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刘盈:加个班。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长泰殿,有些发黄的灯光下,刘启摇头晃脑,抑扬顿挫的背诵着他并不怎么理解的文章。
在他旁边,窦漪房径直坐在木地板上,倚着高高的锦被,手中捧着一本《道原》,不时将一颗藤球丢到远处,刘武咿咿呀呀的爬着追过去,屁颠屁颠的把藤球捡回来,然后期盼着窦漪房再扔出去……
美好,温馨,且诡异……
刘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满脸懵逼的走了过去,在窦漪房的大喜过望中抢过藤球,也加入了这种别样的亲子游戏中。
嗯,准确的说,是熬娃……
刘武继承了刘盈的夜猫子属性,白天的时候瞌睡连连,越到晚上越是精神,尤其是他越长大越眷恋窦漪房,不愿意被奶娘或是宫人带着睡觉……
所以,刘盈看着刘武摔在他身上的藤球,再度用力扔了出去。
反正他家这是宫殿,单个房间占地一两百平方,有的是空间让刘武撒欢……
窦漪房掩嘴笑了两声,慢慢跽坐在刘盈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陛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妾身这里了?”
毕竟刘盈有规矩,四日一休沐。
今日,是休沐日。
软……刘盈稍稍弓了弓背,笑着说道:“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就进来了……你现在都开始看《道原》了?”
嗯,所谓《道原》,是黄老之学的一篇著作,后世出土于马王堆。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压力,窦漪房嘴角扬起,越发贴近刘盈:“妾身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刘启已经将《礼记·中庸》倒背如流,属实是极为难得了……”
确实难得,比如我就不会……刘盈看向刘启轻轻颔首:“不错,很好。儒家经典虽然迂腐,但为皇子者却不可不读,不过背会即可,不必太过深究,先贤说的也并非全对,因此灵活运用,避免墨守……墨守成规。”
刘启拱手:“孩儿知道了。”
其实他根本不清楚刘盈说的是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渴望得到刘盈的夸奖。
毕竟他的父亲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是他那些同父异母弟弟的父亲,因此他能得到的父爱很是有限,自然要时常在刘盈面前表现一番……
而窦漪房却远比刘启要敏感的多。
她轻轻将脑袋放在刘盈肩上,耳鬓厮磨,温声细语:“这些天过去了,陛下还是不能释怀吗?”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刘盈秒懂,只是轻声长叹,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岔开话题:“刘暄呢?睡觉了?她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啊?”
一瞬间,窦漪房脸上的神色就变得精彩许多。
如果这时候刘盈回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窦漪房的神色和昔日的吕雉很像,大概都是想起了一个大怨种女儿时的那种又爱又恨……
不过窦漪房很快收起那种神情,语气平和的说道:“嗯,睡觉去了,这倒是让妾身省了不少心……”
她边说,边抓起藤球丢向远处。
下一秒钟,刘武咯咯怪笑着手脚并用,如同贴地飞行一般追了出去。
就,特别诡异……
刘盈满脸懵逼了一会,笑着摇头:“人说侄女像姑,果然不假……我阿姊小的时候就是格外贪睡,就算是当年逃亡之际,她也能在摇晃的牛车上睡到人事不省……呵呵。”
窦漪房也笑了起来。
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吕雉身边做了贴身的宫女,对于刘乐那种三秒入睡的本领自然有所领教。
于是她笑着说道:“这么说来,这倒是暄儿的福气!”
刘盈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嗯?此话怎讲?”
窦漪房从刘盈身后绕出来,跽坐在侧,边给刘盈按摩小腿,仰起头解释道:“阿姊有太上皇、太上皇后那样慈爱的父母,有陛下这样的弟弟,还有留候嗣子那般秀美且专情的夫婿,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暄儿若是能像阿姊那般,岂不是很好?”
刘盈笑着点头。
他遗传了老刘家的女儿奴属性,刘暄虽然不是皇后所生的嫡女,却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因此一生顺遂无忧无虑只是最基础的条件。
不过一想到要将自家的亲亲宝贝女儿嫁给不知道哪个混蛋,刘盈的拳头又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窦漪房嘴角扬起。
刘盈脸上神色变换如同上演着一出闹剧的样子,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看的节目……
看着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中满是痴迷沉醉的神色。
这是她的恩人,是她的男人,也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主人……
主人……
窦漪房圆圆的脸颊上顿时闪过几分红晕,整个人慢慢开始润了起来。
不过刘盈对此浑然不觉,他在心中谋划了该如何给自己挑个称心如意的女婿之后,旋即点点头,笑着说道:
“今年西巡祁连山是不行了,等到明年春上,我东巡齐鲁,顺便再去泰山封个禅,向天地汇报一下我这两年的丰功伟绩,然后到时候送你两个、嗯,三个礼物!”
窦漪房眨了眨水润的眼睛,声音变得有些软糯:“什么礼物呀?陛下就别逗妾身了……”
与此同时,她的芊芊十指开始向上移动,轻轻按摩着刘盈的大腿,并且不时用柔软的手指按压着刘盈的大腿内侧。
你给我正经一点……刘盈呼吸急促了一下:“秘密。反正你肯定会喜欢的就是了。”
窦漪房继续用很软糯的声音说道:“嗯,那妾身就等着了……”
她边说,手指似有意似无意的再度向上延伸了一点点,在刘盈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轻轻咬了咬嘴唇。
纯良,却充满了诱惑。
这就是少妇的美好。
刘盈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了一眼,虽然只看到了华美的衣襟,但他的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卷。
白花花、软绵绵、暖乎乎、沉甸甸、晃悠悠、圆滚滚……
“朕倦了,为朕更衣……”
“遵旨。”
……………………………………
西海郡。
郡治所在的湟源县东南,是一座熙熙攘攘的牛马市。
从前,这里是西北地区最大的羊毛交易所,只不过今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了这里羊毛的贸易额锐减,不过总体的税额却并没有降低,反而提升了不少。
毕竟平定羌人之乱后,参战的士兵大多获得了很丰厚的奖励。
比如牛羊,比如战俘。
前者自然是就地贩卖,直接换取金钱带回家乡,免得长途运输牲畜应急死掉。
至于后者,也同样在转卖之列。
嗯,或者说是转让雇佣合同。
参战的汉军士兵几乎全是家境殷实的良家子,其中不乏身有高爵,家中奴仆过百的豪右。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汉国废除隶臣制度,这就导致了分配给他们的羌人战俘,变得鸡肋起来。
毕竟这些人大多尚未开化,而且除了会散牧牛羊之外别无长处。
如果是十年之前,那时候的汉国处于高速扩张期,对于劳动力属于是来者不拒,奴隶或是雇工不能胜任工作不要紧,从头学起慢慢培训就可以了。
但现如今十年前那些除了吃别无所长的汉国小孩子也长大成人,他们在自家父兄的耳濡目染之下,无论是耕田还是畜牧都很擅长。
尤其是畜牧。
这种看似没有技术含量的行当,其实内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种田。
而这,也是游牧部族出现在农耕游猎部族之后的原因。
零零碎碎的养几头牛羊,这对于相关知识的需求量并不高,反正死光了也赔不了几个钱,但若是成百上千的蓄养牛羊,这就要求牧场至少要配备大量的兽医才行!
否则一个不留神让疫病开始蔓延,损失的就绝对不会是个小数字!
因此才有了‘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这句话。
也因此,这些既不掌握农耕技巧,也同样不懂得如何科学畜牧的羌人俘虏,对于那些北地骑士,尤其是家中在北方有着大片牧场和农庄的良家子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转让雇佣合同,拿钱回家盖房子、买农机……
当然了,女人不在转卖行列。
这不仅仅是因为繁衍后代的需求,反正他们有钱,家里多一个女人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重要的是汉国的律令规定了,只要小孩子的父亲是汉人,那么无论他的母亲是哪个民族或是国家的女人,他都会获得汉人的户籍和身份证明。
而这,不仅是一种荣耀,还会让他获得一定阶段的免费教育。
知识改变命运。
这是现如今的汉国公认的一个真理。
不过北地骑士们想要将羌人女子带回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相比于羌人男子,这些女人掌握的技能,能够更加适应汉国的生活。
比如剪羊毛。
从前很多人养羊就是为了吃肉,但现如今羊毛纺织业蓬勃发展,那些浑身满是长毛的绵羊就如同会下蛋的鸡一样,定期修剪羊毛换钱,要比杀了卖肉更加划算。
而在没有电动剃毛刀的年代,剪羊毛全凭手工,那些身体较矮的女人就是比男人有优势,至少她们弯腰劳动的时候不需要太过于低着头……
…………………………
西南夷招讨司。
郅都坐在案几之后,快速审批着各路军队送上来的请功报告。
如今他们已经基本肃清了西海郡南方千里之内的羌人部族,当日打伤临羌县郡兵的羌人也抓捕在案,斩首之后悬挂在城门上示众。
不过那一万北地骑士却并不会现在就走。
毕竟再有三天,就是刘盈正式开始西巡的日子。
因此,在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大的献俘礼和阅兵式,到时不仅会有长安城来的高官显贵们参加,那些西域小国的国王也会亲自到此,祝贺汉国取得大捷,同时感受一下什么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于是此刻站在郅都面前的,就是瑟瑟发抖的瑕丘侯申无疚、安国候王陵的儿子王忌、曲周侯郦商的儿子郦寄,梁邹侯武虎的儿子武最以及十几个功侯二代目。
毕竟在郅都看来,论起搞形式主义,举办一次大型的活动,还是这帮生在大汉强盛之时,又居住在长安城因此司空见惯的膏粱子们更加擅长!
但其实吧,他这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所谓纨绔子弟,就是除了吃喝玩乐,偶尔借着祖辈父辈的恩泽拉关系之类的举动擅长之外,别的就一无是处!
因此他们听到郅都的话后,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却无人敢于和郅都争辩。
这人,是个疯子!
法家酷吏擅长整治百姓,但其实他们更加喜欢整治的人,却是那些勋贵!
办大案,搞株连,杀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尤其是将那些站在云端之上的权贵踩进泥泞之中,反复折辱,是每一个法家酷吏的梦寐以求!
郅都自然也不例外。
历史上的郅都在治理济南郡的时候,采用的就是以暴制暴的做法,一到任就把瞷(jiàn)氏等几个大姓家族的全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不光本地豪强战战兢兢,就连隔壁郡县的官吏也吓的不轻……
而在现有时间线上,郅都一日之内灭绝西域三国王族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尤其是他作为东宫旧人,抱的是刘盈这条汉国最粗的大腿!
因此,王忌等人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他们父母长辈反复劝谏,让他们万万不可违法,否则没有人可以救他们!
于是,面对着此刻的赶鸭子上架,他们也只有抱拳听命这唯一一个选择……
不过相比于郦寄等人的满脸茫然,王忌倒是心中有些底气。
毕竟他是女装大佬……
呸,是长安大剧院的名角!
所以,能组织一场戏剧表演,就能组织一场阅兵式!
第15章 刘盈:皇家一号!
清晨,当太阳跃出地平线,很多走出家门的陇西郡居民,就看到了一副很神奇的景象。
在新修建的铁路两侧,到处是背身而立,腰挎短刀,手持长枪的县兵。
而在步兵组成的警戒线两侧,不时还能看到一队队纵马飞驰,往来东西的骑兵。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毕竟这近一年来,哐哧哐哧的火车他们见的多了,可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却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是?
人们隐约猜到了什么,忙不迭向家门跑过去。
出来看皇帝啦!
…………………………
陇山向东,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喷吐着滚滚浓烟,声势浩大,但速度却尚不及飞驰的骏马。
这是一列专供皇帝出行的专列,因此在车厢外除了涂刷着‘大汉红’的颜色外,还大量使用了青铜和鎏金的装饰,使得阳光下整部列车烨烨生辉,无不彰显着皇家气象。
刘盈坐在他专属于他的车厢内,化身无情的盖章机器,啪啪啪啪的在面前的奏疏上盖上印玺……
车厢门哗啦一声打开,穿着一件澹蓝色长袍的张不疑走进,手中拿着一张最新发来的电文,只是他脸上的神情说明了电文上并没有写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刘盈头也不抬的说道:“要是长秋殿发来的,就直接扔了,免得我看了闹心……”
长秋殿,是卢虞居住的宫殿。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点头,直接将电文扔进垃圾堆。
他坐在刘盈下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话说,这是皇后给你发的第七封电文了,你就不好奇上面写的是什么?”
刘盈无声笑笑:“不好奇,反正没什么好话,大抵就是在指责我负心薄幸,说话不算数,将她丢在长安自己跑出去玩巴拉巴拉……好在火车上没有电话,否则她就直接打电话骂我了……”
张不疑仰头笑了两声:“我觉得皇后骂你是应该的……”
“你想啊,你这次跑去河西玩……嗯,是西巡边陲,不光把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带上了,就连止阳也被你带了出来,皇后那个年纪玩心正盛,你把她丢在长乐宫监国,属实是有些过分!”
“而且,皇后监国,如此离经叛道之举,可能也就是你了……”
刘盈摊手,很是认真的说道:
“刘炎尚且不满周岁,如何能离开母亲照料?这种时候她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况且,国事主要有曹相打理,卢虞只需要保管好那几块皇帝印玺就可以了。”
嗯,他本来是想带着卢虞一起出去玩的,毕竟当初卢虞生刘炎的时候,他对卢虞有过承诺,但事到临头却被吕雉给否决了。
理由很简单。
刘炎尚且不满周岁,不能离开母亲,需要处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中,并且由固定的成员进行照料。
按照现代医学的理解,就是新生儿的免疫力特征常表现出免疫系统发育不够成熟,功能尚欠完善,没有接触过母体之外环境的各种病原,也没有接触过食物蛋白等种类繁多的抗原性物质,存在着生理性免疫低下。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吕雉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隐约猜到了几分。
小孩子的生长速度太快了。
因此像刘炎这样的皇子,准确的说是内定的皇储,一天都不能离开卢虞,以及专门为刘炎设置的那些女官、宫人的视线,为的就是防止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发生……
其实不止太子,其他皇子也是如此,幼年时居住宫中,防止被人调换。
虽然刘盈觉得不会,毕竟他最初的想法是将刘炎交给窦漪房,让她连同刘武一起养在身边,但吕雉很坚持,刘盈拗不过,只能是替吕雉背了这口黑锅,让卢虞接连骂了他好几天……
甚至于此刻他已经坐在了西巡的火车上,卢虞依旧气不过,发电文骂他……
嗯,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刘盈连一封电文都没有回复。
已读不回,杀伤力和嘲讽程度尤其惊人……
刘盈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反正卢虞还是个小女孩的性子,好哄,他明年封禅的时候带上卢虞一起去爬爬泰山,再到海边吹吹海风,吃点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蛎子、皮皮虾之类内陆少见的海产,差不多就能哄好了……
饿了……刘盈看看侍立在另一边的中行説:“让人做点吃的送过来。”
张不疑摆摆手:“我刚陪着止阳吃过早午茶,就不吃了。”
刘盈冷哼,翻个白眼:“什么档次,也配和朕在一间车厢用餐?”
张不疑愣了一下没有言语,毕竟他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但这个仇,他记下了!
少顷,刘盈面前摆上了一小碟糖蒜,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羊肉烩面,许是为了吃饱,在烩面旁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腊汁肉夹馍。
这些略显寒酸的吃食,和周遭的陈设奢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毕竟这是皇帝专列,刘盈这间专属的包厢内的摆件各个价值连城,甚至于连车厢的天花板采用的也不是本土的木料,而是从西亚千里迢迢运来的丝柏!
嗯,丝柏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原生于土耳其,后传入欧洲。
这种木料的珍贵之处,在于其不需要任何加工,天然就散发着类似于龙涎香味道的木质清香和琥珀香味,《圣经》中把丝柏树称为‘植物之王’,说‘佳美的树木就是黎巴嫩的香柏树,是耶和华栽种的,都满了汁浆’,而黎巴嫩国旗上印着的图桉,也正是这种树木。
只是刘盈对此并不在意。
吃饭,就是为了吃饱,一味地贪图享乐,反而是落了下乘!
不过在吃饭之前,刘盈还是看着张不疑稍微客气了一下:“吃点?”
张不疑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笑容,轻轻摇头:“真的吃不下了,我说过来,来之前我陪着止阳吃了一顿早午餐,这时候还总觉得嗓子眼里有一股蟹黄汤包和脆皮乳鸽的味道……”
刘盈长叹一声,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餐券,交给了那个送餐完毕之后,依旧站在车厢内不走的列车员。
皇家一号列车的建造和维修,以及这些列车员的薪资全部由国库承担,但乘坐者的一应饮食花费,则由个人承担……
因此,张不疑没有上套,刘盈就只有自掏腰包……
姓曹的我饶不了他……刘盈边吸熘着面条,很是不满的说道:“你和刘乐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下次记得叫上我,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这厮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张不疑压下心中的嫌弃,点了点头:“行吧,到时候我给止阳说一声,看她让不让我叫你……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因为你之前改组铁路,成立大汉铁路总局的事情,止阳现在还生你气呢!”
“她生气?”刘盈皱眉:“怎么,她还真的准备债转股,买下长罗铁路?”
张不疑摇头:“那倒不是,止阳就是想要尽快让你修通前往戈壁滩的铁路,她好去看一看什么是瀚海干百丈冰,什么是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毕竟她要是大股东的话,铁路先往哪修就要听她的……”
幼稚鬼……刘盈站在智商的制高点上嘲讽了一把刘乐,转而得意洋洋的吃着面。
张不疑左看右看,满是赞叹道:“漂亮,真是漂亮,到底是皇帝专用的车厢,就是比止阳的那个漂亮多了!”
刘盈含含湖湖的回答:“那可不,十万钱一平呢!”
“多少?”张不疑愣了一下,满脸震惊:“才十万就能弄成这个样子?骗人的吧!”
“骗你是小狗!”刘盈仰起头说道:“真的是十万钱,不过是最后算下来的综合成本,要是不计算抵充建造费用的赞助费和冠名费,成本大约在二十万钱上下……”
张不疑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本来还想着要是十万钱能装修成这个样子,就和止阳商量一下,也买一条火车装修成这个样子,将来乘坐专列去天南海北转一转……”
“嗯,规制肯定不同,毕竟不能僭越……”
壕无人性……刘盈冷哼一声,决定从今晚开始,就带着许负还有臧儿去刘乐那里混吃混喝!
省不省钱的无所谓,就是过一把打土豪的瘾!
张不疑又看了周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这么贵的造价,曹相能同意?还有,什么是赞助费和冠名费?”
刘盈用面汤漱了漱口,解释道:“你还记得萧相曾经说过的话吗?”
张不疑摇头:“哪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萧相这几十年说的话多了去了,我还能都记住不成?再说了,萧相是你老师,又不是我老师!”
刘盈笑了笑说道:“行吧,我的错。”
“就是当年未央宫建成的时候,我爹站在城墙上表示不满,于是萧相说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我爹虽然还是不满,因为他的长乐宫没有未央宫大,但萧相说的也在理,于是我爹只能认了……欣然住进了长乐宫。”
“因此我对曹相说的大抵也是如此,车厢造的豪华一点,舒适一点,一次投入,但能用上个几十年,算下来也很划算了。”
“毕竟蒸汽列车分车厢和车头两部分,车厢只需要简单改造一下,就能适应不同的车头,比如正在研发中,或许五年,或许十年就能应用的内燃机车……”
“内燃机车?”张不疑愣了一下,不过并不打算多问。
如今的大汉日新月异,每天都会出现很多他完全不懂的东西,因此他只需要知道会如何使用即可,没必要去知道背后的原理。
于是他点点头:“懂了。那赞助费和冠名费呢?”
刘盈指着张不疑坐的那张椅子:“如果你今天去长安东市逛的话,就会发现,在那里会售卖这把椅子的同款商品,虽然上面的纹样会有所不同,但在椅背之后会有一行小字,皇家一号列车同款……”
“而这样的东西,不只有桌椅板凳,还有灯泡、地板、马桶、洗手池,甚至车厢上的玻璃……”
“这,就是冠名费。”
张不疑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在如今的大汉,刘氏就是顶流,虽然所谓的皇室同款其实假的不能再假,但架不住汉国的百姓喜欢,愿意为之付费!
这,就是民心所向!
这,就是生财之道!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能够售卖这种皇室同款商品的店铺,要么是少府控股,要么是刘盈偷摸着用来攒私房钱,要么就是刘盈家里那只貔貅开的,旁人是万万不能!
但他是帝婿,没道理不能掺和一下啊!
大不了,给刘盈几成干股不就行了?
所以他看向刘盈说道:“下次你再搞这种向皇室做贡献的事情,一定要通知我,我毕竟是帝婿,也是要为帝国,为皇家出一份力的!”
冠冕堂皇卑鄙无耻,有几分皇室成员的味道了……刘盈给了张不疑一个‘收到’的眼神,旋即笑着说道:
“至于赞助费,你回去问一下我老师,就是你爹就知道了。”
“我爹?”张不疑皱眉:“这造火车,关我爹那个终日称病不朝,到处游山玩水的人何事?”
好吐槽,大孝子……刘盈打了个响指:
“我老师虽说闲云野鹤,但毕竟是国之功侯,自然要为国家出一份力!”
“所以营建火车的部分费用,就是全国那些大大小小的彻候、诸王乐捐而来……”
“尤其是我的那些手足兄弟。”
张不疑沉默良久,看着刘盈问道:“齐赵给了多少?”
刘盈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张不疑问道:“一百万?”
刘盈摇头:“你这是在侮辱人,要是我大哥在此,分分钟让你血溅五步!”
张不疑再度问道:“一千万?”
刘盈摇头:“就不能打开一下思维?国之帝婿,怎可如此小家子气?”
张不疑瞪大眼睛:“一亿钱?”
刘盈嘴角扬起:“虽不中,亦不远矣!”
“一亿五千万!”
“当然了,这些钱不仅是建专列,还有修缮泰山行宫,以及山顶圣祖庙之用……”
第16章 刘盈:为了鼓励生育朕也是拼了……
西海郡,临羌县。
十月的西北,天气开始转凉,阳光刺破厚厚的云层洒在人的身上,也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暖意,在原地站久了之后,寒意渐渐穿过棉袍,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但即便如此,这里那间临时搭建的火车站外,依旧是人山人海。
今天,是他们的皇帝抵达这里的日子!
兴奋,骄傲,委屈等诸多情绪,尽数淹没在了此刻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之下。
嗯,所谓委屈,大抵是因为之前被羌人欺负了一次。
虽然大仇得报,但西海郡的百姓依旧觉得在大汉其他郡县的百姓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毕竟这世道,只有汉人去欺负别人,去抢掠别人的道理,哪有汉人被蛮夷抢掠,被蛮夷欺辱的道理?
如此奇耻大辱,非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所不能洗刷!
但他们只做到了前两者,最后一项本来也能做到,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嗯,主要是善财难舍。
所以他们面对着从中原各郡前来观礼的吃瓜群众嘲讽的眼神,也只有唾面自干,等到回去的时候,再让那些羌人女子卸甲给他们看看……
站台内。
郅都看着周围那些用彩纸扎成的花朵,极具西海郡风格的绘画、浮雕、标本等装饰,频频点头很是满意。
他最初的时候有些担心。
毕竟王忌等人是长安城来的纨绔子弟,而长安城历次活动别的不说,主打的就是一个铺张、奢华,因此他也担心会看到那些挥霍无度的场面。
西海郡只是占地面积大,但论起富裕程度,尤其是一年的赋税收入,至多相当于长安城周边的一个县!
所以,这种花钱不多,但突出地域特色,而且很有设计感的欢迎仪式,足见王忌等人用心了。
也许,这就是陛下说的有色眼镜看人吧……郅都嘴角扬起,看向满是忐忑的王忌等人时,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并且表示自己会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请功。
一瞬间,王忌郦寄等人心中大喜,但对于郅都所说的要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请功这件事情却并不太在意。
他们这个级别的功侯嫡子,需要的并不是功劳,而是在刘盈心中的存在感。
毕竟刘盈掌握着分蛋糕的权力。
在这种人情社会,尤其是封建王朝下的人情社会,只有最靠近刘盈的那些权贵才能吃个肚皮溜圆,其他人能分到一些残渣就很不错了,至于更外围的人,甚至连味道都闻不到……
所以,这也是很多功候极力向刘盈兜售自家女儿、姐妹的原因。
只可惜刘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
自然而然的,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嗯,其实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丑拒……
汉初的这群功臣大多都是泥腿子出身,几乎没什么能文能武、长相十分英俊的人,因此功侯二代目的长相也就那么回事,三代目自然也漂亮不到哪里去。
比如曹参的孙女,再比如长沙王吴臣的幼妹……
朕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刘盈举高双手,任由在他身边脸蛋红红的许负和臧儿为他穿上皇帝冕服。
昨夜,大被同眠,一日百里。
许负趁着替刘盈整理衣袖的时候,恨恨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坏家伙!
就知道欺负人!
但下一秒钟,她只感觉到一条钢铁般的手臂搂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让她身不由己的趴在了刘盈的怀中。
然后,衣衫开始凌乱。
“不,别,大白天……哎哟,疼!妾知错了……”
“朕咬朕,朕也咬你,扯平了。”
刘盈甩着袖子,一脸得意洋洋的向车厢外走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的是,在他身后,许负揉着胸口处的牙印,脸上露出了几分奇怪的神情。
渴望、愉悦,欲求未满……
………………………………
呜……
汽笛的声音回荡在站台每个角落,巨大如同怪物的蒸汽列车车头拖着二十多节车厢,缓慢停了下来。
郅都身侧的王忌向一旁的乐队轻轻摆手,站台内顿时响起了刘盈魔改过的那曲《秦王破阵乐》。
曲调高亢大气,尤其是这个乐队演奏的极为娴熟,节奏分毫不乱,一点都不逊色奉常府的那群官方乐工。
“可以呀。”郦寄轻声赞叹:“这么短时间内上哪找的乐工?”
王忌虽然心中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翘着兰花指摆了摆手:“长安大剧院,毕竟我和他们还有几分交情……”
郦寄盯着那只兰花指看了许久,默默拉开半个身位。
他,喜欢的是娇滴滴的小女娘,而不是娇滴滴的胸毛大汉……
王忌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女装大佬只是一种爱好,并不妨碍他的取向,尤其是他曾经得到过刘盈的鼓励,要活出自我,要不负此生,所以旁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并不会改变他的初心。
“陛下来了。”
申无疚小声提醒一句,旋即再度整理着身上的衣冠。
郅都同样整理了一下袍服,带领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迎了过去。
“山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整浩大的声音响彻整个车站,而后慢慢传到外间,引发起了声势更加浩大的呼喊。
在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无数的百姓挥舞着手臂,口中大声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在更远处,许多穿着黄色僧袍的光头手持念珠,朗盛齐颂:
“一心顶礼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一心顶礼大慈尊,慈尊已入如来地……”
大慈尊,指的是弥勒菩萨。
刘盈,是他们宣称的弥勒转世……
嗯,之所以是弥勒菩萨而不是弥勒佛,主要因为弥勒是未来佛,大概五十多亿年后才会转投娑婆世界成佛,此前一直在兜率陀天讲经说法。
不过这对于那些一味传法的天竺僧人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只要能传道更多信徒,他们就可以积攒足够多的功德,这样就可以转世到极乐世界去。
因此魔改一下经文也无所谓,重要的是金钱上他们也可以做出让步。
别说十一税了,就算是十零税他们也一样接受!
…………………………
临羌县,双桥里。
刘盈在前呼后拥中走下马车,只是在看到那些衣着普通的百姓跪在地上行礼时,赶忙快走两步,笑容满面:
“都起来吧……”
他此来并不是为了摆谱,而是慰问,因此特意没有穿冕服、袀玄或是黼黻之类的华服,而是一身很低调的月白色长袍,只不过纹绣图案用的是金线……
毕竟皇帝,穿的寒酸了有失体面。
低调的奢华,最好不过。
因此在刘盈身后,陪同他前来的王陵郦商等人,同样是穿着看起来很朴素,但其实无论是裁剪还是用料,都可称得上的名家匠心的袍服。
临羌县尉孙食其迎了上来,指引刘盈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一个坐在轮椅上,年龄大约三十多岁,脸色蜡黄的男人说道:“此人就是士伍黄无忌,不更爵,对战羌人时身披七创,死战不退,这才使得铁轨没有被羌人盗走!”
“可惜腿骨粉碎,只能截肢……”
毕竟当日发现羌人偷铁轨的只是一支十多人的巡逻小队,虽然示警发出之后,西海郡郡兵,还有巡查铁路的亭卒很快赶了过来,但在这之前的空窗期,巡逻小队却是寡不敌众,以十多人的数量,对付好几百羌人。
虽然汉军士兵穿着铁甲,但羌人手中的连枷和赶马棒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巡逻小队为了节省体力,日常是板链甲混穿,而对于腿部的防御更是薄弱,自然就成了羌人攻击的重点。
所以,其实他们能活着撑到支援赶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盈摇头轻叹:“如此猛士,可惜了……”
他说完,示意身后中郎将他准备好的慰问品送过来。
慰问品很简单,大抵就是些布料、钱串,米面粮油之类的生活物资。
毕竟此前已经有过赏功,他今日来此只是为了收买人心,因此送点惠而不费的东西就可以了。
等到中郎们将慰问品搬到里坊之内,刘盈才笑眯眯的问道:“可有子女?”
黄无忌哆嗦着嘴唇说道:“有的、有的,两子一女……”
刘盈挂着仪式性的微笑,环目四周说道:“那你需要再努努力了,朕年岁比你小,可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黄无忌笑笑,拱手说道:“臣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负陛下嘱托!”
毕竟他有着第四级的爵位,而且主动迁徙西海郡后,还能获得大量的赏田,家中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千亩良田,还有几乎同等数量的草场,所以即便是断了一条腿,也丝毫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
重要的是他此后不再服役,剩下的后半生就只剩下生孩子这一件事情了……
刘盈向他轻轻颔首,走了两步,看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说道:“而你,朕的姊姊,才是真正的英雄!”
一时之间,周围人用满是羡慕的眼光齐刷刷望向那个中年妇女,以及站在她身边,同样激动到热泪盈眶的中年男人。
不过这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在这对夫妇身边,高低参差还站着整整十二个男男女女。
这,就是刘盈称呼她为英雄的原因。
他们两个人,一共生下了十二个儿女,并且此刻肚子里还有最少一个!
也就是说,在十年之后,这个最初不过夫妻二人的小家庭,将扩张成一个拥有五十个以上人口的大家族!
刘盈摆摆手,让身后的中郎将一个匾额搬了过来,随即揭开上面的绸布,露出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英雄母亲。
…………………………
返程的马车上,张不疑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摇头问道:“至于吗?”
刘盈反问:“什么至于?”
张不疑坐直:“给伤残士兵送慰问品我觉得很正常,但给那个除了能生之外别无所长的妇女送一块‘英雄’匾额,是不是有些过了?”
“毕竟,别处也不是没有生下那许多孩子的女人。”
“你懂个屁!”刘盈毫不客气:“你知道什么是表率的力量吗?再有,这一路坐着火车过来,你对西海郡有何感想?”
张不疑愣了一下:“景色壮丽,风光秀美,和中原迥异……”
刘盈作势欲打:“我问你这个了?我问你觉得西海郡和咱们上次来的时候,有什么变化?”
张不疑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别的不说,这沿着铁路两侧到处都是农田、牧场,只可惜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庄稼都收完了,草也黄了,看起来有些荒凉,要是夏天或是秋天来,景色一定更好!”
刘盈忍住了揍他的冲动,毕竟刘乐此刻就住在列车上,到时候张不疑去告个状,刘乐必然要帮着她家的小白脸讨回场子……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盈这些天带着一家老小在刘乐那里混吃混喝,吃人家手软……
嗯,小指的是他本人、许负和臧儿,老自然是刘邦……
毕竟他们老刘家的男人,从来没有吃饭给钱这个习惯……
于是刘盈叹气说道:
“最初迁徙人口的时候,为了保障大路畅通,人口沿道路两侧分布……”
“所以你看到的只是管中之豹罢了,在远离铁路两侧的丘陵谷地之间,还有大片大片尚未得到开发的土地!”
“而要想让西海郡得到全面开发,不鼓励他们生育如何能行?”
张不疑皱眉道:“从外面再迁徙人口不行吗?”
刘盈问道:“你冷吗?”
张不疑点头:“冷啊,你看我穿的,外面还套了一件紫貂皮夹袄……”
紫貂皮是皇室专用,这厮僭越了……刘盈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准备秋后算账,接着说道:“那么几天前,在关中时你又穿的是何种衣物?”
张不疑回忆了一下,捏着颌下短须说道:“锦缎厚重的秋衣,正午时分有时只穿单衣即可。”
刘盈点头:“对呀,你觉得中原之人,愿意来此苦寒之地?”
张不疑不假思索:“不愿意。”
他说完,愣了一下:“吔?那之前怎么迁来了这十万户?”
刘盈笑了笑说道:“那时候他们没得选。”
“当时他们只有三个选项,要么是跨海去鲸岛总督府种大米,要么就去九原、云中等北方苦寒之地牧马放羊,最后则是来西海郡种田……”
“所以,西海郡就很轻松的获得了十万户的移民,不过人口也并不集中在临羌、湟源这几个靠近西海的县,主要还是在东边,靠近陇西郡的那些县。”
“但现在不同了。”
“得益于造纸业的发达,重要的是扫盲成功,导致了民间识字的人越来越多,长安邮报也从之前的半年刊,逐步变成了月刊。”
“这就导致了即便是在乡下,人们也可以相对便捷且没有什么延误的获取信息。”
“于是,下南洋可以获得怎样丰厚的回报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如此情形之下,再要强迁人口填充此等苦寒之地,只怕中原就又能再听到狐狸叫咯!”
“狐狸叫?”张不疑愣了一下,旋即笑的乐不可支。
毕竟陈胜吴广的事情距今没多少年,当初大泽乡起事的亲历者尚未死绝,因此各种详情普通人未必知晓,但张良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重要的是宫中还有密档,张不疑自然知之甚深。
于是张不疑问道:“所以,你就鼓励他们多生咯?”
刘盈食指敲击着沙发边上的茶几:
“正是,你发现没,汉人有一种独特的乡土情怀,那就是他们一般情况下,不怎么喜欢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除非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否则一辈子就只在家乡周围的几个县打转……”
张不疑点头。
刘盈笑着说道:“因此,当没有太多外来人口迁入的时候,鼓励他们多生才是正道。”
“要知道土地上会长出蛮子,你不把地占了,要不了多久,就会不知道从哪里溜达过来一群蛮子,在咱们边上生根发芽,然后再对着富裕的汉人流口水……”
张不疑愣了一下:“啥意思?”
刘盈嘴角扬起:“你自己慢慢想,想不明白了写信给我老师,顺便问问他今年的新年大朝会他参加吗?”
张不疑挠了挠头:
“行吧。过年的时候我爹应该会回来,毕竟这次他是和商山四皓一起出去的,那几个老家伙烦得很,罗里吧嗦的,我爹这会说不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刘盈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张不疑去说。
就像他说的那样,蛮子真的就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比如匈奴被打残了之后,之前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鲜卑人就冒了出来,不仅降服了匈奴人,甚至还打退了进剿的东汉……
再然后,鲜卑南下,柔然冒了出来……
柔然倒了,突厥又开始崛起……
唐朝好不容易撸平了突厥、吐谷浑等西北势力,东北的契丹人又开始坐大,一直等到白山黑水里的女真人钻出林子,取代了契丹人的地位……
紧接着,就是蒙古人开始横扫天下了……
最后,懂的都懂。
而从夏商周这些只占据中原的王朝开始,一直到最后的汉地十八省,无不说明了一个道理。
落袋为安。
因此刘盈才会对接连生下十几个孩子的汉人夫妇颁发匾额。
嗯,只是匾额,别的并没有什么。
毕竟送匾额表彰,是刘盈这个皇帝的私人行为,至于别的一些表彰,则是国家行为。
比如免税。
刘盈继位以来,并没有废除之前的鼓励生育的政令,生孩子不仅可以获得奖励,还能免除很多赋税和徭役。
重要的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依旧良好运转。
也就是说,每一个生下的小孩等到成年之后,将会按照相应爵位从官府获得土地。
如今的西海郡地广人稀,和后世青海省差不多面积的土地上,只生活了一百多万人口,所以有的是土地用来授予新生儿!
不过这就有了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开荒很难。
虽然汉国对于在野地之上开荒有着一套标准流程,那就是前期主要以畜牧为主,肥沃土地的同时,也能够赚到一点生活费。
但是吧,这种收入无疑是杯水车薪。
土地养好,但新成立的家庭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购置诸如马拉犁铧、马拉收割机之类的大型农机!
毕竟啃老的前提是父母有积蓄,而一个拥有五六个、七八个乃至十多个孩子的家庭,很明显是存不下什么钱的。
所以,他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还有一个选项……刘盈嘴角扬起,准备等收集到一定的数据之后,就开始那个计划。
…………………………
埃及总督府,亚历山大里亚。
竖着刘盈按剑而立塑像的广场边上,一间希腊式拥有又粗又高廊柱的神殿前,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同样是来凑热闹的。
今天,是东地中海发展银行成立的日子。
其实埃及人对于银行并不陌生,毕竟托勒密王朝的统治者为了加速埃及发展,好和其他的继业者国家开战,同样在国内开设了类似银行的机构。
不过那些机构利息高不说,而且强行摊派,和抢钱也差不多……
窦广国站在银行门口,静静等待着鞭炮放完。
当日货船运来的大汉银元,不仅是用作支持地中海的商贸运作,更是给他筹建银行而运来的准备金。
银行业。
这在如今的世界无疑是很新颖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知的风险。
所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就是东地中海的希腊世界……
毕竟这里的商业氛围浓厚,更加有利于刘盈调整银行的运行规则,推出一套适应于这里,同样适用于汉国的新制度。
第17章 刘盈:我真的只是知识的搬运工,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六点。
天尚未亮,但刘盈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昨夜,他独自一人入眠。
这并不是因为身体被掏空,主要原因是今天有祭祀活动,需要禁绝女色,沐浴更衣。
于是,在大通铺暖炕的另一头,被刘盈吵醒的就是骂骂咧咧的张不疑。
他虽然参加祭祀阅兵,但却不是主祭之人,只需要斋戒沐浴一番即可,但刘盈本着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直接下诏书让他过来侍寝……
骂了一会,张不疑呆坐炕上,用力揉搓着眼睛:“就不能提前把这里的行宫装修一下?别的不说,通上电,把自来水和暖气搞一下,再摆两张舒服点的大床不行?”
“睡炕?”
“马桶?”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盈哈欠连天,兀自嘴硬:“皇国初建,百废待兴,哪里有多余的钱用来挥霍?不就是睡点硬邦邦的暖炕?咱家帝婿还真是身娇肉贵哈!”
其实他也有点由奢入俭难,昨夜不仅张不疑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也是如此。
不过这一切都源自他对自己的高估,所以只能硬撑到底……
张不疑冷笑两声没有多说,就着昏暗的烛火摸索着拿起暖炕边上的铃铛摇晃了两下。
叮叮!叮叮!
房门旋即吱呀一声打开,早就守在门口的中行説带着四名內侍走入,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洗漱用品。
张不疑愣了一下,问道:“我的呢?”
毕竟他是贵胄不是男大学生,没有和舍友共用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的想法。
中行説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档次,也配让臜家伺候你?
张不疑无声笑笑,拥被而坐,饶有兴致的看着刘盈梳洗打扮,静静等着他那几个老仆到来。
片刻之后,刘盈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甲胄,在镜子面前左顾右盼,板着脸,做不怒自威状。
毕竟今天还要举行阅兵,他这个大汉帝国的皇帝,大汉军队的最高统帅,自然以最佳姿态出场,绽放优雅与精彩……
另一边,坐在矮凳上梳理着头发的张不疑满脸艳羡。
他虽然是个小白脸,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对于甲胄、兵器、宝马的喜爱是一种本能。
尤其是刘盈这件特制的明光甲,整体裁剪合身,装饰低调奢华用心,甚至不忘在甲叶下方用毛茸茸的熊皮取代了冷冰冰的牛皮,为的就是不让甲片挤压皮肤以及保暖。
所以,他自己那一身原本很喜欢的犀皮甲,瞬间就不香了……
算了,我还是穿文士服好了……张不疑对着镜子捏了捏下巴,决定走自己最擅长的路线,不去盲目跟风。
毕竟他继承了张良的美貌,即便是穿上铠甲也是一副穆桂英挂帅的既视感,不如刘盈,穿上战甲之后显得英武威严,从权倾天下的皇帝,瞬间变身成为百战沙场的上将军!
“爱妃,你慢慢打扮,不慌……朕先走一步了!”
刘盈回头调侃一句,旋即在张不疑默默竖起的中指中,哈哈大笑着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中行説赶忙从宫人手中接过一顶用天鹅羽毛装饰的金盔,弯腰弓背,宛如贴地滑行一般的追了过去。
“啧啧……这技术,绝了!”张不疑竖起拇指。
…………………………
湟源县,青海湖西边,刘盈当初在湖水里撒尿的地方。
只不过因为知之者甚少,这里并没有成为什么著名的打卡点,让青海湖错失了水位暴涨的可能……
这里,将是举行献俘礼、阅兵演武,以及祭告天地的场所。
阅兵场的正中心,是一个十分高大的观礼台,而在观礼台下,则是用黄色幛幔围起来的帷宫。
按照规矩,阅兵开始之前,皇帝需在帷宫之内听众将讲武,以此来增进自己的军事才能。
不过刘盈类似于半个开国君主,因此这种环节只是走个流程,基本上就是他坐在原地做虚心请教状,武将们轮番上前背一段早就准备好的兵法韬略。
比如《孙子兵法》,再比如《六韬》、《尉缭子》……
不过更多的人,却打算背诵《纪效新书》。
毕竟刘盈虽然对外宣称这是上古先贤所写,自己只是知识的搬用工,最多就是做了些许校对和修正,但大家都懂,这不过就是谦逊罢了……
他们虽然是武夫,但不傻。
《纪效新书》中有着大量关于火器的应用和相关的战术战法,上古先贤又哪里懂得这些?
而且他们也从韩信那里间接得到了些许印证!
因此,这大概率和《今上诗集》中那些名为佚名的作者所写的晦涩难懂的诗句,《古今怪谈》中那些同样各种奇怪名字的作者所写的话本一样,都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假托姓名而已!
……………………
八点。
阅兵场外围早已是人山人海,他们大多都是关中、山东诸郡县挑选出来的三老之类的德高望重之人。
阅兵演武,并不真的是为了检验军队的战斗力。
毕竟无分中外,稍微强盛一点的国家几乎都不会遗忘在形式主义这一块的加点。
因此,阅兵演武,为的不光是展锋芒、震虎狼,还有就是刷新并提振一下国民自信心,顺便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刷一刷国家领袖个人的声望。
如今的汉国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这些在当地乡镇很有话语权的三公宿老,一路之上乘坐火车而来,不仅公款吃喝,走的时候还有纪念品可拿……
毕竟哪怕汉朝皇权下县,但诸如税收、维稳之类的工作,依旧需要这些‘长者’的配合。
比如秦朝末年,当刘邦还在芒砀山里打游击,项梁还在会稽卧薪尝胆的时候,陈婴的苍头军就已经有了数万之众!
无他,陈婴是长者,人们愿意跟随他。
而刘邦能获得西征灭秦的机会,也是因为他有‘长者’之名。
所以,此次阅兵招待这些三公宿老的一应开销,都算作是维稳经费,由国家拨付,而声望,自然归于刘盈。
八点十分。
当刘盈站在一辆六马戎车出现阅兵场的时候,观礼的三公宿老如风吹麦浪哗啦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六马戎车隆隆驶过,刘盈目不斜视,威严满满。
而这,又引发了更加宏大的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近十万人的齐声呼喊,震耳欲聋,声震四野,撼天动地,几乎让远处亘古苍白的雪山也产生了几分晃动。
…………………………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刘邦和同样穿着便服的卢绾并肩而立,只是假模假样的挥舞着手臂,并没有和周围人群那样山呼万岁。
毕竟,他俩是爹……
刘邦随着年岁增加,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喜欢出风头,很多大型活动的时候要么隐在幕后,要么干脆和沛县甜不辣们去新丰城闲逛,喝酒赌牌,看人斗鸡走狗……
而这一次,他名为前来观礼,但其实就是来这里旅游……
于是,刘邦凑完了刘盈入场这个热闹之后,转过身向人群后方走去。
卢绾赶忙跟了过去:“去哪啊?不看阅兵了?”
刘邦无所谓的摇摇头:“弄点人虚头巴脑的互相对抗一下,然后再走走队列?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打了一辈子仗了,还没有厌烦?”
卢绾点头:“确实,烦了。但这热闹啊!你看那边的西域各国国王,还有其他地方的番邦君主……”
刘邦不屑的撇撇嘴:“乃公知道一个更热闹的地方,去不去?”
卢绾满脸矜持的问道:“是我理解的那种热闹嘛?”
“当然!”刘邦挑挑眉,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远处的番邦君主:“他们来了,胡商胡姬自然也来了,有胡商胡姬的地方,伱说热不热闹?”
卢绾用力点头:“热闹,热闹!”
如今的大汉并不禁酒,因此胡姬当垆卖酒的地方,就是市井气息最浓重的地方。
而这,也是这俩老头最喜欢的地方。
于是,卢绾顿时有些急迫的跟在刘邦身后向外挤了起来。
不过刘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带钱了吗?”
卢绾愣了一下:“没。”
刘邦站住不动,双手叉腰:“乃公就不明白了,你这厮是如何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个字的?”
卢绾一言不发,只是转过头看向远处苍茫巍峨的雪山。
他,是故意的!
这么多年了,每次和这老头一起出去,都是他花钱!
凭什么?
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这老家伙和老家伙生的兔崽子一样,身上带有钱,但就是不愿意往外拿!
所以,他偏要治治那对奇葩父子不可!
而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卢绾自然要先从刘邦开始!
不过刘邦和他僵持了一会,脸上突然充满了笑意。
“快看,那是谁?”
卢绾顺着刘邦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阅兵场的入口,出现了一个被七八个侍卫众星捧月的翩翩贵公子。
张不疑。
世间有一种人天然便具有某种魅力,无论他所在的位置有多么不显眼,但只要当你望去,绝对会第一眼看到他,然后再也无法挪移开目光。
继承并发扬光大了张良美貌的张不疑正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当年刘盈也不会选择他作为大汉公学医学院,准确的说妇科的形象代言人,用以引诱长安城那些豪门贵女加入医学院,顺便再从她们的父兄那里敲一笔助学金……
卢绾看着远处的张不疑,摇头叹息,脸上满是遗憾。
只可惜他晚了一步,他生下卢虞的时候,张不疑已经和刘乐定亲,以至于他错过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婿……
刘邦满是鄙夷的横了一眼,他对于卢绾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但儿子到底是自家的好,因此在刘邦看来,允文允武的刘盈可比张不疑这个小白脸英俊多了!
于是他踢了踢卢绾:“你看那个骑在马背上的草包,像不像一个移动的钱袋子?”
卢绾一脸惊诧。
毕竟他俩准备去胡姬酒肆玩耍,哪有老丈人带着女婿一起前往那种地方的?
不过他旋即释然。
毕竟他俩这个年纪,对于女色已经并不怎么看重,看中的是灵魂之间的交流,所以带上张不疑也无不可。
反正他们主要就是吃吃喝喝,看一看异域的杂耍,顺便再竞猜一下,看看是那些光着膀子的角斗士干掉狮子,还是成为狮子的盘中餐……
所以,卢绾顿时和刘邦一起,向着阅兵场的入口挤了过去。
…………………………
帷宫。
刘盈环抱头盔,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盯着被风吹动的幛幔。
在他面前,周勃站的笔直,磕磕绊绊的背诵着刘盈魔改版的《纪效新书》。
还没完吗?这厮好烦人啊?他还眼巴巴的看着我,怎么,还想让我夸你两句……刘盈脸上挂着仪式性的微笑,腹诽不断。
终于,周勃说完,拱手抱拳等着刘盈点评。
“不错不错,绛候有心了。”刘盈很是敷衍的说了一句,旋即问道:“周亚夫的身体可好些了?”
嗯,周亚夫在追剿辰国余部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把手臂摔伤了。
毕竟棒子最擅长的就是逃跑,追起来很是麻烦。
听到刘盈的询问,周勃一脸感动的回答:“承蒙陛下关心,犬子已无大恙,随时可以再度为陛下效力!”
“不急、不急。”刘盈轻轻颔首:“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如今的大汉到处都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况且朕还准备将亚夫留给刘炎听用,自然是要有个好身体才行!”
“嗯,记得让他多吃点饭,别如之前那般瘦,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你绛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呢!”
在一众哄笑声中,周勃脸上满是窘迫。
刘盈这句话不仅是玩了个周亚夫在历史上饿死狱中的梗,更重要的是说周勃家宅不宁。
毕竟周亚夫不是长子,但此前跟随刘盈出战几次,此后又一直在辽南三郡作战,功劳不小。
自然而然的,他那个长兄就坐不住了。
第18章 刘盈:晴天下雪,嘿嘿……
周勃沉默了片刻,拱手抱拳请罪:“臣治家无方,还请陛下治罪!”
刘盈摇摇头:“这要是也治罪,只怕满朝公卿一半都要去廷尉府办公了……”
站在外侧的诸如郭蒙、孔聚等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相同的尴尬。
毕竟他们家里老大和老二之间的争斗也很白热化。
虽然有推恩令,但那无疑是在割肉,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然还是能不推恩,尽量不推恩的好。
刘盈接着又说:
“别说你们了,即便是朕也……哎,治天下难,治家更难啊!”
“如同太上皇对朕说过的那般,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边都不好……”
“算了,不说这些了……”
“什么时辰了?”
帷宫门口,奉常萧禄躬身说道:“回禀陛下,距离祭告天地之时尚有一刻钟。”
刘盈站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肩膀:“既如此,就慢慢的走过去好了。”
…………………………
西海(青海湖)畔,祭台。
刘盈一身戎装,按剑而立,在他身前,谒者手捧诏书,抑扬顿挫的念个不停。
而在祭台之下,则跪着百多个背负双手,面如死灰的羌人首领。
他们,如待宰的羔羊。
准确的说,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等到祭告天地的诏书念完,他们将会被斩首示众,用来杀鸡儆猴!
因此,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们的口中尽数塞着麻球,只是呜咽不断,似乎是在祈求饶恕,亦或是在诉说冤屈。
刘盈的脸上闪过几分不忍,但也仅此而已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后世的五胡乱华中,羌人可正是其中之一!
而且他也有意想要借着这些羌人的头颅,向那些被‘请’来观礼的番邦君长宣示一件事。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于是,在谒者念诵完最后一个字,声音依旧在河谷之中回荡的时候,早就等候在侧的军士手起刀落,顿时血光冲天,风中弥漫的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大汉威武!”
人群中,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呼喊,而那些观礼的番邦君长则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尤其是楼兰王。
他之前从别的渠道,得到了一些刘盈最早的诗集,读完之后吓得夜不能寐,生怕一夕之间汉军云集,自己的脑袋顷刻间搬了家!
毕竟,那些诗文写的极为可怕!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且挂空斋作琴伴,未须携去斩楼兰……
字字句句不离斩楼兰!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汉国的皇帝陛下了……
刘盈对于楼兰王的这种心思浑然不觉,他环顾四周,对于那些番邦君长的表现很是满意。
其实他并没有非要灭国,将所有地方都划拉到汉国疆域的想法。
或者说,此刻没有。
因此他并不介意和所有番邦国家都睦邻友好,商贸往来,共同富裕,最终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陛下,是否开始阅兵?”
刘盈看了一眼向他询问的萧禄,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于是,一名小黄门向远处策马狂奔而去。
在那里,郦商顶盔掼甲,已经等候多时了!
嗯,是郦商而不是韩信。
毕竟韩信作为一个知名二五仔,已经被‘实锤’钉死在了耻辱柱上,自然没有资格主持如此盛大的活动。
而郦商官居右丞相,再加上卢绾年迈,故此郦商日常还兼职在太尉府工作,负责处理军队的很多琐事。
因此,此次阅兵的总指挥,非郦商莫属!
…………………………
阅兵台。
刘盈手扶栏杆按剑而立。
在他下方,是在天明前十刻就已经开始集结,天明前五刻就已经开始入场的两万军队。
这两万军队分左右二军。
左军是骑兵,右军也是骑兵……
嗯,左军一万人是得胜之后尚未返回家乡的北地骑士,右军则由西域都护府的甲骑和西海郡的郡兵混编。
只不过西海郡的郡兵其实大多数是骑马步兵,他们并不擅长骑马作战,此次骑马参加阅兵,只是为了看起来齐整一点,并且向所有人宣示汉军骑兵的规模。
毕竟在坦克、机枪、铁丝网没有出现在战场的时候,骑兵无疑就是战场之王。
在此之前,一个国家的骑兵规模,养马数量,是和钢铁产量相等的,可以判断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主要指标!
而在如今的大汉,官方加民间蓄养的马匹总数近千万!
因此在西海郡,尤其是临近后世山丹军马场这个天然适合养马场的地方,一如后世的八十、九十年代,几乎家家都有自行车那样,西海郡的百姓每家每户也或多或少的养有马匹。
自然而然的,他们无论家庭贫富、爵位高低,基本上都掌握着骑马这项生活必须技能。
马背上的民族,车轮上的国家……刘盈心中莫名想起之前听到的两个词。
那是一个最早抵达汉国的希腊学者,在从南海郡登陆后,一路从南向北抵达长安城时,发出的由衷感慨。
不过刘盈听说,他在见到呼啸而来的火车之后,整个人好像被吓疯了……
真可怜……刘盈无声笑笑,挥手示意阅兵正式开始。
顷刻间,一千两百面硕大的战鼓同时擂响,鼓声震天动地,让所有人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此刻在奋力的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欢呼之声,不仅出现在行进的受阅骑兵方阵,也出现在远处观礼的百姓之中,那些面向刘盈而站的公卿贵胄,番邦君长口中。
从十人到百人,从百人到千人,数万人在同声欢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嘟!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三声军号之后,左右两军的数百面战鼓再次敲响,隆隆之声宛如雷鸣!
三通鼓过后,大军升起偃旗,所有骑兵下马而立。
郦商一手按剑,身后率领诸多军将分两班站好,左军诸将面西而站,右军诸将面东而站,等到所有人都站好之后,他再度扬起手中刘盈所授黄钺,高声呼喝: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有赏,不用命有刑!”
一瞬间,之前还有些散漫的军士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黄钺,代表着生杀予夺之权。
军中本就规矩森严,士兵稍有不慎就会触犯军法,如今郦商以彻候、右丞相之职又手持黄钺,更是让所有人都收起轻慢之心。
即便是王忌、申无疚这样的功候或是功侯子弟也面容肃正,生怕自己出现丝毫错漏!
毕竟这时候出错,谁也救不了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郦商宣读完教令之后,飞身上马直奔阅兵台而来。
“请陛下观骑军!”
刘盈轻轻颔首,站在他身边的谒者立刻齐声高呼:“陛下曰,可!”
于是,令旗招展间,鼓声号角之声再度大作。
环形阅兵场上,一队队骑兵缓慢从阅兵台下经过。
虽然骑兵的队形做不到如步兵那般的整齐划一,但那些人马具甲的重骑兵经过之时,那种排山倒海,足以击溃一切敌人的气势,却是步兵方阵远远不能比拟的。
十点十五分。
阅兵分列式正式结束,一队队骑兵围绕着阅兵台严阵以待。
刘盈则转身走下阅兵台,制止了那个想要过来搀扶他的小黄门,直接飞身上马,矫健的身姿顿时让阅兵台上的功候们发出阵阵惊呼。
然后,呼喊声慢慢开始向周围蔓延。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但这不重要,在今天这种氛围之下,跟着喊就完事了……
要的,就是这种气氛!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吾皇应天生,于斯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齐声颂太平……”
鼓乐激荡,曲调悠扬,一队队汉军骑兵的眼睛紧紧盯着在他们面前,那个策马缓行,并且用充满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男人。
那是他们的皇帝,也是他们的统帅!
这一刻,许多继承了父辈爵位的年轻士兵,更是挺起胸膛,满脸激动的看向刘盈。
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刘盈感受一下他们胸中那颗如他们父亲一般跳动,如他们父亲一般对刘盈无比忠诚,无比崇拜的心脏!
他们的父亲,曾经高举着汉军战旗,跟随在刘盈的麾下冲锋陷阵。
如今,轮到他们了!
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他们在心中立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要为这种荣耀而战,为守卫赐予他们这种荣誉的皇帝而战!
于是,刘盈抽出自己新近打造,名为大夏龙雀的长剑,高声呼喊。
“万胜!”
下一秒钟,这种呼喊得到回应。
山呼海啸。
“万胜!”
“万胜!”
“万胜!”
刘盈突发奇想的调转马头,快速奔驰回他最初开始检阅军队的地方,用力举起手中这把长度在一米二以上的大剑,依次敲击着汉军骑兵手中举起的长戟。
叮叮当当之声,顿时不绝于耳。
而呼喊万胜之声,也渐渐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没过多久,检阅结束,演武开始。
当刘盈再度返回阅兵台的时候,郦商手中令旗挥舞,上千名人马具甲的北地骑士越众而出,按照左右二军相对而立。
旋即,厮杀开始。
“汉军可雄壮否?”刘盈看向身侧站定的番邦君长,大声询问。
回答,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刘盈再度转头,看向站在他另一侧的刘肥、刘如意和刘恒,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刘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毕竟若论步兵肉搏,他齐国的军队不输关中军队,但若是骑兵作战,天下再也没有哪支军队可以战胜这些自小生长在马背上,而且从父兄那里完完本本获得骑兵战法的北地骑士!
而这,还不算火器。
毕竟汉国奉行的是强干弱枝政策,诸侯王有私藏火器者,除国族诛!
当然了,刘姓诸侯王不算……
这时候大家大多没出五服,刘盈本人也在族诛之列……
真·我杀我自己……
刘如意也同样哼了一声,将脑袋扭到另外一边。
他是个穷逼。
燕赵虽然多慷慨悲歌之士,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因此他赵国的军队别说和汉庭中央的军队对抗了,即便是那些海外督府的卫队,战力说不定也在赵军之上!
但刘恒则不同,他满脸堆笑的拱手说道:“天下强军,无出其右!相比之下,中山国的军队就完全不值一提了……不过好在中山国不在边陲,纵是军队羸弱,但护持王府以御贼寇却绰绰有余。”
刘盈笑了笑,没接刘恒的话茬。
他这个鱼唇的欧豆豆是在向他哭穷!
去年的时候刘恒大婚,旋即就藩中山国,可中山国自古就是个小国、穷国,因此虽然刘恒频频派人招商引资,但别说和齐国相比了,就算是被赵尧恶意做账的赵国都比不过……
不过祸兮福所倚。
刘恒这个鱼唇的欧豆豆穷的叮当响,刘盈之前就只找了齐赵两藩乐捐……
毕竟亲兄弟,刘恒饿死了,刘盈的脸上也不好看……
“快看,下雪了!”
“真奇怪嘿,辣么大的太阳居然下雪……”
刘盈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心中顿时狂喜。
他这次来西海郡不仅是为了阅兵,视察铁路的建设情况,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和刘邦一样。
旅游。
不过他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滑雪。
这年月的气温比后世高了一点点,关中每年虽然也有降雪,但下雪之后没两天就全化了,即便是秦岭之中也没有什么积雪,自然就没有修建滑雪场的条件。
但西海郡不同。
这里是后世的青海,虽然同样受限于平均气温偏高,湟水河谷不存在大雪封山的情况,但山上的积雪一般却只在春天才会消融。
所以,朕让人修建的滑雪场,此刻应该已经满是积雪了吧……刘盈美滋滋的想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刘肥和刘如意一脸‘窦娥冤’神色。
第19章 刘盈:我这人有仇从不过夜!
长乐宫,长秋殿。
卢虞直接熊抱住一脸想要逃跑的窦漪房胸前,整个人扭来扭曲的开始撒娇。
“窦家姐姐,你就答应我了吧……”
窦漪房顿时满脸为难,只不过对方是皇后,她不好用力推搡。
卢虞将脑袋埋的更深,瓮声瓮气:“人家不管啦,姐姐答应我吧,求求你啦……”
窦漪房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有些无奈的问道:“那,要不要先问一下陛下的意见?飞仙殿外那个小花园虽然现在长满了荒草,可陛下万一要用呢?”
卢虞扬起脸,可怜兮兮中还带着满满的幽怨:“不要!”
“就不告诉那个坏蛋!”
“我就是要把他的小花园给占了!”
“谁让他出去玩不带我来着,这就是我对他的报复!”
“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到时候等蹴鞠场建好了,你也可以来踢球呀!”
窦漪房顿时满是心动。
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虽然她踢球的时候要比其他女人多花点时间准备……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偶尔会和宫里的女人一同踢球。
只是她们从前多在花园,以及房间之内蹴鞠。
毕竟中国的蹴鞠慢慢演化成了踢毽子,因此女人踢的蹴鞠主要以考验技巧为主,和男人玩的那种盛行于军中,类似于橄榄球加自由搏击的蹴鞠不是一套玩法……
但比拼技巧的蹴鞠玩多了也就腻了。
重要的是此时的大汉昂扬奋发,诸如卢虞这种从小长在勋贵之家的女人丝毫不会被固有礼法约束,她们也想体验一下男人的快乐。
比如,把刘盈原本用来种红薯之类新作物的小花园铲了,改成蹴鞠场!
窦漪房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将一脸艳羡嫉妒的卢虞推开。
毕竟,这是专属于她的公子的快乐,容不得其他人染指!
卢虞虽然心有不甘,但有求于人,只是口水滴答的看着,准备今天晚上厚着脸皮过来找窦漪房同塌而眠,交流交流育儿经验,顺便体验一下刘盈的快乐和探讨一下自己是否还能二次发育……
嗯,她虽然是皇后,和刘盈平起平坐,统领后宫,但问题的关键是,她的上面还有个婆婆,吕雉,这就导致了她没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而她上次获得管钱机会的时候,很是大肆张扬的挥霍了一把,因此被吕雉将管账的权力永久性从她手中剥离……
所以,她想要在长乐宫修个蹴鞠场而又不想自掏腰包的话,就只有痴缠窦漪房这个管家婆了……
窦漪房迎着那双如小鹿般明亮且充满了祈求的眼睛,最终败下阵来,有些无奈的摇头:“那好吧,我同意了……只是,一切要快,要在陛下没有返回之前就将蹴鞠场修好,否则……”
“我懂、我懂!”卢虞用力点头。
毕竟她们对于刘盈的了解程度都很深。
刘盈是个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的人,所以要是明着说要把废弃许久已经长草的小花园用作他图,必然会遭到刘盈反对。
而且按照她们对于刘盈的理解,刘盈反对之后,分分钟就会在小花园种点什么,以表示他其实有详细的计划,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不懂就不要耽误了朕的正事,巴拉巴拉……
所以,先斩后奏,造成既定事实之后再行回报!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于是,卢虞勐然从贵妃榻上跳了起来,一熘烟的向外面跑去。
她其实也有两手准备。
其一自然是让窦漪房答应,从宫中内帑,也就是刘盈的私人账户中拿钱。
其二就是自己拿钱。
毕竟卢绾是个女儿奴,当年卢虞出嫁的时候卢绾哭成泪人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舍不得女儿,以及陪嫁给的太多……
所以,卢虞其实有的是钱!
她之所以痴缠窦漪房,试图从宫中内帑拿钱盖蹴鞠场,其实就是为了恶心刘盈……
这,就是那个负心薄幸,说话不算数的坏蛋不带她出去玩的代价!
……………………………………
“阿嚏!”
“谁骂朕?”
刘盈怒视左右,用力擦了擦冻得通红的鼻子。
西北的雪下起来没完没了,重要的气温骤降,从之前的还算暖和,瞬间变成了冻死个人……
自然而然的,他的滑雪计划泡汤。
毕竟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专业的滑雪服,平原谷地尚且滴水成冰,山上,尤其是高原雪山的气温就可想而知了。
当年吕雉说过让他照顾好自己,作为一个听麻麻话的乖宝宝,刘盈一直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但,其实是他找到了更好玩的活动。
狩猎。
漫天大雪覆盖了地面,外出觅食的小动物就会在雪地上留下清晰可见的足迹。
比如此刻刘盈率队追踪的猎物,就是当地牧民发现的一头白牦牛。
白化动物素来都是祥瑞的代名词,作为天之骄子,刘盈自然要活捉了这头白化的野牦牛,也此向世人言说天命在他!
嗯,他对于能够狩猎成功表示十拿九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这是表演。
白化的野牦牛是真的,在野外发现也是真的。
但在此之前,这头牦牛一直由专人负责精心饲养,为的就是在类似于这种时候派上用处。
历史上,九成以上的祥瑞都是这样。
至于剩下的那些,要么是机缘巧合再加上穿凿附会,要么就是因为无知或是故意而搞出来的乌龙事件。
比如把长颈鹿当麒麟……
所以,刘盈跟着向导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头白化野牦牛正在低洼处吃草,对于几百个骑在马上靠近它的人类表示完全视而不见……
于是,再度被那个很熟稔的饲养员套上了绳索。
“等一下,我先过去骑两圈!”
刘盈从马上跳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边走边说:“那谁,过来画幅画!”
毕竟这时候没有照相机,因此找画师现场描绘,就成了类似于拍照发朋友圈的手段……
片刻之后,一副《天子伏牛图》跃然于纸上。
图中一头宛如山岳的牦牛摇头摆尾,做殊死抵抗状,而骑在它身上的刘盈则高举拳头,做降龙伏虎状……
栩栩如生。
除了和事实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白牦牛很老实,任劳任怨的驮着刘盈在草地上熘达,如果没有周围一大群手持长戟背着火枪的骑兵作为背景,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汉服男出去旅游,然后体验当地民宿项目,最后忍痛做了大怨种的样子……
刘邦站在画师身后啧啧称奇:“等下也给我画一张!嗯,不要这么激烈,就像是《老聃骑牛图》……”
另一边,卢绾和张不疑并肩站立,双手抱臂,满脸怀疑人生。
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他俩就不来了!
下雪天,躲在房间里吃火锅不好吗?
跑这么大老远,就为了看那俩人骑牛?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还和他俩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毕竟白牦牛是祥瑞,刘盈可以骑,刘邦也可以骑,他们这种臣子就万万不能染指!
所以,卢绾和张不疑在满心怨怼中,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渐渐瑟瑟发抖起来。
就,非常后悔!
…………………………
湟源县,西海行宫。
这里说是皇帝行宫,但其实丝毫没有皇宫的样子,只有一串串低矮的小院子,不过装饰的风格很独特,一如后世的藏式体验馆。
而和后世的藏式体验馆大多其实是正宗到如兰州拉面馆一般的‘正宗’四川火锅店一样,现如今行宫之中也在举办一场大型火锅宴会。
参与者,自然是那些从各地前来观看阅兵的‘乡贤’。
因此,这完全可以理解为西汉版的千叟宴。
不过刘盈外出抓捕祥瑞去了,主持宴会的任务就落在了陪同刘盈前来的左丞相王陵、右丞相丽商的肩上。
此刻他俩将主位空出,自己则坐在下方,频频举杯,将现场的气氛搞得很是热闹。
毕竟若没有相国,左右丞相就是帝国官僚体系中话语权最大的两个人。
而赴宴者,不过是地方乡贤而已。
他们甚至在县令面前尚需要卑躬屈膝,伏低做小,此刻面对着帝国丞相这个级别官僚敬酒,顿时觉得这不仅是他们个人的荣耀,更是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耀!
她们今天的经历,足以写入族谱,让后世子孙瞻仰!
他们这般想,刘盈的目的就达到了。
维稳。
只有国内安稳了,国家才有足够的力量对外扩张,攫取财富反哺国内,然后再进行更大程度的扩张,最终实现螺旋上升。
…………………………
三日后,当风雪停歇,沿途铁路站台汇报一切正常之后,刘盈的车驾开始东归长安。
毕竟如今已经十一月上旬,再有二十天左右就是大圣五年的新年。
作为皇帝,刘盈自然不能缺席新年大朝会。
“遗憾啊……”
刘盈看着湛蓝的天空,叹气摇头。
毕竟他来这里,主要目的是滑雪来着,如今天晴了,雪停了,但他却要走了……
在他对面,迎驾迎到西海郡的曹参宽慰道:“如今四海晏然,陛下若是有意大可明年再来,到时没有诸如阅兵祭祀之类的庆典,陛下自然有时间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刘盈再度长叹:“帝国越大,事情越多!没有这件事情就会有别的事情,到头来还是没有时间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还是我爹想得明白,早早退位做了太上皇,把这个苦差事丢给了我,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哎哟!”
“爹你虽然是太上皇,但也没有殴打当今皇帝的道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刘盈捂着脑袋,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在他对面,刘邦则是一副爽到了的表情。
毕竟现在只有他揍自家小崽子的份,丝毫不担心刘盈会去告状,然后他都六十了还被自己亲爹暴揍……
丢脸不说,主要是那老头向来都是真打!
曹参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因此丝毫没有丽商等人憋笑到面红耳赤的样子。
为此,王陵再度将曹参当做了自己的榜样。
大汉相国,就要有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涵养!
但很快,他开始和曹参一样,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尔等,莫非是来看朕笑话的?”
刘盈虽然面无表情,语气平和,但却让一个相国,两个丞相感到毛骨悚然,一如走在丛林之中的旅人,突然看到浅草处蹲伏着一头斑斓勐虎……
曹参深呼吸一口,抱拳拱手:“臣是为迎接陛下回朝而来。”
刘盈不客气的说道:“迎接就不能在长安城迎接,你可知要把你从长安城送到湟源县,火车需要消耗多少燃料?国帑,就是这么被尔浪费的!”
“因此,罚俸三年不为过吧?”
听到刘盈的话,曹参满脸懵逼,一头雾水。
他又没有坐专列,仅仅是包了一个车厢而已,重要的是他坐的是客货混装列车,也就是前半截是客车车厢,后半截是货车车厢,何谈浪费国帑?
这,绝对是欲加之罪!
但,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曹参微微欠身拱手说道:“臣,认罚!”
刘盈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厮给他建了专列,但专列之上却不管饭!
作为帝国皇帝,在皇家一号专列上吃饭居然还要自掏腰包!
这,谁能忍?
重要的是他去刘乐那里蹭饭的时候受到了嘲讽,新仇旧恨叠加之下,自然当场就报了。
不过作为大汉相国,曹参也不靠俸禄过活,对于罚俸自然毫不在意,毕竟他曾经算过,如果他从当相国一年之后不再被罚俸禄,大约在十年之后,就能正常领取俸禄了。
当然了,前提条件是他依旧是大汉相国。
毕竟汉国可没有养老金这种说法,即便是官员,养老也只能靠自己!
于是,曹参等到刘盈心满意足的靠在沙发上时,脸上换上了一种男人都懂的神情。
“老臣此来是想向陛下说一件事。”
“塞琉古帝国那个和亲的公主,如今已到长安,就下榻在奉常府的馆驿之中……”
“所以……”
所以,自然是刘盈东返长安之后,就可以再做一次新郎了……
第20章 刘盈:两害相权取其轻
听到曹参的话,王陵顿时拱手说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盈皱了皱眉:“贺喜什么?”
王陵呆住,弱弱说道:“自然是贺喜陛下再添佳偶,臣记得有人曾说过,塞琉古的公主乃是东地中海第一美人……”
刘盈反问:
“美?很重要吗?”
“如今大汉国事蜩螗,我辈应奋发图强,存天理,灭人欲,禁绝女色……”
“如果人总是被自己的欲望支配,那么人的一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高的境界还是被欲望掌控着呢?世间万物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另一侧,同坐在车厢内准备聆听圣训的王忌等人面面相觑,只是他们满脸茫然的看向张不疑的时候,只见对方默默抬头,研究着天花板的纹理,于是他们只能独自猜测。
“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间?”
“我听说好像是新章节又莫名其妙的被封了……”
“别瞎说,陛下看过来了!”
……
刘盈收回冷冰冰的目光,转而看向满头大汗的王陵。
“和亲,为的是两国邦交,而不是一己私欲。”
“须知那一纸婚盟之上,书写的不仅是朕和那谁……克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外国人名字太长了,回来得给她改咯……”
“婚盟之上,书写的不是两个名字,而是两个国家亿万生灵!”
“贺喜,不应是贺喜朕,而是贺喜大汉和塞琉古,两国盟好,共建美好明天!”
“懂?”
王陵拱手:“陛下所言甚是,臣谨受教。”
他这句话是真心实意。
毕竟做官吏和做游侠不同,做游侠讲究的是言出必践,而官吏则要做到既卑鄙无耻,又冠冕堂皇,至于言必信行必果,则是彻头彻尾的陋习!
而刘盈此刻向他言传身教的,就是这个道理。
刘盈转头看向丽商:“右丞相此来所为何事?”
丽商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奏疏交给中行説,由他转交刘盈。
这,是自从荆轲留下图穷匕见这个成语之后,无论是谁向皇帝呈交卷轴或是匣子之类物件时的规矩。
刘盈打开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份请功的文书。
毕竟羌人之乱被彻底平定,连同蜀郡那边在内,共计斩首过万,获得人口超过二十万,至于牛羊马匹则百万计。
重要的是拓地千里,帝国的疆域向西南基本扩张到了海拔五千米左右的地方。
所以,这完全算是大功一件!
刘盈反复看了两遍之后,轻轻颔首:“很详细,右丞相做的很好,等返回长安之后,即刻明发天下,令各县府在旬日之内,完成对有功士兵的受爵。”
丽商拱手:“遵旨。”
王陵试探着问道:“那,对于有功商人的褒奖呢?”
刘盈反问:“何等褒奖?”
王陵沉默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盈,语气有些发虚:“赐爵?”
刘盈皱眉:“朕付钱,他们负责运货,因此按照约定付款即可,何谈赐爵一说?”
刘邦凑过来问道:“打仗跟商人有啥关系?怎么,此战难不成也征发有七科谪之人?”
所谓七科谪,是指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在春秋战国形成的古典军事优先的国家中,服兵役是良家子的特权,无爵的士伍,也就是七科谪之人没有服兵役的权力,但却会征召入伍,充作苦役、炮灰之流。
这就是谪戍制度。
但西汉初年,萧何为了休养生息,将这种谪戍制度几乎废除,故此刘邦在听闻‘有功商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感到格外的莫名其妙。
刘盈扭头回答:“没有,在如今的大汉,炮灰都轮不到他们去做……”
刘邦奇道:“那商人何谈有功?”
王陵解释道:“此次平定羌人之乱,因是在国内作战,陛下并没有下令西北、西南各郡县征发徭役,运送军资给养,而是将这些工作外包给了商贾……”
“外包?”刘邦笑了笑:“商人重利,如何肯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那让他们赚点钱不就行了?”刘盈一脸得意:“这些,都源自于数学的进步。”
刘邦愣住,刘盈所说他每个字都听懂,但组合起来就让他有些感到迷茫了。
什么,叫做数学的进步?
刘盈笑着解释道:“从前运送军粮军械,主要靠征发徭役,发工钱,还管饭。”
“这看似很美好。”
“很多时候,这种征发徭役的行为就是在白嫖劳动力,看起来十分划算,但如果仔细算算,就会发现,其实官府付出的一点也不少!”
“当然了,如果让民夫自带干粮,还是很赚的……”
刘邦愣住,摇头笑道:“哪有让人家白干活的道理?国家赋税,本就取之于民,自然应当用之于民,哪怕是农闲时期组织民工给他们自己修建河堤灌渠,该给的钱也要给,该管的饭也要管,否则与暴秦何异?”
老刘是个厚道人啊……刘盈颔首:“所以我才说,这得益于数学的进步。”
“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计复回,只可进九日……”
“这么算下来,官府白嫖黔首劳动力,但黔首却大吃特吃官府的粮食,也算是一种双赢吧……”
刘邦无声笑笑。
毕竟在他家小崽子嘴里,双赢有好多种形态,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刘盈招招手示意王忌等人坐的近一些。
如今汉初功臣们老的老、死的死,至今还能带兵打仗者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自然需要这些年青一代顶上来。
不过今日谈论和战术无关,而是战争。
打仗,就是在打钱。
于是刘盈笑着继续说道:“战前我和右丞相还有淮阴侯等人反复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改变原有的征发徭役模式,而是招标,让一些符合条件且有能力的商人负责保障军队后勤,或许要更加划算一些。”
“因此平定羌人之乱,采用的就是太尉府派员监督,商贾负责采买物资,征集运力。”
“现如今看来,卓有成效。”
“除了,左丞相要为商贾请赏之外……”
刘盈说完,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很有压迫感的注视着对面的王陵。
那意思很明白了。
你,收了那些商人多少好处?
王陵汗流浃背,满是惊恐的说道:“臣、臣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臣看过邸报,那些商人为了给派出的百人队精准送粮,有些甚至在荒原之上迷了路,险些葬身狼腹……”
“如此,臣才想着是否对他们做出些许褒奖……”
“臣、臣若有私心,就让天雷……”
刘盈摆手打断王陵的赌咒发誓,笑着说道:“左丞相国之股肱,朕自然是信你的。”
“但爵位乃国之重器,非军功不予,非殊荣不赐。今一二商人仅仅是做到了分内之事,就要以爵位相赠,如此之风一开,咱们的爵位还有人在乎吗?”
“试想一下,若是在将来某一天,某个除了有钱之外,与国没有多少功绩的商人和尔等平起平坐,尔等到时会作何感想?”
曹参丽商等人相互看了看,虽然一言不发,但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决不答应!
毕竟即便是如今的汉国奉行了重商主义和消费主义,商人的社会地位有所上升,但故老的传统在哪摆着呢。
商人,不过是官吏豢养的肥猪罢了!
谁家的猪,能够和主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刘盈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一下,表示自己成功的埋下了些许伏笔,成为了资产阶级和官僚阶级的斗争的源头……
这种创造历史,见证历史的快感,远比他大被同眠,左边快乐一下,右边快乐一下要更加快乐!
至于皇权会在阶级战争中扮演怎样的角色,那就和刘盈无关了。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呸,是相信后人的智慧……刘盈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话虽如此,但这种成功的经验却值得推广。”
“如今的大汉在海外有着太多的疆域,我前段时间看了一下新绘制的舆图,将海外的领土加起来,比大汉本土的面积只多不少!”
“战争,自然无时不刻不在发生。”
“因此,这种用相对较小的代价,即可完成大军后勤补给的方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丽商重重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臣返回长安之后,立刻找人汇总资料,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出来!”
等到所有人走后,车厢中重归沉寂。
刘盈坐在窗前,静静看着一棵棵倒退的行道树,一队队背身而立,消失在视野之外的甲士。
其实他有些话一直没有明说,那就是用官商联合保障军队后勤的方式,主要是为了针对地方小吏。
这些人大多属于地方豪强,而且也没有什么上升渠道,于是很多人的日常,就是作威作福,为祸乡里……
尤其是派发徭役,更是他们从中渔利的大好良机。
毕竟让谁去,去多久都有讲究。
比如某户农民家里,账面上是三个劳动力,当朝廷有派发徭役的时候,抽一个人去服徭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派发徭役的官员不会知道,这户人家之前发生过一些变故,其中两个劳动力卧病在床,就剩下了一个劳动力!
所以,当征发徭役的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只能花一笔钱去贿赂地方小吏,让自己免除这次徭役。
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问题的关键是,这种受到不公正待遇产生的怨气,并不会指向地方小吏,而是官府,是不体恤百姓的昏君!
这就是很多封建王朝到了中后期的时候,积重难返的原因。
因此哪怕让商人参与军队后勤补给这件事,或许会形成类似于明朝开中法形成的局面,刘盈也完全不在乎。
纵观中国历史,哪朝哪代亡在了商人手中?
明朝年间那些大盐商在苏杭扬州大肆修园子,极尽奢华之事,访求天南海北的名厨,变着花的享受珍馐百味,为的就是把手中的钱尽可能的多花出去!
毕竟他们自己不抓紧时间把钱花出去,就指不定让谁花了去!
所以,治国先治吏,但治吏……刘盈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丢在了一边。
………………………………
长乐宫。
多日前荒废的小花园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在窦漪房亲自下场,以及从将作少府请了两个工师的规划下,这里不仅建起了一座标准蹴鞠场,而且还在另一边扣出来了半个马球场!
这种对空间的利用方式,让原本只是准备搞一个蹴鞠场的卢虞瞠目结舌。
不过,这正合她意!
她作为燕国公主,虽然很多时候极力表现出一个温婉柔弱的小白兔形象,但无论是骑马狩猎,还是打马球之类的贵族运动,她都格外擅长!
因此,有了这半个马球场,她就能召集自己的姐妹淘入宫一同玩耍!
当然了,是要找一个刘盈不在长乐宫的时候。
毕竟按照礼制,后宫中除了王子、公主之外的任何男人、女人,都会被默认为皇帝的性伴侣,皇帝拥有随时随地临幸他/她们的权力!
当年赵二将小周后叫入宫中几日之后,李煜就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了……
而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洒在人身上格外温暖,卢虞大撒英雌帖,不仅召集了自己的姐妹淘,就连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提前从西海郡返回的刘乐也叫了过来。
“阿姐,你喜欢这里吗?”卢虞跟在刘乐身边,小声滴咕。
只要刘乐说喜欢,那她就算是又多了一个帮手,到时候刘盈发起脾气的时候,正好拉刘乐一起压压他的气焰!
但穿着狐皮大氅,双手农民揣在一起的刘乐却摇了摇头:“不喜欢,一般,很一般……”
卢虞食指对在一起:“可,可我觉得还好啊!”
刘乐再度摇头,露出了土豪的笑容:“阿姐我在止阳县建了一个室内灯光足球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第21章 刘盈:你看,误会了不是?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駠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滕。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长安南站,官方组织的乐工舞姬在唱诵着一首《秦风·小戎》,以做迎接之用。
虽然诗经中描述的是征西戎,有些不是太应景,不过羌人同样在西边,因此征讨羌人得胜而回的时候,唱诵这首诗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她们唱归唱,跳归跳,在火车站外围观的百姓却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列即将到站的火车之上。
嗯,他们也不是来给刘盈接驾。
毕竟首善之都的百姓平日里时常能够见到皇帝,对于皇帝车驾的好奇程度不大,他们的兴趣,在于刘盈‘降服’的那头白牦牛!
如今的汉国畜牧业虽然有了一些进步,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进步,相比于后世可以通过基因筛选的方式,稳定获得白化动物还差得很远。
因此,白牦牛就显得尤为珍贵。
这,是天命。
这,是上天卷顾大汉、卷顾刘氏的象征!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尤其是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这些反而也不是太重要,他们想要亲眼看一看白牦牛长什么样子的原因,在于这是一种谈资。
准确的说,是他们面对外地人时,用来吹逼的谈资……
所以,从火车上走下的刘盈,明显感觉到迎接自己的人好像比从前少了不少,热情程度也并不太高,但他旋即释然。
毕竟只是征讨西羌,并不是西欧,因此这种规模的胜利算不得什么。
不管了,先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让人把我的小花园翻耕一下,撒点农家肥,这样开春之后就能种花生了……刘盈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包袱,美滋滋的走向他那辆六马拉动的金根车。
他继获得烟草之后,再度莫名获得了两种新的农作物。
花生,木薯。
这是两种起源自南美的农作物。
只不过木薯需要种植在南方湿热的地方,但花生不用,北方也可以大量种植,是一种很好的油料作物,以及,零食……
花生糕、花生酥、花生饼,油炸花生……刘盈脚下生风。
植物的增长速度极为惊人,因此他只需要再等几个月,就可以大方面宣布花生自由。
嗯,可能是因为随着地理大发现的提前到来,系统没什么可给的了,于是很是豪横的甩了他两大麻袋种子,单花生一项,就足以播种好几十亩地!
在刘盈犹豫着要不要先炸一小碟花生爽一爽的时候,浑然没有注意到火车站外的客舍四楼,有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罩衣头戴兜帽的身影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那双如小鹿般清纯的灰色眼眸之中的神色,渐渐地从喜悦,变成了浓浓的遗憾。
此人,正是塞琉古帝国的公主,东地中海第一美人,克里奥佩特拉。
而她的遗憾,在于她看清楚了刘盈的长相。
于是,很是失望。
毕竟在她一路之上的幻想中,刘盈应该是个睿智的学者,挺着装满知识的大肚子,有着充满男人味的胸毛和腹毛,最好再是个秃头,就像是凋塑中的苏格拉底!
很遗憾,刘盈不长那样……
所以,克里奥佩特拉很失望,非常失望!
于是她准备向神灵祈祷,祈祷刘盈有着浓密如毛衣的胸毛,这样才符合一个智者的身份……
只不过克里奥佩特拉刚刚闭上眼睛,突然被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喊所惊醒。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她乘船抵达大汉的路上学习了不少的汉语,虽然认字不多,但简单和人交流却并没有问题。
因此她知道,这是大汉公民在向自己的君王欢呼的声音,她们那里也有着类似的祝君王长寿的口号,不过在智者眼中,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世俗的权力,并不能影响到智者的心灵世界。
毕竟当年的第欧根尼曾经让亚历山大大帝离开,不要挡住自己的阳光,而大帝却并不生气,相反,大帝却说我若不是国王的话,我就去做第欧根尼……
但那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境界,却并不是克里奥佩特拉的境界。
她,对于这种万众瞩目格外向往!
“好想在那里啊……”
克里奥佩特拉轻声呢喃,恨不能立刻闪现到刘盈身边,哪怕做那条在刘盈面前甩着尾巴的小狗,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
不过她旋即释然。
那个迎亲使兼和平大使的武涉说过,她将在汉国的新年之前,成为汉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个女人!
所以,这样的荣光很快就会洒在她的身上。
虽然,她只是汉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个女人,皇帝在除她之外,已经有好几个女人,而且在她之后,也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不过这不重要。
她的家乡虽然是一夫一妻制,但有魅力、有权力的男人都会在外面拥有很多情人,甚至会带着情人去参加很多正式的场合!
情人越多,越说明男人的魅力、权力越大,就越会吸引更多的妇人渴望成为那个男人的情人,毕竟情人多且关系融洽,也说明那个男人在某些方面有着过人的本领!
想到这里,克里奥佩特拉脸红了一下,不过眼中却春意盎然,满是期待。
她虽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子,但毕竟曾经嫁过一次人,而且希腊人本来也对两性关系并不藏着掖着,有时候甚至会在公开场合讨论诸如同性和异性之间的恋情有何不同,人是应该遵从肉体的欲望,还是应当更加向往心灵的触碰?
所以,她并不会如明清之际的大家闺秀那般谈虎变色,也不会如某些人那样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那般跳脱,仿佛有谁隔着虚空污了他/她的清白那般气急败坏。
不过克里奥佩特拉想着想着,深邃而迷人的大眼睛突然弯如月牙,咯咯咯的笑了两声。
无他,克里奥佩特拉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些凋塑了。
塞琉古帝国的建筑风格,绘画乃至凋塑风格虽说糅杂了希腊、埃及、波斯世界的特点,但毕竟他们是希腊移民建立的国家,因此凋塑风格更多的继承了希腊世界的特点。
比如凋塑的肌肉线条格外鲜明,再比如为了展示人体的美感,凋塑不怎么穿衣服,因此很多地方就纤毫毕现……
重点,就是这个纤毫毕现!
此时的希腊世界可能因为自身原因,做凋塑时奉行的标准是小小的也很可爱……
所以,克里奥佩特拉开始幻想东方人,是不是也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而她,和可爱的小朋友第一次见面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
“阿嚏!”
“谁又在背后议论朕?”
刘盈用力揉了揉鼻子,大步流星向飞仙殿而去。
这座宫殿原本是永昌殿的一处副殿,刘盈将这里选为了他的手办收藏间。
因手办形态各异,于是永昌殿的副殿,也被许负更名为了飞仙殿……
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我的那些宝贝了,也不知道她们想不想我……刘盈手中攥紧钥匙,脸上满是期待。
嗯,他指的自然是那些手办。
毕竟他虽然当了皇帝,可骨子里依旧是从前那个二刺螈……呸,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只是他在廊桥上走着的时候,不经意间歪了歪头,突然愣住不动。
“朕,难道又穿越了?”
刘盈眨眨眼睛,呆立不动,出现在他视野远处的不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小花园,而是一个齐齐整整的蹴鞠场,以及在蹴鞠场角落的半个马球场!
“朕的花园呢?朕辣么大个花园哪去了?”
在刘盈身后,宦者令韩谈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笑意,不过却并不言语,同时摆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貌似无意的制止了那些试图向刘盈解释的小内侍。
毕竟,侵占皇帝花园的是皇后,他们这个宦官没有多嘴的资格……
刘盈扭头看了韩谈一眼,顿时秒懂。
这里是长乐宫,是他的家,但也是某人的家,女主人想要重新把家里装修一下,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为什么要占他的地方?
这,让他的花生种到哪里去?
于是,刘盈转头,怒气冲冲的向长秋殿而去。
…………………………
“皇后,皇后……不好了!”
卢虞的贴身女官,也是皇后尚衣的若兮从殿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旋即愣住。
长秋殿中,卢虞很是乖巧的坐着,而在卢虞身前,则是原本正在教卢虞下棋,但此刻却柳眉倒竖的吕雉。
“什么不好了?”
“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杖,让她长长记性!”
吕雉无比威严的说完,接着看向卢虞,脸上露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不是娘说你,如今你已经是大汉的皇后了,身边的人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没规矩了……”
窦家姐姐算无遗策,真是厉害……卢虞忙不迭点头,但脸上却挤出哀求之色开始撒娇:“母亲……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要打,就打我好了……”
吕雉嘴角微扬:“不错,学会护人了……既然你开口了,娘又怎么会拒绝?”
“只是规矩就是规矩,宫中婢女大呼小叫,发足狂奔,可还将宫规看在眼里?因此杖刑可免,但罚俸三月!”
“不准讨价还价!”
卢虞噘着嘴点点头,同时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皇后尚衣悄悄摆手,示意她上前谢恩。
毕竟罚俸确实算不得什么,此人是她的贴身宫女,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玩伴,吕雉罚三个月俸禄,大不了她过几天赏半年的俸禄不就行了?
“奴婢若兮谢太上皇后开恩……”
“若兮?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好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吕雉饶有兴致。
若兮扬起头,一张心有余季的脸上带有几分羞涩:“回太上皇后的话,是,是皇帝陛下……”
“嗯?原来如此。”
吕雉果然如此的笑了笑,同时眼睛在若兮身上打量起来。
只见她十六七岁模样,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张唇角自然上扬的小嘴儿,瞧着便透出几分喜气儿,此刻跪在地上,宽大的宫女服稍微贴合身体,越发显得长腿浑圆,胯宽腰细。
不错,是个生儿子的体格……吕雉暗暗点头,心中有所猜测。
按照她的猜测,这应该是虞姬的安排。
不同于燕王那只舔狗,一生一世一双人,刘盈是皇帝,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不说,辽阔的帝国也需要皇子去镇守,自然不能只娶一个。
所以,在虞姬的安排下,若兮这个和卢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有宜男之相但又不会喧宾夺主的宫女就成了类似陪嫁丫头的存在,方便在未来的某一天,既能够满足刘盈的需求,也方便作为卢虞的臂助……
毕竟,虞姬曾是秦朝的宫妃,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因此对于宫斗知之甚深!
于是吕雉再度看向若兮的时候,脸上的威严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慈祥的微笑,一如她看臧儿之时的神情。
中国素来从父,子女的尊卑贵贱取决于父亲而不取决于母亲,尤其是在汉国皇室,这一点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毕竟卫子夫在成为帝国皇后之前,只不过是平阳公主府的一个歌姬,政治地位甚至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子,但也并不妨碍她后来母仪天下。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慌?”
“是皇帝,皇帝陛下……”
一瞬间,吕雉脸上的神色变得很是玩味。
如此急迫?莫非此女内媚……吕雉眯着卡姿兰大眼睛,开始幻想再有不久,自己又能抱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儿在怀中逗弄的场景。
第22章 刘盈:孤立无援呐!
“皇帝?皇帝怎么你了?若他欺负你了,朕给你做主!”
吕雉身体前倾。
作为太上皇后,她在正式场合也可以‘朕’这个词来自称。
嗯,卢虞这个皇后也可以。
只不过吕雉说完,卢虞满脸懵逼,就连那个叫做若兮的女官也是满头雾水的神情。
“皇帝,皇帝没有欺负奴婢……”
“不要怕,尽管说,奴婢也是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欺辱!说,尽管说!”
吕雉满是怂恿。
按照她的猜测,可能是小女孩脸皮薄,又或是碍于卢虞在场,若兮才不敢说出受到刘盈‘欺辱’,所以她不断暗示,就是为了扮演一个青天大老娘,让自家的那个好色之徒给眼前这只小白兔一个名分……
毕竟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眼前这个小宫女腰细胯宽,是个顶顶好的生儿子的体格!
“可,可皇帝真的没有欺负奴婢呀!”
若兮仰起头,满脸茫然,丝毫没有接收到吕雉发出的信号。
或者说,她接收到了,但却准备装糊涂。
她,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
或者说,她之前有过那种心。
如同吕雉猜测的那样,她在陪卢虞嫁入宫中的时候虞姬就有过安排,让她伺机引诱皇帝,好让皇帝多多留在长秋殿,以此独宠卢虞。
毕竟她只是个奴婢出身小女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个生育工具,并不会怎么被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因此,她只能从命。
而且勾搭上刘盈之后,她也勉强算的上是乌鸦变凤凰,从此不需要再做那些伺候人的工作,平日里将自己养的白白嫩嫩,做好随时被刘盈召幸的准备即可。
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兄弟也可以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成为皇亲国戚,虽然不会如窦氏、许氏那般骤然跃居高位,但至少吃喝不愁,且不会被任何人瞧不起!
这,就是封建皇权。
这就是封建皇权之下,一个女人想要改变自己命运最便捷的渠道!
可惜的是,她几次暗示,刘盈始终无动于衷,最终她在迷茫、痛苦、屈辱、挣扎之后选择放弃,准备在宫中好好侍奉卢虞,过几年争取一个出宫的机会。
到时候,她将携带着卢虞这些年的赏赐作为丰厚的嫁妆,回老家找一个踏实能干,对她好的男人度过往后余生……
所以,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她的选择。
吕雉看看至今依旧满脸懵逼中的卢虞,又看看扬起脸似乎表露了什么的若兮,脸上的神色顿时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曾经威震后宫,母仪天下的样子。
“所以,伱如此惊慌,到底所为何事?”
“不为别的,她只是个探子罢了!”
刘盈气鼓鼓的走了进来,怒视藏在吕雉身后,呲着板牙装作小白兔的卢虞:“是谁赋予你的权力,让你私自占有朕的小花园?又是谁赋予你的胆量,让你居然连跟朕说一声都不说?”
吕雉好看的眉毛向上扬起:“你吼什么?”
刘盈满脸迷茫:“我吼了吗?”
吕雉瞪着眼睛:“你什么态度?皮痒了是吧?”
女人啊……刘盈心中长叹,很随意的拱拱手行了个礼:“见过母亲。”
吕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吧。有话好好说,别总是吵吵嚷嚷,你是男人,又比皇后年纪长了几岁,平日里要多让着皇后……”
女人帮助女人是吧?朕的同盟军何在……刘盈环视,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心中开始埋怨那个姓卢的老头把老刘不知道拐到哪里去玩,以至于他现在势单力薄!
过了好一会,吕雉口干舌燥的停下来,只不过她身边那个装小白兔,并且不时吐着舌头挑衅刘盈的卢虞是个被别人伺候惯了的人,并没有主动给她端茶递水。
刘盈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故意视若无睹。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因此讨好无用……
吕雉恨恨的瞪了刘盈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半杯热茶,润了润嗓子:“今日又为何事?”
刘盈单手叉腰,满是控诉:“她把我当做试验田的小花园改成蹴鞠场了……”
卢虞皱着鼻子从吕雉身后探出脑袋:“你都荒了好几年了,我用用都不行?小气!”
吕雉帮腔:“对,小气!跟你那个爹一样,年龄越大本性愈发暴露!”
刘盈无力望天:
“跟小不小气有什么关系?娘你也种过地的人,农田暂时荒芜不算什么,反而是在修养地力!我那块小花园就是这样,看似闲置,但其实也是在修养地力,以备随时之需!”
“如今,我有需求了,但地没了……”
“宫中这么大地方,偏要抢我那一个小花园,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是报复我之前不带她去西北玩!”
卢虞在短暂心虚之后,立刻叫起了撞天屈,末了拉住吕雉撒娇:“母亲,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吕雉点头:“嗯,娘信你。”
亲妈否……刘盈满脸懵逼。
吕雉拍了拍卢虞,瞪着刘盈继续说道:“我大汉富有四海,东西纵横万里,难道还找不出一处可供你使用的农田?皇后不能随意出宫,于是在宫中找点乐子,你难道也不能出宫?”
话虽如此,但她抢我东西耶,你还讲不讲理啦……刘盈扁着嘴,有心也扑到吕雉身上撒撒娇,唤醒一下对方的母爱,但他毕竟小三十的人了,况且这里还有很多宫女和內侍,他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所以刘盈只是向一脸得意的卢虞甩了个过几天再给你算账的眼神,败下阵来:“那好吧,我去别处种花生……”
“花生?是什么?是花吗?”吕雉顿时来了兴趣。
她当太上皇后这几年,只培养了三个爱好,抱孙子,撸猫以及种花。
虽然,她主要是辣手摧花。
毕竟吕雉对种花这件事有独特的理解,总是喜欢用奶奶喂孙子的方式给花浇水,因此弄到后来,刘盈干脆在未央宫给吕雉挖了个荷花池,让她专门种荷花……
反正,荷花浇不死……
重要的是每年还能挖点新鲜莲藕,用快马给刘贾刘交这样关中养老的刘姓诸侯王送过去尝尝鲜……
所以刘盈态度很是坚决:“不是,是庄稼,兼有葵花籽和大豆的功效,既可以食用,也可以榨油,而且可以和西瓜套种,增加农户的收入!”
“重要的是,花生很好吃!别的不说,再有一月就是元宵节,花生馅的元宵足以和黑芝麻馅的媲美!”
刘盈话音刚落,殿门口响起一个他格外熟悉的死夹子音。
“真的吗?”
“我不信?”
“有本事,你给我弄两个尝尝先……”
卢虞大喜,她又来了一个盟友!
于是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开开心心的迎了过去:“见过阿姊……”
笑容,阳光灿烂。
声音,甜得发腻。
很好,这种腔调我记住了……刘盈嘴角微扬,心中总结了一百个吊打卢虞出口恶气的想法。
刘乐慢吞吞坐在刘盈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一脸谄媚:“弟弟,有好东西干嘛不拿出来让姐姐看看?”
刘盈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依稀回到了多年之前。
于是。
“看头槌!”
“哎哟!”
刘盈心满意足的揉着脑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毕竟当年他撞的是小萝莉软乎乎的身子,如今撞的却是大怨种硬邦邦的脑袋!
疼,但要忍住!
刘乐撩起额前碎发,怒气冲冲的跑到吕雉面前告状:“娘,你看臭弟弟给我撞的,都红了!”
“红了自己揉揉……”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讥讽的笑容:“怎么,还想让我给你吹吹,说不痛不痛?然后再搂着你摇啊摇的唱首儿歌?”
如今她有了一大群孙儿孙女,因此这两个家伙在她心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属于是看着就烦,尤其是刘乐这个大怨种黑心小棉袄,更是恨不能见一次打一次……
所以刘乐碰了一鼻子灰后,忿然退到一边,怒视刘盈。
都是这厮,害得她又被自家更年期的老娘讥讽!
要赔!
于是她的主意,顿时打到了刘盈之前摊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小袋花生之上。
这种东西没见过,但看刘盈那种态度,就知道一定是个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刘盈还说了,很好吃!
刘乐顿时如苍蝇般搓了搓手,趁着刘盈正在和吕雉交谈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
“哎哟!”
爽……刘盈一本满足。
在他对面,吕雉收回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戒尺,好看的眉毛扬起:“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这是种子粮?”
刘乐呼呼呼的吹着手指,一脸委屈:“种子粮咋了?看看都不行?之前臭弟弟不是说他没地方种吗?正好,我在关中有大片的封地都闲着,可以借给弟弟用!”
吕雉转怒为喜:“不错,这才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刘盈皱眉:“等等,你会有这么好心?”
刘乐气的直跺脚:“啊啊啊!我真的是想帮你!臭弟弟!臭弟弟快给我道歉,要不然就不和你好了!”
你成熟一点,你都三十了……刘盈斜着眼一言不发。
但吕雉却觉得这种场景很美好。
毕竟子女在父母眼中,即便是一百岁了也还是个小孩,而且刘乐这种莫名其妙的撒娇,也让吕雉觉得自己并没有老。
于是她用戒尺轻轻打了一下刘盈:“快给你阿姊道歉!”
刘盈扁扁嘴:“对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阿姊之腹,我错了……不过你那里为啥会有闲置的土地?要知道关中之地,寸土寸金……不应该啊?”
毕竟刘邦是个女儿奴,刘乐受封的芷阳县大抵就在后世的陕西西安市东边一点,距离长安城仅有灞水一水之隔,是真真正正的京畿之地!
刘乐坐到卢虞身边,歪着脑袋控诉:“都怪曹相!”
“嗯?为何?”吕雉眯了眯眼睛,如同一只将要睡醒的斑斓猛虎。
毕竟她再怎样嫌弃刘乐,但刘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喂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唯一一个女儿!
这,是她的逆鳞,谁碰谁死!
刘盈默默替曹参捏了一把冷汗,同样问道:“对呀,为何?”
刘乐食指对在一起,噘着嘴说道:“曹相说,要保障关中粮食自给率,因此不允许将农田改成工厂,也不允许用作他图……但现如今的关中人谁还种地呀?”
“到工厂里做工不香吗?”
“虽然累点,但赚钱多呀,而且种地更累好吧!”
“所以,我的封地就闲置了!”
“我那么好的地呀,那可是靠近渭水的水浇地!没人租佃不说,还有人给我说要想让他种我的地,还要我给他钱,说什么曹相颁布有法令,荒废农田者要问罪,打板子!”
“好呀,让曹相来呀,我看他敢!”
刘乐说完,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似乎曹参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要把她抓到官府打板子的样子。
卢虞眨了眨眼睛:“阿姊,那你为何不将土地租佃给外地来的农民?我家在关中的地之前就是交给燕国来的农民种……”
刘乐眼前一亮,正要说话,但刘盈却突然插嘴,问道:
“之前?之前是多久?”
卢虞嘟着嘴想了一会,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大概、大概七八年前吧,那时候我爹带我去田里打野猪,用的是皇帝哥哥最新做出来的燧发枪!”
刘盈叹息,不再言语。
毕竟那时候工业不发达,种地的收益是所有营生中相对很高的一种。
因此,四海无闲田。
但现如今随着海外市场的开拓,内需加外贸两架马车齐头并进,工业品不愁卖,因此工人的工资也水涨船高,进厂打工比在家务农要赚钱的多!
当然了,这主要指的是土地零星不成片的那种农户,那些有着连片农田的农场主不算在内。
但问题的关键是,好地就那么多,所以分田的时候都是几亩水浇田,配大量旱田和山坡地这样的分配方式。
土地不成片,赚钱的效率就不高。
刘盈默默记下,看向刘乐笑着说道:“既然阿姊如此慷慨,那我可不客气了……”
第23章 刘盈: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既然阿姊如此慷慨,那我可不客气了……”
听到刘盈的话,手中捧着糖茶的刘乐脸上闪过几分迟疑。
虽说姐弟情深,但是吧……要加钱!
于是刘乐试探着问道:“弟弟,你种花生要用多少地?”
刘盈想了想:“百多亩吧,最好是河滩地。”
“我想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在西瓜地里套种一下花生,这样方便后续的推广,毕竟花生也算是豆科植物,和西瓜套种在一起的话勉强算是互惠互利……”
刘乐这才放心,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我在芷阳县有个农庄,正好夹在渭水和运河之间,河滩沙土地不要太多!”
“借给你了!”
刘盈愣了一下,旁边搂着他胳膊的卢虞问道:“运河?关中什么时候也有运河了?”
她边说,边扬起脸,有些疑惑的看向刘盈。
刘盈感受着手臂传来的不甚柔软的触觉,笑着解释:
“阿姊说的运河是广济渠,就是之前因为渭水含沙量过大,不适合航运而沿着渭水修建的那条用于货运、兼顾灌溉的沟渠。”
卢虞这才恍然大悟。
毕竟她认知中的运河指的是鸿沟或是邗沟这种规模的航道,诸如广济渠或是其他兼顾灌渠航运的小运河并不在内。
刘盈说完,转头看向开始装傻的刘乐:“阿姊不是说要把闲着的土地都给我吗?如今怎么又变成渭水边上的一个农庄了?”
刘乐:……
吕雉饶有兴致的看着双手交叠抵在下巴,用满是压迫感的眼神注视着刘乐的刘盈,以及扭头看向梁柱,轻轻吹着口哨的刘乐。
就,特别有意思!
过了许久,刘乐终于绷不住了,双手十指对在一起试图萌混过关:“我想、我想等下去找卢叔,将闲置土地租佃给燕国农民……”
“再说了,臭弟弟你不是只要百多亩地吗?”
“我在渭水南岸的农庄,足足有两百多亩呢!”
“这,还不够伱用?”
刘盈直视着刘乐的豆豆眼:
“够用。”
“但,姐姐是个小气鬼!而且还是个愚蠢的小气鬼!”
“你也不想想,卢叔家的农庄租佃给封国的黔首耕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如今人家都来关中了,进厂务工不香吗?非要来种你的地?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跑到关中,还要和在家乡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疯了?”
“吔?是哦。”刘乐瞪大眼睛。
卢虞楞了一下,突然笑的前仰后合,一副活不成了的样子。
这是发病了?没听说卢绾家里有神经病遗传史啊……刘盈眉头紧皱。
吕雉脸上也浮现出相同的神情,只不过她思索了一下,将锅扣在了虞姬那边。
毕竟她很确定卢绾,以及卢绾的家族没有这种莫名其妙发笑的疾病,那么问题必然会出现在虞姬那里!
嗯,肯定是这样!不过,会不会遗传给我孙子……吕雉脸上不经意间闪过几分惴惴不安。
卢虞笑了一会,捂着肚子一抽一抽:“都怪皇帝哥哥!”
刘盈顿时满脸问号。
卢虞平息了一下,鼓着腮帮子憋笑:“皇帝哥哥之前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当年我背井离乡,乡里人再没能喝上一口井水’……”
“这很好笑啊,你们怎么不笑呀?”
确诊了,不是神经病,而是笑点低……刘盈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依旧满头雾水的刘乐:
“别理她,过一会她自己就不笑了。”
“咱们还是说农田的事情……”
刘乐眨巴着豆豆眼打断刘盈的话,询问道:“我还是不懂,乡里人怎么就没有井水喝了呢?”
刘盈愣了一下,看向吕雉的时候就满是探寻之色。
这娃,莫不是从充话费送的吧?
吕雉一扬手,戒尺啪的一下打在刘盈背上,声音虽然响亮,但刘盈却并不怎么感觉到痛。
毕竟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把贴身穿的软甲脱下来……
不过刘盈还是很配合的‘哎哟’了一声,接着看向刘乐的时候,脸上就多出了几分不耐烦:“就是背井离乡啊,他在离开家乡的时候把水井一并背走了,家乡的人可不就没有井水喝了?”
他话音一落,卢虞顿时又咯咯咯的前仰后合起来。
刘乐沉默了一会,看向刘盈和吕雉的神色就满是莫名其妙。
就这?
有什么好笑的?
看来精神确实有问题……刘盈暗暗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孕傻三年。
卢虞大抵还有一年才能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
于是,刘盈再度看向刘乐询问:“阿姊,说实话,你在关中大约有多少闲置农庄?”
刘乐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是闲置。曹相说了,凡有荒弃耕田者,三倍其赋!所以我那些农庄大多时候都是雇人播种、雇人浇水,最后再雇人收割,虽然不是精耕细作收获不了太多粮食,但够公主府上下几千口吃喝不愁还有很多富裕……”
刘盈暗自颔首。
他没有询问刘乐为何不用她封国内的百姓去照料土地,毕竟张不疑手中不乏有纺织厂、工程队之类的产业,这些劳动力密集行业可以轻松榨干一个公主、一个万户侯嗣子掌控的人力资源。
所以,刘盈笑着说道:“既然收益不高,那不如租给我,我按照市场价给付租金,但有一个要求,租赁合同签三十年!”
刘乐掰着十根短粗的手指头盘算了一番,抬起头满是疑惑问道:“三十年,当真?”
刘盈点头:“你若不信,可让娘做担保,谁毁约,就让娘揍谁!”
吕雉:“……”
刘乐搬着小板凳哒哒哒哒的坐到刘盈旁边,半是炫耀:“你都不问一下我有多少地?”
刘盈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的指了指头上戴的通天冠。
他可是皇帝,大汉帝国的皇帝!
富有四海!
谁在装逼,好刺眼……刘乐很是配合的捂了捂眼睛,接着笑眯眯的说道:“这些年算上爹爹的赏赐,二伯(代王刘喜)四叔(楚王刘交)还有刘贾(荆王)叔父的赠送,阿姊在关中的农庄,不多不少,刚刚五千顷!”
“这可是不是前秦那种抠抠搜搜的度量衡,而是最新的那种度量衡哦!”
“弟弟,你可想好了哟!”
刘盈无所谓的笑了笑,但在他旁边的卢虞却睁大了眼睛,一脸看到富婆的表情:“阿姊,你说你有多少农庄来着?”
刘乐伸开五指比划了一下:“五千顷哟!”
她说完,就连原本坐在一旁满脸云淡风轻的吕雉也有几分惊讶。
毕竟这时候的天府之国还是关中平原,而整个关中平原的精华就是长安城周边,归内史府管辖的地域。
吕雉曾听吕释之无意间提起过,说是刘盈继位之后,重新对内史府的农田进行了一次普查,为的是统一度量衡,用那种标准的,六百六十六平方米一亩的新度量衡,取代继承自前秦那些用并不太精准的‘步’来计算的度量衡。
因此,整个内史府的耕地面积最新的统计结果,是两千一百多万亩,比萧何之前从前秦官府中抢出来的典籍户册少了大约近一千万亩的土地。
当然了,这并不是豪强隐匿。
缺少的土地,要么是划成了工业用地,要么就盖上了房子。
毕竟这时候的宅基地的面积大,人均住宅面积在一两百平左右,而关中地区的人口如今已经接近两千万,说一声人满为患也不为过,因此为了盖房子而侵占农田的事情自然不可避免。
于是,就有了曹参为了关中的粮食自给率,勒令不再转换农田为工业用地,并且不允许荒废农田的原因。
而刘乐拥有的五千顷土地,就是五十万亩。
因此,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足以让卢虞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燕国长公主也艳羡不已。
这就是帝国大长公主的实力吗……卢虞扁了扁嘴,将刘盈的手臂搂的越发紧了。
她怀中搂着的,是她的男人,也是帝国的皇帝,天下的主人!
所以,刘盈脸上的神色变得越发云淡风轻起来:“区区五千顷土地,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刘盈的眼神示意下,宦者令韩谈立刻找来笔墨纸砚,跪在地上书写起土地租赁的契约起来。
韩谈是刘盈从东宫带出来的‘大内总管’,说一声后宫大管家也丝毫不为过,平日里是类似于内务府总管的‘少府’这个外臣和负责掌管内帑的窦漪房这个宫妃之间的桥梁,因此对于如何书写契约了如指掌,丝毫不需要刘盈去刻意嘱咐。
刘乐则搬着板凳坐回吕雉身边,自顾自倒了杯茶,再度询问:“忘了问了,弟弟你要这么多土地作甚?真的就是为了种花生?”
刘盈摇头:“不是啊,我种烟草。”
嗯,烟叶对土地的伤害有限,所谓有毒,不过是烟叶自身携带的花叶病毒,在烟叶上这种病毒一般不会显现出来,但只要不在不在后续栽种诸如西红柿、茄子、辣椒、西瓜、苦瓜这些对病毒病敏感的作物即可。
因此刘盈打算轮作,一如后世很多地方种植烟叶那般做法。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愣住,旋即恍然大悟:“哦,就是之前爹爹抽的那种卷烟?臭死了……”
破案了,我说我那一大包烟叶怎么就剩了那么点?呵呵,老子偷儿不算贼是吧……刘盈咬了咬后槽牙,点头说道:“没错,就是那种植物。”
刘乐歪着头问道:
“可、可曹相说,平地上的农田只允许种小麦稻米之类的主粮,甚至连红薯土豆都不让种!你种烟叶……会不会……”
刘盈一言不发。
吕雉也是一副我和她不熟的神情,自顾自喝茶。
卢虞左看右看,一言不发将脑袋靠在刘盈肩上做贤妻良母状,只是一双明亮如小鹿的眼中闪过几分狡黠和嘲讽。
毕竟,这是个封建王朝,皇帝口含天宪,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吔?对哦!臭弟弟是皇帝哎!”刘乐慢慢反应了过来,嘿嘿嘿傻笑几声,接着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可你为啥要租我的地,你的那些皇庄呢?”
她终于想起来问了……刘盈很云淡风轻的说道:“朕富有四海,宗庙飨之,子孙保之。要皇庄何用?”
鄙视……刘乐翻了个白眼,一副别以为我读书少你就可以骗我的样子!
刘盈摊开手笑着又说:“朕没有皇庄,从前秦那里继承而来的宫舍、农庄,前者建了学校、医馆,后者大多建了是工业园……反正我在关中没有多余的可用农田。”
刘乐顿时气的直跺脚。
关中的宫舍建了学校和医馆不假,可她很清楚,自家臭弟弟就不是个老老实实在关中待着的人!
因此长安城周边的宫舍够用即可,反正诸如终南山还有甘泉山、骊山等地都有皇家行宫。
不仅如此,刘盈将行宫修遍了天南海北!
比如前些天她住过的西海行宫,还有齐地大明湖畔的枫丹白露、楚地的栖霞行宫、南海郡的天海阁,以及她听说正在那什么贝加尔湖边上修建的北海行宫,那里是刘盈准备冬天去钓海豹的地方!
如此,前秦的那些又老又破的宫殿就显得鸡肋,就像是张不疑说的那样,损一毫而利天下……嗯,是邀买人心!
而让刘乐气鼓鼓的原因,在于刘盈所说的工业园。
那可是下金蛋的鸡!
她之前找了曹参好几次,想要把那些靠近大路的闲置农庄改成工厂,但无一例外被曹参轰了出来……
‘皇族受万民膏血而活,今穷奢极欲尚且不知满足,居然又动起了这种心思?速速离去……’
曹参的话音犹在耳,如今却?
真真是只许皇帝放火,不许公主点灯了!
只不过在她准备向吕雉撒娇,唤醒这头沉迷装小猫咪的大老虎时,胖乎乎的小手被刘盈一把攥住,如牵线木偶般在租赁契约上签字画押……
“臭弟弟,奸诈还是你奸诈啊!”
刘乐瘫坐在长椅上,鼓着腮帮子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不对,你这不是奸诈,是……”
刘盈让卢虞将契约收好,慢条斯理的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朕罔顾国法,为一己之私利而致国家公利于不顾?”
第24章 刘盈:帝国的矛盾,在于落后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不匹配!
“臭弟弟,说了,你又怎样?”
刘乐单手插腰做大茶壶状,同时豆豆眼不断向吕雉发去求救的信号。
毕竟她也不傻,不会硬刚刘盈这个帝国的皇帝。
虽然,这是她的亲弟弟。
可皇家,从来都是个亲情澹薄的地方!
吕雉嘴角含笑,表示观望。
知子莫若母,她很清楚刘盈此刻的神色并不是在生气。
所以,她正好借着刘盈的手,教训一下那个让她想起来血压瞬间高了的大怨种女儿……
刘盈依旧满脸云澹风轻:
“不怎么样,你终归是朕的亲姐姐,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朕就如此了,你不服气?”
刘乐扁了扁嘴。
哼!
臭弟弟越来越无耻了!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是她的最亲最亲的臭弟弟呀!
于是她歪着脑袋,一副你不哄我我就不和你好了的样子!
不过刘盈选择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和卢虞耳鬓厮磨,小声说着悄悄话。
为什么不罚她禁足?罚点钱也好啊……吕雉心中有些焦躁,但同时也满是欣慰。
她的儿女,终归姐弟情深,不至于像是历史上那些王族般手足相残。
只是有些事情,她这个做太上皇后的还是非说不可!
于是吕雉沉声问道:
“皇帝,你将几十万亩土地挪作他用,关中百姓吃什么?须知民以食为天!抽烟,可填不饱肚子!”
刘盈摇头笑道:“不过是区区几十万亩土地,何谈让关中人饿肚子?”
刘乐搬着凳子哒哒哒哒挪到吕雉身边,一副母女同心的样子开始帮腔:“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呸,今日改五十万亩,明日改一百万亩,起视四境……起视四境,大家还有饭吃吗?”
苏老泉,等下我替你收她版权费……刘盈无视了向他做鬼脸的刘乐,转头看向吕雉:“母亲久居深宫,不知不为怪。”
“凭借如今关中这点土地,并不足以养活如此多的人口!”
“今年的上计结果还没有出来,就以去年的数据为例,当时关中之地大约有人口两千两百多万,即便是那两千多万亩地风调雨顺,所获粮食仅仅够吃而已,诸如拿多出的粮食去饲养家禽家畜获得肉蛋奶这件事,就是想也别想!”
“而这两千多万的人口中,还不包括军队这个耗粮大户!”
“我统计过,关中出产的粮食,大约只占到总消耗量的两成左右,因此,若是想要满足关中对粮食的需求,大约需要一亿亩农田才行,而这是汉亩,若是用秦亩计算,则是三亿亩,基本上是秦始皇三十七年,也就是他执政最后一年的上计文书中所记载的全国田亩数量!”
刘乐惊叹了一下,旋即皱眉问道:“为何是秦始皇三十七年?我记得秦始皇之后,不是秦二世吗?”
“简直是个草包!”吕雉敲了敲刘乐的脑袋,有些愠怒的说道:“秦始皇死后秦二世继位,但在秦二世元年七月,陈王就在大泽乡起事,随后张楚军队席卷天下,各地的官吏哪还有上计的心思!”
陈王指的是陈胜,毕竟是首倡举义之人,故此吕雉始终对他以陈王相称。
刘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就是大父去丰邑把咱们交上去的稻米又抢回来的那年吗?”
卢虞从刘盈身侧探出脑袋,问道:“交出去?抢回来?什么意思呀?”
问的好……刘盈同样竖起耳朵。
吕雉带着几分缅怀说道: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刘盈也还没断奶……听说陈王的军队已经打下了河南之地,而太上皇,也就是刘乐她爹也让人往家里传信,说是他不日就回沛县……”
“所以,你大父就带着附近里坊的人,趁着丰邑守军逃走躲避的时候,冲入县里的粮库,将咱们秋天交过去的田租赋税又搬了回来……”
“多亏此举,才让咱们家那一年没有挨饿……”
大父还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举,那老头可从没有跟我说过……刘盈笑笑没有言语。
“有过艰难,才知民生之难。”吕雉皱眉说道:“好好的农田,能种粮食就种粮食呗,改来改去瞎折腾什么?清静无为懂不懂?”
黄老之学害死人啊……刘盈嘴角翘了翘,捏着颌下短须说道:
“若是五年前,娘说对!但五年之后的现在,娘说的就不对,或者说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弟弟超勇的,加油……刘乐攥着拳头。
小兔崽子翅膀真是硬了……吕雉眯着卡姿兰大眼睛,黑着脸问道:“何为不合时宜?”
刘盈默默甩开一脸看戏的卢虞,满是谄媚的走到吕雉身后,轻轻替她揉捏着肩膀,解释道:
“五年之前,铁路尚未如今日这般便捷,长城以南河套之地、云中之地的大农庄尚未成型,仅能提供些许牛羊……”
“关中的粮食主要靠广济渠从外间水运而来,再有就是从巴蜀陆运……”
“如此,方可供养百姓官吏。”
“不过那时候的内史地区,总人口也就百万级,尚不足千万,对于粮食的需求量很大,但也不是如此这般大,不过那时候的国策制定……”
“怎么说呢。”
“国策还是延续自楚汉战争,就是总惦记着举世皆敌,做好了据守关中,随时再打一场统一战争的准备!”
“因此,屯粮就是首要之事。”
刘盈看向已经有些蒙圈的刘乐,笑着说道:“这就是曹相不准阿姐将农田改为工厂的原因!”
“哼!”刘乐再度仰头看天,控诉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哼是猪!”
“臭弟弟你又讨打了是不是?”
刘盈浑然无视了刘乐扬起的拳头,接续看向憋笑的吕雉说道:“但现在不同了。”
“关中有铁路一路向北,连通上郡、北地郡、九原郡、云中郡以及北庭都护府,这些地方如今遍地良田、牧场,可以为关中解决五成的粮食需求,以及几乎全部的牛羊肉需求!”
“然后,长安通向巴蜀的铁路也修好了,每年仅仅节省下来的运粮损耗,几乎就相当于关中一成的粮食需求!”
“巴蜀之地近年来人口增幅不逊中原,但毕竟从前底子薄,遍地荒野,因此虽然人口滋生,但每年依旧会有大量吃不完的粮食运往关中。”
“这些粮食,可解决关中两成的粮食缺口!”
“吔?这不就够了?”刘乐掰着指头又算了一遍,很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够了!够吃了!”
刘盈先是点头,旋即摇头:“够吃可不行,还要吃好,精米细面,顿顿有肉!”
“所以,每年还会有大量从鲸岛总督府和辽南三郡运来的大米、燕赵产的小麦、齐鲁梁三国喂养的鸡鸭猪狗运入关中,保障首善之都所在之地的生活水平!”
“而这,也是短短的五年之内,仅仅内史一隅之地,人口就从原来的几百万,增长到了两千多万的原因!”
“重要的是,这里的工厂足够多,拖家带口迁入关中的百姓不愁找不到工作!”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实现了自己的长安梦,也实现了朕的伟大幻想!”
吕雉沉默了一下,拍着刘盈的手问道:“你的意思,就是不必太在意关中的粮食、农田多寡,若有需要的话,从关外调运即可?”
刘盈笑了笑:
“准确的说,是从燕赵、巴蜀、河套,以及江南和海外督府转运粮食,关中黄淮一线人口稠密,道路发达,还是要大力发展工业!”
“过去的那一套理念该扔就扔,如今的大汉天下无敌,不需要深挖洞广积粮,需要的是不断开拓进取,发展工业,培养维护海外市场!”
“毕竟,咱们现在工业品不愁卖,别的不说,多喝热水这个理念已经传到了地中海沿岸,热水壶的出口量相较从前几乎翻了十倍之多……”
吕雉闭着眼睛想了一下,不由得有几分意兴珊。
她,终究还是老了。
未来,注定属于年轻人!
所以,她作为一个老年人,剩下的时光中就是抱孙子,多多的抱孙子!
于是,吕雉一脸神秘兮兮的向刘盈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贴过来,旋即用只有刘盈听到的声音说道:
“为娘,想要多抱几个孙子……”
刘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偏转目光,看见的就是正在和刘乐滴咕着什么‘球场’、‘训练赛’的卢虞,眼神顺着对方窄窄的腰背向下,看到的是一个自小练舞而养成的蜜桃一般的臀部,以及隐约可见的浑圆笔直的大腿。
“没问题,我加个班……”
“那就好,我看那个叫若兮的就不错,屁股大,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
刘盈:?
………………………………
长安城。
今天距离新年还有七天的时间,但长安城内却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这主要是因为原来汉国和亲的番邦公主,将在今日嫁入汉宫之中,成为皇帝的其中一个嫔妃!
而首善之都的人民,最是能和帝王之家恭请。
因此在他们看来,皇帝娶媳妇,和他们自家娶媳妇一样,于是就有不少人将自己买的用于过年的彩灯拿到街上挂了起来。
过年,哪有皇帝娶媳妇重要?
于是在那些人的带动下,整个长安城的气氛变得越发热闹、庄重起来。
刘盈背着手熘熘达达的从长乐宫角门走出,身边跟着的是满脸无奈的张不疑,和环抱长剑做游侠状但目光炯炯杀气腾腾的虫伍。
虫伍名捷,字伍,是虫达的长子,如今做的是长乐宫卫率,基本是类似于刘盈的护卫队长和贴身保镖。
刘盈用手肘捅了捅虫伍:“放轻松些,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你板着个脸给谁看?”
虫伍瓮声瓮气回答:“陛下……先生若是现在回家,别说笑一笑了,我跪下来给先生磕两个头都行!”
刘盈愣住,旋即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记得你从项庄那里学到了百步飞剑的技巧,施展开来就连曲成侯(虫达)也难以招架!所以,安啦,没事的……”
虫伍质疑道:“可百步飞剑施展开来,三十步内剑光激荡,又如何能护得先生周全?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
他边说,边向刘盈展示剑柄上面拴着的银链。
所谓的百步飞剑,正是用这根链子控制长剑进行超远距离的攻击,因此这种剑术施展开来,就和他的家传剑术所设想的那般,举目皆敌,以一敌多……
刘盈翻了个白眼,看向另一边黑着脸的张不疑:“我每年要给你家送不少钱呢,快给我笑一个!”
张不疑只当没听见。
在他看来,刘盈这应该是婚前恐惧症了。
不过,不应该呀!这厮都娶了四个了……张不疑眼角余光满是审视。
刘盈站在宫门口向外看了看,只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情不自禁仰天长叹:“皇帝,果然是权力的奴隶,这座偌大的长乐宫,就是我的监牢啊……”
你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张不疑和另一边的虫伍对视一眼,和刘盈默默拉开些许距离。
其实,刘盈就是有些恐婚。
毕竟那个被他取了‘安茗茗’这个汉人名字的克里奥佩特拉是个哲学少女,而这类文青,大概率都是神经病!
但不管怎样,为了两国邦交……嗯,主要是见色起意,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走,回宫!”
………………………………
长乐宫,云影殿。
刘盈坐在寝殿内的方桌前,看到的是一个坐在床榻上,手持雀扇遮面,穿着大红长裙做汉妇打扮的安茗茗。
嗯,之所以姓安,是因为她爹是安条克三世……
洋人的胯就是宽啊……刘盈慢慢走了过去,拿走雀扇,眼神顿时凝滞了一下。
在他面前,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宛如在夜间独自绽放的花朵般的少女,灰眸仿佛林中小鹿,纯洁水润,但弯眉翘眼,挺鼻娇唇,又勾勒出了成熟女人的妩媚,二者以一种矛盾统一的姿态糅杂在一起,顿时散发出了惊人的魅力。
“臣妾拜见陛下……”
声音怯懦颤抖,但又隐隐满是期待。
刘盈感受到了这种期待,唇角微扬,突然不讨厌起了文青少女。
第25章 刘盈:我选择困难症犯了……
大圣四年,腊月卅日。
今天是除夕,按照惯例会有一些祭祀活动。
刘盈领着包括已经满地乱跑的刘炎在内的几个儿子,前往城南极庙祭祀刘氏列祖列宗。
在那里,刘喜、刘交、刘贾三人早就等候多时,而在他们身侧,则是刘肥、刘如意、刘恒这些刘盈的兄弟。
再往后,才是诸如刘信、刘鼻、刘郢客等诸多刘氏子,大大小小共有数百人之多,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熙熙攘攘。
“臣等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盈怀抱刘炎从马车上走下,轻轻颔首:“都起来吧。”
在他旁边,抓着他衣角的刘武仰头问道:“父皇,为什么他们要喊万岁啊?”
刘盈笑眯眯说道:“因为我是大汉的皇帝啊……”
刘武有些茫然:“皇帝,就能活一万岁吗?”
刘德不屑的说道:“笨!我娘说了,乌龟才能活一万岁呢,人又不是乌龟,也不是神仙,怎么能活一万岁?”
你真是你娘的好大儿……刘盈懒得搭理自家那个趾高气昂到处科普的小崽子,自顾自抱着揪着他胡子的刘炎走入极庙。
在那里,文武两队舞者在鼓乐中用力起舞。
不过今日只是刘氏内部祭拜祖先,并不是国家公祭,因此无论从舞者的人数,还是礼乐的规制上都要稍逊几分。
但,这就够了。
祭拜,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形式。
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只有所有人都将你遗忘了,你才是真正的死了。
“你要快快长大,将来这个领头跪拜的活就是你的了!”
刘盈抓着刘炎的小手跪在地上叩头三连,让他身后的刘交忍不住勐地翻了一个白眼。
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那个惫懒三哥当年就是如此,现在这个惫懒老三也是如此!
你们就作吧……刘交攥紧拳头,极为艰难的三拜九叩。
毕竟他当年也跟着刘邦一起落草芒砀山,之后又一路东征西讨,身体受损不小,如今腿脚格外僵硬,下跪磕头之时就显得极其艰难。
所以,今天刘邦缺席的理由,就是天阴腿疼……
因此,不仅是刘交,就连叩拜中的刘喜和刘贾,也都殷切的盼望刘太公在天有灵,今天晚上去那个不孝子的梦里好好教训教训他!
刘太公,可不仅是圣祖,还是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
这可是大帝,是和天帝平起平坐的存在!
刘季,就问你怕不怕!
跪拜中的刘喜和刘贾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下午三点,家祭结束。
刘盈将刘炎交给他的那个乳母喂养,自己则带着刘交和一众刘氏子漫步极庙。
“四叔啊,秦史修的怎么样了?”
“快了,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大约再有两年左右就可以了。”
听到刘交的话,刘盈轻轻颔首表示满意。
毕竟秦国是一个几百年的国家,史料浩如烟海,重要的是还要和《周史》以及春秋战国那些诸侯国的历史相互印证,务求不出疏漏。
因此只能是慢工出细活了。
刘盈看着原本是‘前秦黑’,如今刷着‘大汉红’的廊柱,转头看向刘交说道:“关于秦国统一之后的历史,就不要加入太多个人偏见了,实事求是,如实记录即可。”
刘交愣住,抬头看着刘盈问道:“那……有关陈胜吴广之事呢?”
刘盈正色说道:“不褒不贬,如实而已。”
刘交有些昏黄的眼睛中顿时满是惊讶之色。
毕竟汉国的政治正确是诛暴秦,但更政治正确的是宣扬刘邦灭秦之功!
因此,对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这件事基本上就是高度赞扬他们的反抗精神,但同时对陈胜等人加上一个降智光环……
刘盈再度问道:“朕记得陈胜麾下有个叫做葛婴的将领,当真?”
刘交拱手说道:
“回陛下,确有此人。”
“葛婴乃符离人,陈胜建张楚国,册封葛婴为征南将军,后葛婴攻入九江之后,不知陈胜已然称王,于是寻到楚国的后裔襄疆,拥立其为楚王。”
“但随后陈胜称王的消息传来之后,葛婴曰一臣不事二主,于是杀死襄疆,返回陈县拜见陈胜,并汇报此事。”
“然陈胜此人肚量小,可患难不可共富贵,于是设计诛杀葛婴……”
“不知陛下询问此人,所为何事?”
刘盈笑了笑:“四叔不觉得葛婴此人忠贞能干,若是活在当世,必是治世能臣吗?”
刘交稍稍愣神,旋即附和着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只可惜那陈胜如项籍,不能容人,否则未必就会败于秦军之手,落得个尸骨无存……”
刘盈轻声叹息,明知故问:“不知葛婴可有子嗣存世?”
刘交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却不知,恐怕没有了,毕竟陈胜手段狠辣……”
刘盈笑笑,斩钉截铁的说道:
“朕倒是不这么认为,所谓天不绝忠良,葛婴必然还有儿孙存世!”
“这样吧,四叔不是说刘郢客惫懒顽劣,不堪大任吗?”
“正好,寻找葛婴后嗣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朕封他为采访使,不止寻找忠良之后,同时也巡查天下,采访民风民情!”
刘交顿时大喜,他家老二如今被长安城这个花花世界迷的睁不开眼,一改从前那种勤学好问的样子,终日流连青楼酒肆,属实是让他操碎了心!
但这样其实也好。
毕竟他还有刘僻非这个长子,其余诸子顽劣一些,也免去兄弟相争。
不过顽劣也要有个度,如今有个正经事,他也算是稍稍放心。
因此,刘郢客自然是满脸不情愿,直到他牵着的那个小孩用力摇了摇他的手,他才慢悠悠的走过去拱手说道:“臣,遵皇帝陛下之命……”
刘盈的目光顿时被那个约莫五六岁,梳着牛角辫,有些地包天的小孩所吸引。
难道,这就是那个谁……刘盈半蹲在那个小孩面前:“你的名字?”
许是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杀气,亦或是他身居高位本就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气和霸气,再或者他以往的事迹在刘氏子中可以令小儿止啼……
反正不管怎样,那个小孩顿时缩在了刘郢客身后,瑟瑟发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刘交见状轻轻皱眉,陪着笑脸说道:“这是我的五孙,刘戊,今年不过六岁,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陛下勿怪……”
他边说,伸手将刘戊拎了出来放在刘盈面前,黑着脸呵斥:“快叫人啊,这是你皇帝伯父,平日里不是总念叨着要像你皇伯父那样做个有用之人?怎么见到了真人反而害羞起来了?”
刘戊……刘盈暗暗点头,看看那个紧张到噙着两包眼泪的小孩,又看了看那个肥头大耳却满脸谄媚的刘鼻,不由笑了出声。
今天,真算的上是二五仔大集会!
………………………………
夜色将暮,长乐、未央两宫的彩灯次第亮起,灯火通明,直如天上宫阙。
未央宫椒房殿,一场每年惯例的家宴散去,诸如刘喜、刘交这样的诸侯王趁着宫中尚未落锁,纷纷自宫中而出,准备回家之后再和自己的儿孙团聚,吃一次真真正正的年夜饭。
长乐宫中,家宴散场返回寝殿的许负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和卢虞、臧儿以及安茗茗挥手告别,一拐入通往长宁殿的廊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去,有些疲惫的垮下肩,慢悠悠地踱进自己的居处。
卢虞、臧儿和安茗茗是年龄相当的女孩子,精力旺盛,话也投机,相比之下她比那些人年长十岁有余,阅历、年龄的差异,使她很难对三个女孩儿津津乐道的话题感兴趣,应付些仪式感十足的家宴之后,卢虞等人依旧精力旺盛,但那种乏味和无聊却让她觉得浑身疲惫。
许负有些怕冷,因此冬日里除了供暖之外,寝殿中还点燃着几个火盆,走入殿中,暖暖的如沐春风。
她慵懒地卸了夹袄、曲裾,换掉鹿皮靴趿上一双软绵绵的拖鞋,俏盈盈地坐在镜前开始卸妆并摘除满头珠翠。
下一秒钟,她的目光渐渐凝滞。
镜中的自己眉目婉约,柳眉星眸,桃腮菱唇,依然艳媚如花,月白色衬裙内绯红色的胸衣裹着花了许久功夫才终于挤出的丰满胸脯,裂衣欲出,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许负轻轻叹气,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着柔软粉腻如天鹅一样的脖颈,她的身体依然娇媚迷人,那双杏眼星眸依然有着蛊惑众生的魅力,可是还能有多少青春岁月?
过了今日,又长一岁……
长安城中阖家欢乐的喜气和不时传来的爆竹声,让她觉得有些落寞、空虚,往昔向往追求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厌倦了,即便是搁置在梳妆台边的财报也不能让她提起兴趣。
“哎……男人!”
她将这一切归罪于刘盈之后,心情渐渐变得舒畅,有心拿起财报看看自己去岁赚了多少钱,但依旧有些懒洋洋,不想动弹,只想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毕竟皇家规矩多,从三天前就有着一大堆的祭祀活动要参加,她们这样的宫妃基本上是从凌晨两三点开始梳洗打扮,直到晚上九点十点才能回到寝宫。
所以,她此刻的困意,不仅仅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不过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许负好不容易卸妆完毕,准备换上睡衣的时候,门口她的那个贴身婢女春桃急匆匆跑了进来。
难道是……许负压下心中期待。
“夫人,窦夫人来了……”
于是,当窦漪房聘聘婷婷走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瘫在贵妃榻上,意兴珊的许负。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我毕竟还是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
……
窦漪房和许负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突然捧腹大笑一会,坐在许负身侧,伸手抓过许负的手腕,开始把脉:“家宴上我见你脸色有些不好,故此特意过来看看你。”
许负一脸感动:“你真好,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了你……让你给我生一百个儿子!”
我谢谢你啊……窦漪房也不言语,闭目凝神。
过了一会,许负问道:“如何?”
窦漪房慢慢睁开眼睛,脸上神色莫名:“很严重。”
许负吃了一惊。
窦漪房绷着脸沉声说道:“我建议你立刻给刘德拿二十个五铢钱,让他去给你买一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开胃,帮助消化!”
你神经病啊,吓老娘一跳……许负愣了一下,伸手去挠窦漪房的痒痒。
“哈哈哈……”
“我错了、我错了……挠痒就挠痒,别,别瞎摸……”
窦漪房发髻凌乱,双颊通红。
许负一脸艳羡的收回手,低头看看自己,又转头凝视了两眼,长叹出声,但也有几分窃喜。
大熊,必定下垂!
“玩什么呢这么欢乐?朕在外面都听见你俩笑了……”
刘盈慢悠悠走入,一脸你俩莫不是把我绿了的样子。
许负慢悠悠站起来,微蹲行礼:“拜见陛下。”
窦漪房笑着问道:“陛下不是出宫看烟花了吗,怎会来此?”
刘盈有些沮丧的摇摇头:“人太多,根本挤不动……所以,我准备在宫中放烟花,已经让人去清扫庭院了。”
许负有些兴奋,但脸上闪过几分心疼。
毕竟烟花造价不菲,随随便便放上一两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十万钱!
十万钱啊,都够给她买两个簪子了!
所以,她看向刘盈的眼神之中,就带着几分哀愁和幽怨,灯光下,显得别样诱人。
殿中鎏金博山炉中丝缕香烟鸟鸟,散发着澹澹龙涎香的味道。
刘盈轻嗅一下,发现最香者当属美人香。
于是,他唇角扬起让窦漪房目光凝滞、心跳加剧的诡异笑容:“太上皇后前些天说了,想要抱更多的孙子,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许负愣住,看看低着头不说话的窦漪房,脸上闪过几分羞赧,欲迎还拒:“陛下不是说要去放烟花吗?”
对哦,明天还有新年大朝会呢……刘盈皱眉,脸上闪过几分踌躇。
放烟花,还是姐妹花,这是一个问题……
第26章 刘盈:过年呢,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热闹!
‘咻啪——’
爆竹声声辞旧岁。
凌晨三点,刘盈从睡梦中醒来,顶着一对黑眼圈开始梳洗穿衣。
“好色之徒……”
许负嘟囔一声,裹紧自己的小被子,只是露在外面的眼睛水汪汪一片,诉说着内心的喜悦和满足。
觉得腰子有些隐隐作痛的刘盈一言不发,默默穿上那件大红色的冕服转身就走,在他身后,做贤妻良母状的窦漪房脸上羞红一片。
公子好坏,她好喜欢……
不过她更喜欢的,还是刘盈搂着她时透露的口风。
她的儿子,将要封王!
这就是刘盈之前曾经对她说过的,封禅泰山之后要送给她的礼物!
虽然她心里早就有所准备。
毕竟她生下的都是皇子,皇子封王,天经地义!
但这依旧表示着刘盈对她的爱,毕竟孤雌不生,只有阴阳交融才会有新生命的诞生,只有反复交融,才会让她接连生下两儿一女……
因此她觉得,那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才是刘盈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不知道会将刘启和刘武封在哪里,但愿距离关中近一些……窦漪房望着刘盈背影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发愣。
“走远了,别看了!”
许负坐起身,慵懒的舒展腰肢,贴身的睡衣下方顿时露出一小截雪腻的细腰,曲线优美,两个腰窝性感可爱。
她看向转过头,一脸羞红的窦漪房调笑着继续说道:“爱妃,来陪我再睡个回笼觉……”
“呸!”窦漪房轻啐一口:“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别睡了……不要忘了早晨还要和太上皇后一起去万年陵祭扫!”
许负的一张俏脸,顿时垮了下去。
………………………………
六点十五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长乐宫承天门外的钟楼上,顿时钟鼓齐鸣。
这并不是在报时,而是宣告新年大朝会正式开始,在广场上冻的瑟瑟发抖的朝臣功侯顿时松了口气,打着摆子列队走入次第大开的宫门。
片刻之后,当狮虎吼叫,大象嘶鸣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刘盈那辆六十四个內侍推动的御撵缓缓出现在宣室殿。
“警——”
两队中郎手持长戟,身穿铁甲在殿中组成陛道,虎视眈眈看着跽坐在大殿两侧的文武官员,功侯诸王。
一时之间,那些人顿时觉得内心发毛,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除了来上朝向皇帝恭贺新禧之外,是否还怀揣着刺王杀驾的想法……
刘盈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牵着卢虞一步一步走上丹陛,面南坐定。
于是,谒者走出,高声呼喊。
“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今日始知皇帝之贵也……刘盈挠了挠卢虞手心,向她挑了挑眉。
只可惜他的小表情,尽数被头上冕冠垂下的‘门帘’遮挡,因此回应他的,就是卢虞的一脸莫名其妙,以及两颗大大的白眼球。
毕竟,昨夜他并没有去放烟花……
刘盈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自顾自走着大朝会的流程,接受百官朝贺。
今天坐在丹陛之上的只有他和卢虞,往日里会一同出现的刘邦和吕雉忙别的去了。
嗯,就是名为祭扫,但其实是长安周边自驾游的去了万年陵……
因此刘盈向谒者轻轻颔首,示意他加快进程,争取早一点结束这些冗长的礼仪,快速进行到最后一步。
吃。
毕竟朝臣们凌晨四点就排队在外面等了,总归要管一顿热乎饭……
况且,人家还不是空着手来的!
于是,那些一次不落的参加过每一次新年大朝会的老臣满脸莫名其妙。
快!
太快了!
第一批拜贺的朝臣尚未落座,第二批拜贺的朝臣已经开始山呼万岁,而第三批朝臣正在准备之中!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那些老臣顿时喜上眉梢。
早点结束也好,他们正好回家补个回笼觉……
和那些新近才踏入宣室殿的年青一代不同,老臣们对于这种十年如一日的朝会早就厌烦了。
但没办法,大汉乃礼仪之邦。
厌烦,也要忍耐。
现如今皇帝既然也厌烦了,那么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因此,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功侯甚至开始用眼神威胁起奉常府的官员,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后果自负!
于是往常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能走完的流程,如今迅速被压缩在了半个小时左右!
效率,杠杠的!
卢虞满脸懵逼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刘盈,满心不明所以,但刘盈又装作没看见,她只能是恨恨的用尖尖的指甲掐了刘盈一下。
这小娘皮掐我,今晚看我怎么戳她……刘盈趁着韶乐大作,稍稍歪了歪身子小声说道:“早点弄完,咱们也去万年陵玩,我跟你说,那里集市东边第一家有个食肆,水盆羊肉做的一级棒!”
“当真?”卢虞顿时有些心动的舔了舔嘴唇。
她和刘盈一样都是羊肉爱好者,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来一顿羊肉过过瘾……
嗯,她不天天吃,主要是为了减肥,毕竟她每天都要练舞,重要的是虞姬会时不时入宫抽查,因此保持体态最为重要,口腹之欲就只能稍稍让位了。
……………………………………
万年陵。
在汉初的徙陵制度之下,这里不仅仅有安葬着刘太公和李氏的陵寝,而且还是一个有着二十万户人家,总人口近一百五十万的‘县’!
因此,城中原本用于居住的地方就远远不够,以至于很多百姓都住在城外,当年花大价钱修葺的城墙顿时成了摆设……
嗯,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这时候的汉国皇权下县,所以不存在官府不能掌握的集市。
集市的所在地,自然就在城中!
城门,也就成了官府收取税赋的地方。
今天,进城赶早市的百姓惊奇的发现,城门口以往那些邋里邋遢的县兵,突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而且有一些眼尖的人还发现,那帮家伙的耳后根也格外干净,一看就是刚洗过澡!
当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很快,他们的疑惑就烟消云散。
在城门南边的驰道上,一队旌旗招展的甲士策马而来,从对方的身高和旗帜上可以清楚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人,是隶属于郎中令府的虎贲卫士!
而虎贲卫士,只跟随天子左右!
但大汉的天子,此刻正在宣室殿接受百官、功候、诸王以及番邦使者朝觐贺喜,那么出现在这里并且有虎贲卫士开路之人,有且仅有一个。
太上皇。
于是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尤其是关中的老秦人,顿时心潮澎湃起来。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那个和他们约法三章、秋毫无犯的皇帝,也是他们唯恐不为秦王的汉国皇帝!
当刘邦从马车走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个鹤发苍苍,激动到满脸热泪盈眶的老人。
“陛下……”
“汉王……”
望着那些跪在地上胡乱喊叫的身影,刘邦的眼眶迅速变得湿润起来。
这些人,曾是他恨之入骨的秦人,也是跟随他、鼓励他、支持他攫取天下的功臣!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邦嘴唇哆嗦着念诵起刘盈写的诗句,心中不由得对自家小崽子的杞人忧天感到不屑。
这些,不就是诗句中苦求的猛士?
有了这些猛士,天下四方安宁,河清海晏,他创立的大汉帝国,将从辉煌,走向更加伟大的辉煌!
吕雉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慢慢走到刘邦身侧:“走吧,别让他们再在这里跪着了……”
毕竟这些老人是为了刘邦而来,刘邦在这里不走,他们自然不会离开。
刘邦从谏如流的点点头,只是看向那些齐刷刷望着他的老者时,心中满是不舍,也充满了感慨。
他家的小崽子曾经写过一首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但谁都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如他这般年纪的人,此生究竟是不会再有从前那般的峥嵘岁月了!
他的不舍,正在于此。
这种千百人注视着他,簇拥着他,向他呼喊、招手的场景,只怕终归是再也不会有了!
天地不仁。
纵使对于他这般权倾天下之人,苍天也丝毫没有多加眷顾,时光的痕迹依旧会清晰烙印在他的身上,软了筋骨,白了头发,再也不复往日青春年少。
还好,他的身边有一直陪伴着他的娇妻美妾,虽然那帮讨债鬼有时候气的他直跳脚,但终归还算是让他基本满意。
除了,前面那个端着海碗吃着水盆羊肉,丝毫没有公主样子的大怨种女儿!
自己吃的那般香,难道就没有发现你的老父亲和老母亲尚且饥肠辘辘?
不孝女!
于是,刘邦恨恨的顿了顿手中的龙头铁拐,生着闷气走入陵寝大门。
这里人多,太上皇暴揍大长公主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吕雉满脸哭笑不得,只是偏转脑袋,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的亦步亦趋在刘邦身后。
“怎么了嘛,人家饿嘛……”
刘乐擦擦嘴,将手中的海碗递给张不疑,从张澹举着的盘子里拿起一瓣糖蒜卡兹卡兹啃了起来。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她,是个会吃之人!
………………………………
“哎呦呦……”
“弟弟九敏……”
当刘盈鸽了那些准备拉着他一起加班的曹参、王陵等加班爱好者,带着卢虞进入万年陵之后,见到的就是刘邦举着拐杖,正在追着刘乐满地乱跑的画面。
什么情况?不过打的好……刘盈默默拉着卢虞走到另一边,给眼前这对皇陵PK的父女腾出足够的空间。
“臭弟弟,我不会放过你的!”
“爹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嘛……”
刘乐拎起裙子发足狂奔,同时不忘回头一脸委屈的询问。
“对呀,阿姊究竟做错了什么?”刘盈悄声询问。
吕雉搂着脸上犹有泪痕的张澹,恨恨的说道:“谁让她拿我宝贝女孙当餐架来着?自己吃的美了,偏让个孩子给她拿糖蒜?什么东西?早早打死早早省心!”
刘盈顿时一脸大仇得报的神情。
这不仅仅是为他那个长的尤其漂亮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从前的时候,刘乐总是在他面前嚷嚷,说什么自从刘启等人出生之后,他就不再是吕雉的小可爱,但她自己却一直是刘邦的贴心小棉袄……
但其实吧,自从张澹一天比一天漂亮之后,刘邦这个女儿奴就变成了外孙女奴……
老刘,其实一直是个颜狗……
比如那个生下了刘恒的薄姬,这辈子也仅仅只是被刘邦睡了一次而已……
无他,不漂亮。
因此,这就叫做现世报还的快……刘盈双手抱臂,用鼻孔直视着气喘吁吁的刘乐。
一旁的吕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尚未升到天空最高处的太阳,满是诧异的问道:“你现在不应该在宣室殿主持大朝会吗?怎么也跑过来了?”
刘盈没有答话,只是看向陵园门口。
在那里,中行説身后跟着一队甲士,挑着各种各样的担子走了进来,而在甲士身后,则是七八个满脸兴奋,脑袋大脖子粗的厨师……
这些厨师,是中行説从吴记水盆羊肉请来的,担子中,挑的不仅有食材,还有各式工具和碗碟……
毕竟刘邦这边大小几十个人,而且齐王肥、赵王如意、中山王恒这些人也在乘马车赶来的路上,自然不好去店里堂食。
重要的是,在那里安全没有保障。
所以,只能是连厨师,带锅碗瓢盆,煮好的羊汤羊肉大饼一起送到陵园之内。
现做现吃!
“爹你看,还是臭弟弟架子大,把人家全套的家伙什儿都带过来了!”
刘乐躲在亭子后面,试图转移刘邦的注意力。
刘盈大声吼了一嗓子:“给钱不就行了?双倍不行就三倍!反正只要能让爹娘吃好,花点钱又算得什么?爹啊,你看张澹又委屈的哭了!”
在刘邦瞪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刘盈迅速蹲下,轻声看向用点漆似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张澹:“快哭,大声点,舅舅飞仙殿里的玩偶随便你挑!”
于是,小女孩装模作样的干嚎,和死夹子凄惨的哭嚎顿时次第响起。
陵园之内,好不热闹。
第27章 刘盈:大朝会×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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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十五分。
刘盈跟在熘熘达达的刘邦的身后,在皇陵之中散步消食。
此时虽是寒冬,但皇陵之中却绿意盎然,不仅内部道路两侧种着四季常青之树,在远离道路的地方还见缝插针着一小片一小片的农田。
刘太公是农家之人,主张君民并耕,简朴节约,生前特意有过交代,说是他的坟茔周围的土地不可闲置,应当分给农民用于耕种。
因此,现如今皇陵四周的农田上,就种着耐寒的冬小麦和用作饲料的黑麦……
刘邦左看右看,点头称赞:“这里的庄稼长势不错,可见用心了。”
刘盈笑笑:“那是自然,这可是守陵之人的衣食来源啊!”
在他们身后,同样熘熘达达跟过来的刘乐和张不疑。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向前快走两步,从刘盈身侧探出脑袋问道:“守陵人?是那些军士和礼官吗?”
刘盈摇头:“不是。”
“广义上的守陵人,指的是这整个万年陵县的二十多万户人家,但真正的守陵人,是陵寝西边那十户人家。”
“他们是奉常府特意挑选出来的身世清白,老实本分能干的人家,特许他们可以住进皇陵,国家给他们免除一切赋税,他们负责日常打扫维护皇陵,定时献上瓜果点心的祭品……”
刘乐看了看那两排隐约可见的民房,皱皱眉头:“祭品也要他们承担吗?这个季节水果很贵的……”
这次不等刘盈回答,张不疑笑着解释道:“公主可看到那些农田?虽然看起来零零碎碎,但至少也有好几千亩,十户人家耕种这许多土地,重要的是还不交税,而且逢年过节,皇家还有赏赐……”
“所以,不必为他们担忧。”
他没有说的一点,在于祭祀之后的贡品,一般都会被守陵人拿回去享用。
因此那些水果虽然会有些不甚新鲜,但其实一点都不浪费。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乐乐……刘乐食指对在一起,脸上做出孝子贤孙的神情:“那就好,我就是担忧守陵人过的不好,会怠慢了大父大母……”
刘邦伸手拢了拢刘乐的耳边碎发,一脸慈祥:“到底是长大了,比从前懂事多了,不枉费你大父大母生前偏爱与你……”
刘盈附和:“就是,我记得有一次家宴的时候,大母将最后一只鸡腿夹给了姐姐,把如意气得大哭……”
刘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一次的事情她也记得很清楚,什么叫做‘将最后一只鸡腿夹给了她’,说得好像是她格外受宠一样,明明是臭弟弟吃不下了,大母才将鸡腿给的她!
嗯,不给刘如意很正常。
毕竟李氏算是和吕雉共患难过,她们之间的关系要比和戚姬稍稍亲近一些,爱屋及乌之下,刘乐虽然是个女孩,但优先级也在刘如意这个男孩之上。
刘邦摇头笑笑:“你和不疑去那边玩吧,我有话要和你弟弟说。”
刘乐眨了眨豆豆眼,一脸憨笑问道:“爹爹要和弟弟谈国事、家事,还是要说几句体己话?”
刘邦反问:“有区别吗?”
刘乐保持憨笑,但眼中闪过几分狡黠:
“若是爹爹和弟弟说体己话,那我和张不疑就有多远走多远,但要是说家事,那就让张不疑去领着张澹、刘启玩去,但要是说国事,那就是我走开,让张不疑留下旁听,多少也能增长几分见闻,今后好帮着弟弟做事……”
到底是老刘闺女,帝国的大长公主,神猪二象性也是没谁了……刘盈一言不发。
刘邦看着刘乐良久,指了指正在草地上嬉闹的十多个孙子孙女:“现在,你可以走了。”
“芜湖!玩去咯……”刘乐一蹦三尺高,以一种让刘邦满脸黑线的姿态跑了起来。
“等等,回来!”刘邦叫住刘乐,旋即一脸审视的看向张不疑:“她刚才说的话是你教的?”
一瞬间,张不疑有种在漆黑的山林里见到勐虎的感觉,内心一阵发颤。
毕竟在刘邦看来,自家那个一脸蠢相的女儿大概率是说不出那样一番话,因此眼前这头猪拱了自家白菜不说,居然还想要利用自家宝贝女儿!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张不疑奋力摇头。
他深恨现在是冬天,否则定要唱一出窦娥冤,六月飞雪给对面那个虎视眈眈的老头看看!
糟糕,弟弟九敏……刘乐眨巴着豆豆眼向刘盈发出信号。
收到……刘盈笑着说道:“我阿姐那个人吧,是愚而不是蠢。那些话没有必要让别人教,况且爹你看,这厮一脸蠢相,哪里能教出我阿姐那样的天才?”
“所以,都是爹你遗传的好!”
刘邦哈哈一笑,但下一秒钟一巴掌拍在刘盈肩上:“干啥啥不行,编排你姐姐来倒是老母猪穿胸衣,一套又一套……”
满嘴顺口熘,你是想考研……刘盈咧了咧嘴,同时向张不疑甩了个你又欠我一次的眼神。
无妄之灾啊……张不疑心中长叹。
说我愚,臭弟弟你给我等着……刘乐双手叉腰。
刘邦轻笑摇头,向刘乐摆摆手:“玩去吧……嗯,顺便把老大、老四还有老五叫过来!”
刘乐点头,飞奔离去。
过了一小会,刘肥等人满脸惴惴不安的走了过来。
毕竟新年大朝会的时候,不仅他们这些外放的藩王要来长安城朝觐天子,各诸侯国的国相也要一同前来。
所以,他们就如同是学校开完家长会,被家长叫到房间的学生一样……
不过刘邦却只是向他们笑了笑,旋即背着手继续散步。
这老头搞毛啊……刘盈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在他身后,那哥仨正在用看告密者的眼神盯着他,让他险些顺拐……
又过了一会,刘邦才慢悠悠问道:“我听人说,你让刘郢客去寻访葛婴后裔了?”
刘盈回答:“对呀。”
刘邦又问道:“我还听说,你准备对葛婴后裔封侯?”
刘盈点了点头:“是的呀。”
毕竟葛婴在如今的汉国名声不显,但他们家自从被封为诸县侯之后,感念汉室之恩赐,祖先之荣耀,于是将地名和家族名结合了一下,从葛氏,更名为诸葛氏!
三百多年后,诸葛家的后裔为了报答大汉之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使得刘备的昭烈陵,约定俗成为了丞相祠堂……
因此,刘盈这也算是提前结个善缘……
不过刘盈在回答完刘邦的问话之后,旋即愣了一下,问道:“爹你咋知道的?这是我昨天下午才说的话,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这也太快了叭?”
他说完,不等刘邦做出回应,立刻恍然大悟。
电话!
虽然这种新奇的玩意好几百万一台,但对于那些能够跟刘邦直接沟通的老家伙来说,他们真的是穷的只剩钱了……
刘盈听说,很多老家伙的府上,甚至连门房都配备有电话,方便随时向访客转达‘我家侯爷说了他不在家’这样的话……
所以,刘盈准备回去好好查一查,究竟是哪个多嘴的混账东西在背后嚼舌根!
毕竟那帮家伙以为打电话是法不传六耳,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凡走过必有痕迹,举头三尺有神明!
刘盈,就是这个神明!
嗯,其实就是这一时期的电话主要靠人工转接,有记录可查……
面对着刘盈的询问,刘邦有些窘迫的摆了摆手:“这不重要……嗨,老四……嗯,你四叔如今越发婆婆嘴了,他家老二被你委任采访使,可不得到处炫耀一番?”
“一来二去,自然人尽皆知。”
刘交?惹不起、惹不起……刘盈默默摇头。
毕竟那是他的亲四叔,而且刘交还兼任宗正,即便是刘盈是皇帝,也一样要让刘交三分……
刘邦继续说道:“封侯是不是有些过了?侯爵乃国之名器,葛婴……”
他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葛婴的功绩并不足以封侯。
刘盈却摇头说道:“灭秦首义,忠贞不二,我觉得封个侯爵也没什么,尤其是忠诚,更是值得表彰。大汉立国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总归要对张楚、西楚这些势力做出盖棺定论。”
“册封葛氏后人为侯,就是为了表示大汉对于张楚的肯定和批判。”
“况且,爹你之前不还是让人给楚隐王(陈胜)修陵,找了几户人家做他的守陵人吗?”
刘邦沉默片刻,看向刘盈笑笑,旋即怒视站在另一边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刘肥和刘如意,以及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刘恒。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平日里多跟老三学学!”
“老三从前也跳的很,但现在逐渐变得成熟稳重,你们仨一个个的别总是吃吃喝喝、贪慕女色、窝在房间里死读书……”
嗯,刘邦说的吃吃喝喝指的是刘肥,贪慕女色指的是刘如意,至于死读书,自然是指的刘恒。
不过刘盈知道,刘恒那可不仅是读书,而是红袖添香夜读书……
准确的说,不是红袖,而是蓝颜。
爱慕男色是老刘家的特色,自然不可短缺……
在刘邦声如洪钟,刘肥三人如同鹌鹑般缩着脑袋的时候,张不疑默默退后两步,远离风暴中心。
毕竟老父亲训儿子,那是出于爱,但老丈人训女婿,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恨了……
所以,他自然要免于波及池鱼。
刘盈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
老刘这个人AOE的水平太厉害了,很容易随手也把他卷进风暴中心。
只不过他是背对着刘邦站立,等到刘肥三人悄咪咪抬起头打量刘邦神色的时候,正好不经意看到他的身影。
于是,刘盈双手插腰做骄傲状。
“哎呀?”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现如今封了王,乃公说不得了是吧?”
“呵呵,那谁,对,张不疑,你去把乃公龙头拐捡起来,乃公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三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
皇陵南广场。
相比于皇陵深处的疾风骤雨,这里就显得风和日丽,处处欢声笑语。
不过欢乐只在小孩子之间,而大人那边则是暗流涌动,阴云密布,唇枪舌剑。
风暴的焦点,则在吕雉和戚姬。
只是矛盾的根源,已经从刘盈和刘如意身上,延伸至了下一代。
刘如意这次入长安,带上了他三岁的嫡长子刘旭。
如今那个继承了戚姬一脉美貌的小男儿,正摇头晃脑的背诵着乘法口诀。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吕雉虽然一脸不屑,但却有些败下阵来的颓然。
毕竟那个正在背诵乘法口诀的小男孩是戚姬的嫡长孙,而她的嫡长孙此刻正趴在地上一脸傻笑的玩着沙子……
于是,她让人将正在陪着张澹过家家的刘启和刘德抓来,不甘示弱的看向戚姬:“你们两个一人一句,将你父皇写的诗集背出来听听!”
她就不信了,她两个庶孙,再有个才华横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儿子,还压不住戚姬那个如瓷娃娃的小破孩子?
这次,轮到戚姬败下阵来……
不过当她再准备让刘旭打一套拳的时候,她那个服侍了她几十年的老宫女冬梅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急,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夫人,太上皇正在殴打赵王……快去看看吧!”
毕竟冬梅这辈子没有嫁人,基本上将自小看着长大的刘如意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戚姬大吃一惊:“什么?太上皇殴打如意?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快,领我去!”
吕雉上前半步:“你去干什么?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况且赵王素来受太上皇宠爱,若无原由,怎会进行殴打?你去,只怕火上浇油!”
“可?可是……”戚姬有些花容失色,但心中也相信吕雉的判断。
吕雉看向春梅问道:“你可知太上皇为何殴打赵王?”
春梅看了看戚姬,咬了咬嘴唇说道:“奴婢离得远,听得不太清楚,只听见太上皇说什么沉迷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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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刘盈:钓鱼哪有不开外挂的?
“哎呦呦……”
“爹我知错了……”
阵阵惨叫中,张不疑用指头捅了捅刘盈:“你不去劝劝?”
毕竟他已经看出来了,刘邦有些收手的意思,但苦于下不来台,因此需要刘盈去帮着给个台阶。
刘盈无动于衷。
反正无论他如何做,都会被视作虚伪、假惺惺,所以不如让自己尽可能的多开心一下……
毕竟此刻打人的是刘邦不是刘太公,刘太公不酗酒不沉迷女色,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因此身子骨硬朗的一批,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刘邦就不同了。
他戎马半生,而且沉溺酒色,刘盈笃定他过不了多久脚步就会慢下来……
这一点,刘盈深有体会。
因此,又过了一会,等到刘邦气喘吁吁不断对刘盈发出信号的时候,刘盈才假模假样的慢悠悠走过去,伸手拦在刘邦高高举起但始终没有落下的铁拐前:
“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把榜样做好,爹要是责罚,还是责罚我好了,就饶过如意这次吧……”
这一刻,张不疑算是知道为何刘肥刚才会是那种神情了。
零分!
太假了!
但刘邦就坡下驴,语重心长的看着刘如意说道:“少年人戒之在色!你看看刘信,那小子才多大岁数?身子骨差的都和乃公有一拼了……”
刘盈隐约觉得这老头似乎在指桑骂槐。
除了刘恒爱好特殊之外,刘肥的妻妾数量并不比刘信少太多……
齐王肥,有三十多个儿子十多个女儿呢!
不过刘盈举双手双脚支持,毕竟诸王们生下的儿子越多,将来的麻烦事就越小。
一个封地几十个县,数百万人口的诸侯国,和一个封地一两个县,人口不足十万的诸侯国,对于中央的威胁度完全可不同日而语!
于是刘盈主动岔开话题:“多子多孙是福,只要稍加节制即可。”
“大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推开房门的时候,能够看到一院子的胖娃娃满地乱爬,如今皇陵之内遍地都是小孩子,大父此刻必然笑的合不拢嘴!”
刘邦轻轻点头。
作为一个古典时代的封建大家长,他如刘太公一般希望看到儿孙满堂,而且作为一个经历过前秦,开创了大汉的皇帝,他对于前秦之所以迅速灭亡还有着不一样的理解。
那就是秦始皇一生经历过太多叛乱,再加上他自身的原因,导致他成了一个猜忌心很重的独夫,重要的是他没什么兄弟,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还被他亲手摔死……
而秦二世得位不正,因此对于皇族大肆屠戮,自然也不会重用那些嬴姓宗亲。
这就导致了他们父子均缺少制衡封疆大吏、统兵大将的手段,只能通过法家的威权理念来压服天下,二世而亡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于是,吸取了这种教训之后,刘邦建立的大汉就用郡县制的官员去管理百姓,接着再靠异姓王镇压天下,让封疆大吏们不敢生出二心,之后再用同姓王震慑异姓王,最终再有一个强大的汉庭中央压制同姓王,这样层层叠叠的构架,使得帝国稳如泰山。
所以,多子多孙利国利民……
但刘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他细想想又想不明白,于是作罢,只是气呼呼的注视着另一边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刘恒。
连女人都不喜欢!
这娃,废了。
三扁不如一圆,很正常……刘盈无声笑笑,只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将刘恒转封到蜀地去,那地方应该比较适合他。
刘肥轻轻咳嗽一声,打破此刻沉默:“爹啊,今晚长安城有花车游街,咱们要回去看吗?”
刘邦看看高耸的万年陵,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想要多陪陪伱们大父,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
刘肥想了想,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说道:“那我也不回去了,反正花车也没什么看头,干脆跟着爹在这里给大父守陵好了!”
刘如意和刘恒也纷纷表示愿意在皇陵居住过夜。
刘盈问道:“现在才刚过中午,距离天黑还早,咱们下午干什么?”
刘邦反问道:“你说呢?如今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说玩啥咱们爷几个就奉陪到底!”
于是,一道铁幕就此落下……
这不行啊,要团结不要分裂……刘盈想了想:
“要不,咱们钓鱼去吧?皇陵里有个人工湖,几年前这里开始蓄水的时候我投放了一批从别处捞上来的小鱼……嗯,我记得里面还有好多条金色大鲤鱼呢,谁钓到就算谁赢!”
刘邦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刘如意冷笑一声:“三哥,你等着大父今晚来揍你吧!”
刘盈挠头:“为何?”
刘如意解释道:“大父生前最是简朴节约,如今你在皇陵之内修建人工湖,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大父知道了,岂能饶你?”
刘肥也点头称是:“老三啊,不是哥哥说你,你自己写的《阿房宫赋》里说秦国无道,说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如今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不知自省呢?”
“你在这里大兴土木挖人工湖,将整个大明湖圈起来修枫丹白露宫……”
“而且我还听朝臣说,你准备春日之后封禅泰山,东巡大海,到时候皇帝车驾浩浩荡荡,千乘万骑,又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国帑!”
好家伙,可算是给齐赵逮着了……张不疑嘴角扬起双手抱臂。
刘邦左看右看,心中痛骂两个蠢货……
不过没等刘邦说什么,刘盈却摇头笑着说道:
“大哥此言差矣!”
“修挖人工湖兴建行宫,用的都是我个人的钱,和国帑毫不相干。”
“而且,行宫是私人享受,但人工湖却是造福此地百姓之用,属于是皇室出钱给百姓谋的福祉!”
刘肥言简意赅:“不信。”
张不疑出言解释道:
“此处人工湖乃是小弟承建,取水之处乃上游灌渠,出水口则通过另一处灌渠排入渭水,为的就是在雨季蓄水,减轻堤坝负担,而在枯水期,则可以平衡水位,不至于让农田无水可用。”
“因此,圣祖皇帝在天之灵也不会责罚陛下,反而会说陛下爱民如子哩!”
刘如意愣了一下,讷讷不言。
刘盈有些讥讽的说道:
“不仅如此,大哥所谓的封禅泰山、东巡大海,花的一分一毫都不是国帑,而是四弟和大哥的乐捐呀!”
一瞬间,刘如意很想上前在刘盈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上邦邦打上两拳。
但,又不敢。
这并非是因为刘邦在场,而刘盈是皇帝,主要是因为他打不过刘盈,很有可能被刘盈按着暴打一顿……
所以,他就只能试图用眼神来杀死刘盈了……
毕竟那所谓的乐捐,都是他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
嗯,如今挂了御史中丞头衔的赵尧是赵国左丞相,这就导致了刘如意根本不能体外损失体内补,将乐捐出去的钱转嫁到赵国百姓头上……
刘肥也是如此表情。
齐国虽然地域辽阔,而且还接连又发现了好几座金矿,但也架不住汉庭中央对他如此盘剥……
刘盈笑了笑:“骗你们呢!”
“之前就说过了,诸侯王乐捐的钱款用于修葺泰山圣祖庙、泰山行宫之用,怎么可能会有余裕让朕拿去挥霍?”
“东巡的钱,一半是朕的私帑,这些钱钱大多取之于民,正好利用东巡的机会把钱花出去,让钱重新回到市场之中,完成其应有的流通之效……”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商人所献……”
刘邦有些诧异:“商人所献?皇帝出巡与商人何干?”
刘盈看了看张不疑,但见对方向后缩了缩,于是笑着解释:
“正如我大哥说的那样,东巡之时千乘万骑,若是一应接待均由地方官吏摊派百姓完成,未免过于劳民伤财了。”
“因此,如打仗一般,我将一应琐事外包给了商人……”
“相应的,我允许他们售卖东巡同款……”
“他们所献金钱,就是在聘请皇室做代言人的花费。”
“嗯,举几个栗子。”
“卢虞头上凤冠自是由内廷督造,但诸如耳环、步摇之类的配饰,却可以从民间商贾那里采购,因此皇后同款,就是销量的保障……”
这就是中国女人独有的望夫成龙。
或者说自抬身价。
国主叫国君,她们叫自己的男人为夫君;官僚之长叫相国,她们叫自己的男人为相公;宋朝皇帝被称为官家,她们又改口叫自己的男人为官人……
所以,皇后同款,哪怕溢价十倍,也不愁卖!
虾头女的钱最好赚了……
刘盈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看了看想要说话的刘肥,笑着又说:
“想来大哥要说此举会降低皇室档次……”
“但其实吧,这叫做亲民,只有将刘氏和天下人绑定在一起,大汉才会万年长青!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
“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刘肥愣住,有心想要夸刘盈两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装作一脸不屑的扭过头。
这,就是傲娇……
而在另一边,刘恒面色如常,但心内却翻江倒海。
或许,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如月之恒,或许只是一句妄言!
哼!别让我知道那个哄骗了母亲的相师是谁……刘恒上前半步,拱手而拜:“天不生陛下,万古如长夜!大汉有陛下,实乃社稷之福也!”
小兔崽子还有两幅面孔呢……刘如意微不可见的露出几分鄙夷。
刘邦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兄弟之间就不必如此了,咱们还是去钓鱼吧!”
…………………………
人工湖畔,杨柳虽然早已枯萎,但凌乱的枝丫在冬日却显得有几分萧条肃杀之美。
刘邦双臂伸开舒展胸怀,鼻腔中传来的湿冷气息让他精神一震。
他年迈之后,从前的很多爱好都已经是有心无力,自然要培养许多全新的,不太需要耗费体力的爱好。
比如钓鱼。
所以,刘盈所说的金色大鲤鱼,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少顷,中行説和几名內侍扛着几大包鱼竿和网兜走了过来。
刘肥笑道:“没想到这万年陵周边百姓如此喜爱钓鱼,居然随随便便就能收集到这许多渔具……”
刘盈愣了一下,弱弱的说道:“大哥……其实吧,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只是暂存在皇陵之中而已,毕竟我每个月几乎都会来这里祭拜一下大父。”
刘肥轻轻拍拍刘盈肩膀,微笑点头,但一言不发。
毕竟,他是个傲娇。
不过另一边,张不疑脸上却满是讥讽。
差生文具多……
于是他迈步上前,站在摊开在地上的各种样式的钓竿之前开始挑选起来。
他,要向这一帮刘氏证明一件事。
小白脸,不可轻辱!
…………………………
下午四点半。
冬季的太阳落山比较早,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窦漪房从房间温暖如春的房间内走出,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但在外面空地上疯玩的刘启刘德张澹等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甚至于徒手将被水浸湿的沙子捏成各种食物碗碟的模样在玩过家家……
“妹妹呢?”
窦漪房抓着泥猴一般的刘启问道。
刘启扬起小脸,甜甜的笑了一下:“……不知道。”
这破孩子玩泥巴玩傻了……窦漪房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刘德问道:“见到刘暄了吗?”
刘德扭头回答:“姐姐嫌弃我们脏,没和我们在一起玩!不过我好想看见姐姐被父皇叫去陪着钓鱼了……”
窦漪房轻轻颔首:“嗯,知道了……对了,你们快去洗手清洁一下,准备吃晚饭了!”
她说完,带着几个小宫女向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毕竟卢虞正被吕雉抓着学习包饺子,因此去将那几个跑出去钓鱼的男人找回来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
人工湖畔。
当窦漪房慢悠悠走来的时候,见到的是相互离得很远的刘盈等人,至于她的宝贝女儿,则站在张不疑身边大声唱着歌……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骚扰别人。
这,就是刘盈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