长的矛头,又便宜又好用!”
“打造一根长戟的钱,至少能做两杆长枪!这样节省下来的经费,可以给工匠们多发一点工钱,这样充分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刘邦疑惑道:“什么是生产积极性?”
不好,我穿越者的身份要藏不住了……刘盈嘟哝了两下:“就是工钱高了,干起活更加卖力的意思!”
一旁的盘公重重点头:“老夫就是这么想的,做石匠每月两石口粮,每天十钱的工钱,做铁匠虽然口粮不变,活也稍微重了点,但是工钱却翻了一倍,所以老夫就不做石匠,跑来这里打铁了!”
出息……刘盈看刘邦还是有些疑惑,他再次解释道:
“当日我带人擒拿虫达的时候,父亲也在现场,步兵结阵而战,人挨着人,士兵闻鼓而进,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哪里容得下辗转腾挪,长戟的钩和啄等攻击手段,几乎施展不出来。”
“战术革新了,再去打造旧式的兵器,反而是浪费!”
刘邦慢慢的点了点头:“等晚上吧,你的两个老师到咱家吃酒之前,我和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刘盈同样点了点头,刘邦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只要说的有道理,他都会加以考虑。
不刚愎自用,这其实是一种难得可贵的品质。
刘邦略微沉默了一会,看向盘公说道:“你也别藏着了,在我这里,保证秦人不会过来追杀你!你就跟着我干吧,做个,嗯,将作大匠!”
盘公考虑了一下:“月俸几何?”
刘邦长笑:“要钱没有,酒肉管够!”
盘公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他俩说完,把臂而笑,看起来极为熟稔。
唔,我怎么觉得卢绾的对手,似乎又多了一个……刘盈站在一旁,不知不觉的再次脑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
出城的道路上,刘盈抱着一把几乎和他等高的长剑傻笑。
虽然他不懂剑,但这把长剑翠玉做饰,鲨皮为鞘,尤其是刘邦付账的时候那一脸肉疼的表情,都告诉他这必然是一把好剑!
刘邦歪着头,突然挑了挑眉,看了看他怀中的长剑,给他使了个眼色。
嗯,他这是?懂了,戚姬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刘盈同样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一定全力帮忙。
刘邦哑然失笑,这一瞬间,他对面坐着的似乎不是儿子,而是兄弟……
突然,刘邦拍了拍车厢,指着另一边对夏侯婴说道:“把马车赶过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手指的方向,正巧是萧何在阳翟的办公场所。
此刻那里,聚集着近百个遍体绫罗,身后带着护卫的男子。
“出什么事了?”刘盈趴在车窗上,一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