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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吉利     天命唯汉txt下载     天命唯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章 刘盈:科技改变生活!

    冬去春来。

    长安城南极庙外的祭田之中,一年一度的启耕大典加新农机展销会同步进行。

    因此,那些被选中旁观庆典的宿老乡贤就有了三份乐子。

    其一,自然是围观国家庆典。

    其二,就是去看一看今年最新款的农机,然后伺机弄一个团购价,不光是自己用,重要的是还有倒卖一下的机会……

    至于第三,则是参观完国家庆典,会有免费的大餐可供享用!

    嗯,就是劳酒。

    连吃带拿的那种!

    因此,当刘盈扛着耒耜出现在祭天的时候,周围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呼喊。

    所谓吃人嘴软,不外如是……

    片刻之后,刘盈扛着耒耜离开。

    他作为皇帝,只需要推耒九下即可,基本上属于是在作秀,以此表示国家对农耕的重视。

    也因此,刘盈索性就将农机展销会和启耕大典同步进行。

    这样,更加表示国家对于农业的重视。

    毕竟,一个国家的根基,并不是金融、房地产,而是农林渔牧这样的第一产业。

    这些看上去很脏、很差没什么前途的产业,就如同百丈高楼的地基一样,没有这些产业的支持,只能是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倒了……

    所以,刘盈始终对皇家农业大学、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这两所大学广开绿灯,无论是办学资金还是师资力量都是直接拉满。

    虽然目前还没有见到什么特别让人震惊的回报,不过很多时候,农牧业的发展主要靠厚积薄发,毕竟人类对于大自然的认知还太过浅薄。

    但机械不同。

    刘盈换了一身衣服,慢悠悠向着农机展销会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张不疑紧紧跟随。

    张家不仅在关中有着大片土地,在北方和海外也有着大片大片的农庄和牧场,因此对于那些可以节省人力、提升效率的农机自然格外上心。

    “话说,这次又有什么新东西啊?”张不疑试图从刘盈那里探出口风。

    “去了不就知道了?包你满意。”刘盈保持神秘。

    张不疑闻言,变得越发好奇起来。

    去年的第一届展销会他参加了,但那些展出的农机对他的吸引有限。

    毕竟张家不差钱,诸如那些马拉收割机、马拉播种机之类的新式农机刚一上市,他就每一样都采购了几百台,送到了他家在留县的封地以及北方边郡的大农庄。

    而上次展销会并没有什么新东西,都是在旧款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些改良,对于消费者提出的建议和痛点进行了相对应的升级和改良……

    加量不加价的那种!

    所以,张不疑至今觉得自己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

    为此,他只能以早买早享受来强行说服自己。

    但其实吧,真就是早买早享受!

    一台马拉收割机的效率,足以抵得上一百个麦客!

    因此,从刘盈之前透露的口风中了解过今年一定有新品发布的张不疑,心中充满了期待,以及隐隐猜到一点什么。

    毕竟在祭田旁边的芦棚下,他家的矮墩墩正和一个大饼脸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嗯,大饼脸是阿雅,就是匈奴女王,吕马童的老婆……

    阿雅远远见到刘盈晃晃悠悠的走来,忙不迭擦掉眼角泪水,俯身行礼:“拜见陛下!”

    刘盈笑笑:“起来吧。”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不过你这一来就把我阿姊弄哭了,这又该当何罪?”

    刘乐梨花带雨的攥起拳头:“臭弟弟你又讨打了是吧!”

    阿雅则很爽朗的笑道:“罚酒三杯?”

    刘盈摇头:“那可不行,至少九杯!”

    他说完,左看右看:“话说,中水侯(吕马童)呢?他没有跟你一同前来吗?”

    阿雅凑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最近左大将那个老家伙有些不老实了,所以我让吕马童留在龙城,震慑他们……不过陛下放心,他们但有作乱,我必将他们的人头送往长安!”

    刘盈嘴角含笑,但语气却很冰冷:“不做乱,人头就不能送往长安了吗?”

    阿雅偷偷打量着刘盈的神色,后背感到有些发毛,于是躬身抱拳:“臣明白了,这就给草原发报,旬日之内即将左大将部灭族,人头送往长安!”

    毕竟草原民族主打的就是一个斩草除根。

    哪怕左大将其实论辈分,算的上是阿雅的一个族叔……

    但这对于一个女王,尤其是一个会将王位传给女儿的女王来说,狗屁的族叔,只能怪他自己不老实了!

    刘盈满意的微笑点头:“跟朕来,看看朕专门为你而研发的新式农机!”

    “为臣?”

    阿雅一脸受宠若惊。

    其实细算下来,刘盈对她极好。

    比如刘盈第一次攻入草原的时候,只是将她擒拿,并没有斩首或是随意赐给军中将士,这就给了她后来和吕马童见面,并结为连理的机会。

    再后来,刘盈更是送了一顶匈奴女王的王冠给她!

    若非是阿雅有自知之明,必然会认为刘盈其实口味独特,一直暗恋于她……

    刘盈点头:“准确的说,是为草原人,为所有成为汉之属民,认为自己将会成为汉国一员的草原人而研发的新式农机!”

    阿雅一脸兴奋。

    国与国、人与人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比如臣服于秦国的戎狄人,几乎为秦国能够站稳西陲拼光了自己的年青一代,再比如宋军之中的蒙古降兵,打起对面的蒙古人来比宋军更拼命……

    因此在阿雅,以及很多的匈奴牧民看来,刘盈就是那个将他们当成自己人看的头领!

    比如刘盈拨专款在草原上修建定居点学校,无偿招收匈奴小孩入学读书,学习汉国的文字、语言、习俗,得以从之前的蒙昧不堪、茹毛饮血转变为了和汉国士人那样的谦谦君子!

    如今的草原,谁不以取一个汉人的名字为荣?

    阿雅看看刘盈,嘴角不禁露出几分笑容。

    她前来汉国之前,曾经在一户牧民家中做客,那户人家让她记忆最为深刻的画面,在于毡包内,正对着门帘的地方悬挂着一张刘盈的绣像……

    头戴竹皮冠,面容仁善慈祥,只不过尖下巴变成了和草原人一样的大饼脸……

    好后悔,忘了带一副绣像来长安了……阿雅摇摇头,迎着刘盈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仪式性微笑。

    …………………………

    大汉第二届农机展销会。

    这片占地极广的会场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式农机,基本涵盖了从耕地、播种,到收割再到脱粒晾晒的全套产品。

    其中摆放着收割机和脱粒机的展位周围,人群最多。

    毕竟前者具备投资价值,也就是自己买一台,然后不仅可以在自家地里干活,还能去别人家的地里进行有偿收割。

    至于后者,则是彻头彻尾的自用。

    毕竟这东西不贵,基本上所有人都买得起,尤其是眼前这台两合一。

    所谓两合一,就是既能对水稻、小麦脱粒,又能对玉米棒子完成脱粒,一机两用,不占地方,而且价格只相当于单独买两台机器的七成。

    重要的是如果今天交定金,还送一个煮猪食的铁锅……

    因此站台两侧,门庭若市。

    刘盈慢吞吞的走入,径直向着展销会的主会场走了过去。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大型农机。

    许是见到了刘盈,那个嘴皮子贼溜的主持人一把掀开红布,端着土喇叭大声吆喝:

    “这就是鲁班九号割草机……集收割、打捆于一体!”

    “……鲁班九号割草机,收割效率遥遥领先于展会上所有的收割机!”

    “别太兴奋,鲁班九号最擅长的地方,不是收割,而是打捆!”

    “仅需要半个时辰,即可完成四捆草的捆扎,每捆草重两百五十斤,全自动,不需要人工干预,打满一捆之后机器自动上扬,将草垛丢在地上!”

    “……效率,遥遥领先……”

    刘盈捂着脸,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在他身后,张不疑和阿雅却格外心动。

    毕竟如果按照那个大嘴巴主持人说的那样,这种机器可就太适合北方草原那种风吹草地现牛羊的地方了!

    毕竟游牧,就是当牲畜将一片草场啃秃了之后,为免牲畜破坏草根而不得不转场。

    若是有了这种割草机,再有四轮马车和铁路这样的高效运输工具,北方草原的很多地方就能实现定牧,也就是牛羊圈养在家里,牧民去外面割草回来喂养它们!

    圈养,上膘多快啊!

    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牧民也可免除频繁迁徙的风餐露宿之苦!

    毕竟谁不知道砖瓦混凝土盖起来的房子,要比四处透风的毡包住起来舒服的多!

    但为了牛羊有吃的,牧民们只能是四季迁徙,居无定所!

    现在,不需要了。

    刘盈看向阿雅,问道:“你觉得有了这个割草机,让匈奴人定居,划定各部族驻牧地域的困难还大吗?”

    阿雅笑了笑,只是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姿势。

    刘盈秒懂。

    但张不疑却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阿雅笑着说道:“自然是需要陛下打钱咯!”

    张不疑皱眉:“你的意思是要对那些部族首领进行贿赂?”

    阿雅摇头:“不,是修路。”

    张不疑依旧眉头紧锁。

    刘盈笑了笑,转头解释说道:“阿雅的意思是打钱修路。”

    “毕竟草原上人烟稀少,而且也没有多少参照物,因此边界划分很模糊,这就导致了往年匈奴秋季在龙城开大会的时候,都会因为厘定草场边界而大打出手!”

    “但如果用不会被荒草遮蔽,风沙淹没的水泥路作为边界的话,这样草原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就少了很多。”

    “毕竟谁侵占了谁的草场,谁的羊越界啃了对方的草,就一目了然了……”

    张不疑鼓掌:“这个办法好。”

    “不过这样一来,只怕要花掉一个天文数字,毕竟北方草原的面积太大了……”

    刘盈轻叹:“是啊。”

    “但这是一笔即便是砸锅卖铁也必须要的开支!”

    “不单单是为了帝国北边边疆的长治久安,而且也是为我大汉子民谋福利,毕竟要想富,先修路……”

    张不疑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爹说过,游牧和中原的矛盾,在于游牧太穷而中原富庶,当穷人活不下去了之后,可不就惦记着到富人家里抢上一把?

    但如果说让牧民也富裕起来,或者说给他们一个生活的盼头,他们也就不会再在乎自己的首领是匈奴人、汉人……

    要想富,先修路……张不疑无声笑笑,心中却觉得这句话并不太适用长城之内的汉人。

    毕竟汉国颁布有鼓励生育的政策。

    因此对于那些贫困户来说,要想富,多生孩子才是正道……

    …………………………

    长安城,舞阳侯府。

    笔直宽敞且清幽的大路上,慢慢出现了几个风尘仆仆,如同煤堆里挖出来的男子。

    为首一人,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此人正是从安蛮都护府返回汉国的舞阳侯嫡子樊伉。

    他这一路可谓倒霉透顶。

    乘船返程的时候遇到风暴,差点没翻船,等回到汉国之后,因为长江铁路大桥修建困难的原因,导致只能沿陆路北上,直到南郡才终于有火车可坐。

    问题是,客运列车座位紧张,车票需要提前预约。

    重要的是铁老大如今划归国有,售票员蛮横的一批,即便是樊伉自报家门也没有得到丝毫优待……

    好说歹说之下,终于在车头后面给他们加了几个座位。

    因此,樊伉一张小脸黑漆漆如同挖煤工也就显得很正常了……

    也因此,他此刻看着干净整洁的侯府,笑中带泪,顿时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小侯爷?”

    看门的管事用力揉了揉眼睛,满脸惊喜的大声呼喊:“小侯爷回来了……”

    他边喊,边匆匆跑入大门旁边的耳房。

    樊伉眨眨眼睛:“往哪跑呢?”

    另一边闻声而来的家宰笑着解释:“这是在给夫人打太里风……”

    “太里风?”樊伉皱眉。

    家宰再度解释:“就是电话……这种叫法据说是陛下有次喝醉之后的胡言乱语,但长安勋贵觉得很时髦……”

    “电话?”樊伉彻底懵逼。

第30章 刘盈:你所见者肉帛阵,我所见者山河图……

    大圣五年二月初三,晴。

    这个季节,正处于北方不冷不热,万物萌生一片绿意盎然的时节。

    长安东火车站。

    刘盈那辆装饰奢华的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发出阵阵嘹亮的汽笛声,如同一匹人立而起的奔马,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那颗期盼风驰电掣的心。

    站台边上,心早就飞远了的卢虞装作一副慈母状,双手举起嘴里吐着泡泡的刘炎:“母亲要粗去玩了,你一个人的时候要乖乖吃饭,按时睡觉,知道了吗?”

    而回应她的,自然是刘炎似有意似无意的一记大逼兜……

    不过卢虞也不生气,小男孩都这样,总是喜欢打打这个,打打那个,因此她只是掐了刘炎一把,在对方一脸茫然开始嚎啕大哭的时候,麻利的递给另一边柳眉倒竖的虞姬……

    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娘,凭什么要让着你……卢虞原地两下蹦跳,避开了自己老娘随之而来的几下重击。

    嗯,因为太上皇不愿意留下来监国,于是就只能是还没满周岁的刘炎监国了……

    而刘炎的起居饮食,自然由血脉亲情的外戚,也就是虞姬负责,辅佐他……其实就是全权处理国事的大臣,则分别是执意留下来的燕王兼太尉卢绾、相国曹参,以及右丞相郦商。

    至于跟随刘盈封禅泰山、巡视东海的则是左丞相王陵。

    其实最初伴驾的名单中有曹参,但后来萧禄找到他,说是曹参不太适宜陪伴皇帝出巡东方,理由则是曹参是齐王刘肥的远方娘舅,若是皇帝车驾到了齐国,外有齐王这个天下第一强藩,内有曹参这个军功第一的彻候兼相国,恐怕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刘盈起初并不在意,毕竟他在齐国的威望比刘肥要高,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振臂一呼,调转枪口者必然不计其数!

    就如同昔日的拿破仑·波拿巴一般,对着巴黎城外的法军振臂高呼:

    士兵们,向我开枪!向你们的皇帝开枪!

    于是,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法军士兵疯了一般高呼皇帝万岁,当时的法国皇帝路易十八就成了所谓的‘法国仓库保管员’,在屈辱中逃离了彻底将他抛弃的巴黎……

    刘盈有信心也做到这一点。

    不过萧禄毕竟是萧何的儿子,况且作为九卿之一的奉常,他也不会没头没脑的跑过来说这样一段话,想来要么是听到了什么,要么是萧何的意思。

    所以,刘盈只能向前来送行的曹参简单交代两句,假装没有看到那边试图向他求救的卢虞,自顾自一脸木然的登上火车。

    毕竟那是老婆打了儿子之后,丈母娘在追打老婆……

    更重要的是,他,习惯了……

    卢虞虽然不是独生女,但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因此有些自我。

    所以,母爱有,但不多……

    而且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个点,卢虞的这种性格,让他和卢虞在平日里相处起来的时候,不像是面对着一个封建妇女,而是一个后现代的女大学生……

    所以,请继续保持下去……刘盈眼角含笑的看着近似逃命般窜上火车的卢虞。

    “伱笑啥?”卢虞歪着脑袋气喘吁吁。

    “笑你咋地!”刘盈毫不客气。

    “……”卢虞。

    过了好一会,她才继续问道:“咱们这是要先去哪,雒阳吗?”

    刘盈愣了一下,反问:“为何要去雒阳?”

    卢虞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可、可是父亲和母亲昨天不就去了雒阳的行宫?我们不去吗?”

    刘盈摇头:“我们不去,我们先去汴梁,返程的时候再去雒阳看牡丹……”

    卢虞满脸茫然:“啊?那是哪里?”

    刘盈笑着解释道:“就是之前魏国的都城,大梁。”

    “秦灭魏时,王贲水淹大梁,此地被平为丘墟,后来虽然在废墟之上建起了启封县,不过相较于之前的繁华已经是十不存一。”

    卢虞好奇道:“既然繁华不再,那我们还去那里作甚?”

    刘盈摇头:“不要急嘛,我还没说完呢?”

    “秦统一之后,不恤民力,启封县始终无法恢复昔日繁华,即便是挨着鸿沟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也是于事无补,而后秦末天下大乱,大汉和西楚在荥阳一线拉扯的时候,启封城更是在西楚军的摧残下民不聊生……”

    “不过苦难总会过去。”

    “大汉建立之后,天下虽是满地废墟,但在萧相颁布的那些与民休养生息的政令下,整个大汉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原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原有的启封县一分为四,分别为高阳县、大梁县、浚仪县和启封县。”

    卢虞有些蒙圈,眨眨眼睛:“那,汴梁呢?”

    刘盈解释道:“汴梁,就是我将四县合一,重新捏出来的一个特别行政区,直接由少府管辖,除部分官吏由相国府任免外,其余皆由我来任命!”

    “为何?”卢虞歪着脑袋,虽然看起来很可爱,但让刘盈有些无奈。

    若是窦漪房就不会这么问……刘盈心中轻叹:“说过了,这是一个新的特别行政区,既然是特别,自然要与众不同。”

    “简单来说吧,因为汴梁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濒临大河且有鸿沟这条运河,无论是大河之北、齐鲁之地、黄淮江南转运关中的货物,大多都会经过那里,反之亦然。久而久之,启封四县就形成了一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地。”

    “由此,最初设在雒阳的八家期货交易中心,就迁移到了汴梁。”

    “大汉帝国的金融中心,整个世界的金融中心就此诞生!”

    刘盈说完,豪情万丈。

    但卢虞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配合的用力鼓掌。

    “皇帝哥哥真棒!”

    “皇帝哥哥你好厉害呀!”

    ……

    她假模假样的喊了几句之后,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们要多久才会到汴梁呢?”

    刘盈盘算了一下:“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吧,毕竟这趟专列拉的东西有点多,跑不了太快……”

    卢虞站起,如同跳华尔兹般在过道中旋转了两圈,旋即将自己扔在包厢中那张宽大松软的松木床上。

    下一秒钟,两只小巧可爱的绣花鞋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如此漫长的时间,陛下就这么干坐着吗?”

    说话间,她人鱼侧卧,大红长裙贴在身上,微微映出健美的腿形和腰部线条,妖娆,且充满了十足的性张力,显得格外诱人。

    她现在好会哦……刘盈看了看床边不断向后逃离的景色,有些矜持:“大白天的,不好吧……”

    卢虞满是诱惑的舔了舔嘴唇,并不言语,只是稍稍撩动了一下裙摆,瘦不露骨的小脚轻轻摇晃,雪白晶莹,如玉之润,如缎之柔,黑色床单越发衬的她一双脚掌如同雪莲!

    家人们,这谁顶得住啊……刘盈果断站起,将车厢门反锁,并不忘拉上窗帘。

    …………………………

    长安城,舞阳侯府。

    樊哙风风火火的从外面一溜小跑了进来,穿过两重花园,然后就听到了自己媳妇和自家那个惹祸精儿子的声音。

    于是他放慢脚步,对那个发现了他的仆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的朝厢房走去。

    他,要给那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惊喜!

    毕竟他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护东胡中郎将,总归要有个轮换,因此在未来的几年里,他大概率就是留在汉国中央听命,不会再有外派的机会。

    所以,他无官一身轻了之后,就满心惦记着和家人团聚,尽享天伦,顺便再鞭策一下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免得那个姓韩的说他犬父犬子!

    不过当他走到了窗口的时候,却愣住不动,两条粗粗的眉毛皱在一起,沙包大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厢房之内,吕媭有些无奈的说道:

    “儿啊,你皇帝表哥东巡,我都给你要到了名额,你怎么就不愿意跟着一起去呢?要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一个名额呢!”

    紧接着,是樊伉吧嗒嘴,且处于变声器的公鸭嗓:“这个不急,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先把这几年没吃过的好吃的补一遍,然后再去找皇帝表哥玩也来得及!”

    吕媭轻笑几声:“没吃过的好吃的?这偌大个长安城还有你没吃过的美食?”

    樊伉擦了擦嘴,然后开始如数家珍:

    “比如万年陵的吴记水盆羊肉、太尉府对面的老长安肉夹馍、长安西市的红油面皮和张记肉丸胡辣汤、还有长安大剧院二楼的葫芦鸡、灞水码头皇帝表哥最爱的枣糕和甑糕……”

    “反正上榜长安邮报乙版探店指南的那些店铺,我要一家一家的吃过去!”

    “嗯,用皇帝表哥的话来说,这就做打卡!”

    吕媭掩嘴偷笑:“那些店都是哄外地人的,长安人谁去啊……要我说,不如等过几天你爹回来了,让他亲手给你炖一锅狗肉好好补补……”

    公鸭嗓则一本正经说道:“狗狗辣么可爱,怎么能吃狗狗呢?”

    樊哙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房门:“逆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第31章 刘盈:奇观不会误国!

    汴梁北。

    十点十五分。

    装饰豪奢,描绘有朱雀展翅的皇家一号蒸汽列车车头拖着整整二十节车厢,轰轰隆隆驶来。

    汴梁令城父侯尹开方带领百多个大小官吏分文武两班站好,整理衣冠等待接驾。

    尹开方的父亲是城父庄侯尹恢,庄,是他的谥号。

    死于原野曰庄,屡征杀伐曰庄。

    这两段话基本上概括了尹恢的一生。

    毕竟尹恢在刘邦开始西征灭秦的时候就加入了当时还是楚军的汉军,之后一路入关中,入汉中,还定三秦,楚汉战争的时候戍守淮阳,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劳,但也顶住了楚军的多次进攻。

    最终,尹恢因功比厌次侯爰类而受爵城父侯,食邑两千户。

    这就是‘屡征杀伐曰庄’的由来。

    至于‘死于原野曰庄’,则是因为他大意了,在秦岭深处狩猎的时候不小心摔落山崖,等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所以说,还是钓鱼好,安全……

    刘盈看了看自己钓到的那条眉眼间春情萌动且已然十分满足的美人鱼,再度整理了一下衣冠,慢慢走出车厢,踏上站台。

    顷刻间,站台之上响起不绝于耳的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先是尹开方带领着汴梁的官吏在叩拜行礼。

    紧接着,则是火车站外,从下午就开始等候的商贾百姓在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声音震耳欲聋,让随扈刘盈而来的王陵感到一阵咋舌。

    毕竟汴梁人不像是长安人,可以时常看到刘盈出巡,对于皇帝车驾已经不感到稀罕,但对于汴梁人而言,能见到皇帝不仅是一种荣耀,而且还是一件稀罕事……

    刘盈在此时的大汉,类比于后世的话就是不干掉熊猫也是国宝的存在……

    皇帝的车驾,就是如今汴梁城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弟弟好受欢迎鸭!”刘乐趴在车厢玻璃上向外看去。

    在她身边,张不疑很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刘盈走陆路出巡,但却并没有选择真的千乘万骑,乘坐马车一路向东的原因。

    万军簇拥下,每日虽然只能前进三十里,但却绝对的安全!

    而火车则不同了。

    为此,很多大臣都有过谏言,对于刘盈这种前后各用一趟军列做保护,自己乘坐皇家一号蒸汽列车出巡的方式表示明确反对。

    但刘盈很坚持。

    而他说服所有人的理由,在于千乘万骑过于浪费,虽说金钱在于流通,但有些不必要的开支还是能省则省。

    况且前后两趟军列各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加起来也有三千人作为随扈的军队,重要的是皇家一号所过之处,都会征召沿途的郡县兵作为安保力量。

    所以,这种出行方式同样会很安全。

    不过对于刘盈的说辞,张不疑,包括此刻站在刘盈身后一直保持警戒的王陵以及很多大臣,虽然不再明确反对,但都持保留态度。

    因此他们现在脸上的神情,就如同刘乐一般惊讶。

    皇帝在民间的声望远超他们的想象!

    但他们比刘乐单纯的惊讶多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与有荣焉。

    毕竟他们个顶个的都是大忠臣,皇帝的声望越高,说明皇帝越得人心,说明皇帝执政有方,也说明他们没有压错宝!

    尤其是那些身有爵位之人,他们更是盼着大汉万年,他们好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与国同休!

    看着刘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张不疑扭头看着刘乐说道:“咱们也走吧,我知道有另外一条路去行宫……绝对比跟着刘盈去行宫要快得多!”

    刘乐伸了个懒腰:“好,火车上的床太硬了,而且空间还小,我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张不疑也情不自禁的打了两个哈欠,叹气说道:“没办法,时间太赶了,我定制的那个车厢还没有做好……”

    嗯,那是他彷照着刘盈那间车厢定制的豪华版包厢。

    有钱,所以任性……

    张不疑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刘盈制定好东巡的路线图后,我专门让人在一路上的驻跸点运了几张大床,宽大且软,保证能让你睡个好觉!”

    刘乐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好呀,我正好明天要去期货交易所看一看!今晚好好睡,明天起早早,吼吼吼!”

    禁止卖萌啊我的公主……张不疑牵着刘乐走下站台,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在期货市场赔的清洁熘熘。

    毕竟刘乐上学的时候虽然逃课,但该背诵的文章却一篇不落。

    尤其是刘交授课的时候,更是将自家祖师荀子的着作变成了阅读并背诵全文的存在……

    比如《劝学》。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这句话刘乐记得格外清楚,至今想起来依旧觉得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为此,她虽然不是君子,但善于借助他人。

    比如在买期货这件事情上,她就高薪聘请了许负作为她的私人助理,帮着她出谋划策,分析市场。

    毕竟阴阳家御者无数,且大多混迹于街头巷尾,尤其是有了电报之后,更让他们搜集情报、传递消息的能力上了好几个台阶……

    所以,刘乐始终大赚特赚,许负也赚的盆满钵满,因此她俩在民间的金融市场上,有双姝巨鳄的称呼……

    …………………………

    汴梁城,范伯街。

    范伯,指的是范蠡,也就是那个帮助勾践灭吴,之后和西施私奔了的陶朱公。

    这条长街被人们私下里叫做范伯街,正是因为这里一共有八家期货交易市场,是汴梁城、乃至于整个大汉的金融中心,南来北往者无不是豪商巨贾,富甲一方之辈!

    嗯,范伯街真正的名字,其实叫做钱童街。

    毕竟这一时期的财神并不是关二爷,或者说这一时期并没有财神,但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又使得必须有这么个财神存在。

    因此,就只能是人为造就一个财神出来临时用一用……

    “呐,这就是所谓的钱童。”(注1)

    刘盈指向长街两侧悬挂着的彩旗解释道。

    在他旁边,卢虞仰起头做星星眼状:“哇,好可爱!”

    刘盈又指了指街角的一个店铺:“觉得可爱的话那里有卖钱童公仔,不过你买的时候不能说买,而是要说请,毕竟那是百姓册封的财神爷……”

    卢虞用力点头:“嗯!”

    她说完,带着几个宫女和侍从蹦蹦跳跳而去。

    刘盈愣了一下,无声笑笑。

    毕竟,那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

    他现在这叫做微服私访,反正他这一趟名为封禅,但其实就是出来玩,晚一天办公也无妨。

    嗯,这就是他带着王陵等一票大臣出来的原因。

    领导,永不加班!

    过了一会,卢虞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布娃娃连蹦带跳的跑了回来,献宝似的举起那个抱着一枚五铢钱的大眼萌物:

    “皇帝哥哥,你看他像不像你?”

    刘盈皱眉,左顾右看:“不是说了今天是微服,怎么还能乱叫?”

    卢虞一脸悻悻:“知道了,大哥哥……”

    她在‘大’这个字上,格外加重读音。

    刘盈大喜。

    但在另一边,刘乐满脸地铁老人手机的样子,默默拉着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的张不疑,远离了那对大庭广众之下开黄腔的帝后二人组……

    “怎么了?”张不疑满脸茫然。

    “没什么。”刘乐指了指那边的期货交易所:“走吧,咱们去那里。”

    卢虞吐了吐舌头,旋即将脑袋埋到玩偶上,任由刘盈牵着慢悠悠的向前走。

    ………………………………

    第一家农产交易所。

    嗯,这家期货交易所是刘盈最早开在雒阳的那一家,因此从雒阳搬到汴梁,尤其是被拆分之后,就以‘第一家’作为了自己的名字……

    刘乐很是轻车熟路的出示证件,带领着跟在她身后的张不疑、刘盈和卢虞走入。

    毕竟这里她曾经来过多次,不过以往她过来的时候,走的都是贵宾通道,去的是大户包间,这种面向散户的交易大厅她还是第一次来。

    交易大厅内,因刘盈是微服私访,故此这里一切照旧,到处都是挥舞着钱票和契约的投机客,以及在人群中兜售自己的掮客,大声报着货物最新价格的交易员。

    一切看似杂乱无章,但井井有条。

    刘盈和张不疑一左一右站立,将卢虞和刘乐护在中间,一点一点挤到人群最前端,顿时觉得周围宽敞了不少,就连空气的质量也变高了许多。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那一群化妆成路人的虎贲卫士跟了进来,将那些投机客挤到了两边……

    咒骂之声响起,但道歉之声随即也跟着响起。

    毕竟虎贲卫士是皇帝亲兵,优中选优之下身高普遍接近一米九,体重在两百斤以上,胡子拉碴犹如李逵,尤其是他们腰悬短刀,看谁都像刺客所以眼中杀气腾腾……

    这样的人,谁又敢惹?

    张不疑无声笑笑,左看右看扭头说道:“怪不得期货交易所搬到了这里,新建起来的交易大厅就是宽敞……”

    刘盈‘嗯’了一声,嘴角扬起:“这算什么理由,现在这大厅不也很挤吗?难不成要再度搬迁?”

    “不够用,扩建就是了。”

    “交易所搬到这里的原因,还是因为汴梁比雒阳的区位优势更加明显。”

    张不疑问道“怎么说?”

    卢虞顿时现学现用,开始棒读:“简单来说吧,因为汴梁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濒临大河且有鸿沟这条运河,无论是大河之北、齐鲁之地、黄淮江南转运关中的货物,大多都会经过那里,反之亦然……”

    看吧,这是我老婆……刘盈洋洋得意,眼神特意瞄了瞄满脸懵逼的刘乐。

    下一秒钟,刘乐勃然大怒,双手插腰:

    “臭弟弟你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懂吗?我就是觉得这不应该是阿虞说出来的台词!”

    “哎,不是……阿虞我不是说你笨……”

    “哼,都怪臭弟弟!”

    刘盈做委屈状的撇了撇嘴,旋即替依旧有些不太明白的张不疑解释道:

    “期货和别的东西不同,最终是要用实物交割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手中有合约,就可以按照最终的成交价从卖家那里拿走相对应的货物!”

    “所以,这就导致了期货交易所必然要靠近仓储。”

    “雒阳虽然兴建有雒阳仓且临近敖仓,但这两个仓库毕竟是用来调控关中物价,保障关中上千万人口能够不饿肚子之用,并不太适合用作期货交易的仓储。”

    “所以,新的期货市场,就只能是临近中原粮食主产区,且无论是水运还是陆运都很发达的汴梁。”(注2)

    张不疑打了个响指:“懂了。”

    但他旋即发问:“那要照你这么说,是不是还要在番禺也建一个期货交易所,毕竟从那里下南洋的货船不计其数,而且每天还有上百条大型货船满载入港……”

    刘盈笑着点头:“没错,不过不是现在。”

    张不疑皱眉问道:“为何?”

    刘盈压低声音说道:“你猜。”

    张不疑:“……”

    刘盈哈哈一笑:“其实就是因为江水太宽,修建铁路大桥比较困难,等到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另一边,卢虞开始摇头晃脑: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皇帝哥哥之前写的诗……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话说,武昌是哪里呀?”

    注1:所谓钱童,出土于南阳汉墓中的一块画像砖,造型简单有趣,其上部为一孩童面部的简体形象,下有双腿叉立,胸腹部皆没有体现,反而是以一方铜钱代替,因此它被称为是‘钱童’,亦被谐音称为‘钱铜’。

    据考古学家们查阅史籍资料来分析,‘钱童’在汉代时期,很可能代表着招财进宝的意思。

    注2:期货最早最原教旨的功能是对冲农产品这种周转时间长产量不稳定的风险,因此最早的期货中心都是设在农产品集散地点,这样交割时可以直接去仓库取货。

    比如我国主粮的期货中心就在郑州(郑州商品交易所)与大连(大连商品交易所)。

第32章 刘盈:其实我没有那么小气……

    汴梁城,龙湖行宫。

    这是一座刘盈仿照着后世清明上河园修建的一座行宫,为表示亲民,行宫的前半部分在平日里开放供百姓游玩,但刘盈驻跸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自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会允许无关之人踏入半步。

    因此,整个行宫间或响起几声蛙鸣鸟叫,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不过刘盈还是遵循着生物钟鸡鸣而起。

    准确的说,他是被冻醒……

    早春乍暖还寒,昨日阳光明媚,有了几分夏日的光景,但傍晚时分的一场小雨,气温骤降,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寒冬尚未走远。

    刘盈自蜷缩中慢慢睁开双眼,脸上一片无奈。

    怪不得这么冷,早知道应该让人把地暖烧上的……刘盈看着将两条被子全部抢走,将自己裹成粽子的卢虞,轻轻叹息,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她的后背。

    “别……别动我翅膀!”卢虞在睡梦中嘟嘟囔囔,手臂在被子中一阵乱打。

    神、神经病啊……刘盈满脸哭笑不得的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向着盥洗室走去。

    龙湖行宫内园外观是宫殿的样式,但其实内里却完完全全是一个古风十足的豪华星级酒店。

    因此他住的说是寝殿,不如说是总统套房……

    嗯,这是为了将来考虑而做出的抉择。

    万一在不可预知的某一天,真到了皇族需要顺应历史潮流而做出改变的时候,这座属于皇室的建筑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从原本的行宫,转变为刘氏集团龙湖假日酒店……

    完美!

    刘盈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瀑布般从上而下冲刷着他的身体,氤氲的水汽渐渐弥漫整间浴室。

    然后,就到了每日最繁琐的梳头时间。

    虽说他时常熬夜,但毕竟不是程序员,因此有一头乌黑浓密且勉强及腰的长发……

    也因此,在这个没有吹风机、干发棒的年月,要想将这一头长发吹干做出造型,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坐在梳妆台前披头散发的刘盈,看起来如同一个温婉少女……

    在他身后,四个小宫女拿着吸水性良好的棉布很是娴熟的为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动作轻快,但又不会扯到头发。

    这,就叫专业。

    毕竟大汉四日一休沐,所谓的‘沐’,指的就是洗头。

    因此古人只是受限于生产力和技术条件,没有太多的洗浴用品,并不会如很多人想象那般卫生条件差。

    比如《礼记·内则》说,每三天要洗一次头发,如果脸脏了,就用淘米水洗洗。

    再比如刘禹锡的诗句,五日思归沐,三春羡众邀。

    当然了,他这个归沐主要是惦记着放假,毕竟谁不惦记着放假呢?

    嗯,不仅是士大夫洗澡很勤,平民也是如此。

    《明史》中记载,杨继宗,字承芳,阳城人。天顺初进士,授刑部主事。囚多疫死,为时其食饮,令三日一栉沐,全活甚众。

    也就是说,杨继宗当刑部主事的时候,不克扣犯人的饮食,并且安排他们三天洗一次澡,因此监牢中的犯人得疫病而亡者不多。

    所以,某些时间段之前的中国人穷归穷,但很爱干净。

    不过刘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虽然动起了把头发剪短的心思,但犹豫片刻再度放弃。

    这并不是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是礼制。

    汉人的成年礼被称为冠礼。

    因此,刘盈有着种类繁多的头冠,用以出席不同场合时使用。

    比如他等下要穿的衣服,就是赤红色常服加黑色纱衣,头戴简易版平天冠。

    头发太短,头冠固定起来很困难不说,而且还显得很不美观。

    然而刘盈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看了看那几个忙忙碌碌的小宫女,再度变卦,还是准备将长发剪短。

    当然了,不会是毛寸。

    而是剪短到尽量不影响戴头冠的长度。

    毕竟头发长了不仅不好清洗擦干,而且还会藏污纳垢,滋生细菌。

    只是刘盈从镜子里看见卢虞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瞌睡的样子,决定自己不参与这个从头开始的改革,而是让卢虞打前锋……

    当女人开始剪短头发的时候,男人就没有不剪头的理由!

    重要的是,吕雉年岁越长,越受黄老影响,笃信三宝。

    嗯,不是佛家三宝,而是道家三宝。

    《道德经》中曾言,我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器长。

    重点是不敢为天下。

    所以,太上皇后不敢为天下先,自然就只能让皇后为天下先了……

    反正老吕把她当亲闺女,应该不会打的太狠吧……刘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让卢虞刹那间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帝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抢你被子的……”

    “真的,我睡着了,啥都不知道!”

    “我都向你道歉了,你说句话啊……”

    …………………………

    汴梁城向西,通向关中的驰道。

    道路两侧行人如织,但在中间专属于军队、高官和皇帝的驰道旁,随处可见手持长枪,站的笔直的郡兵。

    远处,马蹄隆隆,甲光向日。

    马队过后,是一辆六马拉动,车厢后面插着两面三辰旗的四轮马车。

    三辰旗就是日月星辰旗,日月星谓之三辰,画于旌旗,象天之明,是皇帝专属的旗帜。

    马车内,刘盈正在和王陵对弈。

    如果仔细去看的就会发现,他们下的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毕竟刘盈是个臭棋篓子,而王陵又不敢赢他,自然就只能玩这种乍一眼看过去逼格高大上,但其实雅俗共享的五子棋……

    张不疑满脸鄙视。

    他家累世富贵,他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只是个尚公主的小白脸……

    “话说咱们这是要去哪?”

    刘盈瞥了一眼没话找话的张不疑,言简意赅:“中原铸币厂。”

    “哪?”

    张不疑愣了一下。

    刘盈又赢了王陵一次,心情大好,于是重复:“中原铸币厂。”

    张不疑皱着眉头:“中原铸币厂?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是新开的吗?不过你之前不是说只在关中造钱吗?怎么又把铸币厂搬走了?”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刘盈点点头,示意站在马车内的中行説将棋盘收起来。

    毕竟他这是个六马拉动的四轮马车,内部空间如同一个小户型的客厅,站几个人服侍的人轻轻松松。

    刘盈解释说道:“铸币厂乃国家重地,你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不知道也属正常。”

    嘲讽我,你等着……张不疑攥了攥拳头,准备回去就告状。

    王陵在一旁呵呵笑道:“别说你不知道,就算我也仅是只闻其名,未知其貌!此次也算是开开眼界,亲眼看一看钱币是如何铸造而成……”

    “不是铸币而是造币。”刘盈指正,笑着解释:“虽然中原铸币厂的名字还沿用就有的铸币,但其实如今制造钱币的技艺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张不疑问道:“有何不同?”

    下一秒,他随即恍然:“哦,对了……我记得你当初造那些银元的时候,就不再是熔铸,而是用机器在银板上压出来的……”

    王陵皱眉:“压?怎么压?”

    张不疑看着他解释道:“就是先用机器将融化的白银做成厚厚的银板,然后再利用锻锤和别的器械,直接在银板上打上纹样并切割成一枚枚银元。”

    王陵颔首:“原来如此。”

    “我还一直诧异,这银元和五铢钱虽然大小相差仿佛,但样子却截然不同,原来并非熔铸而成啊!”

    张不疑明知故问:“哟,原来左丞相还知道五铢钱是熔铸而成呢!”

    王陵先是摇头,旋即洋洋得意:

    “铸钱又有何难,无非就是融化铜水,用模具铸造即可!”

    “老夫虽然没见过五铢钱是如何铸造而成,但昔日秦朝的半两钱,老夫不仅亲眼见过其是如何铸造,而且……”

    他愣了一下,旋即一脸恍然的戟指张不疑:“差点着了你这竖子的道!”

    毕竟王家从前在沛县的时候,既是豪强,也是游侠。

    韩非子说过,侠以武犯禁。

    而王陵比韩非子所说的那些游侠高级一点。

    他在沛县时的主业不是打打杀杀,行侠仗义,而是造假钱……

    毕竟官府铸币本就一本万利,民间私自造钱的时候再往里面多掺点杂质,赚钱赚得简直丧良心!

    重要的是秦国有律法,商贾不予许拒收半两钱,无论是新旧厚薄,一律要当做货币使用和流通,违者必然法办!

    秦国用这种严苛法令和专享的铸币权收割天下,而诸如王陵这样造假钱的人却用假钱收割秦朝……

    因此,秦国二世而亡,属实是太慢了……

    嗯,王陵造假贩假,也是沛县的人拥护刘邦而不拥护他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陵属于是赚到了钱,但输了天下……

    刘盈敛起脸上的笑容,看向王陵说道:“半两钱造假太容易,故此汉初即废除半两钱,而使用五铢钱。”

    王陵点头称赞:“陛下此举可谓天纵,五铢钱太轻,对于私自铸造钱币者而言,用铜多了则亏本,用铜少了质量太差,手上稍一用力甚至就能将铜钱捏碎……”

    “无利可图,私自铸造钱币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张不疑也满脸赞同。

    毕竟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官府铸造五铢钱能获利的原因,在于垄断大部分铜矿以及规模效应可以将铸造钱币的成本压到最低,但民间私自铸造钱币之人,显然并没有这种条件。

    刘盈接着说道:

    “从前造币的时候,之所以只用机器压锻银币,在于银币的价值高,可以弥补使用机器的成本和损耗。”

    “但现在我打算废除铜制的五铢钱,改用混杂有白银的铁钱,于是铸币,就成了造币。”

    “嗯,主要原因还是科技在进步。”

    “毕竟水力锻锤能打的动银板,这是因为白银的硬度不高,即便是流水驱动的锻锤也可以一下一个,虽然单个造币的过程很慢,但昼夜不停,也可以供得上市场使用。”

    “而现在是电力驱动的肘动式造币机,就是在机体侧后放置一个大飞轮,连接多根连杆,机体上有肘节,肘节上端固定,连杆随飞轮运作推动进料抱钳装置完成造币。”

    “单台机器一分钟即可生产九十枚钱币,而且力量强大,可以轻松打造铁质货币!”

    “嗯,言语终归苍白,你们亲眼一见就知。”

    ………………………………

    中原铸币厂。

    张不疑从马车走下,耳边立刻响起了一阵轰轰隆隆的声音。

    不过这不是造币机的声音,而是厂区内那台小型蒸汽发电机在转动。

    毕竟对于动力而言,电能比蒸汽好用。

    刘盈指了指远处戒备森严的厂房:“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吔?那谁啊,背影看起来好生眼熟!”

    王陵笑而不语。

    前方被刘盈说‘好生眼熟’的背影转过身,一副气呼呼的神情:“眼熟?乃公打死你个竖子!”

    那人,正是刘邦。

    刘盈一脸谄媚走上前:“近视了……看不清。不过爹你不是陪着我娘去雒阳住了吗?”

    刘邦脸上闪过几分尴尬:“老了,记不清日子了,我以为牡丹已经开了,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今年春寒,牡丹开的本就比往常晚不说,而且我还记早了一个月……”

    “哎,白跑一趟……”

    张不疑眨眨眼睛,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和刘乐在汴梁城逛期货交易所的时候,曾经看刘乐买了好几手牡丹期货,当时他不明白花有什么好买的,如今看来,真的是什么东西都能当期货卖……

    刘盈左看右看,问道:“咦?怎么没见我娘?”

    刘邦摇了摇头说道:“她没在这,我是听说你要来这边的铸币厂,于是半路让火车停了一下,她直接去了汴梁,这时候应该已经住进行宫了。”

    刘盈指了指嘈杂无比的造币车间:“那,咱们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第33章 刘盈:溜了溜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刘邦侧着耳朵,满脸呆滞。

    在他对面,刘盈不再言语,慢悠悠的摘下耳罩,接着从耳朵里抠出一团棉花,极力收敛自己嘲讽的神情。

    刘邦,聋了。

    准确的说,是暂时性的听不太清。

    毕竟进入造币车间的时候,刘盈提醒过那老头要带上耳罩,但刘邦对此满不在乎。

    所以,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了……

    过了好一会,刘邦才觉得耳边那种嗡嗡作响的轰鸣声渐渐停歇,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感觉到所有的声音都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轰轰隆隆,但模糊不清。

    于是刘邦再度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刘盈回答:“我在问,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是回汴梁还是到附近找个馆驿吃点当地特色菜?”

    刘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随便吧,我都行。”

    他年龄大了之后,除了依旧好酒之外,对于口腹之欲并不甚看重。

    刘盈闻言,看向中行説轻轻颔首。

    后者秒懂,躬身行礼后急趋而去。

    既然刘邦表示无所谓了,那今天的午饭干脆就在工厂解决好了。

    这既是表示亲民,同时也可以看一看工厂管理层有没有克扣工人的伙食。

    王陵见到一切安排妥当,笑着赞叹道:“陛下这些机器当真是巧夺天工,眨眼之间即可做出两面有花纹、边缘有锯齿的钱币,属实让民间不法之人望而兴叹了!”

    刘邦嘴角含笑,脸上满是意味深长的神情。

    他是土生土长的沛县人,王陵家在沛县做的勾当,自然瞒不过他。

    所以,他这种意味深长就很好理解了,那就是幸好当年王陵加入了反秦联军,否则这个所谓的‘民间不法之人’,大概率就是王陵本人了。

    王陵愣了一下,充分发挥自己老游侠以及沛县人的唾面自干天赋,只当不知,脸上依旧保持着拍刘盈马屁的笑容。

    刘盈一脸矜持的笑了笑:“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有位哲人曾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

    王陵沉默许久,拱手说道:“臣明白了。等到臣返回汴梁之后,即刻在堂邑侯呈上来的请拨教育经费文书上用印……”

    他说的堂邑侯是陈午,是陈婴的长子,陈婴去年病逝于中山国国相的位置后,陈午承袭堂邑侯爵位,如今担任的是太学祭酒一职。

    太学起源自西周,太者,大也,因此太学也被称为大学。

    只不过那时候的太学不仅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而且还承担一部分宫廷的职责,天子和诸侯在这里举行祭祀、召开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

    但现如今汉国的太学只是个单纯的机构,不承担教书育人、祭祀、宴会等职能,只负责管理帝国境内的各所学校,也就是全国用于扫盲的义学,县一级的中学、郡一级的国学以及所有名字抬头为帝国的大学。

    嗯,皇家院校不在这一序列,毕竟此类院校的经费来源主要是诸侯王的‘乐捐’,以及少府,也就是刘盈的小金库。

    所以按照流程,陈午需要先向王陵这个主管民政的左丞相提出打钱申请,王陵同意后转交曹参二次审批,最终才会交到刘盈那里做最终裁定。

    因此刘盈之前的棒读,就是在为这一流程打开一道绿色通道。

    另一边,刘邦手中把玩着一枚最新版的银元,微微皱眉问道:“这上面的‘当五’是什么意思?”

    刘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旁边箱子里堆着的因为机器故障而形成的残币中翻找了一下,展示着其中正面上印有‘壹元’的银币,或者说是钢镚:

    “看,当五的意思,就是那样的一枚银币,可以换五个这样的钱币!”

    “这边还有当十、当百。”

    “嗯,一元钱币的价值,等同一枚五铢钱。”

    刘邦翻看了一下,皱眉问道:“我看这几个钱的颜色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就当十、当百了,这不是坑人吗?”

    刘盈解释道:

    “这些钱币是合金,也就是由多种金属混合而成,主要是新钱的原因,所以颜色看起来都差不多,等用久了自然就看出来了,因此各种钱币的大小、厚薄和花纹相差仿佛,仅有些许差异,为的是方便辨认,不至于弄混。”

    “至于当十、当百,则取决于钱币的含银量,当十的钱币含银量是一元的十倍,当五则是五倍。”

    “如此何谈坑人?”

    刘邦点点头,再度问道:“这就是你准备取代五铢钱的新钱?”

    刘盈笑着说道:“没错。”

    “五铢钱是圆形方孔钱,熔铸而成,为了保证大小一致,最终还要用方形木棍将钱穿起来,用机器打磨。”

    “工序繁琐。”

    “这就意味着造钱的成本和时间太漫长了。”

    “从前只供应国内使用还好,再加上咱们还发行过一百张等于一枚五铢钱的纸币,基本上可以满足百姓时常使用。”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大汉主导世界贸易,咱们买卖东西的时候只用汉五铢,这就导致了在国外,五铢钱的数量远远不能够满足市场需求!”

    “哪怕加班加点……”

    “所以,为了满足世界人民的需求,这就必须要求变了。”

    刘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只是满脸茫然的点点头。

    另一边,张不疑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憋了很久的问题:

    “话说,铜钱不好吗?咱们这边都沿用了上千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用白银取代黄铜,不用五铢钱而用银元了?”

    “我记得你说过,大汉境内的贵金属含量不高,所以我一直觉得,五铢钱加银元以及黄金组成的货币体系,会是比如今这种单一白银为主要好很多!”

    刘邦脸上露出了几分赞同,心中对于张不疑有了几分改观……

    准确的说,只是一点点,微不可见的一点点!

    另一旁,王陵捏着几枚残币,也将目光投向刘盈。

    如今的大汉高层皆是黄老信徒,奉行的都是无为而治,能不折腾就不折腾的理念,因此他其实也对这种全面更改国家货币体系的行为持保留意见。

    嗯,王陵之前的拍马屁行为,其实就是畏惧刘盈兼讨好,想要从刘盈那里弄点好处……

    毕竟说破大天去,王陵也只相当于刘氏大汉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兼股东,重要的是他手中的股份,能够被刘盈这个董事长毫不费力的重新收回。

    所以,敬业就好。

    刘盈和他们走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笑着解释:

    “先说铜钱的问题。”

    “我之前说过了,五铢钱是熔铸而成,费时费力,不适合现有这个前所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因此需要推陈出新。”

    “再次,这种机器也可以打造铜币,但问题是需要开另外一条生产铜料的生产线,无形中会有提升造钱的成本……”

    “毕竟造钱是一件很赚的事情,造币的利润在四成以上,当造币数量按照万万为单位计算的话,每增加哪怕零点零一的成本,最终都会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王陵用力点头。

    毕竟他从前造过秦朝的假币,自然知晓其中密辛,重要的造币的利润也叫做铸币税,如今这笔钱收归国有,也就是说,造币的利润越高,国家就越富裕,他们这些大管家平日里拨款的时候也不至于东拼西凑……

    张不疑也点点头:

    “我懂了,但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哪来的这么多白银?”

    “以现阶段海外银矿的产出,恐怕不足以让天下都使用银币吧?”

    刘盈笑了笑:“其实差不太多。”

    “重要的是在天下全面换上新的货币,大约要三到五年时间才行,而在此期间,银矿石一船船运回国内,新钱就能慢慢铺开,全面取代旧钱了。”

    张不疑眯了眯眼睛,心中再度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昨夜,他和刘乐返回龙湖行宫的路上,刘乐在马车上阅读关中发来的加急电文。

    嗯,其实是长乐宫许负发来的电文,内里大致是在说让刘乐出售持有的铜矿债券,并且在期货市场上做空铜矿石。

    许负判断,铜矿石的价格将会有一次剧烈的贬值,跑完了,赔的苦茶子都不剩!

    当时张不疑觉得许负这是杞人忧天了,毕竟大汉是贫铜国,即便从海外源源不断输入铜矿,但随着诸如工业的发展,比如电能的普及对铜线的需求,导致铜矿石的价格稳中有升。

    况且,铜矿石融化之后的铜锭甚至就能够当钱用!

    铜矿石降价,怎么可能?

    但现在他信了。

    毕竟铜钱不再是法定货币之后,贬值是必然的!

    所以,朝中有人好做官,呸,是宫中有人好赚钱啊……张不疑喜上眉梢。

    刘盈接着又说:“现阶段获取白银还要另外一个途径,不同于鲸岛的石见银山挖到的银矿石,海外贸易获得的银币,而是工业生产。”

    刘邦有些好奇问道:“工业生产,还产白银呢?”

    刘盈解释:“产呐,比如做电线的时候。现在作电线用的铜料,不再是从前那种用火熔炼铜矿石然后直接拉丝,而是通电,用电解铜的方式去生产纯铜,然后再包上漆皮。”

    “而在电解铜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阳极泥,这种废料里也有着不少的金银。”

    “比如关中的造币厂,造币的原料大多就是电线厂的废料……”

    刘邦颔首,看向王陵说道:

    “其实太上皇后家早年间是从晋国迁徙到的单父,你看刘盈像不像晋国的商人,精打细算,不浪费一点东西,什么都惦记着变废为宝……”

    “比如这个什么阳什么泥,还有炸方便面剩下的老油,他也让人拿去做了肥皂……”

    王陵木着脸,一时不知道是该附和着太上皇说话,还是替皇帝驳斥……

    另一边,张不疑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在他和王忌交情不浅的份上,开始为王陵解围。

    他清清嗓子,举起手中一枚当百的银币:“啧啧啧,这钱背面的头像,还真的是惟妙惟肖呢!”

    刘盈愣了一下转身就走。

    不过晚了。

    在他的后脖颈上,突兀出现了一双如同鹰爪般的大手。

    刘邦的大手。

    “走什么?”刘邦脸上满是慈父的笑容,但语气却有些阴森:“乃公记得,你当初说过,这钱币背面的头像,用的是你大父的样子。”

    “说什么开国圣祖,自当永世留存!”

    “因此不适合用乃公的头像!”

    “对吧?”

    刘盈满脸讪笑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趁着刘邦去接过张不疑手中钱币的空档,迅速向后跳了半步:“哎呀,突然之间好饿欸……”

    他边说,逃也似的掉头就走。

    王陵和张不疑面面相觑,慢慢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刘邦捏着银币看了又看,冷笑连连。

    刘太公的样子他记得很清楚,老老刘长着一张国字脸,下巴近乎方形,而他继承了他刘媪的圆脸,下巴浑圆,但刘盈却和吕雉一样长着一张瓜子脸,是一个尖下巴!

    所以,这枚‘当百’银币背面的头像,虽然因为模板问题导致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头像的下巴,决计不是刘太公本人!

    因为,那是个尖下巴!

    小兔崽子,别让我逮着……刘邦捏了捏拳头。

    ………………………………

    龙湖行宫。

    陪着刘盈用过早餐,并且将他送走了之后,卢虞再度倒头就睡,直到时近正午才再度醒来,犹自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睡醒。

    毕竟她这两天一直都没有怎么睡。

    从长安城出发的那天,因为兴奋加上别的原因没睡好,昨天又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有怎么睡好……

    所以,她决定今天晚上说啥也不能再有那种原因了。

    不过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整理着发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刘盈走之前说的话。

    双马尾,永远的神……

    于是,她解开发髻,双手抓起满头秀发对着镜子比划了几下,心中顿时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34章 刘盈:总该留下些故事让后人说……

    大圣五年春二月,汴梁城东火车站。

    刘盈结束了自己在汴梁城的巡查,或者说游玩,正式开始前往封禅泰山的行程。

    火车站内,临近郡县官员云集,火车站外,送别皇帝车驾的百姓摩肩擦踵。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汴梁城商会组织的锣鼓队和歌舞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高价从各地请来的歌姬、舞者卖力的表演出一出出歌功颂德的曲目,其中不乏让刘盈觉得汗颜但又很受用的曲子……

    “真不想走啊……”

    刘盈打开车窗,之前被双层玻璃隔绝的声浪顿时涌了进来。

    在车厢的另一侧,刘乐端着一小碗当地特色的炒凉粉,油香扑鼻蒜香四溢,她卖力的吹了一会,但还是觉得烫嘴,于是放下炒凉粉看向刘盈:“不想走,那就干脆多留两天呗……我还有好些想吃的没吃到呢!”

    卢虞也一脸赞同。

    但她还没来得及表态,吕雉却轻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封禅要有吉日?再不走,错过了怎么办?”

    就知道训我……刘乐一脸不开心。

    张不疑小声宽慰:“咱们返程的时候还可以再来这里住些天啊,反正如今交通发达,你在长安坐上火车,睡一觉之后就到汴梁,然后逛吃一天,再坐火车返回长安……什么都不耽误的。”

    刘乐大喜。

    卢虞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看向刘盈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崇敬的神色。

    毕竟这个世界线上没有瓦特什么事,皇家一号的蒸汽火车头使用的那台蒸汽机,名为汉皇三号……

    汉皇,自然是刘盈。

    刘盈接收到这种信号,嘴角顿时扬起莫名微笑。

    得到女人的心,可以解锁更多姿势。

    双马尾,永远的神!

    不过,若是水手服双马尾就更好了……刘·二刺螈死宅·盈心中,顿时浮现出了许多大胆的想法。

    片刻之后,专列整备完毕。

    呜!呜!呜!

    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蒸汽列车喷吐着滚滚白烟驶出站台。

    目标,直指远处平原上突兀出现的高山。

    东岳泰山!

    蒸汽列车离开之后,站台外送别的百姓有些悻悻的离开。

    毕竟,他们是想要近距离看看刘盈长什么样子来着,但没奈何被士兵隔绝在了很远的地方,只是遥遥的看到了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从六马安车上走下,龙骧虎步一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这种遗憾,一如花钱去看大熊猫,结果发现大熊猫趴在树杈子上睡了整整一上午的那种……

    就,不甘心。

    不过汴梁商会里那些餐饮分会的商贾却并没有丝毫沮丧,而是趁着人群未散,一脸兴奋的大声吆喝。

    “接着奏乐接着舞……”

    “陛下天恩浩荡,泽被苍生,我汴梁商会感念陛下恩情,在接下来的一月之内,所有店铺七折促销,凡进店消费顾客,只要说一句吾皇万岁,还可享受折上折优惠……”

    “心动,不如行动!”

    于是欢呼之声再度响起,声浪甚至隐约超过之前刘盈从六马安车上走下之时……

    毕竟商家打折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嗯,汴梁商会如此慷慨解囊的原因,在于刘盈一家是大汉顶流,当红炸子鸡,这几天在汴梁住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客流和知名度。

    比如某改名为‘吮骨香’的桶子鸡店。

    按照他们家的说法,就是刘盈和太上皇某日在大街上闲逛,突闻异香扑面而来,拐入小巷深处发现有一不起眼小店,虽然有些犹豫,但味道实在是太香,食指大动之下,刘盈走入点了一只刚出锅的桶子鸡,结果连骨头都嚼碎了嗦味……

    于是太上皇手书‘吮骨香’三字……

    自此,客似云来,门庭若市!

    同理,还有太上皇手书‘延津风味、汴梁一绝’的鲤鱼焙面……

    以及大长公主吃了都说好的炒凉粉、小笼包、拆骨肉、酥海带、瓦块鱼、肉丝带底、粉皮熬鸡……

    …………………………

    “嗝……”

    刘乐打了个饱嗝,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双麻火烧,喝了一口温热的油茶。

    “饱了?”

    “半饱、半饱……”

    刘家有女初长成,一顿能吃八个馍……刘盈看向车窗外一座正在修建的建筑愣了愣神。

    那里,是一间寺庙。

    “哟?这里也有和尚庙嘿!“刘邦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和刘盈一样,只是好奇,并没有丝毫警觉。

    毕竟汉人素来奉行实用主义,求神的时候是一副嘴脸,不求神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更重要的是,如今不管是大汉本土的神社还是身毒来的寺庙,全部归国家管理,统一发放度牒,收取十一税……

    所以,自然任由和尚们普渡众生……

    刘盈笑了笑,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看过的一个故事,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

    “有人想听故事吗?”

    卢虞顿时大喜,高高举起手臂:“我、我、我……”

    吕雉也放下手中十字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注视着刘盈。

    毕竟刘盈讲故事是出了名的好,吕雉听人说起过,在长乐宫后宫之中,诸多皇子比他们的母亲还要盼望刘盈留宿在他们那里,为的就是听那些稀奇故事的故事!

    尤其是某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战天斗地,降妖伏魔的传说更是百听不厌,直接后果就是让宫中的花木遭了秧……

    毕竟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谁不想要一根趁手的棍子呢?

    另一边,刘乐很娴熟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餐券,让中行説去餐车弄点茶点、果脯之类的小零食赶紧送过来……

    无论是看戏还是听故事,她嘴里不嚼点什么,总是感觉闲得慌……

    刘盈得意洋洋的捋了捋袖子:

    “话说赵国有一少女,未出嫁便身怀有孕,父母逼问她时,她说孩子的父亲是庙里的一位高僧……”

    “于是,孩子出世之后,这家人抱着孩子登门问罪,责问高僧为何要和他们的女儿无媒野合?如今生下一个孩子,如何是好?”

    “高僧也不辩解,只是说了一句‘是这样啊’,旋即接过孩子护在身下,任由打骂,甚至被送交官府也丝毫不做辩解……”

    赵女……张不疑一脸意味深长。

    毕竟春秋战国黑郑人、宋人是主流,到了后期就是黑楚人,现如今轮到黑赵人了……

    刘乐皱眉问道:“野合怎么了?孔子不也是野合所生……哎哟,娘干嘛打我……”

    吕雉满是听故事时被打断的愤怒:“当年上学的时候都是怎么学的?孔子的野合,和故事里的无媒野合是一回事?”

    刘乐鼓了鼓腮帮子满心委屈,但要让她当着刘盈和刘邦的面和吕雉争辩所谓的‘野合’,她又有些羞涩。

    张不疑小声向她解释:“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和颜氏女并非野合,而是野居,祷于尼丘而生孔子。”(注1)

    “不一样吗?”刘乐满是茫然。

    “当然不一样。”张不疑摇头说道:“周朝时期管城内称为‘国’,居住在城内的百姓就是‘国人’,而城外又可以细分为‘郊’和‘野’,城外十里以内叫作‘郊’,十里之外称为‘野’,而居住在‘野’的自然就是‘野人’……”

    “叔梁纥和颜氏女当时居住的尼丘山在城外,因此是野居。”

    “嗯,叔梁纥当年都六十多了,此前接连生下了九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自然要祈求神灵,而孔子出生在鲁国陬邑,那附近最高大的山便是尼丘山,因此他们居住在尼丘山,是为了求子。”

    刘乐点点头,嘟囔着说道:“要是高僧和赵女三月三私奔就好了,汉律有法令,那天私奔的男女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你还真信高僧和少女在一起了?话本看多了吧……刘盈也点点头:“等回去我就把这条律令废了……”

    刘乐:“……”

    刘盈无视了满脸懵逼的刘乐,接着看向眼中充满期待的吕雉说道:

    “话说高僧虽然收下了那个婴儿,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无法哺育,因此他每天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讨奶喝,自然受到了很多的风言风语,甚至殴打……”

    “一年后,赵女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而且母子连心,她又怎能舍弃自己的儿子?”

    吕雉满脸赞许的点点头,心中再度泛起母爱。

    嗯,这主要是因为她的一群孙子、孙女此刻不在这里的缘故……

    “……赵女承认她当初只是胡言乱语,一切和高僧无关,随后赵女一家找到高僧,只见高僧极为憔悴、形容枯槁,但孩子却白白胖胖,于是赶忙向高僧赔礼道歉。”

    “但高僧依旧如当日那般,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这样子啊……随即,就将孩子交还给了赵女。”

    刘乐扁着嘴:“道歉就完事了?要我说,就该以身相许!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还替你背了骂名,就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吗?臭弟弟,你说是不是?”

    欲望少女x冷淡僧人。

    最喜欢了!

    刘乐在桌子上排出两枚‘当百’银币,试图贿赂刘盈更改剧情……

    神经病啊你……刘盈瞪着眼睛,只是默默将钱收下。

    吕雉也无视了刘乐,只是看向刘盈说道:“到底是高僧啊……话说,高僧是什么东西?”

    刘盈挠了挠头:“高僧不是东西……嗨,娘你可以将高僧理解为隐居的贤士,看破红尘所以出家为僧,为的是修行佛法普渡众生……”

    吕雉点头:“懂了。”

    刘盈接着说道:“当众人不解高僧为何会隐瞒的时候,高僧说他已经看破世事,所谓自身,只是一副臭皮囊,不过是一条通向彼岸的舟船,那么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又与我何干?”

    “但佛家讲究普度众生,与人为善。”

    “我能解少女之困,能拯救一个小生命,就是善事。”

    “况且当一个人被误解之后,辩白又有何用?人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所闻、理解,去做出判断,说服一个人就难如登天,更何况千人万人?”

    “因此,不如省下时间,做好自己。”

    “渡人如渡己。”

    “渡已,亦是渡人,看不开,就背着,放不下,就记着……终有一天背不动了,就看开了,记不住了,就放下了……”

    吕雉满脸感慨的点点头,准备等到了泰山行宫,就找几个僧人入宫讲讲经书。

    刘乐却扁了扁嘴:“没意思,零昏!臭弟弟我给你说,你这故事要是放在新丰城的那些茶园,还没说完就得让人扔一身瓜子片!”

    刘盈笑了笑:“可我还没说完呢!”

    刘乐顿时来了兴趣,再度摸出两枚‘当百’银币排在桌子上。

    刘盈默默将银币收入囊中:“过了一个月,赵女的肚子再度大了起来,这时她的家人逼问孩子父亲是谁,赵女再度说道,是高僧……”

    吕雉满脸懵逼。

    刘邦刚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旋即强行掉头喷在张不疑脸上,避免喷到对面的吕雉……

    张不疑:“……”

    刘乐则一脸兴奋:“然后呢?这次高僧怎么说?”

    刘盈板着脸:“高僧说,扎不多得嘞!”

    他说完,将刘乐点的蟹黄包、燕饺之类的茶点搂在自己一边,展颜一笑:“你也差不多得了,剩下的给我吃吧!”

    刘乐:“……弟弟,你这督亢地图挺长啊!”

    卢虞满脸疑惑:“什么是督亢地图?你们怎么又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刘盈没有向她解释,任由卢虞一脸娇嗔的用力摇晃着他,美滋滋的吃着从刘乐那里抢来的茶点。

    不花钱的东西,吃着就是香啊!

    刘邦在张不疑的满脸控诉中,自顾自的擦了擦嘴,看向窗外愣了一下:“咦?这里的景色,似乎有些不对吧!”

    注1:有关孔子身世,我倾向于‘野居’,也就是在城外出生。

    海昏侯墓出土过一面铜镜,上面有故事绘画和铭文,写‘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居而生孔子,祷于丘。’而海昏侯是昌邑哀王刘髆之子,昌邑在哪呢,在今天的山东菏泽,和孔子出生地山东济宁挨着的,是老乡。

    所以,他墓里的东西,真实性要高于此后很多人的臆测。

第35章 刘盈:去其螟螣(míng téng),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

    “咦?这里的景色,似乎有些不对吧!”

    刘邦说完,眉头紧锁。

    “什么?让我康康……”刘盈探出脑袋,压在靠近车窗的卢虞身上,贴着玻璃看了一会。

    此时,蒸汽列车已经驶出了汴梁城的范围,繁华不再,铁路两侧全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以及零零散散星罗棋布的里聚。

    刘盈挠了挠头:“哪里不对了?”

    刘邦转过头满是嘲讽:“真是你大父的好大孙,他要是在这里,定然大耳刮子抽你!”

    这老头疯了吧……刘盈有些疑惑:“为、为啥?”

    刘邦指了指窗外,问道:“你看看那麦苗的样子,和你在关中看到的一样吗?作为你大父最喜欢的一个孙儿,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你大父这个老农家还不抽你?”

    他说完,双手抱臂洋洋得意。

    刘盈愣了片刻,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片委屈的神色:“看不清不能怪我鸭!我一直都是假性近视来着……”

    “什么是近视?”刘邦皱眉。

    “就是和你那老花眼对应的眼病……”刘盈弱弱的解释:“你那是看不清近处的东西,我刚好相反,看不清远处……”

    吕雉一脸紧张:“那,能治吗?嗯,我是说你的那什么假性近视!”

    刘邦沉默,满脸沮丧。

    其实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他和刘盈同时掉水里,吕雉肯定是想也不想的就会去救刘盈而无视他……

    但,不要说粗来呀!

    于是,他看向刘盈的神情变得越发恶狠狠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

    刘乐用手肘捅了捅正在擦着脸的张不疑,豆豆眼示意他去看刘邦。

    好戏,就要开始了……

    不过刘盈表示习惯了,因此只是看向吕雉摇摇头:“治不了,都是小时候灯光不好,然后看书用眼习惯不好落下的病根……”

    “小时候?灯光不好?看书用眼?”吕雉迅速找到了关键字,扭头对被刘盈压在一边的卢虞说道:“听见了没?以后晚上的时候不要让刘炎读书,直接睡觉,早上起来再去晨读!”

    刘盈:“……”

    可是,他连话都说不利索耶……卢虞愣了一下,旋即用力点头:“知道了!”

    兔崽子你也有今天……刘邦顿时乐了。

    刘盈稍稍沉默,抓起车厢内的专线电话:“停车。”

    少顷,蒸汽列车停在空旷的原野上,一队队手持火枪、腰挎短刀背负盾牌的甲士往来巡弋,避免出现如博浪沙一般的恶性事件。

    刘盈从车厢走下,跟着刘邦走向铁路边的麦田。

    这一次,不用刘邦提醒,他立刻明白了刘邦之前说的是什么。

    眼前的麦田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只不过相比较他在关中,以及从前看到的麦田来说,颜色有些浅了。

    换句话说,别处的麦苗颜色深绿,而这里的麦田有点发黄,而且还显得有些细长。

    最重要的是,麦苗分蘖[niè]少。

    分蘖,是指禾本科等植物在地面以下或近地面处所发生的分枝。

    简单来说,分蘖少,就意味麦子结穗少,也就意味着亩产低!

    刘盈转头,看向跟着他从列车中出来的王陵问道:“这是何故?”

    王陵想了想,正色说道:“淮河以北的中原地区从去年冬天开始到现在,雨雪少,有些旱,而且相较往年较热,土壤墒情不好,小麦自然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臣已经责令各地补救,并且下拨修渠资金,想来等到灌渠修好,天气稍稍正常一点,有了降雨之后,中原乃至河北各郡的夏粮收获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嗯,减产是肯定会减产,但不至于颗粒无收。”

    刘盈沉默,心中猜测这是否就是冰期即将到来的前兆。

    不过也不好说,地球妈妈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说不准这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气候异常而已……

    刘盈点点头说道:“还好我点出了期货这个玩法,这样农民的损失就可以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而且咱们在海外还有大片一年三熟的殖民领,国内粮食真的减产了,无非就是咱们多花点钱,从海外把粮食运回来就好了……”

    “咱们这边不下雨很正常,但他们那边热带亚热带气候,雨水可是充足的很!”

    王陵稍稍皱眉:“期货?这和农民损失有何关系?臣不理解。”

    刘盈问道:“左丞相此前在汴梁之时,没有上街转转?”

    王陵满脸你难道不知的神情,摇头:“臣忙于政务,无暇外出……”

    毕竟政务总要有人打理。

    刘盈跑出去逛吃逛吃,那么从关中发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疏,自然就要由王陵先一步处理,然后送到尚书令那里由郎官们进行复核,最终才会交到刘盈那里,确认无误盖印下发……

    于是刘盈尬笑两声,解释道:“所谓期货,就是一种跨越时间的交易方式,买卖双方通过签订合约,同意按指定的时间、价格与其他交易条件,交收指定数量的现货。”

    “我说的农民不受损,就是指农民可以将自家产的粮食提前挂牌出售,等到粮食收获之后,再用当初的挂牌价进行交易。”

    “简单来说,到了小麦售出的时候,如果市场价为一百二十钱,则农户售出小麦额外获利二十钱,但期货市场亏损二十钱,一加一减,锁定售价一百钱的预期;如果小麦市场价为八十钱,农户售出小麦亏损二十钱,但期货市场赚二十钱,依旧锁定预期一百钱的售价!”

    “农民,始终不亏!”

    王陵满脸惊诧,拱手说道:“陛下果然英明睿智!”

    现在不能听睿智这个词,总感觉好像是在骂人……刘盈脸上挤出仪式性的笑容。

    刘邦俯下身子抓了一把土壤,在手中揉搓了一会,轻轻颔首:“看这土壤的潮湿程度,确实是不久前刚刚浇灌,不过也不排除是因为之前下雨的缘故。”

    刘盈摇头:“之前下的那场小雨顶什么用?说难听点,还没我尿的多……”

    刘邦顿时被他逗乐,瞪着眼睛说道:“来,你给我尿一个?不把这片地都浇一遍看乃公不打断你的腿!”

    这老头没有幽默感啊……刘盈转移话题:“也就是说,从冬天开始,中原地区一直少雨雪?”

    王陵想了想:“这个……臣有些不敢确定。”

    “但陛下知道的,臣的封地安国县在河北,那里从去年入冬之后就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而周边的那些县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刘盈赞同的点点头。

    王陵所说的安国县,大体就是后世的河北安国市,是一个由保定市代管的县级市,地处华北平原腹地,如果说那里周边没有下过大雪的话,就说明整个河北都没有怎么下过雪。

    而刘盈现在位于汴梁东边,这里的麦苗长势不好,土壤墒情不好,说明之前也没有怎么下过大面积的雨雪。

    对于现在的汉国来说,粮食减产并不怎会动摇国本。

    但有一项灾难,却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蝗灾!

    冬季下雪,不仅仅是给土壤补充水分,而且也会冻死土壤中的虫卵。

    而干旱,会使得河流湖泊水位下降,滩涂之地就成了蝗虫最佳的产卵场地!

    等到蝗虫铺天盖地起势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刘盈沉默了一下,看向刘邦说道:“走吧,咱们上车吧,尽快抵达泰山行宫。”

    他看向王陵接着说道:“发电报,让燕、赵、中山、代、梁、齐、鲁各国的丞相到泰山行宫见驾,同时让河北、河南诸地郡守县令也一并过来!”

    王陵见到刘盈满脸肃正,拱手行礼后一路小跑前往皇家一号的电报室。

    刘邦则有些诧异。

    说实在的,他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崽子这种神情,哪怕当初他彭城战败,仓皇逃了回来的时候,刘盈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仿佛他是大胜而归……

    如今,只是老天爷不下雨。

    不至于吧?

    但他毕竟已经是太上皇了,掌握的信息不如刘盈多,因此也没有盲目出言宽慰刘盈,而是笑了笑登上车厢。

    盖子,总有要揭开的时候。

    他,不急。

    蒸汽列车哐当哐当一路向东,在陈平的家乡,也就是户牖县折而向北,驶入了直通大海,也就是青县(青岛)的长青铁路。

    而刘盈的眉头,也慢慢紧锁。

    在蒸汽列车驶过的地方,目之所及皆是绿油油的麦田,但和当日在汴梁城东看到的麦田一样。

    颜色浅,稀稀疏疏。

    不过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还活跃着一些让刘盈稍稍安心的身影。

    蒸汽挖掘机。

    这是用来挖掘沟渠的机器。

    有了这种胜人力百倍不止的大家伙,即便是这段时间老天爷还不下雨,至少农田里的庄稼是旱不死!

    毕竟这时候的中原并没有被过度开发,水资源,尤其是地下水含量充足,基本上挖上三五米就可以看到水层,不至于像后世那般打机井一打就是上百米……

    但,这对于有可能爆发的蝗灾于事无补。

    于是刘盈再度惴惴不安了起来。

第36章 刘盈:鼠鼠我鸭……

    “岱宗夫如何兮?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兮,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兮,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兮,一览众山小……”

    泰山圣皇顶,刘盈背负双手,背诵着他只改一字就从唐诗变为汉赋的作品,享受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丝毫没有文抄公的羞怯。

    在他身后,刘如意咬牙切齿。

    辕固那厮害他不浅!

    毕竟当年他还在宫中读书的时候,辕固那厮曾说过,刘盈日常逃课,属于朽木不可雕也,但他不同,他很聪明,只是不肯用功读书罢了……

    于是他发奋苦读……

    嗯,其实没有。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就如同他四叔的祖师说的那样,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因此无论是治学还是治国,他都不需要做个学术大拿或是精算师神马的亲力亲为,只需要管理好不超过十个人的小团队就可以了!

    只是这一点也不需要他操心。

    赵国的丞相是挂名御史中丞的赵尧,而且在他没有就藩的那些岁月,赵尧早已将他架空,即便是他想要事必躬亲,也没有机会染指国政或是军事……

    只不过这对于此刻的刘如意来说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就想问问辕固,究竟他要用功读书到何种程度,才能赶上那个朽木不可雕也的随口赋诗?

    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于是刘如意的怨愤,就转移到了另一边噗嗤噗嗤喘着粗气的刘邦身上……

    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爹生的,那老头生他的时候一定是喝了假酒!

    刘邦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呼吸渐渐变得平和,走上前去和刘盈并肩而立,举目望着眼前这种一览众山小的美景。

    嗯,泰山并不算高,但架不住周边都是平原,因此显得尤其雄伟壮丽……

    刘盈慢慢转身,看着那群喘着粗气在称颂他的诸侯王们说道:“除早就告病的齐王外,其余此刻还没有登上山顶的功侯诸王,彻候削一百户食邑,诸王削去一个县的封地!”

    “我大汉以武立天下,太上皇年迈之身尚且登顶,他们正当壮年,难不能连座山都爬不上来了?”

    刹那间,泰山顶上鸦雀无声,仅有天风浩荡。

    但韩王韩圭却在心中乐开了花。

    他兄弟众多,且互相之间相看两生厌,恨不能杀了对方……

    尤其是他的那两个同母兄弟,唐王韩方、霍王韩铭此刻均没有爬上山来,这一下就没了一个县的封地,封地顿时缩水一半!

    如此,凭什么再和他相抗衡?

    嗯,唐国最初是周武王少子叔虞的封地,大体在山西运城市,而霍国则是周武王弟叔处的封地,大体位置在山西临汾市。

    人群中,和韩王圭脸上浮现起幸灾乐祸之人,还有继承了梁王之位彭延年……

    彭延年作为嫡三子承袭梁王之位,基本上属于是天上掉了馅饼,虽说他的那些庶出的兄弟眼红到不行,可汉国到底是嫡长子继承法,因此平日里只能是阴阳怪气一下了。

    但他那几个侄儿,尤其是他大哥那几个日渐成年的儿子就不同了。

    他听闻,他的丘嫂(大嫂)不断使钱造势,说是他篡改了彭越临终遗言,将本该由嫡长孙继承的王位抢了去!

    这真的是无稽之谈!

    不过三人成虎,尤其是大汉义学的兴起,百姓识字率逐渐攀升,不仅是汉国官方办有长安邮报,街面上还有很多不知道谁偷偷办的无良小报,专门书写王侯将相的内宅争斗,高官文人的狎妓风流……

    所以,在他家丘嫂的指使下,在这些无良小报的渲染下,他现在已经从之前的篡改遗言的窃国者,升级成了弑杀生父兄长的弑亲禽兽……

    而他不是没有想要借助过行政力量收拾一下这些小报的幕后主使,但那几个写手和报刊老板被他灭族之后,谣言瞬间就变成了事实,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也因此,他听到刘盈说出的削减食邑,顿时觉得大快人心,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

    泰山行宫。

    前殿。

    王陵坐在正中,面前是一大群诸侯国丞相和被传召而来的郡守县令。

    当然了,还有更多人此刻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毕竟铁路尚未普及全国,乘马坐车才是人们最普遍的出行方式。

    但救灾如救火,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强!

    至于不是直接下令,而是让诸侯国相和郡守县令亲自前来,主要是为了因地制宜的做出救灾方针,毕竟各地水土、风貌、人情各不相同,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案。

    赵国丞相赵尧起身说道:“赵国这些年一直在修挖沟渠,陛下曾言,赵国和燕国气候类似,春夏两季降雨稀少但暴雨频发,故此需要多建水库,多挖沟渠。”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春赵地虽然降雨寥寥,但依靠之前挖掘的水库和灌渠,夏粮不说增产,但至少可保今岁丰收……”

    另一旁,新任中山国丞相的贳(shì)侯合傅胡害拱手说道:“中山国大体类似。自我王就藩之后,新修灌渠十一条,基本覆盖了全国的农田……”

    他边说,自嘲一笑:“中山国毕竟国小民寡,比不得齐赵这样的大国……”

    嗯,他就叫做‘合傅胡害’。

    此人是越人,跟随梅鋗加入汉军,一路入关灭秦,还定三秦,此后和梅鋗一起划归到了吕泽麾下,垓下之战时已经做到了都尉一职,因此被封为贳侯,食邑一千六百户。

    他的女儿嫁给了吕泽的次子,也就是如今的鲁国太子吕产,而在吕雉的‘撮合’下,吕泽的三女儿做了中山国的王后。

    所以,合傅胡害也算是刘恒的亲戚……

    当然了,他其实是吕氏外戚一党,因此担任的这个中山国丞相,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了。

    但王陵对此表示无所谓。

    诸侯国的丞相由中央任命,本就是用来监视诸侯王之用。

    因此听到赵国和中山国早就未雨绸缪,今夏粮食不至于会因为天灾而减产,王陵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神色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而另一旁的梁国丞相高苑侯丙倩、鲁国丞相昌武侯单甯也纷纷表示,梁国和鲁国的情形和赵国、中山国差不多,虽然老天爷不下雨,但两国百姓却积极自救,广挖灌渠,粮食减产但不会绝收。

    尤其是梁国。

    作为一个守着比后世八百里梁山泊还大的巨野泽的国家,他们甚至很少种植麦子,而是耗水量更大的水稻……

    相应的,国内的灌渠更是密布。

    毕竟这时候主政的大多都是功臣一代目或是二代目,作为从民间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虽然发达之后也许会变得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但至少还有几分底线,知道百姓疾苦,对于水库灌渠之类的公共事业很是上心。

    嗯,更重要的是修建水利工程的主要负责人,并不是诸侯国,而是刘盈。

    准确的说,是归属少府的都水监。

    这个类似于后世水利部和水产局的政府机构,掌河渠、陂池、堤堰、鱼醢之事,负责兴修水利工程之余,顺便监督渔民们的渔网是不是合乎规矩,有没有违反禁令下水捕鱼……

    毕竟孟老夫子说过,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

    汉国作为一个集权化的古典封建王国,每年都会颁布延续自西周、春秋战国乃至前秦时期的要求百姓不准在鸟兽繁殖期捕猎,不准在容易引发山火期用火焚烧山林开荒,不准在枯水期用干陂塘的水诸如此类可持续发展的禁令。

    违者,必然受罚。

    所以王陵只是简单的问询了一下,并且让左丞相府的属官将对方呈报的文书存档,以备后续制定政策或是追责,旋即正色说道:

    “陛下传召尔等前来,不单是为了天旱之事,而是为了防治可能会发生的蝗灾!”

    不等他说完,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蝗灾?”

    “不可能吧?”

    “不是说那是得罪了蝗神才会引发的灾难?可我之前按时祭祀来着……”

    “我也祭祀了……”

    赵尧用力拍了拍桌子:“肃静!”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他看向满脸习以为常的王陵,拱手说道:“请左丞相继续说下去。”

    王陵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帝国左丞相、丰沛功臣,但毕竟不是功高第一的曹参,而殿中的这帮家伙多是功候一代目,打天下之时在军中的地位并不比王陵低多少,自然对他的尊重就不会有那么多。

    至于赵尧虽然也没有什么军功,但谁人不知道他其实是刘盈的心腹?

    得罪了赵尧,和得罪了刘盈有什么区别?

    而得罪了刘盈……

    对吧。

    迎着一双双向他看过来的眼睛,王陵正色说道:“有可能引发蝗灾这件事,是陛下的判断。”

    “陛下说了,世上没有蝗神,蝗虫不过是地里长出来的虫子,只要防治及时,没有什么可怕的,北方草原上每年都会爆发好几次大规模的蝗灾,但自从匈奴臣服大汉,北庭都护府建立之后,蝗灾几乎控制在了没有太大危害的地步。”

    “无他,在之前那些人迹罕至的河谷荒滩放养鸡鸭鹅即可。”

    “陛下还说了,蝗灾的发源地,大抵就是那些荒滩。”

    “蝗虫喜旱,旱灾常常伴着蝗灾,当老天爷不下雨,湖面河流水位下降的时候,裸露出的湖底河床就是蝗虫最佳的产卵地!”

    梁国丞相合傅胡害有些急切问道:“那,该当如何办呢?”

    毕竟他梁国有着一个名为巨野泽的大湖泊,若真的如王陵所说蝗灾起于荒滩,梁国必然第一个遭遇灾难!

    王陵竖起手指:“此时尚属农闲,农户大多赋闲在家,因此陛下说了,让尔等号召百姓前往田间地头,湖泊荒滩,挖蝗虫卵!”

    “一斤虫卵,换十斤粮食!”

    ………………………………

    泰山行宫东北,靠近山脚的地方,是看守行宫的甲士和宫人闲暇时开辟的农田。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重要的是这里种出的粮食全是他们自己的额外收入,而且不交任何赋税!

    因此在他们的精心呵护下,尤其是许多甲士本就是农家子,对于侍弄庄稼属于是刻进了DNA里的本能,精耕细作之下,要比泰山周围那些大农庄里的庄稼长势好了很多。

    因此,就会吸引一些不速之客。

    比如田鼠。

    这些躲藏在洞穴里大吃大喝的小动物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伴随着一个夹子音欢快的尖叫,一个粗犷肥壮的男子一铲子下去,顷刻间将一窝躲在洞里瑟瑟发抖的田鼠挖了出来。

    然后,十几条专门受过训练的小型猎犬一拥而上,将四散奔逃的田鼠抓了过来。

    只抓捕,不咬死。

    毕竟夹子音和大胖子并不是为了灭鼠,而是追忆童年。

    片刻之后,空气中开始弥漫烤肉的味道,柴烟的香气叠加着肉类炙烤时的美拉德反应,顿时香飘十里,引来了一个蹦蹦跳跳,满脸好奇的小少妇。

    那是一个穿着湖绿色长裙,胸以下全是腿的女子。

    阳光下,她白嫩无暇的小圆脸近乎透明,吹弹可破,带着几分娇憨的笑容兼具少女的清纯和少妇的妩媚,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不过那个大胖子只是简单地和圆脸长腿小少妇打了个招呼,旋即专心致志的开始烤肉。

    毕竟这是熟人,而且是弟妹。

    圆脸长腿小少妇走了过来,探头探脑问道:“阿姊、大哥,你们这是烤的什么鸭?闻起来好香噢……”

    大胖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那个夹子音矮墩墩收敛起豆豆眼中的不怀好意,一本正经说道:“烤鸭……是的,烤鸭!”

    ps:其实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蝗灾频发的国家,水、旱、蝗号称中国历史上三大自然灾害。根据《中国救荒史》统计,秦汉时期蝗灾平均8.8年一次,两宋为3.5年,元代为1.6年,明、清两代均为2.8年。

    pps:挖蝗虫卵换粮食,在抗战时期的解放区出现过不止一次。

第37章 刘盈:我在创造历史×我就是历史√

    泰山行宫,景仁殿。

    这是刘邦和吕雉居住的寝宫,考虑到他俩腿脚已经不太利落,因此这间宫殿并不是汉唐的高台式建筑,而是和后世的明清宫殿一般的格局。

    独门独户,类似于四合院。

    刘盈拎起衣服下摆,有些艰难的迈过门槛。

    毕竟他徒步上山、徒步下山,爬山的时候尚且没有感受到什么,如今双腿酸胀发麻,几乎都是强撑着在走……

    我这一天,至少五万步……刘盈慢悠悠的走在花园中,旋即愣了一下。

    寝宫内,似乎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夹子音!

    紧接着,是吕雉那急促且带有几分齐鲁口音的训斥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听不太清楚,但干得漂亮……刘盈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嗯,还是疼,一走一疼。

    片刻后,刘盈慢悠悠挪到门边,探头探脑。

    只见刘乐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天花板,一副我没有错,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

    而在刘乐对面,吕雉单手叉腰做大茶壶状,喋喋不休。

    让刘盈有些惊奇的是,卢虞小脸煞白的坐在旁边,一脸世上只有婆婆的好样子,但当刘乐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迅速换上了一副抱歉我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就,格外灵动!

    “进去啊,在这里干嘛?”

    刘盈身后,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子声音。

    他转头一看,顿时满脸惊喜。

    “曹姨,你也来了?”

    他的惊喜不是作伪,毕竟曹氏跟着刘肥就藩去了,已经有一两年时间没和他见过面了。

    这一刻,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刘盈的眼眶甚至都红了一下。

    曹氏满脸堆笑的点了点头:“闲着没事,听说太上皇和你母亲都来了泰山,所以就跟着肥一并过来了……”

    刘盈眨眨眼睛,带着几分调笑的问道:“那么,曹姨究竟是为了我爹而来,还是我娘?”

    曹氏笑着打了他一下:“开玩笑都开到你曹姨身上了是吧?”

    刘盈傻笑两声之后,她摇头叹息一声:“等伱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男女之情已经不甚重要,家人之间的亲情才是最重要,也最珍贵的……”

    伐木累?不,她好像话里有话啊……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既如此,曹姨何不劝说大哥也搬入长安居住呢?”

    曹氏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刘盈接着又说:“从前要求诸王就藩,是因为天下承平不久,恐有反叛,但现在不同了,大汉四海升平蒸蒸日上,全是忠臣,没有反贼……”

    “因此,像二伯、四叔、刘贾叔父这些年都在关中居住,将国事交给朝廷任命的丞相打理,自己乐得逍遥,终日游山玩水,一家人其乐融融!”

    “嗯,别的不说,长安城的生活品质,医疗条件,要远远好过临淄!”

    “我这次封禅泰山,驻跸鲁国,就打算让我大舅,还有梁王也一并搬到关中去住!”

    曹氏顿时有些心动。

    作为一个看着刘盈长大的人,她知道刘盈是个小气、记仇,爱嘚瑟,喜欢骑脸输出的人,但却不是一个残忍嗜杀,如秦二世那般毫不顾念骨肉亲情之辈,因此刘肥并不会遭遇到诸如秦朝那些皇子在秦始皇死后的不幸。

    而且,刘肥并非在朝中没有丝毫臂助。

    比如曹参。

    所以,刘盈的提议就显得很有诱惑力了。

    从奢入俭难。

    曹氏不是没有见识过长安城的富丽堂皇,新丰城的娱乐至死,她这些年满足了对天伦之乐的需求后,自然开始思慕起了关中的繁华了。

    别的不说,诸侯国原则上禁止发展工业,因此就连最基础的电灯、自来水体系这样的民生工程,齐国一样都没有!

    就连曹氏日常照明用的也是蜡烛,洗漱用水也是井水……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肥早已成年,不再是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孩子了,尤其是刘肥是齐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素里在齐国说一不二,因此即便是她这个亲娘,如今在刘肥面前也只是建议,而不是命令。

    于是她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这些事情,还需要和肥商量商量才行……”

    刘盈也不甚逼迫。

    他不急。

    刘肥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根子里不坏,不至于会像明朝那些王爷般做出许多禽兽不如的行径。

    因此刘盈想要让诸王尽数迁入关中居住,为的是防患于未然,以及针对一下那些长在深宫中的二代目和三代目。

    毕竟天子脚下,是龙要盘着,是虎要蹲着。

    重要的是等到推恩令使得强藩碎了一地之后,再改变御史言官的考核标准,想来那些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天潢贵胄,基本就没有横行不法的空间。

    嗯,顺便还可以再撸一遍头衔……刘盈美滋滋的搀着曹氏走入殿中。

    刘乐眼前一亮,敦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一肘子将刘盈挤开,旋即如大鹏展翅般扑到曹氏怀中。

    “曹姨,九敏……”

    这一刻,她宛如回到了自己童年,那时候她也是如这般逃到曹氏这里避难,只不过那时候她最多算是肉弹葱击,但现在她比曹氏高出了半个头,因此画面就显得有些诡异……

    吕雉柳眉倒竖,但脸上却旋即洋溢着喜悦。

    她和曹氏也多年未见,此刻虽然被刘乐气的够呛,但故人重逢的喜悦却情难自禁。

    刘盈揉着胸口自顾自走到卢虞身边坐下,悄声问道:“今又是怎么了?”

    卢虞带着几分委屈回答:“阿姊让我吃老鼠……”

    “什么?”刘盈瞪大眼睛,怒视有些心虚的刘乐:“过分了啊!”

    刘乐噘着嘴嚷嚷:“是田鼠,不是老鼠!而且,而且大哥一共烤了六串,原本是我和大哥一人三串,结果阿虞一个人就吃了四串呢!”

    吕雉用力拍了拍桌子:“你还委屈上了?”

    就委屈就委屈……刘乐搂着曹氏,将叛逆进行到底。

    曹氏将她护在身边,偏头问道:“没有吃坏吧?听说小鱼儿吐了?要不要找个医生过来看看?”

    小鱼儿,就是卢虞的小名,毕竟她的名字叫做‘鲈鱼’……

    卢虞有些羞赧的摇了摇头。

    吕雉则笑着说道:“那倒不必。田鼠你我都吃过,烤熟了就无妨,只是卢虞自小长在燕王府中,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她边说,脸上露出几分黯然。

    当初她路过那里之前,恰巧是卢虞打着饱嗝称赞刘肥烧烤技术一流,烤出来的肉串丝毫没有鸭肉本身那种水禽独有的奇奇怪怪的味道……

    然后,刘乐无情揭露了她大快朵颐的鸭肉,其实是就是老鼠的事实……

    于是,卢虞从不听、不信,再到沉默、反胃,最终吐了一地……

    而吕雉的黯然,就在她看到了卢虞一阵反胃的样子。

    女人的直觉,准确的是一个迫切想要再抱几个孙子的婆婆的直觉,让她第一时间相信卢虞是怀孕了,此时的表现并不是心理作祟的反胃,而是孕吐!

    于是,空欢喜一场之后,刘乐自然就成了吕雉迁怒的对象……

    不过吕雉看了看和刘乐站在一起的曹氏,迁怒的对象顿时变成了刘盈。

    没出息的东西,看看人家刘肥……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艳羡和鄙夷。

    艳羡,自然是因为刘肥有三十多个儿子近二十个女儿,曹氏每天抓两个孙子/孙女在身边,一个月都不重样!

    至于鄙夷……

    怪我咯……刘盈仰头望天,无视了那个想要当幼儿园园长的大汉太上皇后。

    毕竟他知母莫过子。

    曹氏左看右看,摇头说道:“都怪刘肥,要是他能主动说一句,不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了?我已经骂过他了,而且今天有些晚了,等明天再让他过来给小鱼儿道歉……”

    卢虞两只手一阵乱晃:“不必了、不必了……其实回想起来,还真的挺好吃……”

    刘盈点头:“当然了,那是田鼠,吃粮食长大,而且和阴沟里的老鼠也只是长得有些像,但其实并不是同类……”

    卢虞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刘乐举着手,原地蹦了两下:“田鼠和老鼠不一样,老鼠吃盐能变成蝙蝠,但田鼠吃盐……就更好吃了!”

    刘盈愣了一下,默默脑补了一个矮墩墩的少女,扒开田鼠的嘴巴往里面灌盐,但最终那只可怜的田鼠直到被齁死之前,也没有化茧成蝶……嗯,是变成蝙蝠一飞冲天!

    于是,矮墩墩少女含泪吃掉了一整串腌的很入味的烤串……

    而在另一边,卢虞则用力鼓掌:“阿姊好厉害!”

    刘乐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旋即在吕雉刀子一般的眼神中再度缩在了曹氏身后。

    刘盈懒得解释许多,只是看向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哑巴老内侍:“芷阳大长公主指鼠为鸭之事,可如实记录在册?”

    哑巴老内侍点了点头,将写成的文稿放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之中。

    他写的是起居注,主要记录皇帝一言一行以及所做的事情。

    原则上,起居注不会被皇帝看到,毕竟其存在的目的是让后辈了解先辈的功过,再从中吸取教训。

    因此,刘盈无权查看,刘乐自然也无权查看。

    刘乐愣了好久,如同木偶一般慢慢从忍俊不禁的吕雉和哭笑不得的曹氏,以及满脸懵逼的卢虞身上移开视线,死死注视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刘盈。

    “啊!”

    “臭弟弟!”

    一声几乎要将房梁都震断的咆哮过后,刘乐扬起拳头就打算和刘盈拼了。

    毕竟载入史册之后,指鼠为鸭将会和指鹿为马一样,流传千古!

    刘盈坐着不动,端起茶,云淡风轻的说道:“记下,大圣五年三月乙亥,芷阳大长公主于泰山行宫殴打皇帝……此所谓殴帝三拳!”

    于是,刘乐站立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吕雉轻轻咳嗽两声:“如此姐弟之间的闹腾,就没有必要载入史册,供万世阅览了吧……”

    玩归玩、闹归闹,刘乐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自然不能看着刘乐在记录皇家史料的《起居注》上留下污点,成为后世子孙的笑柄。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刘乐恨不能唱出声来。

    刘盈从谏如流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他说完,看向哑巴老内侍:“既然太上皇后发话了,那就删掉吧。”

    毕竟他作为大汉帝国的皇帝,甚至可能是大汉帝国有史以来权势最大的一任皇帝,他凌驾一切规则之上!

    或者说,规则由他制定!

    但哑巴老内侍从刘盈的眼神中看出了几抹别样的意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从木匣中抽出一张写满文字的书稿递交给了吕雉身边的贴身女官,任由对方拿到外间烧掉。

    只是文字可以被烧掉,他的记忆却无法被抹除。

    尤其是有了刘盈的暗示,他只需要今晚加个班,将毁掉的文稿重新写出来就行了。

    历史可以被湮没,可以被春秋笔法别样解读,但不可被篡改!

    这,就是一个史官应有的节操。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不外如是。

    当然了,刘盈默许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起居注》是皇家读物,而大概率读到所谓‘指鼠为鸭’、‘殴帝三拳’这段记载的会是他的孙子辈。

    所以,总该留下些故事让后人说。

    这样,才算是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等到书稿被烧毁,刘盈看了看再度嘚瑟起来的刘乐,看向吕雉笑着说道:

    “我们是一家人,应当相互帮扶、相亲相爱!”

    “欺骗,总归是不好的。”

    “既然做了错事,那么就要受罚!”

    吕雉欣然点头:“说得对,也该给你阿姊一些教训!卢虞这孩子天性淳朴,善良敦厚,如今被她这一骗,必然会留下心理阴影!”

    “你说吧,该如何惩罚?”

    刘盈笑笑:“曹相下令,让各郡及诸侯国百姓去荒野挖虫卵,避免旱灾导致蝗灾!”

    “阿姊是皇室一员,食民膏血而活,自然为万民表率!”

    “所以,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去田边挖蝗虫卵好了,每天至少一斤,否则不准吃饭!”

    吕雉抚掌:“善!”

第38章 刘盈:嘲讽我?

    大圣五年四月(孟夏)初二。

    泰山东麓,红日高悬,万里无云。

    极远处鳞次栉比的帐篷中,隐隐有丝竹鼓乐之声,乐女歌姬的浅吟低唱,一片太平盛世的既视感,和周遭田野间忙忙碌碌抗旱的农夫形成了鲜明对比。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刘盈从帐篷中走出,抬眼看了看天空,好心情瞬间被晴朗的天气搞的荡然无存。

    “看样子,今天又不会下雨了。”

    他轻声呢喃,扳鞍上马,驰入远处等候多时的队伍。

    张不疑打马迎了过来,皱眉吐槽:“终于出来了,我等的花都谢了!”

    刘盈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

    张不疑摊摊手:“还能有什么,接着打猎呗……”

    刘盈有些无奈:“连着三天了,就不能有点新意?”

    张不疑皱眉:“新意?那你说,这荒郊野地的,不打猎还能干嘛?”

    刘盈摇摇头:“我就是没有想好,才问你有没有别的安排……”

    张不疑也摇了摇头:“距离封禅,也就是夏至日还有不到一旬,现在再去弄别的也没有时间了!况且功候诸王的子嗣齐聚于此,就是为了在你面前露个脸,你若不去,不好吧?”

    就是因为这我才烦的要死……刘盈长叹,但还是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向着远处的皇家狩猎场而去。

    嗯,说是皇家狩猎场,其实就是泰山行宫周边靠近山林的一处空地。

    汉国是封建王朝,皇家行宫自然要有皇家行宫的体面,除了那些看守行宫的戍卒和宫人可以稍稍利用一下闲置的土地捞点外快,剩下的土地哪怕抛荒也不会允许临近百姓越界耕种。

    虽然春夏之交是野兽繁殖交配的季节,官府禁止百姓进山狩猎,但这种禁令很明显并不适用于权贵。

    尤其是皇帝。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皇家狩猎场的獐鹿狐兔并非纯野生,而是少府从别处购买,放归在这里的山林间的半野生动物。

    因此,权贵们撺掇刘盈打着‘习练弓马’旗号在这里举行的‘夏苗’,那帮以给人挑刺为生的御史们也三缄其口,只是上了一些奏疏弹劾诸王饮宴豪奢……

    嗯,‘夏苗’指的是国君在夏季展开的狩猎活动,相对应的还有春天的‘春蒐(sōu)’、秋天的‘秋獮(xiǎn)’,以及冬天的‘冬狩’。

    这些称呼,早在《左传》中就有了,而相应的礼仪流程,也可以一路追溯到西周时期。

    不过再有趣的游戏,玩多了也一样会觉得无聊。

    尤其是参与者的目的大多不纯……

    刘盈很享受那种众星捧月,所有人都簇拥着他,吹嘘着他的环境,因此他并不觉得那些人拼命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有什么不妥。

    所以,他对于这场持续很多天的狩猎的厌烦,在于按照礼制,获得的猎物就是食物,捕捉到什么吃什么!

    这,就要了亲命了……

    野生动物的味道其实很差,尤其是那些主要吃杂草野果,不存在人工育肥以及提前阉割的獐子、麋鹿之类的大型食草动物,不仅带着一股天然的腥臊味,而且因为运动量很大,导致肌间脂肪含量极低,哪怕炖煮许久,想要吃顿饱的,也需要一副好牙口才能将一根根又粗又硬的肉丝咬断。

    重要的是,塞牙!

    每一条肉丝,都能找到属于它的牙缝!

    所以,这也是刘邦宁愿陪着吕雉在行宫居住,也不来这里凑热闹的原因……

    无他,这老头嘴里的牙快掉完了……

    许是看出了刘盈的为难,张不疑策马靠近刘盈,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那帮大爷也扛不住了,我听说他们连夜从齐地弄了几百头盐滩羊悄悄运了进来,准备冒充猎物……”

    “盐滩羊?”刘盈挠头。

    滩羊他听说过,就是那种放养在北地郡(宁夏地区)的一种羊,属于是蒙古羊的一个分支。

    但盐滩羊是个什么鬼?

    张不疑没有直接解答,而是反问道:“你真的不知?”

    刘盈摇头:“朕为何要知道?”

    听到刘盈将自称从‘我’改为‘朕’,张不疑心中冷笑连连。

    按照他的理解,刘盈此刻大抵是因为遇到了未知的事物而有些焦躁,这就是强掌控欲者的一种通病……

    该!

    而为了不受这个小气又记仇的家伙记恨,张不疑压抑脸上的笑容,解释说道:“这是齐王肥新近培育出的一种羊,味道鲜美,肉质细嫩,不腥不膻,比咱们在北地郡放养的盐池羊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盈满脸诧异:“谁?我大哥?”

    毕竟在刘盈掌握的信息中,那个大胖子吃羊是把好手,什么时候点出了养羊的技能?

    张不疑点点头。

    刘盈追问:“可知是如何培育而成?”

    张不疑摊开双手:“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问我这个作甚?”

    我尼玛……刘盈满脸哭笑不得。

    张不疑很是得意的挑挑眉,旋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听人说,齐王自从就藩之后,就通过齐王妃白氏母族在关中的势力,延揽大汉公学的士子入齐,这几年颇有成效,隐隐有重建稷下学宫的态势!”

    “我觉得,这种新品种的羊,也许就是你那些农牧学院的士子所为!”

    没想到那个大胖子暗搓搓做了不少事呢……刘盈咧嘴笑笑,并不将张不疑所说放在心上。

    如今的齐国可不是十年前的齐国,那时候刘肥下辖七十三县,凡是说齐国话的人都是他的封臣,齐国也实打实的是天下第一强藩!

    汉国有法令,县一级的行政单位原则上,下辖人口不超过两万户。

    也就是说,最初的齐国大抵有一百万户,六七百万人口,可以轻松拉出来一支二三十万人的军队!

    所以在原有的历史线上,齐国是关中朝廷的心腹大患,吕雉甚至动过念头,想要亲手弄死刘肥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庶长子……

    但现在不同了。

    单不说刘肥被削去了十个县的封地,就说在汉国的法令下,他能够拥有的人口上限也定死在了六七百万!

    而汉国中央所在地,关中平原的人口数量已经突破了两千万!

    重要的是按照汉国法令,县一级行政单位掌控的户口数超过两万之后,要将多余的百姓迁走,重新设置一个新的县级行政单位,由汉国中央派员担任县令或是县长一职,受到郡一级和中央政府的双重领导。

    这就是郡国制。

    朝廷任命的官吏和世袭的王侯相互监督,以此来维持一个政治上的均衡。

    因此,在现如今的齐国版图之外,还密密麻麻的有着一大堆新建成立的县,以及相对应的临菑、济北、胶东、琅邪这齐地四郡。

    也因此,对于大汉中央来说,所谓的天下第一强藩,不过是个笑话!

    刘盈松开缰绳让马跑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话说用羊代替麋鹿充作猎物,周昌那厮能饶了他们?”

    他说到‘周昌’这两个字之时,不由自主的语气加重,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

    毕竟那厮如历史上一般,属于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哪怕他做过东宫的属官,但始终没有如大部分朝臣那样对刘盈阿谀奉承。

    相反,那厮一贯喜欢犯龙颜,掀龙鳞!

    仿佛,就像是刘盈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因此张不疑一脸你自作自受的表情:“不会呀,毕竟御史中丞一直盯着你呢!他可顾不上我们……”

    刘盈:“……”

    张不疑满脸奸笑:“话说,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刘盈皱眉,没有说话。

    张不疑继续奸笑说道:“要按照你往常的脾性,还不早早就打发御史中丞去北海牧羊了?”

    刘盈一本正经:“朕在你眼中,就是如此这般小气的人吗?”

    张不疑用力点头。

    毕竟他家矮墩墩这些天还顶着大太阳在野地里挖虫卵,人都晒黑了,而且晚上回来的时候饭量也比从前小了许多!

    就,心疼!

    刘盈默默在心中为张不疑记了一笔,摇头说道:“《战国策》读过吧?”

    张不疑愣了一下:“读过,怎么了?”

    刘盈问道:“内里有一篇名为《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你可知道?”

    张不疑点头:“知道啊,不过那是纵横家的策士瞎编的……”

    刘盈摆了摆手,打断张不疑的长篇大论,直接说道:

    “真假不论。我想说的是,一个国家,总归要允许邹忌那样的人存在,无论他是如书中那般迂回劝谏,还是如御史中丞那般犯言直谏……”

    “其实吧,我这人气量一直很大的……”

    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张不疑侧目,旋即松开缰绳,任由胯下那匹照夜玉狮子撒开四蹄,将刘盈甩在身后。

    刘盈眯了眯眼睛,拉紧缰绳放慢马速。

    于是,在他们身后,那些提弓挎刀的郎卫当即怒目而视。

    一如许都田猎……

    不过一个是涂白的脸,而另一个是天生的小白脸。

    ………………………………

    泰山猎场。

    “哎呦呦……”

    “爹我错了……”

    张不疑抱头鸭窜,在他身后是看起来老态龙钟,但健步如飞紧追不舍的张良。

    毕竟这次是封禅泰山,张良虽然频频称病不朝,但这种重大的场合却不能不来。

    嗯,更重要还是因为这次封禅更加类似于一次长途旅游,这就十分合了张良的心意……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崽子太坑爹了!

    与天子并骑,居然敢领先好几个马头?

    不过张不疑只是个尚了公主的小白脸,不是将自家闺女献给天子的老白脸,因此这般行径,只按照君前失仪问罪,罚俸,或是挨板子。

    张不疑当然是想要罚俸,他家有的是钱!

    但刘盈怎会如他之意,于是在周遭一众功臣二代目的推波助澜,起哄架秧子之下,行刑之人就换成了张良……

    打的好!

    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

    这是夏侯灶以及周胜之等人的心声。

    毕竟张不疑性格好,家世好,又做了帝婿,重要的人长得漂亮,从小就是他们爹娘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尤其是长得漂亮这一点,更是让他们羡慕嫉妒恨了十几二十年!

    小白脸,不仅讨同龄女子,也就是他们的妻妾喜欢,而且还是师奶杀手,就连他们的亲娘也不止一次吐槽过他们,为什么同样吃饭睡觉,小白脸就那么漂亮,而他们长了个歪瓜裂枣?

    打,用力打!

    夏侯灶有意无意的走了几步,将拼命逃窜的张不疑堵在原地。

    下一秒钟,杀猪一样的哭喊响了起来。

    ………………………………

    “来,老二……老三,尝尝咱烤的肉!”

    刘肥挺着如同怀了八胞胎的肚子,将滋滋冒烟的肉串递给走了过来的刘盈。

    这大胖子蔫坏……刘盈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大哥,这不会又是鸭肉吧?”

    刘肥呆住,满脸黑线,旋即憨憨的开始叫屈:“骗阿虞那件事真的是大妹的主意,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这可不是鸭肉,我发誓……”

    刘盈摆了摆手打断刘肥的话,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况且小的时候,我也没少吃大哥烤的鸭肉……”

    刘肥满脸哭笑不得:“怎么就跟鸭过不去了?”

    刘盈岔开话题,举起手中肉串啃了一口:“这莫非就是齐地的盐滩羊?味道果然鲜美,不腥不膻!”

    刘肥顿时洋洋得意:“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终于找人配出来的极品羊!实话说,要不是看在二伯四叔他们牙都快掉光了份上,我可不舍!”

    “毕竟这只是刚刚开始,盐滩羊的总数连同种羊在内不过两千多头,这一次就吃掉了四百多……”

    “要是大父在,指不定就追着我满地乱跑了!”

    刘盈颔首表示认同,笑着问道:“透露一下是怎么弄出来的呗?要是不好说,就算了。如今这算是知识产权,受帝国法令保护,即便是我这个皇帝也不能白嫖的……”

    刘肥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那有啥不能说的?”

    “我齐国良田多,但海滩更多,那地方动不动就被潮水淹了,所以地里面盐多……”

    “现在不是禁止靠海的诸侯国煮盐吗?”

    “所以我寻思着,这么多的地就这么一直荒了太可惜了,正巧大汉农业联合商社的人在临淄开展销会,售卖那些高产的小麦还有玉米种子,我闲着没事去转了转。”

    “然后,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刘盈摇了摇头。

    刘肥不无得意的说道:“耐盐碱牧草!”

    “大父曾经给我说过,诸如被洪水泡过的土地,三五年内绝对种不成粮食,需要引水浸泡,不断冲洗几次之后才能恢复如初。”

    “起初大父也不知道为何,后来还是从你那听说,这叫做盐碱地!”

    “而从关中来的士子说了,齐国海边那些寸草不生的荒滩,就是盐碱地的一种,如果想要让荒地变为良田,除非在海边修建堤坝,隔绝潮水,同时引水灌溉浸泡,刷洗掉土地中的盐分……”

    “我当初觉得这很不错,但他告诉我说,虽然没有潮水,但土地距离大海太近,大海里的盐会从地下重新回到地上,因此这种清洗土壤的事情,每隔两三年就要再来一次……”

    刘盈哈哈大笑。

    刘肥也附和着笑了两声:

    “所以我当时就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齐国有钱,但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但那种耐盐碱牧草,却改变了一切。”

    “从前海边那些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如今绿油油一片,这种盐滩羊,就是另外几个关中来的士子培育而成……当然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母本是你放养在北地郡的盐羊!”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刘肥说完,满脸意气风发。

    作为刘氏子,他绝对不会如表面这般愚笨。

    刘盈撸完剩下的几块肉,点头说道:“味道真的很好。话说,你给咱爹送去了没?”

    刘肥愣了一下,环顾左右:“咱爹没来?”

    你完了,那老头现在又馋又小气……刘盈脸上,顿时满满的幸灾乐祸。

    ……………………………………

    泰山东麓,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旁。

    刘乐穿着一身素色的猎装,盘坐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面前支着一个简易版烧烤炉,手脚不停的串着诸如蚂蚱、田鸡、田鼠之类的肉串。

    很明显,一场野外BBQ即将开始……

    而在河沟两侧的荒地上,则是十多个光着膀子,脊梁晒得黝黑的小孩子。

    他们手中拿着很是精致的小铲子,在草地上东挖一下西挖一下,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挖到了、挖到了……”

    “就说这个地方一定有蝗虫卵……”

    “快看,那边还有!”

    ……

    刘乐也吆喝了起来:“你们好好干,姐姐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挖够一斤虫卵,不仅有白面馒头和零花钱,还有糖吃!”

    那些小孩子顿时蹦蹦跳跳了起来,捧着清洁干净的虫卵跑了过来。

    “谢谢大姨!”

    “叫姐姐……”

第39章 刘盈:大师我悟了……

    泰山郡。

    顾名思义,泰山郡得名于辖区内的泰山。

    这是一个从齐国的济北郡,鲁国的薛郡中切割出来的一个由汉庭中央直属的郡,下辖十七个县,有人口近两百四十多万。

    天还没亮的时候,散布在城外的村落里门大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农夫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夏季炎热,无法如其他季节那般日出而作。

    毕竟农田里没有遮蔽物,烈日高照,再加上干的是体力活,人很容易中暑。

    因此就是趁着天不亮就到地里面干活,等到太阳升高之后就找个阴凉地方休息,闲聊,顺便做点木桶、竹筐之类的小玩意拿到集市上售卖,等到傍晚时分没有那么热了,再到地里接着干活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这就是一个普通农民的一天,辛劳,但不赚什么钱。

    如今天旱,虽然官府下拨有修挖灌渠的经费,但却并没有发给这些普通农民手中,毕竟一台蒸汽挖掘机的工作效率,抵得上一百个最精壮的男人!

    重要的是,现在的汉国还没有到以工代赈的份上,自然不需要大量招募农民用手工劳动取代机械进行维稳。

    因此,这些扛着锄头走出家门的农民,并不是去工地上干活,而是去锄草。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虽说造成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是五柳先生不会种地,但这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农田里的杂草是真的多……

    天旱,炎热,小麦被太阳晒得发蔫,但杂草却蓬勃生长,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这谁能忍?

    因此给麦田锄草的手段,就不是稻田那种放水淹死杂草,而是用锄头,连根将杂草从地里挖出来,等到太阳升高,直接利用酷热的阳光将杂草晒死!

    从早到晚,日日不休,但也阻止不了农田里到处都是杂草的局面。

    这就是在没有除草剂的年代,人与自然的抗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休无止。

    而现在,按照官府下发的通知,他们不仅要和酷热、干旱、杂草做斗争,还要预防一种小虫子成群结队来抢夺他们的劳动果实!

    蝗虫!

    于是等到壮年男人走出里坊,奔赴农田之后,留守的老人慢悠悠的走出里门,拎着瓜果蔬菜走向村社另一边的神龛。

    神龛正中,供奉着一尊一人多高的木头彩绘雕像。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服,深眼窝满脸皱纹的老妇人,不过她长着八只手,牙尖嘴利,眼神阴森,看起来格外恐怖。

    这,就是泰山郡百姓心中的蝗神形象。

    而那些从十里八乡拎着瓜果蔬菜而来的老人,也正是为了供奉蝗神,好免去朝廷所说的蝗灾。

    人群正中,穿着彩色布条做成衣服的神婆正在卖力的跳着大神。

    她含含糊糊的说一句,手中铃铛摇晃一下,围着她的那些弟子则用力敲击手中的钟鼓,齐声附和。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栓……把门栓!”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虎归山!”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紫金砖!”

    ……

    “天灵灵、地灵灵,蝗虫蝗虫快走开……快走开!”

    一时间,铃铛声、念诵声、钟鼓声叠加在一起,再有烟雾缭绕,让整个跳大神的仪式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之色。

    不过很快,打南边来了一个喇嘛……

    嗯,是来了一队和尚。

    领头之人,是一个头上烫着六个戒疤的青年秃头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秃头,而在其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僧人服饰的男子。

    其中一队是正儿八经的和尚,另一队则是度牒司派往寺庙的工作人员,他们虽然做僧人打扮,但可以娶妻生子,吃肉喝酒,一如后世九成以上寺庙中那些在和尚庙门口帮人解签的大师……

    “阿弥陀佛……”

    “此中之因,乃前世之果……”

    “因果为律中纲骨,若人不知因果,及瞒因昧果,皆为违律……”

    “诸位施主妄图以做法事了结此间因果,是着相了……”

    “……何不皈依我佛,礼颂三宝……”

    在和尚们一阵叽叽歪歪中,跳大神的神婆不干了。

    这,是在抢生意!

    不过若是直接动手就打,单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而且会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看穿真伪。

    毕竟神婆此刻请神上身,要保持神的逼格!

    于是她满场游走,口中念念有词,不时悄悄喝一口烈酒,喷吐火焰,掀起滚滚浓烟。

    “敲起鼓来打起锣,首先先请胡家兵……胡家兵!”

    “胡老太公上边坐,胡老太母陪伴着……陪伴着!”

    “胡老太公下了令,胡家大兵齐上阵……齐上阵!”

    “胡家大兵请完毕,然后再请黄家兵……黄家兵!”

    ……

    只是在神婆洋洋得意的请了一堆神,吓唬的围观者一愣一愣的时候,头有戒疤的青年却扬起手中的禅杖,砰的一下将神婆抽倒在地。

    “昔日孔子诛少正卯,佛家亦有不动明王……”

    “给我打!”

    于是,斗法,变成了互殴。

    一时之间,本地的神婆溃不成军,抱头鸭窜,看起来狼狈极了。

    毕竟这帮孔武有力的和尚们有备而来,虽然没有如行者武松那般背着两口戒刀,但手中拎着的齐眉棍却指东打西,不仅把一众神棍打的满地找牙,就连那些围观者也愣了一下,用力鼓掌。

    “彩!”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想来他们或多或少还会给几个看钱……

    嗯,香火钱。

    原因很简单,神婆请大仙上身,但还是不敌和尚们的棍棒,这说明和尚的道行更深,定然能驱散蝗灾!

    这就是实用主义者的信仰方式。

    什么都信,但什么都不信……

    不过在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眼下长着泪痣,做儒生打扮的男子却呢喃有声。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

    “蝗灾,会不会是今上不修仁政,穷兵黩武,乃至引起天怒……”

    他还没说完,周围人顿时哗啦啦的避向远处。

    这些十里八乡的农民虽然不怎么认识字,但汉语毕竟是母语,哪怕这个儒生此刻说的文绉绉,他们也依旧能猜到对方说的是什么!

    今上失德?

    这是活腻味了?

    血,不要溅在他们脸上!

    当骚乱在人群中开始蔓延,就连那些正在殴打神婆的和尚也愣住了,尤其是那个逼迫神婆给自己介绍一个腿长胸大的胡大仙的少年刷的一下转过头,变声其的公鸭嗓大吼一声:“非议皇帝表哥?别让他跑咯!”

    嗯,此人正是樊伉。

    而在樊伉旁边,同样做和尚打扮的吕台也忙不迭指挥着身后名为武僧,但其实是侯府护卫的壮汉冲过去。

    儒生见状,拔腿就跑,身手矫健异常,丝毫没有后世读书人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宛如娇小姐的模样……

    毕竟这年月的儒家,主打的就是一个孔夫子挎腰刀,能文能武!

    片刻之后,一群和尚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回禀君候,没抓住,让那厮跑了……”

    吕台满脸无奈:“废物,罚你们三天不准喝酒吃肉!”

    樊伉却阴森森的说道:“放心吧,他跑不了!”

    吕台侧目问道:“为何?”

    樊伉阴沉着脸说道:“齐鲁虽是孔孟儒家祖地,但做儒生打扮者却并不多见,这厮一路到此,见过他的人不计其数,那厮一路逃亡,见过他的人也不计其数。”

    “所以,你我只需找人将那厮画影图形,再交到曲逆侯(陈平)手中即可!”

    吕台挠了挠头:“曲逆侯伴驾泰山,你我这幅打扮如何能去?”

    樊伉愣住:“是哦……都怪伱!”

    他原本在家里吃好喝好,偏偏遇到了来串门的吕台,然后被对方传教成功,剃光了脑袋,加入了新佛教……

    所谓新佛教,为的是区别身毒传来的佛教。

    简单来说,新佛教百无禁忌,吃肉喝酒娶妻生子,和普通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剃了个光头,但却宣称不受世俗约束,要做一个不被世人定义的佛教徒……

    既要、又要,还要,属实赢麻了……

    因此吕台自然对于樊伉的甩锅行径表示不满,而男人之间,尤其是兄弟之间表达不满的方式,无疑就是揍他一顿!

    于是,尚未散去的围观者,在见证了宗教斗争之后,又见证了宗教分裂……

    吵吵嚷嚷中,许多老人的视线被那尊阴森恐怖的蝗神塑像所吸引,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蝗神,法力无边!

    无论是大仙还是和尚,都没有打败蝗神,反倒是在蝗神的法力下或仓皇逃窜,或内部斗殴!

    蝗虫,可万万不能再捉了!

    毕竟蝗虫是蝗神的子嗣,捕杀蝗神的子嗣,必然会使得蝗神暴怒,到时候蝗虫漫天遍野而来,不仅粮食会被蝗虫吞噬,就连他们只怕也难活命!

    所以,那些参加过西海阅兵的三老乡贤,对视一眼之后,心中涌起相同的念头。

    他们,要去面圣!

    ………………………………

    泰山脚下,承天宫。

    这是刘盈仿照着后世的天坛而修建的一座宫殿,鎏金宝顶,殿为圆形,象征天圆;瓦为蓝色,象征蓝天。

    今天距离封禅大典,以及迎夏大典还有一天。

    因此刘盈搬离了泰山行宫,居住在了这座专门为祭祀而修建的承天宫。

    毕竟祭祀之前,他需要远离女色,斋戒沐浴,不食荤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刘盈低吟。

    在他旁边,日南都督府大都督武信候刘信却笑着说道:“一别经年,三弟文采果然冠绝天下,但我想问的是,对影成三人?难道我和不疑,不存在否?”

    张不疑满脸狐疑。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刘盈念的很多诗并非即兴而发,大多都是私底下早就写好,然后秘而不宣,专等在人多的时候一鸣惊人,艳惊四座!

    什么心态……张不疑不屑的撇撇嘴,但心里却妒忌的直冒酸水。

    刘盈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大哥可知佛门?”

    刘信愣了一下,点头:“知道啊,就是那群说你是那什么佛转世的秃驴……”

    刘盈莞尔,叹气说道:“和尚们有许多诓骗愚夫愚妇的说辞不假,但其中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值得大哥效法。”

    刘信满脸好奇:“哪里?说来听听。”

    毕竟他日南都督府主要发展的是采矿业和种植业,这些工作辛苦且不赚什么钱,从事者要么是为了避开帝国法令而签订了九十九年用工契约的自由民,要么就是从海外藩国迁徙而来的无地佃农。

    所以,佛教这种劝人修来世的宗教,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在日南都督府遍地开花,整个日南都督府俨然已成佛国!

    当然了,十一税还是要交的。

    因此,刘信其实也对佛教了解了不少。

    刘盈迎着刘信半是求知,半是讥讽的眼神,正色说道:

    “传说佛家有一贤者,以肉身布施,现红粉之相,与迷途之人交媾,交媾大欢喜之时,突现骷髅之身,取红粉骷髅,大欢喜过后便是大寂灭之意,以求落化迷途之人,不叫其沉沦肉相皮念……”

    “大哥不妨多想想。”

    张不疑暗暗点头。

    他只比刘信小了有七八岁的样子,如今他奔四,刘信奔五,但问题的关键是,他看起来依旧如同二十多岁之人,但刘信却已经满头华发,说他和刘交、刘贾同庚都不为过!

    而这,就是他拥有近两百个子嗣的代价!

    刘信沉默了许久,长叹:“人活一世,尽兴而已,开心一天就是一天,何必为了奢求长视久生,而放弃眼前的愉悦?佳人就是佳人,或许她会变为骷髅,但在此之前,还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吧……”

    刘盈竖起拇指:“豁达。”

    狗屁!他只是迷途难返而已……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刘信摇头:“豁达什么呀,用和尚们的话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执念?我知道而不得道,又何尝不是最苦之事?算了,喝酒吧……”

    “嗯,你不能喝,你明天是主祭之人……”

第40章 刘盈:封藩建国

    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今天是举办封禅泰山,以及迎夏之祭的日子。

    清晨六点整。

    承天宫外,满是各地前来朝贺的三老乡贤,番邦使者,以及各个海外督府派来的代表,后两者人数众多,这也是封禅从春末一直拖延到了夏初的原因。

    嗯,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刘盈如今对于这些没完没了的祭祀活动有些厌烦,但华夏毕竟礼仪之邦,而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因此只能是尽可能的合并同类项了……

    因此在承天宫内,则站着数百个身穿赤红色袍服的少年。

    这些,全部都是王侯二代目或是三代目。

    如今的大汉适用的是推恩令2.0版,相较于最初版更加人性化,允许一代目的诸侯王拥有自己的直系封臣。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封地切割成几块,分给自己的心仪的嗣子,并且这些次一级的诸侯向他称臣纳贡,而不是向皇帝称臣纳贡。

    但只局限于一代人。

    当诸侯王去世,他们那些只向他们称臣纳贡的封臣,将重新成为皇帝的封臣。

    虽然麻烦,但却可以避免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悲惨发生。

    毕竟遗嘱会被篡改……

    于是推恩令2.0版刚一推出,立刻受到好评无数……

    而这些等待册封的王侯二、三代目齐聚今日,则是因为继承自西周时期的传统。

    迎夏之祭,不仅是一场祭祀活动,宣告春去夏来,改变祭祀的对象,从之前的祭祀大皞(hào)句芒,也就是伏羲氏和木神,转变为祭祀炎帝祝融,更重要的是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会册封诸侯以及授予他们相对应的食邑,并且皇帝要和这些新晋诸侯共饮酎酒。

    当然了,有酎酒,就会有酎金。

    因此在仪式没有开始之前,刘盈蹲在法天殿门口,看着奉常府的礼官称量着诸侯王敬献的马蹄金……

    这些是用于修葺宗庙之用,当年皇叔家的祖上就是因为献给宗庙的酎金成色不好,于是就把爵位搞没了……

    这何尝不是一种双赢……刘盈透过栏杆看了看在广场上等着的那群同宗兄弟子侄,顺手揣了一锭沉甸甸的马蹄金转身离开。

    毕竟,在这个人情逐渐凉薄的世上,只有黄澄澄的金子可以带给人温暖……

    萧禄和蹲在另一边的张不疑大眼瞪小眼,最终满脸无奈。

    作为臣子,他们总不能去扒开刘盈的袖子,将马蹄金抢回来吧?

    ……………………

    八点十五分,封禅大典正式开始。

    刘盈换了一身除了贼热,哪哪都好的赤色吉服再度出现在法天殿门口。

    法天殿,是承天宫的正殿,外观和后世天坛的祈年殿基本一模一样,三层重檐向上逐层收缩作伞状,殿顶覆盖上青、中黄、下绿三色琉璃,寓意天、地、万物。

    内围的四根龙井柱象征一年四季;中围的十二根金柱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外围的十二根檐柱象征一天十二个时辰。

    中层和外层相加的二十四根柱子,象征一年二十四个节气。

    三层总共二十八根象征天上二十八星宿,再加上柱顶端的八根铜柱,总共三十六根,象征三十六天罡。

    至于叫做法天殿,则取自敬天法祖之意。

    不过刘盈将刘太公上了个圣祖的庙号,又宣称他为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因此法祖,就成了法天,而整个宫殿的名字,也就顺理成章的命名为承天宫。

    不仅如此,刘盈颁布的诏书抬头,也从原来简简单单的诏命、敕令,变更为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八点二十分。

    当刘盈一步一顿迈着方步走入法天殿的时候,韶乐大作。

    今日演奏的是六乐之一的《大夏》,因此只用文舞,也就舞者起舞时左手执一种类似笛子的乐器龠(yuè),右手拿野鸡尾羽做成的翟(dí)。

    刘盈让奏这首乐曲,是因为夏王朝的开创者启,是大禹的儿子,大禹将王位禅让给了启,由是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家王朝。

    而另一个原因,则在于他将刘邦比作了大禹。

    大禹治水,拯救天下苍生,刘邦终结乱世,与民约法三章,救万民于水火,功绩同样值得称颂。

    因此在观礼台上,刘邦虽然满脸无所谓的样子,但站在他身边的吕雉却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作为一个甚至比刘邦自己都更熟悉他的人,吕雉自然从刘邦那些细微的动作,察觉到了刘邦此刻的感动。

    但聪颖如她,并不会直接挑明。

    儿子吹捧老爹,本就是天经地义,重要的是皇权交接,通常都会伴随着死亡和血腥,如今看来,他们家或许可以避免这种惨剧的发生。

    于是,吕雉的脸上顿时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不仅为刘盈,也为刘邦。

    于是,她主动向刘邦那边靠拢了一下,抓住了刘邦那双满是老茧,饱经风霜的大手。

    一如他们当初成婚之时,手持雀扇遮面的她主动握住了自顾自大步走入房门的刘邦那样……

    不过下一秒钟,还不等刘邦做出反应,吕雉刷的一下将刘邦的手甩开。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主动?

    刘邦:?

    ……………………………………

    九点四十五分。

    冗长的封禅大典终于结束,刘盈将想要说的话写在玉版纸上,在法天殿中烧掉,至于将刻有同样文字的玉碟送到泰山圣皇顶埋进土里这件事,则交给了奉常府的礼官负责完成。

    刘盈选择在山脚下的承天宫举办封禅仪式,就是懒得再爬一次泰山……

    毕竟,没有缆车……

    观礼台上,当韶乐停止的时候,刘乐恨不能蹦起来欢呼雀跃。

    封禅之日,就是她难满之时……

    嗯,当初她被罚去挖蝗虫卵之时说好了,等到封禅结束之后,她就不必再日日外出辛劳了……

    虽然,她将挖虫卵这件事外包了出去,所谓的处罚变成了一场野外BBQ,但烧烤这种东西吃的多了也就腻了,更重要的是野味真的不如家养的动物好吃。

    所以,她臊眉耷眼的靠近穿着全套吉服,汗如雨下但仪态端方的卢虞:“妹砸,听说大哥送过来的盐滩羊还有好几头……”

    …………………………

    十点五十九分,迎夏之祭正式开始。

    按照这一时期的礼制,宫为土、征为火、羽为水、商为金、角为木,所以乐工们奏响的是代表火的征音。

    再根据‘南方丙丁火’之所谓,‘二曰火’,二为偶数,属阴,故南方正数为二阴,以南方正数二与中央正数五相合得七,所以,南方副数为七。

    也因此,迎夏祀南郊之时,数用七。

    换言之,就是雅乐奏响七遍,行礼叩拜七次……

    不过这对于那些参与迎夏之祭的新晋诸侯王来说,却完全不是个事!

    如果可能,他们甚至会选择叩拜七十次,然后谋求将封地再扩大哪怕一成……

    毕竟封建王朝和资本主义国家不同,虽说他们继承的封地和食邑也可以算作是资本的一种,但其实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爵位。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个笑话。

    对于他们这些身有爵位之人来说,只要不是得罪了刘盈,否则便是当街杀人也能破财消灾!

    所以,他们在叩首连连的时候,也在感谢自家老爹或是祖父。

    毕竟没有了他们的落草芒砀,追随刘邦,否则哪里会有他们此刻的显赫地位,甚至于汉律都可以视若无睹……

    不过在祭祀活动结束之后,他们翘首以盼的‘剖符’,也就是将一块书写着他们名讳和封地的铁牌从中分开,一块留档,一块赐予他们的环节并没有立刻进行。

    万众瞩目中,一个大嗓门礼官站在法天殿门口,大声念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皇后所生第五子刘炎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可为皇太子,以承宗庙,祗肃社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汉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礼官念完,站在广场四周的谒者齐声高喊。

    “山呼——”

    于是,提前一天排练过的朝臣立刻做出响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盈顿时一本满足。

    这就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穿越者的恶趣味……

    观礼台上,刘邦满脸哭笑不得,轻轻摇头。

    今日册封太子这件事,刘盈事前并没有向他透露口风。

    不过他本人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他和卢绾完全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属于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铁哥们,对于卢虞也是爱屋及乌,因此刘炎侧封太子,成为他开创的大汉帝国的接班人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所以他此刻的摇头,在于刘炎现在还没断奶,头上只有稀稀疏疏的绒毛,并不足以满足他昔日没有亲手给刘盈戴上太子冠的遗憾……

    但接下来的事情,不仅让他感到有些诧异,就连那些刚刚站起的朝臣也有些不能理解。

    法天殿外,那个大嗓门的礼官本来已经退下,却换了一卷诏书二次返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

    “……诸皇子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

    “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

    “今册封皇长子刘启为晋王,都太原,辖二十七县,皇次子刘德为卫王,都朝歌,辖十七县;皇三子刘弘为郑王,都苑陵(新郑),辖十七县;皇四子刘武为淮王,都沛县,辖十七县……”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汉大圣五年四月甲申……”

    礼官念完,慢悠悠退了回去。

    只不过这次和册封太子不同,那些谒者并没有上前高喊‘山呼’。

    但在广场之上,却是满地哗然。

    毕竟刘启等人还都是小孩子,如此急吼吼的册封为诸王,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然而刘盈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柄,他们纵然觉得此时册封诸王有些太早了,但也没有敢说这是乱命,将之驳回。

    况且,大汉是封建王朝,册封诸王是皇帝家事,和他们这些大臣其实关系不大。

    嗯,其实关系挺大。

    毕竟藩王只比皇帝低了一个级别,国内有王相,国尉等和三公对标的官职,还有乱七八糟林林总总几百上千的其他官职。

    国家每多一个藩王,就相当于生生多出来了近千个官位!

    重要的是,大汉是个整体,藩属国的大臣可以无缝衔接进入汉国直属的官僚体制!

    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哪个大臣没有七八九十个儿子,没有数量惊人的侄子和七大姑八大姨等一大堆亲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如今身居高位,难不成还要看着亲戚们在家乡务农,做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田舍翁?

    所以,王,多多益善!

    但有人欢笑有人愁。

    朝臣功侯这种王朝打工人欢喜了,那些王朝股东,尤其是刘肥刘如意刘恒这三个成年且已经就藩的诸侯王心中就不是那么是味了。

    皇帝的孽子是辖地十几个县的藩王,而他们的孽子只能是彻候,封地也就一两个县。

    两者类比,天差地别!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只是藩王,而他们的兄弟却是皇帝,是刘氏的宗子呢?

    藩王看似只低了皇帝一个级别,但前者却能够对前者生杀予夺!

    不过刘肥只是觉得沮丧,想要早早回去休息,而刘恒和刘如意两人在短暂的沮丧过后,心中那根弦骤然绷紧。

    刘武的淮国暂且不谈,那里距离他们的封国很远。

    可刘启的晋国、刘德的卫国,以及刘弘的郑国,可以说得上是从西、东、南三个方向把他们围死了!

    毕竟他们的北方是燕国,如今的卢绾算是彻头彻尾的保皇党!

    没道理呀,我都这么老实了……刘如意满头大汗。

第41章 刘盈:巧合,纯属巧合!

    泰山行宫。

    喧闹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夜幕开始降临,不过喧嚣尚未散去。

    毕竟中国人的传统,红白喜事亦或是祭祀庆典之后,都会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顿……

    虽然有点蚊子,但在点燃艾蒿之后好了许多。

    所以在此刻的泰山行宫内外,朝臣、功候、诸王,以及参加活动的三老乡贤按照级别不同,分坐不同位置,享受着不同等级的飨宴。

    比如刘盈,就是猪牛羊全套的太牢,诸侯王享用牛肉做的各种饮食,大臣食羊,而那些乡贤三老,除了几样小菜之外,主菜仅有一条糟鱼。

    嗯,糟鱼,骨头入嘴即化。

    毕竟鱼有刺,万一卡住谁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天热,再加上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刘盈没什么胃口,于是端起酒杯漫步四周,准备去刘邦和刘交那边坐坐。

    无他,热闹。

    但他还没走几步,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于是他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嗓。

    下一秒,他近乎本能的抬腿,一脚正蹬。

    无他,丑拒。

    “表哥……哎哟!”

    刘盈收回脚,掩饰尴尬的问道:“吔?你为何在此?你不说要在关中大吃一年,弥补从前的遗憾吗?”

    在他对面,被他一脚踹飞的樊伉满脸懵逼的坐在地上,挠了挠光头:“我一直都在呀!不过白天的时候我见表哥你太忙,就没敢过来打扰伱……”

    “好疼,呜呜呜……”

    没等刘盈说话,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吕雉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刘盈,为什么欺负弟弟?”

    毕竟,她一直都是伏地魔来着……

    糟,老吕叫我全名了……刘盈满脸讪笑:“这不是没看清吗?我还以为有人刺王杀驾……嗯,都怪他,你看那个光头,还反光,这谁看的清啊!”

    于是,吕雉顿时调转火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修修剪剪可以,但谁允许你剃光了?如此场合,东奔西跑成何体统?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樊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樊伉满心不服,明明是他挨揍了,可为何最后被训的还是他?

    但他也丝毫不敢将这种不服表露出来,毕竟他面对的是吕雉,鼎鼎有名的母老虎!

    所以,樊伉麻利翻身而起,一个猛虎落地求饶式跪在地上:“我错了!”

    错了但死不悔改,这都是咱在老吕面前玩剩下的……刘盈微不可见的冷哼,满脸不屑。

    但吕雉毕竟是个伏地魔,因此樊伉认错之后,她也不再深究,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起来吧,这里人多怪不好看的,等到晚上自己回房间再跪地反思两个时辰,明早交一份不少于一万字的检查!”

    一万字?杀了我吧!队友呢,救一下啊……樊伉拼命朝刘盈使着眼色。

    收到,你又欠朕一次……刘盈本着互帮互助的原则,笑着说道:

    “表弟年岁还小且尚未加冠,胡闹一些也属正常……况且他此前扬威异域,也算是为我大汉增光添彩了……母亲还是饶他这一次吧!”

    “至于剃了这个光头……嗯,定然是被人带坏了!”

    远处,吕台默默带上兜帽遮住自己锃光瓦亮并且还有两行戒疤的光头,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热的满头大汗……

    吕雉很是认同的颔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那个始作俑者和教唆之人,冷着脸看向樊伉:

    “只此一次,再有下次决不轻饶!须知你不仅是舞阳侯嗣子,还是大汉国戚,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形象,你看你皇帝表哥,在比你年岁还小的时候就……”

    “你怎么就不知道学习好的呢?”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烦死了……樊伉低着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半个时辰倏忽而过,吕雉口干舌燥的喝了口凉茶:“行了,跟你皇帝表哥玩去吧!”

    樊伉如蒙大赦,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吕雉身侧的刘盈,只见他用手撑着下巴,脑袋一颠一颠,很明显已经快要睡着了。

    “表哥……皇帝表哥!”

    刘盈猛然惊醒:“娘说的对!”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吕雉满脸无奈,将脑袋扭到另一边,脸上的神色越发落寞。

    在那里,是她生的另一个孽障……

    不过那个孽障相比较这个孽障省心很多,此刻吃的满嘴流油一头大汗,和坐在旁边宛如谪仙的张不疑形成了鲜明对比。

    毕竟刘乐奉行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至于形象不形象的并不重要……

    为此,吕台不止一次找她传教,试图让她也加入大汉新佛教这个大家庭,做不受清规戒律,不被世俗约束,自由自在的佛教徒……

    可问题是,要剃头,所以刘乐只是用扫把将他打了出去……

    但吕台宣扬的那种不做被世人丁义的快乐生活,还是在如今的权贵二代之中很有市场。

    比如刘盈,他在私下里就越发的不在意形象,此刻如河马般张大嘴打了个哈欠,随手扣了扣眼屎抹在樊伉身上:“你不去那边玩找夏侯灶他们玩,来找我干嘛?”

    樊伉向前挪了两步,压低声音:“我和吕台表哥写的奏疏,皇帝表哥你收到了吗?”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刘盈满脸好奇,有些揶揄:“就你俩还写奏疏呢?字认全了吗?”

    樊伉攥紧拳头:“皇帝表哥就是喜欢瞧不起人,如今我早就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胡闹的纨绔了!我还会弹琴呢!”

    嗯,这是真的。

    毕竟樊哙护东胡中郎将的任期结束了,如今调回关中做了中尉,也就是首都警备司令兼任消防局长,虽然看起来忙得很,但其实属官上千,日常就是喝茶看报纸的摸鱼……

    所以,樊伉此前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弓马骑射自不必说,樊哙甚至还专门请了两个乐师上门教授樊伉学习弹琴。

    樊伉是个出身社会底层的狗屠,如今显赫且富裕了,自然要好好地附庸风雅一番!

    因此,这就是樊伉哪怕剃了个光头,也要从长安出逃的原因……

    刘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问道:“何等样的奏疏?”

    樊伉四下看了看,再度压低声音:“有人非议皇帝表哥,说是这次旱灾以及皇帝表哥宣称可能会有的蝗灾,是皇帝表哥失德,因此受到天罚!”

    吕雉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几分狠厉的神色,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插话。

    毕竟她只是太上皇后,不太适合插手朝政,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让她为之骄傲的皇帝儿子,因此先稳一手!

    刘盈皱眉:“朕都不知,你又是从何得知?”

    樊伉指了指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我和吕台表哥去乡下抢地盘……嗯,传道的时候,听到一个做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说是皇帝表哥不修仁德,对外穷兵黩武,日常奢靡无度,由是引发苍天示警……”

    刘盈沉默了一下没有言语。

    天人合一和天人感应的思想概念最早是由庄子阐述,后来被儒家学去,最终在董仲舒的手中形成系统并发扬光大,因此在这片儒家诞生的地方,出现这种思想很正常。

    见到刘盈不言语,于是吕雉问道:“然后呢?”

    樊伉有些臊眉耷眼:“没追上,让他跑了……都怪吕台表哥那些侍卫无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废物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废物……吕雉瞪着眼睛没有说话。

    樊伉接着说道:“后来我和吕台表哥一合计,在当地寻访了一下,将那人画影图形,连同他的言论一起送到了曲逆侯(陈平)那里……怎么,表哥你没收到吗?”

    刘盈稍稍沉默,摇了摇头:“这种小事要是也禀告我,那我还不忙死?”

    “小事?”樊伉挠了挠头:“可我觉得这是大事啊……而且我和吕台在寻访人绘制那人画像时,打听到不止一人说此时的旱灾是皇帝表哥失德……”

    “这些,我可都写进奏疏里啦!”

    “难不成曲逆侯这也没说?”

    吕雉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刘盈,沉默不语。

    刘盈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道:“曲逆侯这个人,朕是信得过的。”

    吕雉想了想,也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曲逆侯是陈平,就是那个直接阴死了范增,用计策轻松拿捏了韩信的陈平。

    虽然他在历史上不止一次的做了反骨仔,但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一个聪明人必然不会跳反,做出什么失了智的事情。

    所以,按照吕雉的猜测,许是在事情没有水露石出,有了明确证据之前,陈平只是在暗中调查,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弄得世人皆知。

    听到刘盈的话,樊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悄咪咪的说道:“表哥,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刘盈面无表情:“说。”

    樊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好处吗?”

    刘盈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不说,就揍你。说了,就不揍你,这算不算好处?”

    樊伉愣住,一脸委屈的看向吕雉。

    但吕雉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开,毕竟侄儿哪有儿子亲,况且男孩子之间闹腾一下,打打架有助于增进感情!

    就在此时,刘盈偏转脑袋,眉头皱起,沉声说道:“不必说了,朕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在远处,那些观礼后混吃混喝的三老乡贤纷纷聚在一起,缓慢但坚决的向刘盈走了过来,旋即哗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樊伉向旁边闪了一下,压低声音:“表哥当心,这帮老家伙是为了你下令捕捉蝗虫、挖掘蝗虫卵而来!”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刘盈满脸淡定,看着那群拜服在地的花甲老人:“诸位,快快请起。”

    这,叫做尊老。

    慢慢站起的三老乡贤中,一些手扶拐杖,微微佝偻,脸上满是岁月痕迹的老人突然热泪盈眶,激动到不能自已。

    这些人,全部是在刘盈的麾下战斗过的老兵!

    垓下之战,北伐匈奴,南征百越,平定英布……

    如今,二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他们已经满头华发,但他们的统帅,他们的皇帝却依旧是青春年少,如日中天,英明睿智远胜从前!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他们心中的神,也有做错的时刻。

    于是,人群中一个脸色黝黑,头发花白的男人走了出来:“小民田七拜见陛下……”

    刘盈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稍稍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你,我的英雄!”

    于是,田七泪流满面,而在他周围的三老乡贤们也忍不住的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此人,是楚汉战争时期,刘盈担任东路军统帅的时候挑选的选锋勇士,垓下之战时他用长枪做撑杆跳飞入了楚军军阵之中,大杀特杀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后来在讨伐英布的时候,他又带着他的儿子加入军队,上阵父子兵了一把。

    刘盈对他前次垓下之战时的壮举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讨伐英布时的事迹却记忆尤甚。

    毕竟,当初下令打他军棍的命令,是刘盈亲手签发。

    简单来说,就是作战的时候田七和他的儿子田茂并没有分在同一个百人队,而在作战的时候,田茂的百人队因为传令兵的问题过于深入敌阵,以至于陷入重围。

    这时候,田七救子心切,不顾号令孤身冲入英布军中,虽然他勇猛无匹,但举目皆敌之下却冲歪了……

    于是,等到田茂的百人队突出重围的时候,田七还在军阵中到处寻找他被敌人围困的儿子……

    但那场战役汉军装备了最新式的火炮和火枪,因此当田七在英布军中开无双的时候,英布军的主力已经开始溃散。

    这就导致了田七身中七创,流血数升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功不抵过,田七的勇猛在某种程度上让英布的军队越发溃不成军,而刘邦也颁布特赦,但该打的军棍一下都不能少,最多就是伤好之后再打……

    毕竟,这就是军队,讲究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皇权甚至大不过将令。

    因此刘盈看向田七问道:“田茂呢?朕记得他当时不是说要考大汉公学吗?考上了吗?”

    田七擦了擦眼角泪水,哽咽但笑着说道:“托陛下的福,犬子如愿考入大汉公学,如今在东郡阳谷县做了个县尉……”

    阳谷县,这是个好地方……刘盈笑容满面:

    “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父子不愧为国之栋梁!”

    他夸了一句,接着问道:“你和朕说一说,汝等今日所为何事而来?”

    田七有些踌躇,但还是正色说道:“小民等是为了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而来!”

    刘盈问道:“哪条命令?”

    田七跪倒在地,抱拳说道:“蝗神法力强大,陛下下诏捕杀祂的子孙,必然遭致对方报复……”

    刘盈站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三老乡贤,问道:“汝等皆是为此而来?”

    三老乡贤们纷纷跪地称是。

    刘盈正色说道:“朕之大父乃太上无极九天司命天尊大帝,朕之父斩白蛇、诛暴秦、号天子,朕承天应命,区区蝗虫何足道哉?”

    “况且朕令人捕杀蝗虫,乃防患于未然,若是降雨,则蝗灾就不足为虑……”

    嗯,虽然刘盈有时候会拿皇帝和天子称呼自己,但其实在汉朝,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皇帝治人,而天子是天之元子,意在表明皇帝和‘天’之间建立了一种虚拟的血缘关系,为的是换取君权神授这个BUFF……

    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皇帝即位’是内禅,一般是在先帝灵柩之前,通过读策和授玺来完成,而‘天子即位’是外禅,要通过祭天来完成。(注1)

    因此,如今的大汉皇帝是刘盈,但大汉天子,其实还是刘邦……

    君权神授,刘邦才是那个拿神器的天之元子!

    听到刘盈的话,那群三老乡贤瑟瑟不敢言语,但围拢过来的朝臣功侯中,却不知道从哪响起了一声带着几分醉意的嘟囔。

    “下雨?哪有雨啊……”

    说来也是巧了,当刘盈满是威严的环视左右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几声闷闷的雷声。

    紧接着,狂风四起,乌云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迅速将整个天空覆盖。

    然后,一滴滚烫的雨滴打在刘盈脸颊之上。

    “下雨了……”

    “开什么玩笑,说下就下?”

    ……

    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在骤然落下的暴雨之中,在漫天的电闪雷鸣之中,在呼啸的狂风之中,声嘶力竭的响起了一声呼喊。

    “陛下,有德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刘盈浑身被雨水打湿,有些狼狈,但在忽明忽暗的电光之中,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中,他收起脸上的懵逼之色,仿佛这一切他早已预知那般的淡定。

    这一刻,他就是人间之神!

    注1:参考《两汉皇帝即位礼仪研究》,史学月刊,2005第2期第21页。

第42章 刘盈:戏精!不过我喜欢……

    雨,仍在继续。

    昨日的雨,一反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快的常态,断断续续的整下了一个晚上,早晨的时候暴雨继续,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一时间倾盆如注。

    风也更急了,丝线般从房檐流下的雨水开始摇曳,打湿了整条回廊。

    行宫内的人工湖上,雨滴打出点点涟漪,好象水面开出的昙花,方开便谢,方谢又开。

    “阿嚏……”

    刘盈裹着被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淋雨后感冒了。

    这就是强行装逼的代价……

    “陛下,吃药了……”卢虞提着一个食盒,扶风摆柳般走了进来。

    许是经过外面回廊时被雨水淋了一下,她穿的那件大红色的纱裙贴在身上,纤腰长腿,满是别样的诱惑。

    但刘盈不为所动。

    这不是因为他此刻浑身酸痛有心无力,而是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滑稽的念头。

    大郎,喝药了……

    卢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欠身坐在床边,给刘盈展示了一个完美的背影。

    此刻,她的脸上既有崇敬,也有满满的幸灾乐祸。

    人间之神,原来也会生病的呀……卢虞用汤匙拨动碗中的姜汤,眉眼弯弯满是促狭的味道。

    嘲讽我?你看我病好了扎不扎你就完事了哦……刘盈擦了擦鼻涕,顺手去接过玉碗。

    但卢虞不愿,她此刻扮演的人设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要亲自给生病的丈夫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喂药自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她拒绝了刘盈之后,努力做出一脸贤惠的样子:“啊,张嘴喝药了……”

    刘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木着一张脸听话的张开嘴。

    下一秒钟,他做出满脸痛苦的神情。

    “你,你是要烫死朕吗?”

    “不烫呀……”

    卢虞尝了一口,脸上也做出如刘盈一般的表情。

    “好烫好烫……”

    “那就先放一会再喝吧,嘻嘻……”

    “哎呀,人家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嘛……”

    刘盈满脸控诉。

    卢虞满脸委屈。

    下一秒钟,她攥着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小鱼儿,你可以的!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神经病!还有下次?就不能盼我点好?什么心态……刘盈默然不语。

    卢虞脸上浮现出满满的讨好情绪,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顿时浓香满室,只可惜刘盈感冒鼻塞,不过华夏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刘盈虽然闻不到味道,但至少罐子里的粥看起来样子不错。

    于是,他有些食指大动。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毕竟现在他扮演的是一个生病求关怀且傲娇的弱者角色……

    卢虞满是邀功的样子举起小罐子:“皇帝哥哥,这是人家亲手为你熬的皮蛋瘦肉粥,要趁热喝哟!”

    刘盈愣了一下,顿时有些犹豫。

    毕竟卢虞是个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有一次她兴致勃勃的要‘洗手作羹汤’,于是就开创了咸版银耳莲子羹……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莲子羹里放了冰糖,又放了盐,美其名曰增加一点复合型口味,更可怕的是还好刘盈发现的及时,否则她还打算再放点红油、香菜,增加点不一样的颜色……

    属实恐怖!

    所以,刘盈看着这罐子他闻不到什么味道的皮蛋瘦肉粥,顿时瑟瑟发抖起来。

    见到刘盈的神色不对,卢虞顿时噘着嘴委屈道:“这次不会啦,人家可是按照太官丞的指导,一点不差的做的呢!不信你问娘,娘吃了都说好!”

    早说啊……刘盈这才放下心来。

    太官是宫中的庖厨机构,类似御膳房,有太官令和太官丞两个官吏,其中太官令主管的是行政和财物之类的杂项,而太官丞则主管烹饪,相当于是行政总厨。

    因此,有了太官丞的监督和指导,这碗皮蛋瘦肉粥味道应该不差。

    刘盈接过罐子,试探的喝了一口,在卢虞满脸紧张中慢慢舒展开了眉头。

    虽然他现在感冒,舌头品尝不出什么味道,准确的说是尝不出鲜味,但只要不是黑暗料理2.0,他还是不吝赞美。

    “不错,用心了,比上次强的太多!”

    “说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先说好啊,朕现在生病了,身子弱,你可不要对朕有什么非分之想!”

    卢虞愣了一下,先是喜上眉梢,接着一脸娇嗔:“皇帝哥哥最坏了,生病了还不忘调戏人家!人家不依了啦……”

    嗯,她此刻扮演的是娇妻,因此不用皇后也可以用作自称的‘朕’,也不使用平日里用的最多的‘我’,而是夹着嗓子自称‘人家’……

    腻歪、恶心……刘盈一脸木然的喝粥。

    过了一会,卢虞终于满足了自己的表演欲望,试探性的说道:“皇帝哥哥说过,封禅结束之后要东巡大海,现在还去吗?”

    刘盈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当然。毕竟我修的这条长(长安)青(青岛)铁路,为的就是在帝国东方打造一个超大规模的工业基地,以此来和关中形成互补……”

    “况且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咱们出游……出巡。”

    捉到你了哟……卢虞一脸你又被我猜到了的样子,但还是难掩喜悦之情:“那我要去看大海,还要坐大船出海钓大鲲!”

    刘盈用手指弹了弹装着皮蛋瘦肉粥的罐子,笑吟吟:“看着这碗粥的份上,安排!”

    卢虞满脸感动,得寸进尺:

    “那,那我们回去的时候能再去燕国转转吗?我这个燕国公主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去过燕国呢!而且听我娘说,我爹曾经在燕国给我娘修建了好大一座宫殿,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去住过一天……”

    刘盈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望过去,只见来的是装作一脸嘘寒问暖的吕雉。

    “儿砸,你可好些了?”

    “回母后,儿臣好多了。”

    吕雉愣了一下,卡姿兰大眼睛满是疑惑。

    作为‘妈保男’的典范,吕雉自封的‘知子莫若母’女侠,她深知刘盈从小到大生病和不生病是两个人,不生病时是个正常人,可一旦生病之后,就脆弱的一批,一副需要所有人的关怀否则就不能活的样子……

    重要的是,那是个小气又记仇的人……

    所以,如果他在生病的时候,谁没有表现的关怀备至,那等到他病好了之后……

    因此吕雉才会觉得,今日的刘盈有些不按照套路出牌……

    刘盈嘴角扬起,半沙哑着嗓子问道:“外面的雨下的怎么样了?是只有咱们这边下雨,还是各地都下雨了?”

    吕雉侧目,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样子。

    毕竟她此刻的人设是颐养天年的太上皇后而不是干涉朝政的吕后,每日都在自我催眠自己不是华南虎,而是华南金渐层……

    因此,莫谈国事!

    另一边,卢虞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

    刘盈言简意赅:“说。”

    卢虞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听大舅说,咱们这边雨下的最大,很多地方的小河沟都漫出来了……然后整个泰山郡,还有齐国和鲁国以及北边的赵国都在下雨!”

    “可能,抗旱要变成抗涝了……”

    刘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大旱之后有大涝。

    毕竟在天旱无雨的时候,水汽都集中在空气之中,一旦遇到冷空气必然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刘盈暗暗庆幸。

    还好之前为了抗旱,各地挖了好多用于灌溉的水渠,三五日浇灌一次,始终让土壤保持温润,不至于引发洪水和泥石流。

    嗯,简单来说,就是久旱之后,土地会变得僵硬,甚至硬得炸裂,土壤通透性会变弱。

    如果此时暴雨,土壤的渗透和涵养水的能力会减弱,与此同时,干燥的土壤突然遭遇强降雨,暴雨无法从地表渗透,从而形成洪水,而干燥的土壤还很容易被雨水冲刷导致脱落,形成泥石流。

    因此,刘盈现在最担心的,其实就是黄河泛滥。

    早在春秋战国之时,黄河这条母亲河就已经变成了后妈河,而且还进入了更年期,脾性谁也摸不透……

    因此即便是在后世修好了一系列诸如小浪底水库之类的水利工程设施之后,也没人敢保证黄河不会泛滥决堤……

    于是刘盈点头说道:“帮我把大舅还有左丞相叫来,我有事要和他们说。”

    嗯,吕泽如今挂了一个‘参知政事’的头衔。

    这是吕雉的建议。

    毕竟刘盈生病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虽然他这是感冒,小毛病,但旁人未曾亲见又怎会相信,三人成虎之下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所以,需要有一个自家人来镇镇场子……

    刘盈本来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当时吕雉说的时候刘邦并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他自然也就懒得拒绝吕雉。

    反正小感冒属于星期病,三五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听到刘盈的话,吕雉点点头就要离去,但卢虞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药、药……”

    切克闹……刘盈眨眨眼睛。

    卢虞指着放在一旁的玉碗:“药还没吃呢!”

    这可是她为了刷一个贤妻称号而在厨下忙活了好久的产物,浪费不得!

    刘盈笑了笑,端起不再烫嘴的姜汤一饮而尽。

    卢虞这才满足,在吕雉‘年轻人就是会玩’的眼神中,继续扮演着温婉贤淑的小媳妇,低头垂目,很是麻利收拾起来,旋即蹲伏行礼,再度拎着食盒,水蛇腰扭啊妞的,摇曳风情的晃着一个饱满如同蜜桃的屁股走了。

    …………………………

    泰山行宫,山明殿。

    暴雨仍在继续。

    水滴溅到青石板上,一个个水泡乍起乍灭,天空中倩云密布,即便此刻已经过了上午十点,但天地间却仿佛是黄昏一般,以至于这间修建自秦朝时期的宫殿显得尤其黑暗,甚至要点燃蜡烛用于照明。

    毕竟这座行宫远离工业区和城镇,自然没有电,也就没有电灯可用。

    不过这对于刘邦来说完全够了,甚至还有些享受。

    天昏地暗,大雨倾盆。

    此情此景,依稀让他有了回到从前的沛县,独坐在泗水亭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每日想的是和那帮老兄弟逍遥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至于和现在一样,即便是已经退居二线,成了太上皇,可依旧有操不完的心……

    毕竟他现在有许多儿子。

    儿子多了,烦恼的事情也就多了……

    殿外,长长的回廊两侧,三五步就是一个手持长戟,腰挎短刀的禁卫,即便是此刻暴雨倾盆,他们的衣衫早就被雨水打湿,但他们依旧站的笔挺,没有丝毫懈怠。

    因此从回廊尽头走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就显得有几分局促和紧张。

    此人,正是曲逆侯陈平。

    而他还有着让如今的大汉群臣,即便是诸侯王都为之侧目的身份,护军中尉。

    大汉戴笠!

    在两行杀气腾腾的甲士注视下,陈平披着蓑衣缓慢前行,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他的身形显得有些佝偻,看上去很是阴郁。

    毕竟他说过,‘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

    渐渐地,陈平走到殿门口,微微低头看着笠帽边缘滴下的雨水,缓慢移动脚步,离紧闭的殿门又近了几步。

    太上皇家令魏无知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太上皇吩咐了,曲逆侯可步履而入。”

    不是剑履,这里是皇家行宫的内院,即便是如吕泽和王陵这样人尚且不能佩剑,就别说陈平这个护军中尉了。

    毕竟陈平只是个干阴私之事的人,纵然大权在握,但地位却不会显赫。

    陈平颔首,解下蓑衣斗笠,上前推开殿门,朱漆木门表面微湿,手指摁在门板上感觉有些冰冷,一如此刻殿中的阴冷。

    “查清了吗?”

    刘邦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回荡。

    陈平此刻尚未适应殿中的昏暗,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刘邦到底在哪,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拱手下拜:“回太上皇的话,正在查……已经有些眉目了。”

    于是,大殿上再度响起了刘邦用极具特色的沛泗口音的骂娘声,只不过有些含糊不清,只能隐约听见一些只言片语。

    比如‘不省心’、‘假酒害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第43章 刘盈:损公肥私、抢夺民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泰山行宫,乾元殿。

    《易经》有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因此,这座专门用作封禅而居住的行宫正殿,就取名为乾元殿。

    此刻,刘盈坐在靠近窗户的一边,丝丝凉意水汽扑面而来,让他因感冒而觉得昏沉沉的脑袋感到一丝清凉。

    于是,他低吟出声。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这是一首《卫风·河广》,旨在描述一个游子思乡但欲归不得的迫切心情。

    不过刘盈此刻并不是在思乡,而是心忧黄河。

    毕竟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可暴雨依旧,仿佛天漏了个窟窿一般的下个没完没了,庭院中的积水也快漫上第一节台阶,而这还是泰山行宫修挖有人工湖,排水良好。

    因此,外间如何,就真的可想而知了。

    重要的是,这次降雨不仅出现在中原、河北,已经蔓延到了河东、关中,渭水、泾水、汾水的水位也在快速上涨,直接导致黄河水位暴涨!

    在殿中另一角,王陵和吕泽对坐,满脸忧愁中带着几分惊叹。

    快!

    太快了!

    他们说的快,不单是电报机的全面铺开,让帝国中枢得以掌控各地情报的速度,相较于从前的邮车传信、飞鸽传书简直快的离谱!

    而让王陵和吕泽更多感叹的快,还在于殿中那十几个忙忙碌碌的侍郎。

    侍郎,是郎中令的属官之一,但实际上却算是刘盈的私人秘书。

    按照汉朝法令,郎官入台省,三年后称侍郎。

    在刘盈的调整下,郎官的来源不仅是高官显宦们的子侄,还有从民间招考而来的平民子弟,他们在充当仪仗、打杂办公三年之后,会按照不同的考评标准从‘临时工’转正,成为有编制的议郎、中郎、侍郎、郎中。

    而此刻这十几个忙碌的侍郎,出身皇家地质大学,主要学习的就是勘探矿藏,以及绘制舆图。

    因此,在他们的协同之下,书桌上出现了一座很是形象的黄河走势图。

    嗯,准确的说,是大河走势图。

    如今的大汉‘过河拆桥’,废除了从前继承自秦国的很多称呼,比如黄河,就从之前的德水,再度变更为了‘大河’,毕竟秦朝奉行的是水德,大河被改称为德水,但汉是火德,自然要给他再改回来!

    刘盈吸了吸鼻子,慢悠悠从窗前走到沙盘边上。

    王陵赶忙起身跟了过来,吕泽故意放慢脚步,等到刘盈已经走近沙盘,他才快步靠近。

    毕竟,他是皇帝的娘舅,见舅如见娘,自然需要端一下……

    刘盈只当没看见,指着沙盘问道:“此处河堤情况如何?”

    王陵定睛一看,见到刘盈指的是河南郡的卷县(河南省原阳县),点头说道:“还好,只是说水位上涨,但距离漫出旧堤坝尚有一丈有余……”

    刘盈稍稍放下心来。

    毕竟这年月黄河尚未改道,走的还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旧河道,位置在卷县以北,只有等到公元前132年,黄河两次决堤之后,河道才会向南移动。

    而那两次决堤导致的结果,就是黄河有史以来第一次夺淮入海。

    因此,只有卷县的河堤无恙,才能保全黄河中下游。

    毕竟黄河历次决堤,主要位置就是在后世的郑州到濮阳之间的两百多公里河道。

    所以秦朝统一天下之后,就在这里修建了一条被称为‘秦堤’的水坝,王陵所说的旧堤坝,就是这条秦堤。

    另一边,吕泽问道:“旧堤坝?那就是说还有新堤坝喽?”

    王陵颔首:“正是。新堤坝在旧堤坝十里,也就是新度量衡的四公里之外修建而成。”

    吕泽有些疑惑:“我怎么没印象?哪年修的?”

    王陵再度解释道:“大圣二年。”

    “都水监牵头,国库出钱三千万,梁王出钱两千万,合计五千万加高加固原有的秦堤,并且在旧堤坝之外,修建了另一条用于防洪的新堤坝,同时陛下出钱一百七十四万,用于安置新堤坝之内的民户……”

    吕泽点头不语,嘴角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

    修堤坝出钱的是国家和梁王,但最后花小钱收买人心的却是他的外甥……

    高,实在是高!

    嗯,让梁国拿钱很正常。

    毕竟黄河最容易决口的地方全在梁国之内,比如公元前132年的黄河决堤,河水一路向南,先是灌满了巨野泽,之后继续向南夺淮入海。

    而黄河携带的大量泥沙堆积在巨野泽,最终让这里从湖泊变为泥潭沼泽,之后黄河再度向北改道,巨野泽就成为了陆地。

    至于后世的梁山泊,这主要是我铁血强宋的骚操作。

    嗯,就是打不过对面的辽人,然后就掘开河堤,造成了大面积的黄泛区试图阻挡辽人骑兵,虽然弔[diào]用没有,徽钦二帝该北狩还是北狩,但却误打误撞造就了八百里水泊梁山,留下了一段佳话……

    所以说,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刘盈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光头。

    嗯,是吕台。

    吕泽看了看沙盘,看向刘盈问道:“为何不在原有的秦堤之上加高加宽,而非要修新河堤不可?我记得曾经你曾经说过,有一种名为‘束水攻沙’的办法,可以解决大河泥沙堆积的难题……”

    刘盈笑笑:“因为不需要啊。”

    吕泽侧目问道:“为何?”

    刘盈解释道:

    “大河之水满是泥沙的原因,在于泾水、渭水输入的泥沙,以及大河在流经北地、九原、上郡之时裹挟的泥沙过。”

    “这样,等到大河冲出雒阳之后,地势平坦,流速下降,泥沙沉淀,河床上升,导致水位上升,最终冲出堤坝泛滥成灾。”

    “因此,一切的根源,在于治理泾水、渭水以及大河上游的水土流失问题,简单来说,就是禁止砍伐树木,禁止在划定的农垦区之外开垦农田,限制畜牧区的牲畜数量,同时将耗水量很大的工厂迁到大河下游……”

    吕泽愣了愣,心中涌起几分自己果然老了的想法。

    刘盈说的话他全部听清楚了,但不懂,既不懂什么是水土流失,也不懂为何限制农牧、迁走工厂,更重要的是这些跟大河之水携带巨量泥沙有何关系……

    毕竟他这些年一直就藩鲁国,日常劝课农桑,基本上不前往关中,也没有插手朝政的机会,因此和身边频频点头的王陵一比,就如同乡巴老进城一般……

    但其实吧,王陵也不太懂。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做出一副我懂了,皇帝陛下真是牛叉的神情,反正刘盈大概率不会抽问,所以这就是他们这些老臣日常蒙混过关的方法……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但不挑破。

    于是他看向沙盘,也不管吕泽懂不懂的自顾自说了起来:“正是因为旧堤坝总有溃堤的时候,所以才有了在两条旧堤坝之后修建的新河堤。”

    “这样一来,即便是旧堤坝拦不住洪水,导致溃堤,洪水也依旧会被新堤坝拦在河床之内!”

    “双保险,基本能做到万无一失……”

    吕泽眨眨眼睛,再度问道:“那你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陵咳嗽了一声,在刘盈看过来的时候拱手说道:“老臣失仪,还请陛下治罪。”

    刘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看向吕泽说道:“之前不是说将新堤坝之内的民户迁走了吗?于是在两条堤坝之间,就有了大片良田,毕竟靠近大河,浇灌方便,同时土壤也很肥沃……”

    “而这些自然不能浪费,于是都水监就将这些土地租佃给了一些少地的农户……”

    “所以……”

    他没有明说,但吕泽这次秒懂。

    新旧两条堤坝之间的良田,是刘盈的私产,自然不希望洪水泛滥将农田淹没!

    真是无耻啊,就只花了那么一点点钱不仅落了个好名声,还收获了千顷良田……吕泽极力压抑着自己,免得他代行母权,暴揍与民争利且损公肥私的刘盈。

    不过刘盈也满是感慨。

    河堤只是防,真的能起作用的,还是在治理上游的水土流失,以及修建调节水量的大型水库。

    比如小浪底。

    嗯,三门峡水库是个失败的产物。(注1)

    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的汉国连这个失败的产物也无法复刻,不仅是因为生产力的不足,技术水平的差距,重要的是如今的黄河水量充沛,是一条勉强可以被称为黄金水道的河流。

    毕竟,大汉的首都在长安,就在黄河边上。

    虽然水运的时候依旧要进行陆路准运,但无论如何,水运的便捷性和成本都要远远低于陆运,哪怕已经有了火车和铁路。

    刘盈慢悠悠的挪到窗边,继续扮演起那个生病了求关怀的弱者……

    王陵和吕泽对视一眼,继续坐回原处,密切关注起了各地持续不断传来的情报。

    这,就是打工人的悲哀……

    注1:自行百度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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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唯汉介绍:
公元前206年,一个王朝建立。
汉。
操生杀之柄,制海内之命。
这是神开辟人为王的年代,这是贵族为平民打工的年代!
我们的故事,从‘妈保男’刘盈开始。天命唯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命唯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命唯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