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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探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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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姨娘听见侯爷说给她和琳儿住的院子送了东西过去,不由喜出望外。那灰鼠皮也罢了,银霜炭却是难得的。整个侯府后院,也只有太夫人和夫人那里有定例。忙回头福礼道:“多谢侯爷记挂着。琳儿这阵子晚上一直被那炭气呛得咳嗽,睡得不安稳。有了银霜炭,她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侯爷事忙,也要记得保重身子。琳儿经常念叨着爹爹呢。”

    齐姨娘闺名一个萱字。她如今虽说是宁远侯府的妾室,从前却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是定南侯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也是当大家子的主母教养的。和楚华谨从小就识得,算是青梅竹马。

    楚华谨一想到他们俩本来是定了亲的,后来却因为自己家的事儿,硬生生地跟她退了亲,耽误了她的终身,就十分愧疚。

    而退亲之后,这齐萱居然非楚华谨不嫁,推掉了家里给她定的一桩又一桩亲事。一直等到齐萱二十二岁上,他们家里人才死了心,托人过来跟宁远侯府说合。楚华谨便抬她入府做了妾。

    薄命怜卿甘作妾。

    只是楚华谨自认并不是一个宠妾灭妻之人,所以就算抬举齐萱,也从来不会绕过裴舒凡去。对于齐萱齐姨娘,楚华谨只能在吃穿用度上比别的妾室要稍微好上一些,以作补偿。

    楚华谨看见齐氏回过头来,面容白皙,容色清华,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在一般的世家豪门里,就算主持中馈的主母也未必有这样的风姿。——只可惜她遇上的主母,是裴舒凡。也只有这个三朝首辅的嫡长女站出来,气势才能压齐萱一头。楚华谨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裴舒凡自然是个好的,只是性子太过硬朗。有时候,连自己这个侯爷,都拗不过她……

    想到裴舒凡的病,楚华谨眉头又皱了起来。裴舒凡是他的原配嫡妻,两人一起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也是有的。他自然不忍心看见裴舒凡年纪轻轻就撒手尘寰。

    齐姨娘见侯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知道他定是想到了夫人的病,忙安慰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侯爷不用担忧太过。——若是侯爷为此伤了身子,可让我……我们……靠哪一个去?”眼角就有了隐隐的泪花印了出来。

    齐姨娘忙用帕子拭了拭。

    楚华谨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默不做声,陪着她一直往前走。

    齐姨娘心下忐忑,不敢再开口。前面见楚华谨已是跟着她快走到她住的院子门口了,齐姨娘忙含笑止住他道:“侯爷,我到了。——大夫也快进来了。”

    楚华谨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舒凡就是心思太重。若是她能同你一样,凡事想开些。这病,也不会一日重似一日。”

    齐姨娘一愣,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夫人身边的宁妈妈急匆匆地过来,就改了话题,对楚华谨道:“宁妈妈过来了。想是夫人有话要说。——侯爷还是回去吧,夫人那里要紧。”

    楚华谨将自己身上的貂裘解了下来,亲手给她披在身上,道:“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我们这府里,已是有一个病人,可不能再添上一个。”

    “侯爷放心,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琳儿的。”齐姨娘说话间,对宁妈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进到自己的院子里去。

    楚华谨看了宁妈妈一眼,道:“有事回去再说吧。”

    宁妈妈赶紧跟在楚华谨身后小跑步跟上,低声道:“侯爷,大夫刚才来过了,开了方子。那上面的药,又重了几成。”

    楚华谨心里一紧,停住了脚步,看向了院子里远处的天空。那里越发阴沉沉的,彤云密布,看来一场大雪是在所难免的了。

    “大夫都开了些什么药?”楚华谨一面急步往正屋的院子里行去,一边问道。

    “左不过是人参、肉桂、阿胶和雪莲这些大补之物。只是要的年份更深些,一般世面上卖的,已是不够用了。”宁妈妈在后面躬身小跑,跟上了侯爷的步伐。

    楚华谨心里更加难受:这些东西,虽然贵而难得,却根本不算是药……难道舒凡的病,已是要靠这些东西吊着了?

    到了正屋的内室,通房桐叶迎了出来。见了楚华谨,忙给他行礼道:“侯爷来了。”又起身要帮楚华谨宽衣,却见他只穿着一身三色靠镶滚边底有团云纹的右衽长袍,腰系着犀牛皮腰带,腰间一个白玉扣,越发显得他剑眉星目,蜂势螂形,宽肩细腰,身材高大。

    “今儿天冷,侯爷出去居然没有穿大氅?”桐叶先前领着夫人的三个庶妹去了偏厅用蒸酪,没有看见楚华谨回府时的穿着。这边厢问着,桐叶就帮楚华谨把头上的紫貂皮氅帽取了下来。

    楚华谨的貂皮大氅,自然是给齐姨娘披了回去。他有些怕裴舒凡知道后心里不悦,更添了她的病症,楚华谨便板了脸道:“桐叶,你僭越了。”——主子穿什么用什么,自有夫人做主,关你这个奴婢什么事?

    桐叶听出了侯爷的言外之意,脸上有些红,忙住了嘴,将氅帽挂了起来,又进去给夫人回话。

    楚华谨在外面深吸了两口气,才大踏步又进了裴舒凡的内室。

    内室里温暖如春,裴舒凡背靠着杏色大迎枕,坐在紫檀木填漆床上。

    南面向阳的大窗台底下,一排四张红木靠背大椅,坐了三个年轻的姑娘,穿着打扮皆是一样。

    填漆床对面,内室正中的地上,另一个通房桐雪深深地低着头跪在那里。

    楚华谨四面溜了一眼,没有看见岳母大人,心下有些疑惑。

    “侯爷来了。”裴舒凡微微起身,招呼了一声。

    裴舒凡一发话,裴家的三个庶妹都站了起来,给楚华谨行礼道:“大姐夫。”

    楚华谨对这三个小姨子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又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裴舒凡的肩头:“舒凡躺着吧。——不用着急起身。”顺势坐在了她的床边。

    裴舒凡刚才吐过血,看上去已是重新洗漱过了。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去,露出黄黄的一张脸,褪去了不少平时的威仪,反倒比以往可怜可爱。

    看见裴舒凡的样子,楚华谨越发觉得心里发堵,双手紧紧握拳,低声道:“身子不舒服,就多养养,不要再操心费力了。”

    裴舒凡从未见过楚华谨跟她说过这等软话,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里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担心,裴舒凡心里好受了些,微微笑道:“侯爷放心,这等小事,哪里就要操心费力?”态度自然婉转,好象先前楚华谨气得她吐血的口角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边两人说着,裴舒凡身边的另一个陪房赵家的进来回话道:“回夫人、侯爷的话,四个姨娘过来了。在外面候着。”

    楚华谨抿了抿唇,道:“寒冬腊月的,做什么又让她们跑来跑去。——你就不能等一等?”想到他刚刚才发话让四个姨娘回去歇着,裴舒凡这是驳了他的话?

    裴舒凡见楚华谨不悦,也冷了脸,道:“侯爷这是说什么话?——她们等得起,妾身可是等不起了!”

第四章 敲打 上

    楚华谨见裴舒凡当众驳了他的话,心头怒气暗生。可是转头一见裴舒凡双颊瘦的都凹陷下去,放在锦被外面握着帕子的双手青筋毕露,骨瘦如柴,再也没有当年嫁他的时候,圆润端秀的样儿,楚华谨叹了口气,对进来回话的赵妈妈道:“夫人既然吩咐了,就让她们进来吧。”

    地下挺直着脊背,垂头跪着的通房桐雪听见侯爷的话,肩头微微一动,身子慢慢卑微地佝偻了下去。

    裴舒凡坐在一旁的三个庶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大姐是不是病糊涂了?——她们三个没有出阁的闺女坐在这里,她敲打这些妾室给谁看呢?

    裴家的老四裴舒芬就款款地站起来,走到裴舒凡的床边,先给楚华谨福了一福,才转头对着床上靠坐着的裴舒凡道:“大姐莫要动气,有话好好和大姐夫说说。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呢?”说完,又对楚华谨笑了一笑,“大姐理家事忙,我们姐妹就先不打扰了。——母亲刚才说要去太夫人那里叙话,我们也正好要去给太夫人问安见礼,还望大姐和大姐夫见谅。”

    裴舒凡知道她们刚才是从太夫人那里过来的,如今老四舒芬扯什么要去给太夫人问安的白话,不过是担心继续坐在这里,看自己敲打楚华谨和他的宠妾们,扫了楚华谨这个侯爷的面子。

    要说看人的眉眼高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裴舒凡要说称第二,这屋里还没人敢称第一。裴舒芬那点儿小心思,都不够她瞧得。

    可是又能怎样?——她裴舒凡再精明强干,能说会道,也是快死的人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跟人眉来眼去的打眉眼官司。她要是不能在死前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她会死不瞑目!

    这一屋子的人,谁不盼着她早死?她要不及时出手,让楚华谨看看他的那群“懂事知礼”的姨娘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又怎能让他对姨娘们心生嫌隙,对自己留下的一双孩儿多上点心?!——这些人,以前一直做得无懈可击,如今看自己这个正室眼看活不长了,终于等不及,露出马脚来了。

    再说娘带了这几个庶妹过来探病,目的已经是很明显了,当然是冲着宁远侯填房的位置来的。这三个庶妹肯定都是心知肚明。想在楚华谨面前装乖卖好,扮个贤惠大度的贤妻样儿,还早了些。

    裴舒凡心思灵动,脑子里想了这么一大通,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怒色,笑逐颜开道:“四妹妹是个孝顺的。不过今儿日子不一样,你们就先等一等。等我处理完这些子小事,再陪你们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

    裴舒芬见大姐执意不肯让她们走,只好抱歉地对楚华谨笑了笑,又对裴舒凡福了一福,道:“妹妹都听大姐姐的。大姐姐昔日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杀罚决断,有大将之风。如今这些蚍蜉想撼大树,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妹妹就在这里给姐姐打气。”说完,便袅袅婷婷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楚华谨的眼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转到屋里的赵妈妈身上,问道:“怎么人还不进来?”

    赵妈妈有些为难的看了床上的夫人一眼,不敢说话。

    裴舒凡听了裴舒芬刚才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咯应。不过看在裴舒芬只有十三岁的份上,就当她是小人家不知事,无心之语罢了,并没有很往心里去。且裴舒芬的年岁最小,这填房的位置,是绝对不会让她来坐的。——她裴舒凡若是没了,这宁远侯府一定会在百日之内娶填房进来。裴舒芬离及笄还有两年,若是让她嫁进来,便是摧残幼女。她裴舒凡是断断做不出这种下作的事来的。

    赵妈妈给夫人使了好几个眼色,见夫人都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回侯爷、夫人的话。不仅四个姨娘过来了,大少爷、二少爷和大小姐,都一起过来给夫人问安来了。”

    裴舒凡微微一怔。她刚才,可没有命人将孩子们也叫过来啊?

    楚华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看也不看裴舒凡,站起身问道:“夫人病着,不能劳神。早让她们不要把孩子们带过来打搅夫人。——你们一个二个,都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赵妈妈赶紧跪下磕头道:“老奴不知。老奴之前只是传夫人的话,让四位姨娘过来,从未说过让少爷小姐也一起过来的话。”又发誓道:“老奴要有妄言,天打雷劈,下辈子给人做牛做马,不得……!”

    “住口!”楚华谨没有听赵妈妈说完话,便愤怒地喝止了她,“夫人在这里,你说这种废话,只会脏了夫人的耳朵!”

    楚华谨不知为何,听不得人在裴舒凡面前说一个“死”字。

    裴舒凡却一点都不在意:赵妈妈自己发誓,又不关她的事。自己也不是金枝玉叶,用不着动不动就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的。

    她只一转念,就想到了这些姨娘把孩子们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只在心里冷笑:这次她们可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外面候着的四位姨娘,除了年岁最小的方姨娘,另外三个,依然穿着她们刚才的素色印花长袄。就连两个九岁的少爷,楚文瑢和楚文璋,还有四岁的小姐楚文琳,都只穿着棉服,未披上斗篷。

    而方姨娘倒是披了件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手里套着紫羔皮暖手筒,暖手筒里还抱着一个暖炉。她年轻,人生得娇俏,又身姿窈窕,性情柔顺,聪慧。虽然是年初才纳进府里的,侯爷却往她院子里去得最多,已经是宁远侯府大房内院的头一份。

    今日里的事,她不过是跟着别的姨娘行事,冷眼旁观而已。——说起来,同三个大一些的姨娘比起来,方姨娘倒是更看好夫人。所以她回去之后,等姨娘们再来邀约她,她就有意多费了些心思。一会儿夫人要是看见,也会明白她的心意,领她这份情的。

    听见侯爷在里面的说话,齐姨娘脸上一白,忙对身旁楚文琳的乳娘道:“齐妈妈,把大小姐先带回去吧。今儿天冷,回去赶紧给她喝碗红糖姜汤,然后到炕上多捂捂。”说着,又给那瞠目结舌的乳娘连使了几个眼色。

    乳娘齐妈妈是齐氏从齐家带来的家生子,平日里最是忠心,也甚是机灵。听了齐姨娘的吩咐,又想起刚才听见的侯爷的话,齐妈妈忙对楚文琳道:“大小姐,跟齐妈妈回去吧。”楚文琳还想赖在齐姨娘身边,却已经被乳娘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出了中澜院的院子。

    齐姨娘身旁的兰姨娘和桂姨娘也猛然醒悟过来,正要同样吩咐身边的人将大少爷和二少爷也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赵妈妈笑着从内室出来,对外面候着的众人道:“侯爷和夫人让各位姨娘和少爷们都进去。”

第五章 敲打 中

    赵妈妈是个人精。她进去回话之前,明明齐姨娘所出的大小姐楚文琳也在这里。这不到几句话的功夫,等她回了夫人、侯爷的话,出来叫人的时候,发现大小姐楚文琳和她的乳娘都不在这里了。——这齐姨娘见机倒是挺快。

    赵妈妈心里轻哼一声:饶你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的洗脚水。这等小伎俩,还不够夫人看的。

    这边想着,赵妈妈已经立刻改了口风,把“大小姐”三个字咽了下去,只请姨娘们和少爷们进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听了赵妈妈的话,都一动不动,只看着齐姨娘。

    齐姨娘抬手整了整头发,把那支鸾凤双飞碧玉嵌银的步摇又往发髻里塞了一下,才笑着对兰姨娘道:“姐姐带着大少爷先请吧。我们随后跟着就是了。”

    兰姨娘脸上挂着一个温婉的笑,对齐姨娘福了一福,道:“奴婢一向唯齐姨娘马首是瞻的。——还是齐姨娘先请吧。”

    侯爷的四个姨娘里面,兰姨娘和桂姨娘因是他从小的丫鬟,后来的通房所抬,都是奴婢出身,算是贱妾。而齐姨娘是定南侯府侯爷的嫡长女,又是同侯爷有过婚约的,如今做姨娘,也是有契纸,和方姨娘一样,都是良妾。只是方姨娘不过是济阳侯侯夫人的外甥女,同齐姨娘的正经侯府嫡长女身份,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跟着侯爷的时候最长。齐姨娘却是同侯爷的情分最长,而方姨娘进府时候尚短,知道自己如今根基尚浅,不过是仗着年轻新鲜,才能暂时拔个头筹。所以对她前头的三个姨娘,都是恭恭敬敬,礼让三分。

    四个姨娘都是明白人,平日里守望相助,同进同出,甚是和谐。

    侯爷不是贪花好色之人,但是只要是自己的女人,他都不会薄待。所以对四个姨娘,他都是各有偏好,力图一碗水端平。

    比如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人,都是他从小的丫鬟。兰姨娘还是他的第一个通房丫鬟,人生得美貌,心又细。早年跟着侯爷,曾经红袖添香夜读书,颇识得几个字,服侍得他最妥当,还给他生了庶长子。在这侯府后院里,最先单独住一个院子。方姨娘进门之前,侯爷去兰姨娘的院子里最多。

    桂姨娘生得不如兰姨娘,脑子也不如兰姨娘好使。但是她是宁远侯府太夫人所赐,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话不多。服侍太夫人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只有太夫人。服侍侯爷的时候,心里眼里也只有侯爷。侯爷心里烦的时候,多半去她院子里歇着。她手势灵巧,专会按摩捏骨,在侯爷眼里,大概最与世无争的,就是桂姨娘了。

    夫人裴舒凡进门之后,太夫人做主,把侯爷的这两个通房立刻抬了姨娘。两人对夫人更是恭敬异常。从夫人进门的第二天,她们两人就去了夫人屋里伺候,把当年的夫人吓了一大跳。只是她们两人所作所为,皆是合乎规矩,就算是夫人当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当然夫人也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谁家爷们屋里没有两个人?去了她们,还有别人,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只是夫人没有想到,就是这两个不声不响,温柔顺从的通房,居然早她五六年,生下了侯爷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把夫人打醒了,才对这两个人警醒起来。

    好在后来侯爷又抬了齐姨娘进府,兰姨娘和桂姨娘都退后了,夫人才有了机会,生下自己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说起来,夫人还要多谢齐姨娘几分。

    赵妈妈一边想着,一边带了人进到夫人的里屋里。

    四个姨娘进了屋子,都敛身给坐在床上的夫人和侯爷行礼。两个少爷也上前来,给嫡母和父亲行了大礼。

    裴舒凡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四个姨娘和两个少爷,问道:“大小姐呢?不是说大小姐也过来了?”

    还没等齐姨娘发话,赵妈妈已是笑嘻嘻地上前来,对裴舒凡回道:“回夫人的话。齐姨娘心思灵巧,在外面听见侯爷发脾气,已经让大小姐先回院子里去了。”又回头看了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齐姨娘,故意问道:“齐姨娘,老奴没有说错吧?”

    齐姨娘正要说话,裴舒凡已经接了话茬,点头笑道:“真是奇了。侯爷的话,齐姨娘在外面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的话,齐姨娘就听不见了。想来是看我病了,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楚华谨看了齐姨娘一眼,见她仍然穿着刚才的素色印花长袄,不由皱了皱眉,只转身对裴舒凡问道:“你是这家子的主母,你说话,谁敢当耳旁风?——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裴舒凡斜睨了楚华谨一眼,道:“侯爷问问桐雪,看看妾身刚才说什么了。”

    地上跪着的桐雪把腰又弯了几分,如今听见夫人问起来,忙低声答道:“都是奴婢的错。——姨娘们先前过来请安,夫人就发了话让姨娘们自便。奴婢在门外听见夫人的吩咐,以为站在奴婢身边的姨娘们也都听见了,就没有再重复一遍夫人的话。想来姨娘们也是担心夫人的病,宁愿等在门外受冻,也不想就此离去。”又磕头不绝:“都是奴婢的错。请夫人、侯爷责罚!”

    裴舒凡定了定神,才对赵妈妈道:“扶桐雪起来吧。这样磕头,把额头磕坏了,破了相就不好了。”话音刚落,桐雪立即止住了磕头,只低头弯腰伏在地上。

    赵妈妈忙过去把桐雪扶了起来。

    裴舒凡就看了楚华谨一眼,掩袖笑道:“看来咱们家的姨娘都是有大主意的。——我让她们回去歇着,她们偏要等在门外,大冬天的,不说披件大氅,连件大毛衣裳都不穿。我命人叫她们过来问话,她们就把孩子们都一起带过来了。完全不顾侯爷以前说过的话。”

    这些话,说得屋里站着的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兰姨娘看了桂姨娘一眼,桂姨娘嘟了嘴,对着楚华谨跪下,喃喃地道:“侯爷,不是奴婢要带着二少爷一起过来,是齐姨娘说,要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正好见见侯爷,也给夫人请安。”

    桂姨娘是满府里都知道,最老实的人,她的话,向来有一就是一,有二就是二。

    楚华谨心里长叹一声:原以为萱儿认命了,没想到她到底是不甘心。

    兰姨娘有些胆怯地看了齐姨娘一眼,也挨着桂姨娘跪下了,对楚华谨细声细气地道:“侯爷莫怪齐姐姐,齐姐姐也是为了侯爷的一片心。”

第六章 敲打 下

    楚华谨似乎没有听见兰姨娘的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齐姨娘。

    齐姨娘的脸色更加发白,只是双手拧着帕子,同方姨娘并肩站在一起,并不敢说话。

    裴舒凡斜靠在大迎枕上,冷眼瞧着兰姨娘和桂姨娘转眼间,就一起杯葛齐姨娘,略微放下了敲打齐姨娘的心思,给她解围道:“兰姨娘,齐姨娘怎么想得,你如何知道?”

    兰姨娘一惊,未曾想到夫人居然给齐姨娘撑起腰来。夫人难道不是最忌讳齐姨娘的?

    “回夫人的话,婢妾也只是瞎猜的。”兰姨娘有些受惊的样子,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杏花目,怯生生地看了裴舒凡一眼。垂下眼眸之际,又飞快地瞥了坐在一旁的楚华谨一眼。一幅被人欺压,不敢反抗,只好任君宰割的样子,十分惹人怜惜。

    楚华谨却没有注意到兰姨娘飞来的秋波,他听了兰姨娘的话,很有些不虞,皱着眉头道:“什么话也能猜?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齐姨娘只是妾室。妾室是没有资格跟自己的男人谈心论情的。她们只是男主子泄欲的工具而已,当然,若是有男人品味奇特,非要跟泄欲的工具有了真感情,也无可厚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恋什么的都有,恋物癖也不算特别的惊世骇俗。

    兰姨娘这样说,不过是在暗示齐姨娘不守本分,觊觎夫人的位置,纯属居心不良。

    裴舒凡见楚华谨还是为齐姨娘说话,也笑道:“侯爷说得是。兰姨娘这样会揣测上意,让你做个姨娘真是委屈了。——你这份大才,不去服侍圣上,真是埋没了。”

    兰姨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忙地给裴舒凡磕起了响头,又连声道:“侯爷、夫人明鉴!婢妾只是胡乱说得,并不敢揣摩主子的意思!”

    “好了,我一句重话都没有说,你在侯爷面前做出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裴舒凡蹙眉道,“你服侍侯爷十几年,对侯爷平日里的心思摸得透彻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说你完全不知道侯爷的心思,我才要责罚你呢。——做丫鬟的人,就是要服侍主子,自然要把主子放在心上,时时处处琢磨才是正理儿。”

    兰姨娘听了这话,更是全身摇摇欲坠,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夫人这些话,句句诛心。先拐着弯地说她故意在侯爷面前给齐姨娘上眼药,现在又直说她在侯爷面前给夫人也上眼药。然后又说她揣摩侯爷的心思,将侯爷玩弄于股掌之上。

    兰姨娘知道,侯爷心高气傲,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把他平日里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还不恼羞成怒,同自己越发生分起来?!

    “夫人,婢妾并不敢……婢妾比不上夫人,识文断字,胸有丘壑。婢妾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不过会做些家务活。平日里,晓得侯爷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如此而已。再多的事情,婢妾也不知道了。不过夫人既然说起来,婢妾以后再对侯爷多多留心一些就是了。还望夫人恕罪,原谅婢妾有口无心。”兰姨娘的姿态放得十分之低,说得话也极为婉转,把刚才裴舒凡说她揣摩上意的意思,都圆了过来。

    可惜她遇到的是裴舒凡,三朝首辅的嫡长女,且是当成男儿一样,同她的三位哥哥一起教养长大的。连前头朝堂的纷争,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这些后宅女人之间一些不上路的招数。她以前曾经轻敌过,吃过这些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通房的亏。只是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第二次。——这兰姨娘的皮,也是时候扒下来了。

    裴舒凡拿了帕子过来,捂着嘴,闷声咳嗽了几声,才放下帕子,对兰姨娘点头道:“你时时处处想着同我比,也算是有上进心。——你既然这样有心,我也放心把文瑢交给你来带。以后,就由你亲自来教养文瑢。”

    楚文瑢便是兰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如今年方九岁。

    楚家为了显示自己特别重嫡庶之别,嫡子、嫡女和庶子、庶女的名字不一样,都是分开排辈。裴舒凡所出的嫡子、嫡女是谦字辈,而庶子、庶女都是文字辈。

    兰姨娘听了这话,不由大急。自己的儿子楚文瑢如今已经九岁,才刚刚开蒙。若是还跟着自己,以后怎么会有出息?侯爷只看重夫人所出的嫡子楚谦益,对自己的大儿子听之任之,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不过兰姨娘也是个硬气的人。既然夫人明说了撒手不管,她就一定要自己把孩子带起来,不能让儿子跟着自己,学不到东西。

    “桂姨娘,你不识字,人又老实,不若兰姨娘心思灵巧,聪明能干,我看,你的儿子文璋,也一同交给兰姨娘教养吧。——文瑢不过比文璋大一个月,哥儿俩年纪相当,正好一起亲近亲近。”裴舒凡继续笑眯眯地道。

    桂姨娘没有同兰姨娘一样着急,而是非常爽快的应道:“夫人说得是。”又问道:“可不可以让文璋白日里过去兰姨娘的院子,晚上还是回到婢妾的院子里?婢妾担心两个孩子太过闹腾,兰姨娘顾不过来。”

    裴舒凡沉吟道:“你说得也有理。我倒是想起一事,文瑢和文璋过年就满十岁了,不能再在内院厮混了。”拉了拉楚华谨的袖子,探询道:“侯爷,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在外院安排屋子,让他们住过去了?”

    楚华谨听了刚才裴舒凡同兰姨娘的话,心里正起了惊涛骇浪,看兰姨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如今听裴舒凡这里问他,楚华谨就冷了脸道:“兰姨娘一个丫鬟抬的妾室,怎么能教养我的儿子?——不用等到明年,明儿我就让楚总管安排屋子,让他们搬出去。”

    听了父亲发话,楚文瑢和楚文璋一起过来,给楚华谨和嫡母裴舒凡磕了头。他们俩知道自己不用再由姨娘教养,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且听父亲的意思,也是要找人专门来教他们了。这是好事,他俩相视一笑。

    裴舒凡把他们的眼神看在眼里,也微笑道:“你们哥儿俩可是放心了?可见你们的父亲心里还是有你们的,样样都盘算好了。”说着,又叫了丫鬟过来,“桐叶,给我把那两个状元及第的荷包拿过来,给大少爷和二少爷迁居添个彩头。”

第七章 笼络 上

    桐叶听了裴舒凡的吩咐,忙去内室寻了荷包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裴舒凡。

    裴舒凡拿了荷包,摩索了两下,对地上跪着的两个孩子道:“这两个荷包,是我的长兄用过的。本来想给你们的四弟谦益留着。只是他还小,以后有了机会,我再向我的长兄要一个就是了。这两个,就先给了你们吧。”

    两个孩子听了,更是大喜。

    这家子里谁都知道,夫人的长兄裴书仁,乃是当年嘉祥朝的状元郎,做得一手繁花似锦的好文章,又传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十分受大齐朝的士子敬仰。他中了状元之后,并没有如同以往的状元一样,入翰林院做翰林,而是请了特旨,回了自己的祖籍东南越州做了一个小小的六品知州。因此一事,他的名声更是传遍天下。

    楚文瑢和楚文璋启蒙的师傅,就对裴书仁十分推崇敬仰。他们两人受师傅的影响,也对裴书仁十分仰慕。如今得到当年的状元郎所用过的荷包,这礼物,实在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

    楚文瑢和楚文璋大喜过望,给裴舒凡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多谢母亲!”连兰姨娘和桂姨娘都是意外之喜,也忙给夫人一起磕头。

    裴舒凡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赞许地看着跪在她床前的两个庶子,微笑道:“你们也是我的儿子。不用这样客气。你们都起来吧。”同时让跪在地上的兰姨娘和桂姨娘也一起起身了。

    又打量了一下楚文瑢和楚文璋身上穿得衣服,裴舒凡皱眉道:“你们的乳娘如今也托大了。这样冷的天,连大毛衣裳都不给穿一件。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处?”

    楚文璋年纪到底小一些,性子憨厚,又逢嫡母送了状元郎的荷包,心里正是高兴的时候。听了嫡母的问话,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收起来,一边道:“母亲不知,今日里我们本来是穿了大毛衣裳的。临到母亲这里来的时候,姨娘说不用穿了,就让我们脱下来了。”

    桂姨娘听了自己的儿子的话,本来红红的苹果圆脸,一下子都白了,伸手拉过楚文璋,低声斥道:“夫人和侯爷在这里,哪里轮到你乱说话?”

    楚华谨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明白了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对裴舒凡更生歉疚,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裴舒凡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今日里该扒的皮,已经超额扒了。再说下去,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得理不饶人而已,也是时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桐叶,去拿块灰鼠皮子和银鼠皮子过来,再拿一件大毛的大氅过来。把皮料子给两位少爷做身袍子,大氅给齐姨娘吧。”裴舒凡又吩咐道。

    桐叶奇道:“夫人,给姨娘、少爷和小姐的皮毛衣裳,不是前儿就分发下去了?我们哪里还有?”

    几位姨娘闻弦歌而知雅意,也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前儿也都得了,都是上好的。”

    裴舒凡笑道:“你们就不用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了。若是上好的,你们今儿怎么都没有一个人穿用?”

    一直在后面旁观,默不做声的方姨娘走到前面笑道:“夫人这话说得,难道婢妾就不是人?婢妾可是穿了前儿分的大氅。夫人看看,再合身不过了。”说着,方姨娘轻盈地在床前的空地上转了个圈儿,莲青色哆罗呢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两鬓乌黑,一双眼睛更是如同秋水一样莹澈。

    裴舒凡先对桐叶嗔道:“就你多嘴。把侯爷前儿拿回来的料子拿过来就是了。”又对方姨娘道:“是我错了,刚才没有看见方姨娘,该罚,该罚。”说着,又对桐叶吩咐道:“除了刚才的料子和大氅,再拿一支葡萄紫的水晶滴珠点翠梅花簪过来,给我们方姨娘赔罪吧!”

    桐叶这才笑着应了,忙忙地进屋里去,拿了两块皮料子,一件海棠红的大氅和一支紫莹莹的簪子。

    “把灰鼠皮料子给兰姨娘,银鼠皮料子给桂姨娘。你们拿着,给两个哥儿再做两身皮袍子吧。大冬日里,让孩子冻坏了,可要苦了他们一辈子。”

    “大氅给齐姨娘吧。可怜见的,冻得脸都青紫了。”

    “方姨娘过来,我给你插簪。”

    裴舒凡斜靠在大迎枕上,一一招呼分派,十分有条理。

    兰姨娘和桂姨娘赶紧接过来料子,随手摸了摸,果然比分到自己屋里的皮毛料子,要厚实滑顺许多,忙给夫人行礼道:“多谢夫人厚赐。”

    裴舒凡满面笑容地对两位乳娘道:“文瑢和文璋都是我楚家的少爷,你们一定要好好伺候。吃得穿得用得,都不能马虎懈怠。若是有一丝一毫苛待他们的地方,让我知道了,一定马上赶出府去。”

    两位乳娘赶紧躬身行礼,忙道:“不敢。”

    齐姨娘接了大氅,心内说不出什么滋味。再向楚华谨望去,却见他的眼睛只是盯在裴舒凡脸上,并不往这边看一眼,心里越发黯然起来。

    只有方姨娘言笑盈盈地凑过去,让裴舒凡给插了簪子,就起身道:“还望侯爷、夫人恕罪,婢妾得了这支簪子,可要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去了。”

    “你就美去吧你!”裴舒凡笑骂道。

    方姨娘也不说话,往楚华谨这边盈盈地看了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望一眼,也都过来拉着自己的儿子,给裴舒凡和楚华谨行礼而去。

    齐姨娘也跟在他们后面,给床上的两人福了一福,跟着出去了。

    裴家的四小姐,年岁最小的裴舒芬坐在一旁,只觉得大开眼界。她本以为自己多了前世二十多年的历练,在这个异世又过了七八年,已经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识自认为是超出一般的闺中女子了。可是现在看来,别说同自己的大姐相比,就是同兰姨娘和桂姨娘这两个奴婢出身的姨娘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而齐姨娘和方姨娘,更是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裴舒芬忍不住又往楚华谨那里扫了一眼:哪里知道,自己就算是到了这个异世,也能看见一个同自己前世的情人生得一模一样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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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笼络 中

    裴舒芬在一旁正胡思乱想,一直跪在地上,脸上越来越白的桐雪,突然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地上。

    裴舒凡和楚华谨都吓了一跳,忙道:“快把桐雪扶起来,去外院请个大夫过来。”

    楚家因为裴舒凡卧病在床,专门请了数个大夫,在外院做客卿,以方便随时出诊。

    裴舒凡屋里的婆子赶紧出去让小厮去外院把大夫请了过来。

    那大夫是惯常到裴舒凡屋里给她诊脉的,知道桐叶、桐雪都是侯爷的通房。他闭了眼,仔细把了把脉,便起身给侯爷和夫人道喜;“恭喜侯爷、夫人,这桐雪姑娘,是有喜了!”

    楚华谨还在错愕,裴舒凡已经满面春风地笑起来:“桐雪这胎,真是及时!——敢问大夫,有几个月了?”

    那大夫叹了口气,扫了躺在一旁的榻上,双目紧闭的桐雪一眼,惋惜道:“快四个月了。怎么现在才说?得好好养养才是。”

    裴舒凡扫了一下桐雪的腰身。许是冬日里穿得多,四个多月的肚子,一点都不显怀。

    送走了大夫,裴家的三位姑娘也都告了辞,去太夫人院子里找自己的嫡母夏夫人去了。

    裴舒凡见屋子里面没有了外人,就同楚华谨道:“侯爷,既然桐雪有孕了,就抬她做姨娘吧。我这里病着,也没有精力来给她办酒。横竖她自己也有身子,并不能吃酒。还是等生了之后,同满月宴一起办吧。”

    屋里的赵妈妈和桐叶就一起给桐雪道喜。

    桐雪刚刚醒过来,还一幅懵懂无知的样子。听赵妈妈和桐叶给她道喜,不由细声细气地道:“妈妈别打趣奴婢了。”

    斜靠在床上的裴舒凡听了,抿嘴笑道:“倒不是打趣。侯爷刚刚也答应了。”说着,推了推楚华谨。

    楚华谨只好“嗯”了一声。

    桐雪晕生双颊,赶紧从榻上下来给裴舒凡和楚华谨磕头。

    “快扶桐雪起来。你都有身孕了,以后别再见人就磕头了。——你能给宁远侯府开枝散叶,是你的福分,要好好珍惜。”裴舒凡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桐雪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裴舒凡长大的,对裴舒凡也是敬畏有加。只恨自己心急了些,以为夫人活不长了,就跟几个姨娘暗通款曲起来。好在夫人大人有大量,而且自己也有后招,不然今天这事,只怕立马就会被卖了去。

    桐雪思前想后一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猪油蒙了心,便对裴舒凡发誓道:“奴婢今日行差踏错,夫人不仅不责罚,还升了奴婢做姨娘。这番恩情,奴婢谨记在心,以后定会规规矩矩,不再给夫人添麻烦。”

    裴舒凡笑道:“这话你得对侯爷说,跟我说,不是多此一举吗?”见桐雪还要说话,裴舒凡有些累了,看着赵妈妈道:“快扶桐雪回屋去吧。别的事情,赵妈妈做主吧。”

    赵妈妈忙应了,和桐叶一起,扶着虚弱不堪的桐雪回她屋里去了。

    因为裴舒凡病着,赵妈妈能做一半的主。按照宁远侯府的例,通房升了姨娘,可以有两个大丫鬟。赵妈妈便指派了红菊、红玉两个小丫头子,给桐雪做贴身丫鬟,让她们帮桐雪收拾东西,好搬到姨娘的院子里去。

    楚华谨的庶子多,对桐雪无可无不可。见屋里人都走光了,只有自己和裴舒凡两人,又想到自己今日错怪了裴舒凡,无故在岳母面前给她没脸,就十分愧疚,拉了她的手,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裴舒凡知道楚华谨这人,心不坏,对女人也是有担待的,也并不贪花好色。这么多女人,除了齐姨娘,没有一个是他主动要求的。

    “侯爷,我都晓得。我也不怪侯爷。只是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我只希望,侯爷能多想着些我那两个没福的孩子。我要不在了,他们饿了,困了,累了,受委屈了,都没有亲娘在身边,能安慰他们,帮扶他们。我就只能指望侯爷这个做爹的,能好好地待他们。希望侯爷看在他们没了亲娘的份上,对他们多一些耐心。当有人说他们不好的时候,多长个心眼,多想一想,多给他们一个机会。我只有这两个孩子放不下。望侯爷千万记着,别到时候,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我在九泉之下,也会对侯爷感激涕零的!”

    裴舒凡的一席话,说得楚华谨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忙回身抱了裴舒凡,把头藏在她的后颈处,不让她看见他眼里的泪,低声道:“你要知道没娘的孩子这么可怜,就该好好养着身子。等你病好了,你亲自看着他们,教养他们,岂不是比托给我要强?”

    裴舒凡心里也有一丝感动。和这个男人十几年夫妻,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夫妻之义还是有的。而且裴舒凡这个人,对男女之情向来是嗤之以鼻,觉得那是男人编了出来哄女人为他们做牛做马,还甘之如饴的。

    “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我若是能活下去,一定不会主动求死。只是你也知道,我的病,只是在拖日子罢了。”

    楚华谨不想听见这话,起身道:“我去看看岳母那边怎样了。娘要留她们吃晚饭,吃完我去找车亲自送她们回去。”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裴舒凡看着楚华谨的背影笑了一回,又叫了宁妈妈过来,道:“桐雪有身孕了,要抬姨娘。你去跟她说,让她搬到齐姨娘的院子里养胎。就说如今日子紧,等生了孩子,再给她腾院子。”

    宁妈妈心领神会,笑道:“夫人真是宽宏大量。这些个小蹄子们,一不看着她们,就知道淘气。夫人要是听了老奴的,早做打算就好了。”

    裴舒凡却吃吃地笑道:“她们有孕是好事。反正也有两三个了,不差这一个。这孩子啊,其实是越多越好。越多,大家就只有各守本分了。——物以稀为贵,有时候就是因为孩子少了,有些人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宁妈妈倒是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如今听夫人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就应了下去了。

    齐姨娘那里,听说夫人身边的桐雪有了身孕,又抬了姨娘,还要到自己院子里养胎,只是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身边的齐妈妈道:“夫人真是好手段。不愧是三朝首辅的嫡长女,这一手祸水东引,真是高!”

    齐妈妈知道齐姨娘的心事,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们不低头不行啊,便劝道:“姨娘不要想得太多了。要说夫人这样子,在大家子里,已经是很难得了。姨娘遇到夫人这样的主母,运气很不错了。说句不该说的话,姨娘当日在娘家定南侯府的时候,也见过定南侯府的妾室、庶子、庶女们,都过得什么日子……”

    这话听了更是堵心。

    齐姨娘知道,夫人明面上做得极好。可是她从来不信,夫人会光风霁月,对她们这些妾室一点芥蒂都没有。若是自己是正室,自己也会做得贤惠大度,甚至会比裴舒凡做得还要妥当。只是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这整个宁远侯府,本来都是自己的!

第九章 笼络 下

    齐姨娘的心有不甘,齐妈妈都看在眼里,她对齐姨娘的心事,也一清二楚。

    齐姨娘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从小到大,唯一的挫折便是宁远侯府的悔婚。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宁远侯府才退了亲。后来宁远侯府退婚后,不到三个月就迎娶了裴首辅的嫡长女,大家才明白,原来是宁远侯府不义,攀了高枝,而不是定南侯府不仁。

    这之后,上定南侯府求亲的人也不少。可是齐萱一则是赌气,二则对楚华谨情愫早生,谁都看不上,谁也不愿嫁。一来二去,拖得她终于成了“老姑娘”。上门来求亲的,渐渐都是死了老婆的鳏夫求娶续弦的居多。

    定南侯夫人到底心疼女儿,也劝过她,宁远侯府的世子已经娶妻,屋里又女人一堆,并非良配。让她在上门的人里面,挑一家合适的嫁了。齐萱在家绝粒以明志,表示非楚华谨不嫁,宁愿做妾,也不跟着别的男人。

    定南侯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定南侯专门去找了楚华谨探个口风。楚华谨知道齐萱一直未嫁,对她本来心有愧疚。听说她还念着自己,楚华谨便答应抬她过府做妾。

    齐萱心愿得偿,同楚华谨鱼水和谐,也过了一段好日子,第一年就开了怀,第二年生了女儿楚文琳。

    也是在楚文琳出生的这一年,嘉祥帝暴毙。宏宣帝从西南边陲被宁远侯大军护送着,回京继位。齐萱才知道,原来楚华谨的嫡亲妹妹,嫁得居然是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楚家不显山,不露水,就这样一跃成了京城里面权贵中的权贵。

    到了宏宣朝,楚家的嫡长女是皇后,生了三个嫡子,一个嫡女。楚家的老宁远侯是从龙的大功臣。虽然死得早,却正好给楚华谨腾了位置出来。

    楚华谨继位宁远侯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一票年纪老大的勋贵中,绝对是鹤立鸡群。

    定南侯和夫人这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远见,连带着自己也扬眉吐气了一把。虽然妾室的娘家,不算是正经亲戚,但是定南侯府跟宁远侯府的关系不一样,当年也是定过亲的。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现在的侯爷楚华谨,对定南侯府都有几分愧意,两家平日里依然保持对等的关系走动。

    到三朝首辅裴立省辞官归隐,离开了京城之后,定南侯府更是把自己当成了宁远侯的岳家,走动越发亲密起来。只等齐萱生了儿子,再做道理。

    齐萱本想着,自己精明强干,又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只要自己能生下儿子,还是能同正室的儿子争一争的。孰料第一胎居然是个女儿,没过两年,正室倒是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宁远侯府的嫡长子。不说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就连楚华谨都对这个嫡长子十分看重。

    而且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楚华谨的原配裴舒凡,居然这样短命。楚家刚刚才从十年的蛰伏里,逐渐兴盛起来,裴舒凡已经重病缠身,活不长了。

    齐萱十分后悔。若是当年她再忍一忍,等到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裴舒凡一死,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填房,岂不是比现在做妾要强?

    可是齐妈妈不这样认为。她一直告诫齐萱,若是她当年不做妾,裴舒凡又不死,她就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很多这个年岁的姑娘,都要做祖母、外祖母了。她若是还待字闺中,就只有出家做姑子一条路。还劝她,如今既然做了妾室,就要安守本分,不要想着扶正。——楚家是外戚,妾室扶正,是公开打皇后娘娘的脸,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能这就是命吧。这些道理,齐萱是当局者迷。有了齐妈妈时时在旁提点,齐萱才没有出过大篓子。

    想到这里,齐萱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齐妈妈笑道:“妈妈放心,我理会得。不过是心里憋屈,安慰安慰自己罢了。——这人啊,不认命是不行的。”

    齐妈妈把一旁桌上晾着的藕粉桂花桂圆阿胶膏端了过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双手捧着给齐姨娘呈了过去:“姨娘先用些小食填一填。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早,别饿着了。——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哥儿,就齐全了。”

    大齐朝都是一日二餐,早上一顿早食,晚上掌灯时分才有一顿晚食。白日里,富贵人家上午和下午都各有一顿小食,填填空。一般民间,也只有中午有一顿散食罢了,都不算正餐。

    齐姨娘接了小碗,慢慢地用调羹舀了枣红色细腻的膏体,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半。

    “今儿这膏里有股红枣的腥味儿,想是红枣放多了。这起子懒贼,就知道用红枣替换阿胶糊弄人。”齐姨娘把碗放下,叫了丫鬟依霜过来,道:“这剩下的一半,你拿下去同依雪分吃了吧。”

    依霜忙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姨娘赐膏。”端了下去,寻依雪去了。

    依霜、依雪都是齐姨娘从定南侯府带过来的家生子丫鬟。本来妾室是不能有陪嫁的,只是大家都知道,齐姨娘是个例外,因此都对齐姨娘的陪嫁睁只眼,闭只眼,任她去了。

    齐妈妈觑着眼睛,见依霜去得远了,才对齐姨娘小声道:“明儿桐雪就要搬过来了。姨娘打算如何料理?”

    正室夫人裴舒凡把桐雪交给齐姨娘照料,一来是安楚华谨的心,二来吗,也是因为齐姨娘的春甲院,是宁远侯府妾室住的院子里,最大的一个。

    春甲院里外三进,左右厢房,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同中澜院的正屋相比,只是少了前头的一排倒座房,另外屋舍数目少一些,每间屋子的大小,也都不如正院阔朗。这也正常,若有一处比正院还要多,还要大,宁远侯府就真正是嫡庶不分了。别说外人非议,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娘家这样给自己拖后腿。

    齐姨娘想起桐雪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烦。——那裴舒凡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些个妖精做陪嫁,也不怕分了她自己的宠?!难怪裴舒凡嫁过来七年才开了怀,生下儿子,还生生让两个通房丫鬟抢在她前头生下庶长子和庶次子,打她的脸。

    “至于桐雪的住处,就让她住后罩房吧,那里有不少空屋子。给她挑朝南的一间,旁边带个耳房的,给她的丫鬟住。以后吃得用得,都让她的人亲自从外面领了,直接送到她屋里去。跟我们的人说了,对桐雪的吃食,随身的衣物,和她房间里的摆设,咱们都不能沾手。”齐姨娘走到门前,看了看自己的院子。

    从明日开始,这个诺大的院子,就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住了。

第十章 往事 上

    心里虽然不虞,齐姨娘也知道,夫人吩咐下来的话,违拗不得。侯爷虽然同自己有情分,可是对嫡妻也是非常敬重的。

    齐妈妈一边出去给下人传话,一边顺路去东厢房看了看大小姐楚文琳。见她喝了姜汤,脸上有些红红的,正和小丫头子青儿一起翻绳玩。

    “齐妈妈,是姨娘叫你过来的吗?”楚文琳抬眼见齐妈妈过来了,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扔下手头的翻绳,从三尺高的炕上跳了下来。

    旁边的青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跳下炕,接住了大小姐。

    楚文琳虽然才四岁,却长得圆圆乎乎的,非常沉手。陪她翻绳的小丫头子青儿也不过才六岁多一些,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然比她懂事许多。知道大小姐要是摔着了,自己是要倒霉的,青儿想也不想地跳下炕,力图抱住大小姐,担心大小姐摔个跟斗。

    大小姐倒是被接住了,青儿却被大小姐的下冲之力撞到了地上,头也在炕沿上磕了一下,咚得一声,起了一个大包。

    “我的小祖宗,你可要仔细些。你娘小时候也没有你这样皮。这么高的炕,你就敢往下跳。若是摔着了,大家都不要活了!”齐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楚文琳从青儿怀里抱了起来。

    青儿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给齐妈妈行了礼,细声细气地道:“青儿见过齐妈妈。齐妈妈万福。”

    齐妈妈看了青儿一眼,见她头上撞了个大包,已经红肿起来,把已到嘴边斥责的话又咽了下去,转头对楚文琳和颜悦色地道:“看见了吧?你要再毛毛躁躁地,就会同青儿一样,头上撞个大包。”

    楚文琳噤着小鼻子,捂了小脸,道:“丑死了!丑死了!琳儿才不要头上有个大包!”

    “我们琳儿最漂亮了。以后要仔仔细细地,说话行事都要同你姨娘一样,有大家风范,做个最尊贵的大家小姐!”齐妈妈知道小女孩爱漂亮,尽捡她喜欢的说。

    楚文琳果然眉开眼笑起来,望着地上的青儿,又是炫耀,又是得意。

    青儿也忍了头上的痛,看着大小姐,笑得眉眼弯弯,一脸讨好的样子,顺着齐妈妈的话说道:“小姐最漂亮了。小姐是我们侯府里最漂亮的!”

    楚文琳高傲地抬起头,看着齐妈妈道:“齐妈妈,琳儿是不是整个侯府里最漂亮的小姐?比谦谦还要漂亮?”

    齐妈妈一时语塞,那眼神就如同刀子一样,往一旁站着,正力图讨好大小姐,却讨好得过了头的青儿身上剜去。

    青儿被齐妈妈的眼神盯得低下了头,双手背在身后,两只脚不断动来动去,一幅很不安很愧疚的样子。

    齐妈妈这才“哼”了一声,对抱在怀里的楚文琳正色道:“大小姐,三小姐谦谦是妹妹,也是嫡女,跟大小姐不是一个面上的人。齐妈妈心疼大小姐,才跟大小姐说这话。大小姐要记住了,跟谁比都行,就是不能跟三小姐比。——那不是我们能比的。”楚华谨这一房,是楚家的大房。楚家二房是庶子出身,有个嫡女楚文瑶比楚文琳小一岁,今年才三岁,按排行,算是二小姐。裴舒凡所出的嫡女楚谦谦才刚刚一岁,排行第三,楚府里上上下下,都叫她三小姐。

    眼下楚文琳的生母齐姨娘原本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妾室,楚文琳便是不折不扣的庶长女。身为女儿身,最重要是要认清自己的位置。齐妈妈是真心疼爱楚文琳,不想她从小就被宠过了头,忘了自己的身份。养女儿最怕是养出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儿,那真的不是女儿,而是讨债鬼来着。

    齐姨娘跟在齐妈妈后面,也过来看自己的女儿。听见齐妈妈在屋子里借着教训青儿,跟自己的女儿苦口婆心说道理,齐姨娘没有再跟进去,而是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知道齐妈妈说得都是正理,是没有丝毫私心,只为了她们娘儿俩好。她也不怪齐妈妈这样说,只是心里忍不住地难过。

    回想当年在定南侯府的时候,她是嫡长女,凡事都可随心,不用避忌任何人、任何事。如今自己做了姨娘,作小伏低是常事,自己的女儿,是永远不能同自己当年一样,尝到那种恣情纵性的味道。说到底,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女儿,让她一出生就比别人矮了一截。

    这一晚上,从宁远侯府的春甲院,到裴家在京城的别院,很多人都睡得不安稳。

    裴家的四女儿裴舒芬跟着嫡母和两个姐姐回到裴家在京城的院子,已经是戌时中的时候。

    因为天太晚,裴家又都是女眷,宁远侯楚华谨亲自骑了马,一路把她们送了回来。

    裴舒芬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心里,又被楚华谨的一路护送,搅乱了一池春水。

    晚上睡觉的时候,裴舒芬又梦到了她穿越前的日子……

    那时候,她是公司里的高管,而她的上司,是一个同宁远侯楚华谨生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甚至连年纪都差不多,都是二十八岁。自己不求名分,跟了他四五年,他依然不肯跟自己的妻子离婚,跟她结婚。

    她知道他的妻子出身好,不是自己这种平凡家庭里出来的人可以比的。她也曾经认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超越一切世俗的种族、阶层和利益。相信自己对他的爱,能让他迷途知返,离开他的妻子,回到自己身边。哪里知道,在男人心里,爱情的重要,只存在上床的那一刹那。下了床,他们转身就忘了床上的爱情。

    她也心灰意冷过,打算辞职,跟他分手,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就在那一年,新婚姻法颁布,非婚生子女居然可以同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她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歇了要跟他分手的心思,一心一意盘算起来。她知道他的妻子,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若是自己能有一个他的孩子,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钱也是好的!

    想到此,她就偷偷停了避孕药,如愿以偿地怀上了他的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她求了医院里的熟人悄悄做了B超,查出来果然是个男孩!

    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赢定了!

    她告诉了他,自己怀孕的消息,还告诉他,这是一个男孩子……

    男人果然对儿子格外重视。他可以无视这个爱他的女人,但是不能无视她肚子里的儿子。于是他搬了过来和她同居,公开同进同出。如同第一次做爸爸一样,陪着她去胎检,和她一起去买婴儿用品,一起布置婴儿的房间。

    他对她那么好,好到她以为,他终于肯跟她结婚了。好到她都忘了,她本来的意思,不过是要生个孩子,分他的家产而已……

    她又起了跟他结婚的心思。这一次,她没有跟他闹,而是直接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去了他妻子的家里,跟她谈判,跟她摊牌,痛哭流涕地求她离开自己的情人,让她成全自己一家三口。可恨那个女人不但不同情她,还让她的佣人把她赶了出去!

    那一天,她真是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乘电梯也能出故障!她就是在她情人妻子家楼上的电梯里出了事,等她再次睁眼醒来,已经到了这个异世,成了一个五岁大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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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个穿越女是女配,不是女主。

第十一章 往事 中

    从现代社会的一个成年人,突然变成古代异世的一个五岁的幼儿,这种天差地别,差点把裴舒芬逼疯了过去。

    她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这个荒谬的现实。昏昏沉沉间,有一个晚上,她发现自己来到一处门楼,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高高的牌坊上,写着“琅缳洞天”四个大字。门楼左右白雾弥漫,看不清四围都有些什么。

    裴舒芬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她往四围走了走,发现门楼周围的白雾里,似乎是无尽虚空。她从地上拣了个石子,往白雾里抛了过去,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有石子落地的声音。

    眼前唯一可去的地方,似乎就是这个门楼里面。

    裴舒芬别无选择,只好抬脚跨进了门楼。

    来到门楼里面,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由四围的白石围墙圈起来。从围墙往外看去,看得出来是同门楼外面一样的白雾。

    院子中央,有一座三层重檐飞顶、古色古香的小楼,跟她穿越前在江南谐趣园看见过的木式结构的小楼有些相像。

    小楼前面的空地上,被一些雪白的石头分隔成了两块小园子。两边的园子,一边种得是花,另一边种得都是草。中间一条羊肠石子铺得小路,正容一人通过。

    裴舒芬心思细密,也不着急进到楼里面去,只在楼外面又转了一圈。

    她发现,小楼的后面,也是一块空地。如同前院一样,被雪白的石子路,分成了左右两块。里面种得东西,跟前院不一样。后来她才知道,这里小楼前后的四块小园子,前面两块,一块是花圃,一块是药圃。后面两块,一块是菜圃,一块是粮圃。

    小楼四围都看清楚了,裴舒芬才走上了楼前羊肠石子的小路,进到小楼里去了。

    小楼里面,进去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厅。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画上的图案很简单,只是画着一面菱花镜,架在红色的木托架上。古画的下面,是一个紫黑色的香案,案上供着一个青铜小香炉,里面插着三支香。香炉的左面,是一个梅花状的水晶托盘,里面用清水供着几朵白莲花。香炉的右面,是一个青花瓷的花樽,里面插着几根一尺多长的枯树枝。

    说也奇怪,那三支香一直在香炉里面点燃着,这么多年过去,却从来没有燃尽过。每次看见那三支香,都是同样的长短,似乎连顶上的烟雾都是飘散着同样的形状。香炉左面的白莲花也是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洁白芬芳,也不知那个水晶托盘里,是什么样的水,能将几朵白莲花一直供养着。香炉右面的枯树枝也就罢了,横竖一直是枯得,从来没有发过芽。

    香案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八仙桌,桌子两边,各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靠背雕花扶手大圈椅。

    大厅的左右两边,也是一溜四把同样的雕花扶手椅,只是没有上首的两把那样大。

    除了这些椅子,大厅的左右靠近大门的地方,还各有一个通往别处的垂花拱门。

    过了这么多年,裴舒芬已经知道,从左面的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的耳房,耳房里有一张小小的罗汉床,和一张小圆桌,一张锦凳。罗汉床后面,藏有一个通往楼上的楼梯。

    左面的二楼上,是一间宽大的书房。书房的四壁都是高大的书架,只是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书房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两扇荷叶窗。窗子底下,是一个大书案。裴舒芬就坐在那个书案前,度过了她到这个异世最初的日子。

    那时候,这个身子正是疾病缠身。不知是不是这个小女孩已经病发身死了,所以她才附身在她身上。

    只是从一个成年女子,突然变成一个五岁幼儿,这个反差实在过于巨大。有好一阵子,她白天都躺在屋里睡觉。到了晚上,就迷迷糊糊地来到琅缳洞天,过着自己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边的生活才是梦,是琅缳洞天,还是京都首辅七进大宅的内院。

    直到有一天,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无意中撞开一个机关,找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到了三楼,看见了一本札记,才知道自己不知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奇宝。

    简单来说,这个琅缳洞天,是一个随身空间法宝。这个身子的左手腕上,有一个梅花形的胎记。看了札记,她知道,只要抚按这个梅花形的胎记,心里想着这个地方,她就会来到这个空间里。所幸开始她不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都是晚上一个人在床上的时候才进来的。不然她要是大白天的消失在众人面前,可就闯大祸了。这些人铁定会把她当作妖怪,烧死了事。

    只是她不知道她第一次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大概是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在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这个小楼的三楼里,是一间非常漂亮的古代女子的闺房。一张巨大的红木漆金千工拔步床放在屋子的南面,床前垂下轻纱一样的细帘,挡住了床里面。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床的前面精雕细刻的一对宝瓶,床的上面一排横栏上,雕着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床的两侧还各垂下一个雨过天青色的络子。

    床的旁边,有一个精致的案几,看上去像是个梳妆台,但是整个梳妆台上,只有一面菱花形的镜子镶嵌在一个红木的台座上。除此以外,梳妆台上什么都没有。过了好久,裴舒芬才意识到,这面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同一楼大厅里进门就看见的古画上面的菱花镜,是一模一样的。

    裴舒芬那时还小,看见梳妆台上的镜子,得双手并用才能爬到案几前面的锦凳上。等她半跪在锦缎上,喜滋滋地对着菱花镜一照,差点没晕过去。只见镜子里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包括自己的模样。

    不能照人的镜子也配叫镜子?!

    当时的裴舒芬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搬起镜子,就要往地上砸。可悲的是,那镜台如同生在了桌子上一样,怎么也拔不起来。

    一直过了这么多年,裴舒芬发现,她还是拔不出来那面镜子。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裴舒芬也在这个琅缳洞天里,得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她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叫《百草集》的书,对照着这本书,她把小楼前面空地上药圃里面的药草,认了个十之八九。靠着这本《百草集》和药圃里面的药草,她治好了这个身子先天的疾病。

    这一次,她跟着嫡母和两个姐姐去宁远侯府探望生病的嫡长姐裴舒凡,本来是打算靠着自己在琅缳洞天里的药草,给这个便宜姐姐治治病的。——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便宜姐姐生得病,同自己附身过来的小身体生得的病,应该是一样的,都是先天性的疾病。俗世里的药物大概是起不了作用的,只有自己琅缳洞天里的药草,才能治好她。

第十二章 往事 下

    裴舒芬知道自己是庶女,是小妾生的孩子,不同于嫡长姐。人家是正室夫人生的孩子,所以人家可以嫁到高门大户,做侯夫人。自己却因为是庶女,要么只能嫁给贫寒举子做正妻,要么嫁给高门里面同样的庶子做正妻,要么,就只有给老男人做填房,才能做嫡子的正妻。

    当嫡母要带她们姐妹三人上京来探病的时候,她已经听两位姐姐偷偷说过,大姐病得快不行了,嫡母带她们上京,就是要挑一个人给姐夫做填房。

    裴舒芬当时对这种落后的习俗深恶痛绝。

    凭什么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给胡子一大把,有一堆孩子小妾的男人做填房?!

    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逃过做填房的命运,打定了主意了要努力帮嫡长姐治病,要拼命讨好嫡长姐和嫡母,让她们看在她帮嫡长姐治好了病的份上,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只要姐姐还活着,她们就不用做填房了。

    谁知跟着嫡母进了宁远侯府,那股扑面而来的钟鸣鼎食、富贵荣华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她。

    裴家也是富贵人家。古语有云,天上神仙府,地上宰相家。他们家,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宰相府。

    只是她父亲裴立省,生性俭朴,嫡母又是个清雅之人。所以她们的裴府,在裴舒芬看来,是清雅有余,富贵不足。对她来说,她能够在这个异世重活一次,她只有三个愿望,就是富贵,富贵,再富贵!——她受够了平家小户的苦。前一世,她若也是出身大家,她的情人就不会舍不得跟他自己家世不凡的老婆离婚了。这一世,她要站在众人之上,也要做特权阶层里面的一员!

    这样想着,裴舒芬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救自己的姐姐。

    等到见到宁远侯楚华谨的时候,裴舒芬已经不需要再挣扎。

    这个男人,年轻英俊,又成熟稳重,就算同她前世的情人生得不一样,她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个男人,生得同那个冤家一模一样!

    裴舒芬知道,这是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是月老可怜她,才再次把他送到她面前,让她在这个异世里,有机会与他再结同心,白首偕老!

    这个晚上,裴舒芬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睡不着觉。只好又一次的抚了抚左手腕上的梅花形胎记,心里默想着琅缳洞天,才又来到了自己的秘密空间。

    这个空间里面白天黑夜的界限不是很明显。裴舒芬到过这里这么多次,也没有弄清到底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会黑夜。

    她进了门楼,立刻先拐进了前院左面的药圃里,寻了一根当归和一颗远志出来。上到二楼的书房里,她在那里布置了一个草药处理室,其实不过就是几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案板。

    把当归和远志放在案板上,她用小刀细心地把它们切片,然后切丝,最后捣成药泥,分装在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包里,又带回到了自己在裴府的卧房里。

    她早就发现,自己空间药圃里生长的草药,就算是大路货,那药效,也不是外部世界里同样的草药所能比的。

    晚上失眠,她用《百草集》上记载的药方,做了一个当归远志茶包,用小茶壶煮了,每日入睡前喝上一小碗。不仅能帮助睡眠,而且可以用来洗眼睛,锤炼耳目。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睛,自从她用这茶水洗眼之后,一双眼睛越发得目似点漆,神采奕奕,比她前世经常戴的美瞳还要给力。

    裴舒芬喝了茶,重新睡下。快要睡着之前,她突然想起来,是时候尝试那几味可以丰胸的方子了。十三岁,正是开始发育的好时候,她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实现“二次发育”!

    第二日醒来,裴舒芬起床梳洗了,喝了一杯药草茶,才去给嫡母请安。

    她的时间挑得正好,不早也不晚。

    两个姐姐裴舒兰和裴舒芳已经在那里了,一个在嫡母身后捧着镜子,帮嫡母梳头,一个正拿了一片沾了胭脂的小棉片,往嫡母两腮上轻轻扫上去。

    裴舒芬笑眯眯地进来,对嫡母屈膝行礼道:“见过母亲。母亲昨夜睡得可好?”当作没有看见两个姐姐在嫡母面前做下人的活。看她们两人,一个活脱脱是梳头师傅,一个就是化妆师了。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嫡母身边的大丫鬟做的活儿。或者,是父亲的妾室过来服侍母亲。而庶女,就算是妾室生的,也是主子。做这种下人的活儿,也不嫌掉价。

    裴舒芬在心里面虽是不屑,脸上还是一片羡慕的样子,看着二姐裴舒兰和三姐裴舒芳道:“二姐、三姐,什么时候教教我梳头和描妆就好了。”

    夏夫人转过头来,微笑着上下打量了裴舒芬一眼,道:“坐吧。有你姐姐忙乎着呢,就不烦劳我们四小姐了。”

    裴舒芬忙凑了上来,抓了夏夫人的袖子左右摇晃,一幅不依的样子,嗔道:“母亲就知道打趣女儿!——以后姐姐们嫁出去了,看母亲找谁梳头描妆去?!”

    夏夫人哈哈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母女俩从此就都不梳头不描妆了,做一对蓬头鬼,可使得?”

    老二裴舒兰和老三裴舒芳都忍不住笑起来,也一左一右抓了夏夫人的胳膊,不依撒娇道:“我们不嫁了,一辈子在家里陪着母亲才好!”

    “我可不敢留着你们。你们不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吗?”夏夫人心情很好的样子。

    裴舒芬心里暗暗惊讶,难道母亲一点都不担心大姐?——她留神看过去,夏夫人如今快五十岁了,肌肤依然白皙柔嫩,连这个年纪的妇人眼角常有的鱼尾纹都没有,看上去直如二十许人。自己的嫡长姐裴舒凡因为久病在床,看上去比自己的亲娘夏夫人,还要老上几分。

    “母亲,我做了几个安神茶包,想一会儿给大姐送过去。”裴舒芬有意提起这个话题。

    夏夫人的眼神果然黯了一黯。虽然时间极短,但却没有逃过裴舒芬的眼睛。

    “不用了。你把方子给他们送过去,让他们自己配就是了。”夏夫人收敛了笑容,回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面,除了自己的脸,还有身后三个年轻娇美的面庞。

    老二裴舒兰,今年已经十八岁了,长得杏眼桃腮。她的生母,是当年隆庆帝赐给老爷裴立省的两个美婢之一,出身也不算低。本来定过亲事,只是三年前她的生母过世,守了三年孝,就耽误了。以前跟她定亲的人家等不及了,跟裴舒兰定亲的那位庶出公子,同他自己贴身丫鬟的庶长子都生出来了。裴老爷见自己一辞官,连这些不入流的人都敢打他的脸,一怒之下,就要把亲事退了。还是夏夫人千说万劝,才说服老爷不要意气用事。

    他们裴家的女儿,嫁过去后被通房丫鬟抢在前面生了儿子的,裴舒兰又不是第一个?

    可是现在,他们倒是要好好考较考较了。

第十三章 考较 上

    夏夫人又在镜中看了看老三裴舒芳。只见她正微笑着捧着另一面镜子,给夏夫人照着脑后的发髻。

    裴舒芳今年十六岁,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所生。她的模样虽然不如老二裴舒兰,可是身姿出众,性子厚道老实,但又心思灵巧,而且特别知道进退。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多说,不该做的事,也一件都不会做。在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来说,实在是难得。

    裴舒芳的生母去得早,她算是跟着嫡母夏夫人长大的,可是在三个庶出姐妹当中,最是低调。不像有的庶女,若是养在嫡母身边,就不自觉得有股优越感,总觉得自己比别的庶出姐妹要高上一层。裴舒芳这样懂事,夏夫人很是怜惜她,原本打算要给她挑个好婆家的。

    夏夫人不由叹了口气,看来看去,好象只有老三裴舒芳最合适了。

    四小姐裴舒芬在一旁看着夏夫人的眼色,不由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她知道,夏夫人在挑姐夫的填房人选,而且不管挑谁,自己似乎都被排除在外了。

    “母亲,我的这个安神茶包,是我亲手做得,不假他人之手。母亲放心,干净得很。没让桐月她们插一根手指头。——母亲还是让我给姐姐送过去吧。”裴舒芬咬咬牙说道。既然母亲看不上自己,就只能在大姐那里下功夫了。若是大姐看上了自己,执意要挑自己做填房,母亲就算反对也没有用。

    夏夫人的头已经梳好,脸上的妆也上好了,就先对老二舒兰和老三舒芳笑道:“你们真是有一双巧手。去吧,你们也下去歇会儿,等我和你们四妹一起去吃早饭。”

    裴舒兰和裴舒芳一起应了声“是”,两人携手下去了。

    裴舒芬赶紧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两眼看着夏夫人,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夏夫人略微皱了皱眉,瞥了裴舒芬一眼。她才十三岁,难道也想……?

    若是她愿意,倒也不是不行,兴许比让老三裴舒芳嫁过去,还要好上几分。可以把她先嫁过去,等及笈了再圆房。这在大齐朝,也是有过许多先例的。这样的话,等到她圆了房,再能生出孩子的时候,舒凡的孩子已经大了,他们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他们打算让舒凡的妹妹去做填房,不过就是为了舒凡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姨母做继母,总比外人强些。再则自己和老爷年岁也不大,舒凡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都能出几分力。这些庶女不管哪一个嫁过去,都要靠自己和老爷,还有裴家三个做了官的儿子,给她们做娘家人撑腰。为了这份娘家的助力,她们也不得不好生待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

    夏夫人一时倒是拿不定主意到底选谁,想着还是应该同大女儿舒凡商议一下再说。

    想到此,夏夫人觉得可以开始提点裴舒芬几句了,“舒芬,我专门把你留下来,是想跟你提个醒儿。我们自个儿家里,人少,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对你们女儿家来说,是福,也是祸。”夏夫人没有叫裴舒芬坐下,就这样正色跟她说起来。

    裴舒芬脸上一白,知道自己又犯忌讳了。她到了这个世上也有七八年了,刚开始的几年,一直跟着自己的生母姨娘住。自己的生母,要说身份也不低,乃是隆庆帝所赐,也是有封号的。只是太过清高,从来不屑争宠和逢迎,弄得自己的父亲,等闲不来自己和姨娘的院子里。姨娘更是整天只知道弹琴赋诗,从来没有教过自己人情往来和大家子里的规矩。三年前姨娘去世后,自己因为有琅缳洞天的秘密,不愿意搬到嫡母的院子里住,跟嫡母越发生分了,学到的东西就越发少了。

    “母亲,女儿年幼无知,还望母亲不吝赐教。女儿一定谨记在心。”裴舒芬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她现在太想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大家子里合格的主妇。

    夏夫人见裴舒芬脸都吓白,心里一软,伸手拉了她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脚踏上,柔声道:“你年纪小,可是也该懂事了。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你大姐好,只是你要知道,大家子里,最忌讳的就是送这些入口的东西。你要有这份心,只送方子就够了。若是送了茶包,以后惹出事来,就算不是你做得,也会百口莫辩。”

    裴舒芬这才明白夏夫人的意思,不由有些讪讪的。夏夫人说得这些东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一心想着自己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不是外面能比的,才执意要送自己亲手做得茶包。这茶包虽然不能治大姐的病,但是能缓和她的疼痛,晚上睡得好一些。

    裴舒芬觉得,这样自己的内疚感,也能少一些。谁知这样做,还是犯了忌讳。

    她只好讪笑道:“不会那么巧吧。”

    夏夫人见裴舒芬一幅满不在意的样子,也不再提点于她。姑娘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等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自然知道老一辈人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了。

    “来,扶我起来,我们去吃早饭吧。”夏夫人对着裴舒芬伸出手去。

    裴舒芬忙笑着接过夏夫人的手,两人一起出去了。

    一旁的饭厅里,几个大丫鬟已经摆好了早饭,束手在那里等着主子过来。

    看见四小姐裴舒芬扶着夏夫人过来,几个大丫鬟都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见过四小姐。”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嫡母和四妹一起过来,她们也赶紧站起身,给嫡母见礼,和四妹打招呼。

    裴舒芬赶紧给两位姐姐回礼。

    “都坐下吧。我们刚回来,灶上的婆子没有多带几个过来。也不知这里烧的菜,还合不合胃口。”夏夫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自己先坐到了上首。

    裴家的早餐餐桌是一张长方形的樱桃木长桌。上首摆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的餐具,有一个茶盅大的小碗,里面盛着绿莹莹的御田胭脂粳米百合粥。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是给夏夫人夹菜用的。一双底部包银的象牙筷子,搁在一个玉白色的筷架上。

    夏夫人下面的左手位摆着两套一模一样彩绘兰花的餐具,同样是一个小碗,一个小碟,和一双包银的乌木筷子。

    右手位摆着一套彩绘杏花的餐具,碗碟筷子都是同对面左手位的两幅一个制式。

    裴家的三姐妹都告了坐。跟以往一样,二小姐裴舒兰和四小姐裴舒芬一起坐到左手位的两个位置上,三小姐裴舒芳坐到了夏夫人的右手位。

    在裴家里,她们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坐的。因为二小姐舒兰和四小姐舒芬的生母,都是隆庆帝当年所赐的美婢,算是出身一样。三小姐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所抬,出身比不上二小姐和四小姐。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规矩。私下里,二小姐舒兰和三小姐舒芳因为年岁相近,反而关系更是亲密。四小姐舒芬年岁小,又生得牛性古怪,不与众人相同,便落了单。

    “母亲吃饭,姐姐(妹妹)吃饭。”裴家三姐妹看夏夫人举起了筷子,才各自抬起了筷子,开始吃早饭。

    裴家这次上京来,带的人手不多,早上就只准备了四个小菜,两素两荤,盛在中等大小的碟子里。还炖了两锅汤,盛到汤碗里,端了上来。一个竹丝乌鸡冬笋汤,是给小姐们用的。一个牛乳羊羔黄豆汤,是给夏夫人用的。

    裴舒芬扫了一眼牛乳羊羔黄豆汤,微微有些惊叹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准。这个汤,对更年期妇女来说,再好不过。难怪嫡母夏夫人快五十的人了,还是善解人意,性子敏锐,没有一丝中年妇女偏执癫狂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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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考较 中

    吃完早饭,夏夫人对几个女儿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快回去换了衣裳,一会儿我们去大觉寺求个签,再求三个护身符,给你们大姐和两个外甥送过去。”

    三位姑娘忙应了,自己下去装扮起来。

    这次上京来,为了赶路,裴家尽量精简人手。三位姑娘都只各带了一个丫鬟。

    回到自己屋里,裴舒芬让丫鬟桐月把那身葱绿盘扣对襟小袄拿出来,配柳黄色绣青绿竹叶的八幅湘裙。因是冬日里出去,桐月又把青金色羽纱斗篷连着观音兜一起拿了出来,预备出去要用。

    裴舒芬看了看衣裳的颜色,对桐月道:“给我梳个双环髻吧。”双环髻给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女孩子梳最好,看上去不像丫髻那样幼稚,又不像堕马髻那样成熟。

    桐月的手很巧,她拿着玉梳很快就把裴舒芬的头发理顺了,便用手指在她头发里梳行,挽髻。

    “四小姐的头发又黑又密,不用假发髻也使得。”桐月笑着夸了一句裴舒芬的头发。

    裴舒芬照着镜子只是笑,并不说话。

    她刚穿来的时候,这个身子的头发,又黄又稀疏。她不知用了多少琅缳洞天里面长出来的首乌,才把发质养好了。美容这东西,以内养外才是王道啊,裴舒芬在心底里有些得意。

    梳好头发,桐月到裴舒芬的首饰盒里,寻了一对累丝云纹镶碧玺的镏金银簪子,一边一个插在环髻底部。天然的碧玺,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成色。她这对镏金银簪上的碧玺,一个粉绿偏绿,一个粉绿偏粉,都是上好的成色,而且很配她今天穿得衣裙。

    “桐月,你的眼光越发好了。”裴舒芬回眸看了桐月一眼,夸赞道。

    桐月退后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簪子同双环髻的搭配,又去首饰盒里,挑了一对象牙耳环。银镏金累丝的底子,中间是一个椭圆形配錾刻茜色花鸟的象牙凸面。

    裴舒芬看了一眼这对耳环,道:“就这对吧。”

    桐月忙俯身过来,给裴舒芬戴上。

    裴舒芬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头上的首饰不多,却很配她的年龄和肤色。身上的衣裳更是在冬日里,带出一股春天的气息。——这身打扮,让人不注意都难。

    从自己屋里出来,裴舒芬看见两个姐姐手拉着手从抄手游廊那边转了过来,便立在自己门前,冲两位姐姐笑道:“二姐、三姐,你们的马面裙真好看。”

    裴舒兰上身穿着宽松的淡青色斜衽中袄,衣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绣饰滚边。下面系着蓝白绸绢交替的马面裙,却是做工精致得不得了。中间的马面有云纹装饰,上面绣着一整幅盘金仕女簪花图。无论是仕女身上的衣物,头上的饰品,还是四围的百花,都绣得栩栩如生。马面旁边的褶上和裙底边上,都不厌其烦地绣着花草树木。这条裙子,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功夫,是绣不出来的。

    裴舒芬艳羡得看了那裙子一眼,又转头看着裴舒芳道:“三姐姐,你怎么没有戴首饰?”

    裴舒芳和裴舒兰一样,都是上身穿着斜衽中袄,下面系着马面裙,只是颜色不同。她的上身是海棠红,下面的马面裙是黑红相配,趁着她格外细腻洁白的肌肤,就算容貌上比二姐裴舒兰差上一些,这身颜色也补足了。

    细看上去,三姐裴舒芳的上衣样式同二姐裴舒兰又略微有些不一样。裴舒兰的面容生得极好,身子细瘦,平胸,削肩,细腰,窄臀,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层层宽大衣物的掩映下,行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是这个世界最标准的贵族大家美女的模样。

    裴舒芳却不一样,长相上略微比裴舒兰略逊一筹,身材却凹凸有致,所以她身上穿得斜衽中袄,不像二姐裴舒兰一样,是松松地套在身上,而是在腰上稍微往里收了收,更显得她胸高腰细,臀翘腿长。虽然不是很合大家闺秀的眼缘,但是在男人看来,自然是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裴舒芬一边看,一边赞,心里却暗自提高了警惕:两个姐姐已经做足了功夫,自己在年龄、样貌和身材上都跟她们暂时还不能比,要胜出,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裴舒芳也看了四妹裴舒芬一眼,见她葱黄柳绿的打扮,极衬她稚嫩却娟秀姣好的面容。只是她们是要去庙里上香祈福,又不是去大戏院听戏,这样的打扮,稍稍过了一些,便委婉地提醒道:“大姐姐正病着,家里正是俭省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四妹妹还是把头上的累丝碧玺簪子,暂时去了吧。”

    裴舒芬心里一慌,她尽顾着打扮,忘了忌讳这一说了,忙真心诚意地对三姐舒芳行礼道谢:“多谢三姐提醒,小妹这就去换了去。”说着,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把头上的累丝碧玺簪取了下来,又把象牙耳坠取了下来,换了一对米粒珠的耳塞,塞在耳朵眼里。乍看不显,只有顾盼间一粒莹色珠光在耳边划过,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华贵和矜持。

    来到嫡母屋里,两位姐姐已经等在那里,正和嫡母说着话。

    看见裴舒芬进来,夏夫人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坐到她下首的脚凳上,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又拉着裴舒芬的手细看了一遍,夸道:“你年岁最小,却最爱打扮,和你姨娘一个性子。每次出来,不打扮得与众人不同,是不会罢休的。”

    裴舒芬听嫡母提到自己的生母,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夏夫人见裴舒芬张口结舌的样子,心下暗叹:到底还是个孩子,忙转过话题道:“你姨娘爱打扮,也是人之常情。哪个女人不爱打扮?——就说你母亲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每日里不穿戴好了,不见人的。”说完,拿了帕子捂着嘴笑。

    裴舒兰和裴舒芳两人话都不多,见夏夫人和四妹打趣,也忙跟着凑趣道:“母亲这是说哪里话?——上月在家里,母亲试衣裳的时候,穿得那身杏花色褙子,连爹爹都说,母亲这么多年,就和当初第一次见到一样,一直没有变过。”

    夏夫人同裴首辅夫妻和顺,感情极好。听了两个女儿的话,夏夫人脸上有些微红,嗔道:“偏你们就记得这些没意思的话。——我这把年纪了,要真的一点没变,那不成老妖精了!”

    三姐妹都掩袖笑起来。屋里其乐融融,一幅母慈女孝的景象。

    夏夫人想起自己这辈子,嫁了个好男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虽然纳了三个妾,可是有两个是先皇隆庆帝赐的,一个是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抬得,都不是丈夫自己要求的。而且等这三个妾都有了孩子之后,丈夫便再也没有去过她们屋里,一直守着自己。

    唯一不顺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的大女儿了。当初定得好好的亲事,为了朝堂之事,生生给退了,嫁到宁远侯府这个不省心的地方。如今为了大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还要再送一个庶女进去。

    夏夫人看了看眼前这三个如花骨朵般含苞待放的庶女,眼里有一丝不忍。

第十五章 考较 下

    “我也不瞒你们,你们大姐如今这病,只是拖日子罢了。”夏夫人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忙拿帕子拭泪。

    大小姐裴舒凡出嫁的时候,二小姐裴舒兰才五岁,三小姐裴舒芳才三岁,而四小姐裴舒芬,才刚刚生出来而已。自然对这嫡长姐没有多少真正的姐妹之情。可夏夫人作为嫡母,对她们姐妹也极是上心。许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出嫁得早,就把这三个庶女当了亲生女儿一样教养。就算不待见她们的生母,对这几个庶女,却从来没有怠慢过。吃得穿得用得,都是同当年裴舒凡在家时,不差多少。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性子一向比较柔顺,对嫡母也是真心敬重,见嫡母哭了,忙过来帮嫡母拭泪,又跟着哭了一回。

    夏夫人哭了一场,心里好受些了,才叫了丫鬟进来,打水又洗了脸,才对三个庶女继续说道:“你们大姐要是走了,留下的两个外甥,一个才三岁,一个才刚刚满了一岁,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没人对他们起歪心思,动手脚,想要自自在在、平平安安的长大,也是不容易的。”

    说完这话,夏夫人看了她们一眼,见老二裴舒兰微微有些诧异,老三裴舒芳一脸不忍,只有老四裴舒芬,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夫人心里暗暗纳闷,便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起身取了帕子在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大觉寺吧,看看菩萨怎么说。”

    老二裴舒兰上前一步,扶了夏夫人起步。老三裴舒芳本想跟着上前,扶着夏夫人另一边的胳膊,老四裴舒芬却紧走两步,赶在三姐裴舒芳之前,扶起了夏夫人的胳膊。

    裴舒芳是个省事的,见状只是笑了笑,退后一步,让夏夫人和裴舒兰、裴舒芬先出去了。

    夏夫人的丫鬟婆子,还有三位小姐的贴身丫鬟随后跟上。

    一行人来到裴家大宅外院的车马院,陆续上了车,出了大门,往城西的大觉寺行去。

    夏夫人带着四小姐裴舒芬一起坐了辆玄青顶雪缨八宝车,车里宽敞舒适,可以有两人躺卧的地方。靠近车门还有个凹下去的脚踏,坐着夏夫人的一等大丫鬟琉璃。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一起坐了辆朱轮华盖车。车里稍微狭小一些,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两人坐在里面。

    另外的丫鬟婆子分坐了两辆蓝布青绸大车,还有四名护院相随,一路往大觉寺而去。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一向要好,两人坐在车里,略微掀开车帘,往大街上看了看。

    大概是快到过年了,街上行人格外多了起来。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一幅丰衣足食的满足样子。

    裴舒兰看了一会儿,放下车帘,嘴角微微含笑,道:“这京城越发繁华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越州,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多好。”

    裴舒芳也跟着笑了笑,道:“京城有京城的好,越州有越州的好,倒是不好比的。——就像我们的大嫂和我们的母亲,都是好人,却不好比的。”

    当日他们裴家在京城的时候,自然是显赫一时。门前日日车水马龙,来往道贺求助之人络绎不绝。后来裴首辅辞官归故里,回到东南越州,也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

    裴家的嫡长子裴书仁又是越州知州,一地的父母官,带了妻儿在任上,并没有住在裴家的老宅里。

    裴家一大家子搬回老宅之后,裴书仁也曾担心父母那里无人孝顺,想让自己的妻子沈氏带着孩子,搬回老宅去住。

    裴书仁的嫡妻沈氏是隆庆朝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出身大家,极为贤惠,给裴书仁生了两个嫡子,又把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开脸给裴书仁做了通房,许诺她们等生了孩子,不论男女,就抬姨娘。

    夏夫人心疼儿子,就嫌沈氏贤惠太过了些。每次跟裴老爷说起来,夏夫人就要抱怨一番,说自己这个做婆母的,既没有给三个儿子准备通房,也没有给儿子房里塞丫鬟。谁知三个儿子成亲之后,三个儿媳妇反而都争着把她们的丫鬟开了脸,给了儿子做通房。

    裴老爷只好笑着安慰夏夫人,跟她说世情如此。她这个做婆母的是没有打算往儿子房里塞人,可是这世上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婆母多得是,儿媳妇们也是未雨绸缪。总之塞自己的丫鬟,总比从婆母那里送过来的人要好。

    在越州的时候,夏夫人知道大儿子年纪轻轻就要做官,在外面劳心费力不说,回家还要应付三个女人,自然心里很不好受。特别是沈氏抬的两个通房,因为沈氏许诺了她们,生了孩子就抬姨娘,两个人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让裴书仁夜夜不落空。

    每次夏夫人看见儿子眼圈下面的青色,就心疼得不行。可是这是儿子的房里事,她这个做婆母的,不好管得太多。只好隔一阵子,就把裴书仁的两个通房叫到老宅来给自己打络子,让她们一住一两个月,也好让儿子歇一歇,保养保养。只等沈氏亲自来接,才放了她们回去。

    大儿媳沈氏,行动说话,都是严格按照《女诫》,凡事都围绕着裴书仁转。每次跟她说话,夏氏虽是婆母,却还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倒显得夏氏这个婆母,还不如媳妇贤惠。

    这些事情,裴家的三个姐妹也都看在眼里,都觉得这位不嫉不妒的大嫂,是位奇人。

    裴舒兰听三妹裴舒芳说起大嫂,也抿嘴笑了,道:“我是做不来大嫂那样的贤良人。——我宁愿和母亲一样。”

    裴舒芳和裴舒兰虽然都是妾室所生,倒没有受生母影响多少。裴家书香世家,每一代都有不少中举做官的人。裴老爷那一代就不说了,做到三朝首辅,还能全身而退,是天下文人最为羡慕的典范。裴老爷的三个儿子,大儿子中了状元,另外两个儿子也中了一甲、二甲进士,都在外为官。这样的人家里,规矩自然大如天。

    庶子、庶女出生后,虽然日常生活跟着自己的生母起居,可是教养上,都有专门的师傅跟着,有教文字的,教针线的,还有教书画、厨艺的。姨娘们不过是跟孩子们的乳娘一样,嘘寒问暖还行,若想灌输点别的,是要领家法的。所以这样教养出来的庶女,更多得还是记得自己是裴家的小姐,行动都是看着自己的嫡母夏夫人学的,没人去学姨娘的样子,自然都看不惯三个嫂子给自己的哥哥们塞女人的行径。

    “二姐,听说赵家公子,跟他的贴身丫鬟生了庶长子出来了。”裴舒芳知道这个消息有一阵子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二姐说清楚。如今到了这个关头,她也顾不得了,总是要二姐心里有数才是。

    裴舒兰听见裴舒芳居然主动说起这事,不由握了她的手笑道:“能让我们从来不多话的三妹也传起话来,这份情,二姐心领了。”

    裴舒芳脸红啐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贴身丫鬟,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却能生了儿子出来,可见这赵家,家风实在不怎么样。赵家的这位公子,也实在是……”

第十六章 祈福 上

    裴舒兰放下裴舒芳的手,挺着脊背端坐在车座上,正色道:“你也知道,她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她生的儿子,算什么庶长子?——说得好听些,不过是个婢生子。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奸生子。我为何要在意?”

    裴舒芳拍手笑道:“人人都说我想得开,我却觉得,想得最开的,是二姐!”

    裴舒兰拿了帕子往裴舒芳的手上扫了一下,嗔怪道:“得了吧。你不用试探我了,我是不会给姐夫做填房的。要做,你去做,最合适。”

    裴舒芳却收了笑容,也看着裴舒兰,一本正经地道:“我也跟你说真心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大姐夫做填房。之前我本来以为是躲不开的,自然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如今我却觉得,母亲大概有了更好的人选了。”

    裴舒兰会意,掀开车帘,往前面母亲和四妹一起坐的大车里看了看,回头对裴舒芳道:“你想得开就好。宁远侯府那里是什么样子,我们那天也都看见了,并不是好相与的。只是大姐的两个孩子实在可怜,有时候我甚至想对母亲说,就找个由头,把那两个外甥直接接到我们越州老宅里教养就好了。母亲和父亲年岁都不大,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给他们找些事做,恐怕身子都要垮下来了。”

    裴舒芳忙点头道:“这主意不错。不管母亲听不听,我们都要说一说才是。——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娘,实在是可怜。”

    两人在车里商议已定,便打算从大觉寺祈完福回到家里后,就跟母亲提一次。

    四小姐裴舒芬陪着嫡母夏夫人坐在大车里,一直言笑盈盈地跟母亲套着话,问了许多大姐在家时候的事情。夏夫人自然乐意跟人说起大女儿裴舒凡做闺女时候的事儿。裴舒芬听说大姐原来真的跟着三位大哥学着经史子集长大的,连策论文章都做得花团锦簇,心里暗暗惊讶。

    “你大姐啊,当年你大哥的授业恩师都夸过,说她若是个男子,我们裴家,就要出第二个状元了,可惜啊……”说完这话,夏夫人想起女儿病骨支离的身子,又忍不住伤感起来。

    裴舒芬忙转了话题,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转身对夏夫人惊喜地道:“母亲,前面是不是就是大觉寺?”

    夏夫人探头看了看,瞥见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山门在前方,红墙黑瓦,景象庄严,点头道:“正是。你五岁的时候大病一场,都说活不成了,你父亲还专程带你来过一次。——幸亏菩萨保佑,回去后,你的病就好了。”

    大车在山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裴舒芬小心翼翼地和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一起,扶着夏夫人下了车。

    大觉寺是皇家寺庙,能过来上香祈福的人,要么是有封爵的勋贵,要么是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是有封号的内眷。一般无品级的平民老百姓是不能进来的。所以这个山门前面,甚是安静。除了裴家的三辆马车,就只有两匹马拴在一旁的石墩上,并没有像别的寺庙一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夏夫人的夫君裴立省,是三朝首辅,官居一品。如今虽然辞了官,可是身上还有太傅的虚衔。夏夫人也是一品夫人的诰命,自然能够到大觉寺进香祈福。

    四小姐裴舒芬同丫鬟琉璃一起,一左一右扶着夏夫人,目不斜视地上了山门,往大雄宝殿里进去了。

    二小姐裴舒兰和三小姐裴舒芳紧跟在她们后面,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也进了山门。

    大雄宝殿里,夏夫人恭恭敬敬地给菩萨磕了三个头,又拿起签筒,闭着眼睛摇了三下,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

    四小姐裴舒芬陪在夏夫人身边,见状赶紧从地上将那支签拾了起来,对夏夫人欣喜道:“是第二十二签,上吉。”

    夏夫人心里也欢喜起来,起身从裴舒芬手里接过签,看了看签文,只见上面写着“君今百事且随缘,水到渠成听自然;莫叹年来不如意,喜逢新运称心田”,看上去都是好话。夏夫人压抑不住满脸的喜色,急忙转到一旁的禅房里,找方丈解签去了。

    方丈看了这签,又问了问夏夫人,是给谁求得签。

    夏夫人敛容道:“是给我的大女儿。”

    方丈举着禅珠宣了一声佛号,对夏夫人先念了几句偈语:“一生劳碌不曾闲,也是心缘倍累关。渐遇亨通堪称意,后来容易叹先难。”

    夏夫人专注地看着方丈,问道:“请方丈明言。”

    方丈放下禅珠,看了夏夫人一眼,安慰道:“夫人放宽心。令千金虽然先前的日子不甚如意,可是乐善好施,积有后福。以后自然是行到水穷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在裴舒芬听起来,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夏夫人却合了内心所想,完全听住了,起身对方丈合什行礼道:“多谢大师解签。日后若是灵验,我们当回来再拜谢大师。”

    方丈微笑着送了她们出去,道:“也不用特别回来一趟。只要你们心中有佛,无论在何处,都会心到神知了。”

    夏夫人求完签,又去旁边的天王殿找高僧去求护身符。

    夏夫人的心愿多,许得大,当场就要给大觉寺添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让大觉寺给大女儿裴舒凡点长明灯。

    大觉寺的知客僧听说是母亲给女儿舍灯,忙劝阻了夏夫人,不用一千两银子那么多,反而会折了女儿的福分,让她只用一百两就够了。

    夏夫人听了知客僧的话,便将香油钱减到一百两,给裴舒凡点了一盏长明灯在佛前。

    佛前的供桌上,挨着裴舒凡的长明灯,并排还点着一盏长明灯,同裴舒凡那盏一模一样。夏夫人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灯前的小灯座上,垂下一张红字条,写着一个“贺”字。

    这满京城姓贺的,最有名的就是翰林贺思平了。这灯盏的式样,看上去也是给闺女点得。夏夫人在佛前默默双手合什许了愿,又对一旁的知客僧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们小人家家的,再大都让人操心。”

    知客僧也双手合什还了礼,笑着应道:“父母慈善,子女孝顺,乃是我大齐朝的立身之本。若是父母子女的天伦都不顾了,那哪还算个人呢?”

    夏夫人见这知客僧说话知趣,倒是一幅大户人家管家的样儿,便笑着寒暄起来,问道:“这贺家的长明灯,也是父母为贺家姑娘点的?”

    知客僧知道夏夫人的身份,也不瞒她,凑近了她的耳旁,低声道:“夏夫人这次倒是猜错了。这长明灯,是贺家姑娘定了亲的未婚夫给她点得。——这贺家,便是咱大齐朝有名的翰林贺思平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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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祈福 中

    夏夫人听说贺家姑娘的长明灯,居然是她定了亲的未婚夫婿给点的,又想到自己的大女婿宁远侯楚华谨,一心只知道护着他那些妾室们,哪里想到过给自己病重的妻子点一盏长明灯?

    夏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对知客僧苦笑道:“贺家姑娘真是好命,定的这样一门好亲事。”

    这世上的女人都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特别是长情又体贴的有情郎。

    知客僧倒是没有再说贺家姑娘的闲话了,对夏夫人双手合什道:“各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的。”

    夏夫人明白自己僭越了,忙对知客僧行礼道:“多谢小师父一直陪着我们。我们刚刚求了三个护身符,小师父可知道,多久能得?”

    知客僧知道,到大觉寺来求护身符的,都是在寺里现买了符,再由高僧立时诵经念祷。这一整套程序下来,恐怕得有一个时辰才能准备妥当,就对夏夫人一行人道:“夏夫人不若去庙里各处随喜随喜。午时初的时候,应该就好了。”

    夏夫人回头对三个庶女道:“要不你们也去佛前求支签吧,看看运道也是好的。”

    裴家的三姐妹赶紧应了声“是”,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大雄宝殿上。

    大丫鬟琉璃陪着夏夫人,慢慢往天王殿后面的观音法堂里逛了过去。

    夏夫人一路看,一路赞,对一旁的琉璃说道:“这大觉寺不愧是皇家寺庙,无论屋宇庙舍,还是菩萨金刚,都修得美轮美奂,无一不精,无一不绝。”

    琉璃往四围看了看,抿嘴笑道:“夫人能看得出其中的奥妙之处,奴婢却是看不出来。就觉得跟我们越州的普济寺差不多。”

    “普济寺哪里能和大觉寺比?——光比年头,就比不上。”夏夫人笑了笑,在观音法堂旁边的禅房歇了一会儿脚。

    从禅房出来,夏夫人带着琉璃往观音法堂后面的腊梅院里走去。那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腊梅树。寒冬九天的时候,开得最是凛冽,暗香浮动,闻之令人忘俗。

    院子里不远地方的一株粉黄色素心腊梅树下,站着两个轻袍缓带的男子。两人身量相仿,都极高大。

    左面的男子外罩着大红色泥金蟒纹箭袖,玉白的脸上斜斜的剑眉入鬓,衬着细长上挑的凤眼,高挺笔直的鼻梁,和略薄的双唇,风姿端仪,容色逼人。琉璃悄悄抬眼看过去,只觉得她从小到大,在这么多公侯府上,都未见过生成这样的男子,美得不似凡人。别说男子,就连女子也没有人比得上那样的容色。

    右面的男子生得也极为出色,站在左面绝色男子身边,居然没有被比下去。他肤色微棕,双眉浓密,眼眸深黑,两颊方正,极为坚毅。不经意往她们这边扫过来一眼,气势逼人而来。

    琉璃被右面男子的利眼看得微微垂下了头,全身紧张,不敢再往那边瞥过去。

    夏夫人斜侧着身子,仔细观望着自己面前的一株罄口腊梅,似乎没有看见斜前方的两个男子。

    这两个男子看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扶着一个仪态不凡的中年美妇走到院子边上,微微冲这边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互相说起话来。

    “飞扬,你对贺家小姐真的非娶不可?”左面那个生得比女人还美的男子侧过头去,看着右面的男子问道。

    右面的男子颔首道:“自然。我们简家同贺家的亲事,是家父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贺家小姐既然至今云英未嫁,我自然是要娶她的。”说话的声音低沉缓和,如晨钟暮鼓,余韵沉沉。倒是一把好嗓子。

    左面的男子苦笑道:“娶就娶吧。谁人不娶妻呢?可是你也不必巴巴地到大觉寺给她点一盏长明灯吧?——连她的父母家人都没有这样做,你这又是何苦?你知不知道……”后面的话没有说话,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右面的男子沉默了半晌,道:“道听途说的事情,我不会信的。除非贺家小姐亲口对我说,我就成全他们。”

    左面的男子失声笑道:“你说得什么话?——我还当你不知道,原来你都知道。那又为什么不信?你不信别人的市井传言,总得信我缇骑的能耐吧。就连……,也都是信之不疑的。”

    右面的男子也低声笑了笑,伸手摘下一支疏影横斜的素心腊梅,举到鼻端嗅了嗅,转头对左面的男子道:“你们缇骑的能耐,不用对我吹嘘了。可是她不同,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和她之间的事,我只听她一人所言,只信她一人所言。别人说的话,若是同她有关,我都当是废话。她说有,就是有。她说没有,就是没有。”说话间斩钉截铁,有金属铿锵之声。

    左面的男子愣了半晌,也伸手折下一支素心腊梅,学着右面的男子嗅了嗅,皱了眉头道:“你们都说这素心腊梅浓香扑鼻,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到?——真是可惜,一支好好的素心腊梅,偏偏攀折在我这种俗人之手。”话里有话,只是不再直接提及贺家姑娘。

    夏夫人在对面站了一会儿,把那两个男子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有些感慨,便从自己的花树旁走了出来,走到两个男子身边,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安郡王,见过镇国公。”

    那左边面如冠玉的绝色男子,正是大齐朝唯一的郡王范世诚。安郡王这一系,是范家的旁支,从开国的时候就传下来的世袭罔替的安郡王爵位,世代掌大齐朝皇族见不得光的特务组织缇骑。同范家皇族这一支,一明一暗,互为肱骨,为保范家嫡系承袭皇位,几百年来,立下不少功勋。

    当今的宏宣帝被贬到西南边陲做废太子的时候,就是安郡王的缇骑暗地里保护宏宣帝的安全。那时候老宁远侯虽然顶住了庞太后明面上的暗诏,可是背地里庞太后派出的各个杀手组织,若不是有安郡王的缇骑在后面帮他料理,宏宣帝早就去地底下见他的父皇母后去了。而老宁远侯的算盘,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当然不是外人能知晓的。

    “夏夫人许久不在京城,眼神还是那样犀利。不知裴太傅是否也回来了?”安郡王笑吟吟地问道。他一笑,便如春花绽放,必能动人,任她是谁。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看见安郡王的笑,只觉得目眩神迷,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偷看。

    裴老爷虽然辞了首辅之职,可是身上还加有太傅的虚衔。太傅一职乃是大齐朝的三公之一,年俸二千石,算是高薪了。

    “我们老爷身子不好,没有跟着我们上京,还在家里休养。——劳烦安郡王问起。”夏夫人彬彬有礼的答道。她三年前在京城里,也是见惯各位达官贵人的。对这位笑容满面,容貌出众的安郡王,当然也不陌生。

    范家皇族的男子,个个生得出色。而安郡王这一支,更是生得出奇的好。只可惜这么多年来,这一支没有女儿出生,不然不知要长成什么样的倾城绝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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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前世的她本是三朝首辅嫡长女,宁远侯楚华谨原配。育有一子一女,缠绵病榻之际,阴差阳错,魂魄被吸入穿越庶妹的空间法宝之内。
两年后,她重生为翰林贺思平待嫁嫡女贺宁馨,发现自己也有了空间法宝,还有了一个人称“活阎罗”的大将军未婚夫简飞扬。而穿越庶妹已经成了“前夫”的继室,娴雅大度,温柔和善,人人称颂。前生的自己却已成了不识大体、心肠狠毒的“先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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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她如何转朱阁,低绮户,素手轻挥,撕下那对“璧人”伪善的面纱,护住自己前世的一双儿女,缔造今生的美玉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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