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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吉利     天命唯汉txt下载     天命唯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盈:炮声响起归家的信号……

    翌日。

    因今天是休沐日,即便太阳早已升起,刘盈依旧呼呼大睡。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吕雉带着那些‘姐妹’、妯娌、丘嫂弟妹以及一大票贵妇贵女去骊山泡温泉了,而刘盈住在长乐宫,相距骊山甚远,不需要晨昏定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睡懒觉的机会。

    直至座钟当当当当的响了十声,刘盈才从睡梦中醒来。

    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光线柔和而明亮,正铺在房间内松软且宽大的床榻上。

    窦漪房小猫儿似的偎依在刘盈身边,甜甜的睡得正香,乌黑的秀发掩去了她小半张清秀的脸,俏美精致的脸蛋儿上,呈现迷人弧线的长睫毛静谧中带着浅浅的些微律动。

    虽不美艳动人,但清秀耐看,而且细枝结硕果……刘盈轻轻抽开手臂,从软玉温香的氛围中离开,同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几分了然的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睡了懒觉,但对方却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哪怕昨夜睡得很晚,双方都很累……

    因此,窦漪房很明显的是在装睡!

    刘盈也不拆穿,只是眼神上下逡巡,在窦漪房脸色渐渐潮红,但依旧假装不醒的时候,心中萌生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挠她痒痒!

    在刘盈举起双手,窦漪房暗暗挺起胸膛的时候,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且带有几分委屈的声音:

    “父皇还没有起来吗?可是他昨天晚上的时候,说好今天要带我去钓鱼的……”

    我现在装睡应该还来得及……刘盈心如电转,准备趁着那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原来越近之前,抢先一步重新缩回到床上。

    但窦漪房却顺势睁开眼睛,遗憾的神情一闪而逝,系上衣领,遮住胸前无尽美好的同时,换上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很是小女儿样子的吐了吐舌头:“哎呀,陛下已经醒了?真是的,臣妾竟然睡过头了……嗯,都怪陛下昨夜太过龙精虎猛!”

    果然,我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刘盈满是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顺势趴在窦漪房耳边:“今晚还来你这加班……嗯,朕饿了,去让人准备些吃的!”

    窦漪房脸上泛起几丝红晕,撩了撩耳边碎发,将长发随意的挽成了一个很危险的发髻,旋即将位置让给了奋力爬了上来的刘启。

    “父皇,带我去钓鱼!”

    “我看你像鱼……不去!”

    “哇……父皇说话不算数,我要去告大父……”

    ………………………………

    埃及,亚历山大里亚。

    当太阳升起的第一刻,整个城市顿时沸腾起来。

    今天,是埃及都督府正式挂牌成立的日子,也是东约组织将要缔结盟约的日子。

    虽然后者和城中载歌载舞,欢天喜地的埃及人并没有太多关系,但作为在汉国撑腰下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埃及平民,却对于埃及总督府的成立而感到无比高兴!

    毕竟,只有汉国在这里站稳脚跟,他们才可以守住汉人分给他们的土地和农田!

    不过这仅是他们无比高兴的其中一个原因,而第二个原因,自然是那些无比骄傲的罗马人,也受邀前来参加了这个仪式,并且要在此之后正式签署停战协议以及和平条约。

    而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自从罗马崛起于亚平宁半岛以来,都是他们压着别人签订停战协议,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低下头颅,向别人祈求和平了!

    这,如何不让受惯了压迫,如今终于抱上了大腿的埃及平民欢欣鼓舞?

    不光是埃及人涌入了亚历山大里亚,就连许多闻听消息的迦太基人,凯尔特人也特意跑过来,就为了看一看究竟是真是假,同时也在心中评估,要不要也抱一抱汉国这条大腿……

    毕竟,天下苦罗马久矣!

    ………………………………

    中央广场。

    从前这里竖着的托勒密一世、二世、三世、四世的大理石雕像已经被打的稀巴烂,碎了一地的石头也被平民捡回家盖猪圈用了。

    因此偌大的广场之上,除了埃及人旧有的几个神明塑像之外,就只有一个新近才竖起来的泥像。

    泥像是一个东方男人,手按长剑目视远方,从头冠上冕旒的数目来看,这应该是窦广国之前提到过的,要在埃及给刘盈建神庙的事情。

    毕竟埃及人极端迷信,绝对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变身坚定的无神论者,因此信仰需要引导,相比于埃及神社那种敲骨吸髓的剥削方式,至少东方宗教相对收敛一点点……

    因此刘盈的那个泥像之下,摆满的不再是酒肉金银,而是鲜花和各色果品,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天排队磕头的人络绎不绝,求子的、求财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许多怨妇声泪俱下,祈求神明噶了渣男的篮子……

    为此,窦广国不得不紧急从别的神庙找了一堆祭司,让他们前来维持秩序……

    但凡事有利有弊,祭司入场之后,秩序有了,祈求的颂词也不再是五花八门,只是那帮神棍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过往经验,几乎无时无刻都有刘盈显圣的神迹,以及诸多传承自亘古,但现在才为人所知的神话传说……

    因此在高台另一侧,被武涉拉着排练流程的窦广国脸上就满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还好我拦住了他们,要不然陛下的脑袋只怕就会被他们换成鳄鱼的脑袋……”

    “呵呵,那你就死定了,哪怕你阿姊是皇帝表哥的爱妃……”

    樊伉挤了挤眼睛,向窦广国传递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神情。

    窦广国满心深以为然,毕竟那是个小气又记仇的主,即便是太上皇和诸多公子也深受其害……

    武涉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很专心的拉着塞琉古国王安条克四世、马其顿国王菲力五世,以及安息王储弗里阿帕提乌斯,和希腊的亚该亚同盟、埃托利亚同盟等城邦领袖继续熟悉流程。

    毕竟等下就是万人瞩目,自然不容纰漏!

    渐渐地,太阳升起。

    高台之下摩肩擦踵,人流如织。

    武涉简单估算了一下,仅在广场周围只要有二十万民众,而在更远处,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被堵在路上,根本走不到近前!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庆幸于窦广国并没有清算那些托勒密王朝的旧警察,而是筛选保留了一部分继续留用,否则今天这里的秩序就全乱了!

    “可以开始了吗?”担任庆典总司仪的许安走来,大声询问。

    没办法,广场上太吵了,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武涉将耳朵凑过去再问了一遍,旋即点头:“可以了,可以了,再不开始等下就要挤死人了!嗯,是真的死人的那种!”

    许安一挥手,刹那之间礼炮轰鸣,声如雷霆!

    广场之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呆滞片刻之后,齐刷刷投向刘盈那个按剑而立的泥像。

    泥像台基之上,遍布缠绕的闪电!

    塑像脚踏闪电,手按长剑,尽显万神之神的威严!

    尤其是那些希腊人,更是止不住的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他家的神王是宙斯,而宙斯以霹雳为武器,如今汉国这些侍奉刘盈的武士就能掌握雷霆的力量,刘盈万神之神的地位自然无可动摇!

    因此之前还将信将疑的希腊人,准备回去之后在宙斯像对面建一个更大的刘盈像,以此来表示他们的虔诚和感激!

    毕竟若是没有汉人,此刻希腊人还是罗马人的奴隶,而且汉国的理念也和他们的理念很是类似,双方同样重视商业,再加上他们也读过刘盈书籍的部分译本。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如此,若说对方不是人间之神,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当礼炮轰鸣之时,远处同步响起了阵阵马蹄之声。

    整整一万名人马具甲的铁罐头,沿着洒满花瓣的石板路迤逦而来。

    左边一队举着黑色旗帜的骑兵,自然是虫仲的黑帆骑士团,而在他们旁边,举着白色描绘有黑色玄鸟展翅高飞旗帜的骑兵,则是姗姗来迟的黑鸦骑士团。

    之前联军和罗马大战的时候,他们奉命在天南州(澳大利亚)和当地蛮族进行友好交流,没有顾得上前来参战。

    如今天南州的局势渐渐明朗,当地的土著明白了汉国的良苦用心,和汉国签订了雇佣协约,在归属于汉国的草原上放牧汉人的牛羊,其乐融融,和谐共存。

    自然而然的,拿命换钱的黑鸦骑士团就如同闻着血的鲨鱼,从天南州坐船抵达埃及,再度寻求新的工作。

    因此如今两支骑士团虽然并驾齐驱,但双方其实剑拔弩张,颇有一言不合就问候对方全族女性的既视感……

    这正是窦广国希望看到的一幕。

    虽然他现在很有钱,而且这钱属于是大风刮来的,但量入为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因此充分竞争就显得很有必要!

    毕竟他如今只掌控了亚历山大里亚等几个沿海城镇,而埃及真正的精华,也就是尼罗河沿岸城镇,却并没有掌控在总督府的手中。

    所以此刻的阅兵,不仅仅是震慑前来观礼并签订停战协议的罗马使团,更重要的是向所有人宣布。

    汉国,不可战胜!

    “快看罗马人的眼神!”樊伉捅了捅身边的陈程。

    “看到了,这不好吗?省的他们再有别的想法!”陈程撇撇嘴,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他这次不仅捞到了很多战功,重要的是还解决了安蛮都护府用工荒的问题。

    罗马使者很明确的表示,他们国库空虚,仅有的钱要保障全体公民的利益,并不会拿钱去赎人,因此他们希望汉国能够再多表示一点诚意,直接将战俘释放……

    于是,所有的罗马战俘连夜就踏上了前往安蛮都护府的道路……

    “哎,只可惜陛下说,为表示大国风范,五年之后就要将所有战俘释放……”陈程压低声音吐槽一句,脸上很是不以为然。

    “放就放了吧,人的一生才有几个五年?”樊伉突然满脸感慨:“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说实在的,我还挺想家的……”

    陈程愣了一下,脸上的乡愁一闪而逝,兀自嘴硬:“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的汉国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惺惺作小女儿姿态,恶心!”

    樊伉懒得和他争论,只是拉着他一同上前:“走了,参加会盟大典!搞完这个就回家咯!”

    …………………………

    塞琉古,安提柯城。

    城东,装满了羊皮卷和莎草纸的马车鱼贯而出,和许多商旅的驼队汇合,一路向东。

    这些,是运送书籍和学者的车队。

    而在城南通向港口的地方,也同样是车水马龙。

    今天不仅是东约组织成立的日子,还是塞琉古的公主和亲汉国的日子。

    夹道相送的平民满是恋恋不舍,毕竟送走的是东地中海的明珠,他们的公主……

    但一想到他们的公主将要嫁去的是东方那个无比强大的帝国,一想到他们的公主将会生下拥有帝国皇帝血脉的孩子,他们又无比与有荣焉,人群的很多少女恨不能跳上马车,和他们的公主一起承欢汉皇……

    …………………………

    罗马。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高台上,右手竖起指向天空,左手拿着一张羊皮纸书写的公文,高声念诵着合约的内容:

    “罗马的救世主提比乌斯和伟大的汉国签订了和平条约,罗马承认汉国享有埃及的一切权益,同时承认希腊城邦、马其顿、塞琉古为独立国家……”

    “……条约第三款第五条规定,被俘的罗马士兵在为汉国劳作五年之后将被释放,任其去留……”

    “……第六款第十一条规定,汉国每年将按照市场价向罗马售卖不少于一千万莫蒂乌斯的小麦,十五万匹棉布、五百万斤茶叶、七十吨白糖……”

    “让我们祝愿伟大的汉国皇帝长寿……”

    “这个月的公共面包由卡比托奈山的兄弟磨坊提供,兄弟磨坊只用来自北非的优质小麦制作,好味道不添加,纯正的罗马面包给真正的罗马人……“

    (本卷完。)

卷尾感言

    致亲爱的读者(吐……

    嗯,其实不算是什么感言,出于惯例写写吧……

    第六卷囊四海写完了,基本上已经确认了汉帝国在旧大陆的霸主地位,在罗马即将腾飞的时刻将他一把按死……

    接下来就是汉国和罗马基本不会爆发什么实际冲突,刘盈还会依旧扮演救世主的模样,解救被罗马人奴役和压迫的人民,然后不分肤色、不分人种的帮助所有民族提升生产力,早日实现因特纳雄耐尔(笑……

    嗯,其实是穷鬼没有什么油水可刮……

    至于下一卷应该就是最终卷了,重点放在国内,同时开新大陆的副本。

    而下一本,我依旧在纠结中……

    刘禅,神圣大汉第三帝国……

    高欢,疯批家族,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而且高欢贼帅,和作者菌有的一拼,代入感十足了属于是……

    再然后就是大明了,同三国一样流量大,但我日渐明黑,所以并不打算花式帮老朱家续命……

    纠结中,码字去了……

    此致敬礼。

第1章 刘盈: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长乐宫,长秋殿。

    夏日长安城,黎明之前最黑暗也最凉爽,威严肃穆的宫殿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尖叫。

    “快,快去找医士来,皇后,皇后要生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个长乐宫沸腾了起来,紧接着是未央宫,不消多久,长信殿门前就聚集起了一大群人。

    刘盈自然也在其中。

    毕竟这是现实而不是神话,不存在什么诸如怀孕十四个月的钩弋夫人,以及怀胎八十一年,生下来就须发皆白的老子……

    因此,他日子算的很准,只是因为规矩,他这些时日并没有住在长乐宫,而是搬到了长乐宫北面的明光宫独自居住,顺便斋戒沐浴祈福……

    嗯,其实主要是逃避工作。

    皇帝的工作其实很是无聊乏味,尤其是刘盈给自己搞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职业经理人团队之后,帝国的日常运作完全属于是有他可以,没他也行……

    所以,要不是卢虞临盆在即,刘盈这时候说不定就北巡大漠,一则避暑,二来炫耀武力,震慑匈奴、丁零东胡之类的蛮夷君长,同时还可以对那里道路网的建设给出些许建议。

    毕竟,他土木狗来着……

    在刘盈探头探脑的时候,长信殿北面的廊桥上,卢绾一熘小跑而来,在他身边,则是坐在滑竿上的虞姬。

    嗯,迎夏之日结束之后,刘邦组织了一场家宴,也叫上了卢绾一家子,宴会上虞姬多喝了两口,非要给大家表演一把剑舞,然后……

    脚崴了……

    “你这厮来的好快!”刘邦都囔一声迎了过去。

    “那可不,两百万钱呢!”卢绾随口回了一句,转头向长信殿看了两眼:“什么情况?”

    刘盈摇摇头:“还不清楚,反正我娘还有几个医士都进去了,而且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

    “宫中又不是第一次有女人生孩子,放心吧,万无一失!”刘邦搂着卢绾的脖子安慰了一句,旋即问道:“乃公之前问你话你还没回答呢?还有,什么两百万钱?”

    卢绾翻了个白眼:“问你宝贝儿子去,乃公现在没心情跟你瞎扯!”

    刘邦嘿嘿笑了两声,转过头看向刘盈,一语双关:“孽障,你说!”

    哎!人在屋檐下啊……刘盈心中无比怀念刘太公,暗暗叹息后解释:“就是之前搞出来的电话,两百万台一部,燕王府前些天刚刚完工,之前就是我娘打电话通知的燕王……”

    刘邦撇撇嘴,贴在卢绾耳边小声说道:“别啥都用,啥都用只会害了你!跟你说,那不是个好东西,用多了会把你的魂都吸出来!”

    他边说,一脸信誓旦旦的神情。

    卢绾满面冷笑,只是碍于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毕竟那老头越活越回去了,从前有点新东西,他总是好奇十足,非要自己上手玩弄一番,但近一年突然开始对新兴事物不感兴趣了起来,甚至会相信民间流传的奇葩言论……

    比如电话。

    座机是法器,能够摄人心神,让灵魂顺着电线跑来跑去,以此来实现在对方耳边说话,而结束通话之前说一声‘我挂了’,就是为了给对方的灵魂留足返回身体的时间……

    荒谬极了!

    卢绾根本不信,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态很是年轻,日常积极拥抱新鲜事物,毕竟他之前许下诺言,要活着看到他的外孙受封太子,加冕为皇!

    所以,他默默从刘邦手臂挣脱,免得沾染对方身上的暮气!

    刘盈左看右看,见到窦漪房和许负以及戚姬、赵子儿等老中青宫妃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于是招来中行説,让他去带人搬点桌椅板凳以及屏风之类的东西摆在殿门口,让他们也坐着等。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没个准数,顺利一点个把小时,不顺利的话两三个小时乃至更久也是有的。

    重要的是这些都是自己人,自然而然的不能是他和刘邦卢绾坐着等,而让她们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中行説走了没一会,长信殿中随侍卢虞的一个女官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看向刘盈,弱弱的说道:“皇后请陛下入内……”

    刘盈愣住,手指自己:“朕?你确定?”

    女官憋笑点头:“皇后说了,陛下要是不进去,她就不生了……”

    卢绾在一旁皱眉斥责:

    “胡闹!”

    “女子生产哪有男人进产房的道理?况且皇帝身负国家安危,如何能身处血光之中?”

    那可是你闺女……刘盈满脸茫然,突然明白了礼教和传统的力量有多么大。

    刘盈相信,若他不是皇帝,亦或是被卢虞叫进去的是卢绾本人,都不会遭到卢绾的反对。

    但刘盈毕竟不是古人,在后世女人生产,男人在手术室陪着的事情比比皆是,因此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

    从前他没有陪护,主要是窦漪房等人没有提出要求,所以他自然就只能呆在外面,和刘邦等人一样等着,如今他的小娇妻搞了一出幺蛾子,他也就乐的陪对方胡闹一次!

    毕竟卢虞那年纪放在后世正处于备战高考的阶段,如今在汉国已经当上了第一夫人,且要生孩子了……

    这,属实让刘盈觉得有些荒谬……

    所以,能顺着就顺着……

    于是刘盈站起,活动了一下就准备步入长信殿。

    在他身后,卢绾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起来,用力一拍茶几:“皇帝!你要作甚?”

    刘盈回过头:“陪产啊?不然嘞……”

    卢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卢虞是个小女孩,她不懂,难道你也不懂?”

    “妇人生产,男人不入产房的规矩传了上千年,难道要在你们手中打破?”

    “到时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卢虞?”

    “难不成你想让卢虞留下个恃宠而骄的骂名?千年之后,在史书上和妺嬉、妲己并列?”

    过了、过了……刘盈长叹。

    不过没等刘盈说话,刘邦在一旁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进去就进去咯?你这老家伙就是想得太多……你别忘了,那谁不也在里面呢?”

    “既然她都不反对了,说明这就根本不叫事!”

    “况且朕承天命,那臭小子自然也承天命,行事自然百无禁忌……安啦。”

    刘邦说的她,自然是吕雉。

    而卢绾,其实就在等着他的这句话。

    近墨者黑,卢绾作为和刘邦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性格秉性自然类似,对于礼教之说并不甚在意,要不然他也不会顶着压力,让虞姬做了燕国王后!

    毕竟天下谁人不晓得虞姬的过往?

    因此他这番举动,完全就是做给吕雉去看,做给这个平日里格外重视礼法的,有史以来第一个皇后,第一个太上皇后去看!

    于是当刘邦的话音落下,卢绾顿时挤出了一副勉为其难,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模样,扼腕叹息:“好吧,太上皇既然如此说,臣不再多言就是……”

    刘盈一脸腻歪的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

    偏殿,净室。

    刘盈清洗双手,披上了一件清洗消毒后的白大褂,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这间房子虽然受限于当初修建时候的原因,并不是那般窗明几亮,日常光照不是很充足,但好在刘盈已经超前实现了电灯电话,因此房间内被电灯照的明亮异常,而且隔壁房间还摆了一排煤球炉,为的就是随时提供源源不断的沸水。

    “陛下……”

    见到刘盈走入,那些忙忙碌碌的宫女和医士微微躬身行礼,旋即忙活起来自己的事情。

    吕雉满是无奈的笑笑:“你自己的皇后,你自己来搞定……”

    她说完,转身向一旁走去,徒留下满脸懵逼的刘盈慢慢走向躺在床上的卢虞。

    起初的时候,刘盈想要吐槽两声,但见到披头散发,满脸油光,没什么形象可言的卢虞时,他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只是默默坐在卢虞身边,拉住她的小手,满心感动,但旋即尖叫出声。

    “啊……疼疼疼,干嘛咬人?”

    “哼,坏人!”

    卢虞犹自不解气的再度咬了两口,嘴里都都囔囔着说道:“生孩子又疼,还不长胸,大骗子……咬死你!”

    就这?力微饭否……刘盈撇撇嘴,擦掉手背的口水,揉着几排细碎的牙印:“你把我叫进来,就为了咬我两口出出气?”

    卢虞很理所当然的点头:“嗯!”

    她说完,再度抓起刘盈的手臂,作势欲咬。

    这一刻,刘盈充分的感受到了将门虎女的力量……

    于是,他果断选择岔开话题。

    “等到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出去旅游……嗯,巡查天下吧!”

    果不其然,卢虞愣住,眼中满是向往。

    毕竟封建王朝,即便汉国的女人并没有后世诸多礼教束缚,但卢虞这样的豪门贵女,最多就是在郊外打打马球,跟着卢绾去南山或者关中其他地方狩猎。

    她作为燕国公主,甚至没有去过燕国,就别说去其他地方游玩了!

    因此刘盈一说,卢虞立刻兴致勃勃:“当真?皇帝哥哥你不是骗我吧……”

    看吧,我就说她是个小女孩,这不就又皇帝哥哥了……刘盈很认真的说道:“君无戏言,朕什么时候……嗯,朕反正也要南巡,带上你或不带上你都要去,索性就顺便带你一起去咯?”

    “说真的,朕虽是皇帝,富有四海,但也是被禁锢在这重重宫室之中的囚徒,若是不打着巡视天下的旗号,恐怕连函谷关都出不去……”

    嗯,假的。

    毕竟刘邦素来表现的很是宽和,朝臣属于又敬又怕,但刘盈丝毫不掩饰自己小气又记仇的一面,满朝公卿日常都是战战兢兢,尤其是曹参、王陵、周苛等在外人看起来是大老中的大老的三公九卿,平日里在面对刘盈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得罪了他,然后直接被穿小鞋……

    因此,刘盈说自己想要出去玩,自然无人敢反对……

    但卢虞毕竟养在深宫,而且年纪也小,对于许多事情很是懵懂,因此听到刘盈的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怜爱的神情,半是哽咽:

    “辛苦陛下了……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和陛下胡闹了……”

    吕雉一脸懵逼的翻着白眼,默默退后两步,免得忍不住吐槽刘盈。

    正如刘乐所说,如今的刘盈也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没有了从前那种宝贝儿子做什么都对的滤镜……

    但刘盈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信誓旦旦的说道:

    “到时候咱们一路向南,先去朕那个好兄弟长沙王吴臣那里玩一玩,爬爬岳麓山,吃吃臭豆腐,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吃那种黑暗料理吗?到时候朕请客,让你吃个够!”

    卢虞用力点头,即便是分娩时的痛苦也不能抹杀此刻的喜悦。

    毕竟她和刘盈一起偷偷熘出宫,去新丰城的夜市逛吃逛吃,但通常都是刘盈带着她,而她带着钱……

    所以能让刘盈请客,这是莫大的殊荣!

    “嗯,咱们第二站就去南海郡,朕带你看看昔日南越王赵佗的王宫旧址,然后再带你吃一种闻起来臭,但吃起来却很甜的水果!”

    刘盈笑着说道:

    “不仅是那一种,还有龙眼、荔枝之类长安很难吃到最新鲜的那些水果!到时候你骑着果下马,走在果树下,看到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吃腻了水果,再吃海鲜,龙虾、生蚝、石斑鱼随便吃,要是不想吃海鲜,那就吃肉,刚杀的黄牛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稍微烫一下,然后蘸着当地特色的酱料,或鲜嫩有嚼劲,或软糯多汁,别提有多好吃了!”

    卢虞再度点头,脸上顿时露出了浓浓渴望。

    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刘盈身后就响起了一声很熟悉,但此刻却格外饥渴的夹子音。

    “弟弟,求带……”

    刘盈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

    一瞬间,刘乐脸上浮现出几抹狐疑:“弟弟,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嗯,你是不是又和张不疑一起逛酒楼啦?”

第2章 刘盈:立嫡、立长、立贤,这是一个问题吗?

    刘乐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吕雉猛然咳嗽两声。

    “好了,都给老娘滚出去!”

    这里是产房,之前她纵容卢虞的任性只是觉得对方年幼,况且是自己看着长大,形同女儿又是儿媳,但对于刘盈和刘乐,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毕竟那两个一个是不如生个胎盘的孽障,另一个则是过气小可爱……

    刘盈站起,冲卢虞扮了个鬼脸,旋即喊了一声加油,就在吕雉的满脸嫌弃中掐着刘乐的后脖颈连拖带拽的向外走去。

    “臭弟弟你给我撒开,要不然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事了噢!”

    “看头槌!”

    “哎哟,你别跑……”

    ………………………………

    长乐宫西,当值房。

    张不疑将刘乐送进宫中之后,因为不想看到刘邦,于是选择到这里加个班。

    嗯,说是加班,但他们这些出身功候二代的正印官大多时候就是喝喝茶看看书,具体的工作完全由那些佐贰官完成。

    公务员……

    古代官吏的日常生活大体就是这样。

    张不疑走入值房,和东武侯郭蒙之子郭它、祁侯缯贺之子缯胡打了个招呼,旋即拿起了最新的一份朝廷邸报读了起来。

    郭它凑到近前,满脸八卦的问道:“你不是休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不疑压低声音:“你难道不知,皇后今日临盆?”

    缯胡也凑了过来,瞪大眼睛:“当真?”

    张不疑很是郑重的点点头:“骗你作甚?芷阳已经入宫去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

    郭它一脸艳羡,摇头说道:“还是你小子命好,长得漂亮,尚了公主,和陛下关系亲近,时有召幸伴驾之举……你看看咱们兄弟,就只能在这值房之中从早到晚,终日枯坐,蹉跎一生啊……”

    郭它的艳羡是有原因的,若是从他爹那辈算起,他和刘盈之间的关系也不远。

    毕竟他爹叫郭蒙,薛县人,早年间作过吕泽的门客,后来因功封侯,食邑两千户,也算是功候中数得上的人物。

    重要的是因为吕泽的关系,郭家算作是吕氏一系,自然理应和刘盈比较亲近。

    不过听到郭它的牢骚,张不疑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

    作为功候嫡子,郭它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

    当别人或在海外豪掷千金置办产业,或关山万里谋求一任殖民地长官的时候,他们只愿意守着自家的食邑在地里刨食,偶尔买点官府发行的债券,和平民百姓一样吃点保底的利息过活……

    自然而然的,这样的功候世家就会掉队……

    准确的说,是他没有足够的财富支持他去适应‘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

    政治在于妥协,在于利益交换,他们手中没有足够多的筹码和可供交换的资源,所以就不会有人带他们玩。

    也因此,堂堂两千户食邑的彻候嫡子,在长乐宫做个食禄八百石的闲差,也在情理之中……

    张不疑和那两个‘卢瑟’又聊了几句,发现他们除了抱怨再也言之无物之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和刘乐一起进宫去了,虽然刘邦说话不中听,总是莫名细化训斥、打压他……

    但至少大多时候很有趣,而且他总是能或多或少的从刘邦那里学到一点东西……

    所以他开始祈祷,祈祷隔壁那台大功率的电报机能尽快响起来,这样他就能假借去送电文,然后摆脱这两个如同怨妇般喋喋不休的同龄人……

    许是心诚则灵,在张不疑百无聊赖的发下誓言,若是电报机响起,他愿和一休和尚一般格叽格叽的时候,房间内骤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电子音。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瞬间,郭它、缯胡猛然间一个激灵,齐刷刷将视线投向电台,而张不疑则悲从中来,低下头的时候,满脸写满了挣扎……

    割,还是不割,这是一个问题。

    …………………………

    长秋殿外,被刘邦按着让刘乐一通拳打脚踢了之后的刘盈,满心幽怨的靠在藤椅上,只是斜眼看向刘邦,以及在刘邦身边端茶递水的刘乐时,眼中充满了怒火。

    这一刻,他心中的愧疚感尽数消散!

    嗯,不是因为带着张不疑去勾栏听曲,主要是他准备坑一把自家的大怨种姐姐。

    之前刘乐为了尽早去看一看瀚海阑干百丈冰的壮阔景象,买了好多长(长安)罗(罗马)铁路的债券,如今铁路修到了祁连山下,南北分叉,一路向西海(青海湖)而去,一路向伊犁河谷而去。

    而南线通向西海的铁路已经竣工,即将通车!

    通车,就意味着要开始盈利!

    但问题的关键是,刘盈准备改组铁路商社,成立新的铁路公司,然后让国家全资控股,以此来将铁路收归国有,并且全国一盘棋的大量修建铁路!

    这对于刘乐而言,下金蛋的鸡还在,只不过债权变更了之后,她失去了将这只下金蛋的鸡据为己有的可能,最多就是收两个鸡蛋,还要承受着恶意做账的风险……

    帝国公主,为国为民牺牲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刘盈吸了吸鼻子,单手托腮,再度看向刘乐的时候,脸上就是一片坦然。

    刘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几眼,敦敦敦敦的走了过来:“臭弟弟,我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没有啊,我一直都这样啊。”刘盈直视着刘乐的豆豆眼,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这一刻,刘盈的眼神坚毅而犀利,充满着大义凛然的既视感。

    嗯,这是他为了震慑住曹参那些老臣而特意练就的绝技。

    无他,和猫咪对视,直到猫咪觉得你是在挑衅,并且想要冲上来挠你的时候,不躲不闪,依旧用这种凌厉的眼神怒视猫咪,直至将之逼退。

    如此,即可大成!

    因此在刘盈的视线中,刘乐忍不住挠了挠头,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错怪了刘盈……

    “那好吧,算我错了……”刘乐噘着嘴,百般不情愿。

    “算你错了?”刘盈依旧保持直视。

    “我错了,你要怎样!”刘乐做大茶壶状,单手叉腰,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行吧,我接受姐姐的道歉。”刘盈很明智的岔开话题:“坐吧,别傻站着了……”

    “哼!”刘乐刚想坐下的时候突然挑了挑眉,伸手从旁边又拎了一张椅子。

    刘盈愣了一下,旋即顺着刘乐的目光望过去,满脸戏谑:“阿姊果然体贴入微哈……”

    刘乐再度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刘盈,自顾自从刘邦身边划拉走了许多茶水和点心。

    看吧,我早就说她是黑心小棉袄了,你偏不信……刘盈向满脸诧异的刘邦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随即看向一溜小跑而来的张不疑:

    “甚事?”

    “外男擅入宫禁,该当何罪啊?”

    张不疑简单向看过来的刘邦躬身行礼,径直坐在刘乐身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旋即将一张电文拍在了刘盈面前:“加急电报,自己看!”

    此刻,他靠山在侧,自然无需在刘盈面前太过卑躬屈膝!

    小白脸拽起来了,看朕过会怎么收拾你……刘盈无声冷笑,拿起电文看了两眼,笑容越发阴冷起来。

    电文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羌人不老实了。

    他们偷窃铁轨,并且还打劫沿途过往的商队,为此和临羌县的巡逻队干了一架,打伤县兵六人,在留下十多具尸体之后,抛下赃物,逃入茫茫荒原不知所踪。

    “你怎么看?”刘盈扬了扬电文。

    我坐着看……张不疑挠了挠被蚊子咬了个包的眼睑,正色说道:

    “老话说得好,贼来需打!要我看自然是增强巡逻力量,同时命羌人君长将打伤我县兵之人送来伏法!”

    “不如此,何以正天威?”

    刘盈摇了摇头:

    “说就简单,做起来只怕难的很……”

    “正如羌人对汉人脸盲一般,汉人也对羌人脸盲,若是那些和西戎混居的羌人,高鼻深目,卷发紫髯,更是难以认清……”

    “而且西海之地遍地膻羌,你又知道打伤我县兵的羌人是哪个部族?”

    “如此,何能招其君长前来问罪?”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有些认同的点点头。

    上次发兵河西的时候他也去过西海,自然知晓那里地广人稀,更兼雪域高原,即便是这些年随着丝绸之路的日渐鼎盛,用水泥铺就的硬质路和铁路相继通车,但汉人数量依旧远远不如关陇、山东。

    因此他知道所谓的贼来需打有些行不通,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他才想着通过施压羌人君长的方法,解决这个突发事件。

    但刘盈所说的很有道理。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有谁会傻乎乎的承认这种事情?

    于是在张不疑身后,趁着刘乐去产房查看的刘邦坐了过来,探着脑袋问道:“你把张不疑的想法否了,你说该怎么办?”

    刘盈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

    如今这场羌人袭掠案件,其实这是他早些年埋下的祸根。

    那时候他领兵前往河西走廊救援乌孙,为了稳固后方,好和匈奴老上单于决战,因此对于西羌以安抚为主,薄来厚往。

    虽然设有护羌校尉府,但冯唐却主要任职于西域都护府,根本不处理护羌校尉府的事情,以至于护羌校尉府只是个空架子,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职能。

    而后来,帝国的重心也不在西边,而是北方大草原,巴蜀、江东、岭南,以及大张旗鼓的谋求海外的利益。

    自然而然的,投向西海的资源就更少了。

    大汉对西域都护府,以及西海郡的一切要求,就是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以及维持尽可能的和平。

    有了和平才会有发展,星罗棋布在整个西北地区的移民点才会慢慢发展成工业小镇、农业小镇、牧业小镇……

    嗯,只是小镇,不是城市。

    西北的资源有限,运输线也格外漫长,维持一些繁荣的小城镇即可,没有必要摊大饼一样的搞城市化……

    下南洋,可比闯西关有价值多了!

    但现在不同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本来以为还能跟他们和平共处的……刘盈心中叹气,想起了一个人。

    李二。

    想来唐太宗当年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的时候,和他说‘戎狄人面兽心,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之时,内心的感受也许和刘盈此刻一样……

    于是刘盈坐直,看向刘邦说道:

    “自然是一劳永逸的解决羌人这个麻烦!”

    “我的想法是重建护羌校尉府,抽调精兵强将充实其中,同时考虑到西羌地域辽阔,从西海郡一直到蜀郡周边都存在有羌人部族,所以要联合作战,全国一盘棋而不是各自为战!”

    张不疑问道:“具体呢?”

    刘盈嘴角扬起:

    “我决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也就是西南夷招讨司,不仅用来解决西羌,而且要对西南归顺的蛮夷进行一次系统的梳理,不留任何遗憾!”

    “至于招讨使的人选,我认为非西域都护府副校尉郅都不可!”

    听到郅都这两个字,张不疑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牙疼的神情:“杀鸡焉用牛刀,不至于吧……”

    刘邦很是诧异的问道:“何为牛刀?”

    张不疑扭头解释道:“大概是一年前,疏勒国内乱,大将阿部雪杀了疏勒王,自立为王,疏勒王子忠汉带领私兵和阿部雪战斗,不胜,单骑逃到莎车国。”

    “忠汉?这名字好奇怪……”刘邦打断张不疑。

    张不疑解释道:“西域名姓很怪,所谓忠汉是他后来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旨在表达忠于大汉的意思……”

    “真是个好人。”刘邦点头。

    张不疑附和着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而因为疏勒王子忠汉的母亲是莎车国王的姐姐,因此莎车王联合尉头国王,兵发疏勒,斩杀阿部雪,扶持了自己的外甥忠汉为疏勒王……”

    “但事后,西域都护府大都护成侯董赤命副校尉郅都前去查问。”

    “成侯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派人过去问一下,同时承认忠汉为疏勒王,毕竟逆臣作乱,王子拨乱反正也是正道……”

    刘邦深以为然的说道:“有道理,看来我让董赤做大都护的决定没有错……”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笑着对刘邦说道: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于法不合……”

    “所以郅都抵达疏勒之后,先是宣布阿部雪为逆贼,族诛,但阿部雪已死,尸首就悬挂在城头,而他全家老小都死于疏勒王复辟的战乱,因此郅都将罪名改为戮尸,弃尸荒野……”

    刘邦点头:“还行,以儆效尤……”

    刘盈接着说道:

    “戮尸阿部雪之后,郅都叫来疏勒王子忠汉,继续宣判。”

    “此前阿部雪叛乱之时,忠汉领私兵与之战斗,此为私斗,罪之一;战败逃离疏勒,此为无诏去都,罪之二;此后策动大战,罪之三……”

    “有此三罪,十恶不赦,族诛……”

    “莎车王没有诏命擅自发兵,十恶不赦,族诛……”

    “尉头王罪名同上,族诛……”

    “一日之内,灭三国王族,郅都所到之处,西域诸国君主无不两股战战,就连私下里也不敢直呼其名,而称之为‘狼’……”

    “毕竟狼入羊圈,即便是不吃,也会将所有羊全部咬死……”

    “这,就是张不疑所说牛刀杀鸡。”

    刘盈说完,在刘邦目瞪口呆的时候悄悄摸了摸自己下颌的短须。

    这是酷吏,也是他亲手打造的大汉神剑!

    为此,即便是弹劾郅都的奏本如雪片,刘盈也只当从来没有见过……

    刘邦沉默片刻,摇头叹息,状似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啊……算了、算了,反正咱只是个太上皇……”

    刘盈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容,慢慢瘫坐在藤椅之上。

    刘邦的意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想要劝诫他不要重蹈覆辙,像暴秦一样重用法家,最终落得个身死国灭。

    但刘盈心里很清楚,正如他不会重用儒家一样,他也同样不会重用法家。

    百代皆行秦政法,华夏落入怪圈之中的根源,其实就在外儒内法,王霸兼用这几个字。

    毕竟被魔改之后的儒家是维系社会的纽带,而法家是天子驭民的法宝,尤其是后者,弱民、愚民之后,汉唐雄风就成了东亚病夫……

    刘盈再度笑笑,耳边隐约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于是他的身体骤然变得紧绷。

    而在另一边,之前低着头显得无比焦躁的卢绾也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瞪的溜圆,颌下胡须微微颤动:“听,听到了吗……”

    没等周围人做出回应,只见长秋殿门大开,刘乐一脸兴奋的敦敦敦敦跑了出来,手舞足蹈:

    “生了、生了……”

    “是个男娃,牛牛长得可漂亮啦……”

    刘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很有心让人把自家的大怨种姐姐拖出去打一顿……

    刘邦也是如此,毕竟这里不仅有他和刘盈,还有卢绾虞姬,以及他自己的一群老婆,和刘盈的三个宫妃……

    丢人,丢大发了!

    但其实他多虑了,别说卢绾夫妇了,诸如戚姬许负之类的宫妃早就对帝国大长公主脑回路的清奇程度有所了解,属于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且这几年汉国的民风越发歪了。

    普通百姓之家若是生的是个小女孩就算了,但生下的要是个男孩,满月酒或是百日宴的时候,家人都会举着小孩在前来恭贺的亲朋面前展示。

    重点,自然是牛子……

    因此刘乐叽叽喳喳了一番之后,就连戚姬也乐呵呵的向长秋殿走去。

    她们,自然是去参观牛牛……

    窦漪房轻轻一笑,如释重负。

    她此前一直在默默祈祷,祈祷卢虞能够平平安安,最好能顺顺利利的生下一个男孩。

    如今,果然如愿!

    嗯,这不是因为窦漪房触发了什么情节,刷到了一个盛世白莲的词条,而是她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相比较卢虞,她只是个平民人家的小宫女,即便生下了皇长子,但却一直没有觊觎皇后之位的想法,或者说当皇后的想法是有的,但却从来没有争夺权位的举动。

    因此她在经过刘盈的时候,微蹲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同喜同喜,嗯,这话好像不对……刘盈凑到她耳边,用只能用她听到的声音说道:“今天不去你那里了,后天吧,洗白白等着朕……”

    窦漪房脸上闪过几抹红霞,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抬起:“嗯,遵旨……”

    声音软糯且充满诱惑,让刘盈脸上的笑容变得渐渐邪恶了起来。

    毕竟相比于卢虞的青涩稚嫩,许负的狡黠灵动,臧儿的逆来顺受,还是窦漪房这种出得厅堂,入得卧房的性格更附合刘盈那种闷骚的秉性。

    黄老之学,果然很有滋味啊……刘盈嘴角微扬,甩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给昂着头满脸促狭的许负,以及低着头,但始终偷眼打量着他的臧儿。

    做皇帝,最重要的是公平……

    许负扭着纤细的腰肢追上窦漪房,小声说道:“如此,你可满意了?”

    窦漪房点点头:“你不也是?”

    没等许负回答,从另一边凑过来的刘乐搂着窦漪房的手臂,探头问道:“满意什么?”

    许负浅笑盈盈,娇媚的脸上满是神秘兮兮:

    “《慎子》曾言,一兔走,百人追之。积兔于市,过而不顾,非不欲兔,分定不可争也。”

    “也就是说,一只野兔在街市上奔跑,一百多人在后面猛追,乐此不疲。然而在集市上有一百多只兔子被叫卖,却无人问津,什么原因呢?”

    “因为野兔是没有主人的,谁抓到就是谁的;而集市上的兔子是有主人的,要想得到集市的兔子,必须拿钱来买。”

    “阿姊懂了吗?”

    刘乐撇撇嘴:

    “要我说你们想的都多余,臭弟弟心里明镜似的……有想这个的功夫和时间,不如想着怎么多给我生两个侄儿……尤其是许家姐姐,你生的这般好看,我要是臭弟弟,非住你那里不走,让你给我生一百个孩子!”

第3章 刘盈:我不会再快乐了……

    长安城。

    太阳蓬勃升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和热。

    但今天,这种热度注定要被长安城市民爆发的热情所比下去!

    街头巷尾,满是颂圣之声。

    他们的皇帝陛下喜得麟儿,这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子,生于紫室,天命不凡!

    这不仅仅是他们对于刘盈有着盲从的敬爱,更重要的舆论宣传,比如中央大街上浮凋群、凯旋门,以及各种板报、杂质,让他们不自觉的形成思维惯性。

    刘氏兴旺,大汉兴旺!

    没有国,哪有家?

    家国天下。

    当刘氏皇族和皇天后土、大汉帝国,以及大汉人民绑定在一起之后,百姓的爱戴程度自然空前,此时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雀跃,注定让老姬家、老嬴家自愧不如,眼红的要死……

    刘盈站在连接长乐、未央两宫的廊桥之上,耳边满是吵吵嚷嚷的呼喊,眼见数不清的百姓在下面载歌载舞,歌功颂德。

    这一刻,他有心学着《狮子王》里的样子,将新生儿举过头顶摆两个poss,再哼点异域小曲,但考虑到必然会被太上皇夫妇、燕王夫妇联手或是轮番暴打一顿,旋即作罢。

    不过他觉得现在的呼喊还可以再热烈一些!

    于是他招招手,叫来站在远处的中书令袁盎,小声耳语几句。

    袁盎短暂愣神一下,但看着刘盈不似作伪的神情,于是长揖及地:“臣,替天下黎民拜谢皇帝天恩!”

    张不疑从远处熘熘达达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天下人难道不会自己拜谢,非要让你来帮忙?呵呵,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刘盈示意袁盎可以走了,旋即一撩衣裳下摆,闪电般一脚踢在张不疑屁股上。

    这,是因为他之前在长秋殿前时,仰仗着刘乐在场所以对自己出言不逊!

    小气……张不疑顺势蹦了几下:“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话说,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那般感动?”

    刘盈笑了笑:“皇嗣降生,减天下百姓算赋一年!”

    张不疑瞪大眼睛:“你疯了?”

    刘盈皱眉:“这厮好生无礼,莫非是又想挨揍?”

    “打就打,谁怕谁?”张不疑扁起袖子,但想到去年秋狩之时刘盈单杀了一头黑熊的战绩,于是摆出了一副我不怕你,但你是皇帝,我不能和你动手的架势。

    他退后两步,皱眉问道: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减税并不能使百姓幸福……毕竟国家的财政支出几乎恒定,而收入和支出基本持平,如今免税,就意味着国家无钱可用……”

    “汉庭中央还好,但基层官府无钱可用就很麻烦了……”

    “尸位素餐之辈还好,没钱可用顶多是名正言顺的懒政,不会想着办法祸害百姓,但若是锐意进取且不择手段之辈,就会巧立名目搜刮治下黎民……”

    “到考评之后,他升官走了,但这些名目大概率会被继任官吏保留下来……”

    “重要的是,这笔钱恐怕不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且国家也拿不到,必然会被那帮贪官污吏私下分了!”

    “于是吏治崩坏,国将不国!”

    刘盈点头:

    “你说得对,但原神是由米哈游自主研发的一款全新开放世界冒险游戏……”

    “好了,不开玩笑。”

    “你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防微杜渐也确实很有必要!”

    “但有一个很关键的点你似乎忘了。”

    “朕,有钱,很有钱!”

    “既然是朕有了嫡长子,要与民同乐,自然要自掏腰包将国库的窟窿补上!”

    “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在张不疑的讷讷不言中,刘盈双手叉腰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想说尧舜禹汤也不及朕万分之一?是不是想要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顶礼膜拜一下?”

    张不疑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想起了坊间的一个传闻。”

    刘盈默默攥紧拳头。

    张不疑边跑边说:“虽然我会挨揍,但我还是要说……败家子啊你!”

    ………………………………

    蜀郡,成都县。

    虽是初夏时节,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城中的空气变得清新且凉爽,让凭栏而眺的纪信回头披上了一件薄纱单衣。

    嗯,他之前光着膀子……

    而在郡守府外,次第响起了阵阵山呼海啸的声音。

    如今随着电台的逐渐铺设,以往信鸽需要飞上十天半个月才能送达的消息,须臾之间就可承载电波直达千里之外,属实是让诸如纪信这样的老人有些搞不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三十五岁原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纪信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他虽然出身于刘盈的门客,但其实是看着刘盈从一个稚童,一点一点的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成为了一个统治着庞大国家的皇帝!

    说实在的,他对于刘盈的感情,与其说是门客和恩主,倒不如说是兄弟。

    尽管他不知道刘盈愿不愿意……

    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的蜀郡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农商兴旺发达,冶金、造纸之类的工业同样格外繁盛!

    而这,就是纪信觉得自己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百姓的一个地方。

    不过他毕竟武人出身,虽然文治很好,但胸腔却始终跳动着一颗渴望战斗,渴求杀戮,渴盼鲜血的心脏!

    如今,这是羌人自找的!

    汉国对于民族的划分其实延续了夏商时期的粗暴,比如羌人,人家其实内部大大小小能分为五六十个民族,但在汉国这边,统统以羌人作为他们的称呼……

    嗯,就像是印第安人一样,人家内部分易洛魁、苏、马斯科基等不同的民族,彼此之间征伐不休,但在很多时候一样被很粗暴的统称为印第安人……

    毕竟这世道,谁拳头大听谁的!

    汉人不知道是羌人的哪个部族侵扰了汉国的疆域,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汉人很生气,羌这个从商朝就出现的族群,想来很快就要消失在这片大地。

    一如越,一如滇,一如僰……

    此刻纪信的脸上,不仅是为刘盈生了个儿子,汉国将来有了第三任,嗯,第四任皇帝而喜悦,重要的是蜀郡也在征伐羌人的序列!

    这,可是肥差!

    毕竟出成都县向西的高原之上就生活着很多的羌人!

    那里的羌人和西海郡的羌人没有什么瓜葛,日常主要以蓄养牦牛马匹,然后贩运到汉国换取布匹、茶叶为生,按理来说并不会惹得纪信觊觎。

    但这些年汉国国力日盛,百姓兜里有钱了,自然想吃点好的。

    比如牛肉。

    因此在高原草场上饲养牛群的羌人就赚得盆满钵满,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敢涨价!

    这,就是羌人的取死之道!

    ………………………………

    长安城,长秋殿。

    暮色渐晚,这里已经不复从前的纷乱和喧嚣。

    毕竟长乐宫前殿是主持朝政以及诸如三公九卿之类高官的办公场所,但自宣室殿向后,却是皇帝的寝殿,到了夜间自然不会允许外人停留。

    哪怕卢绾、虞姬是皇后的亲卷,也在必须按时离宫之列。

    刘盈活动着腰走了进来,摆摆手示意那些跪地行礼的宫女、内侍该干嘛干嘛去,他自己则熘熘达达走向了内侧的偏殿。

    那里,是卢虞的寝殿。

    此刻,脸色发黄没什么血色的卢虞斜靠在床榻上,静静看着另一侧的婴儿床,隐隐带有几分嫌弃。

    毕竟刚刚生下来的婴儿确实有点不好看。

    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卢虞在刘盈这段时间的熏陶之下,也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颜狗,即便眼前这个闭着眼睛,举着双手呼呼大睡的小孩子是她刚刚生下来的儿子,她的双眼之中也满是丑拒的神情。

    都怪我爹,嗯,这叫什么来着,遗传基因不好……卢虞鼓了鼓腮帮子,暗暗埋怨起了卢绾。

    不过当看到刘盈走进来的时候,卢虞脸上的嫌弃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一种骄傲,就如同一只下了蛋的小母鸡,就差满地乱跑着咯咯咯咯的叫唤起来……

    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刘盈无声笑笑,很是温和的问道:“吃了吗?”

    一瞬间,卢虞蜡黄的脸上泛起红晕,低着头吭哧吭哧的说道:“还没有……不过娘说要是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就让你帮着吸一下,看看能不能……反正现在还要靠奶娘啦!”

    我吸一下?什么鬼……刘盈满头雾水:“啊?”

    卢虞脸上红晕更盛,手指捏着被角揉来揉去:“娘说我年纪小,胸……胸也小,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哺乳,医士也说了,要是还是没有的话就有可能是堵了,所以要大人用力吸几下,通了之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低不可闻,但刘盈已经完全明白。

    我好像又来到了陌生的领域……刘盈暗自滴咕,但却很是不以为然。

    毕竟宝妈的奶水是否充足,和熊大熊小没有大多关系。

    当初许负生刘德的时候,奶水甚至比窦漪房还要充足,基本上没有什么奶娘的事,重要的是刘德那时候吃的不多,因此许负为了不涨奶甚至还要刻意多挤出来一部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时候没有冰箱,没有冷藏保存的条件。

    所以有时候许负为了不浪费,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会想着办法的哄骗着刘盈喝下去……

    起初刘盈不知道,后来回忆起当初许负看他的神情,果然是越想越奇怪的很!

    嗯,主动和被动的差距是很大的……

    刘盈勐地摇了摇头,在卢虞微微有些探究的目光中笑着说道:

    “我是问你吃了没?没吃就再让人他们做点送过来……”

    “我记得书上说,这时候你应该少量多餐,以有营养的流食为主……”

    卢虞噗嗤笑出声,神情屑的一批:“陛下还真是涉猎广泛呢……居然连女人生孩子也懂,嚯嚯嚯!”

    刘盈才懒得理会她的那些小心思,只是笑着回应:“那是自然,须知我是《大汉百科全书》的总编纂,基本上每一册书我都读过……虽然不至于了如指掌,但至少是个纸上谈兵的略知一二!”

    卢虞愣住,回想起曾经在石渠阁,也就是皇家图书馆闲逛时看到的那些汗牛充栋的藏书,满脸震惊,嘴巴微微张开,一如刘盈的大小。

    “陛下都读过?”

    “当然……嗯,当然了,有些是一目十行。”刘盈略微有些心虚。

    毕竟石渠阁收录的可不完全是昔日秦国收缴六国的经史子集,还有着数不清的民间藏书,即便是一天一本,说一声白首穷经也丝毫不为过!

    但男人,得装!

    “陛下果真了不起!”卢虞竖了竖拇指,旋即看向旁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想要翻身却无能为力的婴儿,微微欠身将他抱起:“但愿刘炎将来会成为和陛下一样博学多才,英明神武的人……”

    “等等,谁是刘炎?”刘盈满脸懵逼,心中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卢虞将手指塞到婴儿嘴里让他吸着,同时仰起头巧笑嫣然:“当然是他啦……”

    “那时皇帝哥哥被曹相叫走,所以父亲就给小孩取名刘炎,说是大汉火德,因此嫡长子就是火上加火,而且《庄子·齐物论》也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炎,指美盛之意……”

    刘盈兀自抱有一丝幻想:“可记入玉碟?”

    卢虞憋笑点头:“嗯,父亲说完,当即就亲笔书写刘炎名姓生辰,并将玉碟送往宗正,让刘交叔父归档保存……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嘿嘿!”

    刘盈愣住,呆若木鸡。

    …………………………

    尹犁河谷。

    虽然长安城已经日落,但此地却依旧阳光明媚,远处的冰川、雪峰清晰可见,恬静悠然、肥沃广袤的草原从山脚一直延续到天地尽头。

    在河谷中心位置,坐落着一座类似于要塞似的城市。

    这里,正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

    镇西县!

    在守门的士兵悄咪咪的闲聊之时,远处百余骑沿着弯曲的道路迤逦而来。

    闲谈中的士兵下意识的闭嘴,挺胸抬头站的笔直。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个时间段从外面回来的马队,领头的那人是谁!

    西域都护府副校尉,绰号‘狼’的郅都!

    嗯,在这群士兵眼中,郅都如此可怕的原因,不单是他之前一日族诛三国王室,重要的是对方是法家酷吏,法家御民之术炉火纯青,已经丝毫不逊色另一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廷尉候封!

    前些年西域都护府还在昭武城的时候,为了震慑月氏、乌孙,以及抓到的一大群战俘,于是郅都颁布了一大堆强制对方移风易俗的政令。

    然后,将不听命令的统统杀掉!

    紧接着,又颁布几道宽和一点的政令。

    然后,将称颂的人杀掉!

    这样一来,剩下的人中就全部都是任劳任怨的牛马,西域都护府汉官少,管辖不了许多人的弊端就此解决!

    而这,就是法家的威权理论。

    法家要求人民绝对服从统治者的权威,不能够拥有过多的自由思想。

    当初慎子说,贤而屈于不肖者,轻权也;不肖而服于贤者,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使邻家,至南面而王,则令行禁止。

    商鞅则更进一步,曰威生德,德生于刑。

    而郅都则秉承的是集前代法家于一体的韩非子的理念,杀掉一切有独立思维的人,无论是反对还是赞美,只留下那些浑浑噩噩,唯命是从的人!

    郅都缓行至城寨门口,严格按照规矩跳下马背,牵马靠右缓行。

    毕竟军营之内禁止跑马!

    虽然郅都的级别可以无视这条禁令,但对于一根筋的法家酷吏来说,规矩就是规矩,除非能有君王特赦,否则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因此城门口那些强忍着不低下头,但双股战战的士兵在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还好大都护董赤是个老好人,而且是个很有原则且护短的老好人,始终秉承着皇帝的吩咐,在西域都护府下辖的地域实行双重律令。

    也就是外族人是一套律法,而汉人移民则同步更新国内的一切法律。

    汉律,自然以黄老为主,虽然有时候也让人叫苦不迭,但到底比法家为主的律令要好很多!

    毕竟汉初的黄老和春秋战国的黄老很不相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汉初的黄老之说算是给冷酷无情的法家理念注入了些许道家的温情,属于是温和派法家……

    ………………………………

    大都护府。

    郅都严格按照规矩唱名而入,在董赤示意他可以坐下的时候,才欠着身子坐在董赤下首。

    “来呀,上茶!”

    “不必了,卑职喝白水即可。”

    郅都摇头拒绝,他很喜欢刘盈昔日做太子时,挂在东宫书房的那些字联。

    冬天饮寒水;黑夜渡断桥。忍性吞气,茹苦饮痛;耐寒扫雪,冒热灭火。夏不挥扇,雨不撑伞,千秋气节久弥着,万古精神又日新……

    这些年,他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

    而且他发现,这种低欲望,对自己极度苛刻的生活方式,让他的头脑极为清晰,阅读起从东宫带出来的诸如《韩非子》之类完全禁止出现在公众的法家书籍时,更是灵感连连,不仅理解的更加透彻,而且还有了许多自己的体会。

    他准备着这次回来之后,就立刻去整理他一路之上写的心得笔记,将之快马送到长安,请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御览……

    嗯,他其实也有几分小心思。

    法家没错,错的是那些完全不懂法家的蠢货!

    因此郅都看向董赤的时候,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凌厉起来。

    董赤浑不在意,只是将面前摆着的电文递了过去:“看看吧,陛下对你的新任命。”

    “西南夷招讨司?”郅都皱皱眉头,嘴角渐渐扬起冷酷无比的笑容:“羌人,该杀,冯唐,该杀……”

    毕竟冯唐是护羌校尉,如今羌人作乱,他这个护羌校尉自然难辞其咎……

    但问题的关键是,护羌校尉府是个空架子,而冯唐也从来没有到过西海,一直都在西域都护府听命……

    所以董赤则笑着摆摆手:“此事和冯唐无关,副校尉切莫株连过甚……”

    大都护是个好人啊……冯唐默默和郅都拉开了些许距离。

    郅都冷笑,旋即岔开话题:

    “陛下既然委卑职以重任,那都护府之事,就有劳大都护,以及诸位同僚了!”

    “卑职决议连夜出发,早日赶往西海郡……”

    冯唐皱眉问道:“这么着急?为何不等巡边的甲骑归来,然后一同前往?”

    郅都扭头,脸上露出饿狼一般的神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去西海不远千里,你我这里多耽搁一刻,事情就晚结束一刻!”

    “陛下常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怎么,你也曾是东宫之人,难不成忘记了?”

    冯唐拱手抱拳:

    “陛下之言,卑职谨记在心,一日不敢忘却!”

    “然陛下还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对手,要在战术上重视对手!羌人虽然不堪一击,但西海之南地广人稀,且雪域高原,若不能集结军队同时多路进剿,犁庭扫穴,打草惊蛇之下,羌人必然立时转移!”

    “到时候,副校尉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郅都挥了挥袖子:“如何交代不用你管,你只需听命就是!”

    见到冯唐还想要说些什么,董赤笑着打圆场:“你二人皆是昔日东宫俊才,何必在此动气?”

    “护羌校尉有所不知,电文上言,陛下将于旧历新年,也就是今年十月西巡,不仅要去昭武城,说不定还要前往西海更西的那些盐湖游览……”

    “现如今已然五月,距离陛下出巡仅有四月不到,若是不能尽早平定羌人之乱,你我才是真的无法向陛下交代嘞!”

    冯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郅都,拱手抱拳:“是卑职之错,还请副校尉治罪!”

    郅都点头,无视了董赤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尔以下犯上,顶撞上官……虽不知内由,但法只论迹,自领军棍去吧……”

第4章 刘盈:曹参之美我者,畏我也!

    长乐宫,宣室殿。

    刘盈靠在藤椅上,面前摆着十几本奏疏,看似沉思,但其实是在无意识的发呆。

    无他,热。

    虽然他身后的风扇已经从之前那台咯噔咯噔作响的机械风扇,升级为了真正的电风扇,但毕竟如今已近六月,风扇再卖力,但终归吹出来的是热风。

    尤其是他头发很长,无论是盘起来还是扎成辫子都一样热的飞起……

    但热也没有办法,他也只能忍着,毕竟这时候帝国的皇后还处于坐月子阶段,他这个皇帝总不能带着一群宫妃或是自己一人前往林光宫避暑吧……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刘盈再度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忘了让卢虞提前一两个月住进林光宫而感到失策。

    不过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古人讲究礼法,长乐宫是大汉帝国的权力中枢,而卢虞生下的极有可能是太子,是帝国未来的皇帝。

    而作为皇帝,就注定他这一辈子的出生和死亡,都要在皇宫正殿完成。

    开国的一两代皇帝没有这个条件,但作为名义上的第四任,实际上的大汉三代目,刘炎要想名正言顺的接手帝位,生于紫室,死于紫室,是他这一生的宿命!

    所以,这重重宫禁,其实就是皇帝的牢笼啊……刘盈满是感慨,低头对自己冬日西巡,来年春天南巡做着准备。

    此次冬日西巡,他准备去一趟祁连山看雪,效法周穆王和西王母神交一二……

    嗯,其实是去规划一个钾肥产地。

    自青海湖向西的格尔木,以及更西边的罗布泊是国内钾肥产能的主要集中地。

    而此时的罗布泊水草丰美,一片泽国,再加上离国内太远且道路还没有修好,因此从那里搞来钾肥的成本必然会比几乎挨着西海郡的格尔木要高很多。

    因此,刘盈放下自己做的旅游路书,拿起了曹参提交的有关平定羌人之乱的奏疏,稍看几眼,旋即望向侍立在侧的中行説:

    “派个黄门郎去看看曹相在不在值房办公,若是在的话叫他来……”

    毕竟这时候已经进入伏天,没有条件外出避暑的百姓就窝在家里,杀条养了一年,就是为了数伏这天吃的黑狗打打牙祭,再狠狠心买两颗荔枝应应景……

    但权贵人家大多在关中各处有避暑的庄园。

    曹参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他都会和家人一起前往云阳县避暑,日常琐事则交给左贰官打理,至于国家大事,则飞马送到同在云阳县的林光宫……

    但今年特殊,刘盈耽误了前往山中避暑的行程,曹参有没有如期出发,刘盈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片刻之后,中行説从殿门口急趋而来,小声说道:“陛下,相国来了……”

    刘盈稍微抬眼:“然后呢?”

    中行説吞吞吐吐的说道:“太上皇也来了……黄门郎去的时候,太上皇正在值房中和相国以及右丞相等人喝酒……”

    这老头又偷摸喝酒了,看我怎么告状……刘盈脸上露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容。

    毕竟那老头剥夺了他给儿子起名的乐趣,最重要的是当初说得好好的,这次轮到他,下次才是那老头!

    耍赖,必然要付出代价……刘盈点点头:“请曹相进来。”

    虽说曹参不比萧何,大多时候在刘盈跟前属于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但毕竟曹参担任着相国,百官之长,辅理朝政,刘盈仅仅说一个‘请’字是远远不够的,要是按照春秋战国以降的传统,这已经算是对曹参的一种侮辱了!

    那年月,国君有事要和相国商议,是要坐着马车去相国府拜见相国,而不是让相国前来面君!

    但大汉毕竟不是春秋战国,帝国天子的权威也不是那些小小的分封诸侯所能比拟,但更重要的是分人,如果刘盈亲至曹参府,只怕会吓得那老头连做几晚噩梦……

    所谓受宠若惊,不外如是。

    刘盈如此,中行説自然也狗仗人势,他站在丹陛之下高声呼喝:

    “宣,相国曹参觐见……”

    于是,侍立在殿中的小黄门、谒者次第高呼,胪传之声自宣室殿一直传到殿外。

    “宣,相国曹参觐见!”

    “宣,相国曹参觐见!”

    ……

    “瞎叫唤什么?”刘邦趿拉着一双布鞋熘熘达达的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曹参则忙不迭的脱鞋、解剑,急趋上殿,拱手下拜:“老臣拜见陛下……”

    刘盈点头回礼:“来呀,赐座!”

    他说完,转头看向脸颊带着微微酒意的刘邦:“爹你坐我这吧,凉快……”

    刘邦摇了摇头:“乃公可用不惯你那破烂玩意,吹得腰都硬了……我还是坐地上吧,这也不热!”

    破烂玩意?你知道这台电扇卖多少钱吗……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旋即让中行説将他的藤椅搬下去,和刘邦、曹参坐在一起,同时不忘让人从冰鉴里拿点瓜果出来。

    “不知陛下召见老臣,所为何事?”曹参微微欠身问道。

    “没啥,就是贿赂贿赂你……”刘盈指着摆在桌面上的冰镇西瓜,笑着说道:“我的相国呀,你也太小气了,平定羌人之乱才调拨三千甲骑,这么点兵力,够干嘛啊……”

    曹参皱眉:“区区羌人,难道三千骑还不够?老臣调拨的可是上郡精锐,不仅通晓骑战,而且也擅使火器……”

    刘盈笑着摇头:“不够,非一万骑兵不可!”

    刘邦虽然眼中有些醉意,但头脑依旧保持清醒,同样皱眉说道:“一万骑?人吃马嚼的要多少钱?扫荡几个羌人部族用得上如此大张旗鼓?”

    毕竟这一万人不仅仅是骑兵,更是装备着火枪的重甲骑兵,擅长骑战,但步战却尤为精通!

    毫不夸张的讲,将这一万人送到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是一支可以左右天下的力量!

    而羌人,他们生活在高速发展的汉国身边,因此粮食、药品几乎不怎么贵乏,但即便如此,哪怕将整个青藏高原,包括更西边的若羌部族都算上,总人口数量也就六七十万!

    一万拥有火器的重甲骑兵去打他们,属实是高射炮打蚊子了……

    刘盈摇摇头说道:

    “打天下和守天下不同。”

    “若是仅仅为了惩戒犯我疆界的羌人部族,仅凭借西海郡的郡兵就可以了,根本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我所求的,是羌人占据但他们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的资源!”

    曹参愣住,刘邦愣了一下问道:“资源?什么资源?”

    刘盈回答:

    “钾肥。”

    “嗯,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一种和我之前弄出来的那种臭儿吧唧的氮肥一样的肥料,对于种植棉花、甘蔗、油菜之类的经济作物,还有果树都有很大好处……”

    “若是调配合理,则保定增产两成以上!”

    他边说,一脸认真的点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丝毫夸张。

    毕竟后世九十年代时期有过实验,合理施用钾肥之下,玉米和大豆均增长百分之十左右,尤其是玉米,最高增产近百分之十五!

    要知道,那可是亩产五六百公斤的百分之十五,而如今汉国这边的亩产充其量不过是三百公斤左右,因此提高两成,算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了。

    刘邦皱眉问道:

    “既然那什么肥的如此之好,那为何你当初领兵河西大战时,只是会盟羌人,而没有把地方直接占了?”

    “我记得你说过,羌人大多逐水草而居,对于些许土地并不太在意,因此当时哪怕花点钱去买呢,这不就早就见到成效了?”

    “现在再去,麻烦的要死!”

    这老头懂不懂什么叫做爬科技树啊?你又不是秦始皇,尤里卡提升百分之六十的科研进度……刘盈皱了皱鼻子,让人去将舆图拿来,同时盯着刘邦说道:

    “钾肥虽好,但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却并不适合汉国。”

    刘邦双手抱臂,满是不屑,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他是皇帝的时候钾肥就不适合汉国,如今这兔崽子当上皇帝了,钾肥就适合汉国了?

    好一个自适应钾肥!

    小兔崽子没远见就没远见,拿这个当借口真是无趣!

    刘盈撇撇嘴:

    “娘说了,哼是猪……爹你要是今天揍我,看我告不告诉娘你又偷偷喝酒就完事了噢!”

    刘邦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曹参:“少年夫妻老来伴……她不让朕喝酒是为了朕好,这是爱,你不懂,朕不解释……”

    曹参能说什么,他只是一脸尬笑:“太上皇亢俪情深,是天下之福……陛下仁孝,亦是天下之福……”

    总觉得这厮在阴阳怪气什么……刘盈眯了眯眼睛,将一切记在心中,看向刘邦解释道:

    “我说的不适合汉国,是因为关中、关东乃至于燕、代等地的土地,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盐碱化……”

    “嗯,所谓盐碱化,就是指土壤底层或地下水的盐分随毛管水上升到地表,水分蒸发后,使盐分积累在表层土壤中的过程。”

    “简单理解,就是土地变咸了……地上盐多了,庄稼要么减产,要么绝收……”

    “而那些天然钾肥,也是盐的一种,若是用在本就盐碱化的土地上,虽然会增产,但必然加剧盐碱化的进程,最终使得土地寸草不生!”

    “这也是我在北方很多地区推广苜蓿草的原因。”

    “嗯,主要是我弄出来的那个新品种。”

    “不单单是因为新品种苜蓿亩产高,可以让土地变得肥沃,而且人能吃,诸如牛羊马猪之类的牲畜也能吃,更重要的是耐盐,能够生长在盐碱地的同时,还会将土壤中的盐分吸收到自己体内,从而改善土壤的盐碱化程度!”

    刘邦点头:“难怪不光那些西域宝马喜欢吃苜蓿,别的牲口也爱吃,原来是里面有盐啊……”

    刘盈继续说道:

    “因此那时候我虽然从古籍上看过,说是那种钾肥可以增产,但弊端太大了,我索性将之暂时搁置,毕竟羌人属于是守着宝山却并不知道如何开发的那种人……”

    曹参拱手抱拳:“陛下高瞻远瞩,算无遗策,社稷之福也……”

    马屁精……刘邦翻了个白眼,看着刘盈问道:“哪本古籍?莫非又是农家失传之物,墨家不传之秘?”

    毕竟他这些年听多了所谓的古籍、白胡子老头,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曹参接连的几句吹捧,却让这老头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忿!

    凭啥他当皇帝的时候,朝臣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时不时的还要对他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一番!

    但到了这兔崽子当皇帝的时候,这帮混蛋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唯唯诺诺!

    你们的气节何在?

    都给乃公恢复到之前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刘邦满心愤满。

    刘盈依旧沉浸在曹参对自己仁君圣主的吹捧中,不过他心里很清楚,挑毛病的不一定是坏人,吹捧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尤其是曹参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阴阳怪气,更是让刘盈在满脸的受用中,再次给曹参记了一笔……

    因此他斜眼看了看曹参,接着面向刘邦:

    “不是农家,也不是墨家,而是道家……准确的说是方士!”

    “当年父亲诛灭暴秦之后,沉迷在咸阳宫的繁华之中无法自拔,留候让儿子入宫劝谏父亲……”

    “也就是那时候,我在咸阳宫闲逛,无意间发现了一间炼丹房,从蒲团里找到了这半本残卷,上面记载有很多化学肥料的方法,还有许许多多别的秘术……”

    “嗯,做豆腐的方法也在其中!”

    “我后来想想,可能是某个被秦始皇焚书坑儒了的方士,在临死之前不想让绝学失传,于是悄悄藏在了蒲团之中,想要让自己的学生偷偷取走……”

    “毕竟蒲团这东西到处都是,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人在意……”

    “但可能是天意吧,他的学生没有拿走,反倒是被我无意中捡到了……”

    刘盈说完,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起凉茶一饮而尽。

    在他对面,刘邦愣愣不言,但曹参却再度拱手抱拳,不吝赞美。

    “陛下承天命,受天地卷顾,江山之幸也!”

第5章 刘盈:用汉国的剑,为汉国的土地获取养分!

    “陛下承天命,受天地卷顾,江山之幸也!”马屁精……刘盈微不可见的扁了扁嘴:“说回之前的事情。”

    “从天然钾矿中得到的钾肥是一种盐,因此不适合北方的土地使用,但在淮河以南,这种钾肥对于当地土壤来说却是一种天然利好。”

    “无他,江南草木茂盛,降雨充沛,土壤普遍呈酸性……”

    “嗯,酸、碱你们懂吧?”刘邦满脸茫然的摇摇头。曹参也是如此。优越感,这就是优越感呐……刘盈面色如常:“你们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里的土壤施用这种天然钾肥,庄稼增产效果要比北方的土地好很多,尤其是有效抑制诸如岭南一带水稻缺钾导致的胡麻叶斑病……”

    “如今随着对江南地区的开发,农场、种植园越来越多,每收获一季农作物,就相当于消耗了土壤中大量的养分。”

    “还是那句话,江南独有的高温多雨气候,导致了那里农田对于钾肥的需求远远大于北方的农田!”

    “因此,对于土壤养分的补充就迫在眉睫!”曹参想再拍一拍刘盈的马屁,但在刘邦凌厉的眼神里最终讷讷不言。

    刘盈接着又说:“有关北方使用钾肥的问题。”

    “从前是畏惧增加土壤盐碱化,但现如今我们掌握了一种新的技术,可以将碱性的钾肥,转变为酸性,彻底解决北方盐碱地无法使用钾肥的弊端!”

    “嗯,当然了,凡事有利就有弊。”

    “这种用硫酸制备的钾肥,如果使用在石灰性土壤中,会造成土壤板结,形成很多硬块,因此需要控制钾肥的用量,并且加大农家肥的使用量……”

    “新技术?”刘邦闻了闻身上的酒味,决定出去散散味,免得被吕雉阴阳怪气,于是他暗暗点头:“又开新厂了吗?带我去转转!”刘盈一脸嫌弃:“不要吧,这么热的天,工厂里味道又难闻……”刘邦站起,不容拒绝:“走,别逼乃公动手!”………………………………蓝田工业基地,三酸两碱研发产业园。

    日过正午,安在产业园中心的电铃骤然响起,饥饿的工人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一般,争先恐后的向食堂涌去。

    毕竟好菜就那么多,去的晚了必然就只剩下菜汤了……当然了,工厂需要二十四小时运作,因此前去吃饭的工人仅是一部分,班组内轮流吃饭休息,以保证机器始终有序运转。

    产业园正门口,仅有遮阳帘的马车上走下老中青三人。这,正是被刘邦拖着出来玩的曹参和刘盈。

    因为只是出来玩,因此无论是侍卫还是刘盈,都只穿着很普通的衣服,穿着打扮一如那些前来这里参观学习的工师、商讨合作的商贾,丝毫不引人瞩目。

    此刻,在刘邦和曹参的满脸懵逼中,只见刘盈很是自然的从马车行李箱中摸出了一套搪瓷餐具,旋即向着专供管理层以及工师的小食堂走去。

    “走啊,这里的糖醋排骨做的很棒,晚了就没有了!”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大食堂做的菜比小灶做的菜好吃很多哟!”曹参愣了一下,慢慢跟了过去。

    刘邦则翻了翻马车车厢,没有发现多余餐具,于是噼手抢走刘盈手中的搪瓷饭缸,浑不在意刘盈的气急败坏。

    ……………………小食堂。刘邦排着队,探头问道:“怎么不是鱼就是骨头,工师都吃不到好肉,工人该不会连肉都没有吧?”刘盈愣了一下:“骨头上的肉才香啊!这可是管理层和工师的特权!”在刘邦的疑惑中,刘盈压低声音说道:“这帮家伙不干什么体力活,啃点骨头就行了,工人们要出大力的,吃不好怎么行?所以食堂切肉的时候把净肉,主要是那些大肥膘子肉都拿去大食堂给工人们了,小食堂就只有鱼和排骨……”刘邦同样压低声音:“那这帮家伙能同意?”刘盈指了指前面那一盆子寸排制作的糖醋排骨:“口味好不就行了?爹你看那浓油赤酱的,又是糖又是芝麻,这可都是工人吃不上的东西!”刘邦笑了笑:“这就是你常说的双赢?”当然不是,双赢是我赢两次……刘盈紧跟在队伍之中,虽然很认真的点头,但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红烧鲤鱼和糖醋排骨之上了。

    “这米没有宫……咱家的好吃啊!”刘邦一脸味同嚼蜡。曹参尝了一口,很是肯定的说道:“这是岭南运来的米,产量高,但口味稍差,不过胜在便宜管饱……听说一石关中米,相当于两石岭南米的价格,若是辽东或是辽南的那种大米,价格甚至在岭南米的三倍之上!”

    “太公家中日常食用,是最顶级的辽东米,此地大米自然望尘莫及……”太公?

    哎……刘盈心中长叹,但脸上挤出笑容:“工厂管吃管住,重要的甭管是多大饭量的壮汉,都管饱,米饭好吃不好吃就不重要了!”刘邦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这糖醋排骨确实比宫中做的好吃……只是想到天下人尚有不能温饱者,我就有些吃不下去了……”别尬黑,你吃不下是因为你牙不行……刘盈撇撇嘴:“爹啊,你多久没到乡下玩了?”刘邦皱眉:“嗯?”刘盈笑着说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淮河以北、燕山、阴山以南的黔首早就解决温饱问题,如今已经基本从吃得饱、变成吃得好了!”

    “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了,带爹去关中的那些大型养猪场看看,到时候你就会发现,那边喂猪的饲料,要比爹你小时候吃的都好!”

    “嗯,爹你也别生气,我说的是事实!喂猪的饲料里主要是玉米粉、豆百、盐,还有用晒干的杂鱼磨成的鱼粉,这些东西哪一样几十年前的穷人也不能敞开吃啊?”刘邦放下举起的巴掌,轻声叹息:“造孽啊……”刘太公活着的时候,刘邦虽然各种鄙视农家,对于君民同耕,节俭朴素的理念很是不以为然,但那其实主要是逆反,作为一个出身底层的人,刘邦又岂会是个铺张浪费的人?

    如今他听说要用那么好的东西喂猪,着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但刘盈却一脸无所谓。

    如果他参与建立和执掌的国家,仅仅能够让国人吃饱粮食,有衣服蔽体,那不如干脆毁灭了算了!

    他的目标,当然是要让所有的人将肉当饭吃,将奶当水喝!为此,才要不遗余力的发展工业,提高粮食产量,并且在海外布局!

    比如氮磷钾化肥三巨头之一的磷肥。刘盈很清楚的记得,在海外有一座小岛上,遍布着鸟粪堆积而成的磷肥矿,在汉国已经扎根天南州的今天,那里的磷肥自然也是汉国的囊中之物!

    于是刘盈扒拉了两口饭后,抬头问道:“黔首算人否?”刘邦愣了一下:“当然。”刘盈再度问道:“那为何权贵之家吃肉喝酒,奢靡无度,爹你视若无睹,但这里的人吃点肉,爹你就如此表情?”刘邦稍稍沉默一下:“乃公可没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用粮食喂猪有些浪费了……”刘盈摇摇头:“也不算浪费啊,如今国内的粮食多到吃不完,而且因为外贸协定,国外的粮食又源源不断的运回国内,这就导致了国内的粮价始终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而米贱,必然伤农啊!”

    “因此将吃不完,便宜到不行的陈粮拿去喂猪喂牛,就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重要的是,这也会提升农民的收入,改善他们生活!”刘邦用快子敲击桌面:“不对吧,黔首一年到头才能吃多少肉?这些肉食最终还不是让权贵吃了?”曹参很想说些什么,但考虑到那老头越老本性愈发暴露,于是食不言起来。

    刘盈则回答道:“今时不同往日,工业时代的黔首可比农业时代的黔首有钱多了,而且勋贵才能吃多少肉?就算是舞阳侯那个知名的肉食爱好者兼饭桶,一顿饭最多就是肉十斤,酒两壶……”

    “因此市集上贩卖的猪肉、牛羊肉基本上都是被普通百姓吃掉了!”刘邦点头:“算你小子说的有理!米贱伤农,确实是个值得警惕的问题……”刘盈打了个响指,压低声音说道:“我准备等到刘炎周岁,册封太子的时候再颁布一道政令,就是进一步减免天下百姓的田租,从十五税一,调整到二十税一!”曹参愣了一下不再言语,毕竟按照现如今汉国的实际情况来说,财政收入的大头已经从农业税、人头税转向了工商税、关税,以及各种海内海外由国家控股的矿山、产业。

    比如铁路。新改组的皇家铁路总局,虽然要向刘盈支付专利费,再上交一部分的钱给少府作为皇帝私帑,但基本上有一半的收入却是实打实的入了国库!

    不多,今年预计有二十亿钱。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笔钱是今年才刚开始上交国库的,而且还会随着铁路线路的长度而年年攀升!

    所以,少收几个亿钱的农业税,对于如今的汉国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有钱所以任性!

    因此在曹参看来,这笔钱就当是为小太子祈福了……但更重要的是,减免农业税,利好他们这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功侯权贵!

    毕竟一万的百分之一,和一万万的百分之一不可同日而语……陛下有德啊……曹参心中称颂,决定趁着政令尚未颁布之前,让家人拿着钱去上郡、云中郡以及辽东、辽西和江南岭南多买些地!

    毕竟种田的成本几乎固定,税越少赚的就越多!谁,都和钱没仇!刘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同样一言不发。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的汉国抑制兼并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流民四起。但问题的关键是,流民四起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土地没了,同时没有了养家湖口的工作。

    如今的汉国近乎同步加载了大航海时代,地理大发现时代,工业化时代这三个史诗级别的巨型dLc……蒸汽轰轰作响的工厂缺人,遍布海外的种植园缺人,往来东西的商队更是缺人!

    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流民四起的可能。而这,仅仅是刘盈减免田租的其中一个原因。

    真正的原因,自然还是为了建设地球村,早日完成全球化而奋斗……嗯,其实是通过全球贸易吸血……国内的田租少了,种田的成本就低了,粮食价格自然也会走低,在如今的市场上就会充满竞争力!

    在汉国主导的全球贸易网络之下,诸如身毒这样的产粮大户,已经对汉国形成了路径依赖,他每年产出的粮食绝大部分都卖到了汉国。

    那么,当国内的粮价和到港的进口粮价格持平的时候,身毒的粮食就不好卖了。

    举个栗子。比如国内粮食的成本价为一百钱一石,身毒粮食的成本价为八十钱一石。

    而这时候,汉国点出化肥科技,并且伴随着减税,直接将成本压到了六十钱一石。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汉国的粮商来说,要么你按照五十钱一石卖我粮食,要么我就七十钱一石卖你粮食!

    所以,汉国人要吃好,身毒人就要饿死,也显得很合理了。

    “我吃饱了。”刘盈站起,托着餐盘向远处的洗碗区走去。毕竟他的搪瓷餐具被某人抢走,不得不用这种公用的餐具。

    刘邦也抹了抹嘴,拎着搪瓷缸慢悠悠的跟在刘盈身后。嗯,他从不洗碗。

    因此洗碗的人会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曹参见状,赶忙三两下吃干净盘中的食物,只可惜他这些年吃糖多,又不爱刷牙,导致牙不好,所以糖醋排骨吃起来比较费劲,重要的是这里到处张贴不准浪费食物的标语。

    因此,直到刘盈洗好碗向外走着的时候,他才匆匆赶到洗碗区。不过等曹参将洗净的餐具归位,甩着手准备追上刘盈的时候,却突然被一个拎着大勺的厨子拦住。

    “怎么?不结账就想走?”

第6章 刘盈:妾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壮观。

    这是刘邦此刻的第一个念头。

    在他面前,一条条传送带将研磨成粉的硫铁矿送往熔炉,烧热的气体再通过旋风除尘器之后进入第一转化器,随后再经过第二转化器,最后送入吸收塔淋酸经冷却得到成品硫酸。

    热。

    这是刘邦此刻的第二个念头。

    毕竟他现在穿着全套的防护服,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手套上也刷了一层薄薄的橡胶。

    而现在正值伏天,再有眼前的大熔炉散发出的热量,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几分钟,刘邦就已经汗流浃背,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在他旁边,刘盈瓮声瓮气说道:“要不,先去旁边歇一会?”

    刘邦从谏如流,就坡下驴的点点头:“好,就听你的。”

    曹参跟在他们身后满脸感慨:“陛下曾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可这里的工人,却比农民更加艰辛啊……”

    对呀,不过你这是鳄鱼的眼泪……刘盈昂着头向前走去,尽力和身边那些反动阶级的首脑划清界限。

    刘邦看着远处堆积的原料,满是惊诧的说道:“怪不得你说这种什么酸做起来很困难,原来是用黄金做的啊!”

    “黄金?”刘盈愣了一下,旋即笑着向刘邦解释:“那不是黄金,那叫做愚人金,虽然起来金灿灿的,但其实是铁,硫铁矿石。”

    见到刘邦依旧满脸疑惑,曹参也解释道:“此物名为石髓铅,有散瘀止痛,接骨疗伤之效,跌打药中就有此物……太公莫非忘了田公,他就格外……”

    突然,曹参愣了一下,为自己的多嘴而懊悔。

    当年在沛县的时候,刘邦和夏侯婴之间打闹曾无意中伤到了对方,而秦国禁绝私斗,因此刘邦被下狱很是拷打了一番,田公是县衙里类似于法医的小吏,刘邦挨揍之后,就是田公为刘邦治的伤。

    至于下令抓捕、并且惩戒刘邦之人,正是曹参……

    但最重要的是,曹参此举并不是为了公心,而是私欲,为的就是报刘邦不娶何撩,先上车后买票了自家妹子的仇!

    而这件事,被刘邦记了很久,当初群臣论功的时候,刘邦说萧何是猎人,曹参是猎狗,不单是阐述事实,也同样是在报昔日一箭之仇……

    不过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刘邦对此早就释然,只是点头说道:“可惜咱们起兵沛县的时候,田公年岁已高,耐不住长途行军,要不然这一路上有此人在,我军士兵就能减轻些伤亡……”

    只怕死的更多……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

    毕竟军中不比民间,人口的密度很大,根本做不到干净卫生,而当时的止血手段也差得很,最重要的是古典时期巫医不分,医生会有很多骚操作,这就导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

    药医不死病,佛度有钱人……

    嗯,这不是中医黑。

    当时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个吊样子。

    尤其是在体液平衡学说兴盛的欧洲。

    相比于病魔,那帮穿着黑帽子、黑衣服、黑斗篷,脸上还要带上乌鸦嘴的医生才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很多贵族在了解了那帮庸医只会灌肠、放血、催吐这三大绝招,实在不行就开颅、截肢、切鸡鸡之后,完完全全的讳疾忌医,生病之后主要靠祈祷。

    好了,就是神明保佑,死了,就是蒙主宠召……

    关键是还能弄个信仰坚定的美名,在教宗那里刷一刷好感度,然后找教宗大人慷慨解囊……

    走着走着,刘邦突然指着另一边问道:“好好的工厂,怎么拆了?”

    刘盈顺着刘邦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解释道:

    “没有用了,自然要拆咯!”

    “嗯,这边是研发基地,并不是生产基地,旨在培训足够多的工人,然后在别处修建化工厂。”

    “毕竟这里是长安脚下,首善之都,自然不能有这种重污染的企业存在。”

    刘邦皱眉:“重污染?”

    刘盈颔首说道:“对,没错,重污染。”

    “比如最早建起的那些厂房,因为密封问题,导致酸性气体从厂房溢出,不仅对工人造成伤害,重要的是这种酸性气体会随着雨水流下,危害更大!”

    “嗯,可以这么理解,天上下的是雨,那叫做甘霖,但如果下的是醋,庄稼还能长吗?人淋了这种水后,身体还会好吗?”

    “所以这种重污染行业必须从关中搬出去,毕竟保障长安人民的身体健康,才是帝国的第一要旨!”

    嗯,假的。

    他主要是为了自己。

    在如今这个年代,即便是刘盈贵为天子,照样要吸雾霾、淋酸雨!

    因此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将重污染行业搬迁到黄河下游并且不会受到季风影响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保证长安城始终有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甜甜的空气……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满脸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依旧鄙视你的表情。

    知子莫若父,虽然刘邦不懂得什么是污染,什么是酸雨,但那小兔崽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只是刘邦却并没有拆穿。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早年间关中遍地工厂的时候,他又不是没见过那种漫天灰蒙蒙的场景,大人尚且觉得难受,就别说他那些孙儿了!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儿子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胖嘟嘟,奶香奶香的孙儿!

    正如当年刘太公的孙儿告状,刘太公会胖揍自己的儿子一样,如今的刘邦也是如此,他的孙儿告状,他也胖揍自己的儿子!

    这,就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瞬间,刘邦握着手中的龙头拐杖,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快乐,同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不想继续在这里耗着,而是准备回宫吸孙去了……

    “嗯,对了,反正下午没事,咱们等下钓鱼去吧……就前面不远,在灞水上游有个钓点,我连张不疑都没有说过!”

    刘盈边说,手中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

    刘邦皱了皱眉:“钓点?蓝田县人口数十万,恐怕早就被别人知道了吧……”

    “不会呀。”刘盈摇头:“山川河泽之利从来归属皇家所有,因此少府派人专门驻守,也算情理之中吧……”

    “这样啊……”刘邦脸上浮现出一片纠结。

    ……………………………………

    长乐宫,长宁殿。

    天色渐晚,在刘德抑扬顿挫的背书声中,许负靠在贵妃榻上,一头长发梳着辫子,斜斜搭在肩头,脸上却满是哀愁和不舍。

    这段时间全国各地陆续将减免人头税的数目报了上来,虽然大汉本土的人口数目不多,且免除的只是士伍籍的赋税,商人、赘婿之类的七科谪并不在免除之列。

    嗯,隶臣也是如此。

    但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要从内帑之中划拨好几十亿钱!

    一想到如此多的小可爱就这么哗啦啦的没了,许负这些天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嗯,虽说刘盈的钱和她没有太多关系,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刘盈的私人财产,但这对于一只貔貅来说,无疑是一种钻心蚀骨的痛苦……

    败家子啊……许负柳眉微扬,嘟着嘴暗自生气,同时心里升起另一个念头。

    将管账的权力,还给窦漪房!

    嗯,卢虞虽是皇后,但那是个对钱没有概念的未成年少女……少妇,不仅会被宫人糊弄,而且花起钱来的大手大脚更甚于刘盈!

    因此在刘盈的默许,吕雉的明示下,宫中管钱的权力就在许负和窦漪房之间轮换。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眼不见心不烦的摆脱这种苦恼,许负心中块垒尽去,只是脸上依旧满是哀怨。

    那个败家子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她这边了!

    所以,别让她抓住,抓住一定榨干!

    外间,刘德突然欢呼一声,哒哒哒哒的跑了起来。

    “父皇……好臭!”

    “哪里臭了?这可是才钓上来的大鱼,十斤重的大草鱼,你小心点,别抻着胳膊……”

    没良心,还知道来……许负仰起头,见到的是满脸得意走了进来的刘盈,以及拎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草鱼,跟在刘盈身后跑来跑去的刘德。

    “十斤?一斤都没有吧!”

    许负掩嘴偷笑,旋即很是优雅的伸了个懒腰,薄薄的轻纱勾勒出满是诱惑的弧度。

    “十斤!”刘盈伸手捏住她光洁如玉的下巴:“朕给你最后一次改口的机会!”

    许负眨眨眼睛,很是正经的说道:

    “前日妾和西王母会于梦中,她送了妾一枚仙桃,说是吃了之后可有霸王之力,扛鼎之能……妾让德儿吃了,因此德儿手中大鱼,至少十斤,谁若是胆敢质疑,妾就跟他拼了!”

    刘盈点了点头,不过是小头。

    毕竟他此刻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将所有的美好尽收眼底。

    “父皇,讲故事……”

    “好啊,讲小猫钓鱼……”

    “讲什么故事?时间不早了,兰嬷嬷,将公子抱去偏殿睡觉!”

    刘盈看了看满脸懵逼被带走的刘德,又看了看低着头一脸若无其事,甚至拢了拢衣领的许负,眼神突然凝滞在她肩头的辫子之上。

    “夫人,你这种发型很危险啊!”

    …………………………

    埃及,苏伊士城。

    夏季干燥而炙热的海风将城头竖着的汉国大旗吹得猎猎作响。

    今日万里无云,战争的阴云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擅长战斗,但更擅长铺设道路,修架桥梁等土木工程的罗马战俘劳作下,如今的苏伊士港已经不复半年前的残破。

    重要的是经过这段时期的清淤,让那些排水量近百吨的大船也能随意入港,不再需要当地的渔民充当引水员,带领货船绕开淤积的航道。

    当太阳开始西斜,天边满是红霞的时候,港口外的海面上响起了一连串苍劲有力的号角。

    这表示货船即将进港。

    “终于来了!”

    窦广国摇摇头满脸感慨:“这帮家伙晚了足足半天……航船就是不如火车,说几点到就几点到!”

    另一边的樊伉抬杠道:“那是从前,如今铁路编组越来越多,晚点的情况也多得是……嗯,船来了,我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咯!”

    烦死了,你麻利走……窦广国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毕竟他们虽然战胜了罗马人,和塞琉古等东地中海强国缔结盟约,但毕竟汉国属于征服者,重要的是为了获得前期开发苏伊士运河的资源,窦广国只能对那些埃及的驻军总督还有神殿磨刀霍霍。

    自然而然的,人家要奋起反抗!

    尽管这是徒劳的。

    不过这种低烈度的治安战依旧打了足足半年之久,即便是此刻也依旧没有停歇,而有了黑帆骑士团和黑鸦骑士团这两大打手,尤其是那帮家伙特许拥有四磅骑兵炮,攻城战要比野战还更加轻松。

    所以,两大骑士团赚的盆满钵满,窦广国也富得流油。

    因此窦广国今天来这里亲自等候的,就是那些装载着诸如挖掘机、推土机之类工程器械的运输船。

    不过他也在等另外一种船,一种由皇家第一造船厂设计的,专门用于地中海作战的桨帆船!

    这是一种取材于十七世纪威尼斯人制造,划桨和风帆结合的大型战舰,排水量在六百吨到一千吨以上,而且设计有专门的炮位,方便在战前使用火炮轰击对手,之后利用搭载水兵的人数优势进行接舷战。

    虽然这种船的维护费很高,但如果能凭借这种船,持续称霸在地中海地区,那么获取的财富就远远大于维护舰队的支出。

    一如某个国家仅凭自己,绝对养活不起十几支航母战斗群那样……

    只不过当货船开始装卸的时候,窦广国却始终没有发现他想要的战船的踪迹,于是他皱眉看着那个正在向他报告的船长:

    “电报上说的那种战船呢?”

    船长指着被塔吊运送到地面的木板:

    “那些不就是?总督有所不知,排水量如此巨大的战舰,仅凭借这条废弃的航道无法抵达地中海,若是远绕非洲,最少也要两年时间!”

    “反正如今造船靠钉子而不是榫卯或是胶水固定,标准件组装起来很简单的……”

    窦广国愣住,莫名想起一个词。

    陆地行舟……

第7章 刘盈:吸烟有害健康……

    陆地行舟……

    窦广国摇了摇头,将这个词从脑海中甩出去,转而问道:“那些蒸汽挖掘机不会也要现场组装吧?”

    船长瞪大眼睛:“总督果然聪颖,一猜就中!”

    这一下,不仅窦广国懵了,就连站在旁边凑热闹的樊亢也是满脸震惊。

    这些工程机器可和桨帆船不同。

    虽说埃及人造船技术很差,但地中海对面的希腊人却擅长造船,因此只需要搭建船台,让他们依样画葫芦就可以了。

    毕竟木头船并不存在代差,而且还有钉子,大大降低了造船的难度。

    但樊亢却丝毫不相信,凭借着诸如埃及、希腊这些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半文盲,能够组装一台现如今地表科技最强的蒸汽挖掘机!

    船长看向樊亢,笑着解释道:

    “公子莫非忘了,那些蒸汽挖掘机大小如同一间房子,不拆成零件,如何能用海船千里运输?”

    “在下这条‘跑快快’号飞剪船属于是特殊改造过的货船,但这次也只运输了一台半挖掘机,剩下的零件还需要装载到另外一条船上……”

    跑快快……窦广国隐约猜到了为何会是这么个名字,憋笑颔首,表示认可船长的说辞。

    跑快快……樊亢嘴角垮了一下,决定等下乘船回国的时候,打死也不坐这条船!

    但船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至于后续的组装、操纵、维修,自然由雄楚重工派专人负责,总督只需要照料好那帮家伙的衣食住行和人身安全即可……”

    “比如那些人,还是让她们尽量远离……”

    樊亢顺着船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的是夕阳下,灯火通明的一串院落。

    那里的建筑颇具地中海风情,几乎全是圆弧形状的结构,比如随处可见的拱门、马蹄状的门窗、包括墙体、护栏、门窗框架乃至于屋顶上使用的筒瓦等等等等。

    窦广国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已经猜出了那座建筑究竟经营的是什么勾当。

    毕竟此刻天色已晚,行人大多归家,但那里却人声鼎沸,载歌载舞,许多穿着清凉的少女花蝴蝶般在商贾、水手和码头工人之间穿梭,既兜售酒水、烤肉、果干,同时也在兜售自己……

    而且他还听到了一个大嗓门在吆喝。

    “……来自罗马卡普亚,热情奔放的罗马公民,有谁来带走她?”

    “……日耳曼金发女战士,强劲勇勐,有敢于挑战的吗?”

    这一刻,窦广国的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了曾经看到的画面。

    灯火珊处,一个个或盛装打扮、或奇装异服的少女如商品般走上舞台中央,极尽搔首弄姿之能事,不时撩起裙摆,露出胸膛,诱惑着台下血脉偾张的男人,以期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同情,愤怒,心向往之。

    窦广国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和那次一样,他并不打算干涉。

    只要按时交税,那么这种场所就可以照常营业。

    因此当那名船长都都囔囔着什么短租不如买断,什么你买一百次她依旧不属于你,但把一百次的钱省下来却能直接将她买走巴拉巴拉的时候,樊亢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公车私用。

    鄙视!

    于是窦广国看了看入港货物清单,点头问道:“酒呢?在哪条船上?”

    船长指着最东边的泊位:“那里就是了,正在卸货,共一万桶,每桶五十斤,朗姆酒原液,售卖的时候掺水三到四成……”

    窦广国点头表示了解。

    这些酒精度数很高的朗姆酒,将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埃及总督府的主打商品。

    不仅是卖给那些嗜酒、嗜甜如命的罗马人,更多的是想要通过马其顿人,售卖给北方的日耳曼人,以及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上的游牧部族。

    拓宽商路,形成友好的贸易伙伴关系,实现真正的一带一路……

    窦广国回忆了一下当初收到的指令,嘴角扬起的同时,脸上也满是疑惑。

    毕竟指令上还说,让他从马其顿人手中赎买一座名为拜占庭的小城市,并将之更名为君士坦丁堡……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君士坦丁堡的地理位置很好,即便是没有收到长安的指令,窦广国也并不打算将之让给马其顿的菲力五世!

    只不过他当初的想法,是联合希腊、塞琉古对其施压,让菲力五世主动从城中撤出,将之归还给城市曾经的主人和建造者,也就是那些已经投奔了汉国的高卢人……

    但既然刘盈说要保持两国亲善,不允许巧取豪夺,那他自然也就不去做那个恶人。

    反正如今的汉国有的是钱,花点就花点呗!

    问题的关键是不用他埃及总督府花钱,赎买城市的钱是汉国中央,准确的说是刘盈个人小金库拨款。

    当然了,这样的后果就是这座城将会是刘盈的私产……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因此这次和工程器械一同运到苏尹士港口的,还有整整一船,专用于海外贸易的银元!

    汉国官方制定的标准,是一个银元换一百枚五铢钱,但实际上在地中海这片主要使用银币,少量使用金币和铜币的地方,基本上一个银元能换一百多一点的五铢钱。

    当然了,是重量。

    准确的说,是纯铜的重量!

    毕竟罗马人带坏了这边的风气,他们家铜币的含铜量低的吓人,导致所有和罗马人贸易的地中海国家,都在自家铜币里也加入了大量的杂质……

    汉国自然也不会吃这种亏,银铜兑换的时候要么就是兑换纯铜,要么就是只兑换汉五铢。

    汉国的五铢钱周围有一排锯齿,既防止了奸商锉削铜钱,收集铜屑牟利,同时也增加了防伪的效果!

    毕竟五铢钱的价值不高,如果不是在铸币的时候使用机器磋磨锯齿,而是纯手工磋磨的话,那造假钱,基本上和做慈善没有太大差距……

    就如同新闻中说的那样,花十万买了机器和材料,结果造出的钢镚仅价值四万……

    等到开始卸载银币的时候,足足一千名精壮的总督府卫队士兵排着队走来,火把、提灯将整个码头照的亮如白昼,同时眼神杀气腾腾的看着那些充当力工的罗马战俘。

    毕竟这是钱,武装押运很有必要。

    但其实他们多虑了,罗马战俘或许人品并不足以让人信任,但他们不是傻子,懂得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格外卖力,丝毫没有作为奴隶的偷奸耍滑。

    嗯,其实按照汉国强迫罗马签订的契约,这些战俘完全称不上奴隶。

    他们不仅可以获得足够的食物和衣服,而且他们和这里的汉人码头工一样,每四日休沐一日,并且还能获得一定的劳动报酬!

    所以,要说怨恨,他们只怨恨那些不管他们死活的罗马元老院。

    对于汉人,他们只有感激。

    而且隐隐约约间,他们从周围的那些汉人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才是人类文明的灯塔……

    只可惜他们从周边的那些汉人口中了解,汉国有些排外,他们这些长着和汉人不相似面容的外国人,完全没有获得汉国公民身份的可能……

    否则,他们真的想要努力攒钱,等到被汉人释放之后,移民东方,去融入那个强大且文明的国家!

    “真是有钱啊……”樊亢从人群后探出脑袋。

    在他面前,是一箱箱装满银元的大箱子,此刻正顺着轨道运往远处的马车。

    “嗯。”窦广国轻轻点头。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给了他们……”樊亢挠了挠头,恨不能冲出去扛一箱就跑,反正他是皇帝的表弟,应该,也许,或者不会被人打死的……吧。

    窦广国笑了笑:“给出去怕什么,你瞧那边,银子不就又来了?”

    樊亢顺着窦广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里同样是亮如白昼,一个个封装好的箱子有条不紊的被吊臂举起,慢慢放到甲板之上。

    “嗯?怎么又运走了?”樊亢皱眉问道。

    窦广国解释道:

    “那些虽然是银币,但你可以将之理解为银矿,毕竟不是大汉的合法货币,需要重新熔铸之后才可以流通。”

    樊亢恍然大悟:“这就是皇帝表哥之前说的,要让全天下的人都使用汉国的钱!”

    窦广国点头:“正是如此,这些银币和挖出来的银矿一起,需要运到尚贤堂在安蛮都护府的总部,然后在那里融化,铸造,最后再运往有需要的地方充当货币。”

    “尚贤堂?铸币?”樊亢眼神骤然凌厉了一下,紧接着归于平静。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尚贤堂的真正操纵者究竟是谁,但话虽如此,一个明面上的私人商社,居然拥有铸币权,也实在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更重要的是,为了海外扩张,尚贤堂甚至还拥有司法权和军队!

    如此庞大的组织,他的那个皇帝表哥自然可以将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但问题的关键是,尚贤堂,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

    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关系。

    此刻,他只是看着远处微微愣神。

    在那里,银元的数量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本来以为卸下来专门供埃及总督府赎买拜占庭的银币数量,充其量不过一二十辆马车,总重量不过二三十吨,但此刻,他觉得这个数字翻上一倍也不到头!

    “这么多钱,都是给那谁的?”

    “当然不。”

    窦广国笑着摇头。

    毕竟此时的君士坦丁堡仅仅是一座木头围墙的城堡,人口不过数千,虽然他在地图上随手画了一道,切割走的疆域让马其顿国王心疼的好几天没有睡着觉。

    但说到底那只是单纯的土地而已,没有人在上面生活劳作,就一文不值!

    所以赎买君士坦丁堡及其周边土地的费用,仅仅是两吨银币,一辆四轮马车就足以装下并运走。

    于是,窦广国解释道:

    “只有那一辆车上的银币是买地的钱,剩下的钱是用来维持市场流通,比如咱们购买橄榄油、葡萄酒,还有诸如陛下想要的迷迭香、七里香等异域香料的费用。”

    “有进有出,才能让汉国的银元在这里流通,取代市场上那些杂七杂八,劣质且需要计算兑换比例的钱币。”

    “道理我都懂……”樊亢歪着头问道:“可皇帝表哥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银子?不是说国内的白银也不多吗?这才多久,银子就多到要运到国外充当货币了?”

    窦广国同样一脸茫然: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过,陛下如今又惦记着改革币制,准备取缔原有的铜五铢钱,转而使用那些混杂着白银的铁钱作为同等价值的货币……”

    “嗯,叫什么钢镚,虽然铁的含量比较多,但里面有白银,百姓就算是拿铜钱兑换,也不会吃亏……”

    樊亢收起脸上的疑惑,不无得意的笑着说道:“等我回去了,专门找皇帝表哥问问,到时候皇帝表哥要是同意,我就给你发电,免得你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窦广国无声笑笑:“嗯,对了,你怎么不跟着许安一起走?我记得之前你不总嚷嚷着想要早点回去,远征舰队返航的时候,我还到处找你来着……”

    樊亢摆手:

    “我也想坐他们的船回去来着……但我问了一下,远征舰队这次并不是原路返回,说是什么要绕一下,先去新大陆,然后再顺着风抵达好望角……”

    “我要是坐了他们的船,这时候还在大海对面飘着呢!”

    窦广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

    “我说杜但出发之前,怎么满市场买柑橘,用白糖腌渍成果酱,还买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蔬菜去做成酸菜,原来是准备横跨大洋啊……”

    樊亢说道:“对呀。他们之前不需要准备那些东西,是因为靠着海岸线航行,随时能补充新鲜蔬菜和水果,因此就不担心会得、得……得那个什么病来着?”

    窦广国笑着说道:“坏血病。”

    “陛下说了,这是因为缺少维生素导致的一种疾病,但那是完全没有吃维生素六十天之后才会发作的一种疾病,因此只需要备上点柑橘、酸菜,就完全可以预防这种疾病的发生!”

    “这么说来,杜但受命远征舰队总指挥,也不算是托了父辈的恩泽……”

    父辈的恩泽……樊亢砸吧砸吧嘴,总觉得对面那厮在暗搓搓的阴阳怪气什么。

    可那厮难不成忘记了,他能够身居高位是因为裙带关系?

    乌鸦落在猪背上,谁比谁黑啊?

    …………………………

    大西洋,南美洲东岸。

    远征军旗舰‘财神来敲我家门’号上,远征舰队总指挥杜但双手扬起,脸上满是蛊惑:

    “从陛下画的海图上看,若是我们继续向南,就可以绕开这片大陆的最南端,然后一路向西回到大汉!”

    “环球航行的壮举,将在你我手中完成!”

    “这,将是我等名垂青史,永远不会被后人忘记的壮举!”

    在他对面,那些出身功臣勋贵家庭的船长、大副之类的军官一脸心动。

    毕竟军功贵族相比于地主阶级的士大夫,更青睐开疆拓土,彪炳史册,如今这种他们听说过,且笃信的事情将要在他们手中完成,如何不能让心向往之?

    但许安却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你海军私自变更航行路线,有考虑过后果吗?”

    “别的不说,你准备的物资足够吗?皇家海军的士兵已经在船上漂了这么多天,有问过他们愿意再跟着你们去茫茫大海上探险吗?”

    “要知道,那只是理论上的航道,要想将之实践,不付出血的代价恐怕很难!”

    “士兵的命重要,还是尔等彪炳史册重要?”

    这一刻,那些出身平民的海军军官,默默站在了许安身后,冷眼看着对面的袍泽。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杜但左看右看,慢慢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他倒不是怕内讧,主要是许安说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海军私自改变航道!

    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若是刘盈不想计较,最多就是痛骂他几句,罚酒三杯就算是揭过去了,但若是有人构陷或是什么别的情况之下,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毕竟这是皇家海军,不是他个人的船队!

    而对于他这样的功候子嗣来说,首先要做到但求无过,接着才能去建功立业,而现在他成功远征地中海,完美完成了出海之时的作战计划!

    功劳,已经够了!

    于是他看向有些剑拔弩张的船舱,笑着摇头说道:

    “繁阳君说的是,我等此刻确实应该扬帆返航,至于完成全球航行的壮举,可以等下次再来!”

    “我觉得,此事,舍我等其谁!”

    许安这才放心,扭头问道:“派出去的探索队回来了吗?”

    毕竟他们虽然有粗略的地图,但到底沧海桑田,重要的是图上并没有标注当地土着究竟是哪个部落,因此舰队停在海岸线上,派出小分队前去探路也很正常。

    至于探索队的成员,自然是三等人……嗯,是很擅长步战的海军陆战队……

    片刻之后,甲板上多出了几个比比划划的红脸汉子。

    这些,自然是当地的土着。

    虽然他们和汉人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言语,但人类的交流手段并不局限于语言,比如手势,就足够让汉人和土着之间完成简单的沟通。

    而在此刻的长安城,名为批阅奏疏,其实在一颠一颠打着瞌睡的刘盈勐然惊醒,脸上露出了满满哭笑不得的神情。

    “原来,你丫还活着……”

    他轻声呢喃两声,在殿中内侍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中,默默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撕开,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条类似于干枯海带一样的枯树叶,慢慢悠悠撕成小条,十指微颤,笨拙、缓慢的卷了个卷。

    然后,他带着几分急促的将纸卷叼在嘴里,点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呸、呸、呸……”

    无他,多年没有抽烟,且抽不惯这种没有过滤嘴的卷烟。

    而在宣室殿中,侍立着的中行説等人目瞪口呆,双腿打颤,忍不住的开始顶礼膜拜起来。

    他们的陛下,终于现原形……呸,是成神了!

    吞云吐雾!

    真龙天子!

    ps:有关坏血病。

    其实这种病没有像简中互联网上说的那么严重,毕竟大部分时候,船员或多或少都会吃点含有维c的食物。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主要是沿着唐宋时期阿拉伯商人的航道前行,季风季节从华南启航,乘风破浪南下到马六甲,先到亚齐,再到锡兰和科钦,最后抵达东非,一路上到处都是补给点,不可能,也没必要像营销号说的那样补充维c主要靠吃豆芽。

    海上航行最珍贵的是澹水,为了预防好几十天才会发病的坏血病,用几天不喝就会死的澹水去发豆芽……

    反正我是想不出这是何等的脑回路。

    另外,有关西方。

    从欧洲到亚洲,帆船不是走直线,而是要找风和洋流。

    葡萄牙人从欧洲去印度不是沿西非海岸走,而是马德拉、佛得角各补充一次,向西南走,遇到巴西海岸补充一次,向南到西风带了,转向东,看到好望角再补充一次,莫桑比克补充一次,接下来就跟郑和船队一样利用印度洋贸易风了。

    有患上坏血病风险的是荷兰人。

    西班牙尼德兰战争期间,联合统治中的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地不允许荷兰船只靠港,因此荷兰人得不到补给,容易得坏血病。

    但有经验的船长会带足柑橘和酸菜。

    比如地中海所在的南欧诸国大量种植柑橘的时候,几乎同步了大航海时代,无独有偶,《三言两拍》中有个故事,主角下南洋的时候也携带了不少柑橘,恐怕也是出于避免坏血病的考虑。

    而真正惨的,其实是大嘤的舰队。

    毕竟他们家地方大,敌人多,舰队有时候为了执行封锁任务,在敌人港口外面一蹲就是一年,自然死伤无数……

第8章 刘盈:谣言止于智者啊!

    林光宫。

    经过刘盈这么些年的折腾,这座占地极广的皇家避暑山庄彻底变了一个模样,既融合了秦朝时期的高台式建筑,同样兼具了宋明之后北方和江南的建筑风格。

    林光宫背靠甘泉山,顾名思义,此间山中泉水众多且甘冽。

    因此刘盈直接在宫中挖了一连串人工湖,用暗渠引山中清泉汇聚于此,同时遍修假山、亭台,人行其间,只见洲岛错落,碧波荡漾,犹如踏足江南水乡。

    但刘盈对此并不满足。

    原有的宫殿群改造难度很大,因此软装为主,仅仅通水通电即可,他改造这座从老嬴家手里拿到的二手房的重点,放在了原本的军营区。

    毕竟这座宫殿修建的时候,依旧是大争之世的春秋战国。

    所以那时候的宫殿不仅是君主休憩、办公的地方,更是一座堡垒,有武库、有粮仓,军营区更是占地极广,仅仅林光宫这座秦朝君主每年就住一两个月的避暑行宫,就足以容纳近五万军队驻扎,并且还有充分的操练空间!

    但现如今的汉国不同。

    大汉帝国四海升平,重要的是明面上的敌人距离关中这个帝国中枢千里、甚至万里之遥!

    因此,随扈的军队人数就从原本的两万,削减到了现在的五千。

    自然而然的,军营区就闲置了下来。

    刘盈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这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区域,改造成了草原和林场。

    后者是为了增加绿化面积,同时放养诸如梅花鹿之类既能用作观赏,同时闲暇时也可进行狩猎的食草动物,而后者,则是跑马场和球场。

    毕竟皇帝驾幸林光宫,诸侯百官大多陪同伴驾,也同样住进了林光宫附近的庄园别墅。

    所以在办公之余,君臣同乐就显得很有必要。

    此刻在马球场边上,刘盈扛着一根球杆昂首挺胸的走了回来,脸上满是胜利者的骄傲。

    他,大杀四方!

    但在棚子下面乘凉的刘邦翻了个白眼,充满鄙视的看着口中满是阿谀奉承的曹参、王陵、郦商等人。

    尤其是王陵。

    曹参那厮是个软骨头、马屁精,在刘盈面前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刘邦已经领略过好几次,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陵那个浓眉大眼的如今也是这么个鬼样子!

    从前在沛县的时候,王陵仗着自己是本乡豪强的身份,即便是他年岁比王陵大且以兄长侍王陵的时候,王陵也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子……

    但现在……

    “陛下眼疾手快,形如脱兔,果然人中之龙也……”

    “陛下英武不凡,大汉之幸也……”

    刘盈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劈手从卢绾手中抢走烟杆,皱眉说道:“抽烟有害健康,还是浅尝辄止吧!”

    嗯,主要是他手中也就一大包,不到两斤烟叶,因此需要省着点抽。

    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飘了。

    同为三公的曹参王陵点头哈腰着溜须拍马,卢绾这个太尉没道理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不过卢绾只是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说道:“陛下如今胆子大了,居然敢从老夫手中抢夺东西了?”

    嗯,这老头对刘盈的感情很是复杂。

    刘盈小的时候他自然是视若己出,爱护有加。

    但自从他成家立业,生下卢虞这个宝贝女儿,并且虞姬总是在他耳边吹枕头风,要将卢虞嫁给刘盈的时候,他就开始各种看刘盈不顺眼了。

    不过后来卢虞嫁给刘盈做了皇帝,尤其是身怀六甲的时候,卢绾稍稍减少了一下对于刘盈的恶意……

    但好景不长,几个月之后,这老头再度将刘盈列在了燕王卢绾最讨厌人物的榜首,毕竟有了外孙,女婿神马的就如同大年初一多了只兔子,有也行,没也行……

    因此在卢绾旁边,刘邦顺势抢走烟杆吸了一口,咳嗽两声,喷云吐雾的说道:“揍他,乃公支持你!”

    卢绾同样对他投以白眼。

    这个日常蛊惑他违反禁酒令,同时在东窗事发时甩锅给他的老家伙,自然也在燕王卢绾最讨厌人物名单之中……

    所以,除了他的宝贝外孙之外,姓刘的没一个好东西!

    刘盈随手将镶嵌着蓝宝石的马球杆丢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刘邦身边。

    眼前这种一群老头共享烟杆的画面,让他有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感。

    不过很快他的心中升起一种暴殄天物的既视感。

    这群老家伙都是新手,吸烟的时候都是用嘴嘬一口,然后再吐出来,享受的是对于新奇事物的体验,而不是烟草本身带给人的成瘾性和危害……

    不过这样也好,当帝国高层接受这种新兴事物之后,等到两三年之后,烟草就可以成为和酒水并列的税收支柱!

    重要的是,凭借如今汉国的医疗水平,当烟草大行其道的时候,可以有效改善人口结构,避免养老问题成为社会难题……

    因此刘盈笑着说道:

    “我准备在接下来成立烟草公司,专门用于经营这种香烟的种植、生产加工和售卖……争取在未来十年之内,这种农作物为帝国奉献的税收,将和土豆、甘蔗、大麦相等!”

    曹参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作为帝国的相国,他自然明白刘盈说的是什么。

    土豆烧酒、甘蔗烧酒和麦芽做的啤酒,这是无论是大汉国内,亦或是大汉之外消费量最大的三种酒,每年仅国内收取的酒税就有近十亿钱!

    若是算上出口酒水收取的关税,以及一些国有酒水专卖机构上交国库的利润,总收入可在三十亿钱以上!

    十年之内,国家收入再添三十亿钱,属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此不只是曹参,另一边喝着冰饮打着折扇的张苍也是满脸的目瞪口呆,直到嘴里含着的冰块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刘盈问道:

    “陛下此言可当真?”

    刘盈点头,斩钉截铁:“当然,只会比朕说的多,不会比这个少!”

    毕竟烟叶起源于美洲,而在现如今的亚欧大陆上,有且仅有刘盈手中的一大包种子!

    所以,这会是从一开始就被垄断的产业!

    虽然如今错过了最佳的播种期,但植物这种东西只要照料得宜,种植面积完完全全能做到指数增长!

    重要的是刘盈很清楚,烟叶这种强成瘾性的东西在后世有着何等繁盛的市场,所以只赚那么点钱,完完全全是一种保守估计。

    而且即便是美洲土著也加入市场竞争,他也可以凭借丰富的制造经验、销售经验让对方成为给自己打白工的存在……

    因此他看向张苍继续说道:

    “十年之后,计相就会明白,限制烟草税增长的难点,不会是销售,而是全天下人口增长的速度,以及烟叶种植面积和粮食种植面积之间的矛盾……”

    “不过后者对于如今的大汉并不困难,毕竟我们在海外有着大量的种植园,到时候让他们种植,烟草公司负责收购加工销售即可,并不会对国内粮食的自给率造成影响。”

    曹参捻起几根烟丝,皱眉问道:“小小一物,怎会有如此魔力?”

    还有魔力更大的你还不知道呢……刘盈喝了口凉茶说道:“烟和酒一样,可以让人短暂放下现实的苦痛,抵达内心深处的瑶池天宫……魔力大一些,也属正常。”

    于是,刘邦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杆放下。

    在他对面,卢绾也是同样的表情。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间线上,他俩没有什么需要逃避的现实苦痛,偶尔的酗酒其实也并非成瘾,而是喜欢那种氛围,那种所有人都是平等,没有上下尊卑,唯有开怀畅饮,寻欢作乐的氛围。

    所以,烟这种新奇玩意,对他们的吸引力就并没有那么大了。

    不过在另一边,曹参等人对视一眼,露出相同的神情。

    如此,就说得通了。

    于是曹参拱手抱拳,抢先说道:“陛下为国谋利,真乃社稷之福也!”

    社稷之福?但愿不是万世骂名……刘盈笑眯眯的说道:“先别忙着拍马屁,这么热的天,尔等不在家中乘凉,跑到这林光宫中,只怕不仅是为了抽口烟这么简单吧?”

    嗯,这件事都怪中行説。

    那时候刘盈刚拿到烟叶,忍不住奖励了自己一次,于是那种吞云吐雾的场景被中行説等人看到后,他其实是一条化为人形的神龙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虽然刘盈说了不是,可那时候宫中谣言四起,许负更是跑过来对他严刑拷问,枷锁皮鞭用了个遍,最终却只是步履蹒跚的满载而归,骑了,但却没有真的骑龙上天……

    所以,香烟品鉴大会自然应运而生,而谣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才怪!

    根本没有!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因此他们将刘盈的辟谣当做是遮遮掩掩,就连刘邦看他的神情也有些怪怪的……

    毕竟当初沛县有过传言,说是‘梦与神遇’、‘蛟龙于其上’……

    所以刘盈的这个神龙之说,让刘邦觉得自家兔崽子似乎又在内涵自己……

    因此这老头现如今不动声色,专等刘启或是刘德跑来自己这边告状的时候,再用手中的龙头拐暴打所谓的真龙在世……

    在刘邦一脸游侠报仇十年不晚的神情中,曹参等人脸上露出了几分讪讪。

    尤其是王陵。

    他那个儿子完完全全是个虎父犬子,年纪也不小了,却终日里是个提笼架鸟、流连青楼酒肆的浮夸浪荡子……

    这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他和后世里很多人的选择一样,将不成器的儿子送到军中,想着利用军队这个大熔炉,彻底改造一下自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也因此,王陵阿谀奉承刘盈许久,其实就在等着刘盈现在的发问。

    他欠着身子拱手问道:“臣听闻陛下抽调北地骑士万人,西出陇右平叛,不知各级军将可有人选?”

    我就知道这厮不是单纯来赞美我的……刘盈微不可见的鼓了鼓腮帮子,十指交叠抵在下巴上,压迫感十足的看向王陵:“安国侯可有人选推荐?”

    王陵心中一阵哆嗦,但想起家中老妻的殷殷嘱托,壮着胆子回答道:

    “昔日晋平公问计祁黄羊曰:国无尉,其谁可而为之?对曰:午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邪?对曰: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国人称善焉。孔子闻之曰:善哉!祁黄羊之论也,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祁黄羊可谓公矣。”

    “臣虽然不及先贤,但也愿效法之……”

    “臣有一子名为王忌,虽有顽劣之名,但近几年入学讲武堂,已有脱胎换骨之相,因此臣愿向陛下举荐王忌为统兵之将!”

    还没等刘盈说话,卢绾却先笑了起来:“王忌?莫非是那个男扮女装,在长安大剧院演过崔莺莺的王忌?一群狼,如何能交给一只绵羊统御?”

    嗯,他和王陵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早年间刘邦外出游历,卢绾留在丰邑照料刘太公及家中田产,闲暇时候酿造私酒售卖,但王陵家中也经营私酒买卖,因此同行是冤家……

    不过他俩不和的原因,还在于刘邦昔日以兄礼相待王陵,而王陵却对刘邦爱答不理。

    刘邦可是卢绾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昔日的屈辱刘邦可以一笑而过,但卢绾却不能忘怀,如今自然不会给王陵留太多面子!

    毕竟他是太尉,大汉帝国的三军总司令,在调兵遣将这件事情上,即便是刘盈也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当然了,这只是流程,属于是程序正义……

    但不管怎样,卢绾在这件事情的权重依旧很大,尤其是王忌素来有顽劣之名。

    一旁的郦商也暗暗点头。

    虽然汉国平叛羌人之乱属于是弹指间灰飞烟灭,但狮子搏兔也需全力,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事情历史上也屡见不鲜。

    但最重要的是,如此肥肉,凭什么你王陵一人独吞?

    刘盈左看右看,正色说道:“既如此,三日之后长陵演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ps:《上瘾五百年:烟、酒、咖啡和鸦片的历史》,好书推荐。

第9章 刘邦: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算了,还是打死吧!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9章刘邦: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算了,还是打死吧!时间一天一天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刘盈所说的三天之期。

    清晨,整个长陵邑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汗流浃背,但却打起精神巡弋的甲士。

    刘盈已经在昨天就住进了长陵邑,此时车驾就停在皇陵边上的宫殿群,而道路的两侧也早就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围观群众。

    虽然他们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刘盈的模样,但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感受一下氛围。

    一如后世给爱豆接机的脑残粉……

    如今在舆论的宣传下,刘盈的脑残粉不计其数,今天来这里凑热闹的人中不乏有海外商贾,对于他们而言,哪怕能亲眼看一看统治着大汉帝国的传奇君主出行的排场,那么回国之后,也足以和左邻右舍,儿子孙子吹一辈子了……

    当然了,如果能近距离看上刘盈本人两眼,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他们今天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只见长陵正门大开,内里重重宫禁之处迅速走出一队持戟中郎,口中高呼着什么,然后车驾最前端的鼓车之上骤然响起金钲鼓乐之声。

    然后,许多身量比较高的人隐约看到一个头戴长冠,身穿戎装的身影坐上六马拉动的金根车,然后沿着重重甲士守御的大路向西而去。

    那里,正是皇家海陆军官大学附属讲武堂的方向。

    “皇帝万岁……”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高呼‘皇帝万岁’的声音如海浪般开始奔涌。

    嘈杂,但震耳欲聋。

    国人之美我着,爱我也……刘盈昂起头,看向坐在他另一边的张不疑:“此情此景,你就不想跪下来给朕磕一个?”

    张不疑撇撇嘴,一言不发的将头扭到另一边。

    此刻,他开始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过来凑这个热闹。

    今日讲武堂演武,同时也对那里的军校委培生进行一次不定期的抽考。

    嗯,讲武堂招收的学生,主要以勋贵之家的纨绔子弟,以及有着卿大夫一级爵位的长子为主,目的就是让这些文化水平不足的家伙在这里恶补一下,免得等到‘考入’皇家陆军或是海军军官大学的时候跟不上学习进度。

    冷兵器时代只要弓马娴熟,就可以胜任底层或是中层军官,甚至于大字不识一箩筐也照样能独领一军,但如今的大汉军校面向的是未来,军官自然不能是从前的那种老子英雄儿好汉所以学习学个屁的文盲!

    因此,军事院校的考分极高,每年招考的时候基本上都属于是掐尖的那种,成功考入军校者无不是学神、学霸一级的存在。

    毕竟大汉以武立国,人人尚武,尤其是中二气息爆棚的少年,谁还没有个做军官,号令千军,挥斥方遒的梦?

    至于张不疑来讲武堂,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那个刚刚会到处跑着招猫逗狗的儿子。

    张无忌……

    人贵有自知之明。

    张不疑还是个中二少年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强爷胜祖,自己在有朝一日可以超过自己亲爹,成为天下第一智者!

    但现在他觉得,混吃等死也挺好的……

    于是他就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们家,他的智商基本上除了凌驾在他那两个更加中二,更加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鱼唇的欧豆豆之上,基本是属于是被他爹和他娘轻松碾压的存在……

    而他那个媳妇……

    嗯,说了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

    因此张无忌虽然长得漂亮,说媒的人快把自家门槛踏破,但那只是因为身份,是因为帝国大长公主的嫡子,留候三代目,再加上可以继承一份富可敌国的家业罢了……

    当然了,还有一些渴求生个漂亮外孙或重外孙的老家伙……

    但除此之外,没一个上门说亲的人是因为看中张无忌的智慧……

    虽然,那只是个奶娃……

    所以张不疑的打算,就是看看讲武堂的师资、学风,然后考虑一下过些年要不要把张无忌送过来,砸点钱换一个直通军校的名额……

    当军官不太可能。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刘乐,出于对孩子的溺爱也不会允许张无忌去军队厮混。

    但问题的关键是,皇家陆军军官大学不仅为帝国培育出大量的基层军官,而且诸如土木工程、国际商务管理等学科也是大汉一绝……

    所以,张不疑的计划就是将张无忌送到军校去念商务管理,然后回来接管家业……

    只不过在这个人人尚武的年月,张不疑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因此哪怕对面闲得无聊没事找事的刘盈对他各种挑衅,他都忍了……

    一切,为了孩子……

    刘盈见没有撩拨到张不疑,于是转火刘邦:“爹,我觉得你今天没有必要来,万一把你气着了就不好了……”

    刘邦横他一眼:“为甚?”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

    “讲武堂的委培生多是勋贵家中的纨绔子弟,终日里斗鸡走马,流连青楼酒肆,虽说入了讲武堂之后好了一些,但毕竟讲武堂只有一年学制……”

    “嗯,当然了,不排除有些人始终无法毕业,不能考入军校……”

    “因此一想到要将帝国军队交给这帮人,连我都整宿睡不着觉,就更别说爹你了……关键是他们大多都是你的熟人……”

    刘邦冷哼一声:

    “我的熟人?难道他们和你不熟?”

    “真当乃公不清楚,那帮混账东西都是从何处学来?”

    “所谓上梁不正……”

    林萧你现在骂人可真够高级啊……刘盈昂起头,侧着眼睛哼了一声:“反正先说好,我发飙的时候爹你别来给他们求情!”

    刘邦保持同样的姿势:

    “乃公才懒得说那老些,有这功夫,我不如想想该怎么修葺一下长陵,昨天住进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好些地方的瓦片都有些旧了,看样子需要翻新一下……”

    “这里,才是乃公永远的家啊!”

    豁达,不愧是汉高祖……刘盈竖了竖拇指。

    汉国奉行的徙陵制度,皇陵所在地设县,迁徙百姓充实人口,为的就是方便就近分派徭役,同时在君王死后,这些人还能充作守陵人。

    而皇陵也不仅仅有地宫,在地上部位还有着宫殿群。

    所谓视死如生……

    至于刘邦所说的瓦片旧了,自然也理所当然。

    当年修长陵的时候甚至要赶工期,毕竟那时候的刘邦年纪已经不小了,随时使用地宫的需求。

    但在蝴蝶效应之下,刘邦在楚汉战争阶段有惊无险,并没有被项羽偷袭,受了一次致命伤,而后来的英布叛乱,汉军以碾压之势摧枯拉朽,刘邦同样没有受到箭伤,只是武装游行、衣锦还乡了一番后回到关中。

    因此,长陵无主,没有住进来大量的宫人内侍,日常仅有几个老兵巡弋洒扫,大量的空房子没人住,自然就显得有些破旧。

    在刘邦满脸感慨的时候,刘盈小声问道:“公款?私囊?”

    刘邦愣了一下,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笑而不语,张不疑想了想,壮着胆子解释道:“若是由国家进行拨款,那么修缮长陵的报价就要上浮两成……若是太上皇自掏腰包,那么报价就能打个八折……嗯,七折!”

    马车外,手持长戟骑马随扈的郎官,隐约听到了几声喝骂和惨嚎,但很快,这种声音就淹没在了周围人群的山呼海啸中,因此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于是继续保持着庄严肃穆的神情,护持着这辆坐有帝国最尊贵父子的马车前行。

    ………………………………

    皇家海陆军官大学附属讲武堂。

    道路两侧满是盛放的花卉,一朵朵,一丛丛,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而通向学校的道路上,更是纤尘不染,不停有人在地面上泼水,形成既湿润,但人走上去却丝毫不会有积水迸射到衣服下摆的程度。

    毕竟这里的委培生大多出身豪门勋贵之家,对于如何操持这种形式主义十足的接待有着充分的认知。

    曾经的潜龙帮帮主如今一跃成为真龙天子,再也不是从前那种见面之后说几句黑话就能勾肩搭背的存在,而是君主和臣子!

    重要的是,那还是小气记仇的主!

    别说今日是考核,万万怠慢不得,即便不是,他们这里但凡有丝毫怠慢,只怕也会被穿小鞋穿成三寸金莲……

    因此站在门口等待的人群中,除了曹参这样儿子已经成年且有差事而孙子辈尚未入学的高官功候之外,剩下的诸如郦商、王陵等人无不是满心忐忑。

    毕竟虎父犬子是常态,谁家还没有几个纨绔子弟啦?

    尤其是王陵,他家那个不省心的混账东西还是个女装大佬,唱腔、身段,很多女子都有所不及……

    在所有人的满心忐忑中,远处响起金钲鼓乐之声。

    天子,驾到!

    “快快快,站成两行……”

    曹参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呈两队站开,并且全都站在他的身后。

    毕竟他为大汉相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在这种正式场合的站位自然要表明这一点。

    少顷,刘盈手扶长冠从马车上走下,笑着摆摆手:“都起来吧。”

    但在他对面,曹参等人却是满脸懵逼。

    不仅仅是因为手持龙头拐杖,一副气鼓鼓样子的刘邦,重要的是刘盈的打扮很是古怪。

    虽是长衫,但不同于以往的服装样式。

    比如衣襟撞色镶边,看起来十分华丽。

    再比如外套在脖子下方多了一点弯折的衣角,显得脖子修长,使得整个人充满了智慧和优雅的感觉,而腰间的皮带、胸前的绶带、肩头的隆起,又让人显得很是干练。

    戎装?

    礼服?

    似乎都不像,但却突出了一个特点。

    漂亮!

    刘盈无视了身后的刘邦,如模特般在他们面前走了两步:“如何,这种新式军装可还好看?”

    听到刘盈的话,曹参等几个高官又仔细看了一会,嘴上各种赞叹的同时,心中也满是悔恨。

    如果是礼服,那他们自然也会有类似的服装,虽然这些年他们居移气,养移体……嗯,就是吃胖了。

    但人靠衣装,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是比不好看的好看!

    只可惜这是军装。

    而他们早已经脱离了军队的序列,因此如此漂亮的衣服注定要和他们无缘了……

    刘盈拨弄了一下肩章,心中不无遗憾。

    可惜他要戴头冠,不然今天还可以再弄个大檐帽。

    比如他很喜欢的二战时期的德式军帽。

    这种帽檐角度向下的设计,可以在眼部周围产生一道阴影,让人的眼神显得更深邃而且还能修饰脸颊,让他看起来比隔壁那个小白脸更漂亮!

    听着周围人的赞美,刘盈轻轻点头边走边说:“收了吧,等下到我发飙的时候再继续夸……”

    曹参、郦商等人哄笑一会,摇头说道:“讲武堂法度森严,即便是一块烂泥在这里,也会被这座熔炉烧锻成砖块,成为我大汉帝国的万世基业!”

    “陛下多虑了!”

    但愿吧……刘盈只是笑而不语。

    而在另一边,如今长乐宫中尉宣虎却看着刘盈身上的新军装满是期盼。

    毕竟他是高级军官,新军装自然有他一份!

    此人是宋国王室后裔,曾经是河南王申阳的部将,在申阳投降刘邦之后,宣虎跟随韩信渡河攻灭魏国,之后又在刘盈当监军的时候参加了灭齐之战,只可惜垓下之战的时候他受命镇守齐地,因此最终只是受爵南安侯,食邑九百户。

    嗯,河南王申阳是昔日张耳门客,当初打完巨鹿之战,申阳悄咪咪的渡河攻陷了雒阳周边的河南郡,并派出军队迎接项羽渡河,所以在项羽有意挑拨离间之下,申阳成为河南王,跟往日旧主张耳彻底分道扬镳。

    只可惜汉军的速度太快,申阳尚未来得及站稳脚跟,刘邦就已经击败三秦,准备东出函谷了。

    无奈之下,申阳投降刘邦,从原有的河南王被降为瑕丘侯,食邑两千户,如今的瑕丘侯是他的孙子申无疚,此时正在讲武堂中充作委培生。

    毕竟在推恩令下,他如今的食邑就剩了八百户……

    所以,只有功名马上取了。

第10章 刘盈: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广场之上。

    炮声隆隆,排枪阵阵。

    一队队步兵遵循着攻击、装填、前进、攻击的操典持续向前。

    步兵横队与横队之间,则是推着火炮的炮兵,他们也同样遵循着攻击、前进、攻击再度前进的战术战法。

    而在军阵外围,则是纵马飞驰的骑兵,他们手持长戟、腰悬马刀、背负燧发卡宾枪,不断聚拢敌人,撤退让开攻击位置,然后再度重新聚拢敌人。

    这些,正是讲武堂的军官委培生。

    毕竟太平年间,诸如这些没有简在刘盈心的纨绔子弟,绝无可能骤然得升高位,只有从基层的百将做起这一条路。

    自然而然的,他们需要研习并精通诸如此类的基层战术战法。

    刘盈轻轻点头,对于这帮家伙似模似样的战术动作表示满意。

    但也同样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有个步兵许是过于紧张,导致射击的时候并没有将压实弹药的通条从枪膛里抽出,旋即跟着周围人的动作进行射击……

    而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再也无法完成装填。

    不过这时候,出身勋贵之家的委培生就显露出了他们和普通士兵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并没有退出演习,也没有急吼吼的再去找另外一根通条,而是很娴熟的装填弹药,接着倒转燧发枪,用力向下晃了一下,借助惯性的力量完成压实弹药的目标!

    这,属实给刘盈看愣了……

    6哇,这是谁人部将……刘盈看向一旁的韩信,手指前方:“等下让这个兵来见朕!”

    韩信愣了一下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笑容。

    毕竟他现在担任着讲武堂的终身名誉教授,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学生,学生露脸,自然等同于他这个老师露脸!

    其实吧,他对于这个职位一直很是抗拒。

    嗯,不是因为政治智慧,比如不适合当军官的老师,主要是因为这是个政治白痴,绝不会想的那么长远……

    至于韩信的抗拒,单纯是因为嫌弃这帮家伙全是菜鸡……

    重要的是,他和其中不少纨绔的老一辈是熟人,很多时候碍于情面,并不能做到如他在皇家海陆军官大学上课的时候,碰见刺头或是蠢货时的肆意打骂……

    毕竟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作战时指挥官的任何一次失误,都会造成血的代价!

    所以只能是平时对他们严格要求,这样他们将来才不会害人害己。

    片刻之后,继个人表演结束之后,团体演练也同样结束,上千人慢慢从远处汇集到观战台前,迅速整队等候下一步的考核。

    而那名表现出色的士兵,也越众而出,站到了台下。

    “拜见陛下!”

    “你是那个谁……哦,对,瑕丘侯申无疚,你为何也在此?”

    刘盈手扶栏杆,身体微微前伸,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毕竟申无疚和其他的那些委培生不同,作为彻候,他拥有直接入仕的权力,虽然受限于他祖上的出身问题,他本人当不了什么大官,但弄个县令先干着,然后伺机升到郡丞或是郡监御史一级完全没有问题。

    这,是世袭罔替的彻候的体面。

    申无疚仰起头,正色说道:

    “臣不愿意做个米虫,亦或是靠祖荫入仕!臣想要靠自己做个大汉的有用之才!”

    “讲武堂就是这样的地方,这里校规森严,又有淮阴侯讲课,陛下也常常来此视察走动,臣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学到真本领,才能实现臣心中所立志向,才能让臣在垂暮之年,可以如臣之祖父给臣取的这个名字,无疚,无愧无疚!”

    刘盈暗暗点头,并没有去问对方为何不直接报考军官大学。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能考上军官大学,谁还会来走讲武堂这个捷径?

    于是刘盈问道:“你之前那种失误,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申无疚毫不掩饰:“回陛下,是故意的!”

    刘盈看看韩信,又看看刘邦,板着脸问道:“故意的?你可知此举若有不慎,会有何等后果?”

    申无疚嘴角扬起:“臣知道,但非如此,臣如何能够站到陛下身前?”

    不错,有野心但不掩饰,我喜欢……刘盈同样笑了起来:“既如此,想来挨上十军棍也很值了!”

    另一旁的副学监般阳侯王竟摆摆手,两个彪形大汉立刻走了过来,将满脸懵逼的申无疚拖着就走……

    嗯,王竟原本是翟王董翳的部将,汉军还定三秦的时候降汉,此后跟着汉军东征西讨但却并没有立下什么特别大的功劳,因此最初分封的时候没他什么事……

    只不过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东宫车司马,于是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刘盈抬头看了看天:

    “嗯,天色不早了,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这样吧,让他们去进行笔试,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看他们的卷子,这样不浪费时间!”

    他都这样安排了,曹参等人除了说陛下英明之外,还能说什么?

    于是台上的人向东走,台下的人向西走。

    刘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说道:“如今大汉百废待兴,浪费不得,所以今日禁止公款吃喝,去小食堂吃饭的时候需要先买票……”

    曹参神情微微凝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往事。

    刘邦冷笑一声:“那你呢?”

    “我自然也不例外。”刘盈随口回了一句,旋即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对了,小食堂就餐会有满赠活动,买十送一,不过不是立刻送,而是攒够十张饭票,兑换一张用餐卷……”

    “所以,你们懂吧?”

    丽商等人面色如常,木然点头。

    “懂,臣等都懂……”

    刘邦默默数了数人数,很是满意的背着手向前走去。

    毕竟他们刘家的人,下馆子从来都是不给钱的!

    ………………………………

    “狗屁不通!”

    “不如狗屁!”

    “字写得这么丑陋,零分!”

    “字写得比我好看?零分!”

    ……

    在一室满脸懵逼中,刘盈很是任性的批阅着卷子。

    嗯,其实他并没有直接参与阅卷,毕竟讲武堂只有一年学期,这一届人数最多,足有一千两百多人,若是每人的试卷都由刘盈亲自批改,只怕他这三四天之内就不要做别的事情了。

    所以只能是由从其他学院抽调的教师负责阅卷,而刘盈只是随机抽出几份稍加点评。

    因此虽然满室懵逼,但大家的心态还是很稳。

    毕竟自家的崽自家晓得,面对着刘盈亲手拟定的试卷,那群眼高手低的兔崽子能得多少分,王陵等人其实心知肚明。

    但无所谓了,他们也不奢求自家不成器的混账能够考个文科状元,因此只要前面的演武部分分数不差,此时的文试也在及格线上,大不了他们再豁出去脸面找刘盈求一求,平定羌人之乱的肥肉多少也能吃上一口!

    此战,他们不求财,但求积攒点功劳。

    对于王陵这类高官功候来说,后辈除了造反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超越他们功绩的机会,因此他们只求能够将自己的全部政治资本平稳传给后人……

    至少要可以继承大部分!

    而且他们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之前似乎弄错了什么。

    那时候无论是他们这些功侯勋贵,还是普通的汉人都被消费主义洗脑,每天两眼一睁就惦记着搞钱、搞钱、搞钱!

    但现在他们细想想,搞钱虽然是极好的,但若是只有钱,那么他们就无疑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所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如此,才能与国同休!

    片刻之后,刘盈抬起头,冷冷看着自己左手边堆积如山的试卷,以及那些满脸忐忑的授课老师。

    刘盈自觉他出的这些题充其量不过是初中水平,但总共一千两百多份卷子,却仅有百余人考到了及格线以上的分数,也就是说及格率甚至不到百分之十!

    闹呢?

    于是他指了指那些不及格的试卷,看向另一边满脸尴尬的王竟:“你去,让人把这些不及格的家伙各打二十军棍,给他们长长记性!”

    王竟脸上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遵旨!”

    他倒并不是变态,主要是因为在刘盈这里丢了面子,众所周知,当家长在外面丢人了之后,一般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家里的孩子……

    所以曹参微微以手遮面,不让自己笑的过于开心……

    毕竟他家里没有人在这一届的讲武堂读书,因此他就是个纯纯的乐子人……

    刘盈将面前的众生百态尽收眼底,笑着摇头:“其实细想想也好,一头狼总好过一群羊,这不是还有百余人的分数在及格线之上吗?”

    “如此看来,我大汉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嗯,这其实也不算自我安慰。

    所谓精英,自然是贵在精而不在多,千人之中但凡能出一个R,就可保障帝国一方平安,若是出一个SR,则至少可以保障帝国十年的武运昌盛!

    至于韩李卫霍这样的SSR,刘盈觉得这完全是上天的恩赐,而不是仅仅靠氪金能氪出来的……

    因此刘盈再度看向王竟:“将那些考评及格的名单抄一份送过来,这些人朕暂时借走了,过几个月再还给你!”

    王竟拱手抱拳:“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万民是陛下的万民,能被陛下选中是他们莫大的荣光,何谈一个借字……”

    刘盈笑了笑,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王陵丽商:“郅都那人有时候连朕的面子都不给!你们可想好了,要不要把儿子送到他那里去效力!”

    王陵家里的是个女装大老,丽商的儿子丽寄更是重量级!

    毕竟历史上铲除诸吕之后,大家都排排坐吃果果,一脸油光满面,就只有丽寄落了个‘丽况卖交’的名声,一直让人鄙视了几千年……

    嗯,丽寄,字况……

    所以说,起名字真的是个玄学,叫什么不好非要叫‘寄’,这可不就寄了?

    听到刘盈的话,王陵咬着后槽牙说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丽商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神情:“陛下说过,温室里的花朵看起来满是艳丽和婀娜,但却是外强中干,永远经不起狂风骤雨的打击!”

    “臣之子亦是如此……”

    “故此臣哪怕看着他去死,也不愿让他就这么一直不成器下去!”

    可怜可叹可悲……刘盈心中长叹,虽然并不认可丽商的做法,但却对此不置可否,同时也不会效彷。

    毕竟,他保底抽了一张SR……

    只可惜这张SR的命运,大概率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了……刘盈看了看远处和刘邦聚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卢绾,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如同后世的宋朝说的那样,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

    如今的汉国,是皇帝和功臣勋贵共天下。

    因此即便刘盈权倾朝野,但也无法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乾纲独断。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个人的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时代的发展。

    小孩子就如同璞玉,关键看后期如何凋琢。

    关键是刘盈如今还很年轻,卢虞也才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朝臣既然要求立嫡,大不了他从今天开始就加班加点,争取多练几个号出来。

    这样大号练废了,还能让小号顶上……

    舞蹈系长腿女大学生啊……刘盈按捺住躁动的自己,看向王陵等人说道:

    “咱们把话说在前头,凭借他们的能力和资历,此去西海作战,必然不会是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只怕职位以军司马或是屯长居多……”

    丽商拱手笑道:

    “臣懂的。不怕陛下笑话,以犬子如今的本领,若是陛下授予他校尉以上的军职,臣必然会担忧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他说完,诸如信武侯靳歙、阳陵侯傅宽之类的虎父脸上也满是相同的神情。

    打仗从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即便是如今的汉军强过羌人不知道多少倍,但照样会有翻车的概率,尤其是领军的主帅是他们家里的犬子……

    不过刘盈的话也点醒了他们。

    知子莫若父,那帮家伙极有可能连几百士兵都不能做到如臂使指,因此他们准备回去之后,就到城外的庄园挑点自己从前的亲兵备着……

第11章 刘邦:先质疑!

    西海,湟源县。

    出县城向西不远,就是烟波浩渺的青海湖。

    每年的夏季是青海湖最美的季节,湛蓝如洗的湖水岸边,满是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一块块一片片,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雪山尽头。

    不过今年的西海郡,却显得满是肃杀。

    一队队从九原、云中等北方边郡抽调来的骑士,沿着铁路安营扎寨,不时有三五铁骑奔驰往复,偶尔还能在他们胯下的骏马上看到悬挂的人头。

    羌人的人头。

    血淋漓,面目狰狞。

    毕竟汉军并不知晓当日是哪个部族的羌人犯边,因此自然是无差别的进行报复!

    如今西海郡南侧的丘陵草原上,再不复之前羌人放牧牛羊、修剪羊毛售卖的盛景,只有零零散散的土坯房和简易仓库,依稀在诉说着曾经的往事。

    不过那些陆续从中原迁徙到这里的汉人却对此浑不在意,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尤其是那些圈有草场养殖牛羊的农户更是如此。

    从前汉羌关系融洽的时候,因为羌人的养殖成本低,造成了羊毛价格的格外内卷,如今羌人都跑到了更远处的高原荒漠,他们剪下的羊毛终于有了一个好价钱……

    重要的是当羌人被彻底击败之后,他们就有了染指那些空出来的草原和林场的机会!

    虽然他们家里的劳动力数量甚至连操持家业都困难,但土地就是资产,谁也没有嫌弃自家资产多的时候!

    因此这里的军民关系就格外融洽,哪怕北地骑士放养战马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让马匹啃了当地百姓家里的庄稼,也基本上没有百姓会去告官……

    但在法家看来,民不告官不究是纯纯的陋习。

    于是在郅都的命令下,几十个北地骑士被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顿军棍……

    军纪,顿时为之一振!

    那些成年之时战争已经打完,因此空有一身武力却未有过军旅生活,因此往日里十分散漫的北地骑士更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惹了那条见谁咬谁的疯狗……嗯,是饿狼!

    …………………………

    郡守府向西,悬挂着一面牙旗的院落,就是如今的西南夷招讨司的办公场所。

    从清晨开始,这里的佐贰官顿时觉得工作量似乎相较往日翻倍,走廊之上人流如织,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就是动真格的时候了。

    郅都从他那间装饰简单,完全可以称得上寒酸的房间走出,和已经等在门口的冯唐汇合,联袂登上马车。

    “国之公器沦为私用……哎,勋贵!”

    “使司慎言!”

    冯唐忙不迭的嘘了一声。

    他们今天是去接车,讲武堂那些通过考核的二代子们将会乘坐火车从长安城直抵湟源县,成为征讨羌人的基层军官。

    因此郅都的埋怨就可以理解了。

    毕竟这是作战,一个老兵的价值要高过一百个纨绔子弟!

    重要的是,在郅都看来,那帮不辨菽麦的膏粱子的个顶个的天真愚蠢!

    可能是战争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以至于让他们忘了战争是一种何等残忍的东西!

    在纨绔们的幻想中,所谓战争,不过是男人的光荣与浪漫,是一场慷慨豪迈的冒险,如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就应该应该穿着华丽的铠甲,骑着迅疾如风的战马,面对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英勇无畏的发起冲锋,直到长戟折断,铠甲破碎,战马死去,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仰望着天空,慢慢闭上眼睛……

    蠢货!

    郅都虽然心中咒骂,但却无力制止已经发生的事情,好在当他抵达车站的时候,上百个讲武堂的委培生都已经整整齐齐站在一起,让他稍稍有些宽心。

    嗯,郅都放宽心的原因,并不是委培生们横平竖直的队列,而是站在旁边,替他们背着行装的那些随从。

    那些人虽然只在腰间插了一柄短刀,而且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实,但郅都在西域都护府见惯了军士,从对方的站姿和神情中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老兵。

    能征惯战,杀人如麻的那种!

    “私蓄武士……呵呵。”郅都冷笑,转而背着手向远处走去。

    那里,是正在装卸的军需物资。

    冯唐稍稍为那些被郅都盯上的勋贵默哀三秒,旋即笑着迎了过去。

    “诸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

    “哪里哪里,护羌校尉客气了……”

    瑕丘侯申无疚拱手抱拳应和两句,随后站直身体大声呼喝:“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三班申无疚前来报到!”

    在他身后,那些委培生也纷纷挺起胸口,大声呼喝。

    “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三班武最前来报到!”

    “讲武堂第三期,骑兵科九班王忌前来报到!”

    “讲武堂第三期,步兵科二班郦寄前来报到!”

    ……

    冯唐暗暗点头,果然如他听闻以及预想的那样,这群自报家门的勋贵子无一炮兵专业……

    当然了,这很大程度是因为讲武堂并没有开设炮兵科的原因。

    但追其根源,却是因为进讲武堂读书之人尽皆权贵高爵,总要有些许体面。

    毕竟要当炮兵指挥官,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数学要好。

    虽然有很多通用的公式来计算弹道、装药量之类的数据,但最终的结果却依旧要靠人工演算,比如手开平方根之类的操作……

    所以,讲武堂只开步兵骑兵两个学科,至于当日演武的炮兵,其实是从长安城的卫戍部队中临时借调而来……

    冯唐嘴角露出几抹了然的笑容,旋即让身边的属官将他们带回,等候分配,至于他自己,则一路小跑着追上郅都,指着从车厢中搬出来的木头箱子问道:

    “这就是陛下说的叫什么……嗯,方便面的新式军粮?”

    郅都摇摇头:“是也不全是。”

    “士兵日常食用自然还是以米面为主,这种方便面是用来犒军之用……”

    “毕竟面饼是精细面粉,还用油炸过,每箱方便面还标配两大瓶炒好的酱料,一个肉罐头……”

    “油炸面条?怪不得。”冯唐笑着说道:“看样子,咱们这次算是托了那群勋贵的福,要不然这如此昂贵的东西也轮不到咱们享用!”

    郅都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不过并没有接话。

    此刻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的战争之中。

    但愿吧,但愿蜀郡郡守能够传来大捷的消息,这样我南北夹击,可彻底解决边患……郅都偏头向南望去,只是伸手攥住了冯唐那并不是太干净的小手,冷冰冰问道:

    “偷窃军粮,该当何罪?”

    ……………………………………

    “再来一碗,多切些肉!”

    林光宫中的家宴中,刘乐油光满面的举起碗,一如多年之前她第一次吃到片汤之时的样子。

    只不过这一次掌勺的不再是曹氏,而是窦漪房和臧儿。

    红烧牛肉YYDS……刘盈同样举起碗。

    窦漪房接过碗,很是自然的将本来要给刘乐的肉放在了刘盈碗中,然后顺势又多切了好几片,而另一边的臧儿也是如此,捞起面条放在碗中之后,还不忘又浇了半勺热气腾腾的肉汤。

    刘乐满脸懵逼,豆豆眼怒视着假装无视了她的窦漪房。

    见色忘友!

    还有那个臧儿,别以为长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刘乐鼓着腮帮子,侧目看向刘盈:“这么大个皇帝了,整天不操心国事,偏偏对吃这件事这么上心!”

    刘盈瞪了回去:“谁请你来了?每次过来都是连吃带拿,哪来的脸敢指责我?”

    刘乐扁着嘴看向吕雉:“娘,你看弟弟……”

    “闭嘴吧!”吕雉抬起头:“食不言寝不语,你俩谁再嚷嚷谁就给老娘滚出去!”

    我不再是娘的小可爱了吗……刘盈满脸受伤的看向吕雉,最终却一无所获,只是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几分喜悦。

    真好,不用做妈宝男了!

    另一旁的刘邦却开始拉偏架:“我觉得刘乐说得对,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应该多想想国家大事,别一天天总惦记着做木工活,做稀奇古怪的吃食……”

    我劝你表多管闲事……吕雉瞪着卡姿兰大眼睛:“劳逸结合你懂不懂?木工活我不懂,但这种方便面可不仅仅是个吃食这么简单,这可是军粮呢!”

    “就这?军粮?”刘邦一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神情:“你有没有算过这一碗面要多少钱?军粮?我大汉什么时候富裕到这种程度了?要我说,就是那小子贪嘴才找的借口!”

    “哼!”吕雉翻了个白眼:“我们妇道人家不干涉国事!”

    嗯,她自知是有些说不过了。

    吕雉虽说出身富商之家,但嫁给刘邦之后也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自然知晓民间疾苦,这种油汪汪还有肉的面食,重要的是汤头还添加了大量的香料,绝对不会如刘盈说的那般是军粮!

    军中饮食主要以吃饱为主,即便是吃肉也大多是清炖而不是卤制。

    毕竟一大包卤料的价格,差不多能兑换一头羊!

    在实惠面前,口味就变得不再重要。

    所以,吕雉直接岔开话题。

    她,不打逆风仗!

    不过刘盈却笑着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和这种方便面相比,难道美酒很便宜吗?”

    “大战得胜犒军之时,即便是最普通的步卒,也会赏赐一斤以上的好酒,这换算下来,可购买半只鸡了!”

    “所以我这种面食,也是用来犒军之用!”

    “犒军吗?”刘邦点头:“那就说的通了……可乃公怎么听说,如今在长安东市新开了一家面馆,叫做什么方便面小食堂,专门经营这种面食?”

    刘邦边说,边看向一旁的吕雉:“你知道吗,同样一碗面,让他们给煮了,再加点青菜叶子、炸的焦丸子,顿时就卖十钱一碗!”

    “要知道普通卖油泼面、裤带面的食肆,那比脑袋还大的一碗面才不过三个五铢钱,两碗还有优惠,只要五钱!”

    “如此说来,那什么方便面小食堂不仅倒卖军粮,还是个哄抬市价的奸商!”

    “该杀!”

    吕雉翻了个白眼权当没听见。

    这,就是传说中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了。

    毕竟如今这个方便面的产业是她的娘家侄子,就是那个失去了嗣王身份,之前被和尚忽悠着做了‘人间行走’,之后因为六根不净又还俗了的吕台。

    当然了,盈利的一部分送进了宫中。

    准确的说,是长乐宫。

    这是保护费(划掉)……嗯,专利费!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可以啊,到时候爹不光要杀那些奸商,还有鲁国、薛郡的上万工人,以及数以十万计的牧民、农民,到时候杀他个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刘邦愣住,皱眉看向刘盈。

    刘盈解释道:“爹不是说要杀既得利益者吗?既然要杀,那就杀他个干干净净,河清海晏!”

    刘邦戟指:“竖子又在编排乃公了,真真是气煞我也!”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爹你可知,为何会有此方便面吗?”

    刘邦摇头:“不知。”

    刘盈食指敲着桌面:“齐鲁中原之地,物产丰饶,得天独厚,只要风调雨顺之时,粮食产量就有了保障,其中尤以小麦为主!”

    “但问题的关键是,多收了三五斗,造成黔首困顿不堪……”

    刘邦打断,问道:“等等,什么多收了三五斗?多收粮食怎么会贫穷?”

    毕竟他生活的年代亩产很低,普通人家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因此自然不能理解多收粮食的苦恼。

    另一边的刘乐双手托腮,向身边的张不疑努努嘴:“臭弟弟又在瞎说了!”

    张不疑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在他看来,多产粮食,多卖钱,然后买地、买农机、买肥料,来年多收粮食,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就如同他开的那些工厂那样。

    生产、销售、扩张再生产!

    因此他并不打算揭穿刘盈,免得那个小气又记仇的家伙变着花样的折腾自己……

    刘盈本想直接向刘邦解释什么是多收了三五斗,但想了想,揪过坐在角落里捧着碗坑哧坑哧满头大汗的刘启、刘德以及如臧儿一般满脸怯生生的刘弘。

    “你们可知道我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多收了三五斗。”

    在他面前,两个小胖子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而刘弘则满脸呆滞,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很明显,他连刘盈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刘邦轻声长叹。

    神童这件事果然是可遇不可求,当年刘盈如他们几个这般年岁的时候,就已经煽动着一家老小从沛县出发,前来颍川郡和他汇合了……

    这么说来,他的儿子,果然比那臭小子的儿子要聪明!

    于是,刘邦脸上满是洋洋得意之色。

    刘乐一脸神秘的捅捅张不疑:“你猜我爹现在在想什么?”

    张不疑摇头。

    刘乐笑眯眯的说道:“我爹一定在想,他的儿子比刘盈的儿子要聪明!”

    到底是知父莫若女啊……张不疑悄悄竖了竖拇指,旋即皱眉问道:“那要这么算的话,刘盈也可以说大父的孙子比父亲的孙儿要聪明……”

    你说的好有道理,不愧是我选中的男人……刘乐满是星星眼的看了看张不疑,很温柔,也满是毅然决然的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一片放在了张不疑碗里。

    一瞬间,张不疑满脸受宠若惊。

    从前都是只有刘乐从他碗里夹走好吃的,如今居然反了过来!

    他,这辈子值了!

    神经病啊,这种场合秀恩爱……刘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鼻子,笑着摸了摸刘弘的脑袋:“去吃饭吧。”

    刘盈心里很清楚,这种问题要让这几个小学都没上完的少年儿童,尤其是长在深宫,养在妇人之手的少年儿童明白什么是米贱伤农,到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有些道理,该填鸭的时候就要填鸭,他们现在不理解,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

    于是刘盈将凑过来的刘暄搂在怀里,看向刘邦解释道:“所谓多收了三五斗,其实就是谷贱伤农。”

    “究其原因,无外乎几点。”

    “首先,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饶,尤其是冬小麦的播种面积很广,这就导致了每年夏天,会有十几万万,甚至上百乃至数百万万石小麦同时收获!”

    “这种情况下,国家虽然制定有小麦的最低收购价,各地的常平仓、治粟内史府的粮库也在大量收购小麦,但终是归杯水车薪,并不能够将所有农户的小麦都收入库中,必然会有大批私人粮商,用低于官府标定的最低价收购粮食……”

    刘邦皱眉:“那官府呢?就任由商人鱼肉百姓?”

    刘盈摇摇头:

    “管不了。爹你听说过阴阳合同吗?粮商出示给官府的收粮文书,是比官方收购价稍稍高一些的价格,但他们真正从农户手中收购粮食,却执行的是另一套标准。”

    “美其名曰等级不同,价格不一……”

    “毕竟就算是官府收购粮食的时候,也同样会按照籽粒饱满与否、含水量多寡给出不同的收购价。”

    “所以,这就是个两厢情愿的事情,官府强加干预,说不定还会被农户一通臭骂……”

    刘邦无声叹息,脸上满是有心无力的神情。

    刘盈接着说道:

    “造成这种现象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消耗粮食的方式有些少了。”

    “过去的时候粮价很高,是因为仅凭借国内的粮食产量,不足以,或者说仅仅能让国内的百姓吃饱饭,想要顿顿有肉、碗底有油基本不可能……”

    “但现在不同了,首先是一年一熟变成了一年两熟,有牛耕、马耕等新的耕作方式,再有马拉收割机、播种机之类的农用器械,粮食产量和耕种面积双增加,这就意味着如果人口没有办法骤然暴增一倍的话,农户家里基本不缺粮食……”

    “最早那几年,咱们的海外督府还都处于草创阶段,和番邦之间的粮食贸易也没有开始,农户可以通过养殖家禽牲畜来消耗多余的粮食,增收,而且也可以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

    “但问题是,海外运来的粮食比咱们自产的粮食还便宜,虽然不好吃,但用作养殖没问题,这就导致了农户家里再度有粮食堆积,只有放坏或是贱卖这种局面……”

    “当然了,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我大汉轻徭薄赋。”

    “若是按照前秦征收赋税的标准,农户即便是亩产翻了一百倍,依旧是个吃不饱、穿不暖……”

    “毕竟暴秦主张弱民,贫民……”

    刘邦暗暗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这就是他为天下人选的皇帝,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所以我就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增加零食对于粮食的消耗量,以此让粮价保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

    刘盈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有些得意:

    “但囿于成本原因,这个想法屡屡搁浅,毕竟大豆和油菜的亩产太低,导致油脂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不过随着帝国在南洋的种植园越来越多,尤其是棕榈树种植园数量增加,导致了我可以大量获取更加廉价的油脂!”

    “于是,就有了这种油炸方便面的诞生!”

    “咱们多一种吃食,种粮的农户、养牛的牧民多了一点收入,海外种植园也有了足够的利润,属于是一举多得!”

    刘邦虽然很想夸刘盈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质疑:“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十钱一碗那么贵,普通人又如何吃的起?”

    刘盈摇摇头:

    “堂食当然贵了!”

    “而且新东西太便宜,不利于产品的推广,就像是如今风靡长安城的共享自行车一样,要不是有着那些售价十万堪称奢侈品的自行车,那帮装逼犯能不骑高头大马,转而蹬自行车?”

    “不过方便面属于快销品,等到棕榈油的产量上来了,方便面的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嗯,炸完方便面的棕榈油能做肥皂,装船卖到身毒或是环地中海沿岸国家,还能卖个好价钱!”

    “毕竟,他们敬神活动多,需要频繁把身体洗的干干净净,自然离不开肥皂!”

第12章 刘盈:左手持金刚杵,右手握金刚经……

    蜀郡向西,越过邛崃山,就是被后世称为川西高原的地方。

    清晨,日照金山,湛蓝的湖畔和蜿蜒曲折的河流泛起点点金鳞。

    极目远眺,一片碧绿自雪山脚下一路蔓延,最终停歇在河流谷地的村落之中。

    头人的儿子贡嘎从他那间干栏式的房子中走出,睡眼惺忪的打开牛棚的大门,挨个解开拴牛的绳子,任由牛群排成一串前往远处的山坡吃草。

    今年的雨水很足,牧草长势很好,尤其是他们前几年从汉人的走私商人处购买了些许苜蓿和黑麦草的种子,让他们家的牧场比其他部族的牧场更加肥沃。

    最直观体现这一点的,就是他们家的牛群就从前些年的五百多头,扩张到了七百多头!

    而这,还是建立在他们每年都会卖一百头牛的前提下!

    贡嘎欣赏了一下牛群在朝阳下前进的美景后,裹紧身上的棉袍,走到角落里扛起锄头,准备开始今日份的劳作。

    他们这里距离汉国很近,受到汉人的影响,基本上不再是从前那种单纯的游牧,而是会在自家附近开辟一点农田,种点黑麦或是耐寒的大麦。

    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惧汉国的那些奸商将粮食的价格涨的高高的,以此来贱买他们的牛羊!

    相反,他们可以将牛的价格涨一倍!

    反正汉人有的是钱,最重要的是哪怕他们的牛涨价了,可依旧比汉人自己养的牛要便宜的多!

    所以今年他们计划将卖牛的价钱再提高一点,多卖些钱回来!

    毕竟汉人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他现在身上的这一套棉袍,就是专门找蜀郡的汉人裁缝量身定制而成,花掉了半头牛的钱呢!

    不过物有所值。

    比如早晨时天气寒冷,他就裹得严严实实,等到干活的时候就脱掉一只袖子,盘扎在腰间,重要的是这种棉袍格外肥大,即便是他此刻蹲在地上拉屎,也不担心会被别人看到他白白胖胖的屁股……

    嗯,除了他家里养的那几条看门狗……

    只是这些狗很懂礼貌,在他没有站起之前,并不会上来争抢,而是乖乖的趴在一边,摇着尾巴排队等待,一如那些拎着奶桶,准备去做酥油茶的奴隶。

    他们同样很饿,但只有主人吃饱喝足,剩下的残羹剩饭才能轮得到他们。

    如果有的话……

    少顷,贡嘎提起裤子走向远处的农田,在他身后,几条大狗一拥而上,争抢分食。

    于是他的嘴角扬起,脸上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汉人居然将这种东西当成宝贝,甚至还花钱去买,说是什么五谷轮回,能让粮食丰产!

    胡扯!

    麦粒是天神赐予他们的恩惠,用污浊之物亵渎神灵,难怪那些北边的羌人部族会抢掠他们!

    这,必然是天神的意志!

    也因此,他们家里的田就只能由他和他的父亲、叔伯以及兄弟们亲自打理,家中的奴隶擅自踏入农田,必然会被砍掉腿,丢进山里喂熊!

    “哥哥……等等我!”

    贡嘎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皮袍子的小孩向他跑来。

    这是他的弟弟,多嘎。

    他的名字取自神山,而他弟弟的名字则不然,这是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将来要继承他父亲的头人位置,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的弟弟是他母亲外出参加庆典时,和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所生。

    这很正常。

    毕竟他们这里很是荒凉,方圆百里之内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因此有些时候,他们会用妻女待客,为的就是生下不同血脉的孩子,免得近亲结婚后生下被天神诅咒的孩子。

    因此多嘎虽然年幼,但却已经订婚,妻子是他的父亲和一个女奴生下的孩子。

    毕竟传统归传统,男人对此多少还会有些芥蒂。

    比如贡嘎,去年的时候哪怕和自己的伯父打了一架,也没有允许他的妻子去和那个汉人游商睡在一起……

    在贡嘎胡思乱想的时候,多嘎从远处跑来,有着高原红的脸上满是笑容:“阿爸说了,让你把刀和弓箭带在身上!”

    贡嘎无所谓的拍了拍胸口:“有匕首和乌朵(投石索)就行了!”

    多嘎举起弓箭:“可是阿爸说了,昨天晚上的时候那头熊又来了,可能就离咱家几十步……”

    贡嘎打断他的话,满是自信的说道:“放心吧,那头熊要是敢来,我就宰了它给你做个皮袍子!”

    多嘎见状,将弓箭背在自己身上,笑着说道:“那好吧……我跟着你一起过去,你再教教我怎么锄草,这样等过两年我长大了,也能帮你和阿爸!”

    贡嘎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的。就像阿爸说的那样,咱们踏踏实实的种地,勤勤恳恳的放牧,别总和北边那些强盗一样,整天惦记着去汉人那里抢东西……”

    多嘎有些暗然的低着头。

    他的大哥嘴里说的那些强盗,有可能是他的父族,白狼羌。

    虽然他们也被汉人叫做羌人,但其实他们和羌人根本没什么关系,比如羌人会以各种动物的名字称呼自己,诸如白狼羌、白狗羌、牦牛羌……而他们则不会。

    贡嘎又摸了摸他的头:“好啦,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学除草吗?还不快走……等等,什么声音?”

    多嘎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下,皱眉说道:“好像是马蹄声……不会有错,就是马蹄声!”

    贡嘎点头,对于他的判断表示赞同:“你先回去通知阿爸,我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毕竟他们这里地广人稀,整月整月的见不到几个人,如今骤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属实十分反常!

    因此判断一下是敌是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

    雪山脚下,天风阵阵。

    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猎猎作响,让那名执旗手不得不将旗杆插在马鞍上,同时手脚用力才能牢牢握住大旗,避免旗帜被风吹跑。

    在汉军大旗指向的地方,上千汉军骑兵策马狂奔,如浪潮般涌动在青青草地。

    大旗下方,穿黑色战甲,披土色披风的中年男人,正是蜀郡郡守纪信,而在他身边那个身材昂藏的国字脸少年,名叫周闲。

    此人是已故魏其庄侯周定的嫡子,如今的魏其侯,蜀郡郡尉。

    周定出身沛县,和樊会一样都是刘邦最初的追随者,刘邦当亭长的时候他当亭卒,跟着刘邦一起到过咸阳,见过始皇帝的威风,后来又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后续的楚汉战争,乃至于立国之后的大战一场不落,尤其是周定和周勃,以及周苛、周昌兄弟是本家,属于是丰沛功臣中最铁杆且势力最大的一系。

    自然而然的,他的儿子今年不过十八岁,就做到了类似于省军区司令这种旁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官。

    毕竟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骡马……

    投胎,是门技术……

    不过周闲脸上却并没有几分天生贵胃的骄傲,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始终保持着一种谦卑。

    当然了,很有可能是因为待在他身边的是纪信……

    这是功臣一代目,而且是刘盈的亲信,周闲在他面前自然不敢放肆。

    此刻,纪信将一张舆图摊在马鞍上,大声说道:“前面是羌人中的用当部,大约有两百多人,可作战的男人不过二十余人,剩下的全是奴隶和老弱妇孺……”

    周闲脸上闪过几分不以为然。

    毕竟此战蜀郡总共征召了七千郡兵,其中有一千五百名骑兵,也就是说,他们和眼前的这支羌人部族的兵力比,达到了惊人的一千五比二十……

    真,唾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于是周闲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想必此刻战斗已经结束了……”

    纪信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奴隶主可以驱使奴隶工作,甚至于剥夺他们的生命,抢走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但想要他们拿起武器为奴隶主作战,就一定要有接受他们不战而逃,甚至于倒戈相向的心理准备。

    比如周灭商的牧野之战。

    因此等到纪信和周闲快马抵达远处的羌人村落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十多个横尸在地的奴隶主和他们那些瑟瑟发抖哭哭啼啼的家小,以及一百多身材干瘦,满脸麻木的奴隶。

    周闲轻轻皱眉。

    奴隶他见的多了,不论是蜀郡西南的僰人,还是帝国北疆的胡人,他们虽然都是奴隶,但最起码还有几分人样,可眼前这些奴隶说是一堆骷髅也丝毫不为过!

    于是,他心中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不见,完完全全认可了纪信所说,平定羌人之战乃吊民伐罪,拯救黎民于水火!

    想到这里,周闲拨马上前。

    “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些满脸麻木的奴隶微微抬眼,满脸怯懦,甚至于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毕竟如今的汉人在他们眼中,是比那些羌人贵族还要可怕的存在!

    所以他们只是愣愣的看着周定,一言不发。

    周闲轻轻摇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刘盈身边做了侍读,虽然刘盈大多数时候并不去听当时的太子太傅叔孙通讲课,但他这个侍读却基本是一堂不落……

    所以,此时的周闲几乎完美的融合了关二爷和张三的优点。

    对上谦卑,对下宽容。

    因此他在马背上半趴下身子,将之前的话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而这一次,满脸麻木的奴隶终于给了他几分回应。

    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至少有些人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能听得懂汉语。

    毕竟这里距离蜀郡仅仅隔了一条邛崃山,平日里他们也曾跟在主人的身后前往蜀郡贩牛,再加上每年都会有汉人商贾从他们这里经过,汉语对他们而言虽然晦涩,但能勉强听懂一部分……

    于是周闲大声说道:

    “这些土地如今是汉国的土地,这样牛羊马匹房屋农田也同样归属于汉国,尔等从此即为自由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了!”

    在他身边,那些蜀郡骑兵虽然有些不爽,但也只是满脸无可奈何。

    毕竟从去年十月开始,帝国新颁布了一道法令。

    即部分废除隶臣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在十月之前买卖奴隶是合法行为,而在十月之后,禁止所有人进行奴隶贸易,哪怕是官府也不准蓄养官奴婢!

    细则还规定了,所有拥有隶臣的官员百姓,要在未来二十年内逐步释放自己名下的奴隶,最终彻底废除隶臣制度这种不人道,且格外残酷的制度。

    这条禁令不止适用于帝国本土,就连海外各督府、种植园也同样包括在内!

    毕竟奴隶不消费……

    不过周闲说完,那些羌人奴隶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大喜过望,欢呼雀跃。

    相反,他们在面面相觑片刻,叽里咕噜的交流了一下之后,脸上充满了一种对未知生活的恐惧。

    然后,他们哗啦啦的跪在地上,近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求汉人仁慈,让他们继续成为主人的奴隶……

    在周闲满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时候,纪信慢慢策马上前,大声说道:

    “让尔等成为自由民这件事,没得商量,这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不容拒绝!”

    “但此地将会是我蜀郡的牧场,尔等若是愿意,可成为我蜀郡西川畜牧商社的雇员,替蜀郡官府放牧牛羊,包吃包住,每年夏冬两季各发放一套工作服……”

    羌人奴隶再度愣神片刻,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蜀郡西川畜牧商社,也不清楚什么是雇员,但他们能听懂几个关键词。

    放牧牛羊。

    包吃包住。

    这,似乎和他们从前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们这才喜笑颜开,跪在地上顶礼膜拜起来。

    周闲嘴角微微抽搐,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并不是因为这些羌人奴隶,而是蜀郡西川畜牧商社……

    正如同纪信所说那样,这是一家官营性质的畜牧商社,从属于少府名下的承华厩,最初负蓄养战马,但随着北方匈奴的彻底臣服,河西走廊和西域大部也归属于汉国之后,不仅帝国没有了什么边患,重要的是完全不缺少天然的养马场。

    尤其是河西走廊。

    河曲之地,历来都是中原王朝最重要的养马场。

    自然而然的,诸如巴蜀、汉中、关中之地的承华厩就不再承担蓄养战马的任务,但公务员的数量从来都只有增加不会减少,因此承华厩就在各地郡县兴办了畜牧商社,主营牛羊之类肉食性牲畜的养殖……

    比如蜀郡此刻的平定羌人之战,最大的出资方是承华厩下辖的西川畜牧商社……

    因此当羌人奴隶表示愿意成为畜牧商社的牧工之后,那些畜牧商社的审计员立刻上前,签订雇工合同的同时,也在统计这个小部族的财物。

    这,就是如今大汉的战争模式……

    不过在另一边,骚乱再起。

    “那是我家的东西、是我家的东西……”多嘎挥舞着手臂大声吆喝。

    他的父亲死了,叔伯死了,兄长也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男人,守护家族财产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下一秒钟,他的母亲,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满脸惊骇欲绝,赶忙将他搂在怀里,用力捂着他的嘴巴。

    “别说了,别说了……阿妈求你了,别说话了……”

    旁人不清楚,但这个中年妇女却很明白,多嘎这条命属于是捡回来的。

    之前的战斗中,疾驰如风的汉人骑兵只是用长戟将多嘎抽倒在地,并没有顺势刺穿他的身体,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在汉军骑兵眼中他并不具有威胁性,因此就饶了他一命。

    但此刻,若是多嘎还要再吵吵嚷嚷,他的生命必然就此终结。

    果不其然,这里的骚乱引起了周围汉人士兵的注意,尤其是那个放了多嘎一条生路的汉人骑兵,为了避免被同袍说他是妇人之仁,他并不介意再多杀一个胡虏小孩!

    人群之后,一个光头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手持竹杖,穿着土黄色长袍和草鞋的僧人。

    “痴儿,事到如今你还没有明悟吗?”

    僧人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中用竹杖敲在了多嘎的头上,做当头棒喝状。

    多嘎捂着脑袋,眉头紧锁,但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的说道:“你是、你是鸠摩上师!”

    “上师愧不敢当,称我鸠摩即可。”僧人微微弯腰,向那个中年妇女竖掌行了个单手礼:“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中年妇女脸色一红,忙不迭还礼。

    一年之前,鸠摩曾在川西高原游历,返回蜀郡的时候就借宿在她家里,而这时候的僧人远没有后世的许多规矩,自然入乡随俗,对于羌人妻女待客之事也就客随主便……

    不过僧人视粉红如骷髅,将身体视为臭皮囊,因此鸠摩再度面对中年妇女时脸上没有丝毫情欲,只是看向多嘎问道:

    “当日我问你可愿随我修行,你说你不知修行为何意,如今我再问你,你可愿随我而去,修习无上真法?”

    多嘎泪流满面:“上师,学习真法可以救活我的阿爸和哥哥吗?”

    毕竟当初鸠摩为了在他家混吃混喝一顿,表演过诸如枯木逢春之类的‘神术’,因此多嘎自然能盼望自己学到能够令亲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鸠摩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扬起竹杖,再度击打在多嘎头上:

    “痴儿、真是个痴儿!”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生老病死也是命中注定之事,一味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今生所受之苦,乃前生所造之孽,死于刀兵之下,正是应了前世之因,你若有心,不妨随我而去,我传你无上真法,你日日念诵,超度他们在天之灵,让他们早日往生极乐净土……”

    “所谓极乐净土,乃阿弥陀佛之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在一众羌人如痴如醉的时候,周闲凑到纪信身边,小声滴咕:“那秃驴又在骗人了!”

    纪信摇头:

    “怎么能说骗呢?”

    “你怎知世间没有极乐世界?”

    “况且你不觉得,有了这个僧人,帝国将会更好的将这片雪域高原掌握在手中吗?”

    “要知道,僧人们可是逢人就说,今上乃未来佛转世之身,天下佛主……”

    周闲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准许秃驴们在青城山修建庙宇,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纪信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只是一言不发。

    毕竟刘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仅凭借和尚们的几句吹捧,怎么可能会允许他们占有那么大一块地方!

    虽然,如今的青城山满是荒凉,遍地虎豹豺狼……

    真正的原因,在于少府多了一个度牒司的机构,专门管理那些如今到处在汉国传教的和尚……

    准确的说是负责征收宗教税……

    十一税。

    也就是说,和尚每得到十钱的香火钱,可以留下一钱用作日常开销以及修缮庙宇之用,剩下的需要上交国库,用来供养刘盈这个未来佛……

    所以此次入川西高原作战,鸠摩也在汉军序列。

    当纪信看到多嘎跪在地上受戒之时,笑着走了过去:“大师又收一高徒,属实可喜可贺……”

    只不过鸠摩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慢慢走到那些战死的羌人奴隶主身边,双手合十,念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高原之上的阳光格外充足,此刻照在鸠摩穿着黄色僧衣的身上,宛如给他加了一道光圈,尤其是他此刻双目下敛,神态沉静安详的样子,更是让纪信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词。

    宝相庄严。

    而鸠摩如今的神态,让一贯将他当成骗子的周闲也为之心折,稍稍收起了对于和尚们的恶意。

    不过周闲环顾左右,看到那些羌人奴隶也是一副虔诚顶礼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和刘盈一起狩猎的时候,刘盈曾经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宗教,或许是版本答桉……

第13章 刘盈:别了,老朋友……

    天命唯汉秦时明月第13章刘盈:别了,老朋友……“阿弥陀佛……”

    尸横遍野的荒原上,一个戴着斗笠,布衣草鞋的僧人双手合十,满脸悲悯。

    此人并不是天竺僧人,而是汉人,从前在乡下主要靠帮人操持葬礼为生,属于是孔老夫子的同行,只不过有天一个大和尚在他家借宿,二人倾盖如故相谈甚欢,抵足而眠一夜之后,他便改名弘法,立誓普度众生,传法天下……

    因此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在西海郡南边的高原之上。

    弘法,同样是前往羌人所在的青藏高原传教的一员。

    相比于汉人的实用主义,还是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蛮夷好哄骗,嗯,是更加虔诚……

    而这一点,僧人们已经在东胡和匈奴印证过了,尤其是那里的萨满巫师根本不是天竺僧人的对手,基本上三言两语间就会被天竺和尚挤兑的说不出话,让普通牧民见到之后,越发觉得自己从前被骗了。

    毕竟佛教素来讲究辩经,嘴皮子上的功夫六的一批……

    因此别说是原始的萨满教了,就算是有道德经、南华经以及一大票智者加持下的道教,面对着佛教的咄咄逼人都只能是暂避其锋,只有等到儒家士人看不下去了,合孔孟老庄之力,才勉强和佛教的秃驴打个平手……

    于是,所有见过辩经的牧民忙不迭的改换门庭,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浅信徒,转变为了虔信徒。

    今生之苦,是因为前世之孽。

    而要摆脱这种苦厄,需要礼敬三宝。

    佛、法、僧。

    这三者,获得最大实惠的是僧,但最重要的,是佛。

    比如未来佛转世的刘盈……

    这半年多来,和尚们在东胡和匈奴的传教大获成功,接连有数百个庙宇同时开工,让刘盈半夜睡觉的时候都会笑醒……

    毕竟他收十一税来着……

    只是福兮祸所依,刘盈有时候在想,他这个未来佛可以压制佛教,但若是将来,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后来想了想,他还有另外一个法宝。

    法家。

    法家素来主张通过威权让所有人臣服于皇权之下,如果有谁不愿臣服,那就杀之!

    所以灭佛之事时有发生。

    也因此,郅都对于弘法此刻的卖力传教表示不屑一顾。

    论起教化万民,和尚们哪里比得过法家酷吏?

    于是在郅都主持的平叛之中,主要以物理教化为主。

    简单来说,就是杀!

    毕竟在法家看来,反贼,都该死!

    虽然他这段时间的调查了很多,却并没有找到当日偷窃铁轨,击伤临羌县郡兵的究竟是羌人的哪个部族……

    但这不重要。

    当汉军铁骑滚滚而来的时候,掉头就跑的羌人必然是心虚了,因此需要追上去杀掉,奋起反抗的就是实锤的反贼,因此也需要一个不留的杀掉,至于那些停在原地不动,傻乎乎和汉军骑兵打招呼的羌人,是训练有素的反贼,自然也需要杀个干干净净!

    所以,这就导致了北路军的进剿杀戮极多,远不如纪信那边的平和。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地理环境的因素,毕竟这里海拔不高,水草还算丰美。

    而且这种杀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距离刘盈西巡只有一个月稍多几天的时间!

    因此对于郅都而言,他没有时间去详加甄别了。

    好在他这里有一万精锐的北地骑士,再有四五千西域都护府的甲骑和西海郡的骑兵,这就给了他分兵百路,如张开一张巨网般将所有出现在西海郡之南的羌人部族一扫而空的可能!

    杀光一切敢于反抗的战士和头领,掠夺一切能带走的财富,烧掉他们的营地,将抓到的奴隶、女人、孩子作为战利品,分给所有参战的士兵!

    残酷,但这就是族群之间的竞争。

    毕竟这里的海拔并不算高,从中原迁徙而来的汉人只要有足够的生活物资,就足以在这里扎根,操持一份家业。

    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自然而然的,犁庭扫穴,斩草除根就很有必要了。

    至于蜀郡方向,则需要怀柔。

    那里的海拔太高,并不适合普通汉人居住,而羌人,尤其是羌人女人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她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当地的环境,因此可以做到繁衍生息,世世不绝。

    而汉人女人则不同,高海拔导致的缺氧,会让她们频繁流产。

    因此,大棒之后,再给点胡萝卜就很有必要了。

    ………………………………

    九月,一场秋雨过后,关中的燥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秋风秋雨愁杀人的萧索。

    虽然长安城的百姓在庆祝平叛羌人之乱的胜利,但微服穿行其间的刘盈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凑这个热闹。

    他,要参加另外一场活动。

    出长安城向西北而行,经渭水西桥后折而向北,在一条大路的两侧,立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景。

    道路西边,一直延伸到九嵕山脚下,是鳞次栉比的豪宅大院。

    这些,是刘盈早些年在北坂修建的度假山庄。

    当年所住之人非功候高官不可,甚至于其中几座占地最大的庄园,就是汉国诸王在长安城附近的别苑。

    不过这几年因为热电厂开的有些多,这里恰好处于污染物的北上通道,因此勋贵诸王纷纷从这里搬了出去,住到了环境更好的终南山。

    而这里的度假山庄,主要被豪商或地方上的豪强高位接盘。

    也因此,整个度假山庄的氛围就从之前的素雅清幽,变的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但若是以普通百姓的视角来看,这里比从前宜居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在一路之隔的地方,许多长安城的中产阶级在这里买地,盖起了一串一串的农家小院,搞起了烧烤城和农家乐……

    虽然豪商们对于这种拉低他们档次的行为屡次抗议,但抗议无效。

    毕竟这里是长安的后花园,很多中下层官吏在休沐的时候,会选择到这里吃吃喝喝,顺便找寻童年亦或是家乡的回忆……

    而今日不仅是休沐日,更是叠加了社日大集。

    因此这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摩肩擦踵的人群,鼻腔中满是烧烤和炖煮牛羊肉的味道。

    刘盈举着一把迷你版,很明显是商家用作试吃的烤五花,沿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向北,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间很是残破,两扇大门分别刷着黑色和白色大漆的农家小院。

    “所谓大隐隐于市,没想到这老头的境界这么高……”

    但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前一阵疾风刮过,两个身穿黑白相间衣领的壮汉沉声说道:

    “来者止步!”

    “瞎呀!”

    刘盈搂了搂衣领,露出同样黑白相间的颜色。

    只是那两个壮汉不为所动,摇头说道:“今日乃墨家隐宗大会,阁下若是有事,还请他日再来!”

    “果然墨守成规……”刘盈摇摇头,将最后一串烤五花肉叼在嘴里,油乎乎的手毫不在意的探入袖囊,摸出了一块黑乎乎的木牌。

    矩子令。

    仿版。

    顷刻间,那两个壮汉傻了。

    其中一个嘴巴打着哆嗦,瞪大眼睛:“你、你你是……”

    而另一个则干脆跪倒在地:“小民拜见皇帝陛下……”

    刘盈收起矩子令,三两下吃光烤串,含含糊糊问道:“现在,朕可以进去了吗?”

    跪在地上的壮汉仰起头,神情畏惧但却不让分毫:“恐怕不行……”

    刘盈笑问:“为何?”

    站着的壮汉哆嗦着解释道:“这是盘公吩咐,今日谁也不见……”

    不过还不等刘盈说话,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走出,叩首行礼:“臣长安县尉苏无名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沉默了一下:“你也是来阻拦朕的?”

    苏无名摇摇头:“非也。盘公已知陛下亲至,故此让微臣前来迎驾……”

    刘盈脸上神情不变,轻声叹息:“那……盘公呢?他怎么不来?嗯,你起来吧,朕昨天睡觉的时候有些落枕,低着头跟你说话脖子疼……”

    苏无名站起,神情有些哀伤:“盘公他、盘公他现在已经走不成路了,故此他让微臣向陛下请罪,祈求陛下赦免他君前失仪之罪。”

    刘盈愣住,他本来以为盘公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才对他避而不见,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原因。

    “头前带路!”

    “遵旨。”

    ………………………………

    屋顶缺了两片瓦的房间内,熙熙攘攘的坐着数百名身穿黑白颜色衣领的男男女女。

    如今随着棉纺织厂之类的工厂建设,妇女的收入虽然不高,但却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因此本就奉行兼爱的墨家,自然也招收了不少的女弟子。

    此刻他们愣愣的看着从门外走入的刘盈,一时间不知道该以墨者见到矩子的礼仪对刘盈行礼,还是百姓见到皇帝的那种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但刘盈却懒得计较许多,只是三两步走到坐在台上的盘公面前,眉头紧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年前墨家组织码头工人大罢工的时候,刘盈曾经在暗中见过一次盘公,那时候的他虽然苍老,但精神矍铄,只是如今……

    “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

    “臣这不是老,臣这是要死了……”

    盘公无所谓的笑了笑,干枯且满是皱纹的手很随意的拍了拍身边的蒲团,一如当日在骊山脚下的墨家大会。

    “坐吧。”

    “我要坐那边,那是C位,附合我矩子的身份……”

    刘盈从他身边绕了一下,坐在了会场正中,旋即问道:“今日开会,是商议同工同酬,还是要求在居民区多建几个医馆?”

    盘公轻轻摇头:“都不是。”

    “嗯?”刘盈愣了一下,再度追问:“那是什么?”

    盘公正色说道:“墨家笃行兼爱非攻,如今陛下在西北大举用兵,杀人盈野,墨家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因此我们在商讨,是协助羌人逃亡,还是刺杀郅都这样的刽子手。”

    好大胆,不过我喜欢……刘盈双手抱臂,嘴角微扬:“郅都不过是听命行事,因此朕觉得,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妨来刺杀朕好了。”

    盘公摇头,笑着说道:

    “陛下深居简出,偶有白龙鱼服之举,身边必然侍卫众多,如果臣所料不差,此间房舍周遭,至少有数百技击之士,一里之外,想来有着不下两千铁骑,就连这房梁之上,恐怕也藏着不少纵跃如风的大内高手……”

    “因此想要行刺陛下,只怕千难万难,所以还是刺杀郅都来的实惠……”

    其实我还穿着软甲呢……刘盈吸了吸鼻子,岔开话题:“墨家兼爱,怎么兼爱到羌人那里去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他们先动的手!”

    “别的不说,他们偷咱们铁轨了!”

    “钱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火车出轨,要死多少人?”

    “墨家隐宗中不乏铁路工人,难道连这个都不懂?”

    “而且那群贼偷还打伤了咱们好些个县兵,我下诏让他们限期交出凶手,可他们谁理会过我?”

    “帝国的尊严,岂容如此践踏?”

    “我还记得,你们、咱们墨家祖师爷,好像对商汤伐夏,武王伐纣都是高度赞扬过的吧?吊民伐罪,好像不算是不义的战争吧?”

    “怎么到了我这,就双标成了这么个样子?”

    刘盈说完,满脸委屈。

    盘公摇头冷笑:

    “多年不见,陛下还是如此能言善辩……”

    “不错,吊民伐罪乃义战,可杀人盈野又该如何解释?况且一小撮羌人作乱犯法,和那些成百上千死在屠刀之下的羌人百姓又有何干?”

    他说完,那些本来抱着反对态度的墨者也频频点头,很明显是动摇了起来。

    墨家,是这个残酷世界中的一道光。

    他们虽然有时候显得很是呆板,圣母,但却一如那些祖辈先贤,所见不平,即仗剑诛暴,无分族群,无分国家!

    刘盈笑着说道:“别瞎说啊,当心朕告你诽谤!”

    “杀人盈野不假,可这毕竟是战争,他们要反抗,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朕说过,这是吊民伐罪,因此被杀死的羌人,主要是那些奴隶主、部族君长之类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徒!至于那些受到欺压和虐待的奴隶,却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而且对于他们而言,只要好好干,日子会越来越甜!”

    盘公满是不屑:

    “奴隶,何谈越来越甜?”

    “做羌人之奴,做汉人之奴,有区别吗?”

    “当然有!”刘盈大声说道:“朕去岁就颁布有废除隶臣制度的诏命,难道你就不知?”

    盘公点头:“知道啊。但我听人说,郅都将抓捕的羌人分给士兵充作战利品,这还不是在蓄奴?”

    刘盈摇了摇手指:

    “看来你的消息还是不准确啊!”

    “朕告诉你吧,分给士兵充作战利品不假,但却不是充当隶臣,而是雇工,签订合约,按月发放工资,随时可以辞职不干的那种!”

    “郅都笃行法家之道,虽然有时候行事过于酷烈,但对于律令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因此他怎么可能敢违反朕的律令,将抓到的羌人贬为隶臣,发给参战的军士?”

    盘公愣了一下,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对,但却想不明白。

    毕竟法家士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这个出生在战国年间的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那帮人虽然残忍嗜杀,但对于遵守法律条文却固执的如同他们这些墨者一般,郅都自然不会做出违反刘盈诏命的举动。

    所以,难道是他错了?

    刘盈接着说道:

    “朕说过,此战乃吊民伐罪。”

    “盘公可知,那些羌人奴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用一句惨不忍睹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

    “这么说吧,他们在羌人部族之中的地位,甚至不如主人家养的一条狗!不光是会被用作人殉,用作储备粮,甚至于羌人君长的一些装饰物,就是某个奴隶肢体的一部分!”

    盘公垂目不言。

    毕竟在他的理解中,即便是在昔日的暴秦,隶臣也是一个拥有人和商品两种属性的人群,即他们可以如同猪狗、房屋一样被买卖,但也是人,甚至于在商鞅变法之后,隶臣的主人死后,如果其家庭没有合法的继承人,隶臣将自动获得自由人的身份,并且还可以合法的继承主人的家产!

    重要的是,能剥夺隶臣生命的人不是他的主人,而是官府!

    仅有官府,可以剥夺人的生命!

    所以,杀得好!

    墨家仗剑诛暴,铲除不平,对于那些残害他人的恶徒自然不会有丝毫圣母心!

    看到盘公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刘盈稍稍松了口气。

    羌人奴隶在羌人部族中过得很惨这是真的,羌人奴隶全部获得了自由人的身份也是真的,刘盈没说的是,奴隶们签订的雇佣协议,几乎等同于奴隶契约……

    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颁布了废除隶臣制度的诏书,所有汉帝国管辖的地方自然奉命行事,纷纷将购买奴隶的契约,调整为了雇佣仆役的合同,但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合同的有效期长达九十九年……

    重要的是,乙方,也就是雇工在合同到期前解除合同,需要支付一笔把自己全家卖了都凑不齐的违约金……

    只是刘盈对于这种钻法律空子的行为,并没有过多干涉。

    很多时候,文明的进步并不是直线上升,而是在曲折之中前进。

    汉承秦制,汉国的法律虽然禁止奴隶主私自杀死奴隶,但却支持他们谒杀,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向官府报备一下,之后官府会派人上门处死那名奴隶!

    谒杀,不仅可以杀奴隶,甚至还可以杀儿子、杀孙子!

    这,很明显是不应该的。

    但刘盈前两年想尽办法,也仅仅是将合法谒杀儿子等卑幼的条文废除,至于谒杀奴隶的条文则依旧存在。

    毕竟这是主人震慑奴隶的法宝,只要奴隶制度存在一天,这种条文就绝对不会被废除!

    但雇工不同。

    只要其人不触犯帝国的法令,即便是诸侯王也没有权力剥夺他的生命!

    嗯,这一点在汉国,尤其是现在的汉国是一条铁律,谁碰谁死!

    毕竟刘盈就等着那帮诸侯王们触犯法律,然后削掉他们的封地和食邑……

    盘公看着即便是坐在地上也比他高了不止一头的刘盈,轻轻颔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他一直坚信一点,那就是刘盈虽然很多时候卑鄙无耻,奸诈狡猾,残酷无情,说一套做一套,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有着一片柔软,一片仁慈,一片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这一点信念,起源自二十多年前楚军焚烧咸阳时,他曾亲眼目睹那个义无反顾冲入乱兵大火之中的幼小身影!

    他这一生,或许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和刘盈互为老师。

    亦师亦友,一师一友。

    他教会了刘盈许多,而刘盈教会他的更多!

    盘公脸含笑容,在刘盈惊慌满面中缓缓向前栽倒,在所有墨者的惊呼中,缓缓栽倒在刘盈的怀中。

    “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

    “说。”

    “这些墨者、这些墨者……还望陛下多多担待,莫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组织过不止一次的集会,为女工和童工争取过权益,为普通的工人争取过福利,这无疑会损害某些阶层的权益,他活着的时候,因为和刘邦、刘盈熟稔,很多人属于是敢怒不敢言。

    但他死去,那些人必然会发动反扑!

    墨家,或许就此覆灭!

    刘盈注视着盘公满是祈求的眼神,笑了一下,用一种只有他和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些事情,若朕不允许,只怕刚一开始就会遭到覆灭……”

    “最后再教你一句话,若批判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偌大的汉国,总归要允许有些人唱反调……”

    盘公愣住,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只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只是拼尽全力,向注视着他的刘盈挤出了最后一个笑容……

    能死在朋友的怀中,是一种幸福。

    此生,无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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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631/ 第一时间欣赏天命唯汉最新章节! 作者:曹吉利所写的《天命唯汉》为转载作品,天命唯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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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唯汉介绍:
公元前206年,一个王朝建立。
汉。
操生杀之柄,制海内之命。
这是神开辟人为王的年代,这是贵族为平民打工的年代!
我们的故事,从‘妈保男’刘盈开始。天命唯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命唯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命唯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