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刘盈:角声满天秋色里……春天里!
始新县,港口。
微咸微湿的海风掀起阵阵浪潮。
起伏的海水涌到码头跟前,轻轻摇动着平滑如镜的水面,微波荡漾,掩映于水中的晚霞也散乱起来,五彩斑斓交杂闪映,然后又聚集在一起,恢复了原样。
贾谊很喜欢这里的景致,特别是海湾的黄昏。
在他身边,刘郢客、周亚夫、刘钊以及孟州都护府的大部分官员依次排开。
他们在等人。
上午的时候周亚夫接到电报,说是征蛮中郎将陈濞的座船下午或是晚间就会到。
作为下属,虽然这时候天气炎热,但他们依旧要在这里等待。
渐渐地,天地一片漆黑。
之前还忙忙碌碌的港口很快冷清下来,海风刮过火把呼呼作响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刘郢客摇头:“若是在番禺港,这时候会有大灯将港口照的亮如白昼,夜班工人就要进场劳作,整个码头彻夜不停……”
周亚夫白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咯?番禺在国内,有大型发电厂,咱们这惟一的一台小型发电机还是人家皇家海军的……”
刘钊满脸懵逼。
他这属于是躺着也中枪。
毕竟那台发电机主要用于带动制冰机,然后做冰激凌给大家吃……
正在他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远处灯塔上亮起一支火把,按照某种规律左右摇摆。
周亚夫看了一会,点点头:“博阳侯来了。”
贾谊等人赶忙打起精神。
虽然刘钊对陈濞的摘桃子行为很不满,但也是满脸肃穆。
这不仅是因为陈濞奉旨而来,还有他对陈濞的尊敬。
同为大汉开国功臣,他自然明白当初陈濞以弱冠之年,带队潜入楚营散播谣言需要的勇气和智慧。
过了一会,一条小船摇曳而来。
刘郢客有些疑惑,问道:“为何博阳侯不坐大船?”
贾谊压低声音解释道:“夜色太深,大船进港不易,故此多停泊在港外,进出全凭小船。”
刘郢客点点头表示了解。
少顷,小船停靠码头。
陈濞脚步虚浮,脸色煞白的从船上走下。
刘钊周亚夫带领其余人上前行礼。
“拜见中郎将!”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陈濞抢上前半步,伸手扶起刘钊周亚夫,笑着对周亚夫说道:“一别数年,当初那个追着陛下到处乱跑的童子如今也长成纠纠男儿了!”
周亚夫笑而不语。
刘钊看出陈濞的脚软,扶着陈濞向前走,摇头说道:“船舶航行速度太快也有不好,这人都还没怎么适应海上生活,就已经到目的地了……”
陈濞笑道:“我并非晕船。”
刘钊好奇问道:“那这是何故?”
陈濞神情有些尴尬:“适才船只入港之时,因为天色太黑,对面货船船主太抠没有多点船火,以至于我的座船差点和他撞在一起……”
周亚夫满脸懵逼。
他叫过身后侍从,小声嘀咕,吩咐他让去看看究竟是哪条货船,然后狠狠处罚!
哪怕他再是不懂,也知道船只倾覆在港口的危害!
夜晚不点灯,属实是害人害己!
贾谊上前半步,笑着说道:“我已经命人备下晚宴,今夜为中郎将接风!”
“先不忙着吃……”陈濞摇头:“如今局势如何?”
周亚夫回答道:“一切尽在掌握!”
贾谊补充道:“巽加国内大乱,每日都有大量婆罗门教徒和新教徒被杀,巽加王疲于奔命,早已经顾不得重整经济了。”
刘钊也说道:“黑鸦骑士团五千之众全员到齐,再有我三千皇家海军陆战队,合计八千战兵枕戈待旦!”
陈濞想了一下,点头说道:“八千战兵足矣。”
毕竟这八千人装备有火枪大炮,而且黑鸦骑士团也有人马具甲的重骑兵,在巽加国这种以平原为主的地区上,不敢说一骑当千,但三五百骑兵就足以冲垮上万步兵!
周亚夫说道:“八千军士掠地足矣,但仍需大量步兵接收沿途城池。”
陈濞点头:“那是自然。”
“我已从安海都护府、安蛮都护府以及各宣慰府调遣两万海外派遣军,以及三万仆从军,这几日就会陆续到达。”
“再有孟州都护府一万军队,足以掌控局面。”
周亚夫拱手道:“博阳侯老成持重,难怪会受到陛下青睐。”
陈濞笑着摇头道:“老夫有自知之明。若是用计策,间君臣,那老夫还有点心得,但结阵而战,老夫这前浪必然被你这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故此,老夫在离开长安城之际,陛下亲来送行,言说要让老夫多听你和东茅侯的建议,切勿一意孤行……”
刘钊心中一暖。
曾几何时,他也一员纵横沙场的战将!
他本以为世人早就将他忘却,没想到刘盈居然还惦记着他!
“所以,老夫真正出力之时,当在大举获胜,重建新的秩序之时!”陈濞边说,从身后拉出来一个身高臂长的少年:“来,向大家介绍一名猛士!”
周亚夫等人将目光齐刷刷的望过去,只见那少年极其雄壮,站的笔直,如同山岳。
陈濞大声说道:“此人乃太子舍人李广,故陇西郡守,护羌中郎将戚侯李必的侄儿!你们别看他尚未成年,然却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
周亚夫微笑。
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只小豆丁,而且因为‘铁面无私’被很多大头兵恨不能一把掐死……
周亚夫伸手摸了摸李广铁一般的胳膊,笑着说道:“既是弓马娴熟,那就留在我军中做个骑郎,领一百甲骑,随大军出战!”
李广抱拳:“遵命!”
贾谊抬头望了望璀璨星空,无声长叹。
战争,就要来了。
………………………………
华氏城。
巽加王瘫在床上,有气无力。
他刚刚送走了一群哭哭啼啼请求他派兵的婆罗门。
那些被充作奴隶的佛教徒疯了,不仅捣毁了婆罗门教的寺庙,砸碎了诸如梵天、湿婆等神灵的塑像,甚至冲进婆罗门的庄园,抢夺婆罗门的财富,玷污婆罗门的女人,就连男人也没有放过……(注一)
为此,他只能出兵。
但他心里很清楚,那些暴徒名为佛教,实则新教。
背后站着汉国的新教!
他,暂时还惹不起。
正如同波若流支被杀的噩耗传来时,所有婆罗门和刹帝利都群情激愤,要发兵荡平始新县,为大师复仇,而他却坚持不同意那样。
他在汉国‘留学’时,曾听过一段话。
据说,那是汉国曾经的太子,现在的皇帝亲笔手书的一副字联,就藏在东宫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曰: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如今,他就在卧薪尝胆。
现在的隐忍,是为了将来能够一举打败孟州都护府,将汉人从他的国家赶出去!
但可惜事与愿违。
就在他犹犹豫豫着,要不要学着那个王者归来的君主舔舐苦胆时,一个头戴高山冠的侍者从外面狂奔而入,手中高举着一个木匣。
巽加王打开一看,瞬间傻眼。
这是一封从始新县送来的情报。
发信之时为五天前。
毕竟巽加国没有电报,而且他到长安那几年,关中早已经普及电报机,故此他连飞鸽传书的手段也没有学到……
但这不重要。
汉国那属于是降维打击。
而在已知世界中,各个国家的通信手段要么靠人奔走相告,要么靠骑马。
巽加是后者。
五天,就是飞马从始新县抵达华氏城的最短时间。
情报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汉军增兵五千,绝大多数士兵为人马具甲的骑士!
巽加王觉得,战争似乎又距离他近了一步。
结合那些新教徒一系列的举动,傻子也看出来了,汉国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对巽加国开战!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巽加王喃喃自语,同时感到几分庆幸。
庆幸他弑父后顺利接管整个巽加国,也庆幸他不惜耗费重金从汉国搞到了一种神器。
炸药包!
这本来是他用来开矿之物。
巽加国物产丰饶,铁矿煤矿都有!
在他已经弄到汉国的高炉炼铁技术后,只要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矿物,巽加国将一举摆脱铁器进口的局面,实现自给自足!
而且,还可通过低价抢占汉国铁器在周边国家的市场份额!
但很明显,汉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巽加王打起精神。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是他在汉国学到的理念。
比如匈奴,比如羌人,这些游牧民族有时候并没有和汉国大打出手的想法,但汉国却觉得他们是威胁,于是主动出击,最终消除边患!
汉国可以,他也可以!
尤其是他有了这种可以崩山碎石的神器之后!
汉人从前那些坚不可摧的城池,将会被炸药如同撕纸一般撕得粉碎!
虽然现在不是和汉国开战的最佳时机,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想干就干!
巽加王强忍着浑身疲惫,猛然站起,准备召集他的那些心腹战将,商讨对汉国开战的计划!
注一:写这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笑林广记》里的段子。
一人以幼子命犯孤宿,乃送出家。僧设酒款待,子偶撒一屁甚响,父不觉大恸。僧曰:“撒屁乃是常事,何以发悲?”父曰:“我想小儿此后要撒这个响屁,再不能够了。”
第257章 刘盈:开心,自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三川郡。
雒阳。
汤汤洛水穿城而过,昔日的东周王城就在邙山脚下,洛水之北。
战争的阴霾已经散去,这座历史名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长街之上,行人如织,车马粼粼。
而在酒肆客舍之内,随处可见宽袍大袖的士子、穿金戴银的商贾,尽皆呼朋引伴,饮酒作乐,更有身材婀娜的胡姬在悠扬明快的乐曲中翩然做舞,尽显大汉风流。
但那些快乐,和刘盈无关。
毕竟他是跟着吕雉一同前来雒阳观赏牡丹,重要的是卢虞许负等人也一并跟了过来,自然而然,他不好偷偷溜出去看洋妞跳舞……
于是,他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工作以及带娃上。
比如他现在前往的地方。
皇家特种器械研究总署雒阳研究院。
此地对别人来说是工作地,而对他来说是亲子乐园……
毕竟在他身后,刘启、刘德、刘弘、刘武、刘炎以及刘暄、张澹、张无忌一字排开,除开刘启满脸若有所思外,剩下的几人无不心花怒放。
无他,出来玩可以不用写作业……
在另一边,则是被刘乐特批可以出去玩,但却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被刘盈强行抓来的张不疑,以及满脸好奇东张西望的刘乐。
张不疑满脸生无可恋。
他直勾勾盯着门口的牌匾看了好一会,才没好气说道:“人家来雒阳是踏春,赏花,你可好,几百里跑过来,然后让我来看这个?”
刘盈懒得理他,只是昂起头,迈步向前走去。
刘乐笑眯眯的说道:“来都来了,看看去!”
张不疑无奈跟了过去。
其实他更想和女扮男装的刘乐一起去看看盛放的牡丹,然后找一间小酒馆,品牡丹酒,观听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和不知所谓的小曲……
嗯,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毕竟他只是个尚公主吃软饭的小白脸……
因此,刘乐发话后,他只能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刘盈身后,走入这片僵尸脸密集的男人堆……
刘盈轻车熟路,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那里,是研究透镜的地方。
架子上、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镜片,仅有两三个靠近门边,埋头写着笔记的研究员回头望了一眼走入的刘盈等人,旋即再度忙着自己的事情。
至于更多的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则根本懒得理会周遭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工作使我快乐.jpg
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研究中去.jpg
刘乐有些好奇。
眼前这帮旁若无人的家伙不修边幅,胡子头发乱糟糟,但身上的衣服和脸孔却很干净,十分符合她对科学怪咖的刻板印象。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些布灵布灵的玻璃镜子所吸引,敦敦敦敦的走了过去。
这也很符合刘盈对痴呆女的刻板印象……
张不疑拿起一块透镜,小声问道:“这是干嘛的?”
刘盈仔细看了看,回答道:“车灯。嗯,就是将来要用在汽车上,用于夜间照明的镜片。”
张不疑似懂非懂点点头:“如此多的棱镜?好奇怪,不过也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了。”刘盈压低声音说道:“马车走夜路的时候,在车厢上挂的油灯,外面罩的玻璃用的就是类似结构……”
“不过马车上挂的灯是让别人看到自己,并不怎么用于照明,而汽车的灯则可以用于照明。”
张不疑再度点点头:“对。油灯很暗,百米之外就不怎么看得清了。嗯,我说的是让别人看清……”
“懂你意思。”刘盈附和一句,再度说道:“不过那只是一方面。”
张不疑接话道:“那另一方面呢?”
刘盈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刘德:“我记得我昨天给你讲过光的散射,你来给你姑丈讲讲!”
刘德满脸懵逼。
在他旁边,则是暗暗庆幸的刘弘和刘武。
嗯,他俩是小学生,小学生只需要学会加减乘除就可以了,并不涉及物理化学等科目。
此刻,他俩只盼望时间能够就此凝滞。
这样一来,他俩就不用去绞尽脑汁的背诵自家老爹‘发明’的一大堆定律定理了……
刘德在刘启的小声提示中,磕磕绊绊的背着。
“物质中存在的不均匀团块使进入物质的光偏离入射方向而向四面八方散开,这种现象称为光的散射,向四面八方散开的光,就是散射光。与光的吸收一样,光的散射也会使通过物质的光的强度减弱……”
刘盈点点头:“不错。”
“这些理论虽然晦涩,将来在你的生活中也未必用得上,但作为皇子,你要对此有所了解,哪怕只是略懂,这样就不用担心会被一些很低端的骗局所欺骗了。”
刘德拱手:“谢父皇教诲!”
刘弘等人有样学样。
张不疑斜着眼睛看向刘盈,觉得那厮好像又在指桑骂槐。
嗯,他前两年投资了一个永动机的项目。
虽然那个骗子被送到北庭都护府挖土豆去了,但这种耻辱注定要跟随他一辈子……
刘盈心中一片暗爽。
他继续说道:“正是这种散射的存在,使得远处的人只能观察到细微的光线,哪怕增加光源的发光亮度也无济于事。”
“因此,我们需要将光线集中起来,让所有的光照向同一个地方。”
“这就用到了凹面反射的原理。”
“你看到的这个车灯透镜,用的正是这个原理。”
张不疑满脸懵逼。
毕竟他求学的时候主要学习的是子曰诗云,偶尔算一算鸡兔同笼,此时让他去理解什么光啊、透镜啊、反射啊,属实是强人所难了。
但刘盈却爽的一批。
这就是他强行将张不疑带来的原因。
如果只是他个人来视察工作,顺便给自家的小孩子寓教于乐一下,对他而言其实没有什么乐趣。
但张不疑来了,一切就有所不同。
毕竟张不疑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人’……
嗯,还有另一边那个瞪着豆豆眼,满脸迷茫的痴呆女……
刘盈拿起车灯,转而看向满脸好奇的刘启、张澹、刘弘等人,笑着说道:“在光源后加装反射镜,并让光源处于反射镜的焦点。”
“这样,光线照到镜子上,就会反射到同一个方向。”
“但是没有经过反射镜的光线还是会发散开,这样又会导致光线因不够集中而被散射浪费掉。”
“那么,该如何解决呢?”
迎着刘盈的目光,刘德向后缩了缩脑袋。
学渣组也是如此表情。
刘启想了想,窦漪房时常对他念叨的那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理念占据上风,因此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刻,刘盈终于明白了曾经那个给他们讲课的老教授时常会露出的那种经典神情了。
不过他和那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头不一样。
老教授教育的是一群试图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的韭菜,而刘盈面前的是一群含着金汤匙出生,注定一生锦衣玉食的天潢贵胄。
因此,刘盈自顾自说道:“这时候,我们在光源前面再安装一块透镜,让光源处于透镜的交点处,这样光线穿过透镜,就会平行射出。”
“但这又产生了第二个问题。”
“为了收集所有光源,透镜会变得非常厚,重是一方面,制作更是难点。”
“而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利用光的折射原理,我们在透镜中间留下一块长方形的空缺,当光线从玻璃进入这片空缺,就会发生折射偏转,光线再次从空缺进入透镜后,又会发生二次偏转。”
“而且,偏转过后的方向,会和初始的方向一致!”
刘盈说到这里,稍稍停顿。
在他周围,聚拢了一大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目光炯炯,脸上满是吾道不孤的神情。
毕竟刘盈所说的理论,正是他们用作毕生研究的课题。
“既然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在透镜中截取几个空缺来减轻透镜的重量!”
刘盈挥舞着手臂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此时,透镜中会出现许多齿状结构,若是将这些结构平移到一个截面上,就是刘盈透镜!”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咳嗽的声音。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研究员正色说道:“今上透镜。我虽不知先生身份,但切不可直呼陛下名讳!”
刘盈轻轻颔首。
张不疑在一旁好奇问道:“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做个车灯?”
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那帮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齐刷刷向他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银样镴枪头。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刘盈爽的飞起。
他压抑住脸上的笑意,看向张不疑说道:“这种透镜不仅可以用于航海,也就是灯塔,船只信号灯等用处,还能用于照相机、汽车车灯等方面。”
“还有一种正在研究中的产品,投影仪。”
“有了这种新的仪器,咱们就有电影能看了……”
“可惜的是,投影仪现在还做不出来。”
“如今这种刘、今上透镜最普及的一种产品,等你回到长安城就会见到了!”
“嗯?是什么?”刘乐歪着脑袋。
刘盈看向她说道:
“长安城人满为患,有时候一堵就能堵出去好几里地。”
“我观察过,这种拥堵是因为行走无序而造成的。”
“但若是每个十字路口都安排人全天值守就太费钱了。”
“因此,这种透镜用作交通信号灯,亮灯停止,灭灯通行,有违反交通信号灯一律抓起来打一顿,屡教不改者就送到天南州去跟那里的兔子怪作伴!”
第258章 刘盈:大汉所过之处,鸡蛋都得给他摇散黄了!
听到刘盈的话,刘乐满脸懵逼。
她睁大豆豆眼,望着刘盈结结巴巴说道:“就是因为到处乱走被流放几千里?暴秦,不,暴秦也不如你啊!”
顷刻间,周遭鸦雀无声。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四眼仔更是直愣愣盯着刘盈。
如今他们就算是再迟钝,也已经猜出了刘盈的身份。
嗯,其实不完全是猜,主要是他们认出了刘盈的样子……
毕竟刘盈也是个显眼包,无论是长安城还是上林苑的大学区到处都有他的塑像。
尤其是大学校园。
作为一大堆定理、定律的发明者,诸多学术、学科的缔造者,大学校园里他的塑像比比皆是,而且还很惟妙惟肖!
之前他没被人认出来,主要是大家都不认为皇帝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因此即便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也不会多想。
此刻,当他们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夸夸其谈的不速之客后,越发笃定了刘盈的身份。
“拜见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凌乱的声音中,刘乐望着满脸懵逼的刘盈,做个鬼脸,旋即溜溜达达走远,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刘盈无声叹息。
他摇头说道:“朕微服至此,尔等不必多礼。”
见到那些站起来的研究员依旧满脸局促,刘盈心中暗暗叹息,神色温和的安抚并勉励了他们几句,旋即在一双双炙热的目光中从研究院离开。
马车上,刘乐再度追问道:“弟弟,你之前说的要流放别人是在开玩笑,对吧?”
刘盈面无表情:“皇帝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岂有戏言?”
刘乐嘟囔两声不再言语。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毁了臭弟弟的一次出游,此刻臭弟弟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和她好好说话的!
所以,她将张不疑挤开,自己坐到刘盈身边,自顾自说道:“等下我们去王城公园玩吧,我听说那里的炒凉粉可好吃了!”
刘盈竖起两根手指。
很明显,他要吃两碗……
刘乐点点头:“我请客,想吃多少都可以哒!”
一大把年纪了还卖萌?呸……刘盈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此刻,车窗外响起几声敲窗户的声音。
紧接着,传入车厢中的中行説那声线独特的嗓音。
“陛下,孟州都护府有加急电报送到。”
刘盈轻轻颔首。
张不疑打开车窗,从中行説手中接过电报递了过来。
刘盈拆开,嘴角莫名扬起。
“呐,现在可不算是朕穷兵黩武,而是被迫自卫反击了哟……”
张不疑皱皱眉头,想要凑过去,但刘盈左边是刘乐,右边是搂着刘盈手臂的刘暄,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于是,他目视刘乐。
刘乐秒懂。
但却并没有让开和刘盈并肩坐在一起的位置。
毕竟这是她唯一的亲弟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亲近了。
所以,刘乐刷的一下将电报从刘盈手中抽走,径直递给了对面的张不疑。
封建王朝,国事即家事。
张不疑是尚公主的软饭男,算入赘,自然是一家人。
刘盈满脸懵逼。
刘乐嘿嘿傻笑。
刘盈无奈,挪了挪屁股,将脑袋靠在刘乐肩头。
这一刻,他们姐弟情深。
张不疑满是羡慕。
他摇摇头,将视线投向手中电文。
那是陈濞发来的急电。
首先,自然是汇报他已经抵达始新县,同时参战的军队也已经陆续抵达,此刻正在孟州都护府整军备战,主要是适应当地的气候。
然后,才是军情。
电文上说,巽加王调动了十四万军队,号称一亿,此刻正从华氏城向孟州都护府集结,预计将会在半个月后抵达孟州都护府地界。
张不疑轻轻点头。
此刻他明白了刘盈为何说‘自卫反击’了。
汉军虽然集结,但却并没有对巽加国发动攻击。
因此,是巽加王破坏的和平!
先挑起战争者,自然要承担战争的一切后果!
与此同时,张不疑心中也有几分鄙夷。
华夏,天地之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汉国对巽加国的战争,叫做‘征’,叫做‘伐’,本就是名正言顺,完全不需要任何借口。
嗯,就是入关后自有大儒辩经……
张不疑放下电报。
刘启正坐在他旁边,故此看了几眼后,皱眉问道:“父皇,巽加国为何要来打咱们?”
刘盈回答道:“因为咱们的好东西太多了,他想偷,我不给他偷,所以他就打算明抢了……”
刘暄靠在刘盈手臂上,噘着嘴说道:“贼偷真可恨!”
张不疑点点头,附和着说道:“他们不光偷咱们的服饰,偷咱们的语言和文字,就连纺织棉布,冶炼铁器的技术也不放过,如今还不卖给咱们棉花,当真可恶至极!”
刘盈斜着眼没说话。
刘炎攥着拳头:“李广不会放过他们的,吼吼吼!”
嗯,李广是太子舍人,下级的功劳天然归上级所有,李广在战场立功,就等于是他在战场立功……
张不疑懒得理会那个上蹿下跳的小豆丁,只是望着刘盈:“那么战后该如何安排呢?”
刘盈不假思索:“划区而治。土地统一承包给国内的开发公司,让他们按照朝廷颁布的生产计划雇佣当地百姓耕种。”
“至于征收来的货物,依旧按照处置各都护府上缴货物的方式,登记后由私人竞拍。”
张不疑轻轻颔首。
那句话他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而问,还代表着国内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勋贵。
所谓有钱大家赚。
皇帝吃肉,大家总要喝上一口汤水。
张不疑再度问道:“那么,打败巽加国之后,收兵还朝吗?”
刘盈一脸‘你是小可爱吗’的样子。
张不疑则回以‘你信不信我关门放刘乐’的眼神。
刘盈秒怂。
他用脑袋在刘乐肩膀上蹭了蹭,带着几分讪笑回答道:
“自然不会。”
“大军会继续扫荡身毒各国,直到让他们全数臣服大汉,成为大汉之藩属国。”
“之后,就是派出官吏,效法西域都护府旧事,给他们划清疆界,由汉官指导生产,处理地方事务。”
张不疑回想了一下他看到的身毒地图,那片土地的大小,稍稍逊色昔日的秦国!
所以,他皱眉说道:“如此鲸吞,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刘盈坐起,笑着摇头:“并不会。按照你不太能听懂的话来说,大汉是身毒人心中的一盏明灯,重要的是咱们在那里有群众基础……”
“所以,并不会陷入治安战。”
他说完,脑袋被刘乐掰着按在她的肩上。
此刻,他们姐弟情深……
张不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他并不傻,自然知道所谓的群众基础说的是什么。
新教。
这种心诚则灵的宗教,将会是大汉彻底征服身毒的王牌!
南无汉皇陀佛……
张不疑看了看那个靠在自己媳妇肩头,满脸假模假样姐弟情深的家伙,心中满满的全是荒谬……
刘盈沉默不语。
此前他接到过贾谊发来的电报,上面对巽加国偷走了汉国的技术进行过盘点。
纺织机,炼铁高炉,烧砖窑,水泥炉,玻璃坩埚等等等等,几乎将汉国那些不依赖蒸汽机的古早技术偷了一遍!
不仅如此,诸如玉米、红薯、土豆、茶树,桑树、蚕种等东西也在巽加国的一些秘密庄园中可以找到!
若是放任不管,巽加国早晚会成为一个‘小汉国’!
到那时,巽加国必将统一整片身毒大陆!
统一的身毒,再有巽加王这种在大汉‘留学’过的君主,将不再是大汉的殖民地,而是竞争者。
这不符合大汉的利益。
大汉需要的是一块殖民地,用于倾销国内的工业品,比如布匹、钉子、火柴之类的大众消费品,以零关税加工业化的成本吃掉当地手工业者的市场份额,并将之改造成原材料的提供者。
当年的大嘤是这么做的,刘盈自然有样学样。
至于鲸吞整片身毒大陆会有的些隐患,只能是交给时间来慢慢化解了。
毕竟他不敢等。
他不能保证巽加王从大汉偷走的技术和作物,有没有被身毒其他邦国偷走。
正如同后世的某种大杀器。
某国提出,某国研究,某国偷走,某国在某国、某国和某国的帮助和基础上研究出来,然后为了对抗某国而支援某国,又被某国偷走,最后让大家都格外头疼……
因此,刘盈为了不让将来的自己后悔,只能是团灭他们所有……
马车辚辚作响中,刘盈终于抵达所谓的王城公园。
这是在东周的一处王宫旧址上扩建而来的城市公园,效法的是当初刘盈在新城,以兰池宫遗址扩建的兰池公园。
此刻,这里遍植牡丹。
不过刘盈作为一只土木狗,缺乏对这种花花草草的欣赏细胞。
他的目标,自然是刘乐之前答应过的炒凉粉!
“快走、快走!”
“我都闻到味道了!”
刘盈拽着想要赏花的刘乐大步流星,身前则小跑着欢呼雀跃的张无忌和刘炎。
良人,救我……刘乐回头望向张不疑。
张不疑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默默转身,对目不暇接的张澹和刘暄讲解着诸如‘迎日红’、‘金丝灌顶’、‘锦帐芙蓉’之类的名词。
第259章 刘盈:皇家速递了解一下咯……
孟州都护府。
酒县。
这里位于孟州都护府的边缘,早年间因为地势的原因,导致每次河水泛滥这里必被洪水淹没。
人或为鱼鳖的后果,就是没什么人在这里居住,哪怕洪水携带的淤泥富含养分,荒滩稍加整理就是最优秀的农田。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先大搞基建,沿河筑坝,并开挖沟渠,旱时引水灌溉,涝时排干积水。
巽加国做不到。
但汉人可以。
因此,这近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使用九十九年的代价,只是一箱子十二瓶甘蔗烧酒……
而这,也是酒县得名的由来。
如今在大汉的治理下,荒滩沼泽变成了沃野千里。
从空中俯视,所见尽是一格一格的稻田。
此地一年三熟,汉国很多地方播种的水稻才一尺多高,这里的稻子已经变黄,海风吹过,蓝天白云下稻浪翻滚,让那几百个背着行囊,腰悬长刀的男人忍不住驻足观看,久久不愿挪动脚步。
这里是他们的家。
他们是民兵。
大汉以武立国,全民皆兵,所有成年男子要么是现役士兵,要么是预备役,殖民地的自耕农良家子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路途过于遥远,他们并不会如同汉国的成年男子那样,前往辽东、西域、漠北等地戍边,只是农闲时接受军事训练,平日里守护家园。
如今敌人来犯,他们前往县城集结。
作为预备役,他们并不会跨区作战,只是因为那些现役的士兵被征召前往始新县集结准备作战,故此这些预备役士兵被调往县城驻扎,守卫家园的同时,也要做好随时响应二次征召的准备。
此战不是灭一个国,而是横扫整片大陆。
所以,需要大批士兵在新占领的地方维持秩序,组织当地土著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
毕竟战争的本质,就是为国取利!
而这样的景象不仅出现在酒县,也出现在孟州都护府管辖的四十七个县。
…………………………
始新县外的汉军大营,充当行军司马的贾谊望着面前堆积的账册,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胀。
天可怜见,他其实是个文科生……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数万大军集结于此,还有数不清的信徒自发组成辎重队,林林总总的事情多不胜数,他也只能是赶鸭子上架了。
重要的是,他只是做一做‘文毋害’,战后就能够分一点功劳……
嗯,拿战利品的时候也更加理直气壮!
贾谊是个孝子。
他爹当年为了供他读书,几乎散尽家财,如今他学业有成,自然要报答父母。
所以,他现在边审阅着账册,同时满心忧虑。
嗯,他忧虑的主要是周亚夫之前分给他的那些战利品。
他简单盘算了一下。
那些黄金、翡翠、玛瑙、玳瑁等奇珍异宝若是换成钱,足以在他的家乡购置千亩良田,再盖上几十间房子!
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的计划是,用这笔钱在长安城买一套小院子,将他父母和几个未成年的弟妹接到长安城居住,然后再用剩下的钱买点按月分红的债券。
这样,不仅日渐老去的父母可以享受到长安城先进的医疗,而且弟妹也能获得最好的教育,可以相对轻松的考入大学,然后再参加‘国考’,捧上金饭碗,一生衣食无忧!
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把钱送回去……
民间商社他有些信不过。
财不露白。
而他要托人送回的,可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都赚不到的巨款!
而他也不准备借助皇家银行。
异地存取,也就是把钱存入皇家银行在海外的分行,然后让家里人凭借约定的秘钥前往汉国境内的皇家银行提款,这需要大量的手续费!
贾谊有些不舍。
所以,当刘郢客从外面走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心不在焉,愁眉不展的贾谊。
“怎么了这是?被人甩了?”
“什么?”
“就是心爱的姑娘看上了别人,不和你好了!这段时间汉军云集在此,那些皮肤白白的土人少女居然也挑挑拣拣了起来,朝秦暮楚者不在少数!”
“那倒没有。我已有婚约在身,此乃父母之命,我又岂敢在外招花惹草?”
“哎,又是个英年早婚的人……”
刘郢客在贾谊旁边坐下,带着几分怂恿:“尝尝鲜而已,又不是让你把她们娶回家!”
贾谊摇摇头,岔开话题道:“你那边忙完了?”
刘郢客伸个懒腰:“当然。”
贾谊满脸不信。
毕竟他和刘郢客一同南下,对方什么水平他了如指掌,如今他这里还有三分之一的账册没有核对,对方怎么可能已经忙完了?
刘郢客笑了笑,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拜托,你只有一个人,我随从众多,要不是最后核对花了点时间,我两个小时前就能完工!”
贾谊摇头,自嘲笑笑。
确实,刘郢客是楚王次子,可以调动的资源远不是他这个中产之家的良家子可以媲美。
与此同时,他眼前一亮。
荀子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他完全可以拜托刘郢客将他的那些金珠宝贝送回国,交给他的父母!
大家年岁相仿,这些时日又相交甚欢,难道刘郢客还会好意思收他的‘手续费’?
说干就干。
贾谊拱手说道:“刘兄,有一事我想拜托与你……”
刘郢客点头:“说。”
贾谊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旋即理直气壮的看着刘郢客,丝毫没有为自己想要占对方便宜而感到羞愧的样子。
刘郢客放声大笑,拍了拍贾谊肩膀:“就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脾气!行吧,包在我身上!”
贾谊笑容满面。
此时,门外传来周亚夫的声音。
“来人呀,与我拿下这个偷包贼!”
刘郢客满脸懵逼。
贾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周亚夫走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这个笑话不好笑?当初陛下给我讲的时候,我可是乐了足足三天!”
那是因为你笑点低……贾谊心中吐槽,脸上露出仪式性的笑容。
刘郢客也是如此。
毕竟周亚夫说了,这个冷笑话是刘盈讲的。
所以,他们这是在给刘盈面子……
周亚夫心满意足。
他自顾自坐在贾谊对面,问道:“刚才你俩说啥呢,笑的那么开心?”
刘郢客将贾谊拜托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亚夫好奇道:“你俩不知道吗?不至于吧?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俩居然不知道?”
贾谊问道:“知道什么?”
周亚夫解释道:“你俩听没听说过皇家速递公司!”
刘郢客和贾谊对视一眼,摇摇头,满脸茫然。
周亚夫接着说道:“类似于‘邮人’。只不过皇家速递公司不止送信,还送货,有时候还兼职武装押运,因为挂着皇家的旗号,扩张迅速,始新县内就有分部!”
贾谊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皇家速递运货要钱,而他可以白嫖刘郢客……
周亚夫仿佛看穿了贾谊的想法,摇头说道:“看来你这个采访使有些不称职啊!”
贾谊脸一黑,问道:“为何?”
“用陛下的话说,皇家速递公司不是盈利机构,而是福利机构。”周亚夫向长安城的方向拱拱手:“皇家速递公司在国内运货确实要钱,但海外不同。”
“以你这种六百石的官吏为例,你每年可以有两千斤的免费配额。”
“重要的是,这两千斤货物,无论贵贱,皇家速递公司都保证送到目的地,而且丢单原价赔偿!”
“海外驻扎的普通士兵,每年有一百斤配额。”
“免关税哟!”
“要知道,由于关税以及运费的存在,国内的胡椒、肉桂价格可是南洋诸岛的十倍不止!”
“所以,这就是陛下口中的福利!”
贾谊恍然大悟。
他之前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他在南洋很多地方参访民情的时候,所见当地士兵一掷千金,出手阔绰的程度即便是很多商人也比不上!
起初他以为那些人应该是家里有钱,到海外当兵不过是前来镀金捞点功劳。
原来,当兵是假,倒腾物资赚钱是真……
贾谊想了想,果断选择有样学样。
嗯,就是他也去买点香料,还有未经雕琢的宝石送回家乡,让他的父母拿去贩卖换钱!
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而且,他也不打算再去欠刘郢客的人情了。
毕竟人情债可轻可重。
有时候偿还人情的代价只是一顿饭钱,但有时候想要偿还人情债,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满门消消乐了……
于是,他看向刘郢客,拱手说道:“既如此,就不劳烦刘兄了……”
刘郢客笑容满面的点点头:“没事,明天咱俩一起去皇家速递的分部一趟,我也有些东西要邮寄回国!”
嗯,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周亚夫看向刘郢客,问道:“你那边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刘郢客点头:“早就做好了,如今就等着博阳侯签字用印,就能将召集军士作战的津贴发下去了。”
贾谊好奇问道:“征召军队,还需要发津贴?”
周亚夫笑着解释道:
“当然。”
“都护府不比国内,这里的土地并不是永久归属于开拓者,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因此,民兵只有守土之职,并没有出境作战的义务。”
“这是陛下早在开拓海外之初就定下的规矩……”
“况且粮食收获在即,此时抽调士兵出去作战,自然要发点钱让他们雇佣别人去帮着家中妇孺收割粮食……”
“毕竟我这今年还有八十万吨稻米的征收任务呢!”
第260章 刘盈:庙算多者胜
平虏中郎将幕府。
陈濞正在不停地签字盖章。
正如他当初对周亚夫说的那样,他并不擅长指挥作战,但操纵人心,安抚地方是他的强项。
重要的是,他的资历足够,各方势力都会卖他几分面子。
刘钊唱名而入,欠身拱手道:“禀告中郎将,安蛮都护府的军队到了。”
陈濞点头:“如此甚好。”
他又盖了几个印章,问道:“他们状态如何?”
刘钊回答道:“还行,就是此地潮热,很多士兵有些受不了,过几天就好了。”
陈濞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毕竟安蛮都护府所在地多沙漠,早晚温差极大,而孟州都护府全天的温度其实没什么差距……
而这,也是此地能一年三熟的原因。
陈濞抬起头说道:“既如此,要多备一些止渴消暑的药品。”
刘钊拱手,回答道:“末将早有准备。不仅是这些,末将还准备有金鸡纳树做成的药品。”
“金鸡纳树?”陈濞皱了皱眉。
“那是一种治疗疟疾的神物。”刘钊满脸崇敬:“相传金鸡纳树乃天神赐予陛下!正是有了这种神物,大汉才能将那些湿热蛮荒之地收入囊中!”
陈濞点点头,朝向长安城的方向拱手而拜:“陛下,有德啊……”
刘钊也是如此动作。
过了一会,陈濞点头说道:“既然大军到齐,那么三日后开拔,准备作战!”
刘钊拱手应命:“末将这就去安排!”
他说完,转身要走。
陈濞却叫住了他,笑着说道:“先别忙着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刘钊扭头,有些疑惑。
陈濞以目示意:“请坐。”
刘钊欠身坐下:“不知中郎将还有何事吩咐?”
陈濞正色说道:“此次作战,我欲以你为步兵大将,统领步兵作战,你意下如何?”
刘钊大喜。
他虽然挂了个楼船将军的头衔,但说实在的,他对于指挥海战属于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懂,但若是指挥步兵作战,尤其是指挥那些使用冷兵器,结阵厮杀的旧式步兵,那他还颇有几分心得!
于是,他猛然站起,双手抱拳,大声喝道:“末将领命!定当竭尽全力,死不旋踵!”
陈濞笑着摆摆手,示意刘钊坐下,接着说道:“不仅是步兵,骑士团的炮兵也一并交由你统领……”
刘钊越发欣喜。
黑鸦骑士团五千之众全员到场,共携带八磅炮六门,四磅炮骑兵炮十四门,若是再算上他带来的陆战队的炮兵,一共有大小火炮三十九门!
只可惜深入巽加国后道路太差,否则海军舰船上的那些二十四磅舰炮也可派上用场!
刘钊心中暗暗叹息,再度拱手说道:“谢中郎将!”
陈濞笑而不语。
此战他将骑兵交由周亚夫统领,步兵和炮兵交由刘钊统领,而他则居中调度……
其实就是将战况电告给位于长安城的刘盈,然后按照发来的指令对周亚夫和刘钊下达具体作战的指令。
毕竟在电报的另一端,是韩信、曹参、郦商等大佬。
嗯,这不是因为周亚夫和刘钊不被刘盈信任,亦或是牛刀杀鸡,主要是那群大佬闲得无聊……
所以,该着巽加王倒霉!
……………………………………
长安城。
刘盈春游归来。
他从马车走下,很没有形象的伸了个懒腰。
旋即,重重长叹。
眼前的长乐宫令他感到厌烦。
嗯,主要是不想上班。
我这一定是得了假期综合征……刘盈有些懒洋洋,为自己接下来的消极怠工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但可惜的是,有些人不放过他。
“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连串呼喊声中,刘盈如遭雷击,整个人愣住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同机器人般一点点僵硬着转过身,呆呆的望着俯身行礼的韩信、王陵、郦商以及周勃、樊哙、灌婴、丁复、靳歙等军中战将。
“吔?你何时跟他们玩到一起了?”
刘盈有些诧异的看着韩信。
韩信满脸懵逼。
毕竟他的人缘其实没有那么差……
好吧,就是很差。
不过那主要都是他个人原因。
作为昔日的汉国大将军,刘邦和刘盈之下的第三号人物,他一直瞧不上曹参、樊哙等人,而樊哙那些人却一直都在讨好他!
但现在不同了。
他的幕僚对他说过,他的女儿将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果想让他的外孙能顺利当上太子,就必须和樊哙等人搞好关系。
一如卢绾。
燕王之尊,尚且和樊哙等人为了争一口肉、一碗酒而大打出手……
这就是打成一片!
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来的!
因此,韩信也在强迫自己做出改变,和那些他很看不起的樊哙、灌婴等人在一起饮酒作乐。
这就是一个父亲,为女儿做出的牺牲……
刘盈见到自己一句话问哑了韩信,心中窃喜,点点头:“诸位爱卿忙去吧,朕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但却被两个健步冲过来的樊哙拦下。
“舞阳侯这是要刺王杀驾?”刘盈假意退后半步。
樊哙满脸懵逼。
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响起一声满是威严的声音。
“皇帝!”
樊哙望向刘盈身后,顿时喜笑颜开,行礼道:“微臣拜见太上皇后!”
吕雉牵着刘炎走过来,卡姿兰大眼睛中满是愠怒的望着刘盈:“都是一家人,这种话如何能脱口而出?”
刘盈一脸笑嘻嘻的样子:“谁让小姨夫拦着不让我走?”
吕雉瞪着眼睛:“那你也不能那么说!”
刘盈无奈摊摊手:“那行吧。”
他转头望向樊哙:“究竟何事?”
樊哙看了看周勃灌婴等人,笑着说道:“臣等和淮阴侯做了一副沙盘,事关征讨巽加国,还请陛下拨冗指教。”
刘盈心中哀叹。
就差一步!
他其实早就猜到樊哙等人在这里蹲守他是为了什么。
而这也是他准备给樊哙安一个刺王杀驾的罪名,然后溜之大吉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的是,吕雉没有和刘炎回未央宫,而是跟着一起来了长乐宫……
时也命也……刘盈暗暗摇头,有气无力:“那好吧,头前带路。”
樊哙等人大喜。
做沙盘,兵棋推演不仅是他们闲极无聊,见猎心喜,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想体验一把传说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用发电报的形式指挥作战,是一种船新体验!
不容错过!
于是,王陵、郦商齐齐上前一步:“陛下请!”
刘盈一声哀叹,旋即低头弯腰,双手无力垂下,如同行尸走肉般向着远处武英殿摇摇晃晃的挪了过去。
嗯,武英殿就是太尉在长乐宫的办公场所。
吕雉瞪着眼睛,深呼吸几口止住呵斥刘盈的想法,低下头对刘炎说道:“你将来做了皇帝之后,切莫跟你爹那样懒惰……”
刘炎用力点头。
另一边,刘邦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卢绾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有乐子!
于是,俩老头也溜溜达达向着武英殿的方向而去。
刘乐踹了一脚装傻的张不疑,呵斥道:“还愣着干嘛?快跟过去呀!”
嗯,她现在不仅鸡娃,还鸡男人……
………………………………
武英殿。
群贤毕至,济济一堂。
刘盈望着眼前的沙盘微微出神。
这是一片有两条河流蜿蜒流过的平原,汉军在沙盘东侧,巽加军队在沙盘西侧,两军各自挨着一条河流结营。
韩信手持木棍,指着沙盘说道:“此地位于酒县向东二十五里,是臣等预设的战场。”
刘邦抬杠道:“你说在哪打就在哪打?人家能听你的?”
韩信连看都懒得看他,指着沙盘:
“此河名为恒河,两岸土壤如大汉江南之地,厚重而潮湿,从前广种薄收,但现在有了汉国出口的重型耕犁,那里已是沃土千里。”
“兵家有言,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辎重三之一,只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复加矣……”
“今番巽加国发兵十四万攻我,故此他们只有沿恒河行军,方才能够筹集供大军食用的军粮!”
他说完,沉默不语。
嗯,这是留给刘邦尴尬用的时间。
但刘邦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翘着二郎腿,就差哼歌了。
韩信气的半死。
刘盈乐不可支。
过了一会,他笑着问道:“那我军何以胜敌?”
韩信从角落里摸出了几条船只的模型,摆在沙盘上:“陛下请看,这是恒河,巽加人称之为圣,故此必然会挨着恒河扎营。”
“而此时,若我皇家海军战舰逆流而上,一可登陆截断其后方粮道,二可在作战之时,用口径巨大的舰炮轰击敌营……”
刘邦突然插嘴道:“此时让步兵正面迎敌,骑兵绕后冲击,再挑选精骑直冲敌阵,伺机斩杀其统兵大将,则巽加必败!”
他说完,洋洋得意:“乃公之军略如何?”
韩信满脸懵逼。
毕竟刘邦那是照本宣科,完全是照抄了他在沙盘上的布局!
无耻!
韩信怒目而视。
樊哙等人则纷纷站起,七嘴八舌的拍着刘邦马屁……
第261章 刘盈:什么是兵仙啊!(插腰傲娇脸……
孟州都护府。
菏县。
恒河水在流入孟州都护府后水流变缓,河口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因此被当地人称为‘帕德玛’,汉国到此之后,取其音译,将这座靠近河口和海湾的农业大县命名为菏县。
嗯,其实最早这里被称为菏泽……
毕竟河口三角洲密布红树林和沼泽,但因为某些原因,菏泽就更名了菏县。
清晨,这里的港口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那些运送黄麻、木材的货船被暂时勒令离港,驶入港中的则是皇家海军的战舰。
而和战舰一同进港的,还有那些用于内河航运的平底货船。
此刻,那些平底货船紧挨着海军战舰。
而在两船之间,还临时搭建着一长串滑轮吊。
“一、二……”
“一、二……”
伴随着一声声的口号,重达两吨多重的二十四磅炮被高高吊起,从海军战舰慢慢转移到了平底货船上。
咚!
纵使这些平底货船的甲板临时加固过,可依旧在舰炮落下的时候隐隐砸出了一点裂纹。
好在这些平底货船日常主要用来运送稻米、大豆等农作物,吃水量很深,整体也很是结实,故此并不担心会承受不住舰炮开火时的后坐力。
嗯,海军战舰因为体型和重量的原因,不太适合进入内河作战。
更重要的原因是,海军战舰靠风帆驱动,内陆风小,不足以让海军战舰快速机动,故此要征调民间这种顺风用帆、逆风用桨的平底货船充当炮台。
片刻之后,一条条换上‘漢’字大旗和皇家海军的战旗的货船次第离港,驶入浩浩荡荡的恒河,逆流而上。
而在恒河上游,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正顺流而下。
准确的说,他们是沿河而下。
巽加王在汉国那些年,不仅偷走了汉国的很多很原始的技术,也从汉国的古籍中学到了一些战法。
嗯,也有些是话本和戏曲里听来的……
不只是他,当年满清入关之前,将领用于研究战术的宝典就包括《三国演义》……
因此,巽加国的军队运送物资的手段,不再是很早年间的那种人力或是畜力运输,而是水力。
简单来说,就是各地将粮食运到恒河边,然后再顺流而下,源源不断保障他那号称一亿的大军食用……
毕竟兵家有云,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况且,他这不止十万!
若是算上那些杂役和民夫,他此战征召的总人数甚至达到了近三十万之多!
当然了,他这三十万人并不是一窝蜂前进,而是分散在整条恒河沿岸,前队先锋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孟州都护府边界了,后队的很多民夫才刚刚离开巽加国的首都华氏城……
日中时分,前军大将来报,说是他已经距离孟州都护府不足五十里,询问巽加王是否要派出轻骑发动突袭。
巽加王想了想,和身边几个亲信将领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这种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的突袭计划,让前军就地扎营,等候中军主力前往汇合。
这种前中后三军的新军制,就是巽加王从汉国借鉴而来。
嗯,是真的借鉴。
毕竟这种制度能追溯到春秋战国。
而且巽加王在此基础上,将此战调集的军队分为五军。
前、中、后三军之外,还有负责侧翼掩护的左军,以及运送粮秣的水军。
此刻,巽加王用重金从汉国走私来的望远镜向大军左侧望去,只见那边秩序井然,并没有他一路担心的烟尘四起的景象。
他不由得放下心来。
一直以来,他最为畏惧的就是汉国的铁甲骑兵。
那些人马具甲的武士,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势不可挡,慢吞吞但效率奇高的横扫整个战场,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无解的难题。
好在,他死去的爹给他留下了一个富裕的家底。
此战,巽加国倾巢而动,人马具甲的铁罐头共计一万两千!
虽然他们的马不如汉国的马好,但这不重要,此战他们携带了十万匹马,足够那些铁罐头用了!
马对他们而言,和人一样都是消耗品!
自从汉国和身毒诸邦签订通商协定以来,身毒各国陷入军备竞赛,不仅组建了穿着上千片甲叶组成的步人甲的重甲步兵,还纷纷组建了人马具甲的铁罐头骑兵!
而且,他们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歇。
故此虽然汉人没有传授给他们具体的战术战法,但他们却在战争中学习了战争,摸索出来铁甲骑兵的使用和克制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杀他的马……
叠甲就是为了挨揍。
用于攻击的矛越锋利,用于防御的盾就有多坚固。
但人是有上限的。
伴随着汉国的冶金技术的提升,仅凭借骑兵手中的大戟长枪,早已戳不穿另一个骑兵身上的铠甲了!
因此,两支同样装备着坚固铠甲的骑兵交战时,最有效的制胜方式就是将武器向下一尺,拨开对方武器的同时,戳死对方的马……
这样一来,敌人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不过一拥而上干掉铁罐头骑兵的人并不是另一个骑兵,而是协同骑兵作战的步兵。
铁甲步兵。
重甲骑兵如同雄狮,看似勇猛无敌,但其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屁股。
因为他们要骑乘战马,故此大腿后侧一直到腰部向下的位置只有武装衣,并没有铠甲!
这时,当重甲骑兵落马,摔的七荤八素的同时,三五个士兵一拥而上,然后如同鬣狗一般使用掏肛战术,足以让对方生的未必伟大但死的足够憋屈……
至于他们自己的重骑兵,则冲向敌方阵营的步兵,不让他们前来救援落马的骑兵,等到对方骑兵死伤殆尽之后,再马踏联营,砍瓜切菜般赢得胜利!
这种战术,巽加人一直在用。
故此他们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的时候,担负侧翼掩护的一直都是步兵而不是骑兵……
天下没有新鲜事。
所以,巽加王一直担心汉国的重骑兵会出现在他的侧翼,直接冲击那些正在行军模式下的步兵!
嗯,这边天气太热,若是步兵在行军过程中穿着那些重四十多斤的步人甲,只怕走不了十几里路就热死了……
此时见到预想中的攻击一直没来,巽加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还满是讥讽。
“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若我是那个姓周的小子,定会派遣一支骑兵自侧翼发动突击!”
“纵冲不垮我阵,只怕也能杀我四五千人!”
“汉皇以此人为将,焉能不败?”
……
巽加王用只能由他自己听到的声音嘀嘀咕咕,洋洋得意。
与此同时。
酒县。
平虏中郎将幕府,周亚夫怒气冲冲。
“巽加军队跋涉而来,立足未稳,怎么就不能先声夺人的打他一顿?”
“我骑兵往来如风,他步兵两条腿能追的上?”
“若是他派出骑兵追击,则正好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什么?”
“恐怕太尉不允?”
“中郎将你也是军中宿将,怎么就不敢跟太尉辩论几个回合?”
周亚夫说完,怒视手中把玩着一柄斧头的陈濞。
嗯,这是白旄黄钺中的黄钺,类似上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故此,周亚夫也只敢发发牢骚……
陈濞强装镇定。
他其实是有苦说不出。
从前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的是将帅的临机决断,毕竟皇帝远在千里之外,而战机稍纵即逝!
但现在有了电报。
刘盈虽然不会让他将某个火枪手向前移动七米,但总体的作战方略既然已经制定,自然不会允许他做出更改!
毕竟,那是韩信和一众大佬的智慧结晶!
嗯,其实最重要的是,周亚夫所说的率部突击,充其量趁乱杀巽加几千人,但相比较巽加王的倾国之兵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况且,战场形势通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亚夫的一次贸然出击,很可能会导致巽加王重新调整部署,这不利于陈濞依计行事。
毕竟截止到目前为止,巽加王无论是行军路线,还是扎营位置都被长安城发来的电文所料到,范毫不差!
所以,他不费力就能捞到功劳,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陈濞看向周亚夫,摇摇头:“吾意已决,彼辈无需多言!退下吧!”
周亚夫无奈,抱拳行礼,愤然而去。
不仅如此,他似有意似无意的还踢翻了一个马扎……
陈濞愣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懒得理会那个犯了小孩子脾气的家伙……
不过他还是招来侍从,让对方将周亚夫的建议,以及他的答复一五一十的电告长安,告知刘盈和韩信知晓。
嗯,这不仅是甩锅,更重要的是‘早请示晚汇报’。
官场老油条,大多如此……
他说完,转头看向刘钊问道:“海军舰队现在何处?”
刘钊想了想:“若是风向不变,今晚十二点左右,征召的货船就会将火炮运抵这里,然后就可对贼众展开攻击!”
陈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心中再度感到惊叹。
毕竟,这也在韩信的预料之中!
这一刻,他终于懂了刘盈经常说过的一句话。
有外挂就是好!
虽然他不明白外挂的具体含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会因再度为大汉开疆拓土而彪炳史册!
这是无上的荣耀!
更是泼天的富贵!
第262章 周亚夫: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轰轰轰!
轰轰轰!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夜。
周亚夫站在岸边,笑的合不拢嘴。
在他面前,是一条条从邻近县里借来的渔船。
此刻,这些渔船在水面上往来穿梭,不时用钩子或渔网从水里捞取战利品。
比如猪,羊。
但更多的,则是一麻袋一麻袋顺水飘下的粮食。
贾谊从军营中打着哈欠走出,顿时瞪大眼睛,一溜烟跑到周亚夫面前问道:“这都是哪来的?”
“大水冲来的!”周亚夫笑容满面,手指前方:“你听,等下又有好东西飘下来了!”
贾谊侧着脑袋,只听见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嗯?打雷了?”
“打什么雷,那是炮声!”
刘郢客从另一边走来,笑着说道:“那是皇家海军对巽加人发起的攻击!”
贾谊越发迷惑:“你说的莫非是陆战队?”
刘郢客问道:“你当真不知?”
贾谊摇头。
周亚夫笑着解释:“军情乃绝密,就是我也是昨夜才知道……”
刘郢客这才恍然大悟。
贾谊虽然出身清贵,是皇帝身边外放的侍从,但他属于是‘国考’上岸,天然和勋贵对立。
故此,虽然陈濞让他参与征伐巽加的战争,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参知机密,想都别想!
然而,此时双方已经开战,自然毫无机密可言。
刘郢客解释道:“此时炮击巽加军营的并非是海军陆战队,而是皇家海军。”
“他们乘坐征调的民间货船,运载舰炮逆流而上,在河中央对巽加人的军营持续开火……”
贾谊先是点头,接着问道:“那怎么不见死人呢?”
他书生意气且涉世不深,对刘盈诗中所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深信不疑。
汉军强无敌,万骨枯的自然就是巽加人!
“计划确实如此。”周亚夫解释道:“然后海军舰队逆流而上之后,所见水面上尽是巽加国的补给船……”
“所以……”
“你看,新一批的战利品漂下来了!”
贾谊顺着周亚夫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首先看到的是厚厚一层碎木头片子。
很明显,这些木头是船只的一部分。
然后,在木头片子中间,是昂着头在水中漂着的猪羊,以及起起伏伏装满粮食的麻袋。
而那些靠岸休息,兴高采烈的征召民兵,顿时划着船再度冲了出去。
周亚夫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刘郢客有些好奇:“你这是在笑什么?那是人家皇家海军的功劳!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亚夫没有说话。
贾谊想了想,满脸了然。
刘郢客又将目光投了过去:“他在笑什么?”
贾谊回答道:“你还记不记得孟州都护府今年有八十万吨的稻米征收任务?”
刘郢客点点头。
“那些,不就是他的任务吗?”贾谊手指恒河:“顺水流下来的东西可没主,谁打捞上来就是谁的!”
刘郢客这才恍然。
他竖起拇指:“奸诈!”
周亚夫顿时满脸委屈:“我这也是被逼疯了!”
“你还记得许望吧?我本来以为他能让我立竿见影的见到好处?”
“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刘郢客摇头。
“他说今年废了!”周亚夫欲哭无泪:“那老头说什么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们春播的时候错过了农时,导致水稻分蘖时那些长出的枝条是无效分蘖,不仅不会长出稻穗,还会分走根部的养分……”
“所以,今年等收完这一季后,需要等一段时间,把农时调整一下才能再度播种……”
“也就是说,今年只有一年两熟。”
“而且,第一茬还歉收!”
刘郢客皱着眉头:“什么是分蘖?还有,什么又是无效分蘖?”
他生下来的时候刘交就已经是楚王了,虽然他小时候有跟在刘太公身后跑到田间地头玩,但他那是纯玩,只知道如何更好的抓蚂蚱,挖田鼠洞,别的一概不往脑子里记……
周亚夫也差不多。
他吭哧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嗯,他出生的时候,周勃已经从县戏曲团的乐手一跃而成汉帝国的股东了……
贾谊笑着说道:
“分蘖就是水稻或是麦苗从根部新长出的分枝。”
“无效分蘖,就是长不出谷穗的那些枝条,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有很多种,我也不太懂。”“我只听人说过,理论上讲,每一个分蘖都会长出一穗谷物……”
“分蘖越多,谷物越多,收获越多……”
刘郢客点点头:“懂了,这就像搞女人!女人越多,儿子越多!”
贾谊满脸懵逼。
周亚夫嘿嘿直笑。
贾谊长叹,一语双关:“是啊,到时候就看根受得了受不了咯……”
刘郢客嘿嘿一笑,岔开话题:“所以,你就盯上了这些顺流漂下来的粮食?”
周亚夫点点头。
他们说话间,上游又漂下来了一大片木头板子等破破烂烂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同,水流呈现淡淡粉色,木头碎片周围可见半半截截的人体残肢!
贾谊跑到岸边,瞪着眼睛久久不语。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战争。
此刻望着水面上那些起起伏伏的肠子、手臂和面目狰狞的脑袋,他情不自禁的干呕起来。
刘郢客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亚夫却满脸见怪不怪的样子。
毕竟他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跟着刘盈前往征讨白马氐人,而那时候大军作战还是冷兵器为主,厮杀惨烈远胜于水面上的景象。
一个民兵有些犹犹豫豫问道:“大都护,还打捞吗?”
“为什么不捞?”周亚夫瞪着眼睛:“那些粮食虽然被鲜血浸泡过,但你若不说,谁人知道?反正晒干了之后装船运回国给城里人吃,又不是给你吃!”
贾谊越发吐的一塌糊涂。
那些县兵则放声大笑,旋即加快手脚。
毕竟这里气候炎热潮湿,若是粮食被水泡的久了,只怕即便晒在太阳底下,依旧会生根发芽……
到那时,可就没办法上交国家了!
…………………………
巽加国大营。
隆隆作响了一整夜的炮声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巽加王如同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走。
那些婆罗门教的上师坐在角落里,喋喋不休的念着经文。
如果仔细去听,他们是在祈祷湿婆显灵,掀翻汉军那些会发出巨大响声的船只……
毕竟他们没有汉国‘留学’的经历,自然不知道那轰轰作响的是什么……
巽加王看了看那些上师,长叹一声。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刻他的军营中必然到处都是念经祈祷的士兵。
汉军如此诡诈的攻击方式,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嗯,他并不担心会在正面战场上被汉军士兵的火枪、火炮打败。
此战,巽加国一方调集了十四万军队。
可以负责任的说,这算得上是倾巢出动,不仅常备军,很多婆罗门连自己的家丁护院都派了出来。
因此,当和汉军作战的时候,巽加国的军阵能排出好几十里!
毫不夸张的讲,完全是‘人从众’模式,队列后面的士兵能看到的只有前排士兵的后脑勺,以及左右和后排士兵的脸。
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敌人从何而来,又不知道自己将要攻向何方!
因此,只要微操得当,最前一排的士兵死完了,后排士兵依旧会一无所知的奋勇向前!
至少在机枪没有问世之前,这种人海战术一直都有奇效。
阿三武士为数不多的暴打大嘤龙虾兵的战役,用的就是类似的战术!
巽加王虽然不知道未来之事,但这种冒死突击,顶着伤亡和对手贴脸肉搏的战术方式,自人类开始扔石头攻击对手的时候就一直存在,因此并不稀奇。
唯一让他担忧的,其实是汉国现在这种攻击方式。
战场之上喊杀震天,炮声不足为奇。
完全可以推说是打雷……
但大军扎营之后,营地内静悄悄一片,有高声大喊者都会被问罪,因此这种轰隆隆响了一夜的炮声如何能够掩人耳目?
尤其是,被炸掉的是他筹集了好久的粮食!
几十万军队,几万张嘴,每天要吃掉的大米数以万吨!
如今,没了一半!
关键问题是汉军船队沿河游弋,他该如何组织后方运粮?
没粮食,仗还怎么打?
所以,只能速战速决了!
巽加王顿时高声吩咐擂鼓聚将。
这是他从汉国学来的方法,远比他们从前派人去传唤诸将方便多了!
而且鼓声也能掩盖炮声,说不定还会有稳定人心的作用。
汉国的东西就是好呀……巽加王暗暗点头,看了看放在他军帐中的那些大箱子,越发变得信心十足。
那些是他仿制的炸药包,虽然不如从汉国走私来的炸药包有开山裂石之威,但一箱子炸药炸不开汉国城墙,那十箱子,一百箱子!
反正,他已经掌握了制作方法!
一X、二X、三XX!
除了硝石需要去茅厕刮墙费点事之外,其余材料都一抓一大把!
为此,他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战争结束,或者说是逼迫汉国和谈之后,他准备在全国各地都建立公厕,强迫所有人都必须来公厕大小便,然后将粪便卖给农民用来堆肥增加粮食产量,顺便还能多刮一些硝石!
“可惜了,汉国的皇帝本应该是朕的良师益友……”
巽加王无声叹息。
他看了看那些烟雾缭绕的神像,径直跪倒,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灵保佑。
ps:歉收指农作物产量低于一般水平;欠收指农作物还没有完全收割完毕。
第263章 刘盈:不愧是你!
黎明静悄悄。
连绵不绝的汉军大营仅有炊烟袅袅。
毕竟军法森严,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故此,那些手中拎着脸那么大的食盆排队盛饭的士兵,只是目光炯炯盯着那一口口散发出阵阵香气的行军锅,不断吞咽着口水。
今日早饭为土豆炖鸭子,类似于啤酒鸭的做法,此刻鸭子已经炖的骨肉分离,土豆也已经绵软,行军锅上翻滚着厚厚一层油花,浓香四溢。
而在另一边,则是堆成小山的蒸米笼屉。
士兵大米管够。
百将以上军官则多了炖鱼和红烧肉这两个选项。
周亚夫按照他爹所授,每到饭点必来巡视。
而今日在他身边,还多了兴奋到整晚睡不着觉的贾谊和刘郢客。
贾谊瞪着眼睛,问道:“这是士兵的早饭?”
周亚夫轻声训斥:“小声些!”
贾谊点头,压低声音:“军中伙食可比我在长安念大学吃的还好!除了大米的口味有些差……”
刘郢客笑道:“那是自然。”
“孟州都护府水网纵横,一年三熟,大米自然不如国内,尤其是长安吃的北方寒地大米。”
“不过你说军中比你在大学食堂吃得好,我不信。”
“再怎么说那也是大学,内里皆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伙食怎可能比不过士兵吃的这种名为土豆炖鸭子,但其实主要是土豆的餐食?”
周亚夫无声笑笑。
土豆、大米管饱并不是有谁克扣伙食,而是此类食物相比大鱼大肉可以更快补充体能,管饱抗饿且廉价。
至于鸭子,那是此地特产,当地农户只留下了鸭毛,鸭肉基本上半卖半送。
毕竟这里水多鱼多,养鸭子几乎不要成本。
另一边,听到刘郢客的话,贾谊满脸鄙夷的说道:“要是比得过就好了!”
“我刚入学那年,新来的教务脑子有坑,说什么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以,那半年我一直都是‘一箪食一瓢饮’,饿到前胸贴后背……”
刘郢客刚想放声大笑,突然想起周亚夫之前的‘三令五申’,于是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憋笑憋到浑身颤抖。
此时,中军幕府处响起隆隆战鼓。
擂鼓聚将。
周亚夫来不及多说什么,拔腿就向中军幕府冲去。
刘郢客和贾谊是文官,去晚了没什么,但他是武将,若是迟到,轻则挨一顿军棍,重则会被推出辕门斩首!
在隆隆鼓声中,排队打饭的士兵也加快了动作。
战斗,就要开始了!
…………………………
平虏中郎将幕府。
照明用的火把哔啵作响。
陈濞举着手,堪堪落下最后一根手指时,军中战将悉数到场,人人顶盔掼甲神情肃穆。
周亚夫和刘钊也不例外。
军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再是皇亲国戚,天子爱将,在正式的场合也要唯主帅之命是从,否则必然人头落地!
陈濞举起巽加王送来的战书,大声说道:“昨日贼首遣人送书,约定今日决战,尔等当尽忠职守,尽心竭力,誓破贼虏!”
他说完,手握令箭:“东茅侯刘钊何在?”
刘钊抱拳:“末将在!”
陈濞大声说道:“命尔为步兵大将,正面应敌!”
刘钊欠身:“末将领命!”
陈濞重新抽出一根令箭:“周亚夫何在?”
周亚夫越众而出:“末将在!”
陈濞大声说道:“命尔为骑兵大将,可临机决断,伺机破敌!”
周亚夫抱拳:“末将领命!”
陈濞又下达了诸如何人留守,何人负责联络、发令、侦查等任务之后,站起身,大声说道:“一小时后,全军开拔!”
周亚夫等人抱拳行礼,鱼贯而出。
陈濞则重新坐下,边吃饭边等着长安城发来的最新指令。
嗯,他其实是只傀儡来着……
……………………
长乐宫。
武英殿。
刘盈溜溜达达走入的时候,这里已经济济一堂了。
韩信端着一个水杯,直愣愣盯着沙盘。
毕竟这种指挥大军在千里之外作战的方式,他也经验不足。
因此,他再是对汉军战力信心十足,也照样满是忐忑。
见到刘盈走入,殿中响起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刘盈笑吟吟坐下,环顾左右,问了一句很经典的话。
“吃了吗?”
郦商王陵等人面面相觑,满脸懵逼。
刘盈接着又说:“孟州都护府比咱们这里慢两个小时,他那边天还没怎么亮呢!等到天亮,大军吃过早饭,再列阵排兵,咱们这边都快吃午饭了。”
“所以,该吃吃,什么都不耽误……”
他说完摆摆手,侍立在门口的中行説立刻急趋而去。
王陵郦商等人再度看着对方,心中满是受宠若惊的感觉。今天,皇帝管饭了!
韩信有些诧异,不过他的情商最近高了一些,故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刘盈下首。
过了一会,电报送来。
刘盈看了一眼,笑着说道:“看吧,果然不出朕之所预料,博阳侯说会在一小时后大军开拔……”
韩信点点头继续吃饭,满脸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此前一直担忧巽加王会不按套路出牌,比如全军压上连夜强攻汉军壁垒,而那属于是打烂仗,当双方士兵搅在一起的时候,拼的就是体力和意志,汉军火器犀利的优势将大打折扣。
现在看来,一切的担心都是多余。
…………………………
巽加大营。
清晨。
炊烟袅袅。
皇家海军将停泊的巽加国运输船尽数击沉之后,立刻向上游巡弋而去,故此巽加士兵获得了一整个不被打扰的夜晚。
巽加王站在帅帐旁的望楼,望着秩序井然的军营,心中很是满意。
从前的巽加军队没有秩序可言,随地大小便者比比皆是。
如今在他颁布魔改版的汉军军纪,并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些明知故犯的刺头之后,军纪为之一振。
而这,直接体现在了战斗力上。
巽加王坚信,如果再给他十年时间,他必然会统一整个身毒,成为可以和汉国皇帝分庭抗礼的存在!
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之后,昂首挺胸从望楼走下。
而等待他的,则是一头上有伞盖,随处装饰有黄金、玛瑙的大象。
这是他的‘指挥车’。
战争开始之后,他将骑乘这头雄象出现在军中,激励巽加国的士兵奋勇拼杀!
…………………………
孟州时间八点。
汉军开始列阵出营。
虽然这时候的太阳已经开始变得炎热,但没办法,世上事很多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况且,热,是双向的。
汉军热,巽加人也会觉得热。
战斗尚未开始,双方士兵就已经进入到了比拼意志和身体素质的阶段了。
贾谊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葫芦,喝了一口混杂着醋和盐的清水,情不自禁打了几个激灵,瞬间觉得大脑变得清醒许多。
他笑着说道:“陛下当真天纵之才,居然能想出这种提神醒脑的法子!”
刘郢客哼唧着点点头。
嗯,他现在因为激动过头导致一阵阵干呕,担忧开口说话会将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故此紧紧抿着嘴。
贾谊无声笑笑。
其实他也很紧张,因此才会故意没话找话。
毕竟大汉河清海晏许多年,他们只在学校的书本里,长辈的描述中了解过战争,但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这滚滚洪流中的一员……
刘郢客拍着胸口,觉得自己好点了之后,松了口气。
“也不知周亚夫去了何处……”
“想来此刻,他已经率领轻兵和敌人交手了吧。”
贾谊说完,看向远处满脸向往。
但并没有。
周亚夫作为骑兵大将,要指挥全局,带领百十个轻兵刺探敌情、杀杀敌方锐气的任务自然不会由他去做。
此时正带领几十个孟州都护府的骑兵,绕到敌军侧后发动偷袭和武装侦查的,正是太子舍人李广。
不过,巽加人也有轻兵。
李广刚刚绕过一片沼泽地,就看到十几个头上缠着布条的巽加骑兵正坐在路边休息。
“冲啊!”
“杀光他们!”
他大吼一声,打马如飞。
在李广身后,那些都护府骑兵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个莽夫。
毕竟这里已经算是巽加人掌控的地方了,此时看到一队巽加国骑兵,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观察敌情,判断这是否是诱饵,之后才会决定要不是上去干掉他们……
但没办法,按照汉军军规,他们作为李广身边的‘短兵’,也就是亲兵,李广若是战死了,他们也要陪葬……
所以,他们只能冲了!
片刻之后,望着躺了一地的巽加骑兵,李广开始懊恼。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留个活口呢?”
“话说,你们到底认不认识路?”
……
那些都护府的骑兵满脸委屈,敢怒不敢言。
毕竟最后一个逃跑的巽加骑兵,是被李广追了过去亲手射杀,但这厮却埋怨起了他们不留活口!
不当人子!
等等。
那厮刚才说什么?
认不认识路?
难不成?
都护府的骑兵面面相觑,心中浮现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话说,他们不会迷路了吧……
第264章 刘盈:虽然但是,火药改变了一切……
咚!咚!咚!
鼓声隆隆。
汉军虽然解锁了电报机的科技,但在步话机没有解锁之前,鼓乐依旧是最高效的指挥手段。
一面面调动军队的令旗招展,一队队身披铁甲的士兵缓步上前。
此时如果贴近来看,会发现特别有趣的一幕。
眼前这两支剑拔弩张的军队,穿戴的甲胄和握持的兵器完全一模一样……
这时,刘钊开始痛骂奸商。
嗯,就是尚贤堂。
那帮家伙钻钱眼里了,铁甲长戟给钱就卖!
但其实吧,罪魁祸首另有他人。
只不过刘钊不敢骂,甚至连想都不敢去往那方面想……
渐渐地,当太阳越升越高,把耀眼的光芒投向大地的时候,战争之神开始怒吼起来。
轰!轰!轰!
摆在大军两侧的十二磅步兵炮发出阵阵轰鸣。
刹那间,地动山摇。
但可惜的是,杀伤寥寥。
巽加王站在大象背上,顿时松了口气。
他从望远镜中看到,炮弹落在了巽加军队阵前,后续的弹跳也只是砸碎了几面盾牌,伤亡几乎可以忽略。
“汉军,不过如此!”
“汉国,纸老虎罢了!”
巽加王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弑父夺位,对汉国态度强硬,一直到现在和汉国开战是正确的!
毕竟只有退潮之时,才知道究竟是谁没有穿苦茶子!
他挥挥手,下达进攻的命令被层层传递到阵前。
此战巽加国的阵型厚而宽,十四个万人队沿恒河布阵,最前方的五万人是摩罗,也就是巽加国最精锐的士兵,那些人饱经战阵,是巽加国能够压服诸多附庸国,并且震慑敌人的王牌。
冷兵器时代,士气最为重要。
很多时候,伤亡并不发生在两军厮杀之时,而是一方败退,另一方乘胜追杀之时。
如果让杂兵在前,想着用那些人去消耗消耗敌人的体力,很大可能是杂兵被敌人迅速击败,逃跑的溃兵冲垮主力的阵线,最终引发全军溃败……
所以,只能是王牌对王牌,胜者通吃!
旌旗招展间,一队队巽加步兵列阵前进。
他们手捧长戟强弩,背负铁盾,身穿上千片甲叶组成的铁甲,行进间如同一个个钢铁堡垒。
缓慢,但势不可挡!
而在他们中间,还混编着许多同样如同铁罐头一样的骑兵。
这些人是刹帝利,自小习练武艺,如今人马具甲,是往日巽加国和周边国家打仗时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底牌。
更后方,则是大象。
这是巽加国的传统兵种。
准确的说,是身毒诸邦国的传统兵种。
不过随着战争形式的变迁,尤其是披甲率越来越高,战象这种驯养起来格外费劲,且是一把双刃剑的兵种逐渐退出作战序列。
因此,那些大象身上站的并不是顶盔掼甲的士兵,而是身穿有黄金、玛瑙、珊瑚等物装饰衣服的婆罗门教僧侣。
他们正在高声念诵着经文。
祈祷他们的神灵赐予他们的士兵勇气和胜利,如果可能的话,顺便一雷劈死对面的汉军……
而在汉军之中,刘钊面色如常,但内心却满是焦虑。
之前的一轮试射,火炮并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般有天崩地裂之威。
这主要是因为战场的湿度、风速等会影响火炮的精准度。
此刻,那些炮兵正在按照回馈的数据调整装药量,以及火炮的仰角等诸多数据。
贾谊看了一会,只觉得头晕眼花。
那些组成公式的符号他都认识,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他文科生。
这一刻,贾谊终于明白周亚夫之前复述刘盈曾说过的一句话。
火炮应用在战争之前,军中一哥是骑兵,而在这之后,炮兵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等人!
无他,光是计算弹道、装药量之类的数据,此刻战场上近万骑兵的脑子凑到一起也比不过张类那一个四眼仔!
嗯,张类是张苍的孙子,如今在黑鸦骑士团做副团长,担任炮兵指挥官。
此战,张类调拨在刘钊麾下听命。
片刻之后,火炮调整完毕。
不过张类并没有下令立刻射击。
在贾谊的满脸迷惑中,一个热气球冉冉升起,两条粗麻绳系在石墩子上,让气球只升高了一丈多高就不再向上。
张类就坐在里面。
贾谊用手肘捅捅满脸艳羡的刘郢客,问道:“这是干嘛?”
刘郢客解释道:
“火炮开火时会有浓烟喷出,今日没什么风,因此开不了几炮这里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所以,需要有人站在高处指挥火炮射击。”
“从前都是临时做一台云车,让人坐在上面。”
“不过那太麻烦了,现在有了这种能腾空而起的热气球,要比那种云车好用多了!”
贾谊点头,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伴随着张类挥动令旗,尖锐的哨音顿时响个不停。
这是下达开炮的命令。
轰!轰!轰!
十二磅炮再度发出轰鸣。
毕竟汉军和巽加军队相隔一公里出头,在平原之上,四磅炮不足以在那种距离上保持精度和杀伤力。
而这一次,经过调整后的炮弹,很精准的落在了巽加人中。
炮弹所过之处沟壑道道,散发着阵阵热气,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很多巽加士兵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整个人都傻了。
在他们身上,洒满了同袍的血肉和肢体残片。
温热。
还有些黏糊。
更有甚者,一个士兵脸上糊着半截大肠,内里尚未彻底排除体外的食物残渣散发出阵阵刺鼻的酸腐气味。
但他们作为百战精锐,见过许多丝毫不逊色眼前这种恶心而惨烈的场面。
所以,他们只是短暂愣神过后,旋即在军官的口令中列阵前进。
然后,天空中再度响起阵阵尖锐的破空声。
轰!轰!轰!
每一个铁球落下,至少带走了十几二十条人命。
但这相比于前军五万之众来说,仅仅是沧海一粟。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冷兵器时代作战最重要的是阵型。
阵中是指挥官,左右是生死与共的袍泽,如此大家才有勇气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此,这就导致了步兵方阵的行动迟缓。
巽加军队和汉军之间相距两公里,按照方阵行军的速度,剩下的路程他们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达用弓弩和汉军对射的距离,而在这二十分钟内,他们只有挨打这唯一一个选项!
于是,巽加国那些饱经战阵的将军,迅速做出调整。
骑兵出动。
他们此前从未见过汉国火炮长什么样子,但却从巽加王的口中了解过火炮是什么,会如何攻击。
因此,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汉军步兵也在严阵以待,即便他们的步兵悍不畏死,顶着这种超远程的攻击走到汉军战前,但他们的军阵必然被汉军火炮轰的七零八落。
一方阵型凌乱,一方组织严密,谁赢谁输不需多言。
但他们又不能散开行军以减少伤亡。
无他,当巽加步兵散开之时,就是汉军骑兵集群冲锋之刻!
到时候,死的更惨!
所以,让骑兵独自出击,虽然不符合他们一贯的战法,但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他们的王从汉国偷来……
嗯,借来了一部兵书,里面有一段很有道理的文字。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所以,步兵方阵裂开,一队队手持长戟的巽加铁甲骑兵开始冲锋。
一公里对于步兵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眨眼之间罢了!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隆隆。
铁罐头骑兵发动冲锋之时,真有排山倒海之势!
只可惜他们太慢了。
目睹这一切的刘钊笑的合不拢嘴。
周亚夫也是如此。
单不说炮兵旁边列阵的是装备着火枪的海军陆战队,仅仅是那些四磅炮,就足以应付那帮跑起来慢吞吞的铁甲骑兵了。
散弹。
那些携带着上万焦耳能量的铁片钢珠,将如热刀切黄油般撕碎骑兵身上的铁甲。
毕竟,他们太慢了。
战争的形式,早已悄无声息间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
而在另一边,周亚夫立刻率领黑鸦骑士团的士兵开始冲锋。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已经被炮兵撕开阵型的巽加重步兵。
尤其是,对方缺乏骑兵保护。
虽然汉军五千之众不足以马踏联营,但黑鸦骑士团的骑兵多次升级换代,早就不是从前那支手持长戟,人马合一的肉搏骑兵了。
此刻,他们手中握着一杆卡宾枪,腰上别着一柄马刀。
而在他们的右腿、马鞍旁还分别悬挂着六支大口径手枪……
虽然不伦不类,但足以在一波冲锋后就打崩上万人马具甲的重骑兵。
火枪之下众生平等。
无论是披甲单位还是无甲单位。
都是死!
尖锐的号角声中,黑色的洪流在赤色的大旗引领下狂卷而去。
巽加国的步兵方阵立刻停止前进。
而且,他们还开始向内收缩。
这是为了避免将方阵的弱点暴露出去。
与此同时,一支支强弩也开始上弦,只等汉军骑兵临近时密集射击。
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
即便是汉国出品的高品质弩箭,依旧不足以在远距离洞穿骑兵身上的甲胄。
周亚夫见状冷笑一声,高高举起手臂,在一阵‘哔哔’的哨音中,跟随他冲锋的骑兵停在距离巽加步兵一箭之地。
嗯,就是一百米。
然后,就是一阵炒豆子般密集的枪声。
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
但火枪可以,尤其是有膛线的卡宾燧发枪。
ps:推荐一部电影,《救国同盟》,讲的是沙俄时期的十二月当人,可以看看里面火炮对步兵的震慑和杀伤。
第265章 李广:他就直勾勾的向我跑了过来……
啪!啪!啪!
枪声大作。
火药燃烧良好的白烟自枪口喷出,与之一同喷出的,还有打着旋的枪弹。
周亚夫愣了一下,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种蔬菜。
洋葱。
此刻,巽加重步兵就如同摆在案上的一颗洋葱,而黑鸦骑士团的火枪骑兵就是那个剥洋葱的庖厨。
密集的枪声中,巽加步兵接二连三倒下。
哪怕他们手中举着盾牌,身上穿着厚重的步人甲。
嗯,之所以是剥洋葱而不是削土豆,主要是因为火药燃烧的味道呛得所有人咳嗽不已,眼中噙着两包泪水,就如同剥洋葱被辣哭了一样……
于是,在周亚夫的带领下,装填子弹的火枪骑兵开始缓慢移动。
这让那帮缩在一起的巽加重步兵越发恐惧了起来。
步兵克制骑兵的致胜法宝有两个。
一个就是密集的阵型,无论是车阵还是长枪阵,都能让骑兵不敢正面硬冲步兵方阵,再一个就是步兵弓弩比骑兵弓弩的拉力大,这样即便是双方对射也是步兵更胜一筹。
但现在,汉军手中的‘闪电棒’比步兵强弩更加犀利,而且,人家还是四条腿……
打打不过,跑跑不了!
这不是欺负人吗?
更加令巽加人更绝望的是,汉军的十二磅炮依旧在发出阵阵怒吼。
而这一次,他们站位更加密集,还无法移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活靶子。
“骑兵呢?”
“骑兵在干什么?”
被困在人群正中的巽加国步兵指挥官根本看不到远处的态势,只是满脸焦急,不断对身边人灌着鸡汤,重复着‘稳住’、‘能赢’之类的话语。
但站在大象背上的巽加王心凉了半截。
他很清楚的看到,那些扑向汉军炮兵阵地的重骑兵莫名倒下了一片,血雾弥漫,人仰马翻。
然后,一队队手中握着前端有明晃晃短剑的火枪的汉军步兵,排着数列横队上前,接着浓烟四起,又有很多冲锋中的重骑兵倒在地上。
重要的是,那些步兵第一队射击完成后,第二队立刻向前几步,开火后第三队步兵再度上前!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步兵行进之中,那些小一些的火炮也在不断射击。
于是,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刹帝利顿时开始狼狈逃窜。
虽然巽加王和那些重骑兵相距有三公里,看不清那些人此刻的神情,但对方那种恐惧的样子可想而知。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
早知道应该让那些低种姓组成的军队打头阵。
反正都是送死,但却可以多消耗一些汉军的火药!
巽加国虽大,人口上千万,但真正能用于野战的精锐军队其实不超过七八万,此战他调动了五万,剩下的那些还要守卫边境。
若是此战战败,这五万精锐全军覆没,巽加亡国之日不远!
于是,令旗招展间,中军和后军的九个万人队也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
这就是巽加王的战术。
蚁多咬死象!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汉军的火药多,还是他的军队多!
而且,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
炸药包。
此刻在鼓声和令旗中前进的九个万人队中,混杂了数千满脸狂热的婆罗门教信徒,他们身上缠满了炸药包,已经做好了和汉军同归于尽的准备!
咚!咚!咚!
鼓声愈急。
那些因战场过于广袤而完全不知道前军正在遭遇什么的中军、后军步兵喊着口号向前。
而那些混编在他们中间的轻骑兵则开始疾驰。
尚贤堂在海外出售武器铠甲的时候,一直采用的是配额制和饥饿营销的方式。
巽加国这么多年,也就攒了一万多套重骑兵甲。
这是他们能够坐稳身毒第一强国的原因。
因此,那些轻骑兵穿戴着的是旧式战国风格‘两当铠’。
嗯,这些都是古董。
大争之世,凡有血性,必有争心。
秦、齐、楚、燕、韩、赵、魏战国七雄储存的战甲数以百万计!
尤其是秦国。
法令严苛,秦人一生之中,少说也会因触犯律法而被‘罚甲’三次以上!
故此列国之中,秦军的披甲率一直高过六国。
如今大汉立国快三十年了,刘盈当了近二十年军火贩子,但各地府库之中存放的旧式铠甲依旧是堆积如山……
尤其是随着人口增多,荒地不断被开垦,昔日六国灭亡时那些被藏起来的武器铠甲重见天日……
所以,卖不完,根本卖不完!
但这种旧式盔甲,对于此刻的巽加国却歪打正着了起来。
毕竟相比于重骑兵身上那些密不透风的铁甲,两当铠要轻三十斤以上,马匹负担更轻,虽然轻骑兵的马不如重骑兵的马好,但至少在短时间内跑的快,足以死死缠住汉军骑兵。
隆隆战鼓中,至少两万轻骑兵开始向周亚夫冲去。
不仅如此,那些抱头鼠窜的刹帝利重骑兵惊魂稍定之后,也准备去捏一捏周亚夫这个‘软柿子’。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骑兵交战,一寸长一寸强。
黑鸦骑士团的汉军骑兵是龙骑兵,为了多携带一些火枪,他们并没有携带用于肉搏的长戟,骑兵对冲时必然吃亏。
周亚夫左右看了看,电光石火间做出判断。
只见他调转马头,主动迎战那些过来捏软柿子的刹帝利重骑兵。
一寸长一寸强。
长戟再长,难道还能长的过手枪?
黑鸦骑士团的汉军骑兵各个都是土豪,身披定制款板甲不说,人均还有六把大口径手枪!
此刻,这些大管子早已饥渴难耐了!
两支骑兵相对狂奔,互不相让。
但周亚夫的指挥更胜一筹。
在他的引领下,拥有更加优良战马的汉军骑兵开始做八字运动。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走位,让自己始终在敌方骑兵的左侧。
这是一种很简单,但很考验骑兵指挥官的战术。
人大多都是右撇子,故此武器握在右手,汉军骑兵位于刹帝利重骑兵左侧时,对方需要拧身应战,所能发挥的战斗力要打上一个折扣。
不过汉军骑兵并不准备肉搏。
此刻他们纷纷从马鞍或是大腿上抽出手枪,抵近射击。
砰!砰!砰!
刹帝利重骑兵无不应声落马。
火枪之下众生平等。
即便是纯手工匠心打造的八星八箭高端铁甲,也脆的像张纸……
短短两三分钟,之前气势汹汹的刹帝利重骑兵溃不成军,至少付出三千死伤,而汉军骑兵这边仅有几十个倒霉蛋的马被戳死,摔在地上咬牙切齿。
骑兵和马同吃同住,毫不夸张的讲,在战场上,马就是骑兵的第二条生命,是比兄弟爹娘更亲的亲人!
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他们此刻要做的是跑。
撒腿就跑!
无他,巽加重步兵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开罐了……
但迎接这些重步兵的,则是调转马头的汉军骑兵。
不抛弃不放弃。
这是每一支骑士团的格言。
而且,阵型零散的重步兵在骑兵面前就是一盘菜。
“跑啊!”
“快回来!”
但已经晚了。
哒哒哒、哒哒哒!
碗口大的马蹄砸在地上,如同敲响了巽加重步兵的丧钟。
眨眼之间,那些脱离军阵的步兵横尸遍野。
而那些落马的汉军骑兵则在袍泽的嘲笑声中,继续罗圈着腿向汉军本阵跑去。
嗯,他们要回去换匹马,然后再来作战。
周亚夫挥舞手臂下达新的命令。
这一次他们要迎战的是巽加轻骑兵。
但出乎周亚夫预料的是,面对着汉军骑兵的气势汹汹,巽加轻骑兵直接做鸟兽散了……
跑的贼快!
一眨眼功夫不见了的那种……
不仅是那些轻骑兵,后续上来的九个万人队也溃不成军。
周亚夫满脸懵逼。
但刘钊却狂喜。
他在云车上看的真切,那些穿着杂七杂八铠甲的士兵只是挨了几炮,顿时停步不前,然后又挨了几炮,就立刻撒丫子跑了……
嗯,这种溃散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前军的尸横遍野。
杂兵素来如此。
失败主义贯彻始终。
得胜之时他们尚且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就别说要让他们去卖命和敌人血战了……
而在军阵中央,陈濞也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他比刘钊更加果断。
“全军出击!”
“士兵不要找将领,将领不要找士兵,全去给我找巽加王!”
他用力的搓着手,为即将攫取这泼天的富贵而感到兴奋。
将令很快传遍整个汉军。
全军沸腾。
即便是那些炮兵也不例外。
相比于步兵而言,炮兵是骡马化行军,虽然都是些驽马,但至少比两条腿跑得快!
于是,在茫茫平原上,数十万人开启了大逃杀模式。
………………………………
日暮。
李广满脸迷茫。
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个村子他好像来过……
尤其是那颗歪脖子树!
“真是倒了大霉!”
“你们不是本地人吗?”
“怎么也不认识路?”
“不认路就算了,怎么连巽加话也不会说?要不然咱们早就找到向导了!”
……
李广絮絮叨叨。
那些都护府的骑兵敢怒不敢言。
汉军有律令,主将死而短兵活者,皆斩!
宰了李广,他们也活不成……
所以,他们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垂头丧气的骑在马上跟着李广兜兜转转。
看样子,这一仗他们只能吃点低保了……
嗯,之前他们杀死了一队巽加国的轻骑兵,此刻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就悬在马前。
但走着走着,李广却猛然一挥手。
“噤声!”
“听,那边好像有马蹄声!”
李广说完,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铜铃。
在那里的树林间,跑出来了百余巽加骑兵,其中有个金盔金甲的家伙格外显眼。
而此时,那些骑兵也发现了李广等人。
“保护大王!”
“跟汉军拼了!”
第266章 刘盈:斩尽杀绝,是对一个文明最高的重视
平虏中郎将幕府。
火把哔啵作响。
昏黄摇曳中,李广做出一副谦逊的模样。
在他面前的地上,躺着的是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的巽加王。
死不瞑目。
而在李广身边,则满是红着眼,脸上露出浓浓羡慕之色的汉军将校。
“可惜了……”
刘钊拍了拍李广结实有力的臂膀,摇头说道:“若是活捉,功劳更大!”
李广满脸无奈。
当时他带着身后骑兵杀散了那些阻拦他的巽加武士,朝着逃跑的巽加王追了过去。
虽然他听不懂巽加人的话,但也知道如此打扮,且身边有众多侍卫的巽加人必然不会是普通人!
他自然想要活捉对方。
但没奈何。
他的马跑了一天,没怎么休息且又经过一阵拼杀,故此越跑越慢,巽加王的马却是万里挑一的马,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长此以往,巽加王必然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因此,他只能射杀对方。
但不论死活,这都是大功一件!
陈濞从外面走入,看了看帐内兴奋不已的诸多将校,又看了看貌似谦逊,但实则内心狂喜的李广,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道:
“汉军皆是勇士,但你是英雄!”
“我现在就向陛下发报,为你请功!”
………………………………………………
长乐宫。
武英殿。
天色已晚。
但宫殿内灯火通明。
不止亮如白昼,而且还人声鼎沸,异香扑鼻。
嗯,樊哙在大展身手。
此刻殿中的几口鼎炉内,沸水翻腾,大块大块的狗肉炖的软烂,已经到了骨肉分离,入口即化的地步!
刘盈楚皮秦骨。
嗯,就是他明面上宣称自己和刘邦一样是个精神楚国人,但其实已经是个老陕了。
而老陕,不仅是万物皆可夹馍,还能泡馍……
所以,刘盈摆摆手,让人送来了一块麦香浓郁的饼子。
他将饼子一分为二,在鼎炉内划拉几块肥瘦相间的狗肉做了一个夹馍,然后又盛了一碗汤,将另外半块饼子掰碎泡了进去……
最后,他美滋滋的大快朵颐。
樊哙满脸懵逼。
而刘邦则食指大动。
他想吃泡馍。
如今他上了年纪,嘴里的牙掉的七七八八,也就只能吃点软乎的吃食了。
另一边,韩信则捻着胡须一言不发。
他在等战报。
几个小时前陈濞发来电报,巽加人已经全面溃败,汉军正在衔尾追杀,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想来也该有个结果了。
但电报机迟迟不响。
刘盈炫了一个夹馍之后,摸摸肚子放下碗筷。
晚餐吃少。
况且,等下还有庆功宴呢……
见他如此,同样在大快朵颐的周勃、夏侯婴等人也停著不食。
刘盈笑着问道:“都吃饱了?”
周勃等人哪里敢说别的,只是纷纷点头。
于是,刘盈笑容满面:“既如此,就别浪费了……来人呐,将舞阳侯炖的狗肉送回宫中,朕等下当宵夜。”
周勃、夏侯婴、王陵等人面面相觑。
刘邦险些笑出声。
他默默向刘盈竖了竖拇指。
这是一种肯定。
嗯,就是对刘盈在‘摹仿刘邦大赛’中再度勇攀高峰的赞誉。
此时,电报机发出阵阵鸣响。
刘盈将视线投了过去。
韩信虽然心中很是笃定,但毕竟相隔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嗯,他主要是担心战果不丰,会坠了他的名头……
毕竟刘盈某次喝醉的时候,称呼他为兵仙!
兵仙,自当战无不胜!
不仅如此,刘盈还允诺,百年之后,要和他葬在一起!
嗯,不同穴。
只是陪葬。
死后葬在皇陵附近的那种。
这对于文臣武将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比如萧何,就已经在刘邦的长陵旁边内定了一个席位。
张良、曹参、夏侯婴、周勃等人也在刘邦长眠之地有一席之地。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韩信也应该陪葬长陵。
原因很简单,他的主要功绩在于辅佐刘邦灭掉项羽,统一天下。
但韩信拒绝。
毕竟他的楚王爵位被刘邦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撸了!
这个仇,他记一辈子!
哪怕他的宝贝女儿会给刘邦当孙媳妇,然后给那个小刘邦生一个小小刘邦……
想到这里,韩信突然对刘炎也恨屋及乌起来……
片刻之后,电文译完。
在万众瞩目之中,尚书令袁盎浑身微微战栗的将电文送到刘盈面前。
嗯,袁盎已经用眼角余光一目十行的读过电文。
刘盈有些诧异,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贼酋授首!”
“尔等猜猜是谁立了头功?”
他说完,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电文。
韩信等人面面相觑,旋即心里如同猫抓一般难受。
自己明白却让别人去猜,是一种比桀纣还要桀纣的行为!
但他们无可奈何。
周勃满脸患得患失,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我家犬子?”
夏侯婴满脸赞同:“有可能,亚夫为骑兵大将。巽加王大小也是个王,必然不会被步兵擒获!”
郦商、王陵等人顿时对周勃投来了羡慕的神色。
毕竟他们大多都是虎父犬子。
尤其是王陵,他家那儿子还是个女装大佬,时不时还会擦脂抹粉、浓墨重彩的伴做花旦登台唱戏……
但刘盈却摇了摇头:“不是。”
韩信好奇问道:“那是何人?”
刘邦也是满脸好奇。
要不是他此刻离刘盈比较远,必然会一把抢过电文……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李广。太子舍人李广!”
刹那间,武英殿内鸦雀无声。
毕竟对于韩信等人而言,区区太子舍人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完全对这个人没有半分印象。
而且,他们的心中还有些失落。
毕竟这可是擒杀敌酋之功!
没想到居然便宜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字辈……
望着众人神色,刘盈满心感慨。
历史上,李广难封,但在这一世,李广有擒杀贼酋之功,想来封侯就简单多了。
不过他不打算给李广封侯。
嗯,诸如晁错、贾谊、李广这些人都是他留给下一任汉国皇帝的股肱,封他们为侯的人自然不会是他。
这就是帝王心术。
很多封建帝王都会在临死之前将一些重臣贬黜,等到新君继位之后再重新起复,这样新朝君臣之间除了正当的君臣关系之外,还多了一份知遇之恩。
虽然这是在玩弄人心。
但其实是一种双赢。
双方有超越君臣的情谊,那么君主就放心任用臣子,而臣子则不用担心会因为功高震主而被猜忌。
嗯,至少大部分时候是这样的。
刘盈笑吟吟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陛下不说我都忘了……”韩信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残忍,冷冰冰说道:“现在就给博阳侯陈濞发报,让全军停止休整,立刻上马追杀敌军!”
“敌人跑多远,汉军就追多远!”
“一个也不能放过!”
“杀光他们!”
周勃在一旁问道:“为何?”
毕竟巽加王已然授首,剩下的就是接管整个巽加国,没有必要再多造杀戮。
人是第一生产要素。
虽然周勃并不知道这句话,但勋贵们私下里早就已经划分好了身毒大陆的利益,而杀光了身毒人,这种利益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韩信用‘肉食者鄙’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勃,满脸鄙夷和不屑,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周勃大怒。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只是看向韩信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坐在周勃旁边的樊哙默默向外挪了半步。
大家虽然同是沛县功臣,但私底下依旧分为不同派系,此刻见到周勃吃瘪,樊哙自然要和他划清界限。
嗯,更重要的是,帮亲不帮理。
樊哙是刘盈小姨夫,而韩信是刘盈亲家,大家都是实在亲戚……
虽然这么算,樊哙莫名高了韩信一辈……
所以,周勃是谁?
不熟。
刘盈差点笑出声。
他摇摇头,看向袁盎说道:“就按淮阴侯所说起草电文。”
周勃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
刘盈可不会如韩信那般得罪人,他微笑着说道:
“巽加王虽然死了,但他还有许多叔伯兄弟,那些人若是有了军队的支持,必然会对大汉掌控巽加造成困扰。”
“所以,自当要将巽加国可战之兵尽数歼灭!”
周勃虽然心中依旧疑惑,但却点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刘盈也懒得多解释。
一个人口过亿的国家纵然有百万之兵,但其实能够进行大规模野战的士兵最多不超过十万,甚至只有五六万。
而野战军就像钱。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的一方只能挨打。
比如大唐。
安史之乱后,为了回鹘人那几千骑兵,直接把洛阳城的百姓卖了。
再有就是明末。
当李自成一片石大败,多尔衮立刻派八旗死死咬住李自成不放,怕的就是他重新组织起能够进行野战的大兵团。
最终神州陆沉。
等到僧王的军队扑街之后,鞑清趁着手中还有底牌果断退位,鸡贼的活到了第二春。
如今的巽加也是如此。
必须要全歼了巽加人的野战军团。
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占领这个人口千万的国家,使之成为大汉的原料生产地,产品倾销地!
………………………………
第267章 贾谊: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巽加。
华氏城。
陈濞在率军追杀千里之后,终于抵达这座近乎不设防的城市。
城中那些得到消息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早就跑了。
但和别处城池一样,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巽加的有钱人和权贵能撒丫子跑路,但他们的房子、田地、店铺却跑不了,不仅是这些不动产,他们拥有的那些奴隶也大多被留了下来。
毕竟他们不是郊游而是在逃难。
奴隶们无法在此期间创造价值不说,还会消耗粮食,更加会拖累他们跑路的速度。
所以,等到汉军前锋抵达华氏城下的时候,只见数不清的黑皮土著涌到城外,箪食壶浆,双手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丝绸彩带,用蹩脚的汉语呼喊。
“汉军威武!”
“南无汉皇陀佛!”
……
因有功而被破格提拔为骑兵校尉的李广笑容满面。
他坐在马上,不时低下头,任由那些欢呼中的黑皮土著少女将彩带挂在他的脖子上。
短短十几分钟,他已经变得臃肿不堪,身上、马上已经完全被丝绸彩带包裹的严严实实。
不只是他,一千跟随他进城的汉军骑兵也大多如此。
这是土著奴隶在感恩。
嗯,刘盈早在多年前就下令废除了隶臣制度,汉国本土是这样,海外都护府、总督府、宣慰司更是如此,如今新打下的华氏城自然也不例外。
无他,朝九晚五,但全年无休的奴隶可没有时间和金钱,去消费汉国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工业品!
这就是资本主义比奴隶制度和封建社会进步的一面。
当然了,英特纳雄耐尔才是最终答案!
这不容置疑!
但正如抛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一样,抛开时代和生产力去实现某种主义无疑是在建造空中阁楼。
所以,切合版本很重要。
这就是汉军士兵双手沾满了巽加人的鲜血,但所过之处却会被箪食壶浆的原因。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相比较那些剥削和压迫巽加底层原住民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汉军不仅是他们的解放者,还是他们的庇护者!
更重要的是,汉军骑士马匹的罩衣,手中的旗帜上都绘制着一种符号。
卍。
佛教十字。
寓意吉祥万德之所集。
如今这是新教的一种标记。
此刻,见到汉军中升起了这种‘卍’字大旗,巽加人变得越发狂热。
佛家主张众生平等,脱胎于佛教的新教也是如此。
因此,那些被婆罗门教打压的吠舍、首陀罗和达利特多是新教徒。
今生奉献,以盼转生入极乐世界。
于是,在山呼海啸欢腾中,一个硕大的,用金漆粉刷过的‘卍’形十字架跃然城头。
阳光下金光灿灿,给人以神圣且不容亵渎的感觉。
刹那间,无数黑皮土著面朝着城头的方向顶礼膜拜,嚎啕大哭。
李广满脸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有外挂大脑。
嗯,就是贾谊。
所以,他态度很是谦卑的问道:“贾侍中,你可知发生甚事?”
贾谊摇头。
然后,他转身问向之前来过华氏城的刘郢客。
“你觉得呢?”
刘郢客同样满脸疑惑。
不过他身边跟有高薪聘请而来的巽加本地翻译。
一阵耳语过后,刘郢客恍然大悟。
他扭头看向贾谊和李广解释道:“此前这个十字架被供奉在城外的须弥山殿,就是你我下马牵行路过的那座规模很大的庙宇。”
贾谊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那座庙中摆着的佛像是按照至高无上的皇帝的样子制作而成。
自然需要下马牵行。
“巽加王对大汉宣战之后,虽然不敢毁坏塑像,但却准备拿那个十字架撒气……”刘郢客摇头冷笑,脸上带着几分鄙夷,接着说道:
“可他派出的武士中,不乏有虔信新教之人,只是他们见到婆罗门教势大,不得已才会宣称自己为婆罗门教的信徒罢了……”
“须弥山殿的和尚得到报信之后,果断将十字架藏了起来,才使得这个日夜受到香火的圣物得以保存下来!”
“为此,他们付出了七十三条性命!”
“如今这个圣物重见天日,怎能不让人动容?”
贾谊愣了一下,在一片哭声中翻身下马,牵着马向远处城门走去。
他并非信徒,此举也非对新教,亦或是被新教供奉的某人表示尊重,只是在表达一种敬佩。
一种对用生命捍卫信仰的仁人志士的敬佩!
李广瞪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但这并不妨碍他有样学样的下马牵行。
刘郢客也是如此。
在他三人的带动下,一千本就已经是新教徒,更是以护教骑士团自居的黑鸦骑士也纷纷下马,口中念念有词。
“一心顶礼膜拜南无汉皇陀佛……”
“我等将成为祢的牧羊人,愿与祢同在,与祢同心,与祢同行,我等将脚踏实地执行祢的旨意,用亵渎者的灵魂,让流向祢的河流生生不息……”
颂声越来越大,李广莫名感受到一种名为‘信念’的力量。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却莫名觉得这种身披带有宗教符号的长袍,腰悬长刀,口中念诵经文的行为很酷,很帅!
就是这个词。
酷!
帅!
此刻,他的信仰开始动摇。
或者说,是无信者突然有一种想要皈依某种信仰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这并非是他信念坚定,而是本能的觉得今天不是一个皈依的好日子。
起码要沐浴更衣,将这一身的血腥气洗刷干净吧……
片刻之后,华氏城的城头上缓缓升起一面硕大的‘漢’字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向世人宣布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颠簸不破的真理。
日月所照皆是汉土!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如今,巽加王身首异处,巽加国不复存在!
城头下,不仅汉军在齐声呼喊,那些黑皮土著更是声嘶力竭的在歌唱着赞美汉国、赞美汉皇的话语,在忘我的挥舞着双臂,跳着一些刻在他们骨子里的舞蹈。
唱跳,是身毒人自古以来的传统。
刘郢客用手肘捅了捅贾谊,贴在他耳边大声问道:“他们为何如此开心?”
贾谊大声回应:“他们可以公开自己的信仰了!”
刘郢客摇头,面露不解。
毕竟他一出生就在罗马,自然无法理解那些骡马的想法。
尤其是他还很年轻,朝气蓬勃,转世、轮回之类的事情他更是从没有考虑过。
嗯,这也是很多出手阔绰,拎着皮箱子往功德箱里倒马内的檀越多以老年人居多的原因……
死亡,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因此,他们格外渴望这种莫名得到的富贵能伴随他们直到来生。
贾谊自然知道刘郢客心中所想。
作为天子近臣,他知道一些刘郢客不知道的内幕。
那些黑皮身毒人此刻的狂欢,不只是因为可以不受迫害的信仰新教,更多是陈濞的承诺。
分田地!
准确的说,是自由租佃。
千年田八百主。
婆罗门和刹帝利跑了,他们的土地就成了无主之物,因此会在接下来的三五个月内被重新丈量,然后进行拍卖。
黑皮身毒人没有竞买的资格。
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他们除了自己之外,再无半分财富。
没钱,拿什么买地?
穷逼如何创业?
因此,这种和捡钱没什么区别的参与者只有汉人。
或者说,是功臣集团,以及和功臣集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富商、豪右。
等到土地重新有主之后,将会由新成立的山南都护府(喜马拉雅山南)进行统一管理。
具体来说,就是将土地画片,租佃给这些本就在那些土地上世代劳作的黑皮身毒人进行耕种。
十税一。
这是山南都护府的税。
剩下的九份里,会有四份归属于土地的所有者,五份为租佃土地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五五分成。
这种分成方式,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一种仁政,就别说之前还是奴隶的黑皮身毒人了。
汉军来了,他们不仅成为了自由人,可以虔心念佛以求来世,而且还能过上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裕日子!
这,如何不能让他们欢呼雀跃?
贾谊望着眼前一幕,莫名有些沮丧。
这主要是因为他年纪还小,而且如今这个时代不属于他,还不到他能登上舞台的时间,故此无论是新成立的山南都护府,亦或是还停留在地图上的巴州都护府(巴巴羊),巴南都护府也都没他的份……
片刻之后,汉军大队人马缓缓而来。
阵阵号炮声中,现场的气氛再上一个台阶。
一排排身披彩绘罩衣的汉军骑兵挺胸腆肚的从远处行来,铁蹄阵阵,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一震一颤。
紧接着,是两队二十四名身高在一米九以上,头上带有羽冠的彪形大汉。
这些是羽林军,是钦命节制南洋诸军的博阳侯陈濞的牌面。
而在彪形大汉正中,则是一辆古朴的纛车,上面摆着一柄金光灿灿的斧头。
黄钺。
生杀予夺!
在一群铁甲骑兵的簇拥下,穿戴着全套吉服的陈濞面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润。
他放眼前望,战旗蔽日;环顾左右,金戈辉煌。
此时此刻,千乘万骑都跟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护卫着他,四周的人山人海像麦田一样倒伏向他,五体投地不敢仰视!
做皇帝的狗可真不错啊……陈濞满心愉悦,为自己能够精准的接住这泼天的富贵而感到庆幸。
大丈夫当如是……贾谊两眼通红,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第268章 卢虞:坑娃?不,是被娃坑!
长乐宫。
长秋殿。
刘盈溜溜达达从卢虞的寝殿中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刘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哒的超过了他,背着手,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刘盈无奈笑笑。
这小崽子因为‘举荐’有功,被刘邦夸了几次,然后就飘了……
所以,刘盈飞起一脚。
“哎哟!”
“我要去找大父告状!”
刘炎捂着屁股,眼中噙着两大包泪水。
不过他并没有离去,而是面露奸猾之色的盯着刘盈。
很明显,他准备核讹诈刘盈……
嗯,刘邦是核。
但刘盈才懒得搭理他,只是溜溜达达向宫外走去。
刘炎追了上来,满脸诧异的抓着刘盈衣角:“父皇,你不怕我去找大夫告状,然后大父揍你?”
真是我的好大儿……刘盈攥了攥拳头,最终笑着说道:“你爹为大汉开疆拓土,在伱大父那边有起码一个月的免揍权!所以,你懂的!”
“懂了……”
刘炎缩了缩脖子。
刘盈昂起头,为自己再一次骗小孩成功而洋洋得意。
开玩笑了,老刘对他那是打是亲骂是爱,亲不过来用脚踹,怎么可能因为开疆拓土了一整片身毒次大陆这微不足道的功劳就放过揍他的机会?
刘炎跟着他走了一会,昂起小脸不容拒绝:“父皇,带我出去玩!”
刘盈低下头:“给我个理由?”
“我举荐了李广,李广擒杀了巽加王!”刘炎双手插腰,满脸自豪。
毕竟下级的功劳天然归上级所有。
李广立功,就等于是他立功。
所以这些天他走起路来整个人都是飘的……
“带你出去玩不是不可以……”刘盈想了想,半蹲下来小声问道:“我听说你这几天从你大母,还有太上皇妃那里得了不少赏赐?”
刘炎不疑有他,重重点头。
刘盈笑吟吟的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很有钱咯?”
刘炎迟疑着点了点头。
刘盈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出去玩的时候,我带上你,你带上钱如何?”
刘炎抿着嘴不说话。
刘盈目光炯炯,满是怂恿。
在他俩身后,卢虞瞪着眼睛满脸无语。
不过,她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很开心是怎么肥事?
毕竟生孩子若不是为了玩,那就毫无意义!
所以,她也好想加入!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保持现有人设不变的好。
刘盈当坏人,而她当好人!
完美!
于是,她开始等。
刘盈将迟疑着的刘炎抱起,指着长乐宫外的花花世界:“看到什么了?”
刘炎迟疑了一下,用张良教过他的话说道:“江山。”
啥玩意?这小崽子不按套路出牌啊……刘盈心如电转,突然眼前一亮:“对,江山!”
刘炎满脸‘我真棒’的样子。
刘盈接着又说:“你是太子对吧?将来会是皇帝。这片大好河山如今是我的,但在未来,正如同你大父将这片大美河山给了我一样,我也会把江山传给你!”
“所以,江山都给你了,你请我吃点好吃的怎么了?”
刘炎目瞪口呆,但内心有所动摇。
刘盈趁热打铁,满脸鄙视道:“小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气的儿子!”
虽然但是,这就是遗传……卢虞捂着嘴斜眼偷笑,神情屑的一批。
“我才不小气!”刘炎果然中计,挥舞着手臂:“父皇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父皇买!”
刘盈眉开眼笑。
卢虞从后面笑着问道:“父皇有了,母后的呢?”
刘炎耷拉着脑袋:“买买买……”
卢虞顺势从刘盈怀中抱走刘炎,笑眯眯的说道:“哄女孩子开心最有效的办法呢,就是这‘买买买’三个字,还有包治百病!”
刘炎歪着脑袋:“包治百病?”
不要问啊……刘盈制止不及,满脸痛惜。
卢虞指着身后若兮拎着的一个鲨鱼皮小包包,点头说道:“就是这种包。母后最近胸口闷闷的,很需要你送给母后一个‘爰马氏’的包包来治病呢!”
刘炎看了看眼前这个疑似最爱他,而他也最爱的女人,咬咬牙:“买买买!”
卢虞笑靥如花,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其实她不缺那点东西。
但这是儿子送的!
正如刘盈所说,江山都给你了,让你花点钱买点东西讨好一下我怎么了?
卢虞将刘炎放下,看着刘盈笑嘻嘻说道:“我去换身衣服!陛下和炎儿到宫门口等我吧!”
刘盈掏出怀表看了看,面无表情:“记住,人家卖包的店下午四点就打烊了……”
卢虞满脸懵逼。
毕竟这时候才早晨九点多一点!
她狠狠瞪了刘盈一眼,旋即摇着圆滚滚如水蜜桃的臀儿走回寝殿。
刘盈长叹一声,最终一言不发。
……………………
十点四十。
宫门口。
刘盈满脸百无聊赖。
刘炎也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嗯,半个小时前,他拒绝了刘盈不等卢虞,爷俩一起出去玩的建议。
所以,等吧。
又过了十分钟,长长的夹道终于出现了让大汉皇帝和太子等的花都谢了的身影。
卢虞将自己好好捯饬了一番。
她身穿石青色的锦纱袍,革带束腰,做文士打扮,只是腰带上还悬挂着一口尺余长的短剑,看起来丰神俊朗,可当她嫣然一笑时,那种女里女气的神情,依旧暴露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不过这就够了。
大汉民风开放,女人男装出行蔚为风尚,有些女人甚至只是身穿男装,容貌妆容却仍做女子打扮,一副很是自我的模样。
“母后!”
“你终于来了!”
“我都等饿了!”
刘炎瞪着珊珊走来的卢虞,满脸控诉。
卢虞本想发火,但她一想到拿人手短,顿时陪着笑脸:“好好好,那等下咱们先去吃饭,再去买包!”
刘炎扭头看向刘盈,问道:“父皇,咱们去哪吃饭?”
刘盈笑着说道:“俗话说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今虽然已经入夏,但鳜鱼依旧肥美,不需要过多烹饪,只需将新鲜的鳜鱼简单处理,上锅蒸熟,出锅时淋上热油,撒上葱花香菜……”
“等到吃的时候,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白玉般的鱼肉,立时能感受到清香扑面,放入口中,淡淡的甘甜中满是鲜嫩和紧实……”
“那家店,就在未央宫西边的白虎街,店里用到的鳜鱼全是用冷链车从广陵拉来的鲜货,每日就那么三五条,先到先得!”
卢虞吞吞口水,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刘炎蹦蹦跳跳,满脸急躁:“快走、父皇咱们快走吧!”
毕竟小孩子性子急,想要什么就恨不能下一秒钟就拿到手中。
刘盈抬头,看了看挂在空中的太阳,笑吟吟说道:“今日天气很好,咱们蹬自行车过去吧。”
卢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现在的位置在长乐宫西角门,出宫后穿过朱雀长街就是未央宫,然后沿着禁止平民靠近的宫墙走,可以畅通无阻的抵达未央宫西边的白虎街。
刘炎左看右看:“我要母后骑车带我!”
卢虞满脸懵逼。
按照她的理解,自然是刘盈骑车,而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刘炎坐在前面……
但没办法,谁让她拿人家手短……
…………………………
白虎街。
卢虞气喘吁吁。
刘盈从自行车后座下来,满脸心满意足。
这大长腿,果然还是适合蹬自行车……刘盈伸手将坐在横梁上的刘炎抱下,放在一旁,接着很娴熟的从卢虞手中接过车把,推着向换车点走去。
嗯,他们骑的是共享单车……
少顷,刘盈走了回来,看着牵着卢虞的刘炎说道:“等下你有零钱了,记得给我报销哈!”
刘炎把脑袋歪到一边不说话。
很明显,他准备赖账了……
毕竟他小刘邦来着。
卢虞喘息稍定,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人头攒动,满脸好奇问道:“那些人在干嘛?”
刘盈瞄了一眼,笑着回答道:“抢购债券。今天中午十一点半皇家银行有新债券发行,抢到就是赚到……”
“吔?我怎么没听说?”卢虞皱眉:“不应该啊,许家姐姐的消息最灵通了,若是真的赚钱,她怎么会不给大家说……”
她边呢喃,情不自禁向远处走去。
刘盈满脸懵逼。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事男人少打听!”
刘盈愣住,满脸哭笑不得。
而在另一边,刘炎顿时不干了。
“我饿……”
“母后你快回来!”
“等下鱼就没有了!”
……
刘炎死死抓住卢虞,就差满地打滚了。
卢虞讪笑两声,有些求救的看向双手抱臂的刘盈。
救你可以,但下次你在上面……刘盈挑挑眉,不等卢虞回应,上前牵着刘炎:“做饭需要时间。咱们先让店里的庖厨做着,然后去凑凑热闹,等热闹散了,饭也就好了。”
“傻等着更着急!”
刘炎虽然百般不愿,但他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于是,他扬起脸说道:“母后抱我!”
卢虞愁容满面。
说实在的,她刚才骑着车绕着未央宫骑了好远,而且是前面带着刘炎,后面带着刘盈,早就已经把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
但拿人家手短,而且很快还要吃人家嘴软……
所以,她只能强撑着抱起刘炎,吭哧吭哧向人头攒动处走去。
刘盈背着手跟在后面,优哉游哉,就差吹口哨了……
第269章 刘盈:最讨厌那些有话不明说,非要让你猜的人了!
白虎街。
卢虞没走几步,突然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从路边马车走下。
不过最先做出反应的,还是被她抱在怀中的刘炎。
“姑姑!”
刘炎拧着身子从卢虞怀中挣脱,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正走向前方皇家银行的刘乐愣了一下,隐约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
然后,她转过身,只感觉到一道灰影闪过,然后自己面前就多了一个‘隆准而龙颜’,但却不是国字脸而是尖下巴的小男孩。
“姑姑!”
刘炎再度喊了一声,旋即左顾右看:“张澹姐姐没有在吗?”
刘乐愣了一下,木然点头。
刘炎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他曾经想忽悠张澹答应给他做太子妃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成了大家的笑料。
所以,张澹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时常会美其名曰教他练武,其实主要是名正言顺的揍他一顿……
而他打不过。
只是单方面挨揍……
所以,此刻见到张澹不在,刘炎顿时放肆了起来。
他昂起脸:“姑姑抱我!”
相比较卢虞的清瘦和纤细,他更加喜欢被胖乎乎的刘乐抱着走,而且刘乐力气贼大,不会如卢虞那样一会就没劲了,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走……
刘乐自然不会拒绝。
她的侄子众多,但很多都已经过了会腻在她身边玩闹的年纪,本来还有刘武可抱,但那小子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贼快,如今已经一米五多的个头!
只怕再有一年,就会比她还高了!
而且,只有八岁!
要是照这个势头长下去,不得长到两米?
这还抱个屁啊!
所以,刘乐瞅了瞅同样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的刘炎,果断将他抱起来,大步朝着迎过来的刘盈和卢虞走去。
卢虞笑容满面问道:“阿姊不在家里监督无忌读书,跑来这里干嘛?”
“那事交给队友了……”刘乐在刘炎脸上亲了一口,笑着反问:“我去皇家银行办理授权,顺便转点钱。倒是你们,白龙鱼服……”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无他,她已经看到了很多虽然穿着便装,但和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男子在走来走去,目光逡巡,杀气腾腾。
白虎街就在未央宫旁边。
因此,那些腰悬利刃的男人无疑是随扈的武士。
果然像张不疑说的那样,臭弟弟多疑且有被迫害妄想症……刘乐无声笑笑,问道:“那你们呢,来这里做什么?”
卢虞正准备说话。
但刘盈却抢先一步。
他看向正用脑袋蹭着刘乐表示亲昵的刘炎,竖起手指:“提问,刚才你姑姑说的‘白龙鱼服’这四个字,出自哪里?”
卢虞满脸懵逼。
嗯,她不知道……
刘炎在刘乐怀中挺直身体,大声说道:“是父皇编纂的《新苑》!”
刘盈点头。
刘乐笑吟吟说道:“那你给姑姑讲一讲,白龙鱼服是什么典故?若是讲的好了,姑姑将你父皇签名的那本典藏版《新苑》送给你!”(注一)
刘炎鼓着腮帮子,满脸无奈:“可是,姑姑你很早就把那本书送给我了呀!”
刘乐愣了一下。
她点点头,接着说道:“对哦!那么就满足你一个要求!”
刘炎大喜,装作大人模样的清清嗓子,奶声奶气:
“吴王欲从民饮酒,伍子胥谏曰:“不可!昔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人豫且射中其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白龙对曰:‘吾下清冷之渊化为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龙,天帝贵畜也;豫且,宋国贱臣也。白龙不化,豫且不射。今弃万乘之位,而从布衣之士饮酒,臣恐其有豫且之患矣。”王乃止。”
他说完,伸出手:“我答应请父皇吃饭,给母后买包包,姑姑给我钱!还有,刚才我们骑了共享自行车,父皇要我给他报销!”
刘乐目瞪口呆,看向刘盈和卢虞的时候,满脸‘城会玩’的神情。
毕竟,他俩这是在骗小孩的钱……
卢虞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但刘盈面色如常。
不要脸,是老刘家的传统。
过了一会,卢虞跺跺脚,恼羞成怒的瞪着刘炎:“不读正经书,偏要读这些闲书?等回去之后,把《今上诗集》给我抄一百遍!”
嗯,《今上诗集》不是闲书。
毕竟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而那本诗集可不仅有三百首,内里包罗万象,全是精品!
因此,刘炎差点没哭出声。
抄一百遍,这是在要他的命!
他据理力争道:“《新苑》才不是闲书,那是张师公给我推荐的读物!而且还会给我讲解!”
卢虞愣住,有些不死心,试图挽回尊严:“好,那你给母后说,留候给你讲的是什么?”
刘炎顿时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文王问于吕望曰:为天下若何?对曰:王国,富民;霸国,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道之国,富仓府。是谓上溢而下漏。”
“《荀子·王制》也有类似的话,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张师公让我记住的是,成就王业的君王使全体百姓富足,称霸天下的君王使本国有才能的人富有,仅可以苟存的国家让自己的官员们都豪富骄奢,必将灭亡的国家把财富都聚敛到国库里。倘若国库财富充盈而百姓陷于贫困,那就是所谓的上面满溢而下面枯竭,亡国不远!”
卢虞满脸不明觉厉。
但与此同时,她内心也乐开了花。
毕竟知子莫若母。
从前刘炎有多顽劣她是清楚的,而她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她生的是一个平庸的儿子,也做好了竭尽全力保护他,看着他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的准备。
没想到,如今刮目相看!
毕竟,刘炎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后世里也就是幼儿园大班的年纪,能把话说利索就很不错了,如今却大段大段的背诵着先贤的微言大义!
比她强多了!
刘乐也暗暗点头,再度确认了一件事。
爹熊熊一窝!
她甩锅成功,心情大好,在洋洋得意的刘炎脸上亲了又亲。
侄儿也是儿,姑母就是母。
所以,刘炎也算是她的儿子!
毕竟,他们都姓刘!
刘盈却微微愣住,眯着眼睛,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嗯,不是因为刘炎突然变得学霸。
他心中有些预感,张良之所以教刘炎那些有关‘上溢而下漏’的道理,不单单是在教育帝国下一任的接班人,而是想要通过刘炎,将这段话说给自己听。
毕竟知子莫若父。
自家的小崽子有多爱显摆,他这个老父亲自然清楚。
今天即便是他不借着刘乐的一句话考教刘炎的功课,那小崽子也定然会跑到他这边炫耀又学了哪些知识……
《荀子·王制》吗……刘盈默默回想了一下,已经明白了张良想要对他说的是什么。
毕竟‘上溢而下漏’。
如今的大汉,明面上看上去确实是这样的。
比如新近成立的山南都护府。
功臣集团,富商豪右们已经做好了在那里攫取大量财富的准备了!
另一边,卢虞凑到刘乐旁边,小声问道:“阿姊,你也是来买债券的吗?”
刘乐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才不是。那个债券根本不赚钱!”
“吔?债券还有不赚钱的吗?”卢虞皱眉。
在她的认知中,债券丝毫不比投资土地、开办工厂差!
毕竟后者需要劳心劳力,而前者却坐享其成!
燕王府能有如今这种阔绰,离不开早年间大量低价持有的矿山债券、铁路债券和海港债券!
听到卢虞的疑问,刘乐又摇了摇头:
“不是不赚钱,而是赚的少!”
“你也知道的那个人说过,少赚就是赔钱!”
“现在新发行的债券是左冯翊和河东郡联合发行的地方发展债券,年利息千分之二十五,三十年偿还全部本息!”
卢虞想了想:“那也不错啊。总比把钱藏在地窖里好吧!”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下就去皇家银行里用电话通知‘你也知道的那个人’,告诉她有新债券发行,让她早早派人来买……
嗯,就是许负。
那只貔貅如今搞起了私募,而她服务的对象中就有宫中那些锦衣玉食,钱多到花不完的女人……
毕竟汉初,等级森严。
皇后类比皇帝,而次一级的夫人比肩的是齐王、赵王这样的王爵!
嗯,只是收入。
刘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
“对别人来说是这样的。”
“但对咱们来说,还有别的更赚钱的投资方式!”
卢虞满脸讨好:“阿姊快给我说说!”
她虽然因为没有钱的概念而被吕雉勒令不准管钱,但宫中女人闲着无聊,在将自己的儿女拉屎放屁之类的话题都说了一遍后,自然需要更多谈资。
比如赚钱!
毕竟包包一只二十万,一个系列十二只……
注一:《新苑》就是《说苑》,西汉刘向根据皇家藏书和民间图书加以选择、整理而成的古代杂史集,并非是他亲自编写,而且他是个老历史发明家了……
第270章 刘盈:苛政猛如虎
刘乐顿时洋洋得意。
她斜瞥了一眼若有所思中的刘盈,压低声音说道:“就是山南都护府。”
卢虞皱眉。
刘炎手舞足蹈大喊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被李广擒杀的巽加王的那个国家,如今成了大汉的一个都护府,父皇也在大父那里获得了一个月的免揍权!”
刘乐愣了一下,看向刘盈的眼神中满满都是鄙夷。
又骗小孩!
无耻!
刘盈只当无事发生。
刘乐哼了一声,接着又说道:
“如今那里有大片无主的土地等着拍卖。”
“要知道,那可是一年三熟的好地方,而且还都是垦荒过的熟地!”
“虽然竞拍成功后五十年内不准予私下交易,而且土地的经营权也在山南都护府手中,但这更省事了,只要把地买下,每年坐等收钱就行了!”
刘乐从手包里摸出一枚印章,晃了晃:“看,我今天就是来皇家银行做出授权,准许派往山南都护府的公主家私府丞能在竞拍结束后用临时开的账户付款……”
公主家私府丞是公主家私府长的其中一个副手,主要负责替刘乐管钱。
嗯,俸三百石,国家出。
“五十年啊……”卢虞暗暗点头,明白为何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听许负提起过。
毕竟那只貔貅讲究的是快进快出,而且喜欢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故此这种回报周期长,归属不明确的资产,她自然不会进行投资。
但有人可以。
比如卢绾。
嗯,准确的说是卢玮。
她的大哥。
如今燕王府的财富是卢玮代管,因此这种赚钱的机会不容错过。
毕竟他们家是外戚,纵然将来刘炎继位,卢家未必如吕氏一门兴旺显赫,但保住现有的财富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所以,她要将这件事打电话通知卢玮。
如果卢玮知道,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知道,这就算是她又为自己的娘家做了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往日搜刮起卢绾简直惨无人道的卢虞顿时美滋滋起来。
她将刘炎抱过来,塞进刘盈怀中,有些讨好的对刘乐说道:“阿姊,我陪你进去吧。”
刘乐点点头。
卢虞接着看向刘盈:“陛下,炎儿就交给你了!我和阿姊去去就回!”
她说完,全然不理会刘盈是否同意,只是搂着刘乐的胳膊走了。
刘盈和刘炎大眼瞪小眼的懵逼了好大一会。
“要不,咱爷俩先去吃点?”
“嗯嗯!”
“对了,你姑姑给你钱了没?”
“哈?”
…………………………
十二点整。
刘乐走入刘盈所在的包厢,絮絮叨叨:“臭弟弟,你弄出来的那些规矩也太麻烦了吧?还要证明我是我?早知道就把你叫过去了……”
卢虞也附和着说道:“就是!那可是我们的钱,弄得好像是我欠他们钱一样……”
刘盈捏着一枚绿豆糕,皱着眉头:“不对呀,阿姊是大客户,应该是贵宾待遇才是,难道是在大厅办的业务?”
“那倒没有……”刘乐很自然的从刘盈手中抢走绿豆糕,咬了一口:“就是他们笑容满面,动不动就弯腰鞠躬行礼,但该走的流程,该查验的印章,该签字画押的地方一个也没有少,烦死了……”
“嗯,有点甜,不够香……”
她说完,将咬了一口的绿豆糕重新塞进刘盈手中。
刘盈愣住。
卢虞坐下来,重复了一遍刘乐的操作。
嗯,就是从刘盈手中抢走吃的,尝一口,然后再还回去。
神经病啊……刘盈满脸懵逼。
刘炎左看右看,举起手中枣糕,带着几分哭腔:“尝尝我的、尝尝我的……”
卢虞和刘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人在枣糕上咬了一口。
毕竟若不如此,那小崽子定然哭给你看……
刘盈摇头,长叹一声。
其实宫中最能因为‘不公平’而闹腾的不是刘炎,而是小时候的刘启和刘暄。
那俩,经常会根据谁比谁的饭多了一丢丢、谁比谁多了一个玩具或玩具的颜色不同而哭哭啼啼、大打出手……
好在大汉的士人阶层提倡‘君子抱孙不抱子’……
嗯,就是丧偶式带娃的政治正确。
所以,刘盈乐得清闲。
他看向刘乐,笑着解释道:“流程多一些很正常,毕竟现在的防伪技术很有限,若不如此,要是你们的钱被人利用漏洞盗走了,岂不是又要找银行的麻烦?”
刘乐想了想:“嗯,说的也是。我听人说过,从前那些小钱庄倒闭,店主记得差点上吊的原因大多如此……”
是啊,不用点手段如何能垄断金融行业……刘盈满面微笑,接着说道:“那么,可以让他们上菜了吗?”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吃完了呢!”刘乐有些诧异:“原来还没吃呢?”
刘盈笑眯眯说道:“你不来,谁敢动筷子?”
刘乐虽然知道这是假话,但还是满脸很受用的样子。
刘炎不明所以,实话实说:“姑姑不来,就没人付账了!”
刘乐满脸懵逼,用手指戳了戳刘炎的脑袋:“给你爹一样,你爹是大抠包,你是小抠包!”
刘炎则回以嘿嘿傻笑。
嗯,这就是老刘家祖传的不要脸……
刘盈无声笑笑:“我若是抠门,还能将山南都护府那大片良田打包出售给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是把那些土地全划拉到自己名下,尔等又能如何?”
刘乐扁扁嘴:“那行啊,到时候你扛着锄头去种地!”
刘盈冷笑:“那些成为自由民的巽加人能给你们当佃农,就不能给我当佃农?还要我亲自种地?”
刘乐瞪着一双豆豆眼:“臭弟弟,你要怎样?”
嗯,她即将恼羞成怒了。
“不怎么样。”
刘盈语气很平和的说道:“你之前的言语伤害到了我,需要做出补偿!所以等下我要多点一道菜,你付账!我打听过了,他家的虾仁腰果用的是改良做法,我没有吃过!”
“若是好吃了,等回去就派御厨过来学学……”
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人的就是皇帝的,白拿很正常。
刘乐:“……”
她满脸无语,嗤笑一声:“行,别说一道了,就是一百道也随便你点!”
“姑姑万岁!”刘炎欢呼一声,接着看向刘盈:“我要吃拔丝地瓜和炸元宵,父皇替我点!”
“不行!”卢虞断然拒绝:“你自己看看你长了几颗虫牙?还吃糖?”
她说完,甚至将刘炎手中的枣糕也抢走了。
刘炎欲哭无泪。
刘乐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接着看向刘盈:“要我说,田租五五分成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嗯,不止我一个这么说!”
“我听张不疑说过,那些巽加人从前都是奴隶,帮主人干活就只管饭,如今他们成了自由民,我觉得田租三七开就很仁慈了……”
“他们三。”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让山南都护府十税二。”
“毕竟要在那里修桥铺路、开挖沟渠、修筑堤坝,还要组建军队防止巽加国死灰复燃,以及最重要的修庙,所以没钱万万不能……”
她说完,目光炯炯看向刘盈。
这些话她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受了很多勋贵的请托。
本来她是懒得管,只是以刘盈很忙,她一直见不到刘盈为借口推脱,但现在她和刘盈在一起吃饭的消息必然很快传到那些勋贵耳中。
因此,若是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就得罪人了。
更加重要的是,她说不定也能因此获利!
毕竟她可是专门派了一个公主府的属官前去参与竞拍,而拍卖会上很多地块的起拍大小不是万亩,而是万顷!
一顷,一百亩!
巽加人从五五分成变成三七分成,官府从十税一变成十税二,而他们则从原本的四成田租,涨到了五成田租!
一亩地增加一斗粮食的收益,一百万亩,一千万亩该是多少?
巽加一年三熟,这个数字还要乘以三!
刘盈笑问道:“我老师怎么说?”
刘乐嘴巴撅了起来:“留候训了我和张不疑,说你是千古未有的仁君,说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你为徒,还说这些话绝对不能说给你听……”
刘盈眼眶微红。
张良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这些话。
这是男人的傲娇。
师父,既是师也是父。
在古典中国那种规矩很多,相对压抑的环境下,儿子就算是做出了天大的成就,也很难获得父亲的言辞肯定。
虽然,他们在背地里会将儿子夸上天……
刘盈深呼吸一口,强笑着问道:“你可知我老师为何会说我是千古未有的仁君?”
刘乐摇头。
刘盈字斟句酌着说道
“上古三王(尧舜禹)距今太远了,暂且不提。夏商西周也是如此。”
“单说春秋战国至秦朝灭亡这五百多年,天下纷扰,小国变法图强,大国穷兵黩武,故此征伐频频,天下无一日安宁!”
“钱粮从何而来?”
“又如何让百姓甘心交出大部分生产经营获得的钱和粮食?”
“秦法非秦国独有,列国之法尽皆如此。”
“归其一点,就是既不能让国人饿死,这样国家会动乱,但又不能让他们吃饱,这样就失去了控制他们为国效力的手段……”
“故此,商鞅才会说,秦人闻战则喜,如饿狼之见肉!”
“也因此,秦人才会唯恐咱爹不为秦王……”
刘盈说完,问道:“所以,你懂了吗?”
刘乐再度摇头。
但另一边的刘炎却满脸若有所思。
嗯,也许他是在想等下先吃清蒸鳜鱼,还是腰果虾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