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刘邦:崽卖爷田心不疼!
长安城东,灞水以西。
工业园大门紧闭,一根根高耸的烟囱笔直向天,尽显孤寂荒凉;高耸的水塔,崭新的宿舍楼,无声地讲述着昨日的繁荣。
刘盈漫步于厂房的水泥路中,仿佛跌进了旧时光,一路唯有感慨。
这里的每一处道路,每一座厂房都是他亲手设计而成,如今要爆破拆除,心中的不舍可想而知。
但不破不立,唯有祈愿这里工业的种子能够在别处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朵绚丽的仙葩。
片刻之后,刘盈缅怀了一圈,慢慢走出工业园,等候在外面的工师带领着一队队工人走入,按照计划进行爆破拆除。
嗯,需要爆破的是那些烟囱,厂房则不需要。
毕竟刘盈见证过现代工业从电气化走向信息化,信息化走向智能化,因此并不会因为这些粗糙到不行的早期工业而沾沾自喜,故步自封。
所以,厂房就没怎么打地基,只是普通的砖混结构,拆除的时候也只需要用推土机推倒,然后清理废墟即可。
在万众瞩目中,刘盈背着手走回人群,一旁站着的张不疑一脸谄媚的举着折扇,刷刷刷刷的给他扇着风。
无他,有求于人。
修建的灞水铁路桥正处于筹建阶段,前期就是用蒸汽挖掘机清理一些土方,堆高河堤,因此张不疑名下的工程队就没有太多的活可干。
正巧,工业园要大干快上的清理掉全部的高污染初级工业,然后全面展开工业2.0计划,自然而然的,就有大量的基建工程!
因此,刘盈享受起来就格外的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伴随着轰隆轰隆的一连串巨响,工业园中的烟囱次第倒下,浓烟滚滚冲天而起,而伴随着这种轰隆隆巨响的,还有周围百姓如丧考妣的哭喊。
虽然官府有过承诺,说是废墟清理完毕之后,还会在原址重建新的工厂,到时候他们依旧能够在这里工作,用汗水换取金钱,养家糊口。
但在没见到实物之前,人们总是会有所忐忑,将信将疑。
毕竟官府如果言而有信,那还能叫做官府吗?
渐渐地,这种悲观的情绪开始蔓延,如同疫病般在人群中飞速传染,许多或许感情丰沛,或许是担忧自己还不上房贷的下岗工人,开始放声大哭,甚至坐在地上捶打着胸口。
长安县令张释之走到刘盈身边,小声说道:“殿下千金之躯,不宜在此地停留,还是先行离去比较好……此地,就交由下臣处理!”
张不疑左顾右看,也出言劝导:“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先行离开……”
刘盈摆摆手,制止了张不疑的絮絮叨叨:“他们不理解也属正常,是我考虑不周了。”
张不疑皱皱眉:“此事与你何干?分明是长安县没处理好,拆除就拆除了,为何非要让这许多人来这里看,弄得如此张扬?好了,现在下不了台了吧!”
刘盈指着那些跪地哭嚎的工人说道:“你瞧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浆洗的很干净,但那上面的污渍已经洗不掉了,而且遍布补丁……”
不等刘盈说完,不仅张释之皱眉不解,张不疑更是满脸迷茫出言打断:“然后呢?”
刘盈轻声长叹,张不疑是个公子哥,张释之也不遑多让,他爹名为张耒,是前秦南阳郡阳城县令,刘邦战胜南阳郡守桓齮之后,南阳诸县传檄而定,阳城县也不例外,故此张耒未被清算,依旧做了阳城县令。
张释之作为县令之子,出行前呼后拥,自然不知道民间疾苦。
于是刘盈悄声解释道:
“做工虽然辛苦,赚的钱也并不多,但该有的福利却被拉满,比如每月都会免费发放肥皂、洗头膏之类的清洁用品,为的就是减少工人们患上传染病的可能。至于工作服,也是按季度免费发放。”
“可你看那些人,身上那些为了做工方便牺牲了美感的工作服,说是穿了一两年也不为过!那么新衣服哪去了?必然是拿去给家里人穿了!”
“所以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够承受得起失业半年以上!”
听到刘盈的解释,张释之缓缓点头,但张不疑却皱皱眉头问道:“这里失业,去别处打零工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做出这种模样?”
刘盈满是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打零工?若是从前自然没什么问题,但现如今如此庞大规模的人群同时失业,哪有那么多的零工给他们打?”
“对哦……这倒是我有所疏漏了。”张不疑轻轻点头,他之前有些以己度人了,毕竟他是张良之子,又尚了公主,高官任做骏马任骑,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经商做贾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于是刘盈四下里看了看,走到一处小土堆上,张开双臂:“静一静,静一静,听孤一言!”
人的名树的影。
围观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刘盈,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吵吵闹闹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一些离得比较远的下岗工人也慢慢围了上来。
张释之吓了一跳,正准备指挥着周围维持秩序的亭卒去刘盈身边,但看到刘盈朝他轻轻摇头,于是作罢,只是一脸紧张。
刘盈身体前倾,看着那些聚拢过来的下岗工人问道:“认得孤吗?”
一个有些一瘸一拐的男人挤出人群,单膝跪倒行了个军礼:“蓝田县槐里公乘胜,拜见太子殿下!”
刘盈有些好奇:“汝曾是军士?”
那名叫‘胜’的男人大声说道:“某曾追随殿下东征灭齐,分尸项籍!”
刘盈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既是功臣,为何混得如此田地?”
胜摇头说道:“前几年家母病重,药石无灵,某散尽家财,但家母终究撒手人寰……某这条腿是项籍打坏的,使不上力,只能看看大门,洒扫道路,如今又……”
刘盈一声长叹:“终归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啊……不过无妨,今日孤来此地,一为主持拆除旧工厂,二就是代表皇帝陛下宣读诏书!”
他话音一落,胜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在他的带领下,周围那些围拢过来的下岗工人也尽数跪下,如风吹麦浪般,几个刹那过后,刘盈面前再无一个站着的百姓。
汉朝虽然不兴跪拜,但封建王朝等级森严,普通百姓见到县令尚且需要跪地相迎,就别说是皇帝的诏令了。
刘盈清了清嗓子,开始假传圣旨:“皇帝诏曰,汝等辛劳勤恳,朕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如今工厂拆除,汝等无业,特遣太子宣读诏书,凡失业之工人,由官府补发三月薪资!”
一片针落可闻的鸦雀无声,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刹那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数不清人面朝着长乐宫的方向砰砰砰砰的磕着头,甚至隐隐可见血迹。
刘盈心中长叹,其实这些工人比农民还惨,他们大多为了上班方便,再加上不知道是谁鼓吹的消费主义,纷纷选择卖掉家里的授田和宅地,在靠近工厂的新城或是长安县东郊贷款买了房子。
因此,农民多少还有家里的薄田打理,虽然穷,但饿不死,而工人若是不能尽快找到工作,下场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但没办法,为了汉帝国的强盛,为了他们或者有或者没有的子孙后代,他们唯有继续负重前行这一条路了。
刘盈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等待人群渐渐平静下来,笑着说道:“刚才那是陛下代表国家给你们的好处,现如今陛下还将代表私人再给你们一些好处,你们要不要听听是什么?”
“要听!”
“要听!”
“要听!”
刘盈举起手示意禁声,旋即在鸦雀无声中大声说道:
“你们每人领完三个月的救济金之后,直到重新找到工作之前,还可以再领三个月的救济金,只不过后三个月的钱只有前三个月的一半!”
“这并不是陛下小气,而是让尔等不忘自食其力……”
嗯,刘盈算过,拆除废墟大约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而后就要大规模的建设,因此工作的岗位就会激增,再然后新的工厂建好之后,能够提供比之前多一半的工作岗位。
所以,六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渡过难关了。
火车通车后,那老头从煤矿上赚了辣么多的钱,如今正好劫富济贫……刘盈身体前倾,右手微微斜向下伸出,做与人握手状,美滋滋的cos起了弗拉基米尔导师的样子。
嗯,除了他满头秀发乌黑浓亮……
因此,他浑然不觉的是,在人群最尾端的一棵行道树下,站着十多个衣领一黑一白的男子。
墨者。
而在这些墨者正中,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头花全白,满脸褶子的老者。
此人,正是‘竞选’失败后退居养老的前宋墨首领盘公。
看着远处的刘盈,盘公嘴角抽动,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毕竟他算的上是‘引狼入室’,眼睁睁的看着刘盈让曾经的那个仗剑诛暴、兼爱非攻的墨家沉沦如斯。
所以,他默默地摇着轮椅向远处而去,和刘盈渐行渐远。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让墨家再度伟大!
第四十七章 刘盈:狂飙一下……
坑了刘邦一把,以及顺带解决一场暗潮汹涌的工人运动后,刘盈甩着手洋洋得意的走回张不疑身边,头一仰:“愣着干嘛,鼓掌啊!”
欲有求于人的张不疑立刻将折扇插在后脖颈,呱唧呱唧的拍着手,十分谄媚的说着阿谀奉承的话。
张释之暗暗皱眉,心中对张不疑很是鄙夷,毫不犹豫的将张不疑划入了奸佞的行列,默默和他划清界限……
毕竟张耒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学室出身,虽然张释之出身大汉公学,但在其父言传身教之下,做事一板一眼,为人刚正不阿,素来看不起那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哪怕对方是留候嗣子,天家帝婿!(注1)
但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这其实只是朋友之间的玩耍罢了,此刻张不疑虽然极尽谄媚之能事,但这是有求于他,一旦事情办成或是办砸了,张不疑逮着机会必然分分钟喷他个狗血淋头……
因此,他能多占一刻便宜就多占一刻便宜……
于是刘盈竖起拳头:“收!现在先别夸,等下接着再夸……嗯,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好吃的,飞奔着去!”
“滚!给你脸了?大爷不伺候了!”张不疑决定不再委屈自己,大步向路口走去,决定回去就派小萝莉来搞定刘盈。
毕竟他是尚公主的小白脸,理论上经营的全部家业都归小萝莉所有……
“哎哎哎,别走啊,跟你闹着玩呢……”刘盈跟了过去:“大不了我请客,听说工业园外面有家鸡血汤做的好,每天都排长队呢!”
“鸡血汤?”张不疑放慢脚步。
“嗯,就是用鲜鸡血辅以鸡杂、油豆腐等食材,再用热汤冲泡……嗯,他家的吊炉烧饼也是一绝……鸡油辣椒也不得不尝!”刘盈边走边解释:
“如今长安城每天都要吃掉上万只鸡,那么鸡血自然不能浪费,于是就有人尝试着收集这些边角料煮熟后给这边的工人解馋充饥,一来二去就成了鼎鼎大名的街头美食……”
“请我吃,我就原谅你!”张不疑傲娇中带着几分好奇,准备亲自尝尝,如果好吃的话将来就带着小萝莉也来一起享用。
嗯,某人出嫁之后重新圆润的脸蛋,不是空气吹起来的……
张释之满脸懵逼的看着勾肩搭背渐行渐远的刘盈和张不疑,沉默片刻,带领集合完毕的长安县亭卒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
新丰城。
这里是刘盈一手打造的汉帝国的娱乐中心,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不分尊卑的不夜城!
比如城中横平竖直,将城市切割成一个个小方块的街道,就没有如其他地方一样,留出供达官贵人或是皇帝通行的专用通道。
宽广整洁的道路之上,用栽在绿化带里行道树一分为二,约束着车辆必须靠右行驶,逆行者一经发现,则判苦役十日或是罚款千钱。
嗯,行人无所谓顺行还是逆行,只要不乱穿马路,行人路权第一。
入城的检查站外,吃饱喝足的刘盈从马车上跳下,甩着双手跟在人群中向前走去。
张不疑紧随其后,踮着脚尖向前探头探脑:“好热闹啊!话说为什么要在这里搞什么检查站?”
刘盈头也不回:“收缴长剑短匕。”
张不疑皱眉:“为何?”
刘盈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听说过割肉自啖这个词吗?”
张不疑点点头:
“知道啊。不就是《吕氏春秋》上写的,齐之好勇者,其一人居东郭,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于涂曰:姑相饮乎?觞数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为?于是具染而已,因抽刀而相啖,至死为止。”
刘盈满脸鄙夷:
“对呀,就是这种蠢货带起的风气!去年新丰城就有两个游侠儿这么做了,割自己腿上的肉烤熟了下酒,最终血流了一滩,一死一残……”
“嗯,那个残的,如今成了如意府上的座上宾,如意到哪就让人推着车把他带到哪,随时准备让他再给大家表演表演割自己腿上的肉下酒……”
张不疑一声轻叹,满是憧憬:“真壮士也!早知道我就去找如意玩了……”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这帮家伙显得格格不入……刘盈张了张嘴最终一言不发,对于这一时期的游侠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认知。
嗯,就如太史公所说,游侠是布衣之侠,闾巷之侠,也就是说身份必须是低的平民。
只是不同于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乐于助人,不论是知交朋友、还是陌路之人,只要遇到危难,他们就会挺身而出,仗义相助,而且还不留姓名的雷叔叔式游侠。
现如今的游侠要么走的是黑道教父路线,要么就是后世的网红路线。
比如在新丰城割肉自啖的那两个游侠,行的就是后者之法,要么死,要么一夜成名,成为权贵者的座上宾,锦衣玉食!
刘盈想了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操纵一下舆论,让后者成为游侠文化的主流,并且压榨前者的生存空间,最后使之彻底荡然无存!
毕竟网红最多带坏社会风气,但论起对社会秩序的破坏,一万个网红也比不过一个教父!
尤其是洗白上岸之后的教父!
比如某卖鱼青年励志成为的高启强……
嗯,还有汉初著名游侠郭解,为了逃避徙陵,甚至能让当红炸子鸡卫青去找汉武帝为他说情。
只可惜汉武帝这人可不好糊弄,说‘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于是将郭解强行迁入关中,后来灭族……
片刻之后,刘盈和张不疑通过检查站,只不过他们腰间的佩剑还在,因此和周围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却没有人表示不满,这并不是他们认出了刘盈,主要是因为汉国是个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人与人之间并不平等,有能人所不能的特权阶级很正常。
刘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道路中心红艳似火的石榴花,顿觉榴花照眼,于是轻声吟诵:
“五月榴花兮照眼明,枝间时见兮子初成……”
张不疑一脸赞叹,只是等了许久之后没见下文,于是问道“然后呢?”
“像你一样,下面没有了……”刘盈一脸坏笑,不等张不疑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张不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立刻抡着王八拳追了上去。
…………………………
中阳里,梳洗打扮一番后的刘太公用力敲打着厢房的屋门:“亲家?起来了,铁血杯马上就开始了……今天可是东都狼对决河内虎,精彩的紧!”
“来了来了……”吕公从房间内走出,只是有些意兴阑珊,毕竟他昨天支持的河东狮输的很惨,让他血本无归……
俩老头结伴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大父、外翁!”刘盈喘着粗气走来,很随意的行了个礼。
这就是他今天的另外一个任务,奉吕雉之命,把这两个玩嗨了的老头抓回去……
李氏人逢喜事,病情好了大半,于是刘太公就坐不住了,正巧吕公被吕泽带着从鲁国来长安参加刘启的百日宴,因此俩老头一拍即合,偷偷溜回了中阳里,每日在新丰城看人踢球跑马,嗨皮的很……
如今吕雉让刘盈把他俩抓回去的原因,就在于俩老头迷上了一项暴力血腥的运动。
飙车。
嗯,准确的说是飙马车。
不过和单纯的竞速不同,不知道被谁命名为‘铁血杯’的飙车大赛,允许选手改装参赛的两轮马车,并且允许除直接攻击对手之外的一切攻击行为。
比如在车轮上装上刀片,轻松切断对方驾辕之马的马腿!
再比如给马车加装撞角,和对手并驾齐驱时一个甩尾,直接将对方的马车当场撞碎!
暴力!
血腥!
场场爆满!
因此庄家赚的盆满钵满……
这也是需要在城外设置检查站,收缴入城之人长剑短匕的原因。
毕竟赌狗赌输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也因此,分身乏术的吕雉就强令刘盈把俩老头抓回来,免得他们受到池鱼之灾……
嗯,其实吕雉就是想要展示一下大家长的威风,正如同某些人一样,打着为你好的由头,强行约束那些二三十岁的大龄儿童,免得他们也受到暴力血腥淫秽色情等不良因素的影响,伤害到他们脆弱的心灵……
注1:驸马这个词因汉武帝时设置的一个官职‘驸马都尉’而得名。
三国时期,魏国的何晏,以公主的丈夫身份授官驸马都尉,以后又有晋代杜预娶晋宣帝之女安陆公主,王济娶司马昭(文帝)之女常山公主,都授驸马都尉。
魏晋以后,公主的丈夫照例都加驸马都尉称号,简称驸马,到了某清,则称‘额驸’。
而在‘驸马’这个词固定为专属称呼之前,公主的丈夫称为‘帝婿’,《后汉书》中记载,梁松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时人称:‘梁伯荪(梁松)帝婿,贵重朝廷,公卿以下莫不惮之’。
ps:关于郭解,回来写个番外,免得又说我水……
第四十八章 刘盈: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秦岭中段,终南山。
山外残阳斜照,山中细雨纷纷,外观各异,古香古色的庄园和空山清雨相映成趣,美成了一副幽静澹雅的水墨画。
烟雨蒙蒙间,流云奔涌,山群浮动,青山与云海相互衬托,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刘邦站在楼阁上眺望远处山色,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素来喜欢热闹的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居住在群山之中,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远比庙堂之上舒心的多!
难怪,张良那厮总是称病不朝!
山色就是美!
如果,没有某个气死人的小崽子就更好了!
刘盈假传圣旨,康他人之慨的事情刘邦已经知道了,不过他此时的怒气不是为了假传圣旨,而是因为向外掏钱的肉疼……
嗯,其实他这人对于金钱也不怎么看重,反正他到处蹭吃蹭喝从来没付过钱,主要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如今铁路通车,货运、客运源源不断,尤其是货运,不仅需要排队而且要提前两个月预定!
因此,刘盈前期的投入,早就通过价值暴涨的债券以及后续发行的债券加倍赚了回来。
东宫内原本空荡荡的府库,再一次变得满满当当,贯朽粟腐!
所以,为什么补偿失业工人的钱,不是由东宫出,而要动用他的小金库?
是他主导的工业搬迁吗?
不是。
况且,那些工厂难道基本上不都是东宫控股的吗?
所以,为什么不是东宫赔付?
虽说父子一体,可正如同刘盈将自己的钱袋子捂得死死的那样,他也有一大票老婆要养!
所以,我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儿子……刘邦走下阁楼,准备去看看在细心呵护下变得白白胖胖的刘启和刘暄,至于上门哭诉再度被人偷袭,湖了一脸的刘如意,则哪来哪走。
毕竟,儿子哪有孙子香!
况且那个倒霉孩子还一身大便味……
精舍内,吕雉同样怒气冲冲。
刘盈非但没有按照她的命令把刘太公和吕公带回来,反而和张不疑一起,和那俩老头一起去看了劳什子‘铁血杯’!
“逆子!”
“翅膀硬了是吧,连自己亲娘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吕雉扬了扬手中的青花瓷盏,最终没有舍得砸下去,毕竟这正是那一套‘雨过天晴云破处’的孤品茶盏,世上只此一套!
于是吕雉同样站起,慢慢走出房门,准备去看看白白胖胖的孙儿孙女消消气。
毕竟,那孽障不值得她生气,还是奶香奶香的胖娃娃让人看了开心!
吕雉渐渐走远,小萝莉从廊柱后探头探脑的看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回头看着同样藏匿身形的丫鬟说道:“找人给臭弟弟,不,给张不疑说一声,让他想个理由把赶紧臭弟弟骗回来……晚了,娘的气就消了!”
……………………………………
新丰城,中阳里。
铺着青石板的院落中,一颗高大如伞盖的大桑树下,刘盈躺在竹篾做的摇椅上,随手将一颗泡过井水的桑椹丢在嘴里,感受着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绽放。
在他旁边,是动作如出一辙的刘太公、吕公,还有全家人都搬到南山,因此赖在这里不走的张不疑。
“乖孙,你怎么知道河东狮会赢?”刘太公喜笑颜开,为自己慧眼识英才,压到爆冷选手而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些疑惑:“他从前的战绩一直都不太好,尤其是从没赢过东都狼!”
因为我操纵赔率啊……刘盈露出一嘴黑里透红的牙齿,笑着回答:
“我猜的呀,大父想啊,狼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狮子呢?嗯,新丰城的杂戏团就有狮子,就是被逼着跳火圈的那种,大小类似老虎。”
刘太公一脸我乖孙就是厉害的神情,点点头:“嗯,半决赛结束了,要等到下个月才有决赛,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回南山住……说实在的,我还有点想那两个小肉蛋……”
吕公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一别多日,我也很是想念。话说,快到百日抓阄的时候了吧,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家伙能会抓到什么?”
刘太公想了一下,旋即摇摇头:“这谁能猜得出来,当年刘盈抓了一个汤匙,把我气的狠揍了老三一顿……可现在刘盈不也很好嘛!”
又无意间获知了刘盈一件黑历史的张不疑,眼睛转了转,坐直后笑着说道:“既如此,明日我和刘盈就一起陪着大父和外翁回山吧!”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小萝莉会用飞鸽传递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但他是个老婆奴,小萝莉的话比圣旨还好使……
刘盈摇了摇头:“我现在还回不去,我明天还有一场发布会要召开,很重要……那就由你代劳,把大父和外翁送回去吧。嗯,路上注意安全。”
“发布会?”刘太公再次来了兴致。
上次展示蒸汽挖掘机的时候他要照顾李氏,无暇分心,前些天去新丰城,特意绕路在霸水边看了一眼,顿觉震撼万分!
因此,如果刘盈这次的发布会足够有意思,他就先不回南山了,反正李氏如今能吃能睡,除了腿脚还不利索外已经无甚大碍。
有热闹,谁还守着老婆!
刘盈转过头回答道:“这不是小麦再有一月就该收割了吗,我正好做了一个新玩意,给大家展示一下。”
“嗯,小舅说过,关中百姓不愿意去北方四郡种地的原因,在于收割粮食的效率太低,需要大量雇佣庸耕者才行。”
“所以,收割神器就应运而生了!”
“那是一种由两匹马拉动的半联合收割机,如果地势足够平坦的话,一上午的功夫就足够收割百亩麦田!毫不夸张的讲,胜人力百倍!”
刘盈看了看刘太公,笑着继续说道:“因此,我将之命名为农神一号,以纪念神农氏之丰功伟绩!”
刘太公愣了一下,满是褶子的脸上洋溢起浓浓的笑容。
国以农为本。
他农家有两大主张,既君民并耕,以及市贾不二,如今这两者看起来颇为幼稚迂腐,但出发点没有错,反应的是天下农民的利益和要求!
刘盈如今一如既往的对农家的主张表示不屑,甚至屡屡‘欺师灭祖’的发起抨击,但却收集农家着作,设立专门的农学院去培养指导农桑的学者。
如今又搞出了什么胜人力百倍的收割神器!
或许,这就是话本上说的口嫌体正直!
嘴上各种抵触,甚至不惜手段当上了墨家矩子,但其实内心更加向往农家,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刘太公向身边吕公得意的挑了挑眉,旋即转头说道:“那行吧,我也先不回山上了,明天陪你一起去看看那什么发布会,看看收割神器,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胜人力百倍!”
吕公颔首说道:“老夫也去!这一年多没来关中,不曾想到居然有如此多的好玩意!看来还是这首善之都,天子脚下更加有意思啊!嗯,除了吃喝玩乐的花销胜别处十倍……”
刘盈笑着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长安是帝都,遍地勋贵高官,这帮家伙日常就突出一个有钱,非山珍海味不食,一顿饭的花销能抵得上普通黔首吃用一年!”(注1)
“而且富人大量消费,有利于市场经济的繁荣,要不然长安也不会汇集四方商旅,这新丰城之中,更是遍地化外豪商!”
“所以咱们只需要保障好诸如粮食、食盐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其余的交给市场就好了!”
吕公早年间经商做贾,完全能够理解刘盈说的是什么,因此捋着胡须,笑容满面的看着刘太公说道:
“怪不得你刘氏为天下之主,有了这么个好孙儿,上苍怎会不垂青与你?”
刘太公矜持一笑,故意瞪着眼睛说道:“怎么,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孙儿?我刘氏为天下主,可你吕氏为刘氏主啊!”
“当初老三空着手去你家白吃白喝,你非但没把他乱棍打出去,反倒把宝贝女儿嫁给了他……要我说,还是你这老小子算盘打得精,眼光看得长远!”
吕公笑笑,心中颇为得意,当初他是避难才去的沛县,如今看来也算是时也命也,该着他们吕氏一门兴旺!
于是他继续和刘太公相互吹捧起来,重点自然是刘盈。
毕竟当初吕雉带着儿女居田中耨的时候,有老者看着刘盈说,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因此在吕公和刘太公的激烈讨论下,刘邦之所以能得到天下,最大的功劳就是因为生了刘盈……
汉初功臣加一块,也不一定有刘盈的功劳大!
毕竟,这是上天的安排!
俩老头越吹越没边,再吹下去,天都要让刘盈的尾巴戳破了……张不疑皱皱眉头,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该如何完成小萝莉的命令。
毕竟,他是吃公主软饭的小白脸……
注1:京城和乡下花销悬殊,比如《水浒传》,京城的蔡京过生日,女婿就送了十万贯的生辰纲,中下级军官林冲逛街,随手就买了价值千贯的宝刀。
而在郓城,吴用给了阮小七一两银子,就买了一瓮酒、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还还清了阮家兄弟曾经的欠款……
第四十九章刘盈:沧海拾遗
长安城,渭水东桥。
这里是为缓解往来长安城的交通压力而修建的一座大型石拱桥,过桥之后,就是关中通向北方塞外,以及东渡黄河北通晋汾、燕代的蒲关道。
如今随着迁豪令以及汉帝国的高速发展,许多陆续迁来关中的地方豪右舍不得花大价钱买附郭长安的房子,于是纷纷选择住在长安城北的栎阳、新城(咸阳)一代。
虽然前往长安以及蓝田、芷阳附近的工业园的通勤距离增加了,但买房子省下的钱却足够给家里添置一辆马车,以及好几匹用来代步的经济适用马……
嗯,就是杂交了东胡冷血马跟北方草原马的改良版温血马。
这种马继承了冷血马的身材高大、性格温驯以及草原马的耐粗饲,除了奔跑的速度不快之外,日常骑乘出门,至少看上去很有面子,一些品相好的混血马甚至比对汗血马也丝毫不落下风……
当天光放亮,各地修建的钟楼不约而同的当当当当响了七声之后,里门城门大开,行人离家,市旗升起,宣告着新的一天开始。
然后,渭水东桥上就堵马了……
好在那些混血马继承了冷血马的温驯,或者说是佛系,对人类很亲善的同时,对于同类也不像热血马那样的暴躁,即便是两匹陌生马挨得很近,也基本上不存在尥蹶子或是竞速的现象。
因此,桥上只是堵马,却并没有什么恶性事件发生。
渐渐地,太阳升高,红着脸散发着光和热,虽然让桥上堵着的人开始变得烦躁,但道路却慢慢畅通了起来。
等到刘盈的马车到来的时候,渭水东桥的拥堵现象已经缓解了很多,南来北往的人群靠右通行,秩序井然。
不过汉朝是封建王朝,刘盈这个汉国太子并不需要排队上下桥,而是有着独属于特权阶级的专用通道。
双向八车道的渭水东桥上,最中心的两条车道除了军队、邮传、诸侯王以及皇室外,即便是千石高官也不允许踏足一步,就别说是百姓了!
汉律之下,有违者官员罚款,平民入刑!
因此刘盈的马车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因为桥上的拥堵而放慢片刻,只不过等到了桥梁正中的时候,却被一队从北向南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刘盈从车窗中探出头,听到哀乐之声不绝于耳,只见白色的招魂幡迎风飘扬。
他皱了皱眉,正准备让人去问问,却见跟随他一同出发的少庶子中行説已经很机灵的打马上前。
少顷,中行説飞奔而回,身后还跟着两个蓄着短须,披麻戴孝的中年人。
这两个人刘盈都认识,其中一个是臧荼的长子臧衍,另一个则是臧荼曾经的部将,栾布。
只不过在臧荼被降为关内侯,迁往关中居住之后,栾布也跟着弃官不做,随侍在臧荼身边做个门客,以父侍之。
毕竟栾布曾受臧荼大恩,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刘盈看着跪倒在地行着大礼的臧衍和栾布,自然明白这是在为何人发丧。
臧荼前些天染病不治这件事他知道,只是那时候的窦漪房刚刚生育,再加上他是帝国太子,不太适合前往曾经为王,后来反叛的臧荼家里吊唁。
刘盈敲敲车厢,让车夫挪动位置,给发丧的队伍让开通道,接着看向臧衍问道:“这是要往商洛,还是要往哪里?”
毕竟秦岭的地位类似于雒阳的邙山,无论是前秦还是汉国的权贵死后,大多都埋在了渭水之南靠近秦岭的地方。
因此如果臧荼想要埋到秦岭的话,发丧的队伍应该走渭水西桥,如今走了东桥,大概率是往商洛去了。
不过臧衍却摇了摇头,满脸悲戚:“家父生前曾言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因此让我将他送回燕地安葬……”
刘盈叹息一声,从腰间解下一块羊脂玉双手递了过去:“这一路山水迢迢,花费不小,区区玉饰,权做帛金,还望收下。”
帛金,指的就是葬礼上送的礼金。
“太子赐,不敢辞。”栾布上前半步,双手接过躬身行礼:“某替家主敬谢太子美意!”
“很好。”刘盈点点头,看着栾布问道:“你今后将作何打算?”
栾布脸上闪过几分茫然:“承德候(臧荼)待我恩如父子,此次送葬之后,我当结庐而居,为之守陵三年。再然后,就不知道了……也许,会去梁国投入梁王门下……”
毕竟他侍奉臧荼是为了报恩。
“去梁国作甚?你舍得眼前这花花世界?”刘盈笑了笑说道:“不如守陵结束之后,你来我天策上将军幕府做事,我听闻你曾是燕将,晓畅军事,这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栾布呆住不动,但一旁的臧衍却拉了拉他的袖子:“太子厚爱与你,别愣着呀!”
随着臧荼的去世,臧家灭秦灭楚的功绩也随着臧荼而去,重要的是在如今的汉国勋贵圈子里,臧氏一族是边缘人中的边缘人,因此臧衍继承的就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关内侯,有随时被废除的风险。
可如果深受臧荼重恩的栾布到了东宫做事,那么就相当于是臧家和东宫建立了一种联系!
也就是说,臧氏一族可以通过栾布,抱上帝国未来皇帝的大腿!
臧衍自忖和栾布之间并无龌龊,虽然他不足以让栾布如同侍奉臧荼一样侍奉他,但二人以兄弟相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臧荼心如电转之际,栾布也是大喜过望。
虽说他年过而立,但却并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涵养,毕竟此刻向他发出offer的是帝国太子,文治武功声名赫赫!
于是他赶忙拜倒:“承蒙太子不弃,某愿为殿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盈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在东宫等你!”
………………………………
目送刘盈马车走远之后,臧衍和栾布相视点头,翻身上马急追发丧的队伍。
少顷,臧荼登上自家马车,向他的母亲王氏及家里人说了方才之事,连连感叹栾布此人有大运气。
毕竟栾布最初的身份只是个被拐卖的奴隶,而后被韩广从秦军屠刀下救出,受到臧荼青睐,做了燕国的将军,现在又抱上了刘盈这条大腿,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王氏听着听着,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角落里一个抱着膝盖,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
这正是臧衍的长女,臧儿。
此刻臧儿穿着丧服,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许是他们臧家有着北地胡人的血统,臧儿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看上去很是精致漂亮。
察觉到王氏的目光,臧儿怯生生的抬起头:“大母……”
王氏轻轻颔首,看向有些不解的投过视线的臧衍:
“你父亲生前曾说过,昔日他跟随霸王……项籍攻入咸阳之时,虽然大肆抢掠,但却并没有杀伤人命,更是从他人的屠刀下救下了一个宫中的內侍。”(注1)
“你记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臧衍回忆了一下:“好像叫做韩谈……母亲问此作甚?”
王氏没有回答,只是再度问道:“你父亲说过,他放过此人的原因,是对方曾经和子婴一起手刃赵高,虽是阉人,但豪迈义烈远迈常人……”
“我听说,此人正是因此,也受到东宫青睐,如今做了东宫的中庶子……”
臧衍点点头:“正是。我还记得父亲说起韩谈时那种神情,着实让人向往,只不过咱家这情况,而韩谈又是东宫中庶子,故此从无来往。”
王氏沉声说道:“如今你父亲也不在了,臧氏一族往昔的功业罪过也不存在了……这样吧,你等下带上厚礼,去东宫拜谒一下这个韩谈,和他叙叙旧,拜托他一件事。”
臧衍问道:“何事?”
王氏看了看缩在角落的臧儿:“臧儿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咱们家是这么个情况,必然高攀不起那些勋贵,若是让臧儿嫁给平庸之辈,你这个当爹的于心何忍?”
“所以,不如重金相求,拜托韩谈让臧儿去东宫做个家人子,也算是给臧氏一族谋个重新崛起的机缘!”
臧衍有些犹豫:“这不好吧……再说了,父亲生前曾经给臧儿定过一门亲事,就是衍侯翟盱的一个侄儿……如今只等孝期结束,对方就会正式登门提亲……”
王氏不容拒绝的摆摆手:“常言道宁为英雄妾,不做俗人妻!趁现在尚在热孝之中,合乎礼法……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关内侯嗣子,能不能继承你父亲的爵位还未一定!”
“所以,就按我说的去办!”
注1:《史记·汲郑列传》: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
嗯,这不是贬称,而是废除了项羽的另一个称呼。
项王。
毕竟刘邦攻打项羽号称是给义帝熊心复仇,因此不承认项羽西楚霸王的身份,而对项羽的定调是‘鲁公’。
第五十章 吕释之:不啪啪打我脸你还想走?
栎阳县,大汉农机厂。
日上中天之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不仅有许多功候家中的嫡子长孙,更是有诸如砀郡郡守毛释之这样的封疆大吏。
前者自然是来刘盈面前混个眼熟,毕竟许多事情看似难如登天,但其实就是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迎刃而解。
而后者,才是真的为了看新式收割机而来。
毕竟国以农为本,他们能不能在每年上计的时候评一个‘最’字,很重要的一个参考点就是税赋情况。
因此,劝课农桑,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有钱缴纳朝廷的赋税和地方的摊派,以此来保证地方官能够平步青云……
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中,刘盈的马车飞驰而来,只不过他从马车上跳下后,并没有上前和迎过来的勋贵寒暄,而是走向其后的一辆四轮马车,依次搀扶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下来。
这正是来凑热闹的刘太公和吕公。
于是,愣了一瞬的勋贵朝臣迅速列队整齐,鞠躬行礼:“拜见陛下……”
嗯,太上皇也是皇,自然以陛下相称。
刘太公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平、平身……”
在刘盈的揶揄之色中,老头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心说早知道这帮家伙也在,自己说啥也不会过来!
毕竟他野了一辈子,勐然间要变得一板一眼,进退有节,自然受不了……
一旁的吕公倒不这么想,作为昔日身份最低下的商贾,他很是享受这种高人一头、万众瞩目,因此很是艳羡的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刘太公。
刘盈伸手扶着刘太公,笑眯眯的说:“这有啥啊,就当他们是大萝卜……”
刘太公假装愠怒的瞪了一眼:“瞎说什么,这都是股肱之臣……”
刘盈懒得纠缠许多,只是向毛释之等人点头致意,旋即搀扶着刘太公走入忙忙碌碌中的农机厂。
然后,就是刘姥姥……刘太公进大观园了。
老头耳中满是稀稀拉拉的嘈杂、蒸汽机的轰鸣、管道漏气发出的呲呲声、动力锯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以及拉着轨道货车的马匹发出的气喘吁吁……
“呐,这里就是加工和组装车间了。”刘盈抬了抬下巴以作示意。
“真好,可惜看不懂……”刘太公满是赞叹的摇摇头。
刘盈笑了笑: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这里是加工木料的,用传送带将圆木送到工人身边,用动力锯切割成合适的大小,然后接着送到别的工人那里,使用其他工具开槽、打洞、榫接……”
“那边加工的是金属,用车床加工各种螺杆,用镗床对刀片打孔,以及用别的工具加工金属零件……”
“最后,将所有的零部件一起装车,送到旁边那间房子里进行组装、测试。嗯,现在工人的熟练度还不够,每天只能做出三四十台农神一号收割机,等到熟练度上来了,每天量产百台不成问题!”
汉十五年的时候上计户数为一千万出头,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刘盈估摸着等到今年上计的时候,户口数差不多能达到一千一百万户。
汉国以农业人口居多,毫不夸张的讲,这一千多万户人口里至少有九百万户是农民!
即便是按照每百户人家一台收割机计算,现如今的产能也远远不足!
因此,这也是刘盈会拉着身后那帮家伙先来农机厂参观的原因。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刘邦之所以取得天下,不仅是因为自身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撒币……呸,是蛋糕分的好。
所以刘盈不打算吃独食,准备将利润分一些出去。
嗯,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又没什么钱了,而且还可以通过提高研发投入,也就是给他钱的方式,来合法的将股东的钱,变成他自己的钱。
肥羊,不宰白不宰!
于是,那些吃空气大饼吃饱了的勋贵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这次,来对了!
不光是在刘盈和太上皇面前混了个脸熟,重要的是还获知了一个发财的门路!
售价万钱的收割神器,若是一户一台,就是一千多万万,如此庞大的数字,随随便便喝上一口汤,也能让人撑死!
所以,太子果然仁义!
在一片交口称赞中,刘盈搀着刘太公,领着所有人走到了农机厂已经规划好,但还是一片荒芜的二期工厂。
这里荒草妻妻,时常能够看到诸如野兔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跑来跑去。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却齐刷刷的投向了远处一片金灿灿的地方。
那里风吹麦浪,哗哗作响,而且旁边还披红挂彩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马车,想来就是所谓的什么收割鸡了……
而让毛释之等人有些费解的是,这里的小麦为什么黄了?
毕竟随着石磨的推广,主要是诸如面条、馒头、烧饼之类的小麦吃法的推广,基本上汉国的整个淮河以北地区已经是麦稻、麦豆或是小麦玉米轮作,他们曾经到田间地头看过,知道小麦是从南到北依次成熟。
因此,南方的小麦尚且绿油油,为何这里的小麦就黄了?
不过等到他们走近之后,才发现问题的端倪,这片小麦不是因为灌浆成熟发黄,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枯萎变黄……
于是刘太公变得吹胡子瞪眼睛起来,作为农家子弟,他最见不得这种糟蹋庄稼的事情了……
不过刘盈一脸无所谓,若不把这小片麦子搞的枯萎发黄,如何能够展示收割机的高效?
北方收割小麦的时候需要等到太阳升起,这主要是因为有露水,不仅是机器不好收割,镰刀磨的再快也割不动,用力过勐甚至会把小麦连根拔起。
最合适的时候就是太阳升起,晒干露水,小麦秸秆脆生生的,收割起来刷刷刷刷,事半功倍!
而且夜间也不能赶工,基本上九点左右结束作业,毕竟这时候太阳下山,湿气上升,小麦秸秆重新受潮变得坚韧。
因此五柳先生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这说明五柳先生是真的干过农活。
只不过他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忙忙碌碌,但一事无成……
刘盈躲在吕公身旁,招招手,示意收割开始。
于是拼命探出头想要吃一口小麦的驽马,顿觉耳边啪的一声鞭响,愤怒的骂骂咧咧一嗓子,然后低着头拉着收割机向前移动。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激动人心的画面。
一台怪模怪样的马车被两匹驽马拉着前行,所过之处只留下短短几寸麦秸,一根根麦子聚拢在一起,然后莫名其妙捆扎好,从马车的另一侧滚落,接着被跟在后面的农夫捡起来,丢在拉货的四轮马车上。
刘盈指着缓缓前行的收割机说道:
“这就是农神一号,由两匹马牵引,不仅装有地轮驱动的切割刀,还有拨禾轮和集穗台!因此不仅能够收割麦子,还能自动整理好割下的麦子,捆扎打捆!
“当然了,最合适用来牵引收割机的牲畜还是骡子,毕竟骡子相比于马,更加耐粗饲且不易生病,性价比很高……驴也行,无非就是再慢一点,但驴肉比骡肉值钱,驴皮还能做阿胶,这就更值钱了……”
刘盈话音落下,欢声笑语响起。
物尽其用。
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没有那么圣母,无非就是有些人下不去手,于是选择将干不动活的牲畜卖给牲口贩子。
另一边,姗姗来迟的吕释之对着自家老爹行了个礼之后,看向刘盈问道:“这就是所谓的收割神器?”
刘盈点点头。
吕释之指着那些零零碎碎掉下来的麦穗说道:“你看,相比于人的颗粒归仓,机器到底粗糙的多,掉了这么多,到时候还不是要人来捡拾?”
一旁的毛释之等人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是啊,本来亩产就不高,若是掉下来的粮食不捡回去,亩产就更低了,若是捡,那用机器收割就是脱了裤子放屁了。
有满地走着捡拾麦穗的功夫,就顺手把麦子割了……
刘盈摇摇头说道:“这个机器就不是给普通农户用的。小舅,你还记得咱俩之前说过的,北方四郡移民大多选择牧场而非农庄的问题吗?”
“如果在人均几亩十几亩的地方使用这种收割机,那确实损耗不小,但若是在人均百亩的地方使用呢?”
“些许损耗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忽略不计?”吕释之满脸鄙夷:“不愧是太子殿下,就是大方啊!”
刘盈同样满脸鄙夷:“小舅你是不是没有干过农活?”
吕释之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是啊,怎么了。”
吕家从吕公祖父那一辈起就开始经商做贾,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全家吃喝不愁,到了吕公时,更是在老家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因此得罪人且让当地豪强贵族很是眼红。
于是吕氏一族才搬迁到的沛县,之后和刘邦结为姻亲,再加上吕公本来就和沛县县令有些交情,黑白两道通吃,自然重新混得风生水起。
再然后,就是吕泽封王,吕释之做了相当于直隶总督的内史。
不过大家熟归熟,刘盈该鄙视他还是要鄙视的。
第五十一章 刘盈:世上只有弟妹好……
田埂边,看着刘盈似笑非笑的神情,吕释之有些忐忑了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了刘盈满是讥讽的声音。
“小麦这种农作物有个特性,那就是最佳收割期并不是完全成熟,而是九成熟,超过这个临界值,籽粒中的养分就会回流到秸秆,造成减产。”
“这就是乡间老农常言的,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
嗯,所谓的乡间老农是刘盈编的,但道理其实没错,因此在刘太公满脸欣慰中,刘盈接着又说:
“每年可以用来收割小麦的时间,也就七八天左右。考虑到天太热容易出人命,风大容易吹翻小麦,下雨使小麦发芽变霉,因此收割小麦,也叫做抢收,抢的就是老天爷给大家留出的那三五天的最佳时间,否则必然减产!”
“而如果农户家里只有几十亩田,那么全家老小齐上阵,就足以做到颗粒归仓,但如果人均百亩呢?把他们累死,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收获!”
刘盈说完,毛释之等人看着被驽马牵引着欲走越远的收割机,目光闪动,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中原地区人口稠密,平均下来每户农民也就三四十亩地的样子,收割机节省人力,但损耗却大,有些得不偿失。
因此,正如收割机的发明者塞勒斯·麦考密克说的那样,在密集的土地上,收割机只是一种提供方便的工具;而在西部,在这海洋般广阔的土地上,收割机是一种必须。
嗯,塞勒斯发明收割机的原动力,就是他家里有一千两百英亩的土地,即便是还蓄养了九台人形农机,但也远远满足不了农田对于劳动力的需求。
那时候的美国人虽然疯狂生孩子,还有大量的海外移民涌入,但相比于领土的增长,人口数量的增长就相形见绌了。
如今的汉国也是这样,四五千万的人口并不足以填满飞速增长的国土。
在刘盈规划的北方四郡农垦畜牧区,哪怕是后世被称为塞北江南的宁夏平原,农垦面积也只占到了总规划的不到一半!
无他,收割太麻烦,不如将土地撂荒用来养羊……
因此,这种一上午能收割百亩的半自动化农机,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最完美的一点在于,这种简陋的收割机是牲畜动力,在人均百亩农田的大型农庄里,随随便便就能养活起十几匹驽马或者牛这样的大牲口。
于是,农场主家庭出身的良家子,就不仅因为营养良好而身高力大,是天生的重步兵,而且还因为从小接触马匹,骑术不差,稍加训练就会是一名合格的骑兵!
尤其是随着火枪的产能增加,让龙骑兵这种高机动性的骑马步兵有了用武之地!
嗯,其实马克沁机枪并没有终结骑兵时代。
即便是在二战的欧洲战区,骑兵依旧在纵横驰骋。
例如东线战场,苏德双方均组建和使用了大量的骑兵部队,在莫斯科保卫战反攻阶段,大量骑兵配合滑雪步兵对德军实施穿插包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科尔孙-舍甫琴科夫斯基战役收尾阶段,苏军骑兵一波乌拉冲锋,宣判了最后一批跑不掉的德军的死刑,甚至有‘小伙子们把德国人投降的手都砍了’的说法……
而在中国战场,也有着数量庞大的骑兵部队。
比如李云龙的骑兵营……
当然了,旅长只给他留了一个骑兵连,这主要是考虑到凭借独立团养不起一个营的骑兵……
而且即便是财大气粗的美国老,在太平洋战场上也在使用骑兵猪突,例如第26骑兵团就以骑兵冲锋的方式击溃了日军的第65旅团。
只不过美国老没装备马刀,而是用的美式居合,也就是打手枪……
真正终结了骑兵时代的,其实是汽车工业的发展,能够生产出动力更强,越野通过性能强大的车辆,以及军队规模的缩减,让每个士兵都能依靠汽车或者步兵战车机动作战。
至此,钢铁取代了畜力,轰鸣的马达取代了跳动的心脏。
因此在现如今的汉国,在北方建立起大量人均占地很广的农庄,不仅可以提高粮食产量,而且也可以牢牢占据土地,实现真正意义的祖宗之地不可弃,重要的是还能收获源源不断的最优质的兵源,属实是一石多鸟!
而全程参与了垦殖令的吕释之,虽然也隐约明白了这一点,但出于舅舅的尊严,还是大声说道:
“那这也太贵了,就这么几块烂木头碎铁片的就一台万钱,怎么不去抢?我说个数,五千钱一台,再送五年保修!”
奸商!难怪吕家在单父待不下去……刘盈鼓着腮帮子暗暗生气。
而在另一边,吕释之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毛,觉得有一双双刀子一样的眼睛盯着他。
于是他环顾四周,果不其然,那帮准备投钱扩建农机厂,做着每户一台收割机的勋贵们均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面露不善!
毕竟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吕释之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砍掉了他们一半的心理预期收入……
“你们看我干啥?”吕释之满脸茫然。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吕公重重一顿拐杖,抬脚将吕释之踢走,陪着笑脸:“小孩子不懂事,大家继续,继续……”
四十岁的孩子,呵呵……刘盈挤出标志性的假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我小舅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台万钱确实很贵,许多平民承受不起这个价格,而收割机又是利国利民之物,因此我打算推出一种新型的销售方式,也就是以租代售。”
“具体来说,就是成立农机商社,批量采购诸如重型铧式犁、耧车脱粒机、收割机在内的农用器具,然后在农忙时租赁给农民使用。”
“这样一来,手头拮据的农民也可以享受到技术发展的便利,而且不需要付出养护农机的费用!”
“当然了,如果担心农忙时轮不到自己使用,可以长租,用的满意了甚至可以用折扣价购买自己使用过的农用器具!”
那些勋贵虽然有些不太理解刘盈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且很多名词他们也有些不知所谓。
但有一点他们是清楚的,那就是刘盈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事情,许多看似血本无归的操作,最终总能以盆满钵满收场!
比如铁路。
当初所有人都不看好,认为这就是刘盈的异想天开,可没想到现如今一票难求,市场上的铁路债券炙手可热,抢手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的石见银山!
而吕释之这个内史之所能轻松同意迁豪令、以及高污工坊搬迁,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内史府手中有着大量的原始铁路债券!
哪怕是人口减少,工业搬迁,内史府的收入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说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较之从前有了长足的增长!
这一点,从内史府官吏人均逛青楼的频次增加一倍以上就可看出,而且如今的长安城周边各县夜间巡弋,由恶少年充当的执法官数量也增加了三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指日可待!
因此,他们理解不理解刘盈的用意无所谓,重要的是赶紧回家取钱,然后去认购内部先期发行的债券!
至于毛释之等人,则在思索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垦殖令,为什么只对关中人适用?
关东人,就不是人吗?
于是他们盯着刘盈,准备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他们代天牧民,也算一方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要给辖区内的百姓们某些福利。
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啦?
豪右之家也同样有分不到田地的旁支不是?
………………………………
南山。
轻云出岫,倦鸟归巢。
刘盈开完发布会,将刘太公和吕公依次送回山庄别院后,背着双手熘熘达达的前来给吕雉问安。
“娘,我浪肥来了……”
下一秒种,他愣住不动,脸上的神情从轻佻迅速转变为谦卑,同时带着满满的谄媚。
无他,房间内正在和刘邦有说有笑议论着如何办百日宴的吕雉转过头来,神色迅速晴转多云,满是愠怒,而刘邦也不遑多让,目光阴森恐怖。
“爹,你听我解释……”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窗外,卡兹卡兹的嗑着瓜子的小萝莉,听着房间内传出的声音,一本满足的慢慢走开。
片刻之后,窦漪房领着两个抱着刘启、刘暄的小宫女匆匆而来。
进门之后,她强忍着笑意,不去看跪在地上双手揪着耳朵的刘盈,走到并排坐着的刘邦和吕雉面前,微蹲行礼。
“父亲,母亲……”
吕雉转怒为喜,伸出双手:“快,把那两个肉团子递过来让我抱抱……”
刘邦见到被吕雉抢先一步,于是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起来吧,别在那装了!”
我装啥了我,这不是你俩逼的吗……刘盈一脸委屈,见到窦漪房伸手搀扶自己,于是握住一只珠圆玉润的小手,借力站起。
他看着满满少妇韵味,胸前鼓鼓囊囊的窦漪房,嘴角微扬,邪魅一笑。
‘弟妹’亲自为他解围,如此厚恩,今晚必须鞠躬尽瘁以报!
第五十二章 刘盈:我档期排的好紧……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清晨的终南山万物苏醒,群山苍翠,俯瞰间,层峦叠嶂,尽显挺拔俊秀,白茫茫的云雾,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自由弥漫,如同仙境。
刘盈一如既往的遵循着生物钟闻鸡而起,在迷迷瞪瞪间摸上里衣穿好,洗漱过后,任由一脸温婉的窦漪房为他穿衣打扮。
古人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头发太长,每天都要仔细梳头,让刘盈有些理解为什么后世女孩口中的五分钟等同于现实的两小时……
当然了,这仅限于有钱人,平民就随便扒拉两下,用根树枝固定好就行。
窦漪房看看镜中的刘盈,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红馥馥的。
眼前的刘盈浓眉高鼻,嘴唇的弧度和形状恰到好处,尤其是他此刻有些睡眼惺忪,微微闭合的眼睛却遮挡了天生富贵的居高临下,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这是我的公子,将来我的孩子一定会长成和公子这般模样……窦漪房心中满是骄傲,可一想到昨夜抵死癫狂,反复征服,又觉得双腿发软,脸上红晕更盛。
片刻之后,刘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摆了两个pose,笑着说道:“我先去母亲那里问安了,你慢慢来,不慌。”
窦漪房轻轻点头,却并没有着急梳洗打扮,而是叫过宫女,让她们将刘启和刘暄送来。
昨夜她要侍寝,因此孩子就交给了奶娘照顾,如今白天了,小孩自然由她亲自喂养,毕竟谁养的孩子跟谁亲。
刘盈见状,脚步加快离去,免得再度听到那两个小气吧啦的家伙因为碗里的饭变少了而嚎啕大哭。
只是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中行説如虾米般弯着腰跟了过来,小声说道:“殿下,张候等几名郡守昨夜就在山庄外候着了,今天要不要见一见?”
刘盈摇摇头:“不见。”
上次他和外臣私下会面就被告了黑状,罚抄了厚厚一本书,如今若是再度见面,只怕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毕竟现如今的刘邦因为自己坑了他而一直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他呢……
况且也会给人留下一个当今太子不守规矩,重蹈覆辙的不良印象。
最重要的是刘盈知道他们的来意。
不就是昨天了解了垦殖令之后,想要给辖区百姓也谋一点福利吗?
只是刘盈对于他们的私心并不在意,毕竟按照某些史观来看,土地兼并并不是导致封建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
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官绅勾结,盘剥无度才是封建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
说白了,就是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相对公平的分配机制,导致富者田连阡陌,但却可以免除大部分的税赋,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却要卖儿卖女来缴纳强压在他们头上的赋税。
因此豪右勋贵即便是大量占据土地也无妨,等到时机成熟,可以通过调整税收,也就是富人多交税,穷人少交税或是不交税甚至领补贴的方式来进行二次分配。
毕竟《老子》有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皇帝代天牧民,自然奉行天道。
只是话虽如此,但刘盈却并不打算现在让迁豪令就适用于砀郡等中原郡国。
无他,现在正是夏收时节,夏收过后就是秋播,秋播过后就是秋收,一年的辛劳为的就是这半年的丰收。
如果这时候让中原的百姓退还自家田地,去河套平原开荒,只怕分分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狐鸣再起!
因此刘盈看着等待在一旁的中行説,小声说道:
“去告诉他们,时机未到。他们现阶段的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做好承接工业转移,以及帮忙推广农机商社。”
………………………………
东宫。
一辆悬挂着白幡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披麻戴孝的承德候嗣子臧衍从马车上走下,看着宫门前的广场微微发怔。
虽然他从来没有来过东宫,可曾跟随过臧荼一起前往长乐宫朝见过刘邦,因此他如今的疑惑,就是东宫外巡弋的甲士似乎比当日的长乐宫还要多,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少顷,中庶子韩谈匆匆走出,臧衍悄悄指着周围问道:“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韩谈笑了笑:“赵王多次遇袭,咱们这自然也要加强防护。不妨事,于你我无关。”
他说完,战在臧衍面前,大礼跪拜。
这并不是在跪臧衍,而是在跪拜臧荼。
在游侠文化盛行的年代里,人们讲究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臧荼曾经有大恩于韩谈,自然当得起这个大礼。
不过臧衍却不敢托大,等到韩谈礼毕起身之后,跪倒在韩谈面前,叩首连连,以大礼还大礼。
这一套看似繁琐,但却正是礼仪之邦的写照。
等了一会,韩谈小声问道:“嗣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要找殿下?那可真不巧,殿下昨日并未返回东宫,而是去了南山的别苑……”
臧衍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昨日我已见过殿下了,今日到访东宫,就是来见中庶子。”
韩谈好奇问道:“找我何事?”
臧衍看看周围巡弋的甲士,小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谈轻轻颔首:“既如此,请随我来。”
毕竟他是东宫的中庶子,自然而然的,在东宫之中有他的办公场所。
只是片刻之后,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内里满是金银财宝的十口大箱子时,韩谈心中闪过几分愠怒,同时满是不解的看着臊眉耷眼的臧衍。
嗯,他心中的愠怒在于箱子中的其中一件器物他见过。
那是前秦咸阳宫中的一件珍品,是昔日秦将武安君白起攻灭楚国旧都,掳掠而来的一件楚国风格的摆件。
鎏金的朱雀展翅翘尾,喙部衔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羊脂玉环,双足踩踏勐虎,颈部、腹部以及双翅撑起的灯盏上共计镶嵌有十二颗价值连城的绿松石。
不用多说,这件宝贝必然是当年项羽率众劫掠关中,焚烧咸阳时,臧荼趁乱从咸阳宫的宝库中获得的战利品!
臧衍对于韩谈心中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满脸讨好的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韩谈皱皱眉头,义正辞严:“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嗣子还是收回去吧。况且我乃阉人,无儿无女,平日里居住在这东宫之中,吃穿不愁,也用不上这些阿堵物……”
嗯,阿堵物这个词,是他整理刘盈书房的时候,从一本名尚未编成,名为《世说新语》的书籍中看到的。
臧衍心中埋怨了一声自家老娘,硬着头皮说道:“实在是有事相求,空着手来总不好吧……”
韩谈被臧衍的直率逗笑,心中怒火稍熄。
毕竟他只是曾经秦宫之中的一个阉人,宫中府库内的财宝是秦国帝室所有,与他本不相干。
况且项羽是项羽,臧荼是臧荼,臧衍是臧衍,还是要有所区别的。
于是韩谈笑着问道:“嗣子所求何事,竟然需要如此破费?以我之见,这箱子中的宝物,随便拿出一件变卖,就够长安城一户中等之家吃喝一生也用不完!”
臧衍继续硬着头皮说道:
“我家中有一小女,昔日曾和殿下有旧,心中对殿下倾慕已久……如今我父亡故,若是等到孝期结束再言婚配,只怕就真成嫁不去的老姑娘了……”
“因此家母建言,想要趁着热孝未过,让小女入东宫做一家人子……”
“小女如今就在门外,中庶子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癖好,若是小女能入中庶子法眼,想来也能受太子垂爱……如若中庶子觉得不妥,也可彻底死了她那条心,让她安安分分等到孝期结束,再行婚配。”
韩谈沉默一下,点头说道:“既如此,就请臧家淑女进来,让我这个老阉人看上一眼……”
他特意点出自己是个阉人的身份,就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免得闲言碎语伤害到臧家的风评。
毕竟汉朝民风再开放,没出门的豪门贵女也不好随意和外男见面。
少顷,门口走入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宽松的孝衣,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异域美人的立体感。
韩谈愣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论起姿色,不如太子孺子许负,论起大方端庄,不如长在皇后身边的窦漪房,但偏生她这个年龄是最青春秀丽的岁月,因此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这一刻韩谈心中竟然升起几分绮念,若是自己不是个阉人该多好……
不过他旋即释然,点头说道:“臧家淑女美艳动人,连我这个老阉人都为之心动不已,想来必然会受到殿下垂爱!不过……”
听到不过两字,臧衍心中咯噔一声,猜测莫非是礼物轻了,心中暗暗懊恼应该听自己老娘的话,再多带上二十箱奇珍古玩才是!
只是韩谈接下来的话,让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如今太子忙于筹备小公子的百日酒,恐怕无暇他顾。因此若是嗣子信得过我,就让贵女在东宫住下,等到百日宴结束之后,我定当一力促成此事!”
第五十三章 刘乐:一年逛两次东宫宝库,每次都有新发现!
汉十六年七月丙午,南山度假山庄。
孟秋之月,凉风袭来,白露初降,寒蝉哀鸣。
在这一片肃杀之中,这片建造于山水之间的庄园却热闹非凡,门前宽广的水泥路两边停满了装饰豪奢、随处可见金玉的四轮马车,许多常人梦寐以求的名马良驹,只不过是权贵们的驾辕之马!
今日,正是刘启和刘暄的百日宴。
刘盈如今大腿粗的一批,脸也格外大,因此不仅是关中勋贵全数到场,就连远在海外的日南都督府大都督刘信,鲸岛总督府总督钟离昧以及诸如东瓯王、闽南王、闽北王也悉数到场!
人山人海,群贤毕至!
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话家常之时,只有一人离群索居,形单影只。
赵王刘如意。
无他,大家嫌他身上有味……
同来贺喜的张不疑左看右看,觉得刘如意有些可怜,毕竟他和刘如意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关系没有那么僵硬。
重要的是小萝莉怀孕之后圣母心泛滥,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一拍即合后,张不疑搀着小萝莉在人群中找到洋洋得意到处显摆着的刘盈,小声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手足兄弟,总不至于非得如此吧?”
刘盈皱皱眉头:“原神怎么你了?”
“嗯?”张不疑愣住:“我是说如意,你就抬抬手,放他一马!”
刘盈满脸诧异:“此话怎讲?”
张不疑指了指画风和周围不同的刘如意:“你看,他现在不仅被孤立了,而且还总是、总是被袭击,动不动就湖了一脸……哈哈!”
嗯,他没忍住,功德从刘盈这边扣。
刘盈笑着摇头,毫不避讳张不疑:“他被孤立这件事情勉强与我有关,毕竟是他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我还击。至于他被人湖了一脸这件事,真的和我无关!”
张不疑满脸不信:“要没你指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追着赵王一连袭击了这几个月?”
“我来给你捋一捋……来,阿姐,这边坐。”
刘盈拉着张不疑和小萝莉走到角落坐下,笑呵呵的说道:“这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唔,你别管什么是魔盒,你就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止不住就行了。”
“当初如意在广场上遇袭,因为没有及时抓住凶手,导致对方或许再犯,或许引起他人模彷,于是如意后来又被人湖了一脸……”
“原因很简单,如意为了维持铁面王的名号,六亲不认,吹毛求疵,到处鸡蛋里挑骨头,甭管是谁,一律就地抓捕送交廷尉府问罪!”
“你知道的,廷尉候封师从韩非,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家。因此下了廷尉府大狱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尤其是那些大汉公学毕业的左贰官,官府的政务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办理,多做多错,因此被下狱牵连者众多!”
迎着张不疑有些恍然的神情,刘盈摇了摇头辩解道:
“嗯,我不是在为他们开罪,只是在阐述一个现象。长安城周边各县的左贰官,多是关中老秦人,亲朋故旧众多,再加上他们熟稔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旦铁了心要报复,别说如意这个赵王,就连我也防不胜防!”
张不疑点点头:“难怪这些天我和止阳路过东宫的时候,总是见到戒备森严,而且在修葺外墙,原来是为了这个……哎哟!”
小萝莉狠狠的掐了一把张不疑,旋即装作没事人一般扭过头,如果不是因为怕被人群中的吕雉发现训斥,她甚至还想要再吹个口哨……
刘盈心中一紧:“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阿姐去过东宫?我这两月都不在东宫,你俩去东宫作甚?”
张不疑愣了一下,岔开话题:“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意早就不主持整饬吏治了,可为何针对他的袭击依旧时有发生?”
刘盈看了看眼前的‘雌雄大盗’,无奈摇头,继续说道:“这个嘛,就要从两个月前说起了。”
“当时如意被偷袭了两次,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安百姓,以及什么钱都敢赚的长安地下赌档一拍即合,从遇袭的时间,到究竟是什么湖了一脸,以及湖在脸上的面积占比等等等等都有赔率,俨然是一场年中狂欢……”
“然后,恼羞成怒的临辕侯(戚鳃)就动用自己是中尉,负责维持长安城治安的职能,很是查抄了一批地下赌档,抓了差不多有五六百人……”
“但你是知道的,在长安城这个首善之都,能够开设地下赌档的,身后关系都硬着呢!”
“于是,早上把人抓了,中午就要放人,傍晚时分人家收拾收拾,赌场照常营业,一点都不耽误!”
“因此临辕侯就换了种做法,不抓赌档,改抓赌客,凡是参与押注赵王遇袭的人,通通抓起来送去修筑渭水大堤……”
“然后,他就犯众怒了。”
“这导致长安城的人从前只是看乐子,报私仇,转变为支持正义,和滥用职权的狗官做斗争,他们不仅变着花的袭击如意,就连临辕侯出门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前呼后拥,但就这也照样防不胜防,时常被人湖一脸……”
“一时之间,长安屎贵……”
“这场闹剧直到我爹看不下去,下诏书申斥了一下我小舅,让他在路上加派点恶少年组成的执法官,才算是慢慢平息下来……”
张不疑和懵逼中傻乎乎直乐的小萝莉对视一眼,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一个中年发福,笑起来满脸和蔼可亲,以至于陌生人根本不会把杀人如麻这个词向他身上联系的男人。
舞阳侯,樊会。
旁人不知道,张不疑可是一清二楚,从差不多五年前开始,除了新丰城这座不夜城之外,长安城周边几个县的大小赌档几乎就是舞阳侯府在暗中操作。
因此,戚鳃查抄的赌档,其实是樊会的产业,那么刘盈所谓的如意遇袭第二次后,赌场和赌客一拍即合,就显得很是耐人寻味了。
看似玩笑,但实则是东宫在和戚家斗法。
正如刘盈最先所说的那样,是他们先动的手!
在张不疑浮想联翩的时候,刘邦满脸堆笑的缓缓从楼台走下,今天的他穿的是相对正式的袀玄和通天冠,毕竟刘启只是庶长子,不值得他穿十二章纹的冕服。
而刘邦的到来,也标志着百日宴的正式开始。
今日风和日丽,微风不燥,因此百日宴就选择在了庭院之中,而在吃吃喝喝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收礼。
刘盈为了收礼方便,同时也想玩点与众不同的,于是选择提前做了一张超大的圆桌,然后上面安装了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盘……
于是,在满座寂静中,提前被喂饱,因此不哭不闹的刘启和刘暄被放在了转盘上,伴随着转盘的转动,依次从到场宾客面前移动。
没过一会,他俩身前放着的竹筐里,就摆满了诸如玉佩、玉诀,以及珍珠耳坠宝石步摇之类的小玩意,不过最多的还是碎布头,这是用来做百家衣的材料。
一旁的叔孙通虽然觉得这与礼不合,但毕竟是庶长子,于是选择随刘盈去了,免得惹恼了刘盈,刘盈再给他搞出来点什么道心人心、天理人欲、天命之性、气质之性之类的歪理邪说……
因此,惹不起还躲不起?
老头拄着拐杖,蹭蹭蹭蹭的挪到一脸笑呵呵的刘太公身边,闲话起了家常。
毕竟农家和儒家渊源颇深,俩老头也有一些共同语言。
………………………………
漠北,龙城。
这里是匈奴祭天的地方,每年到了秋季,牲畜肥美的时候,匈奴人就会齐聚此地,欢庆丰产以及祈求天神庇佑,同时组织适龄的青年男女举办相亲大会。
毕竟草原广袤,有时候快马疾驰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活人,因此定期举办这种群体性的活动就很有必要了。
在象征着大单于的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中,曾经的右贤王挛鞮稽粥,如今的老上单于,听着各部汇报的牲畜和控铉之士的数量,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匈奴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已经恢复到了前秦末年的水平。
因此,又到了群狼狩猎的时间了!
老上单于靠在曾经沾染着冒顿鲜血的虎皮坐垫上,脑海中出现的是广袤无垠的山山水水,盘算着该从何入手,打响他作为大单于之后的第一仗!
东胡?
这个选项首先被他排除。
毕竟东胡人投奔了汉人,他们和燕国之间商贸往来频繁,因此时常有燕军巡弋在草原之上。
如果进攻东胡不能速战速决,则会被燕军切断后路。
南侵?
老上单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毕竟如今守卫汉国北境长城的,是被匈奴人称为鬼王的林挚,据说那人每天都要吃掉一副小儿的心肝……
因此,老上单于的目光就盯上了昔日曾为匈奴臣属,但后来却脱离匈奴序列的乌孙人。
“是时候,让乌孙王重回大匈奴怀抱了!”
老上单于摸着胡须,看向那群从更北方掳掠而来,跳着极具诱惑舞蹈的金发碧眼的女奴,血液下沉,顿时如狼一般扑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 刘盈:拿捏!
南山别苑。
夜幕降临,人潮散去,整个山庄如同巍巍秦岭一般重归沉寂,只是在一间位于后花园的堂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里举办的自然是家宴。
刘信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刘太公虽然对他的博爱表示不满,不让那些黑黝黝的孙儿上族谱,但刘信毕竟长房长孙,曾经也满载着刘太公的期望。
于是今夜的家宴就百无禁忌,允许女卷也一并入座。
当然了,刘信带回的那十多个肤色各异,人种不同的莺莺燕燕不在许可之列,因此他今夜形单影只。
嗯,也不能这么说,刘肥在一轮敬酒之后,屁颠屁颠的坐在了刘信身边,小声滴咕神色猥琐,想来也是准备在齐地开一个人种博览会了……
另一边,刘盈身边坐着端庄秀丽的窦漪房和明艳动人的许负,只是他看着面前的桌子,眼神直勾勾发愣。
桌子正中,摆着的是两个喷香扑鼻的猪蹄。
准确的说是脆皮烤猪蹄,先卤后烤,外皮酥酥脆脆,而里面的肉又软烂入味,再撒上茫茫多的孜然辣椒面和芝麻粒,一口下去满满的汁水在口中满溢,香而不油、脆而不柴……
但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总是会腻。
刘盈清楚记得,从他一个月前在吕雉面前夸赞了脆皮烤猪蹄的美味后,每次他陪着吕雉吃午餐,C位上总是少不了这道菜。
人说父爱如山,可母爱泛滥起来也不遑多让,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你说你不想吃,她又会很生气,觉得你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是翅膀长硬了,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所以……
刘盈想了想,拿起快子夹起一只放在窦漪房面前:“奖励你的,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对女人好,一定要吃光光哟……”
窦漪房愣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前天她陪着刘盈一起去吕雉那里用晚餐的时候,刘盈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她一感动,直接干掉了两只大猪蹄,撑得一晚上都没睡……
还来……窦漪房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个痛苦的微笑,开始炫起了大猪蹄。
毕竟,这是‘公子’的命令!
一旁的许负全程目睹,掩嘴轻笑,弯弯的大眼睛中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嗯,她这其实是嫉妒。
毕竟她作为一个见钱眼开之人,今天看着窦漪房收礼收到手软,虽然那些礼物都是给刘启和刘暄的,窦漪房只是代为保管,但懂得都懂。
因此,许负就恨不能像话本上写的那样,拔根头发出口气,直接变出一个小孩,然后也狠狠的收一波礼!
自然而言的,看到窦漪房吃瘪,她就莫名觉得很爽……
只不过在许负的巧笑嫣然中,刘盈慢慢转头,夹住另外一只猪蹄放在她的面前,一脸关怀的笑容:
“这只给你,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对女人好,一定要吃光光哟……嗯,对了,再悄悄告诉你个小秘密,吃猪蹄会让你二次发育哦!”
于是,许负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嘴角向下耷拉了起来。
丰胸,减肥,这是女人的两个致命弱点,后世无数机构就靠着这个赚的盆满钵满,如今许负自然被刘盈轻松搞定。
成功解决了一大难题后,刘盈三下五除二解决晚餐,蹭蹭蹭蹭的挪到了刘信身边,加入了懂得都懂的讨论。
在那里,不仅刘肥和刘鼻一脸淫笑,就连理应懵懂的刘如意也满脸猥琐,刘恒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信手舞足蹈,侃侃而谈:
“……肌肤细腻,微黑但无暇……白则白矣,虽粗糙,但粉嫩……最棒的当属自北方莽荒丛林中捕捉到的野人,狂野奔放,只可惜赏味期太短,不出三五年便成水桶矣……”
刘盈飞起一脚将凑过来的刘僻非踹走:“去去去,等过几年你再过来……”
刘僻非,就是楚王刘交的长子。
他看了看‘蛮霸’的太子锅锅,抹着泪找刘太公告状去了。
刘肥仰起头:“老三,你有点过分了吧?没那个能力办事,听听别人说的过过干瘾都不行?”
刘盈满脸鄙夷的怒怼了回去:
“老二,你似不似傻,僻非今年也才十一,让他听这个作甚?小孩子太早接触这个不好,影响发育!再说了,他要是把咱们说的话记在心里,无意中在四叔那里说出来,到时候四叔发起飙来,满世界追着你打,你摸摸你肚子上的肥膘,你跑的了吗?到时候,只怕咱爹也保不住你吧?”
嗯,刘信在此,刘肥自然顺位下延。
刘肥的胖脸上闪过几分羞怒,刘信则笑眯眯的凑过来打圆场说道:
“老三不动手我也想动手了,僻非到底年岁还小……嗯,对了,如意、恒,你俩没成婚的也去边玩去……别在这待着了。”
“切,说的跟谁想要在这听你说话一样……”刘如意站起,很是不屑的说道:“太傅说了,论起美艳多姿,当属赵女……我为赵王,等过两年我就藩之后,就找几个绝色女子让你们好好开开眼!”
刘信嘿嘿一笑:“行,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我搜罗些化外女子,和你的赵女好好比一比!”
刘如意斜着眼:“化外贱人,什么档次?也配和我诸夏女子竞美?”
刘信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轻蔑的仰起头:
“贱人?想我堂堂刘氏长孙,岂会享用贱人!实话实说,我那里多得是小国公主,就算是那些王后王妃,我若看上,只须一个眼神他们就得乖乖给我送过来!”
“如此身份,可与你那里搜寻的诸夏民女比拟否?”
刘如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昂着头满是骄傲的找刘邦撒娇去了。
他,想要立刻就藩了!
刘盈咳嗽了一声坐在刘信身边,笑着说道:“大哥好威风啊!”
刘信露出几分谄媚:
“扬威异域之事,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能让我底气十足的,还是那一条条如同巨城般的风帆大船!”
“有了这些纵横无敌的艨艟巨舰,就算是把如意栓在门口,任谁来了也要绕着走!”
栓,这个字用得好……刘盈看看脑袋在刘邦肩头蹭个不停的刘如意,越发觉得刘信的形容很是贴切。
刘肥也爽朗一笑。
觉醒的背锅侠日常和坑了他好多年的刘盈过不去,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和刘如意交好,能看到如意吃瘪,当浮一大白!
刘盈附和着笑了两声,问道:“大哥,我新做出的收割机你可见过了?”
“就是那个农神一号?”刘信反问一声,见到刘盈点头,笑着说道:“见过了,果然不愧神器之名。只不过神器虽好,却和日南无用。”
刘盈愣了一下:“怎会无用?”
刘信一本正经的回答:“那是收割小麦之物,日南多种水稻,收割机自然无用。”
“可以用啊。”刘盈满脸无奈:“小麦和水稻相差仿佛,收割机能收小麦,自然也能收水稻,只不过收割之前需要先把稻田里的水放掉,接着把地面晒干,然后就可以收割水稻了!”
“当真?”刘信身体前探,大睁双眼,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神情。
“千真万确!”刘盈正色说道:“本来我想等到大哥休息几天再登门拜访的,但现在既然说到这里了,那就干脆说一说我的想法吧。”
“我记得我和我爹一起在南海郡的时候,大哥曾经说过,说是对于骆越之地的开发已经陷入停顿,根本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劳动力……”
刘信认同的点了点头:
“主要是蛮夷不懂种田,导致部族人口太少,再加上日南地处湿瘴,咱们前期征服抓来的奴隶开荒的时候死亡率大概在六成左右,这就导致了无力垦殖,只能巩固前期已经开发的农庄和种植园。”
他没有说的是,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岭南种植园遍地开花,导致奴隶价格暴涨,从之前的五千钱左右,一路攀升到了现如今的两万钱!
这谁还买得起啊?
刘盈说道:“正是如此,我才搞出来了这种胜人力十倍的收割机,这样就可以极大程度的弥补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不光是收割,我那里的农机商社还有不同的产品,从翻耕,到播种,再到收割、脱粒,应有尽有!”
他话音一落,不光刘信来了兴致,就连一旁的刘肥和刘鼻也凑了过来,连声问道:
“当真?”
“别是骗人的吧?”
尤其是刘肥,更是目光炯炯,毕竟若是论起名下的土地多寡,十个万户侯也比不过他一个!
如果真的能像刘盈说的那样,有了那些从播种到收获的全套农具,那么他们的收益必然要比从前高出三成以上!
毕竟汉国有法律,就算是他们这些诸侯王,使役平民的时候也是要给钱的!
因此,用的人越少,赚的钱就越多!
鱼上钩了……刘盈打了个响指:“明日你我栎阳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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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啦……
第五十五章 刘盈:不抑兼并!
听着刘盈的话,刘肥隐隐觉得那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吃过无数这样的亏,被刘盈从小坑到大……
但刘濞却没有这种感觉,一脸兴奋的和刘盈约定时间。
其实他这些年算是看明白了,做个逍遥藩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皇位也和他没关系,重要的是如今长安城是个花花世界,只要有钱,日子过得不比皇帝差!
刘信也是如此,皇位神马的他是想都不敢想,唯一的诉求就是继续留在南边。
毕竟他只是个侯爵,若是回到长安,则只能低服做小,但在日南都督府,却是起居八座,一呼百应!
因此,他日常贪慕女色归贪慕女色,但对于政务却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刘盈说让他明天去看看所谓的‘展销会’这件事,他自然遵从,如果真的如刘盈所说,农机商社有着全套种田的机械,哪怕不如刘盈所吹嘘的那样,胜人力十倍,他回去之后依然会强令那些农场主们,每人一套……不,两套,用一套备一套!
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而只要能够讨好刘盈,他这个大都督就能做到地老天荒!
看了看刘肥和刘濞的表情,刘盈嘴角扬起,如今时移世易,他的很多想法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工业化最缺的是什么?
答案毫无疑问是人!
它需要大批人员投入到这场规模庞大的生产中,将人变成一个个零件,带动起这台巨大无比的机器。
毫不夸张地说,英国正是有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将大批农民赶离土地,使其成为自由劳动者,才为后来的工业革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工业时代就是如此粗暴,只要往这座熔炉里不断投入受过普及教育的劳动者,就能换来丰厚的回报。
工业分类越细,所需要的人口便会成倍扩大!
而海峡对岸的法国佬为什么没有完成工业化,反倒被他们瞧不起的北方蛮子远远甩在身后,眼睁睁的看着英语这个曾经连英王都不会说的语言,成为如日中天的通用语。
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均田制!
法国的均田制导致了土地无法集中,也就没法像英国的权贵那样把佃农们赶出农庄,然后进行现代化改造提升效率。
同时农民由于有了土地,生活质量有一定的保障,就会选择留在农村务农,而不进厂打工。
毕竟工业化初期,血汗工厂才是常态,资本的每一个毛孔中都充斥着肮脏的血,以至于连历来反动的宗教势力都看不下去,为工人们争取了‘礼拜天’这个福利。
当然了,神父们大概率只是因为工人忙着上班,无暇来教堂祷告听讲……嗯,主要是捐钱,因此才联合贵族和政府,共同打压工厂主。
而刘盈就是基于此,思想才有了转变。
由于过往很多年的教育,他对于‘土地兼并’这个词格外上心,因为土地兼并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流民四起,然后就是残酷无情的战争,新王朝在取代旧王朝,进入下一个轮回。
但细想想,问题的关键其实不在土地兼并,而在于后面的流民四起。
之所以会有流民,一方面是苛政、天灾人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养家糊口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
一亩地若是用作农业,最多提供一个劳动力的岗位,但若是用作工业,哪怕是家庭式的作坊,也可以提供五到十个工作岗位!
所以,流民不可怕,只要把他们塞进工厂,让他们能够打螺丝赚钱就行了!
只要没有大规模的天灾人祸,有了钱也就有了粮。
肚子饱了,也就没人想要违法乱纪,更别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造反了!
毕竟搞钱才是王道!
因此,才有了垦殖令,以及那些胜人力十倍的先进农机的出现。
机械化的农业生产,在增加效率节省人力的同时,也会进一步提升土地兼并的进度,加速灭绝小农经济,完成农业转型。
这样不仅可以提供更多也更加廉价的农产品,为工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让整个社会螺旋向上,最终实现共同富裕。
所谓摸着鹰酱过河,不外如是。
而无论是儒家还是其他诸子百家的理念,君主,就是那个要带领所有人走向幸福的天选之子!
某预备天选之子微微插腰,莫名骄傲了一下,视线被另一边的骚乱所吸引。
在那里,刘太公、刘邦、吕雉等人围成一团,紧张兮兮,而在他们正中,许负傻乎乎的坐在原地,伸出白生生的胳膊,任由窦漪房替她把脉。
难不成……刘盈愣了一下,先是上前走了两步,眼睛旋即看向侍立在角落中的韩谈。
韩谈立刻醒悟,快步走向门口,指使着两个健硕的內侍抬着滑竿,一溜烟向别苑外间飞奔而去。
少顷,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名之前为窦漪房诊过脉的女医士从滑竿上跳下,三步并作五步跑了进来。
“还是让奴婢为贵人诊脉吧……”
窦漪房默默站起,退后两步站在刘盈身侧,虽然她已经有了结论,但毕竟女医士比她更加权威。
当然了,这也是不想担责任,她只是个太子孺子,肩膀还很稚嫩。
因此她趁着周围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轻轻依偎在刘盈坚实有力的臂膀之上,似有意似无意的传递着一种柔软,以及丝丝撩人心弦的哺乳期少妇的气息。
毕竟古人云三年抱俩,她虽然一次解决数量,但还缺一个批次……
刘盈自然感受到了‘弟妹’的邀请,因此低下头在对方宽广的胸襟上扫了两眼,用满是侵略之意的神色表示自己今晚将会单刀赴会。
而在人群正中,女医士抬起头,看着满是殷切的吕雉,轻轻点头,面带笑意:“恭喜皇后,贺喜陛下,许孺子这是有喜了!”
一瞬间,不仅扶着李氏的刘太公乐开了花,刘盈更是昂首挺胸,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只因……
许负在呆坐片刻后,喜极而泣,不过不是因为她很快就将为人母,而是马上就要达成所愿,收礼收到手软……
钱钱、我的钱钱,呜呜呜……许负仰起头看着刘盈,泪眼婆娑,梨花带雨,美艳的不可方物。
自家的娘们自家晓得,看着许负那个眼冒金光的样子,刘盈满是哭笑不得,默默转过头,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在人群最后,弯着腰躬身侍立的韩谈,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虽然他将臧衍送来的礼物尽数入了东宫的库藏,自己没有留下一分一毫,但臧荼曾经对他有恩,因此臧衍请托之事他一直挂在心上。
只不过刘盈本就忙碌,又加上筹备百日宴,故此他一直没有在刘盈面前提起过臧衍的请求,只是安排臧儿住进东宫,等待合适时机再送到刘盈身边。
韩谈是宫中的老人了,他很清楚,刘盈这样的太子有一个重大的使命,那就是尽可能多的生孩子,这不仅关系到帝位的传承,重要的是可以抽奖,抽一个配得上皇帝这个称号的子嗣!
因此,刘盈和臧儿之间有没有感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臧儿堪称绝色,可以让刘盈有和临幸她的兴致。
不过韩谈唯一担忧的是,他只是个中庶子,而刘盈是太子,一个中庶子何德何能,能为太子安排宫妃?
这也是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的原因。
现在,时机来了。
窦漪房刚刚生产,精力不可避免会被幼儿分散,许负有孕在身,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承受刘盈恩宠。
因此,这就是个很完美的空窗期!
而他完全可以绕过刘盈,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吕雉,让吕雉这个后宫之主,名正言顺的安排臧儿去东宫做家人子!
毕竟封建王朝,即便是太子也要被父母包办婚姻,无非就是喜欢了多睡几次,不喜欢就例行公事。
而韩谈坚信,一个能让他这个老阉人都心生绮念的臧儿,讨吕雉欢心,得刘盈恩宠自然不是难事。
不过,不是现在。
韩谈继续低下头,满是谦逊,等候着刘盈的召唤。
…………………………
清晨,刘盈在满是控诉饭又少了的呜咽声中,一溜烟跑到吕雉和刘邦那里问安。
只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他被刘邦叫住。
“长安城如今味道如何?”
“空气中泛着甜香……”
“说人话。”
“好着呢,除了那些发电厂,其他的水泥厂、炼铁厂都搬走了,蓝天白云,空气清新!”
“那就好。”刘邦点点头,看向吕雉:“收拾收拾回长安住吧,快要入冬了,山里冷……”
第五十六章 刘盈: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方式掰苞米?
“山里冷,但是有暖气啊?”
吕雉指了指窗户下面的暖气片,有些不想走。
毕竟山里足够清静,每天看看群山苍翠,鸟语花香,让人心情开朗,而且上次冬季她就住在山里,群山尽染,白雪皑皑的景象也同样美不胜收。
但刘邦不这么想。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如张良那样,爱上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但他做不多。
相比于‘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隐士生活,他还是更喜欢‘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热闹。
所以,他说啥也不在这里住了!
嗯,这不仅是他本人的想法,还得到了吕公和刘太公的一致同意,他准备若是吕雉坚决反对的时候,就把这俩老头搬出来!
不过此刻看着吕雉的态度坚决,刘邦打起了直接和吕雉掰头一番的退堂鼓,准备将烂摊子交给吕公处理。
毕竟,这是他家闺女……
于是刘邦转过头,看着刘盈问道:“你这是又准备去哪瞎玩啊?”
“吔?”刘盈退后半步:“爹你咋知道我要下山?”
刘邦得意一笑:“你昨天和刘信刘肥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以为乃公没有看到?别废话,说,你们准备去哪玩?”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了。
带上我……
刘盈秒懂,看了看吕雉的神色说道:“不是去玩,而是去参加展销会,农机商社在栎阳圈了一块地,展示那些提升农业效率机器,顺便接受订单……”
“爹你想啊,刘信管着日南都督府,大哥是齐王,刘濞是代国太子,这些可都是大客户,怠慢不得……”
“呵!怠慢不得?”吕雉嗤笑,心说近墨者黑,自家儿子定然是某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带偏了!
刘盈摇摇头辩解道:
“不是为了赚钱……真的。所谓国以农为本,农业生产效率越高粮食产量就越高,国家也就越稳定,且生机勃勃……至于吃不完的粮食,可以拿来酿酒或是搞养殖,造福民生!”
“所以我说的大客户,并不是他们能采购多少农机,主要是有了他们的带头作用,会让更多人接受新的事物,而且农机跑在他们的田里,也可以让那些心存疑虑的人亲眼看看……毕竟眼见为实嘛!”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吕雉看着刘邦,罕见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看到了吧,你儿子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说他一句,他那小嘴吧嗒吧嗒的能说十句!”
苍天呀大地呀,如果可能,我还是觉得她变成吕后比较好……刘盈默然望天,一脸无语。
刘邦则走过来,背对着吕雉:“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就算是你说的对,也要注意语气……”
“滚,都滚!”吕雉愤怒的拍了拍桌子:“姓刘的没一个好东西……”
毕竟她是盼望着刘邦能够站在她这一边,压一压刘盈的气焰……
刘邦看着满脸愕然的刘盈,使了个眼色,用只能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盈对着吕雉拱手行礼,不忘出卖刘邦:“娘,那我和我爹一起出去玩了哈……”
“真不是个东西!”刘邦低声喝骂,脚下趔趄,只觉得背后有小刀子在戳他,于是加快速度向外走去。
………………………………
别苑门口,等候在此的刘信和刘肥、刘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只是从他们的站位可以判断,此时的他们相较于昨天,关系有了长足的进步。
毕竟人生四大铁,小妾没人权,肉烂在锅里,懂得都懂……
没过一会,别苑正门打开,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翩翩佳公子走了出来,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腰间玉带上丝绦悬系着的一枚紫如意玉佩,随着他的步子微微地晃动着,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刘肥这个白胖子和刘濞这个黑脸胖子不屑的撇撇嘴,显示出对于小白脸的鄙夷,而刘信则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行礼:“见过太子。”
开imparty不带上我是吧……刘盈满眼鄙视,旋即摆了摆手:“大哥不必多礼……”
“说的好,都是刘氏子,这种场合就没有必要行礼了。”刘邦慢慢从门后走出,同样满是对于小白脸的不屑。
毕竟他年岁大了,即便是再如何刻意打扮,也抢不过正值青春年少的刘盈的风头,这让往日里自诩美男子的刘邦感到很是受伤……
不过他虽然说着不必多礼,但刘肥和刘濞却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问安。
尤其是刘肥,更是满脸忐忑。
毕竟他是刘邦的亲儿子,既然住在关中,自然需要晨昏定省,如今他偷懒没来,又被刘邦抓了个正着,因此低着头行礼的时候,眼神如刀子一样的剜向刘盈。
刘盈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装作没事人一样的括了扩胸,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新鲜空气。
嗯,他忘了今天一起出去玩的还有刘肥……
不过刘邦只是嘿嘿冷笑两声,并没有当即发作,而是径直越过刘肥和刘濞,登上了刘盈那辆外表朴素,陈设奢华的四轮马车。
刘邦这人心眼其实不大,尤其是对于自己人更是如此,因此对于这小胖子没有晨昏定省,以及偷懒不去减肥这两件事,自然是秋后算账!
在刘肥的怨念之中,刘盈飘入马车,旋即出发。
…………………………
栎阳县,城东。
这里原本是一个牛马市,只是如今被农机商社占据了一半,用作展销会,而那些牲口贩子起初很是不满,毕竟压缩了他们的摊位,但随着展销会的进行,他们发现自家的生意也跟着好得不得了,因此自发的买了好些水果啤酒送到会场,让农机商社的人和参加展销会的客户享用。
毕竟这时候没有内燃机,所有的农机都是牲畜动力,买了农机的客户,很多都是顺便再逛逛牛马市,一站式配齐所有部件……
因此等到微服而来的刘邦到达时,展销会已经是人山人海,基本上每个伙计身边都围着十几个问东问西的客户。
“走啊,你这个大掌柜缩在后面像什么样子?”刘邦伸手将刘盈推到自己面前。
“行吧。”刘盈毫不客气的头前领路。
展销会和发布会不同,所有的农机都是静态展示,最多让人坐上去感受一下,毕竟夏收已过,农神一号的收割效率有目共睹。
而且和当日只有一个双马拉动的型号不同,如今展示的还有鲲鹏版和金丝雀版……
嗯,就是用四匹马拉动,适用于大型农场的加宽收割机,以及单马拉动,用于地面崎岖,家庭农场的小型收割机。
一旁的刘濞凑到刘盈身边,他更加感兴趣的是那种造型其他的收割机。
原因很简单,那是收割玉米用的专用机械。
这台农机的原型是1826年一个叫做帕特里克·贝尔的神父发明,出于人道主义的原因,为了不让人使用他的收割机而付钱,他拒绝获得专利。
只不过神父高尚,但资本家却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比如收割机的发明者美国人麦考密克稍稍改良了一下神父的发明,使用了比生活拮据的神父更好的材料,制作出了效率更高和故障率更低的收割机,然后申请专利,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刘濞的动心,主要是代国地处北方,每年降雪的时间要比中原地区早差不多一个月,因此很多地方只能做到两年三熟。
既第一年冬播小麦,小麦成熟后种植大豆或是棉花等其他农作物,而后凛冬将至,使得后续播种的小麦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只能选择冬季休耕,等到第三年春播玉米,冬播小麦,依次循环往复。
虽然粮食产量比不过一年两熟或是三熟的地方,但相较于之前种植粟米的春种秋收,人均粮食产量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玉米,这种对于阳光利用率远超小麦、粟米、水稻因此高产不少的农作物,更是成为了很多人家的主食。
不过刘濞看着眼前的玉米收割机,准备等到关中秋收之后见见效果,再决定是不是要大量采购!
嗯,刘濞的能力其实不差,毕竟历史线上他曾经跟随刘邦平定英布,而后坐镇东南,使得吴国能够和关中的汉庭中央掰掰手腕。
刘盈靠近刘濞解释道:“这台玉米收割机和小麦收割机一样,无法完成脱粒,只是能够将玉米杆切断,聚拢打捆……至于后续,还是需要人力一个一个的掰掉玉米棒子。”
“呐,这两根水平杆下装有三角刀,上面的水平杆通过齿轮由两个车轮带动,做往复运动,相当于是一个自动的剪刀。这块翼板把玉米送向剪刀,完成刈割……”
刘濞虽然有些不大懂,但还是点点头说道:“那也很好了,相比于从前要弯腰一刀一刀的砍玉米杆,有了机器要省不少力气……”
刘盈附和着说道:“是啊,所以我对收割机稍加改良,加长了传送装置,这样收割玉米的时候,就可以由另一个人驾驶装货的马车和收割机并列,联合收割,效率再度提升!”
第五十七章 刘盈:资本永未眠(上推加更)
刘邦站在一旁左看右看,只恨现如今玉米尚未成熟,否则他说啥也要亲自上手操作一番,一如他曾经偷偷跑到灞桥工地,开着蒸汽挖掘机溜达了好大一圈……
刘肥凑过来问道:“不是说从播种到脱粒全套吗?其余的在哪?”
“那边。”刘盈伸手指了一下:“从东往西四个展位,分别是耕犁、播种机、收割机。以及手摇式脱粒机。”
“耕犁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从前那几款,比如适合大平原的铧式犁,小地块的刘氏犁,还有负责把翻起来的土块打碎的耙,以及水田会用到的炝和杠之类的农具……无非就是冶金技术的提升,使得农具更加耐用,形制倒没有什么变化。”
刘盈领着刘邦几个从展示各种耕犁的地方走过,不知不觉间周围聚拢过来的七八个参观的客户。
无他,把刘盈当销售了……
“至于播种机的变化就很大了,从前的那种耧车已经被淘汰了……”
“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耧车落伍了,不太合适规模化种植。”
“嗯,耧车播种时种子通过容器下面的金属管或空心犁刀向下掉,正好落在犁刀犁出的犁沟,然后被耧车后面的耙子把土划拉回来盖在种子上。”
“这相较于从前的人工播种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耧车不能有效地控制种子从容器掉进土壤的速度,导致有的地方种的稀疏,有的地方种的稠密,毕竟耧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匀速……因此在农作物发芽之后,还需要人工间苗、移植……”
“然后,就有了新式播种机的诞生!”
刘盈走到那台和耧车相差仿佛的播种机前,让人把它翻过来:
“多亏了冶金技术的提升,使得小型弹簧片可以量产,因此这种新式播种机下面,就多了一个铜盖和可调节的弹簧,以此来控制种子掉落的速度,从而实现播种均匀,节省种子的同时,还方便进行机械化的收割!”
“收割机大家看过了,脱粒机也没什么好看的,虽然款式有些老,但组装简单,方便维修,是经过了时间验证的好东西!”
刘邦愣了一下,看着刘盈问道:“等等……乃公怎么觉得,如果要用你的播种机,就必须要用你的收割机呢?我怎么感觉有一种受到胁迫的感觉?”
当然了,这叫做捆绑销售……刘盈挠了挠头回答道:
“话不能这么说,这不叫胁迫,而是配套式、一站式的服务。播种机的型号适配收割机,为的就是更好的服务与农户的生产需求。”
“农机商社主要的职能不是为了售卖农机,而是服务于帝国的农业,服务于千千万万的以农业为生的黎民士庶。”
“因此农机商社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售出农机之后,商社并不会和客户形同陌路,而是会继续提供后续的服务和技术支持!”
“举个栗子,当某台收割机的零部件非人为损坏之后,他就可以申请农机商社介入,派出专门的技术人员进行售后维护,也就是拆除损坏的零件送到郡一级的站点进行维修……在此期间,售后人员会提供一个替换的零件暂时让农户使用,直到他自己的零件修好,运来为止!”
“当然了,这并不免费。”
“不过考虑到新技术并不稳定,以及装配的工人也不太熟练,因此所有农机均可享受三年免费保养,非易损件且并不是人为破坏的前提下,可免人工费材料费进行更换!”
“另外,凡是今年之内下定购买的客户,可将质保期延长两年!而在本月之内下定并签收的客户,还会有精美礼品赠送……”
刘盈话音一落,刘邦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站在他们身边听了许久的一个黑脸汉子抢先说道:“那么,定金在哪里交呢?”
有了他的带头,周围那些同样听了许久的参观者也七嘴八舌的询问着缴纳定金的情况。
这是真把我当销售了……刘盈目瞪口呆。
而在另一边,刘邦等人乐不可支,尤其是刘肥,更是从人群中挤出来,拍着刘盈的肩膀,满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我定一百套……礼品在哪里领?”
…………………………
长安城,内史府。
吕释之趴在案几上,嘴里叼着笔杆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在他旁边,是堆成了小山一样的文书。
这些,都是近几日内史下辖各县报上来的,有关士庶响应垦殖令,退还授田换取北方四郡农庄、牧场的申请书。
考虑到之前搞出的一出出闹剧,尤其是斗食小吏勾结豪强大户,勋贵朝臣上下其手,用下等田置换上等田的不法勾当。
于是刘邦下令,不仅让内史府进行自查,并且垦殖令的一应事宜,都需要吕释之这个内史亲手操办,才可生效。
嗯,重点是要实地考察,确认田亩的方位、优劣。
因此,看着这至少千份的申请书,吕释之只想告老还乡,再不理这俗世的是是非非……
但,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内史这个职务虽然很多时候是个受气包,却掌管京畿之地,虽然不在三公九卿的序列,但论起实权来却仅次于三公,隐隐和九卿相互抗衡!
新丰城那些青楼之所以小意逢迎,让那些许多普通嫖客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自荐枕席,做了吕释之的禁脔,不单是他姓吕,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内史身份!
所以,即便是为了下半身的幸福,吕释之也要赖在内史这个位置上!
于是,他打起精神开始对申请书进行初步审阅。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现在堆积的这些申请书,和之前那几个月的申请书有了本质的区别,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比大夫一级的中等爵位者的人数,呈现了断崖式的下跌。
嗯,比大夫,指的是从第五级‘大夫’爵到第八级‘公乘’爵,这些人都是妥妥的中产阶级。
这一点吕释之心里有些准备。
毕竟长安城刚刚搬迁走了一大批低端工厂,然后在旧的工业园里新修建起拥有高附加值的加工厂,不仅将之前失业的工人招了回去进行培训,还额外吸纳了近十万名工人!
这些人里,以那些拥有比大夫爵的中产者占比最大。
毕竟中产者大多在长安城附近拥有田宅,相比较北方四郡的荒僻,长安城的繁华自然让人更加向往。
别的不说,单就医疗、教育这两项和田宅绑定的资源,别说中产者了,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也格外重视!
能在长安城附近找到一份收入还算可观的工作,中产者必然不会响应垦殖令。
因此,让吕释之吓了一跳的是,响应垦殖令,申请前往北方四郡的名单上,拥有卿一级的高爵者比比皆是,数量几乎和那些只有民爵的平民持平!
“疯了吗这是?”
吕释之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家乡话,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短暂的愣了片刻,旋即恍然。
栎阳县那边的农机展销会,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占有的土地大多不是用来种田,而是等待拆迁,因此并没有去抢购农机。
毕竟内史,掌握着不为人知的消息。
长安城如摊大饼一样每年都会向外扩张,土地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尤其是居民人数增加,市集也会相应增加。
因此,吕释之占据的土地,主要就是为了将来盖成商铺,然后或自己经营,或转租出去。
这不仅仅是他在如此操作,就连萧何也是如此,那老头打着‘自污’的旗号,疯狂在长安城周边买地,虽然都是些相对偏僻的地方,但长安城的高速发展任谁都是有目共睹。
所谓的‘置田宅必居穷处’,不过是低买高卖、奇货可居罢了。
但不管是刘盈还是刘邦,对此都表示无所谓,在后世利用内部消息牟利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但在如今的汉国,在这个家天下的封建王朝,却是合法合规的事情。
因此吕释之明白,这一摞摞响应垦殖令的申请书,看似是在为国家分忧解难,但其实背后又是一次权贵阶级大肆侵吞国有资产的盛宴!
有了刘盈做出来的那些从播种到脱粒全套农机,让大农场生产的成本降到最低,以往需要上千人才能经营的大农场,如今只需百人即可!
重要的是汉国的农业税很低,十五税一,这就意味着占据的农田越多,获利也会越多!
仅以‘卿’一级最底层的左庶长举例。
他合法占有的土地是七十四顷,一顷百亩,也就是七千四百亩。
而在垦殖令下,退还的授田十倍置换北方四郡的荒地,换算下来就是七万四千亩!
就算是半机械化下亩产收益会比精耕细作下降不少,但每亩地每年至少也可获得两石粮食的收获,按照每石粮食一百钱计算,则每年的收益在七千万钱以上!
要知道,汉国如今全年的赋税收入,也不过一百五十多亿钱!
所以,吕释之合上文书,脸上的惊讶转变为狂笑。
鱼,上钩了!
第五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河西草原。
东方先是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一缕阳光就像箭一样穿过那混沌的天色洒向大地,然后红日便破云而出。
天亮了,漫漫长夜终于在远方的狼群嗥叫声中退却。
寂静空旷,仅有零星犬吠之声的河谷中顿时热闹了起来,人喊马嘶,牛吼羊叫。
这里是乌孙人位于河西之地最东端的驻牧场,凛冬将至,这里的草已经快被他们的牲畜吃完了,需要尽快转到冬季牧场。
不过这个部落的冬季牧场距离此地很远,一路上要经过几道洪水泛滥后形成的浅滩,以及零星的戈壁,所以他们要有很多的东西要提前准备。
当炊烟升起,空气飘荡着酸奶炖肉那种微微腐烂发酵的气息时,那些比车轮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则驱赶着羊群前往依旧长满绿草的山坡,力争在转场之前让每只羊都膘肥体壮,好撑过接下来半个多月的颠沛流离。
而部族中的男人则开始忙碌着将木柴干草装车,这是路上的燃料和牲畜的口粮,接着则在溪流上游用羊皮口袋灌装清水,不过这不是给人喝的,而是用来饮马饮牛,毕竟接下来牛马将是主要的驮兽,关系着他们能不能将所有的财富都安稳转入冬季营盘。
至于部族中的老人,则随意在怀里塞了两根肉条,一袋马奶酒,翻身上马准备出发,他们的任务是在大队人马赶到当晚的宿营地前搭好帐篷,让精壮的族人能够睡个安稳觉。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收拾停当的部族开始出发,从河谷走向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草原。
羊群拥挤成一团,咩咩地叫个不停,给这枯燥的远行增添了几分活力。
牛群走得缓慢,时不时的就要往马群里挤一下。
而马群显然不愿意和这帮迟钝的家伙混在一起,蹽起蹶子就跑,惹得牧马人策马狂追,鞭花炸得震天阶响。
骆驼是这支队伍中最散漫的动物了,稍不注意它们就会停下脚步,卷着青草细嚼慢咽一番,任你如何轰赶,就是不挪地方,以致整个队伍越拖越长。
云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变来变去总是白的,草原在脚下不停地变幻,最初苍茫而震撼人心的旷野景象渐渐让人感到枯燥麻木,即便是那些精力十足,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也失去了兴致,斜靠在他们母亲的肩膀,伴随着牛车的摇晃而昏昏欲睡。
就这样,部族的行程就在无聊之中继续。
只可惜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在乌孙人部落的东北方向,尘土飞扬,马蹄隆隆!
“是匈奴人,匈奴人来啦……”
“快跑啊……”
乌孙人并不认为狂飙而来的匈奴人会和他们保持和平,因为在正午骄阳之下,匈奴骑兵手中那无数高高举起,泛着金光的青铜内弧刀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争,再一次降临在了河西之地!
随着匈奴骑兵的越来越近,预料之中的厮杀却并没有发生,乌孙人高呼的‘快跑’,主要就是喊给部族中的男人听的。
他们纷纷跨上骏马,抢过几袋马奶酒和炒米,打马如飞的向着匈奴骑兵来的反方向狂奔而去,徒留下一脸认命的女人和满脸懵懂的小孩。
草原上,最重要的是人命,准去的说,是男人的生命。
一个部族可以没有牛羊,可以没有草场,甚至可以没有女人和孩子,但却不能没有马,不能没有男人!
因为只有有了马和男人,就可以得到别人家的牛羊、草场,从丈夫身边夺走他们的妻子,从父亲身边抢走他们的女儿!
千百年来,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而千百年后,他们依然还会保留着这种传统。
正如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草原大汗说的那样,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
乌孙人强大的时候就是如此对待月氏人,如今更加强大的匈奴人自然也会如他们对待月氏人那样对待他们!
很快,失去了男人保护的乌孙人部族迅速被匈奴人接管,在一片哭喊声中,手持弯刀短矛的匈奴骑兵粗暴的从乌孙女人怀中抢走她们的儿子,同时不忘满是淫笑的在对方鼓鼓囊囊的胸口掏上一把。
这是草原人的惯例,征服一个部族之时,处决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人!
血腥弥漫之时,狼头大旗随风飘来,旗帜下,骑乘在纯白色骏马之上的,赫然就是干掉了自己亲爹上位的老上单于。
他如鹰隼般的眼神扫视一圈,对于匈奴男人将乌孙女人按倒在地上,甚至于就在对方死去儿子身边开始奸淫的现象视若无睹,浑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是乌孙人咎由自取,正如南边的汉人所说的那样,无礼而侮大邻,可亡矣!
多日之前他曾经派出使者,要求乌孙王臣服于大匈奴,一如侍奉他的父亲冒顿单于那样侍奉他。
可乌孙王拒绝了。
毕竟乌孙曾被月氏打败,是冒顿收留了残存的乌孙人,帮助他们复国,因此乌孙王视冒顿如父,双方之间始终以父子相称,这也是即便汉匈签订协议,乌孙为汉庭属国,但乌孙王却始终不愿臣服汉国的原因。
而现如今老上单于杀掉了冒顿,就等同于杀掉了乌孙王的父亲,若不是乌孙国力弱小,只怕乌孙王早就起兵攻伐匈奴了!
因此乌孙王不仅拒绝臣服匈奴,甚至还割掉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匈奴使者的耳朵,剃光了他的胡须。
这对于草原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值得如今这般大举兴师复仇!
正如那个弯弓射大雕的草原大汗还说过,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他们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美貌后妃的腹部当做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咪咪头颜色的甜蜜嘴唇,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
嗯,玫瑰色的脸颊很正常,毕竟高原红……
因此老上单于收回阴冷的目光,爽朗至极的大笑两声,旋即在身边本部精骑的簇拥下向远处狂飙而去。
什么档次,也配和他共用一个爹?
…………………………
九月。
按照延续自西周时期的惯例,皇帝需要在这个月组织贵胄军队外出田猎,教授人民以战阵,使用各种兵器,并且公布驭马、养马的规则,以示不忘武备。
只不过往年这种活动,都是在上林苑圈出来的一块皇家猎场举办,但今年刘邦来了兴致,浩浩荡荡带领上万人的队伍一路向北,驾幸前秦留下来的一座行宫。
回中宫。
于是,大队人马一路穿过蜿蜒起伏的山脉,越过奔流不绝的河流,经过时而开阔时而狭窄的河谷,看见两侧高高隆起的黄土塬,终于抵达了这座杂糅了夷狄和中原风格的行宫。
嗯,准确的说是一座宫殿样式的军事要塞。
毕竟这座行宫据说是秦惠文王为平定义渠,会盟北方草原诸部时修建的一座离宫,因此吊桥、壕沟、箭楼一应俱全,除了城墙围起来的宫禁外,旷野上还分布着一排排临时搭建起来半永久窝棚,足够随行的近万军士居住。
“深泽侯用心了。”
刘邦随口夸赞了一句,旋即背着手向北眺望,那里空旷而荒凉,但要不了几年就将会变得生机勃勃。
他所说的深泽侯,名叫赵将夜,曾是昔日张耳的门客,不过张耳死后因为和张敖不和,于是投奔了汉国。
准确的说是楚汉战争后期,汉军灭齐之战结束后,曾任赵王的张敖为了掌控赵国,威逼燕国和自己结盟,准备在战后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因此先整顿内部,也就是用封侯为条件拿捏他爹曾经的旧部,换取他们绝对的忠诚。
只是忠诚这东西本来无价,但当你想要给它定价的时候,就不要怪别人价高者得了。
于是,不仅赵将夜,很大一批赵将也选择投奔汉国。
无奈之下,张敖只得听从时任东路军监军刘盈的号令,率领赵军汇同燕军,南下灭楚……
而后天下归一,论功行赏之时,赵将夜受爵深泽侯,食邑七百户,再后来担任北地郡郡守,直到现在。
此刻听着刘邦的夸赞,站在一旁的赵将夜口称不敢,他今日没穿官服,而是一身昔日灭楚之战时期的制式甲胄,俨然一副铁血将军的模样。
嗯,他这样的打扮,旨在让刘邦念起他昔日的战功。
毕竟刘如意虽然在屎弹攻击下无奈失去了整饬吏治的权柄,但刘邦却并没有叫停这场内部整风运动,这两月下来,继栒侯温疥之后,又有磨侯程黑、衍侯翟盱、邔(qǐ)侯黄极忠三人先后被褫夺封号,入狱查办!
黄极忠的入狱赵将夜并不意外,毕竟此人盗匪出身,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因此他做出什么样的不法事都是正常的。
但磨侯程黑、衍侯翟盱,一为昔日赵王张耳部将,一为昔日燕王臧荼部将,属实让同为赵国降将的赵将夜不得不猜疑,刘邦这是准备卸磨杀驴了……
第五十九章 刘盈: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还有可能是汉太子……
回中宫向西大约七八里的地方,是一处举行秋狩的猎场。
这是一片是连绵起伏的山原,尤其此地位于六盘山腹地,遥遥相望而其间峻坂相连,山势高峻,层林尽染。
山间潭、瀑、泉、涧,溪等水体纵横,形成一处处乏起伏舒缓的大片草地,是各种野兽生存的上好水草之地,也是便于驰突狩猎的佳场胜地。
刘邦之所以选择这里当做猎场,在于此地官员上报,说是在山林间发现了一头纯白色的麋鹿。
麋鹿,也就是四不像,其角似鹿非鹿,其头似马非马,其身似驴非驴,其蹄似牛非牛。
相传此物温顺通灵,自古以来就是敬献神灵祖先的最佳祭品。
如此祥瑞,自然不能任由其在野外游荡,而是要圈养在宗庙之中,等待合适时机用做敬告天地的牺牲。
因此在秋狩没有开始之前,这里的地方官就组织当地的猎户进山挖掘陷坑,布置套索,为的就是驱赶诸如虎豹熊罴之类的勐兽,免得它们惊扰到那只被当做祥瑞的白化麋鹿。
当然了,野猪以及体型较小,无力捕猎麋鹿的黑熊不在驱逐之列,这些将作为展示皇家勇武的标靶。
当太阳初升,秋霜晶莹之时,按照礼制负责秋猎的太尉卢绾一声令下,三千由郎中骑兵组成的甲骑,以及临时抽调的七千精锐步卒,分作三路浩浩荡荡向猎场进发。
鼓号震天,旗幡飘扬。
刘邦穿着玄色猎装,手持强弩,脚踏按照礼制打造的猎车一马当先,明亮的阳光与猎车镶嵌的金玉宝珠交相辉映,映衬的站在车上的刘邦也如天神般灿烂威武。
他环视原野的壮阔,身后诸子诸王的雄壮,心潮澎湃,只有在看向刘肥时,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暗澹了几分。
无他,刘肥那个体型分分钟压死马……
因此别人都是骑在骏马之上,唯有他如刘邦这般驾着一辆狩猎用的战车,颇有几分春秋之时的旧贵族风尚……
辚辚隆隆的车声和马蹄声、鼓号声、脚步声、四野驱赶野兽的呼喝声混杂弥漫,等闲之人耳音闭塞,讲话也不由自主的高声大气。
刘邦虽然老眼昏花,但毕竟秋狩是一场政治秀,旨在让君主向臣民展示勇武,因此在刘邦有些倦怠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头注定要成为牺牲的雄鹿,于是他一挥手,高声呼喝:
“在那里!快!”
为他驾车的夏侯婴一抖缰绳,六匹纯黑色骏马四蹄翻飞,猎车如飞一般向前冲锋!
夏侯婴不愧是驾了一辈子马车的老司机,即便马车行驶在崎区不平的路面上,可依旧又快又稳,使得刘邦可以稳稳瞄准射击。
而在山坡上,同样发现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的公鹿,却仿佛吓傻了一样,只是呆立原地,完全没有做出拔腿就跑的举动。
原因很简单,这头鹿是人工饲养长大,本就不怎么怕人,而在今日之前,还被高高吊起头颈,禁食禁水良久。
腹中饥饿,再加上完全不给睡觉,如果鹿真如传说中通灵的话,心中想必在不停念叨。
毁灭吧,赶紧的……
于是刘邦一箭射出,膘肥体壮的公鹿悲鸣一声,倒在山坡之上做垂死挣扎状。
“万岁!”
“万岁!”
四面山头上围观的军士一齐欢呼,锣鼓喧天,宛如雷鸣!
欢呼声中,猎车冲到近前,参乘的樊会跳下马车,手起刀落终结了公鹿的生命,奋力将这头近百公斤的猎物扔上马车。
“大汉威武!”
“皇帝威武!”
漫山遍野又是一阵欢呼跳跃。
刘邦坐在猎车上返回人群,看向身穿赤红色窄袖胡服,头戴紫金冠的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样,乃公还不老吧!”
呵……刘盈压下心中鄙夷,拱手抱拳:“秋狩猎鹿,鹿死陛下之手,此乃吉兆,预示天命在汉!”
嗯,他根本不借刘邦话茬。
但刘邦却豪气大发,挥挥手:“朕已获鹿,就看你们的了!”
于是骑马候在一旁的卢绾摇晃手中令旗,指挥猎场周围士兵继续擂鼓,将藏在山间的猎物都赶到丘陵猎场之中。
刘盈顿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携带弓箭,而是背着两杆用黄金纹饰着龙蟠凤舞的卡宾燧发枪。
在他身后,骑在一匹枣红色汗血马上的刘如意紧紧跟随,刘盈走哪他就走哪。
摆明了,他今天就是压一压刘盈气焰……
幼稚鬼……刘盈斜撇一眼,纵马疾驰,搜寻着合适的猎物。
毕竟他不再是个小孩子,再加上又是扛着枪出来的,如果仅仅是打两只野兔神马的就太丢人了……
这时,他突然看到刘如意调转马头,向另一边冲去,于是放慢马速,手搭凉棚一望,只见那里有几个随侍刘如意而来的卫士正在驱赶着一头纵跳如飞的獐子。
很明显,这头獐子就是他们为刘如意找到的猎物。
于是刘盈也调转马头,追逐着刘如意而去,同时取下背后的燧发枪,做好了随时截胡的准备。
“无耻!”
刘如意打马如飞间,转头高声痛骂着还施彼身的刘盈。
刘盈才懒得搭理他,刘如意虽然骑的是一匹汗血马,也就是后世传说的阿哈尔捷金马,这种马虽然珍贵,但因为品种过于原始,大宛人的育种技术也不行,因此既有乌骓马这种顶尖的战马,也有些银样镴枪头的面子货。
而且按照后世的理解,汗血马胸腔窄,后背长,除了体态优雅,毛色金亮满足一部分人的审美之外没啥用处,耐力不如阿拉伯马;障碍、舞步不如温血马;速度不如纯血马,属于上不了赛场,但却受到土豪的青睐。
因此刘盈胯下这匹杂糅了阿拉伯马、河曲马以及东胡马的混血白马没怎么发力,就迅速的超越了刘如意的枣红马。
甚至白马还微微转头,大长脸上很人性化的露出几分鄙夷,只是在它想要尥蹶子踹一脚和自己并驾齐驱许久的枣红马时,被刘盈迅速一拉缰绳制止了……
那几名赵王的卫士也发现了这一幕,他们虽然不敢纵马冲撞刘盈,但却驱赶着獐子饶了个弯,迎着试图弯道超车的刘如意而去。
于是刘盈双脚轻磕马腹,白马马箭一般窜出半头截住了刘如意的斜插之路……
然后,在刘如意继续大骂卑鄙无耻中,刘盈不慌不忙的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白眼滚滚,獐子应声而倒,如遭雷击般倒在地上四蹄抽动,拼尽全力也站不起来。
而在刘盈身侧,刘如意胯下的枣红马勐然一个刹车,站住不动,下一秒钟,人立而起,一蹦一蹦的带着刘如意向远方跑去。
无他,马惊了……
刘盈开枪的时候,枣红马的耳朵距离燧发枪很近,这种养在厩苑之中,供人骑乘的贵物,自然无法近距离忍受热兵器的轰鸣。
“三哥,你等着,我一定要找爹告状……”刘如意在马上一颠一颠,但不忘回头撂着狠话。
刘盈挠了挠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刘如意的马术不差,摔是可定摔不下来的,最多就是吓出一嵴梁冷汗……
因此在那几个赵王卫士满脸懵逼、面面相觑中,刘盈皱皱眉头:“待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随扈你家大王?”
……………………
入夜。
回中宫外,篝火熊熊、酒香四溢,直径一丈的大铁锅上炖煮着白天的猎物,一座座简易的吊炉旁满是堆积如山的大饼、馕。
回中宫内,刘盈举着一只炙烤的外皮焦黄的獐子腿,凑到用脑袋顶着刘邦撒娇的刘如意身边,吸了吸鼻子,大声说道:“香啊,怎么会这么香啊……”
于是,刘如意越发委屈。
但刘邦却乐不可支,对于眼前的‘兄弟阋于墙’视若无睹。
毕竟他当年和刘伯、刘仲几个打架的时候,大家都是抡着长剑互砍,可也不妨碍长大之后的相亲相爱。
因此,刘盈和刘如意这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刘邦自然不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他为了看更多的乐子,甚至主动拱火。
“来,让乃公尝尝你的猎物,是不是真的那么香……嗯,不错,不错,还是你小子会吃,那么多猎物里就挑了一只这么好的獐子!”
“还得是你枪法准,要是如意,指不定就没射中,让这只獐子跑了!”
这一下,不光刘盈愣住了,就连脑袋顶着刘邦,试图撒娇让他为自己做主的刘如意也愣住不动。
亲爹否?
于是,刘如意哼了一声,怒而转身,用屁股对着刘邦暗暗生着闷气。
刘盈则噼手夺回獐子腿,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头,转身就走,然后呆呆看着门口,愣住不动。
在那里,尚书令魏无知右手扬起,举着一个火漆封印,代表着十万火急的信筒急趋而来。
渐渐地,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内变得针落可闻,一双双满是疑惑地眼睛追逐着魏无知的身影,最终齐刷刷落在验看无误,打开竹筒取出信笺阅读着的刘邦脸上。
“匈奴入侵乌孙,乌孙王向我请援,尔等怎么看?”
第六十章 刘盈:抗匈援乌!(还是加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匈奴入侵乌孙,乌孙王向我请援,尔等怎么看?”
刘邦一句话说出,顿觉这话问的多余。
原因很简单,今天来这里参加秋狩的,一个比一个战狂……
但很快,他就变得满是诧异,因为在他认知中的第一战狂,也就是九原郡郡守林挚都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吧唧吧唧的嚼着一只鸡腿……
于是刘邦主动问道:“平棘候镇守九原郡,和匈奴人频繁交手,你怎么看?”
平棘候,就是林挚的封号。
林挚丢下手中啃得乱糟糟的鸡腿,很随意的抹了把脸:“臣不知。陛下是知道臣的,臣曾经伤了脑子,除了厮杀之外别的都不擅长……”
假的。
他只是懒得去想,毕竟他是九原郡的最高长官,牧守一方,因此领兵去河西打仗这件事就与他无缘……
刘邦石化片刻,看向和刘肥一起入朝长安的曹参问道:“平阳侯说说。”
曹参清了清嗓子:
“臣觉得,此此时不宜出兵。”
“乌孙王素来桀骜,每年新年大朝会时,只是派遣一二使者入贺,从不亲至长安,陛下早就有意征伐之!”
“故此,我大可坐山观虎斗,等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行大兵征伐!”
曹参说完,周围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刘邦愣了片刻,终于明白。
乌孙地处河西,和汉国并不接壤,中间要么隔着瀚海黄沙、生命禁区,要么就是盘踞在高原之上的羌人。
因此,伐之无用!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刘盈搞出了一大堆的自动化农机,让这帮战狂将生活重心放在了种田之上……
想到这里,刘邦恶狠狠的瞪了刘盈一眼。
都怪这竖子!
这老头有病吧……刘盈啃着獐子腿,满脸莫名其妙,随即听到了刘邦的声音。
“太子说说。”
刘盈愣了一下,吐出嚼了半天也没嚼动的肉筋,吸了吸鼻子说道:“要我说,就是打!”
在一众侧目中,刘邦活动了活动腰,问道:“打谁?”
“匈奴啊,还会是谁?”刘盈反问。
“为什么要打?”刘邦再度问道。
“自然是为了乌孙人而战!为了正义而战!”刘盈坐直身子,正色说道:“乌孙国乃我汉国之藩属,乌孙王桀骜不驯,但乌孙人却何其无辜?乌孙王虽然不来朝贺,但这就如同家中逆子,父亲可以责罚,但又哪容得下外人吆五喝六、越俎代庖?”
“匈奴者,饿狼也,永不知足!”
“现在已经占据了漠北大片草原,疆域相比较大汉也并不逊色多少,不思守境安民,反倒觊觎邻邦国土,挑起大战,置两国百姓于水火之中!”
“因此,汉军伐之,乃顺天应人之举!”
听着刘盈的话,刘邦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有些心潮澎湃。
衣冠禽兽,不愧是他选定的接班人!
虽然刘邦是个精神楚国人,但对于昔日楚国以‘我蛮夷也’为借口伐随,心中却很是不齿。
毕竟华夏乃礼仪之邦,素来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
因此,刘盈一番言论,将自己置于了正义的一方,就很是合刘邦的心意。
不过刘邦环顾四周,发现刘盈的话语并没有打动他的那些老兄弟,心中又不免觉得很是沮丧。
多年前那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只可惜时移世易,他虽年迈但还满是冲劲,可那些家伙已经决然躺在功劳簿上一动不动了!
看来,今日唯有上阵父子兵了……
于是刘邦看向刘盈问道:“以太子之见,当如何伐之?”
刘盈没有直接回答,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他没有刘邦那种沮丧感,只是因为他比刘邦更加清楚一点,如今的汉国和从前的汉国不同,虽说主导国家的还是功臣集团,但却不如说是个向钱看,向厚赚的资本集团。
嗯,或者说其实他们从来没变。
毕竟从前功臣集团们忙着当战狂的时候,是为了获得爵位,然后获取爵位所带来的田亩人口,以及社会地位。
现在伴随着垦殖令,他们只需要退还一部分关中的土地,就能十倍倍增的获得河套草原的大片土地!
重要的是,完全合法!
因此,他们全部的精力就放在了对于北方四郡的垦殖上,对于外战,尤其是跑去河西打仗兴趣寥寥……
所以,此战完全不依赖他们,只需要一个能说服他们的理由就行了。
毕竟这帮老家伙们虽然很多都拿不动刀了,但却身处要职,而且门生旧故无数,一旦开战之后,会有数不清的政务要由他们处理。
于是刘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自然是发兵河西,汇同乌孙、月氏,共同抵御匈奴入侵,之后设立西域都护府,驻兵镇守,管辖西域一应事务!”
曹参问道:
“千里迢迢发兵驰援,会不会有些过于冒进了?”
“要知道出陇西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荒原,物资转运十分艰难,若是大军出征,则耗费国帑无数,若是军队规模小了,恐怕会不敌匈奴……”
“毕竟河西多草原,正适合匈奴人轻骑来去如飞……”
刘盈笑了笑:
“其实粮食的问题不需要担忧。”
“平阳侯乃齐相,不知朝中之事也属正常。大约是在五年前,陇西发生过一场旱灾,八个县的农田近乎颗粒无收……”
“虽然转运赈济及时,没有饿死一个黔首,但路上损耗也确实十分惊人。”
“因此未雨绸缪,第二年开始,萧相就下令拨款,让人在陇西修建了几处大粮仓,存粮几乎可供百万人食用三年!”
“我听人说,今年陇西大熟,郡守李必正忙活着清空官仓中的陈粮,放入新粮呢!”
“所以,这些陈粮正好供给大军食用!”
刘盈说着,治粟内史芒侯耏跖环顾左右,频频点头,表示刘盈说的千真万确。
嗯,俗话说米是新的香,麦是陈的好。
这主要是因为日常食用的大米,都是需要把外壳舂掉,因此那股浓浓的稻香就会很快挥发殆尽,自家食用的新加工的大米口感就远远胜过超市里的包装大米,哪怕这些大米的生产日期很近,也是如此!
但小麦不同。
储存两到三年的小麦,只要不腐烂发霉,磨出来的面粉品质要远远高过当年的新小麦。
而陇西地处西北,玉米和小麦联合在一起,干掉了粟米的统治地位,官仓存放的自然以小麦为主。
因此刘盈提出给军队食用陈粮,却并没有遭到大家的反对。
曹参轻轻点头,但还是保持质疑:
“话虽如此,可大军转运辎重的通道,却遍布羌人,而羌人向来和匈奴暗通款曲,若是我军出动后,他们和匈奴结盟,袭扰我军粮道,又该如何?”
“因此以我之见,既然决议要发兵救援乌孙,不如我大军从北境出发,直捣匈奴人的老巢,围魏救赵之下,想来匈奴人必然撤兵!”
“如此,也可免去我大军西征,深入不毛的辛劳!”
曹参说完,正在大嚼鸡腿的林挚顿时鼓掌喝彩,直到他被刘邦狠狠的瞪了一眼,才悻悻的低下头,只是脸上的神色却说明了他支持曹参的建议。
大军从北境出发,他这个九原郡的郡守自然当仁不让的领兵出战!
哪怕吃不到肉,好歹能喝几口汤!
说实在的,这些年肃清了长城以南的河套地区的匈奴残部后,林挚总觉得手发痒,格外怀念起亲手砍掉敌人头颅,热乎乎的鲜血迸溅在自己脸上的快感!
毕竟他是个疯子……
刘盈挑了挑眉说道:
“不知道齐相听没听过这句话,叫做假途灭虢,说的是晋国向虞国借路去灭虢国,晋灭虢国后,在归途中又灭了虞国。”
“古人做的,今人就做不得吗?”
“若是羌人和匈奴勾结,大军出征之后正好扫平羌人,免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迎着一脸惊诧的曹参,刘盈接着说道:
“出陇西后,虽然遍地荒原,但‘治狄道(今青海西宁)’统辖之地,却有湟水河谷,我之前让人丈量过,那里大约有七千万亩(两千四百万市亩)的沃土。”
“若能解决盘踞在荒原之上的羌人,则可移关东之民入治狄道,屯垦戍边,既解关东土地不足之囧,亦可增强国力!”
“况且若是西域都护府正式建立,河西之地这片沃土也将尽数为我汉国所有!须知其地不仅宜农宜牧,更是向西通行之锁钥……别的不说,至少西域胡姬可以顺利抵达长安,不必担惊受怕,会被沿途游牧劫掠……”
刘盈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只是笑声中满是淫荡之意。
这年月,谁家没有十几个西域胡姬,不仅用来在宴会上献舞,还可以在宴会结束后,用来招待亲朋故旧……
刘邦虽然对这帮家伙很是鄙夷,但他又不是个道学先生,因此等到笑声停歇之后,才乐呵呵的说道:
“不错,太子所想深谋远虑,利国利民,只是不知道有无统兵作战的人选?”
刘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爹你是知道的,我那里有一面征西将军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