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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吉利     天命唯汉txt下载     天命唯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近墨者黑

    艳阳高照,刘邦那辆漆得铠亮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聚集在大门口的人群望了过来,因为不知道来者身份,所以显得有些紧张。

    也许是感受到了杀气,申屠嘉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的注视着四周,单不说临出发时纪信的反复交代,就说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断不会让刘盈受到一丝伤害。

    和申屠嘉的剑拔弩张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刘邦的几个护卫。

    他们穿着黑色的短衣,腰间松松垮垮的插着一口长剑,老神在在的说说笑笑,显得很是松弛,但一举一动之间,顾盼睥睨,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主,让人不敢直视。

    双方的气机牵引下,夏侯婴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用眼睛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很明显是等下万一打起来了,他就立刻驾车带着刘邦冲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是他从少年时期就养成的习惯,一旦被别人堵在了路上,立刻撒丫子就跑,之后叫上樊哙周勃等人,再把场子找回来。

    刘邦笑了笑:“都别冲动,跟咱没关系,咱们就是凑过去看个热闹……”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姓刘的,你给我出来!”

    刘邦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满头雾水的小声问道:“是找我的?”

    刘盈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找我的。”

    就在他们观望的时候,远处大门口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圆脸高鼻,浓眉大眼,白色儒袍,一副温文儒雅的书生打扮。

    不过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的那个别具风格的头冠。

    虽然看起来像是儒生们常戴的儒冠,但在发髻正中,却有根一尺多长,高高竖起的长板。

    此人正是刘邦同父异母的弟弟,刘交。

    见到人群向刘交涌了过去,刘邦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随机脸上泛起几抹调笑的神情:“肯定是老四始乱终弃了别人家的闺女,现在人家打上门了!”

    刘盈悄悄翻了个白眼,他看了看刘交头上戴着的长板,联想到某些时候听到的传闻,突然明白了过来。

    刘交这样的打扮,绝对是提防着某人!

    那人要是再敢借着醉意把他的头冠扯下来当尿壶,他就拔出长板跟他拼了!

    刘盈偷眼打量了一下正在和夏侯婴一起猥琐的嘿嘿直笑的刘邦,悄悄摇头。

    造孽啊!

    刘交风度翩翩站定,环视一圈:“喊乃公作甚?”

    “咳……”刘盈大跌眼镜。

    他穿越后和刘交一共见过两次,一次是要粮食的时候,那时候的刘交是一个性格沉稳,做事认真的形象。

    之后就是刘肥‘打架用砖乎’的时候……

    那时候的刘交虽然怒不可遏,但边打边训斥起刘肥来却依然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这……果然是近墨者黑!

    刘盈趴在车窗看着热闹,在他的旁边,刘邦以同样的姿势也在认真扮演着吃瓜群众。

    大门口,见到刘交走出后,一个五短身材,长相如同‘武大郎’一样的男子急不可耐的说道:“姓刘的,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刘交嘴角噙笑:“乃公哪里做的过分了?”

    ‘武大郎’咬牙切齿道:“之前是你们说,小麦一石一百五十钱!我等才不远千里将小麦运来,可现在呢?你为什么只给了每石五十钱?莫非是在耍弄我等?”

    他说完,身边的人顿时群情激愤了起来。

    “就是,而且说好的粟、稻每石五百钱,不限量出售!现在也存粮不多为由,变成了出售十石小麦,才能收购一石粟稻!”

    “太欺负人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法律吗?”

    “简直不当人子!”

    ……

    马车上,刘盈吃着手指,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果然,姜还是老的rua!

    他只是说趁机将价格压到市场价,可没想到刘交他们直接把价格砍到了脚底板……

    嗯,刘交现在担任搜粟都尉,主要负责的就是粮食采买和供给。

    刘交冷笑一声:“在商言商。之前小麦一百五十钱一石不假,可那时候不仅军中缺粮,就连颍川郡也没有多少存粮。”

    “可现在呢?二三子都看到了,城外农田,小麦已经长了快一尺高了!而且城中粮价,小麦三十钱一石,粟米八百钱一石!”

    “如此置换,二三子并不亏,做人切莫贪得无厌!”

    ‘武大郎’脸孔涨红,跳着脚说道:

    “一派妄言!你当我等是三岁孩童不成?城中小麦三十钱一石不假,可有价无市,粮店中一粒小麦都没有!分明是你们联合起来在坑骗我等!”

    有他带头,那些想要从中捞一笔,但却很有可能血本无归的粮商愈发群情激愤起来。

    要不是大门口站着两排手握长戟的甲士,只怕他们会当场和刘交打起来。

    刘交嘿然冷笑了起来:“你这厮,莫非是来乃公这里捣乱的?你以为你把装粮食的袋子换了,乃公就不知道你的粮食是从哪里运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说了两个字:“敖仓。”

    一瞬间,周围所有粮商都和‘武大郎’拉开了距离,能从敖仓往外运粮食的,必然是秦国显贵。

    他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旧日的楚国、韩国或者魏国的宗室公族,在大泽乡起义之前就和秦人貌合神离,现在更是将仇恨摆在了明面上。

    最重要的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刘交当做私通秦国的奸细,别说做生意了,只怕人头不保!

    ‘武大郎’猛地一愣,双目睁圆,向后退了几步,藏在自家护卫身后,色厉内苒的说道:“谁、谁说我这是从敖仓中运出来的?你莫要血口喷人!”

    刘交再次冷笑:“粮食从何而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过我也懒得深究,反正粮食入库,壮大的是我楚国军队!”

    他环顾四下说道:“二三子都听好了,粮食价格五十钱一石,此绝不会更改,若是不卖,尔等就自行运走!”

    “但要是卖了,就请尽早,我在这里补充一点,每月降五钱,等到新麦收割的时候,陈粮一律每石十钱!”

第六十章 屯粮

    听到刘交斩钉截铁般的话,吵吵嚷嚷的粮商们顿时沉默不语。

    刘交说的好听,粮食不卖可以运走。

    但这一路而来的人吃马嚼的花费呢?

    最重要的是,阳翟附近驻扎着好几万的军队,一路运粮而来的时候他们是保障道路安全的守卫。

    可要是从阳翟将粮食运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帮杀才把脸一蒙,事后随便挖个坑把人埋了,有谁知道?

    一时之间,所有粮商都面露苦涩,悔不当初。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他从人群走出,冷冰冰的看着刘交:“二百车小麦,运到哪座粮仓?”

    在他的带动下,陆陆续续有粮商任命般的走了出来,和刘交商讨着具体的交易细节。

    他们一路上运粮抵达阳翟的时候,都看到了田野间忙碌的农夫,以及茁壮成长的麦苗。

    楚军只要能度过这几个月,之后就再也不缺少粮食了。

    虽然只是最下等的小麦。

    这就是刘交敢于拼命杀价的底气。

    不过人群中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他们啐了一口唾沫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里面,就有那个‘武大郎’,以及好几个听口音像是荆楚之人的粮商。

    刘邦微微摇头,敲了敲车厢:“走吧。”

    他坐回车内,有些意兴阑珊的沉默不语。

    这帮人连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轻易接受了,这是让他没有想到的。

    在他看来,最少也要打一架,或者是谁一口唾沫吐到自家那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弟弟脸上,这才有意思!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就是这样的。

    对于如此轻易就完成了压价收购,这也是刘盈始料未及的。

    毕竟按照刘交的规矩,卖十石小麦,才能换购一石粟米,而粟米的价格,恰好是小麦的十倍。

    这也就是说,一进一出之间,楚国没有花费一个铜板,但库存的粮食翻了十倍!

    嗯,别说什么粟米比小麦高贵。

    小麦磨粉,连麸皮带砂石的做成面饼,和同样夹杂着砂石的粟米蒸成的米饭都一样。

    难吃!

    但,面饼量大管饱。

    不好吃,但是能吃饱;不好吃,也不能吃饱之间,傻子也会选择前者。

    刘盈看向刘邦,有些不解的问道:“他们,就这么同意了吗?”

    刘邦歪头:“不然呢?把剑架在刘交脖子上逼他改价?反正有的赚,贾人,就是这样的。”

    刘盈皱皱眉:“这都有的赚?”

    他之前找人打听过,隔壁陈郡和砀郡的粮价都是八百钱左右,五百钱收购的粟米,加上运费和一些其他开支,能赚吗?

    刘邦嘴角噙笑:“你知道在陈王起事之前,沛县的粮价吗?”

    陈王起事?也就是大泽乡起义,那时候我还没断奶……刘盈用力的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控诉。

    刘邦恍然,仰头笑了几声:“秦律事无巨细,就连粮食的价格也有明文规定。”

    “按照秦国官府定制的价格,无论是粟米还是麦稻,最低价位三十钱一石,最高价为五十钱一石。”

    “但这是官府收售粮食的价格,民间的价格小麦一直没有超过二十钱一石,而粟、稻的价格没有低于过百钱。”

    刘盈突然眼前一亮:“那我要是从官仓中三十钱一石买粮,然后运到别处百钱出售,不就赚大了!”

    刘邦点点头:“你是县公的小舅子吗?”

    他说的县公,是楚国的称谓,类比于秦国的县令。

    在过去的楚国里,楚王称王,楚国的县令称公,所以打下沛县之后,刘邦就自称沛公了。

    刘盈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刘邦冷笑道:“不是县公的小舅子还敢想这种美事?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他话锋一转说道:“像今天到场的很多人,家里的粮库中,至少都存有可供上万人三五年也吃不完的粮食。”

    “这些粮食,都是几十钱一石的时候存起来的。而现在呢,即便是没什么人吃的小麦,都涨到了一百多钱!”

    “只要战争还将持续下去,只怕再过几个月,粟米的价格至少要到两千钱每石以上!”

    刘邦说完,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几分悲悯的神情。

    果然,乱世中囤积粮食才是最赚的……刘盈点点头说道:“那小麦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低?就是因为麦饭不好吃吗?”

    刘邦摇了摇头:“也不尽然。”

    “像咱们家,从前的时候都是在上等田地里种粟米或是水稻,每天都仔细的拔草捉虫。”

    “至于种麦、豆,就是在不好浇的旱田或是坡地,一把火烧掉秸秆杂草,然后随便撒上点种子,有时间了就去拔拔草,捉捉虫,没时间就算了,长成啥样都行。”

    他哂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种麦子,主要是因为官府会征收刍稿,也就是谷物中间那一部分。”

    “小麦秸秆稍微有点硬,牲口不爱吃,用处也少,所以大家多少种点当做刍稿交上去。”

    “嗯,还有种豆,主要是豆杆耐烧,做饭的时候比干草省……”

    刘盈看着刘邦说道:“父亲,咱们买点粗盐再回去吧!嗯,越苦越好!”

    刘邦提起了豆子,让他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豆腐的做法。

    黄豆泡好,磨成豆浆滤去豆渣,煮沸,然后加入卤水或是石膏水,让蛋白质凝结成块,嗯,就是豆腐脑,最后压一压挤出水分,豆腐就做好了。

    石膏水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但卤水,就是盐卤,是氯化镁、硫酸镁和氯化钠的混合物。

    而粗盐之所以发苦,就是因为里面含有不少的氯化镁这样的重金属。

    到时候把粗盐融化,上火上煮开,根据氯化镁、氯化钾、氯化钠和硫酸镁在不同温度下的饱和溶解度不同,可以得到纯度很高的氯化钠,也就是精盐。

    而剩下的,就是卤水点豆腐的卤水。

    至于抢了刘安的发明权,呵呵,我可是他二伯……刘盈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从这往左拐,好像就是韩国卖官盐的地方!”

    刘邦愣住,他对于自家儿子天马行空的举动虽然有所了解,但这也太跳脱了吧!

    不过他有求于刘盈,于是无奈的笑了笑,只能照做。

第六十一章 游侠之剑

    阳翟郊外。

    这里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座营垒,内中居住的,正是前来售卖粮食的各地粮商。

    他们将粮食卸下,用装粮食的大车放倒后首尾相连,组成了一圈简单的栅栏,内里则是提弓带剑的武士在不断巡弋。

    时逢乱世,再如何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太阳高举,时近午后,一辆辆马车从阳翟城中驶出,投入各家营垒。

    其中一辆涂着黑漆的马车上,之前那个公鸭嗓子的‘武大郎’从车上一跃而下,看起来身手格外敏健。

    一名头戴方巾,术士打扮的中年人迎了上来,拱手问道:“家宰,一切顺利否?”

    家宰,指的是卿大夫家中的管家。

    ‘武大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准备几匹快马和一队护卫,我要连夜返回咸阳城!”

    术士微微愣神,满脸疑惑,向身边随从吩咐了几句,之后再次询问道:“那这里的事情呢?我等该如何去办?”

    “一切等我从咸阳城回来再说。”‘武大郎’说完,嗤笑一声:“你真的以为我只是来这里卖粮的?”

    术士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莫非家主还有另外吩咐?”

    他说的家主,指的是中丞相赵高。

    ‘武大郎’颔首说道:“函谷关守将王阖、三川郡郡守赵贲联名上奏,言说在雒阳城东一战击溃逆楚叛军,阵斩其武安侯刘邦、虎贲令周勃等贼酋。”

    “但没过多久,从别处传来消息,逆楚军队在阳翟集结,贼武安侯刘邦并未战死,以韩王之名大肆招兵买马,广聚钱粮。”

    “家主令我假借卖粮之名,前来这里窥探真相,果不其然,王阖、赵贲二人谎报战功,欺瞒朝廷!”

    他回看了一眼远处人流如织的阳翟,以及生机勃勃的原野,重重叹息:“这里的贼人已经不容小觑,必须要赶在他们还没有真正起势之前,将他们扑灭!”

    …………

    韩王行宫,后院。

    穿着灰色葛衣,光着双脚的刘太公站在原地,微微愣神。

    和含饴弄孙的吕公不同,操劳惯了的刘太公闲不住,于是将后花园中种的花花草草全拔了,又从外面运来几车黄土,将花园改造成了一洼一洼的菜地。

    只是出于和刘盈较劲的念头,老头将整片菜地从中分开,一半按照他老师教的方法,用稀释后的粪水浇灌。

    剩下的一半,则先撒上刘盈在另一处院落中堆积发酵的粪肥,之后再用穿府而过的溪水浇灌。

    现如今,两边的菜地虽然长势大同小异,但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堆肥的那一边,叶片长得更厚,颜色也更深。

    ‘此乃人间烟火之物,天生带有火毒,需要以水克之,方堪大用……’

    一时之间,刘太公有些明白,为什么刘盈会说他的老师是误人子弟了……

    “呵呵。”他自嘲的笑了笑,奋力挥舞起手中的耒耜。

    …………

    行宫前院,东厢房。

    刘盈扛着自己的长剑,身后跟着一脸艳羡的刘肥,大摇大摆的走进虫达房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虫达已经完全从当初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他看来,并非是他苦练了十几年的剑术无用,而是当时的规则,限制了他的发挥。

    如果双方都换上真家伙,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

    总之,就是没输!

    此刻,虫达盘膝坐在榻上,双腿之间摆放着他珍若性命的那口长剑。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刘盈:“我说过了,二公子身体还没有长开,此时不适合学剑,若是强行练剑,反而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三公子!”刘盈指正,将肩上的长剑丢给刘肥:“我不行,那我大哥总到了该学剑的年龄了吧!你先教他,之后再教我!”

    刘肥闻言,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光是要应付刘交每三日一次的考量,已经花去了他大多数的时间,要是再学剑,只怕就真的没有时间和刘乐吕台他们一起玩了。

    虫达看了看刘肥,刘肥这些天来化身无情的干饭机器,将自己养的又高又壮,白白胖胖。

    他微微颔首:“不知公子想学贵族之剑耶,游侠之剑耶?”

    刘肥愣住,刘盈也有些疑惑的问道:“何为贵族之剑?何为游侠之剑?”

    他只知道天子之剑,嗯,就是相传庄子当年对赵文王所说。

    ‘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不过这很显然是纵横家的说法。

    嗯,也许是纵横家的某个子写的庄子同人文,就像是庄子没事的时候,也会编排一些孔子的同人文一样。

    比较著名的,就是孔子见盗跖的事情。

    虫达解释道:“二位公子可听说过‘白虹贯日’?”

    刘肥依然满脸疑惑,他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但却说不出来是在哪里听说过。

    刘盈颔首:“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

    虫达满意的笑了笑:“不错,公子果然聪颖,昔日聂政所学,就是游侠之剑。”

    “当日他刺杀韩相侠累之时,侠累正好就在府中,一国之相,其府中守卫森严,武士众多。”

    “但聂政一人一剑,径直而入,所过之处无人可挡,接连杀死数十名相府守卫,最终将侠累一剑封喉,刺于阶上。”

    刘肥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照刘交叔父的说法,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武艺高强,但却没什么大用……”

    虫达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搜粟都尉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若是故事到此为止,正是如此。可聂政诛杀侠累乃受人之托,他和侠累之间并无仇怨。所以他准备以命换命,自刎谢罪。

    “只是他自知做下此等大事,必然会连累家人。而他的母亲虽然已经离世,但还有一个出嫁的姐姐。为了不连累自己姐姐,于是他在拔剑自尽之前,剥掉面皮,挖出眼睛,断肠而死……”

    “这,就是游侠之剑,外露锋芒,内敛侠义。”

第六十二章 剑舞

    房屋内,刘肥眼露崇拜之色,恨不能穿越时空,亲眼看一看聂政,他传承自刘邦的游侠血脉开始沸腾了。

    不过,从刘盈这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

    刘肥是谁?

    汉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庶长子,六年之后的齐王。

    定都临淄,统辖七十三城,凡是讲齐国话的地方都属于齐国。

    而齐国,凭借着鱼盐之利,在战国时期是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的强国!

    刘肥作为齐王,即便是他不刻意招揽,也会有大批武艺精湛的游侠游士主动上门,哭着喊着做门客。

    所以这种单纯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技艺,他没有那个必要去练。

    先稳一手……刘盈扯了扯刘肥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那贵族之剑呢?”

    虫达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贵族之剑讲究仪态端方,只求好看,不求伤人……”

    他停顿了一下,长身而起,“我给你们演示一下,之后二位公子再决定要学哪种剑法。”

    刘盈点点头,拉着刘肥让开屋中空地。

    他已经隐约明白虫达所说的贵族之剑是什么了。

    王公贵胄们喝嗨了总是要拔剑起舞一番,所以才是虫达说的,只是好看,不求伤人。

    虫达将手中长剑放回剑架,重新换了一口剑柄上带有剑穗的长剑,在他看来,用杀人之剑去演示贵族之剑,是对剑的一种侮辱。

    他走到正中紧紧衣衫,‘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刃破空之声如同九霄龙吟一声,余音袅袅不绝。

    虫达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看上去有些憨朴寻常,此刻他持剑在手,气度又有所不同。

    目光如电,临渊峙岳,沉稳中又带着几分贵气,让人很难联想到他只是个普通的游侠儿。

    刘盈暗暗点头,难怪就连一直以勇武著称的樊哙,在提起虫达的时候,也会说他剑术无双。

    虫达屏息静气,双眸盯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剑刃,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忽的拔剑一横,身随剑转,长剑与长穗笔直一条,已飒然舞起。

    因为室内空间不大,故而他只是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但满屋之内,却电光飒飒,隐有风雷殷殷之声!

    刘盈睁大眼睛,想起了诗圣杜甫曾经做过的一首诗。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想来当年的公孙大娘,应该就是在堂中如此舞剑的吧!

    虫达在三步之内往来游走,剑光惊虹掣电,剑气森森生寒,但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极其优美,让人忽视了他那张长长的马脸。

    少顷,他突地长剑离手,在空中翻腾几周,剑尖笔直冲下,‘铿’地一声,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左手中的剑鞘。

    此时刘盈和刘肥眼中犹自闪耀着方才满堂的烁烁光华,静了片刻之后,虫达抿嘴自负一笑:“某的剑术,可还入二位公子之眼?”

    刘盈抢上一步,拉着虫达小声问道:“说实话,那天你是不是故意输的?”

    他决定,不管虫达承认或者不承认,反正赢到的财物是绝对不会退的,嗯,谁要是不服,让他找吕雉去!

    虫达一张马脸顿时垮了下去:“公子,能不揭人伤疤吗?”

    “而且那日的阵势,除了以力硬破之外,别无他法,而你我打赌的规则,又限制了这一方法……”

    他略微摇头后看向刘肥:“公子可有决定了?”

    刘肥用力点头:“我学游侠之剑!”

    这小胖子不识好歹啊……刘盈猛然回头:“大哥,刚才那一套剑舞不好吗?又好看杀伤力又强!”

    刘肥憨憨一笑:“剑舞很好,但我并不喜欢……”

    他停顿了一下,双眼直直望向刘盈:“弟弟,就让我做一回主吧。”

    行吧,千金难买我乐意……刘盈点点头:“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肥脸上刚刚露出笑容,却突然听到刘盈说了一声‘但是’。

    “但是你需要先和我学一个月的剑舞。”刘盈说完,不再理会笑容僵住的刘肥,抬头看着虫达问道:“刚才那套剑舞,一个月之内,每天都用心去练,能练会几成?”

    虫达眉头紧皱,脸上泛起沉思之色:“只能得其形,不能得其神。”

    刘盈微微颔首:“这就够了。”

    他看向刘肥说道:“下月十七是大父寿辰,到时候你我在寿宴上合练这套剑舞,为大父贺寿!”

    刘肥一愣,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时期虽然儒学不是主流,但在民间,孝道一样是很受人推崇的。

    而且和刘盈的别有心机不同,刘肥对于刘太公的感情更加真挚,毕竟他年岁更长,而且即便是他挂着奸生子的名头时,刘太公待他,也和对待其他孙儿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歧视。

    虫达抱拳称赞道:“公子仁孝,虫达佩服!”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刘盈摆在角落里的长剑说道:“公子还需要换一把剑,这把剑对你来说,太长太重。”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我省得,到时候我换一把木剑,反正是彩衣娱亲,道具不重要。”

    …………

    漳水之南,诸侯联军大营。

    校场上,将士们或独自舞动石锁、或三五结群玩着蹴鞠,热闹非凡。

    中间一块空地上,围拢着大批军中将领,此刻都在聚精会神看着一名男子挥舞长矛。

    这人虎背熊腰,身上穿着一件和中原形式不同的窄袖胡服,进退之间稳如磐石,动如狡兔。

    一杆普普通通的长矛在他手中,诸般动作刚劲有力,飒然生风,只是一人一矛,方圆数丈之内,似乎就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东西了。

    这人正是统辖六国军队的楚国上将军,项羽。

    旁观的军中将领大多懂一些武艺,每每看到精妙之处,都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彩”。

    此时,辕门外一骑打马如飞。

    项羽听到喧哗,顿时站定不动,生有重瞳的眼睛死死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骑士。

    军营之中禁止无故骑马,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一顿军棍是免不了的。

    俄顷,骑士从马背上跳下,正是楚军大将龙且。

    “禀上将军,章邯遣使要向我军请降!”

第六十三章 约降

    中军帅帐。

    项羽换了一身华服,盘坐在一张朱漆案几之后。

    在他的身侧,横放着一柄红木为鞘的三尺长剑,这口剑就是当日项燕覆军杀将时用过的那一把,嗯,后来的项梁被章邯击败,自刎沙场时用的也是这个……

    项羽将这把剑放在自己身边,一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家族的耻辱,二则是警醒自己,不要犯了他们同样的错误。

    朱漆案几左侧放着兵符印信,右手边则是令旗令箭,在项羽身后的黑漆木架上,则放置着一个短柄的斧头。

    那斧头造型夸张,刃长一尺有余,金灿灿的斧面上,上面雕刻着楚国的神兽,朱雀,朱漆勾勒,展翅高飞。

    斧柄则是刷着清漆的榆木,看上去既朴素又庄严。

    这就是楚怀王赐予统军大将,掌握生杀之权的一种仪仗,黄钺。

    只可惜宋义没有先一步用黄钺斩杀项羽,反而被项羽矫诏所诛杀。

    项羽坐好之后,诸将唱名而入。

    楚军的将领诸如英布钟离昧等人则在项羽左手边坐定,联军的将领如张耳、司马昂、臧荼等人则跽坐在项羽右手边。

    只是项羽自从独自前往温邑县之后,诸将跪进的规则就荡然无存了。

    等到众人坐好后,龙且拱手说道:“章邯使者已到帐外,上将军是否召他进帐?”

    项羽视线扫过下方众人,见到没有人出言反对,于是微微颔首。

    少顷,章邯使者大步走入,拱手团拜:“秦长史司马欣,见过诸位将军!”

    听到来人自称司马欣,项羽赶忙直起身子回礼。

    尽管双方势如水火,但司马欣本人却是项氏一族的恩人,项羽这个人虽然暴虐,恨秦入骨,但恩仇还是分明的。

    他摆摆手:“看座!”

    司马欣坐下,看着面露不善的联军众将,不慌不忙的说道:

    “今上即位以来,任用奸贼赵高,严刑酷法,残害忠良。今章邯将军率二十万之众,愿和众位一起杀进函谷,诛杀此寮,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他说完,张耳等人面面相觑,虽然知道章邯遣使投降,但此刻真的听闻了之后,又全都疑似身在梦中。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之前打赢了巨鹿城下的一战,但秦国依然势大,秦军骁勇善战,章邯世之名将,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但,隐约处于上风的章邯居然主动投降了?

    肯定是诈降,想要让他们麻痹大意,然后趁机突袭!

    秦人狡诈,不得不防!

    张耳等人的视线,顿时投向项羽,只见他虎目微闭,脸色如常,不露悲喜。

    司马欣也同样沉默不语,单不说他是个暗藏祸心的阴阳家之人,此刻他为秦使,万一惹怒了这群恨秦入骨的家伙,他们不讲‘不斩来使’的规矩,拿自己祭旗就不好了。

    况且,如此大的事情,也需要让对方仔细考量一下。

    在司马欣的度日如年中,项羽沉声问道:“章邯投降,是想要灭秦?还是只是想借吾等之手,诛杀赵高?”

    司马欣正襟危坐说道:“只诛杀奸贼赵高。”

    他看着勃然大怒的钟离昧等人补充说道:“待到诛杀奸贼之后,当今陛下废除皇帝称号,降为秦王,并且与列国君主相王,兴灭继绝,使六国复其社稷。”

    听他说完,臧荼微微冷笑,一旁的司马昂嘴角咧了咧,一言不发。

    他两人一为燕将,一为赵将,虽然统帅军队,但上面各自都有一个王。

    要是按照司马欣的说法,秦国归还六国土地,和六国君主相互称王,那么他们这些将军,就永远只是个将军了!

    而且‘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这些功高震主的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要让那些安坐后方的家伙,获得大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是和臧荼等人的冷笑不同,张耳双目圆睁,身体前倾:“此言当真?”

    司马欣点头而笑,双手摊开:“到时联军已入关中,秦人就是想要反悔,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张耳用力点点头:“若是如此,当能消解兵祸,让天下黎庶安居……”

    他话还没说完,帐外响起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赵相此言差矣!”

    帅帐掀起,一个中等身材,留着五柳长髯的中年男子昂扬而入。

    这正是被夺了兵权之后,心灰意冷的陈馀。

    陈馀走入,看也不看张耳,径直说道:“秦人此举,无非是缓兵之计罢了!”

    “秦二世废除皇帝称号,改用王爵,不过是麻痹我等罢了!”

    “敢问列位,若真如秦将章邯所说,列国兴灭继绝,那么列国的疆域,又该如何划分?又该由谁来划分?”

    “若是应允,秦人大可扼守函谷,坐看我等自相残杀……”

    看着陈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张耳鼻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红,但对方毫不理睬自己,自顾自侃侃而谈的样子,又让他胸中涌起一股怒意。

    小气!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

    陈馀说完,帐外再次走进一人,那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中带着几分郁郁不得志之色,正是楚国的持戟郎中韩信。

    韩信视线在司马欣和项羽身上转了一下,抱拳说道:

    “秦人主动约降,此乃我军之良机。这说明他们士气低迷,将士已无战心。而我军士气正盛,若是此刻我军当斩杀秦使,全线出击,必然能够一鼓荡平秦军,而后自井陉直入关中,则天下定矣!”

    听韩信说完,坐在下首的钟离昧频频点头。

    联军有了项羽统帅,打败章邯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和龙且等担心的,就是秦人困兽犹斗之下,联军损失惨重,到时候无力攻破防守严密的三川郡以及函谷关。

    但如果按照韩信所说,章邯军被全歼之后,河东之地门户大开,联军完全可以绕开河南之地的三川郡和函谷关,从防守薄弱的井陉蒲津渡过大河,直扑秦国兵力空虚的关中之地!

    他听人说过,咸阳城,并没有坚固的城墙!

    而且秦国统一六国之后,搜罗天下绝色供狗皇帝一人享用。

    所以,打下咸阳城,一人一个小宫女!

第六十四章 我拒绝

    时近中午,天边突然飘过几朵乌云,俄而狂风四起,暴雨如注。

    雷声隆隆之间,让帅帐中争论不休的众人吃了一惊,闭口不言。

    此刻,坐在帅位之下的范增脑袋微微低垂,似乎在思索,又或只是在闭目养神。

    司马欣突然长笑一声:“我听闻联军将领尽是英雄豪杰,谁料想闻名不如见面,吵吵嚷嚷几如市井村妇!”

    “好大的狗胆!”英布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手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对方斩杀当场的意味。

    此时帐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一隅,让帐内众人看见手扶案几的项羽,以及一双生有重瞳的双眼。

    虎视眈眈,令人胆寒!

    迎着项羽骇人的眼神,英布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项羽嘴角扬起,但声音却冷冰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我等无礼,让秦使见笑了。”

    不等司马欣客套几句,他看向陈馀韩信:“本将帅帐,难不成是乡间集市?谁都可入得?还不退下!”

    陈馀脸孔涨红,颌下胡须猛烈抖动,旋即在众人轻蔑的眼神中转身就走。

    至于韩信,则一脸无所谓的倒退几步,转身离开。

    胯下之辱都受得,难道几句呵斥就受不得?

    君子藏器於身,待机而动!

    看着重新归于沉寂的帅帐,项羽再次闭口不言。

    韩信所说,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区区一个章邯,真的能抵挡得住他的进攻?

    只是养寇自重罢了。

    正如当日那个女相师所说,他只是联军的上将军,一切的权利都来自于坐镇彭城的那个牧羊人,楚怀王熊心!

    即便是项梁留下的余部,也只是因为想要灭秦,才会暂时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

    毕竟项梁,只是他的叔父,项襄,才是项梁的嫡子。

    无论是父子相承,还是兄终弟及,项氏一族的领袖都轮不到他!

    按照韩信的打法,灭了章邯不成问题,攻入关中也是易如反掌。

    但,即便是依照约定,楚怀王承认先入关中者为王。

    可是他,项羽,要如何做这个关中王?

    楚军一撤,联军一撤,仅凭他自己一个,如何能够掌握偌大的秦国?

    只有收服章邯,以及章邯统辖的二十万秦军,他才能坐稳这个秦王,才能帅军东出,一扫天下!

    彼,可取而代之!

    年轻人,太幼稚……项羽看着帐外持戟而立的韩信,嘴角略微扬起,只知道打打打,一辈子就只配做个执戟郎!

    项羽视线慢慢扫过众人,尽管他对章邯的约降很是心动,但看帐下众将却并不以为然,尤其是楚军中的英布、桓楚和蒲固。

    这三个人掌握着楚军一半以上的军队,自己指挥他们作战没有问题,但牵涉到这种事情,他们更加倾向于听从楚怀王的命令。

    而且,只诛杀赵高,不诛杀秦王,自己想要成为关中王,就必然有一番波折。

    所以。

    此刻项羽已经知道了要如何去做。

    那就是,拒绝。

    项羽看向司马欣,语气冰冷:“回去告诉章邯,他没有任何能够提条件的权利,限他一月之内向楚军投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欣微笑点头,好像是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慢慢站起,长揖及地而拜,之后一言不发的又慢慢退出帅帐。

    过了一会,项羽看向低着头,昏昏欲睡的范增:“亚父,我军之粮草可还充裕?”

    范增微微抬头,昏黄的眼睛肿神色莫名:“一月之粮足矣,再多,就需要等赵王调拨了。”

    项羽颔首,看向张耳:“此事,还需赵相尽快督办。”

    他突然皮笑肉不笑的低语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我军始终缺粮呢?”

    项羽貌似不经意间,视线扫过状似昏聩的范增,眼神中同样闪过一丝莫名神色。

    …………

    阳翟郊外,韩王行宫。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入,洒在刘盈身上,他随之转醒,只觉天朗气清,心情舒畅,除了身上隐约有些酸痛。

    嗯,这主要是每日练剑所致。

    他准备惯例踹一脚睡成死猪的小萝莉刘乐,然后从床上一跃而下。

    只是当他刚刚有所行动的时候,小萝莉猛然睁开眼睛,一双豆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就知道是你!”

    她猛然坐起,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想和刘盈拼了。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一身湖蓝色曲裾的吕雉走入。

    刘盈顿时抢上两步,恶人先告状:“母亲,姐姐打我!”

    刘乐坐在床上,神情呆滞,泫然欲泣。

    不好!真奸诈……刘盈心中警铃大作,小孩子打架,通常都是谁哭谁有理,但要是让他此时把脑袋埋进吕雉怀里哭唧唧,他又做不到。

    吕雉懒得分辨谁是谁非,抬手一人给了一巴掌,接着看向露出满脸委屈的刘盈:“今天是你大父寿辰,赶快洗漱一下去门口迎客!”

    刘盈有些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我吗?不是应该四叔迎客吗?他才是大父的老儿子……”

    吕雉假笑道:“你可是你大父的千里驹,你不去谁去?”

    她接着瞪了一眼刘乐:“还有你,今天要是在厨下帮忙的时候再偷吃,看老娘怎么揍你!”

    刘乐毫不畏惧的做了个鬼脸:“就偷吃……”

    少顷,房间内响起杀猪一样的哭喊声。

    太可怕了,不就是今天戚姬会登门吗,至于拿自己女儿撒气?而且还不让我也打两下,简直小气……刘盈悄悄从房间中溜出,他要再去找刘肥排练一下,免得到时候演砸了。

    …………

    行宫大门。

    刘盈换上了一件新作的玄衣锦袍,只是头发被吕雉重新梳成了两股羊角辫。

    嗯,按照吕雉的说法,这种发型一看就喜庆。

    对此,刘盈乃至刘邦都持保留意见。

    恍惚之间,刘盈理解为什么刘邦称帝之后,渐渐疏远她了。

    不仅仅是因为色衰而爱驰,主要的原因是自家老娘那压抑不住的掌控欲。

    老刘大小也是个皇帝,你整天说三道四唠叨个没完,谁也受不了!

    当然了,老刘来者不拒,化身为少妇收割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单纯的好色……

第六十五章 修罗场

    行宫门前,一人一骑缓缓行来。

    刘盈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才在家里蹭过饭的曹参。

    嗯,现在的曹参在他的本家曹氏心中,讨厌程度直逼卢绾,仅次于刘贾。

    老曹来的真早啊,看样子早饭也要在我家解决了……刘盈心中吐槽,但和纪信一起,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见过叔父。”他拱手行礼,视线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曹参双手。

    一旁的纪信上前牵着马,努力憋笑。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曹参从马背上跳下,揪了揪刘盈的小辫子。

    刘盈歪头摆脱:“不是侄儿小气,实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刘邦的这群老兄弟中,他和曹参的关系最好,仅次于一有功夫就拍他马屁,心怀不轨的樊哙。

    曹参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方玉璧丢了过去:“这下有余粮了吗?”

    刘盈装作眉开眼笑的样子:“有了、有了,这就杀猪宰羊的招待叔父!”

    曹参嘴角扬起,再次揪了揪他的小辫子:“你家的猪肉确实好吃,嫩,而起肉汁多,不像我在集市上买的,干柴,咬起来费劲!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刘盈一脸自得的表情,笑而不语。

    开玩笑了,别人家喂猪主要是让猪吃奥利给和野菜,他这里养的猪,主食都是麸皮豆粨,河里捞的小鱼小虾,偶尔吃点野菜调剂一下胃口,不好吃才有鬼了!

    曹参看了看远处驶来的一辆马车,突然说道:“好了,你接着迎客,我去看老太公!”

    他走后没多久,那辆马车在行宫门前停住。

    驾车的,正是刘贾。

    马车车门打开,穿着一身崭新红袍的刘邦从马车跳下,接着伸出黝黑的手,握住了一只洁白细嫩的柔夷。

    紧接着,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从马车走下。

    于是,刘盈见到了一张妖娆而不张扬,含蓄中又带着几分妩媚的俏脸,温柔甜美,有着一双清灵可爱的小鹿眼,看起来清纯又无辜。

    这正是老刘的新欢,戚姬。

    只是刘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突兀的涌起了一个词,绿茶,不是绿茶婊,只因为这个女人茶而不婊。

    不知何时起,吕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刘盈身边。

    她和早晨的时候一样,都穿着那一身湖蓝色曲裾,一条细细的梅花结带子缠在腰肢之上,曲线玲珑,诱人遐想。

    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了一枝通体洁白的玉笄,脸上略施粉黛,顿时从颇有几分姿色,变成十分颜色。

    双眉妩媚,瑶鼻樱唇,娇艳如花,可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中,却带着几分骄傲,冰凉,让人不敢直视。

    只不过不敢直视的人中,不包括对面牵着小四的老色批,他睁大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上下打量着自家媳妇,嘴角露出了几分痴汉的微笑。

    而一旁的戚姬,则娇娇怯怯的站在刘邦身边,小鸟依人,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随时都会蹦跳着逃离。

    滋滋滋……刘盈脑补出了电流交织的声音,给刘邦甩了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突然,吕雉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盈儿,你说是娘好看,还是那位姐姐好看?”

    她看向刘邦的眼神中,不经意浮现出几分鄙视的意味,仿佛在说,这个小姑娘比你女儿也大不了几岁,你居然也下的了手,禽兽!

    姐姐?老吕你真有意思……刘盈无声笑笑,但他并不打算昧着良心说话,于是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想要逃离这个修罗场。

    吕雉一双好看的细眉渐渐上扬:“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拜拜了您内……刘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恍若未闻的哒哒哒哒快步离开。

    刘邦一愣,眨了眨眼睛问道:“他是小兔崽子,我呢?我是什么?”

    老瘪犊子……吕雉心中腹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看也不看刘邦,径直向戚姬走去:“走吧,随我进府。”

    她这样说,就是以一种女主人的身份,接纳戚姬正式加入这个家。

    刘邦微微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戚姬肤如凝脂的小手:“去吧,我等下再去看你。”

    …………

    前院茅房。

    刘盈看着手中出现的一卷卫生纸欲哭无泪。

    他都已经适应了厕筹,现在突然签到了这么个东西……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卫生纸小心收好,再次回到门房迎客。

    …………

    时近正午,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了起来。

    在丰邑时,刘太公几乎只过整寿,而起来随礼的也多是附近乡邻,大多拎着几条肉干或是河鱼,至于老刘的那些狐朋狗友,则大摇大摆的空着手上门蹭吃蹭喝。

    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些乡邻是没有来贺寿的机会了,而老刘的狐朋狗友们,却抖了起来,一出手非金既玉,个个都是价值不菲。

    不过刘盈最在意的,还是张良在帛布上,手绘的一副岁寒三友图。

    松柏长青,喻意长寿,缘竹生笋,红梅结籽,喻意多子多孙,这是祝愿多福多寿、多子多孙之意。

    当然了,这时候还没有岁寒三友这个词。

    刘盈吩咐纪信好好将这幅画收好,毕竟这东西要是放个两千多年,最少价值静安的一个小区。

    过了一会,他看了看名册,发现该来的都已经来了,于是伸了伸懒腰,看向纪信:

    “好了,任务圆满完成!我去换身衣服,你赶快去赴宴吧,要是晚了,好酒肯定被那帮家伙喝完了!”

    今天来的客人是肯定不会讲究那许多规矩的,他们可不会等着主人到场,才会动碗筷。

    那帮家伙,可大多都是一群活土匪啊!

    纪信笑了笑,领着申屠嘉和赵尧快步离去。

    …………

    行宫前院,之前那个屋顶上缺瓦的堂屋。

    果然如刘盈所说,这帮家伙毫不客气的已经大吃大喝了起来。

    杯盘狼藉,人声鼎沸。

    除了张良萧何等寥寥无几重视自家形象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撒起了酒疯……

    穿着一身玄色儒服的刘交从门外跑进:“都别闹了,我爹来了!”

第六十六章 酒里有毒?

    大门处,刘太公步履矫健而来。

    虽然现在刘家不缺钱了,但他还是保持着以往的传统,今天穿着一身浆洗的很干净的麻布衣服,竹杖芒鞋,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配饰。

    在他的身后,则是穿着大红色锦袍,头戴爵弁,腰间垂着好几块美玉,要多骚包有多骚包的刘邦。

    再之后,则是穿着一身玄色武士服,怀抱木剑的刘肥和刘盈。

    只是此刻刘盈耷拉着脑袋,一脸羞于见人的模样。

    无他,不仅仅是刘盈头上梳着两根羊角辫,就连刘肥也是同样的打扮。

    更加让人不能容忍的,则是吕雉出于报复的心态,给他俩描眉画眼,羊角辫上还系着红绳和玉饰。

    刘盈‘红唇’轻启:“都是我不好,惹恼了我娘,连累了大哥……你瞧她把咱俩打扮的!”

    刘肥涂着腮红的胖脸上写满诧异:“你怎么这么说?这样不好看吗?”

    这小胖子和老吕一样,村炮审美……刘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自己觉得自己挺美的刘肥。

    等到刘邦搀着刘太公在主位上坐好之后,刘盈拽了拽刘肥的衣角,示意他和自己一起上前。

    “我和大哥献上剑舞一曲,祝贺大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刘盈说完,目视满脸紧张的刘肥,和他相对拉开架势。

    俄顷,表演开始。

    虽然他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且招式衔接之间也略显生涩,但这套剑舞传承上百年,期间有各种名家大师反复打磨。

    所以自然是仪态端方,飘逸潇洒。

    坐在角落的虫达放下酒杯,频频对周围众人说道:“看,这是我徒弟,他们这套剑法是我教的……”

    只是众人懒得理会他,堂中有公子舞剑,案几有美酒佳肴,此情此景,谁不想多喝几杯,谁又想去奉承一张马脸!

    主位上,刘太公满脸激动之色,他看向身边刘邦,声音微微颤抖:“你生的两个好儿子啊!”

    他对于今天济济一堂的饮宴并没有多少欢喜,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将这些事情看得很淡,唯独越发重视的,就是家人亲族。

    刘太公年少时期也练过武,自然知道刘肥和刘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练成的一套剑舞所花费的心思。

    刘邦矜持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家老爹这其实是在变相的夸奖自己,毕竟刘太公讲究父爱无言,总是通过拐弯抹角的方式来表示。

    不像自己,通常都是父爱如山崩地裂……

    片刻之后,剑舞结束。

    刘盈在满堂喝彩中,和刘肥一起作揖回礼,相伴走到刘太公身边,一脸矜持的听着刘太公语无伦次的夸耀。

    刘邦突然愣了一下,他发现刘盈脸上矜持的笑容,居然和自己如出一辙,这让他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理解了自家老爹刚才眼中闪过的神情。

    他旋即自嘲一笑,端起酒坛走入人群,和前来贺寿的宾客拼起了酒。

    第一个嘛,自然是他的异姓兄弟卢绾。

    刘邦啪的一下拍开酒坛封口,只觉得酒香扑鼻,仅仅是闻到,就已经产生了几分醉意。

    “好酒啊!”

    于是他在一群聚拢过来的酒鬼们的垂涎欲滴中,忙不迭的端起坛子喝了起来。

    姿势豪迈!

    吨吨吨!

    坏了,我忘了告诉老刘了……刘盈眼神微微一凝,于是就看到了站在原地,喷了周围人一脸一头的刘邦。

    刘邦面前摆的酒,并不是他惯常喝的低度数米酒,而是刘盈找人做了个蒸酒器之后,蒸馏过的白酒。

    他要的,是蒸酒时最先出现的酒头,也就是酒精含量最高,接近纯酒精的那一部分。

    至于剩下的,则自然便宜了来家里蹭吃蹭喝的一群酒鬼。

    刘邦满脸涨红,脖颈间有青筋蹦出:“酒,酒里有毒?”

    一时间,被他喷了一脸的周勃等人满是惊恐之色。

    卢绾放声大笑,满脸鄙夷:“胆小鬼!这是盈儿找人新作的美酒!少见多怪!”

    他说完,从刘邦手里抢过酒坛,猛地灌了一大口:“爽!”

    刘邦狠狠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刘盈,接着瞪向卢绾:“为什么不早说?”

    卢绾打了个酒嗝:“你也没问啊?”

    刘邦大怒:“乃公不问你就不说了吗?”

    卢绾一梗脖子:“你不问乃公说个鸟!”

    ……

    主位上,和视若无睹的刘太公一样,刘盈也毫不理会互相当给对方当爹的卢绾刘邦。

    他看向案几上放的砂锅,掀开盖子,顿时异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刘太公吸了吸鼻子:“乖孙,这是什么呀?”

    刘盈小声说道:“清炖阿婆主……”

    刘太公愈发疑惑:“什么?”

    刘盈笑着回答道:“开玩笑的,这是红枣枸杞鸽子汤,味道鲜美,营养价值很高,特别适合老年人食用。”

    他说完,用筷子夹起半只鸽子,放在盘子里推到刘太公面前。

    刘太公欣慰的笑了笑,将盘子反推道刘盈面前:“老了,肠胃不好,克化不了这种纯肉食咯!”

    刘盈想了想,于是不再勉强,笑眯眯的说道:“行吧,那大父喝汤我吃肉,肉汤里虽然营养物质不多,但味道好!大父正好润润嗓子,等下再吃能克化动的!”

    刘太公满脸堆笑的点点头,伸出筷子,将剩下的半只鸽子放倒刘肥面前:“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对于刘肥和刘盈却一碗水端的很平,这也是刘盈愿意讨好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刘盈嘴上叼着一只鸽子腿,环视满堂宾客。

    张良醉眼朦胧,放声高歌;萧何酒意上头,伏案大睡;樊哙袒胸露背,拔剑击柱;刘邦卢绾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我焯,没眼看没眼看……刘盈收回视线,只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

    他微微摇头,眼前的这些人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能够给别人做个门客,每天饮酒作乐,顺便再做一番大事,名垂千古!

    但始皇帝却无情的打碎了他们的梦想。

    所以,这些失去了梦想的人就联合在了一起,击碎了始皇帝千秋万代的美梦……

第六十七章 优势在我!

    南阳郡,宛县。

    夏朝时期,这里曾是夏禹的都城,既所谓‘邓为禹都’。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楚设宛邑,号称全国八大都会之一,已开始使用铁器,有了冶铁、蚕丝等手工业和商业。

    秦灭六国之后,‘迁不轨之民于南阳’,使六国富豪和擅长经营的商人及手工业者云集于此,尤其冶铁业发达,成为全国冶铁中心。

    即便是陈胜吴广的大泽乡起义,也并没有波及这里,反而使得大小商贾及手工业越发云集至此。

    此时的宛县,城墙绵延数十里,商贾如云,店铺如林,繁华不输于咸阳城。

    位于宛县最中心的郡守府,辕门、照壁、乐亭鼓亭、大堂、二堂、迎宾厅一应俱全,东西宽四十余丈,南北长近百丈,占地极广,好不气派。

    可容纳百人的二堂内,一个身穿玄色文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后,长吁短叹。

    那人瘦瘦高高,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凹目鹰鼻,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鹰钩鼻子两侧,那两道犹如刀削一般的法令纹。

    这正是南阳郡守,桓齮。

    只是他虽然和当年被赵将李牧阵斩的秦国大将桓齮同名,但却是学室出身,只因精通秦律,再加上贵人相助,而侥幸做到了食禄两千石的郡守。

    此刻,桓齮那张法吏出身,让宵小不寒而栗的脸上,布满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昨夜人定(21:00—22:59)时分,信使从咸阳城送来中丞相赵高手书诏命,令他率领南阳郡兵,进攻颍川郡,诛灭逆贼韩成及楚贼刘邦。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啊!

    他作为学室出身的法吏,指挥过人数最多的一次,就是带领着一百多亭卒,捉拿一个横行不法,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现如今要让他指挥数万人的军事行动,非不为,实不能也!

    但这却也容不得他拒绝。

    抗命不遵,只有死路一条……

    而赵高之所以让他统军出征,则是原来统领郡兵,兼任南阳郡尉之人,正是虎贲将军杨熊,杨熊战败而被处死之后,郡尉一职就由他兼任。

    往日里的军政一把抓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窘迫。

    一想到这,桓齮越发感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

    就在此时,一个丰神俊朗,颌下蓄着修建整齐的短须的男人从门外走入。

    此人正是南阳郡守桓齮的门客,宋人陈恢。

    陈恢一派云淡风轻的问道:“不知郡守为何事烦忧?”

    桓齮头也不抬:“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陈恢浑不在意的说道:“不就是中丞相让郡守帅军出征吗?区区几个贼寇,何足道哉!”

    桓齮长叹一声:“先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丞相手令,让我进军颍川郡,可现在占据颍川郡的是谁?韩成!张良!刘邦!”

    “韩成不值一提,他的韩国宗室身份真假难辨,毕竟当年的韩国宗室几乎被屠戮一空,谁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说的屠戮一空,指的是当年秦国灭韩之后,韩王被强行迁徙到咸阳城居住,但后来韩国宗室公族叛乱,意图复韩,所以韩国王室嫡脉就此断绝。

    嗯,下令杀光韩国宗室的就是昌平君,也许就是因此,他物伤其类,才背刺了秦国。

    桓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张良自不必说,此人自从博浪沙刺杀先皇帝之后,就一直隐姓埋名,先皇帝穷搜天下也没有令此寮伏诛!智计百出,滑若游鱼,不是好对付之辈!”

    “最令我担忧的,是楚贼刘邦!杨熊你还记得吧?累世将门,当世名将,他统帅的蓝田军可谓冠绝天下,但却接连被刘邦击败,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传首三军的下场!”

    “要让我,统帅一群匆匆召集的郡兵,去对抗刘邦这样的猛人,和让我去死,又有什么分别!”

    桓齮说完,变得越发沮丧起来。

    陈恢再次笑道:“相传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自己无处依托,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郡守此时,与此人何异?”

    桓齮深呼吸一口,压住胸中怒意:“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如此弯弯绕绕!”

    陈恢见到效果达成,于是沉声说道:“中丞相虽然让郡守领军出征,但却并没有说何时出征。”

    “而此并非我等有意拖延,此刻天气炎热,且郡兵征召集结,还需要合练阵法,调拨粮草,这都需要时间。”

    “我来之前就找往来颍川郡的游贾打听过了,逆楚熊心曾说过,先入关中者为王。故而颍川郡的贼寇,此刻正在广聚钱粮,想来不出三两个月,便会北上攻打函谷,扣关直入……”

    陈恢说到这里,有意的停顿了一下。

    桓齮果然眼前一亮,低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借着操练军马的由头,拖延几个月,然后等到逆贼大举向北进攻的时候,然后再发兵征讨,一举收复颍川郡?”

    陈恢点点头:“郡守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

    作为别人的门客,绝对不能卖弄太过,即便是已经胸有成竹,也要让对方觉得,是自己得出的最终结论。

    只是桓齮略微思索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要是颍川郡的贼寇盘桓在此,久久不愿离去呢?或者说,他们直扑我南阳郡而来,意图从武关攻入咸阳,又该如何是好?”

    陈恢轻轻点头,他昨天熬了个通宵,辗转反侧间这两点早已料到。

    他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听闻,三川郡守赵贲,曾和郡守同在咸阳学室进学?”

    桓齮不假思索的说道:

    “正是如此。当年我俩是同住一舍的室友,只是他家中长辈都是军旅中人,故而他去了军中效力,而我则到了宛县做了‘文毋害’,后来慢慢升为狱掾、县令……直到现在,我二人殊途同归,都做了一郡郡守。”

    陈恢颔首道:“那就好了,郡守可修书一封,约定两家共同出兵颍川郡,到时我军从西向东,赵郡守从北向南,定可一战而荡平颍川之敌!”

    桓齮用力点头:“两路对进,优势在我,妙哇!”

第六十八章 章邯的疑惑

    阳翟,韩王行宫。

    刘盈上身短袖白色短襦,下身及膝短裤,脚踩芒鞋,蹲在后院的树荫之下。

    现在是秦历的五月,换算成后世的公历,应该六月的样子。

    天气炎热,蝉鸣阵阵。

    他身上这套装束,其实并非自己发明,而是这一时期的人们的普遍穿着。

    古人也不是傻子,除非是正式场合,否则天气炎热还里三层外三层穿着长衫,捂痱子呢?

    当然了,下身穿的短裤并不是这一时期很流行的透风开裆裤……

    这一时期人们的坐姿,主要以跽坐、盘坐,以及类似于蹲军姿的斜跪式为主,后者就是前两种方法坐累了,用来舒筋活络用的。

    至于其余的坐法,容易露出不该由外人看到的东西。

    嗯,比如《礼记·檀弓下》,原壤叉开腿坐着的时候孔子才会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还用拐棍敲他腿。

    还有很著名的荆轲刺秦。

    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秦王看我屌不?

    始皇帝:……瓜皮!

    刘盈晃了晃脑袋,将脑补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驱散。

    他今天来后院的目的,是丁义跑来告诉他,园中种植的玉米开花了!

    此刻微风吹过,比他还高的玉米杆子微微晃动。

    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因为不符合时令,所以自己种的这几颗玉米无法顺利生根发芽,开花结实。

    现在看来,一切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知道,玉米是同株异花植物,在同一株玉米上,雄花先开,雌花后开,雄花在玉米植株的上部,雌花在玉米中上部,主要通过风力进行授粉。

    至于人工授粉?

    笑死,完全不懂!

    而且眼前的玉米只有这五颗,他无法承受人工干预失败后的代价。

    所以,只能祈求上苍垂怜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还有其他的事情却是可以去做。

    比如此刻时值盛夏,正是强对流天气引起的疾风骤雨多发期。

    这孤零零的五颗玉米,要是被狂风吹倒了,才是真正的不可接受!

    所以,园中另一边的竹林中,纪信和丁义在刘太公的指挥下,正在砍伐着合适的竹枝,捆在玉米杆上用做支撑。

    在刘盈蹲在地上,撩拨着一只从他面前爬过的蚂蚁时,刘太公从一旁走来,用同样的姿势蹲下。

    嗯,刘盈在穿越之初,就给全家人普及了内裤的存在,虽然如厕的时候麻烦,但却可以用各种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蹲。

    刘太公望向远处绿油油的玉米:“乖孙,这种稀罕物你是从哪得到的?”

    啊这,看我编花篮……刘盈一本正经的说道:“有天我在地里抓蚂蚱给姐姐吃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头给我的,他说这种东西叫做玉米,亩产最少三石……”

    刘太公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亩产三石?此言当真?”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即便是风调雨顺,勤加打理,亩产也没有破过两石,而现在骤然听闻有亩产能够三石的农作物,如何能够让他不吃惊!

    这一时期的粮食产量,普遍在一石到一石半,而一石的重量,大概相当于三十公斤。

    嗯,我记得后世没有化肥的年代,玉米亩产大约三五百斤……刘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大父你看,这东西长得又高又壮,比什么粟米稻米的长得都高大,应该能打不少粮食!”

    刘太公看了看根茎粗壮,叶片肥大的玉米,不疑有他:“嗯,应该能!”

    他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感叹的说道:“可惜那人只给了你五颗种子,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刘盈突然想逗一逗他,于是吧唧吧唧嘴:“其实他给了我一大穗,只是甜而糯,太好吃了,所以当我吃饱了之后,手边就只剩下这五颗了……”

    刘太公颌下胡须无风而动,想要抬手教训一下自己家的败家玩意,但又不舍得,于是气呼呼的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蹲在一旁修剪着竹枝的纪信和丁义面面相觑,满脸哭笑不得的神情。

    刘盈嘻嘻一笑:“骗你们的,那个小气鬼真的只给了我五颗种子!”

    “不过常言道,春播一粒子,秋收万颗粮!有了这五颗种子,要不了三五年大家就能实现玉米自由了!到时候玉米酿酒渣喂猪,喝酒自由,以及猪肉自由也就都有了!”

    纪信笑了笑,满脸憧憬:“我已经开始好奇玉米的味道了……”

    丁义则吞了吞口水:“我倒不好奇这个……公子,咱们晚饭吃饺子吧!猪肉大葱馅的,多放肉少放葱……”

    刘盈点头:“安排!”

    他转过头去,看向因为被自家晚辈耍了,所以扭过头去,一副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的老小孩:“大父想吃什么馅的?”

    刘太公哼哼唧唧了半天,最终憋出两个字:“随便!”

    刘盈点点头:“懂了!”

    老头上次吃完三鲜虾仁馅的饺子后,赞不绝口,所以随便的意思,应该就是一大盆虾仁馅饺子!

    …………

    棘原。

    黄昏,夕阳斜挂天空,晚照把天空中的云映得仿佛一团团挥洒泼绘的大红牡丹。

    章邯只穿着一条犊鼻裈,立在山包之上,夕照从西而东,在他身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日前司马欣从联军大营而回,将谈判之时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向他讲述了一遍。

    虽然他知道和谈的希望渺茫,但让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陈馀的态度。

    不久之前,他曾收到过陈馀的一封私人信函,上面详细讲述了他的前辈大将,白起蒙恬的功劳,以及因何而被诛杀的往事。

    陈馀还说,他现在做了三年的将军,损兵折将,但天下的义军却越打越多,而且从最初乌合之众,变成了现在不可战胜的强军。

    这些全都是他的罪过,再加上有了白起蒙恬等人下场在前,他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所以,投降联军,瓜分秦国才是唯一出路。

    想到这里,章邯眉头紧皱,低声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陈馀的态度有了如此变化?”

第六十九章 岂曰无衣

    山包上,章邯百思不得其解。

    远处,一个穿着麻布单衣的骑士打马如飞而来。

    夕阳下,章邯定睛望去,只见来人豹头环眼,面如重枣,正是都尉董翳。

    章邯看看自己跨上的犊鼻裈,毫不在意的迎了上去。

    两个大男人之间,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董翳从马背上跳下,视线在章邯浓密的胸毛上略作停留:“谈判失败了?”

    章邯点点头:“嗯。”

    他紧接着压低声音,环顾左右问道:“始成还没回来?”

    董翳摇头:“还没。”

    他们说的始成,是章邯的短兵、也就是亲兵的统领,官居军候,爵至公乘。

    之前巨鹿之战九原军惨败的时候,一个赵国的细作趁乱混进秦军大营,送交了那封赵将陈馀的亲笔信。

    出于对司马欣的不信任,章邯只将这一信息,告知了和他一向交好的董翳。

    董翳在短暂的震惊过后,迅速和章邯达成了共识。

    封王,多么大的诱惑!

    谁人不想!

    而且,给秦国卖命,功多最高封侯,若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至今还挂在辕门之上的杨熊首级就是榜样!

    最关键的是,九原军寥寥无几,蓝田军则莫名其妙的接连战败,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如今细算下来,他们这里,居然是泱泱大秦硕果仅存的正规军……

    至于地方的郡兵,让他们拿耒耜耕田还行,要是用来作战,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训练,充其量不过是一群羊。

    而极南之地的任嚣,则更加不值一提。

    南越的军队,是由刑徒、赘婿、市籍等贱籍之人为主,再裹挟一些刚从树上下来的越人……连羊都不如,最多是一群鼠!

    能够做到望风而逃,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而此刻他们这里,至少是一群狼!

    于是,第二天清晨,始成就化妆成躲避战乱的平民,北上巨鹿,秘密拜见了楚军上将军项羽。

    至于后来司马欣说丞相李斯让他二人同项羽议和,入关诛杀赵高,他们更是大喜过望。

    有了李斯的安排,三川郡守军、函谷关驻军就会倒戈相向,大军一路向西进入咸阳,不会有任何阻隔!

    至于到了咸阳城,诛杀赵高之后……

    那还不是为所欲为!

    章邯和董翳相对一笑,突然问道:“这么热的天,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

    董翳微笑摇头:“斥候来报,诸侯联军调动频频,意图对我军营垒发动突袭。”

    章邯有些无奈:“项羽这黄口小儿,真的是得势不饶人啊!看来,他是有点急了。”

    他摇头叹息一声:“只是又要让我故意战败,某这个世之名将的名头,恐怕是要保不住啦……”

    董翳笑笑,捶了他一拳:“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名声呢?再说了,那些九原军的残部,必然不会跟着我等一齐攻入咸阳!”

    章邯再次长叹,脸上的不忍之色一闪而逝。

    九原军多是关中,准确的说是内史郡周边的良家子,要让他们跟着自己明目张胆的造反,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家眷大多居住在咸阳城附近,稍有异动就会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带走大多数人,这些人必须死。

    反正他这里的主力,是跟随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骊山刑徒,以及之后从关中其他郡县调拨来的戍卒。

    这些人,才是他和董翳能够攻下咸阳,瓜分秦地的本钱!

    …………

    晨光破晓,火烧天际,金鳞点点的河水奔流不息,滚滚东去。

    这里是周定王五年(公元前602年),沿太行山东麓由南向北而去的大河决口之后遗留下的故道。

    也就是‘禹贡大河’。

    战国时期人们沿大河修筑堤坝后,禹贡大河脱离了黄河主干道,受黎阳诸山泉流汇注,由原来的浊流变成清流,因而被称为清河,为齐、赵两国的分界线。

    嗯,后来的清河郡就是由此河而得名。

    当第一缕阳光清扫了苍茫的夜色之后,一支人衔枚马裹蹄的军队,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沿河扎营的秦军营垒,顿时响起了一阵凄凉的号角。

    从睡梦中惊醒,迅速集结的秦军透过栅栏向外望去,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只因为他们看到了那面迎风飘扬的赤红色大旗上,写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大字。

    楚!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楚!

    而猎猎作响,画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玄鸟战旗下,那身穿金盔金甲,格外醒目的战将,正是楚国上将军项羽!

    马如龙人如虎!

    此刻,所有秦军的目之所及,全是潮水一样涌来的楚军士卒。

    士气如虹,楚歌嘹亮。

    当楚军在营垒钱列阵的时候,大营后方,传来一阵呜咽的,如同狼嚎一般的号角声。

    紧接着,所有的秦军都感觉到了有一种震动,从地面传来。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作为在九原军中服役多年的士兵,他们完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娄烦狼骑!

    险道倾侧,且驰且射。

    这是楼烦人能够保持疆域,屡次击退匈奴人,并不被秦人吞并的精锐骑兵。

    巨鹿之战中,要不是这帮喂不熟的狼崽子暴起发难,九原军至少能够撑到章邯领军来援!

    这座营垒中,俱是军中服役多年的士卒。

    他们知道,凡是攻城,必然围三缺一,让守军不至于拼死抵抗。

    但此刻娄烦狼骑出现在大营后方,就说明对面的楚军,不会给他们留一点生的希望。

    一名军吏打扮的中年人大步走出,看着脸色惊疑不定的秦军士兵。

    “杠里一战没打过,我跑了……”

    “巨鹿一战没打过,我跑了……”

    “漳南一战没打过,我还是跑了……”

    他自嘲一笑,突然振臂高呼:“今天,我不跑了,我们,生则同袍,死亦同穴!”

    “死战!”

    “死战!”

    怒吼声声中,血勇之气陡发,不知何时起,纷乱的怒吼变成了一曲嘹亮的军歌。

    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渐渐高升的朝阳中,秦军营门打开,秦卒奋勇争先。

    杀敌,或赴死……

第七十章 与子同归

    红日当空,一只苍鹰张开羽翼,划破湛蓝色的天空投向远方。

    它那锐利的鹰眼中突然泛起浓重的杀气,只因发现自家的领空上,突然多出了一群讨厌的秃鹫。

    就在它准备过去教训一下这些家伙的时候,地面之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味,让它也加入了盘旋的行列。

    食物足够多,自然不必争抢。

    它准备等那些直立行走的两脚猴子消失不见之后,就享用这一场饕餮盛宴。

    …………

    地面之上,两支有着数百年血仇的军队正在忘我厮杀。

    没有人擂动战鼓,也没有人发号施令。

    所有的人都目眦尽裂,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奋力刺向面前的敌人。

    战场正中心,久经训练的秦军结阵而战,在强大的求生力量支配下,就像巨浪中屹立的一块礁石。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只是这雪的颜色,却是殷红的。

    秦军盾墙之内,身材健硕的蹶张士毒蛇般刺出手中长戟,无情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接连的战败,军营中储存的弩箭在撤退时已经被烈焰焚毁,而新的弩箭又迟迟没有送到。

    所以,弓兵就只好让别人见识一下,自己强大的近战能力。

    不过秦军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则是楚歌虽然嘹亮,但投入战斗的却是燕赵之军。

    朱雀战旗下,臧荼司马昂一脸阴郁的偷瞄着项羽。

    此刻此刻接连倒下的士兵,在项羽心中,也许只是个数字,但在他们心中,却是自己能否摆脱‘打工人’身份的本钱!

    只可惜项羽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不悲不喜。

    远处的战场上,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血肉与金属在烈日之下勾画出凄艳的图画。

    厮杀半日,伤亡近万。

    即便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燕赵军队,此刻也因为复仇的欲望,一波波前仆后继,狂呼酣战。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军的体力也随之迅速下降,严密的战线也开始摇摇欲坠。

    一个缺口的打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立刻涌入,之前双方用长戟,在一丈开外互相戳刺的局面,变成了面对面的肉搏。

    一边是想要彻底撕裂秦军阵型,分而食之的燕赵之军,另一边则是想要继续维持战线,挣扎求生的秦军。

    双方一有死伤,立即便有生力军源源不断地扑充上去,两军胶着的地方开始渐渐被死尸和鲜血堆砌出一条分界线。

    地上尸体群中不断有搂抱成一团滚打着的士兵,后续扑上来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敌我,也没有时间去帮助他们,踏着他们的身体和鲜血,新的对手已经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此刻,兵不见将,将不见兵,每个人手中都握紧了兵器,寻找的只是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然后大吼一声猛扑上去。

    前后左右都是刀枪剑戟,这时候人命是绝对平等的,一个统率千军的将领也可能被一个最卑微的小兵一刀捅死。

    什么武功技艺都用不上了,根本连闪躲腾挪的空间都没有,就是杀!杀!杀!

    你死,我活!

    被团团围住的秦军明白,此刻已再无生还可能,而援军……

    呵呵。

    他们不会有援军了!

    “章邯,汝母俾也!”

    “娃,你太文了,听好了。章邯,额贼你先人!”

    一时之间,秦军中响起阵阵笑声,仿佛这里不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而是在里坊之中的大槐树下。

    笑声之中,秦人战歌再起,还是那么的高亢,还是那么的悲壮。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风高亢,这是字正腔圆的秦音,这是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与子同袍,与子同归。

    嘹亮的战歌中,秦人士兵丢下盾牌,脱掉身上铠甲,头上皮冑。

    他们轻装上阵,他们以轻伤换重伤,他们以重伤换敌命!

    于是,燕赵之军开始退缩。

    此情此景,让他们想起了父辈们讲述往事时,那干裂的嘴唇轻微的颤抖,那昏黄的眼珠中的无限恐惧。

    左提人头,右夹俘虏,虎狼之师,虎狼之人!

    脑补出的形象,此刻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逃!

    这是他们心中涌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于是身体,立刻执行了这个念头。

    远处的朱雀战旗下,看着如同羊群一般四散的燕赵军队,项羽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耀目阳光下,长剑之上的每一处缺口都清晰可见。

    几乎是眨眼之间,列阵整齐的楚军之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不需要动员,不需要鼓声助威。

    他们本就是战无不胜之军,区区疲弱秦军,又何足道哉!

    铠甲铿锵,旌旗飞扬,兵器闪亮、马匹雄健,虽然服装不一、武器不一,但此刻显露出的阴森凌厉、威武强悍,却构成一股雄浑如山的气势,令人一望而心旌摇动。

    正在追杀溃兵的秦军骇然望去,只见那面一直停滞不前的朱雀战旗动了。

    和战旗一起动的,还有骑在乌骓之上的项羽,在他身后,一队队骑兵仿佛一座座山岳向他们压来,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天而起的杀气……

    秦军短暂的惊慌过后,满脸喜悦的朝项羽扑了过去。

    能死在这样的敌人手下,是他们的福气!

    …………

    夕阳西下,项羽披着殷红如血的大氅,静静站在水边。

    清河之上,目之所及尽是浮尸。

    静静流淌的河水,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了赤色。

    这鲜血有楚军的,但更多的,是秦军的。

    此战过后,那支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九原军荡然无存。

    他们的骄傲,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屈辱,他们的哀伤,都伴随着拂过的微风而烟消云散。

    “还要继续吗?”项羽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但出现在他身边的张耳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此战虽然歼灭秦军两万,但燕赵之军战死八千,伤者无数,楚军伤亡虽然不大,但四五千总是有的。

    但最关键的是,联军的粮草不多了。

    毕竟他们以粟、稻为主,春播秋收,此刻距离收获,还有最少两个月。

    张耳沉声说道:“秦国必须灭亡,这是赵王,也是楚王的底线。”

第七十一章 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阳翟城南十里,隅水之畔。

    远处的山包之上,断壁残垣,遍地是残缺不全,雕刻着精美花纹图案的石料。

    这里是昔日韩王的一处离宫。

    秦灭韩之后,将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一空,运往咸阳,之后离宫付之一炬,昔日的繁华就只能活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通向这里的土路上,一辆马车颠簸而来,车窗处,露出刘盈那张惨白的小脸。

    他使唤不动夏侯婴这个老司机,于是只能忍受晕车。

    柏油路、弹簧、橡胶轮胎,有生之年系列啊……刘盈心中烦闷,再次干呕了一声。

    车厢之中,吕释之就着微光,翻看着手中的竹简,他对于刘盈的晕车视若无睹。

    毕竟,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他们今天是要到这里来赶集,按照前朝后市的规矩,离宫之外,就是韩国最繁荣的一处集市。

    秦国在时,严格按照商鞅的‘利出一孔’原则,教民耕战,对于商贾一直处于高压打击状态。

    而现在脱离了秦国的统治,只短短的半年时间,这里的店铺就如雨后春笋般涌了出来,有传言,仅在过去的十天里,这里缴纳的税额就达到了十万钱之多!

    吕释之放下竹简,满脸无奈:“说了让你在家待着,非要跟着我出来……”

    刘盈打断他的碎碎念:“要不,小舅给我讲点故事吧,分散一下注意力!”

    缩在角落,昏昏欲睡的刘乐眼前一亮:“讲故事?好耶!”

    吕释之无奈一笑:“好吧,怕了你们了……”

    这是自家的亲外甥外甥女,不宠他们宠谁?

    他指着远处的山包问道:“知道那个叫什么名字吗?”

    刘乐叉着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一脸得意个什么鬼……刘盈看了看神情呆滞的吕释之,猛地翻了个白眼。

    吕释之平复了一下心情:“此地名为大陵,也叫做钧台……”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希望面前的两个小家伙能给一点反馈,只是刘乐满脸骄傲,刘盈面无表情,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双眼之中,满是茫然。

    吕释之自嘲笑笑:“相传大禹百岁那年,巡狩天下,途经会稽山的时候离世,于是就地埋葬在了那里。他的儿子启,在天下诸侯的拥戴下,继承了大禹的位置,成为了天下共主。”

    他指着远处说道:“而钧台,就是他会盟诸侯,大飨群臣的地方……”

    嗯,这应该就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开国大典’和‘国宴’了……刘盈微微点头,说来惭愧,他对于夏商周的了解,局限于封神演义和网络小说……

    吕释之继续说道:“这就是‘家天下’的开始,夏朝正式建立。”

    “之后启传位给太康,太康贪图个人享乐,爱好饮酒狩猎,于是被东夷有穷氏的首领后裔抓住机会,在郊外将太康射杀,拥立太康的弟弟,也就是仲康即位。”

    后羿?射太阳那个?没想到这还是个野心家……刘盈点头:“想来,仲康是个傀儡咯?”

    吕释之赞同的笑了笑:“当然,后来仲康发动发动兵变,斩杀后羿,但后羿是谁?他武力超群,勇冠三军,面对此景,对身边武士说谁也不许帮手,只身左手持弓右手握戟……”

    吕老二这是开启了说书模式啊……刘盈轻轻咳嗽一声,制止了吕释之夹杂着私货的演义。

    吕释之敲了敲他的脑袋,继续说道:“反正就是仲康死了,然后他的儿子相即位,不过没过多久,后羿也把他赶走了,自己来做夏王。”

    “这就是太康失国,以及后羿代夏的故事……”

    一旁的小萝莉脑袋低垂,昏昏欲睡,刘盈却来了精神,仿佛忘记了自己晕车,他凑到吕释之身边:

    “那后来呢?”

    吕释之说道:“至于后来,嗯,后羿这个人勇力过人,但治国的能力却不行,他将政事交给了自己的家臣寒浞打理,自己则沉迷酒色,游猎无度……”

    刘盈突然插嘴道:“我觉得他这个游猎无度,应该是因为想要吃口新鲜肉……咱家要不是有钱能够买着吃,只怕我爹也要每天钻进林子里去打猎了……”

    吕释之嘿嘿直笑:“有几分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后羿既然时常外出,寒浞就趁此机会将留守的‘家众’,嗯,也就是门客换成了自己的人,之后趁机杀死后羿全家,自己做了王。”

    嗯,天道好循环……刘盈挠了挠头:“可我记得,夏朝是被商朝所灭……”

    吕释之颔首道:“嗯,没错啊。我还没说完呢,之前被后羿赶走的相,逃到了他母亲的娘家有虞氏寻求帮助。有虞氏,也就是大舜的部族。”

    “他在那里积蓄力量,联络之前夏朝的旧部,之后出兵打败寒浞,重新复辟了夏朝……”

    刘盈听着,仿佛吕释之讲的不是夏朝的故事,而是春秋战国的故事。

    他从后羿、太康、相、寒浞等人的身上,隐约看到了齐桓公、晋文公、燕相子之、越王勾践等人的影子……

    果然,人类是个圈……

    吕释之突然笑着说道:“钧台这个地方可不简单,这里不仅见证了夏王朝的诞生,而且也是夏桀囚禁商汤的地方。”

    刘盈微微皱眉问道:“小舅,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难不成咱家还收藏着有关夏朝的史书?”

    吕释之摇摇头:“咱家要是有这种书就好了!不过福兮祸兮,之前秦国有挟书令,除医卜筮、等书籍外,六国史书、民间之诗、书,百家言论一律不准私人收藏,必须在三十日内送官府烧毁,违令者处以黥刑,偶语诗书者,弃市……”

    刘盈叹息道:“好可惜,不知道多少上古之事就此淹没……”

    吕释之笑笑说道:“不会啊,在烧毁书籍之前,都会抄写副本,送到咸阳。这一段夏朝的故事,就是我在咸阳游学的时候,听租住在我隔壁的一个胖子说的。”

    刘盈问道:“胖子?谁啊?”

    吕释之挠挠头:“好像姓张,叫什么……额、对了,张苍!他当时是秦国的柱下史,管的就是这些典籍!”

    刘盈点点头,他将张苍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众所周知,图书管理员都不是普通人!

第七十二章 蓦然回首

    钧台集市。

    这里并不是自发聚集成的市集,道路两行满是摊位货郎,沿街叫卖,而是一个封闭的场所,类似于后世的批发市场。

    市旗高高升起,意味着此刻商业活动正在继续。

    吕释之将马车停在集市外围,吩咐两个腰间插着长剑的僮仆看车,自己则一手牵着刘乐,一手牵着刘盈向集市走去。

    在他们的身后,申屠嘉手按剑柄,板着一张扑克脸,和赵尧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眼神冷峻的扫视着周围人群。

    管理这处集市的‘市长’是张良所任命的一个文毋害,他在看到了刘盈一行人之后,立刻喝令守门士兵放行,既没有按照规定验看身份凭证,也没有没收申屠嘉赵尧和几个僮仆身上的兵器。

    嗯,按照规矩,集市之中是不允许携带兵器的。

    吕释之略微点头,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他明白,那个‘市长’大开的方便之门,主要是因为他牵着的这个外甥,刘盈。

    毕竟张良是刘盈的准老师,而这,又是个人治的社会。

    走入市门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叫卖着粮食的商贩,这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价格要比前一个月高出接近一半。

    低买高卖,无可厚非。

    只要不是粮价上涨几倍,官府是不会加以干涉的。

    但刘盈等人一行却并没有在粮商面前多做停留,他们一路略过贩卖耒、耜、耨、镰等农用器具的匠人,只是在售卖曲辕犁的那里稍作停留。

    吕释之打趣的向刘盈挑了挑眉,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专利机构,而曲辕犁的仿制也并不算难,拔一毛而利天下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刘盈知道自己终将成为代天牧民之人,羊肥了,牧人只会更加高兴。

    他们继续向集市内走去,只在售卖漆器、陶具的地方稍作停留。

    没办法,家里来的酒蒙子多,餐具的损耗自然高居不下……

    少顷,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吕释之在几处栅栏前停下,这里售卖的是猪羊等牲畜,隔壁还堆叠着许多木笼,里面关着鸡鸭鹅和兔子等小动物。

    趁着吕释之上前交涉的时候,刘盈看了看将手指伸进笼子里,戳着里面小灰兔的刘乐,突然问道: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刘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默默收回手指,愣了足足五秒后,泫然欲泣:“人家今天开开心心的……你把这只小兔兔买了我就原谅你!”

    她现在正在学九九乘法表,只是这一时期的乘法表,并不是从‘一一得一’开始,而是从‘九九八十一’倒着背的。

    嗯,至于成果嘛,基本上是刘交打,刘交打完吕雉打……

    买个屁,还小兔兔,叠词词,恶心心……刘盈心中吐槽,毫不理会的走到另一边。

    他今天死乞白赖的跟过来的目的,是来寻找集市上贩卖鸽子的商人。

    并不是馋了,而是上次吃完炖鸽子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一件事。

    鸽子并不是舶来品,而是中国的原生种!

    在这个书信很慢,车马很远,一生不只爱一个人的年代里,信鸽传递消息,要比骑着马八百里加急快的多!

    而且他依稀记得,即便是到了拿皇遭遇滑铁卢惨败的时候,胜负的双方传递消息,用的也还是信鸽。

    不过刘盈环视一圈,在发现有售卖鸽子的商人之前,看到了一辆叽叽咕咕从他身边驶过的小车。

    准确的说,是手推车。

    他的目光,盯着那辆走远的两轮小推车良久,在心中迅速确定了一种新的交通工具的雏形。

    独轮小推车!

    独轮车相比于两轮车,制造难度更低,更加节省材料,重要的是,它能够抵受在崎岖路面行进。

    相传当年诸葛亮北伐时发明的木牛流马,其实就是这种独轮小推车的改进型!

    诸葛亮是从哪里开始北伐的?

    汉中。

    而一年之后,自家老爹是从哪里开始进军关中的?

    还是汉中!

    刘盈点点头,打开小萝莉在他眼前晃动的小手。

    “弟弟,你没事吧?”刘乐皱着眉头问道。

    刘盈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扔给她:“去买兔兔吧,别打扰我……嗯,记得把找的钱还给我!”

    小萝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小气!”

    但刘盈恍如未闻,此刻他满脑子里都是力矩、结构、重力、杠杠原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牛爵爷曾经说过,如果说我看得比别人更远些,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那么现在,刘盈也同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他脚下的巨人,正在叠着罗汉!

    嗯,听说小推车上还能加上风帆,有了这玩意,又能再节省不少力气……刘盈暗暗点头,耳边突然传来了杨过的声音。

    咕咕!

    他转过头,看向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商贩,那人大约二十多岁,脸色发黄,蒜头鼻子,嘴唇偏厚而且有些干裂。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在他面前,摆着七八个笼子,笼子里挤在一起的,正是刘盈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鸽子!

    刘盈大喜过望,这几个木笼里最少有五六十只鸽子,不仅可以用来挑选足够优秀的信鸽,而且种群的繁衍也没有问题。

    他快步向前走去,一旁板着脸的申屠嘉立刻跟了过去,至于赵尧,则陪着小萝莉买兔子去了。

    刘盈走到那个青年面前问道:“鸽子卖吗?”

    青年看看刘盈,本想嘲讽几句,但看到他身后按剑而立的申屠嘉,于是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就当陪这种膏粱子过家家了。

    刘盈想了一下又问道:“这些鸽子是你养的吗?你家里还有吗?”

    青年再次点点头。

    刘盈摸出一把金叶子很豪气的说道:“这里的鸽子,连同你家里的我全要了!”

    被土豪晃瞎了眼的青年满面堆笑,突然听到刘盈询问自己的名字,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回这位贵人的话,我叫陈豨……”

第七十三章 只改一字

    钧台北,通往阳翟的大路上。

    小萝莉刘乐缩在马车一角,嘴里鼓鼓囊囊含着一大块饴糖,怀中抱着的木笼里,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闭目养神的吕释之突然被一阵压抑的笑声的惊醒,没好气的看向刘盈:“怎么?吃了喜鹊屎了?”

    刘盈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只是准备等到回家以后,就去吕雉那里高他的刁状。

    他怀中抱着一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十几件首饰,其中的一枝珠钗据说是从咸阳宫禁之中流出,做工精美,自然是用来孝敬自家娘亲。

    至于其他的,则是为曹氏、戚姬和别的女性亲属所准备。

    礼多人不怪。

    嗯,最重要的是此刻时逢乱世,珠宝首饰不是硬通货,价格不足平常时节的十分之一。

    让他笑了一路的原因,并不是捡了个漏,而是成功让那个卖鸽子的陈豨成为了自己的门客。

    嗯,他打听过了,陈豨说自己是宛朐人,也就是后来的山东菏泽,和历史上那个当上了代相,然后造反的二五仔应该是同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收个二五仔还如此高兴?

    陈豨造反是汉朝建立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其中内情也颇为诡谲。

    再说了,刘邦这边的二五仔多如牛毛,也不差这一个。

    至于陈豨为什么会出现在阳翟,则是他和老刘一样,都是信陵君魏无忌的脑残粉。

    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的时候,陈豨鼓动了自己家乡的一群小伙伴准备投靠陈胜,想要干一番大事。

    但刚出发没几天,就听到了陈胜在章邯的打击下兵败身死的消息……

    之后,陈豨和他的小伙伴被一伙亭卒突袭,鸟兽散后,他跑到了阳翟避难。

    之后就是占据了一处空房,靠养鸽子以及给别人庸耕为生。

    至于为什么养鸽子?

    鸽子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它们不仅记得自己的家在哪,而且会把别人家或是野生的鸽子也勾搭到自己家……

    陈豨家里的一百多只鸽子,只有最开始的十几只是他养的,剩下的都是莫名其妙飞到他家里来的……

    …………

    韩王行宫,正堂。

    刘邦韩王成坐在上首,面向房门,在他们面前,零零散散的坐着萧何张良等几十个人。

    此刻天气炎热,屋里众人大多袒胸露背,只是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气氛有些压抑。

    今天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早上的时候,颍川郡周边的探子抓住了一个秦国的邮人。

    准确的说,那名邮人是主动投降的。

    在他的手中,有一封重要的信件。

    信件的主人正是三川郡郡守赵贲。

    信件的内容,则是赵贲回复南阳郡守桓齮,约定在九月,共同攻击盘踞在颍川郡的楚军。

    刘·班主任·邦环视一周,点名说道:“子房,计将安出?”

    听到刘邦拽词,卢绾撇了撇嘴只是在心中腹诽了几句。

    张良笑呵呵的说道:“秦军虽然势大,但我军养精蓄锐许久,却并不畏惧和他们一战……”

    他见到众人没有被他的乐观感染,话锋一转说道:“那封密信我看了,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所以某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近墨者黑!自家那个小崽子把张子房也传染了……刘邦额头青筋蹦了蹦,身体前倾问道:“什么想法?”

    张良捻了捻胡须:“他们双方约定了九月出兵,那么我们不妨给他改一个字,将九,改为六,如此一来,共同出兵就变成了一前一后,正好我军各个击破!”

    樊哙拍了拍手:“妙哇!”

    他手下的那群陷阵之士早就闲出花来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询问何时于秦军开战。

    无他,这帮家伙不屑于屯田种地,再加上每日酒肉不断,手里的钱早就花的一干二净,迫不及待的准备到战场上砍头换酒钱了……

    “六月?”韩王成皱皱眉头:“也就是说,十天之后了?可再有一月,就到了收割麦子的时节,此时大军出动,恐怕会耽误收粮啊?”

    萧何宽慰说道:“韩王莫慌,这段时间颍川郡无战火侵袭,吸纳了不少流民,即便是大军全体出动,也能组织足够的庸耕之人帮助收粮。”

    听到萧何如此说,韩王成略微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他准备等楚军走了,就立刻开始扩充军队。

    属于他个人的军队!

    能够恢复昔日韩国荣光的军队!

    张良没有注意到韩王成的神情,只是笑着说道:“若是我军能够一战击败南阳郡的军队,那么就可以北上,攻打秦国防守薄弱的武关!到那时……”

    他停顿了一下,秀气的眼睛环视一圈,看到了一双双或是震惊,或是欣喜的眼神。

    刘邦在短暂的惊喜过后,沉声问道:“可如何能够将修改过的信件,送到南阳郡,并且让桓齮相信这就是赵贲所写呢?”

    张良自信一笑:“赵贲的字迹某认得,这封信并不是他亲笔所写,应该是身边门客代笔。所以字迹方面就不担心暴露!”

    “而那个送信的邮人,则是故韩之民,早已投靠我等,况且他只负责送信,不会和桓齮接触,这就不担心他这一点会出问题。”

    “至于至于密信上的印章、火漆封口……”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复刻官府的印章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壁垒,找个手艺精湛的匠人,一天时间就能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之所以没有人敢复刻,主要是因为担忧犯法的后果。

    但现在……

    让秦国派廷尉来颍川郡抓人吧!

    刘邦一拳捶在案几上,重重点头:“就这么办吧!让人严密监视南阳郡动向,随时准备作战!”

    攻城楚军不在行,但如果秦军出城野战,呵呵!

    …………

    行宫后院,刘盈趴在案几上。

    在他面前,吕雉满脸欣慰的挑选着刘盈从集市上买来的首饰。

    少顷,她略过刘盈中意的那一只淡雅但奢华的珠钗,拿起一只金灿灿的步摇,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老娘这村炮审美啊……刘盈心中腹诽,突然拍着手说道:“还是小舅了解母亲!他说母亲最喜欢这种乡土气十足的东西啦!”

    他说完,满脸天真。

    吕雉一双好看的眉毛慢慢扬起,卡姿兰大眼睛中火焰熊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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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唯汉介绍:
公元前206年,一个王朝建立。
汉。
操生杀之柄,制海内之命。
这是神开辟人为王的年代,这是贵族为平民打工的年代!
我们的故事,从‘妈保男’刘盈开始。天命唯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命唯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命唯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