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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全文阅读

作者:牛语者     仙剑神曲txt下载     仙剑神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阵营

    箫浣尘心中思量道:“陆展此举摆明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我一再拒绝,未免让人生出轻视之心。

    今日我七大剑派堂正之师,宁可被毒死也不能教人吓死,老夫姑且陪他一遭!

    “他抢先举起杯来,说道:“陆庄主如此盛情,老夫怎能推却?我便代同来的诸位仙友,与陆庄主干了这杯。

    不等陆展再开口,仰头尽饮。

    这酒喝到肚里果然毫无异状,但鬼仙门的毒技神乎其神,谁也不敢担保再过一时半刻又会如何。

    屈痕徐徐道:“鬼先生,陆庄主,箫掌门已将酒喝了,我等也都入了席,接下来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吧?

    陆展嘿嘿一笑道:“不急,咱们先开席再说。”

    他回转主桌坐下,身旁侍立的弟子高声叫道:“开席一一”

    鼓乐喧天,两排丫鬟手捧佳肴络绎不绝从厅门外涌入,鬼先生缓缓抬手道:“箫掌门,诸位,请!”

    “啪!七大剑派席中有人一拍桌子,怒喝道:”鬼先生,咱们万里迢迢来到漠北,可不是只为讨阁下一杯水酒。阁下不必惺惺的作戏,大伙儿有话挑明来了说!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均道:“此老好爆的脾气,竟连鬼先生的面子也半分不买。”

    丁原心中微笑,暗道:“姬大胡子果然忍不住发威了,这种场合,由他出面倒也合适只是在他身后不见了姬榄,看来他的伤势不轻。”

    鬼先生放下杯子,淡淡道:“姬老爷子快人快语,老夫也不遮掩,我只想知道,敝门素来低调自律,从不曾招惹过正道各派。却为何在月余前,丁原。屈箭南等小辈竟欺上门来,毁投我宝鼎,闯我鬼冢,几乎令本门万劫不复?”

    “箫掌门,姬老爷子,老夫今日也是迫不得已,只为自卫只要诸位能给老夫一个交代,鬼仙门断没有与七大剑派为仇作对的意思。”

    他的话绵里藏针,箫浣尘等人怎能听不出来。

    虽说丁原已被淡言真人逐出师门,可他毕竟出身翠霞,姬别天等人也不好否认。

    况且,鬼先生手里还握着一个屈箭南。

    姬别天哼道:“可据老夫所知,屈师侄他们闯入鬼冢,为的是解救老夫的孙女雪儿。恕我愚昧,老夫的这个孙女却不知犯了贵门哪条天规,竟要被贵门凝血铸鼎?”

    鬼先生漠然道:“她胆大包天,竟敢偷食本门至宝,老夫自然容不得这丫头。”

    姬别天仰天大笑:“胡说八道,什么时候三叶奇葩成了鬼仙门的‘本门至宝’?”

    鬼仙门的一位长老低喝道:“姬别天,我家门主敬阁下是个成名人物,才好言相待。你不要不识抬举,肆意辱及本门。”

    箫浣尘见话要说僵,抢在姬别天前头问道:“请问鬼先生,屈箭南现在何处?

    鬼先生双掌轻轻一击,两名鬼仙门弟子,押着被禁制住丹田真气的屈箭南,从侧门走出,推他站到鬼先生席前。

    屈痕仔细打量爱孙,见他神色虽有些憔悴,可不像受过折磨的模样,稍稍定心。

    箫浣尘说道:“鬼先生,陆庄主,不知贵门打算如何外置屈贤侄?”

    陆展回答道:“今晚敝门召开百鬼夜宴,要与漠北同道歃血为盟,共襄盛举。

    正想借这位屈公子的精血一用,谅箫掌门不会见怪吧?”屈箭南冷笑道:“魑魅妖邪,也敢妄言歃血为盟?屈某大好男儿,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他抱定必死之心,对鬼仙门自然不会客气。更想借此激怒鬼先生及早下手,好让屈痕等人少去一份顾忌。

    陆展呵呵一笑,道:“屈公子豪气冲天,老夫非常钦佩。不知道箫掌门、屈掌门诸位仙友,有何见教?”

    他话说得客气,然而其中的威胁意味,任谁一听就知,十足是拿屈箭南作了人质,与七大剑派讨价还价。

    屈痕注视爱孙,心中焦虑至极,但他明白此刻万万不能有半点的示弱,更不能令七大剑派千年声誉,毁在越秀剑派一家的手上。

    他强忍激动,缓缓说道:“老夫倒想听听贵门的高见。”

    陆展道:“屈掌门,想换回令孙与解药都不是难事,不过本门也有三个不情之请。”

    屈痕沉声道:“请说!”

    陆展道:“这第一件事,就是请七大剑派将丁原、苏芷玉。姬雪雁与年旃这四人交与本门;第二,七大剑派自即日起需奉我鬼仙门为尊,今后凡漠北同道所到之处,各派耆宿要亲自迎接,礼敬有加,不得怠慢;最后一条,我一一”

    屈箭南哈哈大笑,打断陆展道:“不必再说下去了!屈某从没想到,自己的性命竟如此金贵,鬼仙门也实在大看得起在下了。”

    斤中宾客也暗自凛然,陆展所说出口的两条,分明是有意刁难,七大剑派若是答应下来,以后在天陆就不用抬头做人了。看来,打从开始,鬼仙门就没想与七大剑派善罢甘休,今夜一场恶战势在难免。

    屈痕悲怆一笑,道:“陆庄主,可听到箭南所言?我越秀剑派纵然玉石俱焚,也绝不能拖累七大剑派蒙羞受辱!是战是和,全凭贵门一语而定。”

    陆展笑容凝固,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是没得谈了。屈掌门,既然你们不愿答应这三桩条件,敝门只好多有得罪。”

    姬别天嘿嘿一声冷笑,将酒杯一拂扫地,道:“宴无好宴,这酒不喝也罢!”

    七大剑派的三十多人齐刷刷站起,有些人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陆展嘿然笑道:“屈掌门,这就想翻脸么?阁下是不打算要令孙的性命了。”

    猛听背后两名鬼仙门弟子惊呼,陆展愕然回头,就见打从地下探出一双肥手,俐落的抓住屈箭南小腿,将他变戏法似的拽了下去。

    鬼先生一记低哼,右掌打出道蒙蒙罡风,“砰”的轰在地上。可终究慢了半拍,屈箭南的身躯已早一步陷进地里。

    两名负责看守屈箭南的弟子面孔煞白,急忙拔剑猛朝脚下插去。这两人的修为倒也不弱,剑身直没入一尺还多。可惜,地下宛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这场变故毫无征兆,连鬼先生这等的绝顶魔道高手也有些猝不及防。众人心中都是一怔,不晓得是何方神圣有此手段?

    惟有丁原藏在宾客中悠然而笑,桑土公的土遁之技,堪称天下无双,经此一战,当可再名动天陆。

    一名鬼仙门长老脸上煞气一闪,冷哼道:“饭俑!”左手飞出两缕黑芒透心而入,那两个弟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隆呼,便软软倒下,须臾化作一滩黑水。

    屈痕等人又惊又喜,虽然没看清出手救下屈箭南的是什么人,但此举无疑帮了己方一个大忙。忽觉脚下有异,却见桑土公半截身子露了出来,双手将屈箭南送回地上,呵呵笑道:“屈、屈小哥,受、受凉了!”

    屈痕“啊”了一声,接住屈箭南,怎次也不敢相信救了自己爱孙的人,竟是天陆九妖中的桑土公。

    真不晓得屈箭南什么时候与他攀上了交情。

    屈箭南绝处逢生,恍着隔世,由衷道:“桑真人,多谢你救命之恩!”

    桑土公嘿嘿一笑道:“我、我只是受、受人之托,没、没什么!”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微微晃动,哼道:“桑真人,你什么时候也投*了七大剑派?”

    他心中对这矮胖子委实恨之入骨,自己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桑土公居然会突然蹿了出来,而且招呼不打就救下了屈箭南,明显是站到七大剑派那边与自己作对。

    桑土公看看鬼先生,觉得心头发毛,赶紧往地里一缩,转眼就没了踪影,鬼先生虽恨,也暂时拿他没办法。

    七大剑派见屈箭南安然无恙,不由士气大振,无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鬼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啊!”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发出一阵冷笑道:“老夫手握屠刀,已然是佛,何须回头?”

    屈痕正遗憾没来得及向桑土公道谢,闻听鬼先生此言,禁不住白眉一扬道:“天下修为谁人为最,老夫不敢妄言。但狂妄无知,冥顽不灵者,以阁下第一鬼先生道:”屈痕,说得好!不要以为夺回了屈箭南,老夫就对你们束手无策,好戏不过刚刚开始,阁下别高兴得太早。“观止真人针锋相对道:“好啊,阁下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亮出来,贫道拭目以待,”

    陆展站在鬼先生旁,高声道:“诸位同道,事到如今,本门纵想委曲求全也是不能。待会儿战端一开,敌我难辨,为免误伤了好友,凡愿与本门共进退的都请站到右首。若是想与七大剑派一齐来为难本门的,就请站到对面!”

    此言一出,大斤里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人都没想到鬼仙门这么快就迫自己表态。

    相比之下,右首前半段的反应平静不少,仿佛早在这些人的意料之中。

    而对面来自漠北魔道的诸多宾客却在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有人问道:“陆庄主,我们两不相帮,不知可否?”

    陆展面含微笑只当没听见,接着说道:“现在,请诸位选择所站的位置了清闲散人目视陆展,以茶杯遮住嘴唇,用传音入秘问道:”丁公子,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陆展的右首,只需稳坐不动,就等于表明了归附鬼仙门丁原同样用传音入秘回答道:“咱们暂且不动,静观其变。”

    就这工夫,左首酒席上有人叫道:“七大剑派欺人太甚,我参合门愿奉鬼先生为尊,共抗外辱!”说罢大步离位,率着一众弟子朝右面走来。

    丁原放眼望去,说话之人是一面色焦黄的老者,神情颇为慷慨激昂,戏分做得十足。他心中暗自一笑,明白参合门多半也是鬼先生掌控的傀儡之一,这么带头一呼,为的就是蛊惑人心。

    果然对面席上三三两两有人站了起来,众人心里未必真心想奉鬼仙门为尊。

    然而一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则自己身居魔道,七大剑派也绝无接纳之理,眼下的形势,还是先投*过去再说。

    可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左首席间蓦地又站起一人,冷笑道:“老夫独来独往惯了,鬼仙门也好,七大剑派也罢,恕我全无兴趣!”他大袖一拂,就朝门口走去,却是丁原的老熟人赤髯天尊。

    忽然门前人影一晃,一个皂袍老者不知从何处冒出,伸手拦住赤髯天尊道:“洪天尊,请留步!”

    赤髯天尊冷冷道:“阁下莫非想强留老夫?”

    皂袍老者毫不退让道:“洪天尊,今夜之战,非友即敌,尚请三恩。”

    赤髯天尊怒道:“就凭你一个幽明山庄的小喽罗,也妄图威胁老夫?”他右手运气朝皂袍老者胸口一推,怒斥道:“还不滚开!”

    皂袍老者竟不闪躲,任由赤髯天尊的一掌按在胸口,却浑然无事,微微冷笑道:“洪天尊,你酒喝多了吧,怎么出手全无气力?”

    赤髯天尊大吃一惊,只觉得丹田内气若游丝,难以凝聚,微一运气,脑袋里就是一阵晕眩,居然是中毒的征兆。

    可他分明没有用过幽明山庄的酒莱,这化功之毒又是从何而来?

    他又惊又怒,回身指着陆展道:“姓陆的,你竟敢对老夫用毒!”

    陆展嘿嘿笑道:“洪天尊,这可是你自找的,现在我就放你出门,只要阁下能安然无事的走出幽明山庄,陆某定会命人奉上解药!”

    赤髯天尊一时间进退两难,僵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笨蛋,自然晓得大斤外,鬼仙门已设下了重重陷阱埋伏,就算没有中毒,也未必能闯了出去这时左首席间的人已乱作一团,此起彼伏的有人叫道:“哎呀,我的真气怎么提不上来了?”、“陆庄主,我等无意与贵门为敌,快把解药给我们吧。”

    “鬼先生,你居然暗中下毒坑害老夫,咱们走着瞧!”

    反是七大剑派的人镇定自若,并未乱了阵脚。

    箫浣尘暗地里审视丹田,铜炉之内气散功消,十成的修为只剩下一半不到再看周围的罗和。观止真人。无妄大师等人也无不悄然变色,紧锁眉头,显然也和自己一样。

    反观对面的那些漠北魔道人物和鬼仙门弟子,却都若无其事,还有人露出茫然不解的模样。

    不用问,这中了化功剧毒的只有左首众人。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自己连如何着的道都不晓得,要不是赤髯天尊突然发作,引起众人警觉,恐泊这无形之毒足可让大伙儿不战自败。

    他心念急转,思忖道:“我们这次来的三十多个人瞧情形都已中毒,好在察觉得还算及时,还有周旋余地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运功逼毒,等待庄外埋伏的人马前来救援。”

    他一面抱元守一苦苦凝聚丹田真气,一面说道:“鬼先生,贵门果真是好手段。

    连这种无赖伎俩也都用上,实在让老夫叹为观止。“鬼先生阴阴一笑,道:“箫掌门,老夫念你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若能幡然醒悟,投到老夫门下,你我联手横扫北地,岂不快哉?”

    箫浣尘微笑道:“鬼先生如此抬举在下,实在不敢当。可惜老夫天生骨头硬,凡事总转不过弯,阁下好意只有心领了。”

    石矶娘娘传音入秘道:“燕山派是七大剑派中实力公认最弱的一家,箫浣尘的资历也是各派掌门中最浅的一个,没想到,竟有如此风骨,教人钦佩。”

    丁原微微领首,他对箫浣尘也所知不多。只是听说当日在云林禅寺,这位燕山派的掌门,是少数几位为阿午和老道士开脱的正道人物之一,由此生出不少好感。

    今日见他身处险境,不卑不亢,从容应对,同是一派掌门,却比耿南天等人胜出了不知多少倍可见,正道之中也并非全都是奸佞之徒,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可对面席土也不是所有人都像箫浣尘一样铁骨铮铮,视死如归。

    那些原本举棋不定,想看看苗头再见风使舵的魔道人物,立时掉转风向,纷纷道:“鬼门主,在下愿归附贵门,甘效犬马之劳!”

    忙不迭的站到了右首。毕竟一身修为来得不易,就这么给七大剑派当了陪葬,未免太冤枉了一点。

    弹指之间,左首座席空出一大片来,除了七大剑派的三十多人外,仅剩下二十多名不愿归顺鬼仙门的漠北魔道人物。

    可这些人对七大剑派同样心存顾忌,宁可孤军奋战,也不愿投到他们的门下就只留赤髯天尊孤零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箫浣尘有意拖延,高声说道:“鬼先生,事到如今,老夫也没什么可多说了只是有一事不明,如梗在喉,望阁下能替老夫解惑。”

    鬼先生淡淡一笑,说道:“箫掌门,你可是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中的毒?”

    箫浣尘领首道:“正是,老夫不明白同样身处此地,为何对面无一人中毒?

    难道他们都已事先服下了解药?”鬼先生道:“老夫的手段岂会让你们识透?你们不敢享用老夫备下的酒莱,便以为能保平安无事么?哼,老夫的‘气定神困散’却是藏在这大厅的每一支灯烛之中,莫说吸入一口,就算是被烛上冒出的青烟拂过,一样也能令剧毒渗入肌肤,悄然发作。”

    箫浣尘领首道:“原来如此!”

    他刚一开口,厅内突然响起嗤嗤真气暗器破空之声,上千的火烛顿时熄灭,只剩下从门窗照入的冷月寒光。

    鬼先生无动于衷,任由烛火一一熄灭,冷笑道:“现在才醒悟,太迟了!”箫浣尘微笑道:“朝闻道,夕死无憾矣,阁下手段确令箫某大开眼界。想来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已事先藏在右首各席的酒莱之中,所以真正中毒的只是我们这些人。”

    他的话一说出口,马上又有数十道目光紧紧盯上对面桌上未用的酒莱。

    鬼先生嘿嘿笑道:“燕山掌门,果非浪得虚名不错,刚才右首宾客所饮下的第一杯酒中,确实暗含解药。只要是喝下的人,都可无事。”

    清闲散人回首看了眼丁原,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陆展一上来,就急着向众人敬酒。

    箫浣尘目光闪动,说道:“但假如其中有人没有喝下,岂不是一样也会中毒?

    兔先生哼道:“这等人必定是对老夫山存猜忌,有所保留,中毒也是活该箫浣尘村掌道:”好心计!依在下猜想,左首各席都是已确定对贵门抱有成见者,因此没有安排解药。右首各席的第一杯酒中虽藏有解药,但若有人表里不一,暗存猜疑,也同样会中毒。

    “只有那些对阁下俯首帖耳、甘愿归附之人才能得着解药,这样的计策,着实精彩。”

    他一面与鬼先生纠缠,希望能拖延时间,一面加紧凝聚真元驱散剧毒。奈何这气定神困散当真厉害,这半天的工夫下来,丹田内的真气仍没有多大改观。若想强行以自身修为驱毒复功,只怕三两个时辰也嫌少。

    陆展闻言奉承道:“箫掌门,敝门主神机妙算,手段通天,不由阁下不佩服吧?”

    箫浣尘哈哈一笑,道:“可惜鬼先生为了对付我们,竟连自己请来的宾客也不放过,一并给算计上了,这才令老夫更加佩服。”

    陆展听出箫浣尘话中的挑唆之意,急忙道:“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就在老夫身上,只要愿意立誓效忠本门的朋友,稍后老夫自会替他解毒。箫掌门,你这挑拨离间之计,恐怕并不管用。”

    有几名身中剧毒,功力消散,正自担心的漠北魔道之人闻言,赶紧叫道:“陆庄主,在下愿意发誓效忠贵门,你快把解药给我吧!”

    丁原目光悄然扫过陆展,思忖道:“我得想个法子从陆展身上将解药夺过,可惜老贼头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不然有他在,一定会有办法。”

    这时一名鬼仙门长老站起身,走到陆展身旁耳语两句,还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陆展点点头,笑呵呵道:“诸位中了气定神困散的朋友;不用担心,刚才本门师长老也为诸位求情,让老夫尽快为大家解毒只要你们一一”

    他刚说到这里,门口突然冲进一个人,上身只穿了件内衣,下身也只穿了件裤衩,模样甚是狼狈。

    众人纷纷惊异,原来这人的长相,与站在陆展身旁的师长老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众人嘀咕道:“什么时候这师长老又多了一个孪生的兄弟?

    那人光着膀子,恶狠狠扑向陆展身边站着的师长老,气急败坏的叫道:“毕虎,你敢算计老子?”

    陆展一惊,赶快往袖口里摸去,骇人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藏着气定神困散解药的瓷瓶,已不翼而飞。

    身旁的师长老见形迹败露,不等陆展发难,嘿嘿一笑,一个纵身落到箫浣尘身旁,身上冒起一蓬红色烟雾,瞬间恢复真身,挤眉弄眼道:“师长老,这一觉睡得可香?”

    石矶娘娘见状大喜,用传音入秘对丁原说到:“丁小哥,真没想到毕虎还有这手本事,他肯定已偷到解药,下面的事情可就好办多啦!”

第六章 交锋

    师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毕虎叫道:“你装作老夫弟子,下手迷昏了老子,还敢扮成老子的模样到这儿招摇撞骗,我非杀了你不可!”

    他身形一闪,双爪如钩凌空插向毕虎头顶,这一式含愤出手,当真是风驰电掣,杀气扑面。

    毕虎故作夸张的叫道:“不得了,老家伙要玩命!”身子一缩,躲到了萧浣尘后面。

    萧浣尘一凝真气双掌击出,砰的震退师长老,自己也是心虚气浮,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暗自苦笑道:“我现在的修为,恐怕和本派一个二代弟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一面悄悄积聚真元,一面微笑道:“师长老,阁下的穿着可不怎么雅观啊?”

    师长老翻身落地,怨毒凝视毕虎,咬牙切齿道:“毕老贼,有种你出来与老子过上两招,别像个娘们似的躲在别人背后!”

    毕虎不以为然的哼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我老人家怎能跟你一个莽夫较劲?”

    他双手一通捣鼓,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打里面捡出四、五个瓷瓶,交在萧浣尘手中,说道:“萧掌门,我把陆展身上的瓶瓶罐罐全都给搬来了,却不晓得哪一样才是气定神困散的解药?”

    萧浣尘接过那些瓷瓶,谢道:“有劳毕老先生,阁下今日援手之恩,我七大剑派上下无不铭感於心,来日定当补报!”

    毕虎嘻嘻一笑,得意洋洋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说罢,翻弄起从陆展身上偷来的其他物事,想从中找出些值钱的东西,不然岂不白辛苦自己了?

    屈痕等人都是又惊又喜,先是桑土公,现在又是毕虎,这两位天陆九妖中的人物,竟接连两次救七大剑派於危难之际,实在教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想也是,七大剑派与天陆九妖中人非但以往没什么交情,更在心中看不起这些修成人身的妖魔鬼怪。

    这次桑土公、毕虎犹如神兵,救屈箭南、盗解药,无疑帮了七大剑派的大忙,可人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却是谁也搞不明白。

    屈箭南见屈痕、罗和、葛南诗等人满脸的疑惑,於是轻声说道:“爷爷,毕虎和桑真人都是受丁原丁师叔所托,仗义相助我们。丁师叔他也已到了幽明山庄,只是我也不晓得他现在藏身何处。”

    姬别天一震,盯着屈箭南问道:“你说是丁原?”

    他昨晚已从姬榄口中得到丁原的消息,不禁百感交集,又愧又惊。而今再听屈箭南说起,心下更无疑虑。

    屈箭南颔首道:“昨晚丁小哥曾到地牢探望晚辈,看他意思,今夜势必要找鬼先生做个了断。毕老前辈与桑真人既已现身,丁师叔想来也一定在这里。”

    停涛真人皱眉道:“怎么可能,淡言真人全因我等而死,以丁原的个性,真会再相助咱们?”

    罗和苦笑道:“不会错的了,一定是丁原!”

    停松真人低哼道:“罗兄,你能肯定丁原会直︵心相助咱们,而不是另有所图?别忘了,他与我们七大剑派之间,实有杀师血仇!”

    罗和徐徐道:“我敢肯定!因为他是三师兄的弟子,紫竹轩门下绝不会有逆徒!”

    停松真人嘴唇动了动,可看看众人的神色,终於忍住。

    此时,萧浣尘已将那些瓷瓶交到无妄大师手中。

    他是云林禅寺第一用药高手,这次七大剑派赶赴百鬼夜宴,为防范鬼仙门用毒,无涯方丈才将他特意请出。不料鬼先生毒技诡变多端,众人千防万防还是着道。

    无妄大师不敢再有半点懈怠,小心翼翼的研究手中瓷瓶。虽然说解药一定在里面,可也要费些工夫辨别,万一错用了剧毒之物,麻烦可就大了。

    姬别天脸上忽红忽紫,蓦地问道:“毕虎,你可知道丁原现在哪里?”

    毕虎心里哼道:“瞧你这凶巴巴的模样,好似是在审问我老人家。嘿嘿,我偏不告诉你实话!”他眨眨眼,摇头道:“姬老爷子,我也一样在找他。你要是见着了丁小哥,别忘替我代问声好。”

    姬别天重重一哼,晓得毕虎在和自己耍花样,可人家於己实有大恩,只好气得偏过头去不理。

    那边,陆展也已用传音入秘向鬼先生道:“门主,属下身上的解药被毕老贼偷走了!”

    鬼先生面色铁青,冷冷道:“这事回头再与你算帐。”他见师长老还凶神恶煞般站在原地,一副要将毕虎生吞活剥的样子,心中杀机暗起。好端端的计画,却让自己手下的几个饭桶给搞砸了。

    然而此刻大敌当前,鬼先生也惟有暂且隐忍,漠然问道:“萧掌门,老夫最后问阁下一次,是战是降?”

    萧浣尘嘴角含笑,手底暗扣一枚烟火信号,答道:“鬼先生,何必多此一问?”

    鬼先生冷冷点头,嘴唇吐出二字道:“动手!”

    “砰”的一声,七大剑派坐席底下猛然爆出一团紫色烟雾,味极刺鼻,正是鬼仙门中绝毒的“千疮百孔散”。即便是修炼之人无意沾染一丝,片刻之后也难逃肉腐骨烂、化为脓水的结局。

    只因这千疮百孔散尽管歹毒,可含有异味,容易引起旁人警觉,因此才没藏在火烛中释放,倒教七大剑派躲过一劫。

    毒雾一起,众多宾客纷纷惊呼躲闪,却碍於鬼仙门的淫威,不敢逃出大厅。幸好千疮百孔散遇风不散,只凝作一团,笼罩住七大剑派所在的地方。

    这回萧浣尘等人已有了防备,不约而同祭出祛毒宝物。毕虎“哎哟”一声,也顾不得手头盗来的宝贝,飞快掏出熔金壶,对着紫烟一阵狂收。

    众人都是天陆正道一等一的高手,修为虽被折去大半,但经验反应犹在,不用谁来提醒已屏息凝气,运功护体。

    那千疮百孔散弥漫飘荡,却根本挨不上众人的身体,甫一*近就被护体直气拦阻。因此三十多人不仅没一个倒下,空中的紫烟也迅速被各家的法宝驱散回收,鬼仙门的这一手毒技并未得逞。

    转瞬之间,毒雾尽散,七大剑派安然无恙。萧浣尘手指一弹,暗藏的烟火信号尖啸升空,在屋顶炸开一道口子高高爆裂,散出绚烂光华,照亮凄清夜空。

    得着幽明山庄内的信号,埋伏在庄外的百多位七大剑派高手,各自在本门耆宿长老的统率下,御风而起,直杀向庄内。

    一时喊杀声震耳欲聋的从厅外传来,却教一些刚刚归附鬼仙门的漠北魔道人物,心里又打起了鼓。

    漠北金沙崖山主冷鹰拍案叫道:“诸位漠北同道,扬眉吐气,报仇雪恨今夜,杀——”身周那些门派数十道身影飞掠而起,各抄凶刃气势汹汹扑向对面。

    陆展兀自为丢失解药忐忑不安,他追随鬼先生百多年,从一个普通鬼仙门弟子辛苦爬到如今的位置,对於门主的脾气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明白而今唯一求生的机会,就是眼前能将功赎罪,尽歼七大门派。

    见冷鹰已率先发动,陆展右手抽出一支判官笔,振臂道:“大夥儿还等什么,一起上啊!”奋不顾身冲着萧浣尘杀去,就巴望着鬼先生看在自己拼死效力的分上,能放自己一马。

    大厅内幽明山庄的庄丁见状,纷纷呼啸而上,如潮水般涌向左首坐席。

    但在宾客中,随着冷鹰、陆展冲上去的刚到半数,剩下的百多人或站或坐,犹在迟疑观望。

    有些中毒的魔道人物有意为新主建功,奈何心有馀而力不足,只好站在后面跺脚助威,喊得比谁都卖力。

    清闲散人悄悄问道:“丁公子,我们怎么办?”

    丁原回答道:“稍后大夥儿作势冲出,我会乘乱换回装束露面,寻找鬼先生决战。你和石矶娘娘只要在战团外面装腔作势,不要暴露身分。”

    清闲散人知道丁原是在为自己考虑,乱军中,谁也不会注意百妙观少了一个弟子,多半只当他战死了。因此无论此战胜败如何,百妙观都能得到保全。

    但她却一摇头道:“丁公子,你我既是同来,临战之时贫道哪有退缩之理?真若鬼仙门得势一统漠北,百妙观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贫道修为虽低,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与丁公子、石宫主同舟共济,并肩作战!”

    丁原一怔,没想到这位本与世无争的出家之人,竟有如此豪情。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让清闲散人和百妙观蒙遭灭顶,於是说道:“观主心意在下领了,可一旦观主与鬼仙门正面翻脸,百妙观的基业与弟子又当如何?”

    清闲散人从容微笑道:“丁公子不用挂念,道观只是身外之物,聊寄此身而已。至於贫道门下的弟子,早在来时已作遣散。若能平定此次漠北浩劫,贫道再召回他们也不迟。不然与其仰人鼻息,还不如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的好。”

    丁原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观主放心,丁某绝不会放过鬼先生,百妙观也不会因此而毁,反要更加兴盛!”

    两人以传音入秘交谈时,对面已动上了手。

    依照真实实力,七大剑派的精英高手自不会将幽明山庄的护卫,和漠北魔道的一群跳梁小丑放在眼中。

    可惜虎落平阳,空有一身修为却连五成也发挥不出,此消彼涨,反显得对方人多势众,尽占上风。

    幸而萧浣尘、屈痕等人久经战阵,并不惊慌,指挥门下弟子结成阵势,顽强抵抗鬼仙门的攻势,堪堪尚可支撑。

    只是让人担心的是,不仅鬼先生兀自巍然不动,他麾下的六大长老也各自归位,冷眼旁观。那师长老早也有人取来衣物与他穿上,此时恶狠狠盯着战团中的各人,一副要把七大剑派生吞活吃了的样子。

    一旦这些人也出了手,局势可就危在旦夕。

    陆展、冷鹰等人舍命围攻七大剑派,却将那些不愿归附的漠北魔道高手抛在了一边。

    这些人本都是桀惊凶悍之辈,自不愿相助七大剑派,却想趁乱杀出鬼仙门,也不知是谁带头叫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一起杀出去啊!”

    数十漠北魔道高手闻风而动,一窝蜂冲出厅门。赤髯天尊想了想,也随着人流闯了出去。鬼先生只冷冷瞧着,也不命人阻截。

    俞扬从筵席上起身,朝四周还在观望的宾客叫道:“诸位,事已至此,咱们也别无选择,大夥儿一块上吧!”

    那些宾客一醒,想起鬼仙门已发过话了,此战非友即敌。自己端坐不动,现在鬼先生隐忍不发,可谁能保证事后不找麻烦?说不得,哪怕是装模作样也要冲上去露露脸。

    这么一来,随着俞扬的怂恿,留在坐席里的宾客有十之七八站起身形,加入战团。

    一时问,七大剑派的局势顿时吃紧,无妄大师被保护在阵势中央,辨别气定神困散的解药,只急得热汗颗颗从光秃秃的头顶滴落。

    丁原站起身,微微笑道:“观主,石宫主,该轮到我们上场了。”清闲散人与石矶娘娘精神一振,各取仙刃守在丁原身旁。

    丁原褪下道袍,散去道髻,恢复本来面目,从天罗万象囊里召出雪原仙剑。

    这两日为隐藏身分,他将仙剑也收藏了起来。如今重新握在手中,紫竹剑中蕴藏的一股熟稔灵气直冲丹田,顿令豪情飞扬。

    他大步而出,仙剑遥指鬼先生,朗声道:“老鬼,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恩怨与旁人无关。丁某已在此恭候,有胆你便出来与我决一生死!”

    他的话音以浑厚的真气送出,刹那传遍整座大厅,将喧嚣的喊杀嘶吼尽数淹没……

    鬼先生阴恻恻笑道:“丁原,你果然来了,来得好!”

    丁原同样报之嘿然冷笑道:“不错,丁某不但来了,更要和你作个了断。看来上回给阁下的教训远远不够,才一个多月便又借尸还魂,跑出来兴风作浪。”

    鬼先生斗篷中的阴影却摇摇头道:“没那么便宜,想和老夫决一生死,作个了断么?丁原,你先闯出这座大厅再说!”

    丁原心念一动,身剑合一飞射向鬼先生,低喝道:“老鬼,哪里走!”

    鬼先生抱袖一展,“呼”的在身前腾起一团妖艳鬼火,耳中只听他哈哈笑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偌大的身形在火光中一闪而逝,竟是不战而退。

    丁原仙剑劈开鬼火,飘立空中,脚下坐席却是空空如也。鬼先生与六大长老借着火遁已然远扬,自己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石矶娘娘叫道:“丁小哥,鬼先生溜走了!”

    丁原冷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们先助七大剑派脱困,再将幽明山庄闹个底朝天,不怕老鬼不露面!”三人掉转身形,以丁原为首形成犄角之势杀入战团,从外围狠狠捅了陆展一刀。

    几个漠北魔道高手正在战团外摇旗呐喊,出工不出力,迎面正撞上丁原三人。

    也活该这几个人倒楣,眼看来人或是妇道人家,或是年纪轻轻,以为有机可乘,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只想检个现成便宜。

    丁原错失鬼先生,正自憋了一肚子怒火,怎会放过送上门来的生意。雪原仙剑翻飞纵横,直有鬼斧神工之妙,势如破竹,威风八面。

    他这一发威,却教那几个魔道人物叫苦不迭,犹如砍瓜切菜般被丁原斩於剑下,几乎都没人能走上三招。

    清闲散人与石矶娘娘率着两名百妙观弟子追到身后,那几个魔道妖孽已全数倒在血泊之中,再没一个能站在丁原跟前。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看来有丁原在前,暂时是没她们的事了。

    丁原解决了几个跳梁小丑,马不停蹄杀入战团,剑光所到之处当者披靡,鬼哭狼嚎。那些平素里眼高於顶,自诩漠北一霸的魔道高手,竟无人敢直樱其锋,硬生生被他杀开一条血路。

    冷鹰与漠北无回谷谷主冯泰见势头不对,双双扑来,拼死缠住丁原。

    这两人都是漠北魔道名动一方的人物,修为了得,一刀一斧联手之下虎虎生威,将丁原死死困在当中。

    即便这样,双方实力依旧太过悬殊。若一招一式的拆解下去,至多十个照面,丁原仍可取胜。

    可他哪有心思与冷、冯二人乾耗,右手仙剑如长江大河引出二人攻势,左袖一拂祭出混元锤、暗风罗侯针。两样正魔仙宝精华闪现,顿时结束了冷鹰、冯泰的性命。

    陆展就在近前,眼见丁原冲着自己这面杀来,赶紧侧身隐入人丛,竟是不愿意与丁原正面对撼,打主意让其他人先来送死。

    那边屈箭南与屈痕并立阵势左首,勉力抵抗群妖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势,已渐露不支之象。

    他身上已被人砍了一刀一剑,白衣浴血,兀自奋战不退。唯恐自己防线一失,令整个阵形出现破绽,被敌手冲垮。

    无奈是英雄气短,对面的敌人一层接一层扑了上来,犹如杀之不绝一般,恍若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再偷眼观察周围情况,罗和、萧浣尘等人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短短片刻工夫,已有四名七大剑派的弟子饮恨幽明山庄,至於受伤挂彩,更是寻常不过。

    毕虎缩在屈箭南身后,一对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四处寻摸石矶娘娘的踪影。可在这乱军丛中,喊杀震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瞧局势不妙,私下里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寻思道:“丁原那小子刚才吼了一声,现在也不知跑哪儿去快活了。老子可不能莫名其妙的给七大剑派作陪葬。万一要是丢了性命,辛苦积攒的宝贝没福享用不说,清妹的将来又托付给谁?

    “不行,我得想好保命开溜的法子,宁可对不住丁原,也不能没了性命。”

    他正在劈哩啪啦算盘珠子拨得飞快,耳中冷不妨听见丁原一声长啸道:“屈兄,小弟来了!”一道亮丽剑华惊鸿飞掠,丁原宛如再世魔神杀将进来,手起剑落,一名漠北小妖身首异处,往阴曹地府找他祖师爷去了。

    毕虎大喜过望,赶紧招手叫道:“丁小哥,我在这儿!”眼前忽地一亮,原来在丁原身后瞧见了石矶娘娘。

    他不假思索,昂头挺胸从屈箭南背后冒出,举着割鹿刀一通挥舞,大声喊道:“挡我者死,顺我者生,谁敢与你家毕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可惜石矶娘娘无心欣赏老贼头的表演,追随丁原浴血奋战,与七大剑派汇合在了一处。

    丁原一到,屈箭南这边压力顿减,那些漠北妖魔已被丁原杀怕了,只远远叫嚣呐喊,竟没一个再敢冲杀上来。

    屈箭南长长舒了口气,说道:“丁兄,多谢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你我同舟共济,意气相投,何必这么客气?”他眼光无意扫过姬别天的面庞,见他满脸赤红须发怒张,血染红袍,但豪勇不减,尽管群魔乱舞,他自屹立不倒。

    丁原微微一怔,心中百感难言,自古以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不论自己曾经多么痛恨鄙视姬大胡子,目睹此景,也不能不由衷佩服他的神勇豪情。

    他一收仙剑,召出天殇魔琴,默念“幻火诀”,大日都天翠微真气一起,悠扬琴声中千百道流星火雨从天而降,劈头盖脸轰在漠北群魔身上。

    这些人正杀得兴起,哪里想到突然祸从天降,猝不及防下纷纷被火雨击中,头发衣服燃起熊熊烈焰,立时惨嚎惊叫乱成一片,再顾不得围攻七大剑派,忙不迭的扑灭身上焰火。

    但这火焰是天魔直气逆转所凝,见风即起,三昧真火也不过如此,岂是在地上滚两滚就能轻易给熄灭掉的?因此火势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往四周蔓延开来,一时间大厅中到处火光熊熊。

    七大剑派士气高涨,乘机反攻,局面渐渐扭转。

    丁原手上不停,十指凌空飞弹,“化雷”、“御风”、“销金”、“沉水”诸诀络绎不绝精彩纷呈,半空裹雷动风啸,光华弥漫,竟似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这可苦了幽明山庄与漠北魔道的群妖,光对付不可一世的天殇魔琴已经手忙脚乱,再加上窝了满腔怒火的七大剑派高手转守为攻,四处开花,转眼便溃不成军,丢盔卸甲。

    他们终究是一群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又没真的想为鬼仙门去舍身忘死,怎能比得上七大剑派的高手自幼禁受严格调教,而能做到临危不乱。

    变局一生,各人的打算也都冒了出来。

    除了幽明山庄的少数鬼仙门死党之外,其他人多被胁迫而战,此时自不愿再为鬼仙门卖命。更有不少人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跟着另一拨人冲出大厅,说不定此刻已经脱险。

    如此一来,人心涣散,斗志全消,只剩下被七大剑派以少欺多,任意宰割的分。

    毕虎跟在石矶娘娘身旁,威风凛凛大砍大杀,只觉平生从未这么快意过。

    美中不足的,身边玉人总盯着漠北群妖,从没正眼瞧自己一下,老贼头心中不禁有气,难道说自己长得居然还比不上对面那几个小丑?

    陆展高声叱喝,妄图挽住败局,可这个时候人人保命要紧,没几个还愿意听他摆布了。

    惟有一帮幽明山庄的部下和鬼仙门的外围弟子,还肯聚拢在他周围困兽犹斗,连沙鼠门这些早先归附的漠北门派也开始退缩。

    忽然,大厅外响起一长声凄厉的竹哨,划破了喧嚣的夜空。

第七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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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合流

    丁原脑袋中猛然灵光一闪,暗自骂道:“我真是笨到家了,那么明显的破绽竟没早点察觉!”

    眼看一个厉鬼金刀高举合身扑来,丁原右手仙剑封住来路,左手天殇琴发出两道剑芒快逾飞电,正射中厉鬼的一对眼睛。

    “嗤嗤”两声,金刀厉鬼的眼眶中冒出一团青烟,绿色光华瞬间幻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登登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丁原喜道:“大夥儿都对准厉鬼眼睛下手,毁了鬼眼,它们便成一摊死肉啦l-”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当下各显神通专捡厉鬼的双眼攻击。

    这个发现立时让局面全线逆转,嚣张一时的金刀厉鬼被夺去双目,接二连三的瘫倒下来,哪里还有先前威风。

    大夥儿转守为攻,阵形逐渐前移,所到之处如秋风扫落叶,金刀厉鬼溃不成军,大片大片的倒地。偏偏这些家伙都是死脑筋,明明吃了大亏还一个劲的送上门来受死,顷刻被灭去大半。

    或许是见事不可为,远处的竹哨又起,金刀厉鬼立刻恢复先前模样,一个个怀抱刀刃,朝着四下的浓雾里退去,转眼失去踪影。

    众人也不追赶,短短的工夫里每个人都是真气急剧耗损,辛苦积攒的一点家底,差点就全被金刀厉鬼败光。连姬别天这样强悍好胜之人,也忍不住拄剑喘息,擦拭额头滚滚滴落的热汗。

    好在虽然又有不少人挂彩,却无人阵亡,三十六人依旧如故。毕虎、石矶娘娘与百妙观的师徒三人,更是连一点伤痕都没有,自是七大剑派有意照顾维护。

    毕虎吐吐舌头道:“还好,还好,刚才我差点以为咱们都得留在这儿,和那些厉鬼作伴呢。”

    众人也没心情搭理他,环顾脚下数百具的乾尸,不由骇然。倘若不是丁原及时察觉金刀厉鬼的隐秘,说不定真会如毕虎所说的尽数葬身於此。

    萧浣尘喘息稍定,叹了口气道:“咱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越早出庄越好。”

    丁原颔首道:“萧掌门说得是。大夥儿若有伤势严重,真元消耗过量的,便主动与内圈的人交换,不要逞强。万一因此阵形缺失,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罗和微笑道:“丁原说得不错,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再战。”

    内圈的段唱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您可要歇息一会儿?弟子自觉功力已恢复十之七八,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了。”

    姬别天怒道:“你以为老夫不行了么?就算老夫只剩一半的修为,也强过你小子。少废话,给我好好待在里面驱毒疗伤,稍后自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段唱心中苦笑一声,师父口中虽凶,却是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勉力支撑,为的是保护自己的弟子免遭不测。

    丁原见阵形调整完毕,暗运灵觉查探了一圈周遭情形,默不作声抬步向前走去。大队随之而动,罗和跟在丁原身后,见他从容自若毫无吃力的徵兆,心中暗暗称异。

    众人一路向前出了陆府,身前一条大路直通庄外,四周却依然是浓雾迷离,万籁俱寂。

    无妄大师忽听脚下有轻微响动,急忙驻足低喝道:“有人!”

    阵形顿时停止,只见一阵黄土翻动,桑土公与晏殊打底下冒了出来。

    萧浣尘松了口气,问道:“桑真人,刚才你去了哪里,没碰上什么麻烦吧?”

    桑土公爬出地面,擦擦额头汗珠,结结巴巴道:“我、我刚才在、在!”

    晏殊听他说得吃力,乾脆接过话道:“鬼先生在大厅底下藏了大量火药,幸好被桑真人无意中发现,来不及通知大夥儿,只好与小妹抢先下手杀了看守。不料惊动了外面幽明山庄的高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土遁而出,直追到这儿才找着大夥儿。”

    众人相顾骇然,要不是桑土公这么一搅,真让鬼先生发动了埋藏在大厅地下的火药,三十多人势必伤亡惨重。

    届时那些金刀厉鬼再一涌而入,除了丁原等寥寥几人,恐怕七大剑派其他高手都要交代在里面。

    罗和向桑土公深深施了一礼道:“桑真人,晏仙子,大恩不言谢。来日若有需求,我观瀑山庄百多弟子,定当竭诚以报!”

    桑土公笑呵呵摆着胖嘟嘟的两手道:“不、不用客气,举、举手之、之劳而已。”

    他说话的模样滑稽可笑,但此刻所有人心中,却对这位天陆九妖中的人物生出敬佩感激之情,更再也不会有人取笑他说话结结巴巴。

    丁原苦笑道:“老桑,晏仙子,你们两人都受了伤吧,赶紧到阵内歇息。”

    无妄大师赶忙取出百洗玉露丹,说道:“两位施主,快服下此丹,运气疗伤。”

    桑土公作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天陆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今日竟能得到云林禅寺高僧的赠药。而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里,也是充满了钦佩与敬重。

    曾几何时,却连那些同出身於旁门左道的人也从不正眼瞧他一下!

    一股暖暖热流从心底升起,他喃喃道:“多、多谢大师!”身上的伤似乎也变得不怎么疼了,直觉得前面就算是有再坚硬的岩石,他也能一头钻了过去。

    忽地前方寒风乍起,吹散去满天迷雾,一座光影浮动的雄伟宫阙巍然耸立在众人面前。敞开的大门内红光隐隐,依稀传来恶鬼凄嚎,迫面一股浓烈杀气汹涌而来。

    “浮生幻境!”屈箭南轻轻念出似光似影浮现在宫阙匾额上的题字,疑惑道:“丁兄,这是什么?”

    丁原放眼凝望,舒展的灵觉竟如泥牛入海了无回应,摇头道:“我也是头回见着。”

    观止真人冷笑道:“不过又是鬼仙门的奇门遁甲之术罢了,区区障眼法何足道哉?”

    屈痕道:“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好不容易杀到这里,不要因一时大意功亏一溃。”

    停涛真人道:“屈掌门言之有理,不如我们绕道而行,也可稳妥一些。”

    葛南诗摇头道:“没有用的,老夫敢打赌,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眼前情形都是一样。奇门遁甲若绕道避行即可,当年苏真也不会屡次在重围里兔脱了。”

    萧浣尘望向丁原问道:“丁小侄,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众人目光齐刷刷瞧向丁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成为眼前这些人的主心骨。

    丁原望着光影浮动的地方道:“咱们既杀到这里,再无回头之理。对付奇门遁甲丁某虽然也没有把握,可总要闯它一闯。说到底,再玄妙深奥的阵法幻境,始终也是人力为之,总能有迹可寻,找着它的破绽。”

    这话正对着姬别天的胃口,他红莲仙剑一举,沉声喝道:“好,就由老夫开道!”说罢大步朝前,直闯浮生幻境。

    丁原站在罗和身旁,等於和姬别天交换了一个位置,众人保持阵形,随着姬别天一步步走入浮光掠影的宏伟宫阙中。

    姬别天甫一跨过门槛,迎面就见一座空旷高大的殿堂,里面空空荡荡烟雾弥漫,隐约听见风中吹来阴冷飘渺的声音说道:“一入幻境,有死无生*”

    姬别天怒发冲冠,仙剑凌空虚斩荡开云岚,高声吼道:“哪里来的魑魅妖孽在此装神弄鬼,给老夫滚了出来!”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大殿里回音激荡久久不绝,那声音却是消失了。

    突听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惊叫道:“丁小哥,大夥儿快看,门怎么不见了?”原来是毕虎手指着进门的方向,嘴巴张得老大都忘记合上。

    众人愕然回望,只见来时路上一片血雾蒙蒙,刚才明明跨过的殿门已经消隐不见。

    丁原略“思索,说道:”老贼头,不必大惊小怪。幻境之中原本就是真假莫测,咱们刚才走过的地方,未必就真有一道殿门。现在浮生幻境的阵势变化已经发动,大家要紧守灵台,不为幻想所惑。只要步步为营往前闯,我就不信咱们这些人都找不着此阵的破绽。“屈痕-罗和等人都是老成干练之人,对此也一样是见怪不怪。相比之下,似乎连罗馄等二、三代的弟子,也比毕虎沉得住气,有胆量得多。

    众人平安无事的穿过大殿,前方蓦然出现三条-廊,曲曲折折云雾涌动,也不晓得各自通向哪里。

    姬别天想也不想,只捡当中一条阔步而行,可走了整整一盏茶的工夫,迥廊依然绵绵向前,看不到尽头。

    耳边狂风呼啸,鬼嚎阵阵,偏偏不见半个人影,姬别天功聚双目,电射精光朝四外打量,只觉得这血红色的凄迷烟雾漫无边际,偶尔鬼火闪过,却是一纵即没。

    他渐渐心头火起,挥剑劈在迥廊的栏杆上,怒喝道:“老夫拆了这鬼玩意儿,看你们还能有什么花样?”

    他功力经过刚才一阵休息,已恢复到七成,一剑斩下有石破天惊之威。

    “砰”的一声,栏杆光影浮动爆出一串流火,却并未散架,反将姬别天的虎口震得发麻。

    他正自诧异,周围猛然异变生起,一卷卷云雾浓缩凝滞,瞬间幻化成无数血红色的鬼魄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不断生成,不断扑来。但见前后左右,乃至头顶脚下,一只只虚无飘渺的鬼魂凄厉呻吟,纷纷涌现。

    罗和低喝道:“姬师弟,小心!”手起剑落,劈在一只鬼魂的脖子上。那鬼魂转眼散作一蓬轻烟,飘荡开去。

    众人各拽仙剑,一通大砍大杀。

    这些鬼魂看似比金刀厉鬼好对付得多,可偏是源源不绝,轰散一个,远处的浓雾里又生出两三个来,重重将众人围困在-廊里。

    停松真人急道:“萧掌门,这鬼魂越杀越多,灭之不尽,可得赶快想个法子!”

    萧浣尘道:“瞧这情形,它们都是由眼前血雾里幻化出来的。倘若能有办法破了血雾,鬼魄自会退走。”

    屈痕等人闻言纷纷祭起各家仙宝,想将血雾收去。

    可惜这血雾也如鬼魄一般无穷无尽,收之不竭。众人祭出的法宝,仅仅只能稍稍减缓那些鬼魄生成的速度而已。

    丁原哼了一声,背后天罗万象囊光华一闪飞起天殇魔琴。

    他双手运转真气,念动“摄魂”诀,天殇琴上焕放出一团淡青色光云,迅速向四周扩散,融入弥漫的血雾之中。

    琴音突然转向高亢悲壮的韵律,就见血雾中一点点赤红精光不断从鬼魄的身上分离,不由自主飞向天殇琴内。满空星光闪耀,宛如飞蛾投火,被天殇琴借着青色光华不住的吸纳吞噬。

    那些失去精魄的鬼魂瞬间幻灭,飘散成一蓬蓬血雾,再不能逞凶。

    丁原体内真气流转,琴音跌宕,足足过了一炷香左右,才不见有新的精魄冒出,迥廊里又恢复先前模样。

    众人欢声雷动,萧浣尘笑问道:“丁贤侄,这便是魔教至宝天殇琴吧?刚才老夫已亲眼目睹过一回,却没想到它竟还有这般妙用,当真教人大开眼界。”

    丁原有意无意扫了眼姬别天,淡淡笑道:“不错,此琴名唤天殇。可惜总有人觉得它是邪魔歪道的凶器,看不顺眼。不到万不得已,丁某也不敢在某些前辈面前亮出此宝,免得惹人心烦。”

    姬别天触着丁原目光,想起昔日自己训斥丁原滥用邪魔凶器的旧事,低低一哼,别转过头。

    屈箭南打圆场道:“丁兄,你可要休息片刻?”

    丁原收了天殇琴,说道:“不用,经刚才一折腾,我们似乎已触及到浮生幻境的阵势变化,前方的-廊突然呈现尽头,咱们抓紧时问赶了过去,免得错失机会。”

    众人在-廊里兜了老半天,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当下姬别天默不作声,抬步就往前闯,后方阵形紧紧跟上,人人都盼着早些出阵。

    可-廊尽头却是一座诡异的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不一而足,应有尽有,颇似江南官宦人家的园林。

    罗和与屈痕面面相嘘,紧锁眉头沉吟道:“不对啊,难道说咱们选错了路径?”

    姬别天沉声道:“哪管这许多,咱们闯过去再说!”

    要知道这条路是他选的,罗和这么说,姬大胡子心里未免有点不痛快。不等别人回应,一个人已走出迥廊。

    众人见状也只好跟上,毕虎藏在阵中,东张西望着,心里志忑不安的道:“真是倒楣,莫名其妙就进了这鬼地方。若不是为了清妹,我如今不知该在哪里逍遥快活。哎,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她才会对我真心笑上一笑,教我少活三天也成。”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脚下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跟,勒得自己生疼,一种难以名状的瘙痒感顺着脚往上游走。

    他急忙低头一看,却是从泥地里冒出的一根绿色树枝,好似毒蛇般绕在了脚上,一面勒紧,一面飞快的沿着小腿往上缠绕。

    毕虎叫道:“脚下有鬼!”操起割鹿刀一记斩断了露出地面的树枝,那树枝竟如人一般的吃疼嘶呜,剩下的半截迅速没进土里消失。

    四周的花草树木,山石流水蓦然间全都动了起来,无孔不入的向众人发动凶猛攻击。

    折腾了好一阵子,阵形才往前推进了十丈远,各式的草木林泉依旧在暗中不停的探头骚乱。

    屈痕忽然“咦”了声道:“前面好像有人!”

    姬别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红莲仙剑飞斩而出,大喝道:“妖孽受死!”

    “铿!”的一响,迷雾里有人用金钩架住仙剑,高声叫道:“别打,是自己人!”

    姬别天一怔,凝目瞧去,对面渐渐显出十来道人影,一个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正是先前闯出大厅的那些宾客。

    姬别天收了仙剑,低哼道:“谁和你们这些妖孽是自己人了?”

    那人双手各持一金钩,满头红发,神情剽悍冷静,闻言眼中凶光一闪,粗声说道:“姬老爷子,在下漠北飞龙殿殿主古灿,虽说不比你老爷子是正道成名的耆宿,可也不是什么妖孽甲!”

    屈痕惊诧道:“阁下竟是古大先生,原来你也来了幽明山庄,怎么先前没有遇见?”

    古灿听屈痕话里带着推崇,怒气稍消,苦笑道:“在下唯恐鬼先生暗中下手,因此明里让石二弟赴宴,自己乔装成他的一个手下暗中跟随。正因如此,萧掌门没有在大厅内认出在下来。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不单石二弟为我而死,在下也陷於这幻境之中进退不得,却不想撞上了诸位。”

    屈痕目光扫过古灿身后,原本杀出大厅的数十高手,只剩下眼前的这十来个人,且人人精疲力竭,满身伤痕,可见一路厮杀之惨烈,他心中明白,能活到现在还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漠北魔道中顶尖的人物。

    那古灿更是漠北数一数二的魔道豪雄,一身修为直追魔道十大高手。自己这行人,倘若不是有丁原等人助阵,恐怕处境比他们还要惨。

    丁原在人群里发现了赤髯天尊,他左边的袖口空荡荡的吊在外面,竟是被断去一臂。神情虽兀自狰狞,但眼神里已透出疲惫绝望。

    想当年翠霞山初遇时,他独自闯山,来去如风,也算得上是一世枭雄,如今却也落到这般田地。

    丁原回头问道:“无妄大师,瓷瓶里的解药还有剩吗?”

    无妄大师猜知丁原心意,出家人不打诳语,照实答道:“还有十多粒,应是够用。”

    停松真人叫道:“不成,这些人都是漠北魔道的妖孽,今日之祸都是咎由自取。咱们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帮助这些魔道……”

    他还想接着说下去,突然感觉丁原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自己,下面还想说的话一下子塞在喉咙眼上。

    丁原按捺住心头火气说道:“魔道之人就不是人么?桑土公、毕虎,哪一个不是魔道中人?如果没有他们舍身相救诸位正道的正人君子,今天这里还有几个能站着说话?

    “何况,他们被鬼先生所迫,却并没有向鬼先生折腰,与我们也算得上同仇敌忾。如今诸位身处险境,正该同舟共济以求生路。谁再胡说八道一句,别怪我丁原翻脸不认!”

    停松真人脸上一阵火辣辣,毕虎却听得挤眉弄眼大是痛快。老贼头刚想乘机煽风点火,嘴巴已被石矶娘娘抢先捂住,支吾两声发不出声音来。他索性闭起眼睛,享受起玉人纤指间的温柔来。

    古灿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说得好!可惜在下未必有命能活着出去,不然一定交了你这个朋友!”

    丁原微微一笑,从无妄大师手中取过瓷瓶递了过去,道:“古大先生,这是气定神困散的解药,你与诸位朋友先服下去再说。”

    观止真人眉头一皱,老大的不满溢於言表。旁人的反应稍好一些,但对丁原的慷慨赠药显然也不赞成。

    毕竟自古正魔有别,再怎么说,这些魔头平日里杀人如麻,恶贯满盈,即使不亲手为天陆除害,也不该再伸手搭救他们。

    古灿看在眼中,龇牙一笑摇头道:“收起来吧,丁兄弟。虽然我们现在的确需要这东西,可也看不惯一些人的狗屁脸色。况且,也会教你为难。

    “嘿嘿,我古灿纵横漠北八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日未必就会折在这里!你尽管放心,待闯出幽明山庄,日后再到飞龙殿找我。”

    丁原纵声笑道:“古大哥,你以为小弟会害怕别人的脸色?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但求问心无愧,何必管那么多?你这个朋友丁某是交定了。你不要见外,先收下解药,咱们并肩闯关!”

    萧浣尘也微笑道:“古大先生,丁原说得不错,咱们正该同舟共济,合力闯出幽明山庄。你我既在此处相逢,可见有缘,何必再计较其他?”

    无妄大师颔首道:“阿弥陀佛,佛经有云:众生平等。无论正魔,无论善恶,上天总有好生之德。古施主,你还是收下解药吧。”

    这两人也开口支持丁原,停松等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姬别天洪声道:“姓古的,你不要婆婆他*的。咱们今夜在山庄中联手杀敌,等出了山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

    古灿点点头,接过瓷瓶,回头道:“兄弟们,都来见过丁兄弟,大家伙记住丁兄弟这张脸!只要咱们有一人能活着出去,就要将今日之事传遍漠北千里山川!今后丁兄弟但有所需,咱们漠北魔道的千百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身后的魔道众人纷纷拱手,向丁原致礼道:“丁兄弟!”

    古灿将解药一一分给众人,惟独轮到赤髯天尊的时候,却见他微一摇头,扫过丁原,低声道:“多谢古大先生,老夫不需要这个东西。”

    古灿正自莫名其妙,丁原走过来从瓷瓶里倒出丹丸摊在掌心,说道:“洪天尊,这解药你不想要也罢。只是从此以后,丁某心中只将阁下当作小肚鸡肠之人。”

    赤髯天尊一怒,仰头道:“老夫岂是小肚鸡肠,只是不想受你小子的恩惠罢了!”

    丁原嘿然道:“这解药是毕虎拼着命偷来的,可不关我丁原的事。难道,你还要人家哭着求你用不成?”

    赤髯天尊犹豫半晌,终於颤抖着捏起丹丸,咬牙道:“好,丁原,老夫又欠你们师兄弟一次情。山水有相逢,来日老夫定会补报!”

    丁原不以为意道:“好说,好说。洪天尊,只盼你不要忘记我盛师兄当日告诫阁下的话,不要令他失望就是。”说罢飘然回返原处,只留赤髯天尊怔怔而立。

第九章 离火

    正魔两路人马合在一处,顿时声威大振,一鼓作气冲出了园林。

    古灿率人紧紧跟在丁原身后充当头阵,在他私心里,实在不愿白白接受正道人的恩惠,惟有冲杀在前,略作抵报。

    一出园林,前面豁然开朗,一片空旷,连纠缠他们许久的血色迷雾也一下子消失了。头顶冷月如霜,已过中天,夜风如刀吹拂征衣。

    桑土公兴奋道:“咱、咱们终补、终补出、出来啦!”

    萧沈尘环顾四野,轻轻摇头道:“恐怕没这么容易,不知鬼先生正在哪里候着我们呢。”

    众人犹如冷水当头,这才想到,尽管恶战了半宿,可鬼先生和他的六大长老,而今却不知藏在哪里,始终都没有再现身。

    浓重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阵阴冷长笑,遥遥听到鬼先生的声音道:“丁原,老夫差点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能领着这群残兵败将杀到这里,好得很!”

    丁原运起灵觉,但怎么也查寻不到鬼先生的踪迹,当下扬声道:“老鬼,我已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有种,就出来与丁某一决生死!”

    鬼先生厉笑声起:“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再闯一关!丁原,你别以为出了浮生幻境就能万事大吉,你不妨再往四下瞧瞧!”

    丁原心头警兆生出,身旁古灿已叫道:“大伙儿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但见四方旷野突然风卷如狂,一层层亮红火云从地平线下升腾而起,浩浩汤汤,奸似磅砖汹涌的大潮呼啸卷来,百多丈高的云团旋转激荡,瞬间遮掩了朗朗夜空。

    头顶上风岚肆虐,雷声隆隆,大团大团的火云宛如泰山压顶滚滚而来,连众人的脚底都蒸腾出一蓬蓬迷离凄艳的血红光雾,迅即弥漫双眼。

    萧沈尘脸色微变,高声道:“南明离火阵!大家赶快运起护体真气,朝中间聚拢!”他的话声虽响,听在众人耳中却飘忽遥远,仿佛被四周的云雾活生生吞噬了一样。

    毕虎胆颤心惊的颤声道:“不、不得了,这下咱们可真要玩完了!”

    石矶娘娘怒喝道:“老贼头,你胡说什么?你想玩完可别拉着老娘,我还想好端端的回翠霞山呢。”

    毕虎一听这话,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叽里啥噜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喋喋不休的在咒骂曾山那家伙,害得自己直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丁原回首说道:“老桑,姜仙子,大伙儿*得紧些,彼此保持在三步以内的距离,待会儿不论有任何异变,千万不要惊惶失措,失散开去!”

    在同行的四五十人里,最让丁原记挂的就是桑土公等人。若不是自己,他们也不会有今日之险,因此他心中早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将众人安然无恙的带出幽明山庄,不然伤亡了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令他才遗憾一生。

    桑土公点点头,道:“晓得、得了,丁小哥!你、你别顾忌我、我们,只管冲、冲杀!”

    毕虎则是深以为然的贴到石矶娘娘身旁,恨不能把整个身于都凑进对方怀里。面对石矶娘娘喷怒的眼神,他一吐长舌,笑嘻嘻道:“丁小哥说了,咱们要*得近些,免得失散了。”

    “喀喇喇一一”惊雷大作震耳欲聋,一串串血红色的流火电光,从浓厚的云层里劈斩而出,如同千百道魔神发出的追魂刀光轰向众人。罗和、屈痕等急忙飞起仙剑法宝,在头顶织起一道绚丽的五彩光幕。

    无数流火犹如瓢泼大雨倾盆泄落,接二连三轰击在仙剑与法宝筑起的光幕上,爆出一蓬蓬夺目耀眼的火花,疯狂冲击着众人的防线。

    屈痕等人苦苦抵御,却觉得上空的压力越来越沉,仙剑宝器不住摘呜闪烁,风雨飘摇。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的地面蓦地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呜,裂开十数道宽逾丈许的沟渠,从地底深处陡然喷出炽热亮丽的泪泪岩浆,几名七大剑派的年轻弟于闪躲不及,正被火龙似的熔岩卷裹进去,渗叫着转眼灰飞烟灭。

    葛南诗一掌迫退袭向自己的烈焰,大声喊道:“诸位,快腾起身形,不要留在地上!”

    正被铺天盖地的流火岩浆折腾得住头烂额的屈痕等人,闲言一醒,急忙招呼左右弟于飞上半空。

    可原本紧密的阵形不知不觉中已散乱开来,谁也无暇顾及旁人,手忙脚乱的抵档着惊涛骇浪般的烈火飞电。

    丁原以雪原仙剑护体,腾身到三十徐丈的高空,上方轰落的电光流火越发的密集凶猛,竟难以再作寸进。

    他不仅要防范头顶脚下扑向自己的熊熊火舌,更时不时分心维护桑土公、毕虎等人,顿时倍感吃力。

    一阵热浪迎面吹到,四面滚热浓烈的火云合拢过来,刻遮蔽了众人视线,只觉得眼前亮红的云团翻滚流转,释放出炽烈的热浪,数尺之外就再看不见任何景物,令人如坠铜炉火狱一般。

    “嗷”的一声,一头离火幻化的血红色麒麟张牙舞爪,合身从火云中跃出,直扑石矶娘娘。

    毕虎自打开始便一步不落的紧跟石矶娘娘,见状,急忙抽出割鹿刀斩在火麒麟脑门上。

    那火麒麟嘶吼裂化,分成两半的身于沿着割鹿刀掠过,转而气势汹汹的冲向毕虎。

    毕虎手中的割鹿刀烫得一片火红,几乎难以拿捏,大叫一声:“我的妈呀!”柠身飞闪,一团灼热的火浪从眼前风似刮过,火麒麟扑了个空。

    清闲散人左手拂尘扫出,“唆”的击中火麒麟背脊,升起一层碧绿光晕波浪般蔓延到全身。火麒麟一记狂吼,周身冒起“嗤嗤”碧烟,“呼”的幻灭。

    毕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一卷狂澜挟着滚滚火雨飘射而至。尽管众人有护体真气的遮掩,可面门肌肤兀自一片滚烫,仿佛头发也要燃烧起来。

    丁原一声激越长啸,袖口中玄天旗化作一束精光弹射升空,“哗啦啦”舒展飘扬,飞速的旋转飞舞成一团黑云,焕放出一蓬云柱似的狂飘,将众人护持在中心。那串火雨敲击在狂飘上“丝丝”连声熄灭了去,遥遥望去,恰如一道冲天旋动的暴怒火龙,蔚然壮观。

    毕虎心中稍定,一边极不雅观的吮吸着被烫伤的手指头,一面苦着脸道:“糟糕,怎么就剩下咱们这几个人了,也不知七大剑派的人怎样了?

    姜殊等人这才注意到,玄天旗筑成的狂飘结界里,除了从百妙观同来的七人之外,其他人都已不见了踪影。刚才大伙儿一通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竟已与萧沈尘他们失散。

    幸奸丁原始终在侧,以玄天旗护住众人,否则这通火雨就够一阵子好好消受的。

    丁原灵觉扩展,在弥漫的火云中追锁到罗和、屈箭南等人踪迹,知道他们能暂保无忧,不由心头一宽。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桑土公等人不管,如此一来等若自缚手脚,举步维艰,任他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正在暗自住灼问,耳中忽听到苏真的声音道:“丁原,你这样下去,天亮也出不了南明离火阵!”

    丁原大喜,叫道:“苏大叔,你在哪里?”

    姜殊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丁小哥,你在跟谁说话?苏真,苏真也在这里?”原来苏真是以传音入秘将话送到丁原耳中,旁人却都无法听见。

    苏真冷哼道:“你若死在这里,来年却教老夫如何向玉儿交代?说不得,只奸也跟来凑个热闹。如今老夫已在阵中,却没想到你小子着实蠢到家了!”

    丁原这辈于头一回被人骂他蠢,可看在对方是苏真的分上也只有认了,嘿然笑道:“苏大叔,你这么说,自然是有了破解南明离火阵的法子,对不对?”

    他灵觉搜索不到苏真的所在,只能以真气将嗓音悠悠送出,方圆百丈内尽可听见。

    苏真道:“南明离火阵传自上古洪荒,以天地为熔炉,分筑七座法坛聚以乾坤离火,幻化诸般火行魔兽,辅之雷火电光,有莫测之威。

    “可只要破了它的七座法坛,离火流散,枢机不存,南明离火阵便似无根之水,须臾崩溃。像你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迟早要完蛋。

    丁原脑筋飞转,问道:“苏大叔,只不知那七座法坛在哪里,我该怎样才能破了它门?”

    苏真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七星连珠,道天入地,这七座法坛的方位不外乎如此。你只要将主持法坛的鬼仙门六大长老与那鬼先生一一拔除,其阵自破。”

    丁原心中“亮,转而踌躇道:”苏大叔,眼下恐怕还有一些难处。

    苏真嘿嘿一笑,说道:“你是担心桑土公他们无力自保?也罢,老夫索性再帮你一个小忙,你尽管去吧!”

    丁原大喜,道:“多谢苏大叔!”

    话音未落,火云中亮起道三丈多长的赤色光焰,一条三丈多长的七爪赤蟒凛凛生威,破开云层盘旋到丁原等人上空,昂首呼啸,喷出一蓬蓬烈烈火团,以毒攻毒,正可将四周的离火迫退。

    却是苏真祭出了霓蟒珠相助丁原。

    丁原大松一口气,收了玄天旗叮嘱道:“老桑,石宫主诸位,我得去捣毁南明离火阵中的七座法坛,以解眼下之围。大彩儿暂且留在这里不要妄动,有苏大叔暗中相护,诸位性命无虞。”

    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大大的,果然就听云层里苏真的声音哼道:“好小居然给我下套。放心,有霓蟒珠在,你的这帮朋友一根毫毛也不会少!”

    丁原赶紧问道:“苏大叔,你打算再去哪里?”

    苏真冷冷道:“你真当自己是大罗金仙么,仅凭你一人就可扫平鬼仙门七大高手?哼,痴人说梦!老夫好人做到底,顺手替你去解决几个鬼仙的长老。”

    丁原心中感动,可转念一想:“苏大叔对七大剑派素无奸感,他肯这么做,多半还是看在玉儿的面于上。可我怎能因此连累苏大叔为我拼杀?这么一来,岂不是对玉儿和苏大叔的恩情越欠越多?”

    当下他摇头m道:“苏大叔,这事还是让小侄自己来处理吧,几个鬼仙门的妖孽,还不放在我的心上。”

    苏真知道丁原秉性高傲,不愿轻易白受人好处,这点脾气倒和自己十分相像。他啥啥一笑道:“老夫做事只凭高兴,可由不得你小于来编派!

    说罢,声音已去远,当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化莫测的南明离火阵好似三岁小孩的玩意儿,全锁不住他的手脚。

    丁原苦笑一声,回首招呼道:“诸位小心,丁某去去便回”

    晏殊忙道:“丁小哥,你别担心我们,自己多加留神,千万别逞强阿!”她明白桑土公和自己的修为,在南明离火阵中连自保都成问题,若再跟着丁原同行,只会徒增累赘,但心中又实在不愿丁原出任何的变故,因此只有出言叮咛。“

    丁原微微一笑,出了七爪赤蟒设下的神火结界,恰似蛟龙入海投入滚滚火云裹,修长的身形一闪即没,那些离火竟也伤他不得。

    毕虎不安的抬头凝望盘踞上空的七爪赤蟒,心中嘀啥道:“也不晓得苏老魔的这件法宝管不管用,丁小哥就这么抛下我们,哼,未免太没义气。”

    丁原可听不见毕虎在嘀啥什么,他凭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住周身,像条游鱼般穿梭飘浮在南明离火阵中。

    忽地耳中听到一声怒吼,似是赤髯天尊的嗓音。丁原灵觉一动,在右前方二十丈外找到了他与古灿的踪迹。补是身形一转飞射而去,雪原仙剑荡开火云,就见赤鬓天尊与古灿脊背相*,正与五六头硕大火鹰打得热闹。

    他们一面档住火鹰的扑击,一面还要提防四周毫无微兆轰来的雷火电光,功力未复之下左支右结,狼狈不堪。

    丁原见状大喝道:“古大哥,小弟来了!”

    左手祭出辟神鞭、七星环、混元锤、春秋生花笔,立时流光异彩充盈空中,“嘎嘎”轰响一袋四头火鹰刹那消陨,连片毛都没留下。

    古灿大喘一口气笑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年老夫纵横漠北,何曾把这等妖畜放在心上?今日却险些栽在这些畜牲手里!”

    赤髯天尊却只漠然望了丁原一眼,转头就要离开,竟连说谢字的心情也欠奉。

    古灿在他身后唤道:“洪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赤髯天尊头也不m冷冷道:“老夫当然是要去找出阵的道。”

    古灿道:“洪兄,咱们既然碰见了丁兄弟,乾脆就与他合在一处,彼此好有个照应?”

    刚才赤髯天尊全亏古灿舍命救护,才能支撑到现在,这个面于可不能不卖给对方。他默不作声的停下身形。

    古灿见丁原潇潇洒洒一人一剑,奇怪道:“丁兄弟,你那几位朋友呢?”

    丁原微笑道:“小弟将他们留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正打算去找运转南明离火阵的七座法坛,没想到遇见了古大哥。”

    古灿眼晴“亮,问道:”丁兄弟,听你的口气,好像挑了那七座法坛,就等补破了这鸟甚于南明离火阵?“

    丁原刚想m答,就听见苏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道:“丁原,到这边来。”

    丁原飞起身形落到苏真身边,一老一少两位天陆今日顶尖高手并肩而行,衣袂飞扬。古灿与赤髯天尊稍一犹豫,飞身停在丁原身后,见是苏真近在眼前,不由相互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

    苏真对这两人的目光好似浑然未觉,双手负后悠然仰天问道:“丁原,以你现在的修为,在这阵中功聚双目可以看到多远?”

    丁原若有所悟,学苏真一般的模样抬眼观望,回答道:“虽比不上灵觉那般远,可透视十、二十丈的距离,还不成问题。”

    苏真微笑道:“那你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丁原沉吟片刻,点点头道:“越往上去,流火越密,阵势的变化越急,十丈开外的高空中,隐隐透出一团暗红色光云,蹊跷得很。”

    苏真嘿然道:“鬼若寒,老夫差点对你看走了眼。奸在论起奇门道甲之术,你终究还不是老夫的对手!七星当空,六极雷动,百年不见,这老鬼居然已将南明离火阵提升到炉火纯青之境,着实让人见猎心喜。”

    古灿忍不住道:“苏老先生,这话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有资格说,在下现在只一门心思,想着咱们该如何出阵?”

    苏真淡淡一笑,头顶风云乍动,一道血红雷火直劈下来。

    丁原只当没见,问道:“苏大叔,您是不是已经辨明,那七座法坛都隐身在头顶红云的背后?”

    苏真大袖轻摆,打出一束狂澜,稳稳接住雷火,一卷一舒送出五丈多远,“砰”的一响炸在了空处。

    他微笑m答道:“乾坤变幻,终有始一。我刚才以‘搜天索地大法’神游全阵,先后用了七种上古阵算,最后才锁定头顶的这片红云,绝对不会有错。”

    古灿自诩博学,对奇门道甲之术也略有涉猎,可听得苏真所言,却如同坠在云里雾里。莫说“搜天索地大法”自己闲所未闲,那七种上古阵算也仅止在传说中听到过,究竟是什么却一无所知。可见天道无涯,自己皓首穷经百徐年,其所见者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丁原可没想那么多,振奋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杀进去,和那老鬼算个总帐!”

    赤髯天尊冷冷道:“就凭咱们四个人,未必能斗得过鬼先生他们!”

    他的本意是想要丁原、苏真聚集阵中的七大剑派高手与漠北魔道人物,一齐杀入阵眼,或者可多出几分把握,可话从嘴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

    苏真啥啥一笑,目中精光如电,徐徐道:区区鬼仙门何足道哉,洪老弟若是怕了,尽管留在这里!老夫可要去了。“

    说罢身如黄鹤,直射阵眼红云。

    丁原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于,转头道:“古大哥,不如你和洪天尊暂且留下,有小弟与苏大叔联手,你尽管放心。”

    古灿将手中金钓一碰,但听“匡拉啷郎”一阵巨响,古灿挺胸大声说道:“丁兄弟,你这样说,岂不是将我当作了贪生怕死的小人?我虽说修未复,可抵档一两个鬼仙门长老也不算难事,咱们同生共死,毋庸多言!”

    丁原微笑着一把拽住古灿右臂,低喝道:“起!”雪原仙剑化作一束神光,当者披靡,硬生生迫开层层离火,追着苏真去了。

    他的身法虽不如前者那般举重若轻的从容,但胜在气势凌厉。可说是春兰秋菊,难分轩轻。

    赤髯天尊看着几人腾身而起直奔阵眼,只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处,猛一跺脚,拖着紫檀杖,循着丁原辟出的路径跟了上来。

    丁原刚冲入红云中,迎头一道电光轰到。他想也不想,雪原仙剑翻转一档,“砰”的火星四溅,借势飘然站定。

    只见苏真与鬼先生话不多半句已经对上,两人一交手便各出杀招,方圆十多丈内泼水不进,歪风跌宕。

    七座法坛烈焰缭绕,凌空飘浮,状成北斗徐徐转动。鬼仙门的六大长老伫坛上,手中各执一柄离火鬼杖兀自在兴风作浪。一团团火雨充斥虚空,耳中滚雷隆隆铺天盖地朝丁原、古灿打来,声势骇人。

    丁原祭起玄天旗荡开火雨,身旁红影一闪,赤鬓天尊不声不响已冲向师长老,紫檀杖抡出一束弧光当头砸落。

    古灿手中金钓一晃道:“丁兄弟,我去帮洪兄一把,你自个儿小心些!”纵身电射而去,不料半道上却被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长老栏截,两人当即婆战在一处。

    法坛上又飞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攻向丁原。丁原仙剑飞舞,以一敌二。鬼仙门六大长老的修为虽说不俗,可比起赫行虚、巫行云来毕竟差了一线,二十多个照面之下渐渐吃紧,顿时险象环生。

    留守法坛的两大长老见势不妙,又有一人飞身来援,堪堪稳住局面,却只剩下一人勉力支撑南明离火阵的运转,周围离火光焰不免减弱了许多。

    猛听赤髯天尊一声怒吼,丁原眼角徐光望去,只见他右臂被师长老的离火鬼杖拍得粉碎,口喷鲜血,眼瞧就要不敌。

    丁原对赤髯天尊原本也没什么奸感,可此刻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丧命当场。当下使了个假身,脱出战团,雪原仙剑飞掠十数丈,直挑师长老咽喉。

    师长老急忙挥杖招架,“铿”的一响身形后挫,气血翻涌不已,正自骇异时,看本门的三大长老已从后追至,四人各踞一角,把丁原与赤髯天尊困在当中。

    丁原暗自思量道:“这么打下去,一时三刻哪能有结果,屈兄他们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我得速战速决才好。”

    他心念一凝,神聚意起,丹田内伏魔六剑剑魄瞬融心海,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奔腾流转,直冲左肩。

    鬼仙门四大长老哪肯给他们喘息之机,齐齐呼喝扑将上来,赤髯天尊右臂已经报废,一股股钻心剧痛绞得眼前发黑,又见鬼仙门六大长老将自己与丁原围在当中虎视眈眈,不由咬牙暗想道:“罢了,罢了,老夫焉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这小于恩惠!”

第十章 擎天

    丁原看鬼仙门四大长老恶狠狠扑了上来,左手微抬正欲施展六道神剑,不防赤髯天尊低吼一声“咄!”头顶红光一闪现出元神。“只硕大的八爪蜘蛛面目狰狞,身披流霞,紫擅杖倏忽幻变,腾起一团浑圆炫目的光澜。

    四大长老脸色剧变,失声叫道:“不好!”没等他们作出反应,紫檀杖幻化的光澜轰然爆裂,蓬蓬光浪汹涌席卷,一时问风云变色,天地摇动。

    四大长老齐声闷哼,不约而同飞跌出去,宛如断线风筝在风岚里起伏跌宕。

    丁原睚皆欲裂,左手剑光连弹经天,“紫电”、“青风”、“乌雷”、“金霜”四束绚烂光华穿胸而过,飞溅满天血雨。

    丁原也没空搭理那四人是否死透,轻舒猿臂抱住赤髯天尊身躯,一股纯厚真气汨汨输入,助他元神归位。

    赤髯天尊粗重喘息,嘴角不住呛出殷红鲜血,挣扎着扭头盯着丁原道:“小子,别浪费工夫了。老夫自爆丹田,全身经脉尽断,怎么也活不了啦。

    “老夫屡受恩情,而今用这条性命替你灭了四大长老,你我之间也算扯平了!二”

    丁原怒骂道:“你说什么混帐话,谁要你来扯平?”可惜赤髯天尊已听不到他的话,双目一翻气绝身亡,唇角惨笑兀自未散。

    丁原一呆,缓缓收手,全没料到赤髯天尊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向自己报恩。

    或许,在他跟着自己闯入阵眼之时,心中已萌生杀身成仁之意,不惧一死也要偿还自己。

    不论他生前曾经做过什么,但此刻丁原心头惟有一缕哀恸与惆怅。

    猛地背后寒风袭体,一道阴森杀气破空而至,却是留守法坛的那名长老,见丁原须臾问神思恍惚,以为有机可乘,借着火遁掩袭到他身后,挥杖轰落。

    丁原愤懑难平,眼眸里杀机如炽,全身亮起一团蒙蒙白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灵力提升至满盈,“砰”的硬吃下这一击。

    他脑海里彷佛刹那触摸到某一丝灵感,豁然开朗,滴滴明悟涌上心头。

    雪原仙剑龙吟回旋,匪夷所思的从肋侧向后飞挑,宛如行云流水了无痕迹,却是奇峰迭起,石破天惊!

    这妙手偶得的一剑已脱出翠霞剑法桎梏,全是他心灵福至,参悟於电光石火之间。“噗”的一声,剑锋刺入那长老胸膛,一抹血花印染衣襟。

    丁原咽喉一热,喷出道鲜红血箭,满腔的愤怒郁闷随之得到少许倾泄,胸口一舒,说不出的畅快。

    他回转身形,拔出仙剑,任由对方鲜血自创口中狂喷而出。

    那长老呆呆凝望丁原手中仙剑,嘴唇翕动道:“这、这不是翠霞派!”身躯仰天栽倒,朝着脚下无边的光焰中坠落,转瞬被漫天离火吞噬。

    丁原深吸一口气,调匀经脉中淤塞的气血,低低道:“你说对了,但那又能如何?”他垂下头,赤髯天尊的身躯已渐渐开始蜕化,现出八爪蜘蛛的原形。

    古灿的对手一瞧其他五大长老竟在瞬息间死得一个不剩,再也无心恋战,窥到一线喘息之机,赶忙施展火遁之术,逸入云层不见。

    古灿飞身飘至丁原跟前,见赤髯天尊原形显露,心知已是回天乏力,不由喟然一叹。

    丁原沉声道:“古大哥,麻烦你替我照料老怪物的遗体,我还得跟鬼先生最后算一笔总帐!”

    古灿收起金钩,双手抱过赤髯天尊的尸身,道:“我明白,丁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洪兄的遗体完好无损带出幽明山庄。”

    丁原点点头,右手雪原仙剑轻吟,左手捏作剑诀,自漫漫红云中,径直走向七星法坛的主阵台。

    望着法坛上激斗正酣的鬼先生,一幕幕往事在丁原眼前纷至杳来,交替重现。

    丹鼎之中,雪儿饱受烈焰煎熬,明珠蒙尘;生死一发里,玉儿舍身救护,险些香消玉陨;屈箭南坐困樊笼,命悬一线;直至赤髯天尊元神出窍,自爆丹田。

    笔笔新仇旧怨纷杳而来,丁原每迈出一步,心中痛便更深一分,恨亦更浓一层!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滔滔爸风蒸腾呼啸,层层光滥盘旋舞荡,一团浓烈气血“轰”的冲上丁原脑海,但灵台中那丝清明始终不灭,将气血慢慢涤荡,心头蓦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他似乎突然出离了愤怒,宛若那夜在思悟洞前无惧无悲,嘴角竟悠然缢起一缕淡然的笑意。好似在弹指里勘破了涛生云灭、百年生死,回望见大罗仙山上鸟呜花落,泉流石上。

    这种感悟玄之又玄,譬如缥缈仙境纵是心旷神怡,却无一言可喻,无一画可状。他只觉得自己再一次与浩荡天地、苍莽乾坤融合成为一体,无分你我,无分时空。

    杀气消融,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悄然觉醒,无需意念传递,真元导流,磅礴鼓荡充盈全身。

    一蓬银白光岚升腾九霄,伏魔八宝共呜如雷,六股剑魄竟从他体内勃然冲起,呈现扇状护翼在背,炫亮半边天空。

    大日都天翠微直气汹涌澎湃流转经脉丹田,源源不绝注入雪原仙剑。剑镝激越,光寒九州,与主人的心意水乳交融,灵犀相契。

    丁原彷佛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神色悠然舒畅,举手投足配合着呼吸身姿,说不出的完美自然,就如星辰运转,日出月没。

    他的双目,紧紧锁定鬼先生飘忽不定、千变万化的身影,哪怕是细微到巅毫的一点动静,也逃不过通明仙心,扬声道:“苏大叔,让我来!”

    经过近八十回合的交锋,苏真已然渐渐占据上风,双掌鬼神莫测牢牢困住了鬼先生,对於丁原的情形自然也是了然於胸。

    他哈哈一笑,身形微闪,翩若飞鸿,掠出十丈已脱出战圈,背负双手,气定神闲,遥遥牵制鬼先生。要不是为成人之美,他已有十足把握能在百招过后,令敌仇俯首称臣。

    苏真清楚,此际正是丁原修为飞跃的关键时刻。

    经历翠霞山月馀闭关,*精竭虑突破瓶颈参悟出六道神剑,直到今夜连番血战迭遇险境,丁原的体悟在不知不觉里渐渐升华,而只有让他尽情尽兴挥洒出最后一剑,才能使得这番参悟功德圆满,了无缺憾。否则就譬如天籁之音,没有了收尾的一记馀音缭绕,岂能尽善尽美。

    鬼先生掩藏在斗篷下的目光对上丁原空澈的双眼,竟发现对方的眼眸深处犹如浩瀚碧海,深邃到直教自己深深陷入,难以自拔。

    他暗自一凛,口中发出记厉啸,视线艰难从丁原眼眸上挪开,胸口却像被人打了一拳,窒息郁*得难受。

    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丁原庞大无形的气势之下,甚至连心神都受到影响,隐隐升起不敌之念。如果此时能够利用火遁,暂且避开对手锋芒,自然再好不过。奈何在丁原、苏真双重的压制里,自己施术之时露出的破绽更多,恐怕死得更快。

    目睹丁原一步步的紧逼过来,他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嫉妒、惊讶,更懊恼当日的功败垂成。否则若有十三层天贝伽蓝神功护体,又哪用对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心生顾虑?

    自己月馀来苦心筹划,设置下天罗地网,只想一报鬼冢被毁之恨。孰知苏芷玉没来,却惹来个更难对付的苏真。

    好不容易困住了丁原,如今却与苏真联手将自己逼上了死路,眼看南明离火阵也再难支撑,多年的心血,就在他的眼前一点一滴的化为乌有,怎不令人愤懑如狂?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他飞快转念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留着一条性命,总有复仇雪耻的那天!”

    当下他压下诸般杂念凝聚心神,全力提升天贝伽蓝神功,周身光焰缭绕百鬼夜嚎,分明就像一尊来自幽明地狱的罗刹。

    “叮——”魑魅离魂竿尖锐啸呜,如泣如诉,焕放出妖艳光芒,一波一波散了开去,层层叠叠扩展向周围虚空。

    再看丁原,每迫近一步,气势就更盛一分,惊涛骇浪般的光岚不停扑面冲击,直撞得魑魅离魂竿光晕流离,不由自主的寸寸收缩。

    五丈、四丈、三丈!

    鬼先生终於按捺不住,低喝一声,身形幻作一溜飞光,魑魅离魂竿崩云劈岳狂舞起无数道虚实相加、真假莫测的弧光,将丁原密不透风的缠绕进去。

    丁原微笑,出剑。

    “铿铿|”连响,两团光影交错缠绕,形成一蓬高逾十丈的飓风,疯狂的扭曲膨胀,好像要把天地万物都一口吞噬到它的血盆大口里。苏真、古灿退到十数丈外,凝神观望。

    古灿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只能勉强看到丁原与鬼先生飘飞起伏的弧光掠影,根本无法瞧出究竟是谁占着了上风。

    短短的工夫,在他心中显得比百年更加漫长。古灿禁不住悄悄瞥了眼苏真,只觉得他神色如常,悠闲自在的样子,才略微松了口气。要是丁原情形不妙,苏真怎会像现在这样稳坐钓鱼台?

    就在古灿借着苏真面色揣摩局势之际,战团内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六道耀眼剑华冲霄飞腾,宛如烟花一样四散开来。丁原与鬼先生的身形双双抛飞而出,在分崩离析的光斓里跌忭石浮沉。

    古灿被迎面排山倒海般压来的气浪激得胸口发闷,抱住赤髯天尊尸身,又跌跌撞撞飞退出十几丈远,才稳住脚步。耳中就听苏真低喝一声“不好”,纵身百尺,披风荡云接住了丁原。

    丁原接连喷出两大口热血,勉力在苏真怀中挺直身躯,遥遥望向鬼先生。

    就见他翻飞急旋,手中的魑魅离魂竿从顶端一点点消融成灰,断裂的发与衣襟随风狂舞,点点随离火燃烧成片片灰烬。

    丁原紧握雪原仙剑,快慰一笑道:“老鬼,你完蛋了!”

    鬼先生双足一定,踩在熊熊烈焰之上,身形摇摇欲坠。

    破斓的斗篷下露出不肯示人的枯乾瘦脸,“双不见黑白、发着灰光的眼睛,凄厉射向丁原,涩声道:”丁原,若非你有上古仙符护体,若非老夫先前已中苏真一指,谅你也一样活不过今晚!“丁原竟是呵呵笑出声来,笑声停歇处,他缓缓道:“你说得没错,可不管怎样,我总算对玉儿、雪儿,还有屈兄和赤髯天尊有了一个交代。老鬼,你认命吧!”

    鬼先生嘶声狂笑,身上的肌肤渐渐开裂,渗出殷红血丝。他却全然不顾,森然注视丁原道:“天欲亡我,非战之罪!”

    丁原提起一口真气,回答道:“你错了,天本无为,一切均是各人咎由自取。”

    鬼先生嘴唇一动,还想说些什么,身上却猛然喷出六道血泉,继而砰然炸裂,化作漫漫血雨腥风,飘荡在南明离火之中,渐淡渐灭。“代鬼仙门枭雄,昔日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就此命绝。而名噪一时的鬼仙门从此烟消云散,就如从来不曾在世间有过一样。

    丁原静静看着鬼先生身毁魂散,心底升起一缕莫名的空虚倦乏。就好像一场盛况空前的筵席,终於又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苏真右手为丁原注入真气护持心脉,沉声道:“丁原,此战过后,来年的蓬莱仙会,正魔两道重排十大高手序列,也势必会有你一席之地。”

    说着,他突然微笑道:“只是,到那时候,应该将你算在正道还是魔道呢?”

    丁原看着苏真慢慢变得遥远的脸庞,轻轻一笑低声答道:“我也不晓得,可谁又在乎呢!我只知道,在蓬莱仙会上,我可以见着玉儿和雪儿!”

    他的眼前忽然恍恍惚惚的出现了雪儿娇笑的玉容,然而,很快玉儿那双黑灵灵清泉样的眼睛,又在默默注视着自己。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不觉视野里“黑,再看不到玉儿和雪儿的踪影,急忙拼命唤道:”玉儿、雪儿*“而后坠入了无边的寂夜中,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第十一章 取拾

    当他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桑土惊喜的嗓门:-醒、醒了,丁、丁小哥醒了!“

    丁原由内心发出一缕微笑,懒洋洋睁开眼晴,桑土公、姜殊、石矶娘娘、毕虎,一张张孰一悉的面庞依次出现在他的眼帘裹。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丹田之气,全身刻被一团暖融融的热流所包围,除了胸口依旧隐隐作痛外,再没有其他的不适。

    姜殊拍拍胸口,有点夸张的说道:“丁小哥,你可算醒了。要不是布衣大师一再向大彩儿保证你不会有事,咱们这些人头发都要愁白了。”

    丁原一怔,举目打量四周,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软无比的大床上。他忍不住愕然问道:“姜仙于,我这是在哪儿,布衣大师什么时候来的?”

    姜殊笑道:“这里是天雷山庄,你在这张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当中虽然醒过几次,可每回都是神志不清,嘴里胡乱嚷嚷,一会是什么‘玉儿’、一会是什么‘雪儿’,嘻嘻,丁小哥,你……”

    丁原脸上一热,赶紧格话道:“你是说,我已在天雷山庄里躺了一个多月?

    毕虎插嘴道:“可不?要不是你一直没醒,清妹和我早就回翠霞山去找曾老头了。”

    丁原没有说话,他没料到自己这次受伤,居然足足睡了这么久才清醒过来。不过比起鬼先生的万劫不复,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他想了想,问道:“幽明山庄的情形如何了?”

    石矶娘娘道:“幽明山庄?那还不让七大剑派和漠北魔道的人,联手给捣个稀巴烂了么!不光这样,他们还拔起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把鬼仙门的几处暗桩一块给灭了。哼,我看鬼仙门再想恢复元气,那可难呢。”

    姜殊啧啧赞道:“丁小哥,你真够厉害,竟把鬼先生也给杀了。他可是百年前就已成名的天陆魔道十大高手之一,跟苏真、习习翼浓比,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吧。”

    丁原一醒,急忙问道:“对了,苏大叔去了哪里?”

    姜殊答道:“这次可多亏苏老先生出手,不仅破了南明离火阵,更从‘惑心移魂境’中,救出了那些从庄外杀入应援的七大剑派弟于。这些人受困在阵内,神志迷惑,狂性大作,险些自相残杀起来。

    “多亏苏老先生精通奇门道甲之术,才让近百的高手九死一生,没有枉自白送了性命。”

    毕虎一撇嘴道:“救这些人干什么,苏真什么时候转性于了?”

    石矶娘娘也撇撇嘴道:“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苏老先生来救咱们,是冲着你的面于的吗?谢谢你这么些年没去偷他的宝贝。”

    毕虎被石矶娘娘一席话梗得一口气半天上不来,偏偏又不能反唇相讥,那才真正理会两个字的深切含义一一“胸闷”。

    姜殊见状抿嘴一笑继续道:“苏老先生救出那些弟于后,告诉我们你应该没有大碍,就悄然离开,想来他心中还是懒得跟七大剑派的人罗嗦。”

    丁原“哦”了一声,苦笑道:“如此一别,下m再见苏大叔,不晓得又要到何年何月。”

    桑土公这才轮到再次说话的机会,结结巴巴道:“还、还有一个好、好消息,无妄大师从、从毕虎偷、偷来的瓷瓶里,找、找着了越秀派弟于的解药,这下屈痕的麻烦也解了!”

    丁原一喜,道:“我都差点忘了这事,说起来老贼头可了头功。”

    毕虎时得意洋洋,一口浊气吐了出来,尾巴又翘起半天高,说道:“小意思,小意思,区区幽明山庄,还不放在我老人家眼里。”

    石矶娘娘哼了声,道:“古大先生和一干漠北魔道的朋友坚持要护送丁小哥,就和我们一起回了天雷山庄。但是他们都不能久留,第二天就离开山庄回了漠北。

    “古大先生特意要我们转告丁小哥,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再到漠北作客。至补洪天尊的遗体已在幽明山庄外火化,古大先生会亲自送回天尊故里下葬。”

    姜殊等人早从古灿处,知道了赤髯天尊搏命与鬼仙门四大长老同归于尽的事情,叹道:“洪天尊真是性情中人,往后谁能再讲他从前有犯过什么错失。”

    丁原轻轻一叹,转开话题道:“屈兄他们都已回山去了?”

    毕虎点点头道:“七大剑派的人这下对咱们,当然尤其是对丁小哥你感恩戴德之至,这些日于来,燕山剑派的掌门萧沈尘,还一个劲的派人到天雷山庄探问你的伤势。至补屈箭南么,他也有一句话要转告你,丁小哥,你想不想听?”

    丁原见他神神秘秘的样于就知准没奸事,要是自己一副很想听的样于,不定这壁虎变的小于,还要怎么翘着尾巴为难自己呢,当下瞪他一眼道:“什么话?不说算了。”

    毕虎很是失望的嘟嚷道:“明明很想知道嘛,为什么不求我老人家呢?算了算了,我是个好人,告诉你好了。屈箭南说了,请你千万不要忘记那天他在牢中给你说的话,以后得空一定要去东海一趟。”

    石矶娘娘被毕虎抢了话头,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苏老先生临走前也留下话来,丁小哥怀中的那方绢帕,一定要保管得妥妥当当的,他等着你来年从南海回来的消息,否则他绝饶不了你。”

    丁原一呆,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绢帕,只觉徐香犹存。

    南海冰心,东海青灯,自己到底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一定要向雪儿道歉,更要给玉儿一个交代。

    举首问天,这世问可有一种法术,能将自己劈成两半,毫无偏担的均分给玉儿和雪儿?又或者,修炼成曾老头的分身大法,从此再无烦恼。可惜这种种念头都太过荒诞,只能想想而已,水远也不可能当真。

    更不巧的是,这两个少女如今都该在闭关之中,为来年的蓬菜仙会全力以赴,静心修炼,自己除非硬闯,否则一个也见不着。

    补是,他正可给自己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暂时抛开这道无解的难题。

    这时屋门轻轻被人推开,布衣大师缓步走到床前,微笑道:“丁小施主,恭喜你终补醒过来了,不用十日定可康复如初。”

    丁原道:“多谢大师妙手m春,否则在下不可能奸得这么快。”

    布衣大师笑道:“说来渐愧,老袖前些日于忙补要事,只能抽空为丁小施主医治。好在吉人自有天相,丁小施主福泽深厚,顺利挺过难关。”

    丁原突然想起一事,望望姜殊等人,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单独请教大师,只奸麻烦大家暂且避片刻了。”

    等到毕虎也被石矶娘娘不情不愿的拉出屋于,桑土公带上虚掩的房门,布衣大师在床前坐下道:“丁小施主,你是想问令堂的情形,对么?”

    丁原点点头,说道:“算算日于,我娘亲她也该醒了。”

    布衣大师回答道:“不错,赫连夫人已经醒过来两天了。除了身体十分的虚弱,要奸奸将息调理外,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一”

    丁原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他猛然想到为何娘亲醒来后也没来探望自己,难道说、他深吸一口气,只觉一颗心甲呼乱跳,沉声问道:“只是什么、大师?”

    布衣大师露出少有的苦笑,说道:“只是她因冰封的时日太久,如今对她来说,犹如再生,前尘往事什么也记不得了,对以前的故人都丝毫没了印象。”

    丁原匡怔道:“你是说,我娘亲她甚至连我也不认得了?”

    布衣大师点头道:“在你昏迷时,老袖曾试着带赫连夫人来到施主床前,可她就当与施主是首次相识的陌生人一般。这个意外,实非老袖早先所能料知。”

    丁原脑于再次变成一堆糙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娘亲终补醒过来了,可是从师父到盛师兄,从布衣大师到风雪崖乃至雷霆,这么多人拼尽全力医治照料着赫连夫人,醒来后的情形居然会是这样。老天又跟自己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可惜他真的笑不出来。

    他艰难的问道:“大师,我娘亲她!还有复原的希望么?”

    布衣大师道:“那就要看佛祖的安排了,老袖实在渐愧得很。”

    沉默片刻,丁原道:“大师,我想去看一眼娘亲。或许,她会记起我儿时的事情。”

    布衣大师道:“丁小施主,你的伤势仍需卧床,不宜走动。老袖稍后设法将夫人再请到这儿来,尽快让你见上一面,也奸母于团圆。”

    丁原谢道:“有劳大师了。”

    布衣大师起身道:“丁小施主,老夫先去一步。”

    丁原点点头,目送布衣大师走出屋于。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有桌上的油灯在轻轻的霹啪作响,亮起一团光晕。

    他出神半晌,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方绢帕,再从袖口中取出昔日曾山赠送给雪儿的那枚玉符,两手分执呆呆凝望,竟不知究竟哪只手上会更重一些?

第一章 前缘

    雷声隆隆,乌云密布,开春后山中的第一场大暴雨眼看就要到来。咆哮的山风裹卷着零落的枯叶在空气中打着圈,茶棚外的那面旗猎猎作响,上下翻飞,几欲挣脱绳子的束缚随风奔去。

    几只躲藏在茅草棚顶的麻雀,停止了唧唧喳喳的喧闹,缩着小脖子挤在一堆,睁大了眼睛,张望着打从羊肠山道上走近的三个路人。

    走在左首的一个褚衣年轻人,身材挺拔修长,背后偌大的皮囊里,斜插着一柄紫色的竹剑。

    在他身旁走着的是位紫衣少妇,容颜甚美,语笑嫣然,让这满布阴霆的深山老林中顿时为之一亮。

    最右面却是一个矮矮胖胖,憨态可掬的道士,一身土黄色袍服,两撇小胡子粘在厚厚的嘴唇上方,说话时一翘一翘,模样十分的滑稽。

    那紫衣少妇纤纤玉手遥指茶棚,转头对身旁年轻人道:“丁小哥,这雨就快来了,看起来准小不了,要不咱们就先到那家茶棚里避一避,也正好歇一歇脚。”

    这褚衣青年正是丁原,他前日里因有要事须往南荒别云山一行,顺道先转向十万大山探望两位老友,桑土公与晏殊。

    不想这二人见着丁原后,竟也自告奋勇一定要与丁原同行。

    晏殊所指那茶棚,看上去虽有些简陋,倒也干净,此时山雨欲来,茶棚中空荡荡不见一个客人的身影,正聊可遮风挡雨。

    丁原点头道:“也好。咱们就先在茶棚里坐一会儿,等山雨过了再赶路。”

    桑土公见丁原和晏殊都有意稍歇暂避风雨,他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

    三人举步走近茶棚,一位身着云山族土布衣饰的少妇,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殷勤道:“外面风这么大,三位客官可是要喝茶歇脚,那真算找对了。这方圆十几里的山坳里,也就我这么一家茶棚,再往前走,要找歇脚的地方可就难了。”

    三人拣了张桌子围坐下,晏殊道:“这位妹子,先给我们沏上一壶热茶,再弄些瓜子点心来。”

    那少妇应了,手脚麻利的沏茶上点心,身后却总跟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儿,像个拖油瓶似的寸步不离,跟在少妇屁股后面打转。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怯怯的瞪着客人,手里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恐怕就是他惟一的玩具。

    丁原望了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滚滚黑云,问道:“大嫂,请问从这里往滴水石林还有多远?”

    少妇一面往铜壶里加上一勺水烧上,一面答道:“出了山坳朝西走,翻过前面的两道山梁,好像还有三百多里地吧。”

    “客官怎么想着要去那地方?我小时候常听老人家说,滴水石林里有山妖作怪,早些年可死了不少人。瞧三位模样都是规矩人,要没什么事,最好还是别往那儿去。”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们是要去拜访一位朋友,不会有事。”

    少妇一愣,心里嘀咕道:“服友,什么朋友会住在那种地方?这兰个人可有些邪门。”她心里起了提防,只“哦”了声便不再开口,丁原也乐得耳根清静。

    晏殊低声道:“丁小哥,咱们万一没找着年老祖,或者他尚未出关,又该怎么办?”

    桑土公点头道:“是、是啊,这、这些个月红、红袍老妖的手下四处搜、搜寻老祖下落,他、他说不定还、还在石林。”

    丁原暗中发动结界,封闭了三人寸话的声音,说道:“老鬼头一旦闭关,就等若假死之身。除非他己经功德圆满,塑成肉身,不然必定还在滴水石林。”

    晏殊道:“老祖尚未出关是绝错不了的,要不红袍老妖手底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哪里有胆子去挥他老人家的虎须?只是这些天红袍老妖的搜索日渐加紧,别云四鼎也尽数出动,连十万大山都没放过。我有些担心,滴水石林还能遮掩多久?”

    丁原嘿然道:“那是红袍老妖担心阿牛二上别云山,找他讨要雷成与神鸦上人。若老鬼头再现身找他晦气,势必令他腹背受敌难以招架。因此才这么着急要先找年旗,趁他闭关之时下手。”

    “不过,滴水石林是雷公夫妇多年修行隐居所在,旁人要打它的主意也没那么容易。我倒是更担心阿牛与秦姑娘生性太过善良老实,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因此,才打算暗中潜入别云山,为他们作个接应。”

    晏殊劝道:“丁小哥,其实你也不用为羽少孝定主太过担忧。他如今的修为未必会输给红袍老妖多少,魔教的风护法他们也必定会随同前往。有他们在,别云山绝讨不了好去。”

    丁原摇摇头苦笑道:“晏仙子,你不了解阿牛。他这次深入南荒,一是要寻雷威、神鸦上人,报关洛镖局上下百多口渗死之仇,二来也是要履践昔日老道士与红袍老妖气了下的三招之约。”

    “这两桩事情,以他的脾气,是绝不肯假手魔教众人的,多半还是要和秦姑娘一同前往。”

    晏殊心中吃道:“天下竟真有这种呆子!”迟疑了一下,问道:“丁小哥,不知赫连夫人如今情形如何了?”

    丁原摇摇头,怅然道:“娘亲她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曾陪她回过一次故宅,希望她能触景生情,唤醒记忆。可她对那里已经没了一点印象,连布衣大师也束手无策。”

    桑土公安慰道:“别、别着急,丁小哥。说不准,哪——哪天赫夫人突然就、就清醒过——来,你们母、母子相认,满天的云、云彩也就都、都散啦。”

    丁原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天边黑压压的层云,低声道:“但愿如此。”

    轰隆一声,滚雷似乎就在各人头顶上炸响,一道闪电劈过,茶棚顶上响起雨点劈劈啪啪砸落的声音。

    大雨从苍茫的天幕里倾盆洒落,瞬间织成一片雨网,一股清凉的山风吹卷进来,荡起众人的衣襟,含着浓浓的山间草木芬芳。

    “下雨了。”丁原喃喃道,目光里若有所思。

    那少妇拎着水壶走过来给客人冲上水,闻言接口说道:“可不是么,山里的雨说来就来,说停也就停了。几位客观放心,这雨下不长,耽误不了你们的行程。”

    丁原喝了口热茶,一缕清香从舌尖直沁心脾,禁不住赞道:“大嫂,这茶真不错。”

    少妇听人夸赞,面有得色道:“可不是么,蜀南几千里方圆,就数咱们月渺山的茶叶最好,听说京城里的大官也爱喝这一口。”

    晏殊微笑道:“青山绿水,香茗作伴,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少妇却叹了口气,在旁边的竹凳上坐下道:“哪有什么福气,孤壮寡母的,也就指望着这间茶棚糊口饭吃,碰上个灾年肩全不饿死,便谢天谢地啦。”

    丁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想到自己幼年也曾颠沛流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一口吃的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若非蒙苏真夫妇带着自己远上翠霞,拜在了老道士的门下,而今恐怕也跟眼前的妇人般,终日为衣食发愁劳碌。

    虽然事隔多年,但那时所受的苦难又岂能真的忘却?再想到现在自己等若有半仙之体,而身旁所熟之人亦化外,自无须为此忧心。

    然而,普夭下真不晓得还有多少苍生,因着灾年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念及老道士生前的教诲,他不由凛然一凉,暗想道:“这些年来,我始终拘泥于自个儿的恩怨情仇里不能自拔。却从没想到过能为那些饱受苦难、衣食无著的劳苦苍生做点什么,岂不是枉费老道士的一番苦心。”

    这么想着,丁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应如老道士、盛年那样,以一身所学云游天陆,济世救人,方才对得起师门多年呕心沥血的养育教导之恩,更不负夭道人心,皓皎日月。

    “可不是?”

    少妇见丁原领首赞同自己,又见他们三人,女的貌美多姿,男的一巧写清瘦俊朗,另一个虽然圆得像个皮球,但着上去都不像险恶之人,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

    先前的戒备之心渐渐淡去。一口气说道:“这娃儿刚一生下,他死鬼老爹上山采药时就从崖上摔了下去,可怜哦,连个尸首都找不着。村里人都说娃儿有克父命,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一把屎一把尿的,只盼着能把他拉拔成人。”

    晏殊问道:“妹子,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字,生得眉清目秀,倒也乖巧机灵。”

    少妇答道:“他叫卫惊蛰,小名‘蛰儿’。”

    桑土公道:“卫惊蛰?这、这个名字起、起得好——好听,又、又响亮。”

    少妇笑道:“道长可真会说话。口自们山里人大字也识不得一个,哪里会给娃儿起上这么个文给给的名字?那年我生下蛰儿时,赶巧有一位道长打这采药路过,抱起娃儿看了老半天,喜欢的不得了。”

    “我想着请那位道长给娃儿起名,他说这孩子既然是惊蛰那天生下的,便叫‘惊蛰’最合适不过。我和他死鬼老爹听着,都觉得叫起来挺顺口,就这么给定了下来。”

    晏殊微笑道:“没想到,这娃儿的名字居然还有一段典故。不晓得那位道长是哪里来的高人?”

    少妇一摇头,道:“谁晓得?那位道长可是位神仙,他还给咱们蛰儿看了面相,说什么‘富贵如烟,仙业可期’。我和当家的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那道长解释说蛰儿生具仙根,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还说等到蛰儿六岁的时候,就接娃儿上山修炼,学什么神仙不老之术。这些日子我掐着指头估算着,也快来了。”

    丁原与晏殊、桑土公瞧瞧对望两眼,心中都微微一笑,只当是寻常的江湖骗子糊弄山中村妇之言,谁也不会当真。

    晏殊咯咯一笑道:“妹子‘若是那位道长土几夭果真要来接走你的蛰儿,这一去说不定就得十几二十年,你可舍得?”

    少妇爱怜的盯着蹲在地上玩耍的孩子,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蛰儿跟着我也只是吃苦,还不如让那位道长收了去做徒弟。就算没能学到什么本事,只要能混一口饱饭,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过一辈子像他死鬼老爹那般窝在山里。”

    丁原听少妇这么说,心里颇不以为然。自己如今尽管也算得上天陆正魔两道顶尖的人,可一路走来九死一生,艰辛无比。

    对于正无忧无虑蹲在娘亲脚边玩耍的卫惊蛰而言,或许就这么平安庸碌的度过一生,未始不是一种福气。

    这样的念头放在几年前,丁原自想也不会想,那时的他少年心性意气飞扬,恨不得天天都能快意恩仇,鲜衣怒马,没少给老道士惹祸。

    回想这些年来风雨烟尘,自己固然得到了很多,也算得上名动天陆,再不是那个偷鸡摸狗不名一文的混小子,可那又怎样?

    这一路坎坷,无形中他又失去了几多?

    娘亲、雪儿、玉儿,这些曾经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如今都难以聚首,又或者纵使相逢难相识。

    而与老道士,更是天人永隔,恨无相见之日,难道少、在世间走,就一定要去承受这些恨苦烦忧?

    他重重的摇了摇头,目光忽地停留在卫惊蛰胸口前,兀自轻轻晃荡的玉佩上。

    这枚玉佩是从孩子敞开的衣襟里滑落出来的,丁原的眼睛刚一碰触到玉佩上镌刻的紫竹图案,呼吸顿时停住,涩声问道:“大嫂,你还记得那位道长的衣着长相么?”

    少妇侧头看看丁原答道:“记得,当然记得,那位道长还在咱们家里住了一宿呢。他个头不高,呵呵,说句实话,模样长得不怎么的,可样子还算和蔼,只是不爱开口说话。

    “咦,那位道长的衣服——”少妇望着丁原的褚色衣衫,蓦然眼睛一亮,叫道:“对了,就和小哥你的衣服是一样的颜色,不过是件道袍,背后也插了好长一把剑。”

    桑土公跟晏殊的神色越来越惊讶,到最后不约而同失声道:“丁小哥,这说的不是令师淡言真人么?”

    少妇被这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怔怔问道:“怎么,你们都认得那位道长?”心里不禁庆幸刚才自己没说那老道什么坏话,不然可就要煽自己一个嘴巴了。

    丁原没有答话,在卫惊蛰对面蹲下身子,和声道:“小兄弟,能不能把你胸口的玉佩借给我看上一看?”

    卫惊蛰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偏过小脑袋又看都良亲,点点头,就要从脖子上解下玉佩。

    丁原微一摇头道:“小兄弟,不用解下来,我只看两眼就行。”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玉佩,放在眼前细细观量片刻、眼眸中闪烁着一层奇异的光芒。

    少妇察觉丁原神情古怪禁不住又担心起来,问道:“客官、您没事吧?”

    丁原松开玉佩,摇摇头答道“我没事。”

    晏殊低声问道:“丁小哥.这枚玉佩莫不是令师淡言真人的遗物?”

    丁原怅然出了一口气.徐徐道:’“当年我刚上翠霞的时候,就瞧见老道士的腰带少直系着这枚玉佩。听阿牛说,这样的紫竹佩只有一阴一阳两枚,乃紫竹轩一脉首座世代相承的信物。

    “那一枚阳佩,师父早年己传给了盛师兄,自是有百年后将紫竹轩的基业托付于他的意思。至于这枚阴佩,数年前却夹然不见。老道士没说。我也懒得去问。未曾料想,今日居然出现在这孩子身上。”

    桑土公瞥着卫惊蛰胸前的紫竹佩,上面的图案花纹果然是成镂空状,正合“阴佩”之意。

    他愕然问道:‘丁、丁小哥,令、令师为何会将、将如此珍重的紫竹轩至、至宝,送、送给这娃娃?”

    丁原轻轻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他老人家这么做,一定有深意暗藏。”

    少妇渐渐明白过来,说道:“这位客官,原来您就是那位道长的徒弟?这可真是巧了。这枚玉佩是道长送给我家蛰儿的礼物,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让娃儿夭天挂在脖子上,连睡觉都不能给摘下,说是只要这样,就能保得蛰儿将来长命百岁。”

    丁原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探出右手叉又指,不动声色的搭在蛰儿心口,渡入州道真气,却立刻微微变色。

    原来他的真气今开一进户卫惊蛰的体内,便感觉到对方心脉潜藏着极为严重的先夭不足,生机干涸阳火虚盛,全凭挂在胸口的紫竹阴佩里蕴藏的灵气护持,才躲过一劫。若非这样,只怕这孩子呱呱坠地不需两日,就要撒手人寰,夭折人世了。

    饶是如此,随着卫惊蛰年龄渐长,紫竹阴佩的灵气也日趋不支,顶多再勉强硬撑三五个月,假如仍未有改观,这孩子的性命大可堪忧。

    这便是老道士要待卫惊蛰年满六岁时,接上翠霞修炼的真正缘由。只是惟恐孩子的父母过于担心,才没说出真相,假借看相来说动少妇。

    可惜,老道士突然辞世,这件事情竟也来不及向阿牛或是旁人交代。幸而苍天有眼,得教自己无意中撞上,正可圆了师父一桩心愿。

    更何况救人一命,善莫大蔫,他日静心雕琢之下,这蛰儿未必就不能成为紫竹轩门下的又一朵奇葩。

    晏殊瞧丁原神色凝重,沉吟不语,当下问道:“丁小哥,有什么不妥吗?”

    丁原站起身,轻轻抚摸卫惊蛰黑黝黝的小脑瓜,心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好像老道士的生命,这一刻己在眼前这孩子的身上延续了下去,难以言喻的继续存在于滚滚红尘中。

    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瞧一下蛰儿的根骨究竟如何。

    他回到桌边喝了口茶,借机暗自思忖道:“冥冥中自有夭意,教我今日能撞见蛰儿,既然如此,我自该替老道士完成遗愿,将蛰儿收入紫竹林门下,以翠霞派的翠微真气续断心脉,救这孩子一命。

    “不过,稍后遮日崖定将有一场恶战,带着这孩子多有不便,不如暂时把他留在这里。等南荒事情了结,我再回头接他上翠霞山,交给盛师兄救治照料。毕竟,师兄如今己重归师门,教导这孩子也正好令我紫竹轩一脉星火传承。”

    他打定了主意,放下茶碗说道:“大嫂,实不相瞒,你口中所说的那位道长,的确是我师父。他乃天陆翠霞六仙之一,身负绝顶神通,只可惜前些日子不幸故去。”

    少妇愕然道:“客官,你是说那位道长死了?”

    她当然没听说过翠霞六仙之类的名头,只觉得那老道长着实是个好人,倘若就这么死了,未免有点可惜。

    丁原点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师父不幸身故,怕是不能再来接蛰儿上山修炼了。”

    少妇将信将疑,叹道:“老天爷不开眼哦,我家蛰J暗来是没这个福分,也怨不得谁。今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这茶棚里,跟我一块儿过吧,等将来长大了,我怎么着也得替他说个媳妇、那也算成家立业、我也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说着说着,少妇想到伤心处,举袖子就开始抹起眼泪来了。

    丁原笑道:“那也未必,若是大嫂你真舍得孩子吃苦,不如将他交给我。过几日,待我办完了手头事情,便接蛰儿上翠霞山,拜在我师兄盛年的门下,一样可以修炼仙术,铸成大器。”

    那蛰儿甚是乖巧,好像朦朦胧胧知道众人是在说自己。

    四五岁的孩子本来正是像小山雀一样爱折腾吵闹的时候,他却只眨着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也不打岔。

    少妇心里却好一阵打鼓,毕竟她和丁厚、桑土公、晏殊并不相识,俗话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个年纪轻轻的人,谁晓得说出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万一他们不怀好意,把孩子骗去拐卖换钱、自己岂不要悔恨上一辈子?

    她忍不住嚷懦道:“客官,蛰儿没那个福气,也是命里不该有,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强求的。”

    丁原摆摆手,只回答道:“大嫂,让蛰儿拜在紫竹轩门下,是师父生前的遗愿。我这个做弟子的,自该为他办到。你不必多疑,我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少妇“哦”了一声,低头没有说话。

    丁原也是个聪明的人,看看少妇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转转也就猜到少妇的心思,微笑道:“大嫂,我明白你害怕咱们这三人来路不正,假借了老道长的名义坑害孩子。可我们真要想谋财害命,压根就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抢走蛰儿岂不更加简单?”

    少妇下意识的把蛰儿搂在怀里,紧张的看着了原,强笑道:“客官说笑了,你们三位都是千大事的人,怎么会要抢我的孩子?”

    晏殊垂首微笑望着那孩子,柔声问道:“蛰儿,你可想学腾云驾雾的本事?”

    蛰儿偷眼着看娘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听娘亲说起过许多神仙故事,打心底里便着实羡慕的不得了。

    这也难怪,像他这般大的孩童,有哪一个不是在他们的童真世界里充满了美好的奇梦异想。

    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天天只与山风、蓝天、鸟雀、卵石玩耍,连玩伴都没有一个的孩子。

    晏殊嫣然一笑,玉指轻弹,射出一束弧光穿过瓢泼大雨,正击中茶棚外的一块山岩上。砰的一响,数尺高的山岩轰然进裂,碎石飞溅了一地。

    晏殊收手问道:“蛰儿,你想不想学?”

    她这手功夫只算是雕虫小技,寻常修炼二三十年的普通弟子也都能办到。但卫惊蛰的眼里却分明流露出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神色。听晏殊在问自己,他连连点头,巴不得这个漂亮的阿姨从现在就开始教自己。

    晏殊一指丁原道:“这位叔叔的师兄,本事可比阿姨强多了,连山里的妖怪也怕他,不敢露面。你只要能跟随他修炼上几年,别说这么一小块石头,就算一座小山也能一巴掌拍碎。蛰儿,你可愿意随这位叔叔上山,学真本事?”

    蛰儿少不更事,怎会如他娘亲一般想那么多。眼见晏殊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偌大一块山岩就变成了满地碎石,心中早己千肯万肯,抬头低声叫道:“娘亲?”

    那少妇目睹晏殊露了一手,反倒有些释然,暗暗寻思道:“他们真想害我们母子,只要伸一个,不,半个手指头就成。看来,这位姓丁的小哥,多半真是那道长的徒弟。不然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来劝我把蛰儿交给他带上山去。

    “只是,这娃儿真要上了山,又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事到临头,做娘的终究还是舍不得。

    丁原揣摩到她心思,说道:“大嫂,你要是放心不下蛰儿,过两日我便将你们一起接上翠霞。到时候,你就在山下再开个茶馆营生,也好让蛰儿不时下山来探望娘亲。孩子毕竟还小,能跟娘亲在一起,那自是再好不过。”

    少妇的疑虑不禁又去了大半,惊喜道:“客官,你是说我也能和蛰儿一块去那个、那个什么山?”

    对她来说,离开这座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能到得繁花似锦的中土,自是一件美事,何况还能与蛰儿在一起?

    丁原见少妇喜笑颜开,知她心中己经答应,禁不住一阵欣慰,徐徐领首凝视半懂不懂、喜笑颜开的蛰儿,喃喃心道:“师父,弟子自作主张,替您再完成一桩未了的心愿,也借此救这孩子的一条性命。您若在天有知,也当含笑。”

    茶棚外的大雨不知何时渐歇渐停渐止,乌云散去,一缕春晖洒耀林间。

    天,放晴了。

第二章 石林

    午后三人告辞离去,蛰儿母子送到茶棚外。丁原走出数十丈回过头来,还遥遥见到卫惊蛰朝自己用力挥手道别,小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直等拐过一道山崖,三人才御剑腾空,朝着滴水石林的方向飞去。

    晏殊问道:“丁小哥,你刚才打量蛰儿时,眼神分明有异,这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丁原回答道:“我乍一眼见着蛰儿胸口玉佩的时候,也吃惊不小。这紫竹阴佩乃翠霞至宝,师父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赠给一个孩童佩戴。因此我悄悄渡了缕真气体察蛰儿,果然发现他心脉先天不足,全仰仗着玉佩灵气支撑。

    “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要治愈此痛疾,最终还需要修炼翠霞派的翠微真气,自行打通淤塞,续断心脉,始为正途。”

    晏殊恍然道:“原来如此,令师悲天悯人的胸襟,着实令小妹景仰。只可惜,他走的实在太早了点,也太冤了点。”

    桑土公闷闷道:“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活千年。”

    晏殊瞪了桑土公一眼,生怕丁原伤情,紧转开话题问道:“可丁小哥,你为何不自己收下那娃儿,却要托付给盛兄?”

    丁原苦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翠霞派的弃徒。老道士嫡传的三个弟子里,如今.准有盛师兄得以重回师门。也卿有他来教导蛰儿,最合适不过。何况,我自己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桑土公摇头道:“道、道貌岸然,也未必就一是好、好师父。不过,请盛、盛兄来教导蛰、蛰儿,确实不错。”

    丁原目送远方天际皑皑云雾,道:“我只希望,老道士传下的衣钵,能在我们这代的手中继续传承下去。蛰儿将来能够有如何的成就,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桑土公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要、要是令师还、还在,该多好!”

    了原点点头,低声道:“死者己矣,咱们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活下去。不仅如此,更要好好的活,才不辜负老道士栽培我们的一片苦心。”

    话到这里,气氛顿显沉闷,接下来的三百多里三人谁也没开口,默然走完了这一程。

    直到远远瞧见前方山麓间巍巍耸立的滴水石林,晏殊才又笑道:“丁小哥,咱们这就要到啦,你猜年老祖出关了没有?”

    了原微微璧眉,俯瞰远处茫茫不知边际的石林,苦笑道:“这个老鬼头,也真会拣地方。偌大的石林,他又是存心藏起来,教咱们如何找寻?”

    晏殊扭头问道:“桑真人,此地是雷公雷婆的洞天府地,你可知道他们夫妇在这里的具体位置?若能找着他们、自然可问到年老祖的下落。”

    桑土公挠挠头,为难道:“我、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往来,只是听说过—他们常年住、住在这儿。只要咱、咱们仔细查,总能寻、寻得着。”

    晏殊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么?滴水石林地域广裹,少说也有几千顷,可真够一通好找呢。”

    话音未落,滴水石林中传出一记裂石崩云的长啸,声震四野,可惜啸声只到一半便转而嘶哑,似是中气不足。

    桑土公圆溜溜的小眼睛一亮,叫道:“是、是雷不羁的啸声!”

    晏殊面色微变道:“不好,听他的啸音似己受了不轻的内伤,咱们赶快过去瞧瞧!”

    三人收了御剑之术,降下高度御风而行,风驰电掣般穿梭在滴水石林之中。

    周围的一道道石柱参夭而起,形态各异,宛如鬼斧神工伫立了千年万年,夺夭地造化之神秀,令世人叹为观止。

    除非身临其境,否则根本不可能体会到这大千世界的万千气象,更无法想像这些色泽或明艳或灰暗的挺拔石柱,竟能聚立成林,苍茫如

    但丁原三人却无闲暇心情流连观光,雷公的啸声分明显示他正遭遇强敌袭击,眼下的情形大是不妙。

    更让人忧虑的是,年旗为重塑肉身闭入死关,满身的修为直比一个婴儿还不如。一旦受到惊扰,轻则警醒奋起而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丁原心中焦急,全力施展身法,犹如一道褚色浮光飞掠过重重石林,转眼就将晏殊、桑土公抛在了后面。

    两人越追越远,不由相互对望一眼,均苦笑摇头,心道:“咱们这点修为跟丁小哥真是没得比啦,此去别云山本想能为他帮拳助阵,而今看来,不拖后腿己是很好。”

    两人埋头奋力追出一盏茶的工夫,前方赫然有一座石峰拦路。那石峰脚下有一山洞,洞口围着形形色色三十多人,地上还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缺胳膊断腿的尸体,显然己经有过一阵惨烈搏杀。

    桑土公停住身形,掩身在一根石柱之后偷偷左右张望,正找寻丁原,耳中就听见丁原以传音必说道:“老桑,你和晏仙子先躲在那里别动,我们先看看情形再说。”

    桑土公一怔,上下左右脖子倒是活动了,却还是没找到丁原藏身的所在。只这手隐身功夫,怕只有老贼头能够胜得一筹了。

    就见石洞前的三十多人里,为首的是一高一矮两名老者。

    高老者身材逾丈,一身黑色长袍,手中提着对银斧,脸色阴森,虎视眈眈盯着洞内。

    矮老者的身高只到高老者的腰眼,倒和桑图公有得一拼,金黄的短发根根倒竖,活像一只发怒的刺猜,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一丈八尺长的红缨金枪。

    这两人桑土公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一名典远,一名宋禁,都是红袍老妖座下别云五鼎中人,修为与声名尤在死去的“血鼎”屠暴之上。

    昔日红袍老妖开府大典之时,桑土公述曾与这二人同桌把酒,不过现在可不是套交情的时候。

    在这两人身后,除了别云山的部众外,竟还参杂有南荒其他各家门派的人。仅桑土公认得的,就有如万骨窟、不死酮等三家的掌门或长老。难怪以雷公雷婆联手之力也感吃紧,要换作自己,或许早就交代了。

    宋禁似乎也颇顾忌石洞内的雷公夫妇,不敢*得太近,站在五丈开外的地方扬声叫道:“雷不羁,尊夫人己中了典兄的独门飞砂,命在须臾。

    “你就算不顾念老仙这些年来对阁下的体恤关照之德,也要想一想尊夫人的性命安危。再顽抗下去,明年今天可就是你夫妇的忌日了!”

    洞内传出雷公微微带喘的声音道:“宋禁,少说废话,有种只管闯进洞来!”

    典远冷笑道:“雷不羁,你已是强弩之末,还能强撑多久?若非老夫顾念旧情,何必站在外面和你大耗口舌?只要你肯放弃抵抗,老实交代冥轮老祖的藏身所在,老夫愿在老仙面前,保下你与雷婆的两条性命。”

    里面的雷婆闻言想也不想,啤道:“我呸!谁要你这无耻之徒担保?老婆子死就死,绝不会出卖老祖!你们就算将老娘挫骨扬灰,也休想得到老祖的下落!”

    典远眼中寒芒闪烁,森然道:“不识好歹,雷不羁,连如水,你二人做鬼可别怪是老夫无情,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忽听石林中有人远远高声叫道:“漫来,漫来!天还没热,诸位的肝火却怎么上得这么快?常言说得好,万事和为贵。呵呵,大伙儿都是老朋友,老兄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弄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

    “不如在下毛遂自荐,作一回和事佬,替诸位说项说项如何?各位不看金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僧面,不看僧面就看老夫的薄面,薄面总要给的嘛!”

    这人嘿哩嘿嗦一大堆,当中不带一次换气停顿,话说完,人也到。

    他光脑门,肥头大耳,面和神善,身披描金大红袭装,手捏白骨念珠,正是曾随红袍老妖夜袭翠霞的唐森。说起来,与桑土工、雷公雷婆渊源颇近,尽皆属于夭陆九妖中的成名人物。

    不知为何,丁原一看见唐森眼珠骨碌碌乱转,油头粉面的模样,便从心底生出一股反感。

    他见雷公雷婆虽形势吃紧,但尚能暂保无虞,索性也不着急露面,存心想看一看这位仁兄接下去究竟怎么表演。

    宋禁朝唐森抱拳一礼道:“唐大师,久违了。不知您怎会突然跑到这滴水石林来?”

    唐森嘿嘿笑道:“我这阵子左右无事,本想来滴水石林着着老朋友。谁知道来得旱不如来得巧,正赶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宋兄,典兄,两位都是咱们南荒数得着的世外高人,大人有大量,且莫将雷兄夫妇过激之辞放在心上。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交情啦,眼瞧一只脚都进土了,还打打杀杀个什么劲?”

    雷婆在洞中冷笑道:“唐森,你的意思是说,老婆子我和当家的才是小肚鸡肠之辈了?”

    唐森赶忙摇晃脑袋道:“哪里,哪里,雷兄夫妇名动九州,在下一直景仰得很,景仰得很。想当年咱们几个并肩闯上横阳岭,一夜连灭血罗十八寨,直杀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雷兄一人独挑血罗六煞,八面威风,豪情万丈,小弟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再后来,小弟我误中南疆勾漏草之毒,也是雷兄夫妇不远万里,一天一夜血洗流春谷,替小弟讨得解药,如此恩情天高地厚,在下永志不忘。还记得,二十年前,岭南铁砂派掌门出言不逊,惹恼了老仙,也是我与——”

    雷公不耐烦再听唐森痛诉悲壮历史,打断道:“唐兄,有话你便直说吧。今日愚夫妇与别云山己经势同水火,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唐森被雷公掐断了话头,脸上依旧笑嘻嘻点头道:“知了,知了。雷兄,小弟自然帮的是你。不过小弟都到了雷兄的家门口了,再怎么说,主人也该露露面才对。”

    洞口人景一闪,雷公修长的身躯伫立在唐森迸前。他满身浴血,长发披散,但气度依旧从容不迫,不愧是夭陆九妖之中修为仅次于红袍老妖的第二人。

    唐森朝雷公合十礼道:“雷兄,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你向可好?”

    雷公脸上似笑非笑,手中的混元兜率伞紧握不放,以防典远、宋禁等人夹然暴起发难,回答道:“唐兄,你看在下这般模样,还算得上好么?”

    唐森道:“知了,知了。雷兄且莫忧心,万事有小弟在。我这就劝说宋兄、典兄交出飞砂的解药。而后雷兄再将老祖闭关修炼的地方告诉他们,大伙儿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妙哉?”

    雷公面色一寒,冷然道:“唐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森笑呵呵道:“雷兄,我这不是在帮你着想么?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与雷嫂都身负重伤,难以力战。纵然加上小弟,也不过是多个垫背的而己。为了年老祖,就这么把性命丢了,实在不值得。”

    “不过,小弟也知道雷兄素来恩怨分明,不愿背叛老祖。因此我才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只要你和我袖手旁观,两不相帮,这么既不得罪老仙,也不负老祖的恩情,堪称两全其美之道。”

    他话还没说完;洞中雷婆已破口大骂道:“放屁!唐森,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什么和事老了!你忘记了老祖昔日对咱们的恩情,愚夫妇却不曾忘。想知道老祖闭关的所在,哼!先过了老婆子这一关!”

    说着话,她颤颤巍巍站到洞口,怒目圆睁盯着唐森,手里一对明晃晃的无憾双刀低低摘鸣,闪烁着殷红血光。

    唐森吓得朝后一退,苦笑道:“雷嫂,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和雷兄再不低头,别的我不好说,光是雷嫂身中的剧毒,不用到天黑就能索了性命。”

    “你与雷兄伉俪情深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万一雷嫂有个三长两短,可教雷兄形单影只,今后如何是好?不如听小弟一句劝,老祖也好,老仙也罢,咱们谁也得罪不起,也别去得罪,干脆就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这才是惟一的生路啊。”

    雷公摇头道:“唐森,你不用再说下去了。阁下的心意老夫心领,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昔年既受老祖深恩,怎能背叛于他?”

    他双指崩立如刀,“喇”的一声割下片衣角抛在唐森脚下,道:“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从此形同陌路,各为其主。愚夫妇的人头在此,唐兄与宋兄、典兄,有本事尽管来取!”

    雷婆大声道:“说得好咱们宁可战死,也绝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唐森一搓双手,皱起眉头苦笑道:“雷兄,雷嫂,你们两位何苦如此?咱们这身修为,谁都来得不容易,就这么着为了年老祖把命给赔进去,实在太傻了点——”

    雷公一摆手道:“不用再劝了,诸位,一起上吧,我雷不羁接着就是!”

    典远一声冷笑,目露凶光,说道:“看来你们夫妇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唐大师,你心地虽好,只是人家并不领情。咱们还是得用刀口来说话!”

    他身后三十多人齐刷刷举起兵刃,从三面缓缓围了上来。

    雷公心知今日己是凶多吉少,再加上唐森在旁窥觑,自己能撑多久还是个问题。更不晓得年旗为何久无动静,好在他藏身的地方极为隐秘,否则典远等人也不必苦苦逼迫他们说出冥轮老祖的下落来了。

    他一面聚集注查浅余真气,准备誓死一搏,一面以传音入秘道:“阿水,我来挡住他们,你找准时机乘乱突围,若能留得命在,日后再请老祖为我报仇”

    雷婆“呸”的一声道:“你说什么屁话,咱们夫妻生则同命,死则同穴。到临了你还想抛下我不管,没门”

    雷公心中激荡,一咬牙扬声道:“好,生则同命,死则同穴,咱们今日里拼了!”

    典远狰狞冷笑,双斧一错,照着雷婆头顶劈落。

    不防眼前褚色身影一晃,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双腕一麻,被对方以指力弹中,一对银斧呼呼挂风冲天而起,兵刃竟在半招间即告脱手。

    典远大吃一惊,知道碰上了扎手角色,赶忙侧身飘出,双腿朝那褚衣身影连环飞踢,以攻为守护住身前。

    哪知身子刚一离地,后腰蓦然被人轻轻印了一掌,耳后有声音淡淡笑道:“去吧”

    典远偌大的身躯顿日寸腾云驾雾,不由自主的向左斜飞出去,轰的撞士晶对良石柱,竟是被对方料敌机先,以行云流水一般的身法抢到背后,顺势将他推飞。

    典远成名百年,何尝吃过这样的大亏?他晕头转向的翻飞出五六丈远,丹田提气脚下一沉稳住身形,怒骂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夫?”

    抬眼却看见唐森脸色发白,呆呆望着自己身后,如同着了魔一样的失声叫道:“丁原—”

    人的名,树的影,丁原这记看似轻描淡写的出手己然震慑全场,而唐森的表演更像是在为他的出场推波助澜,成浚敌胆。

    原本蠢蠢欲动的宋禁等人立时住手,有那见机早的,己经悄悄朝后退了几步,好躲到同伴身后。

    昔日翠霞山一战,宋禁与典远都有参加,对丁原早有耳闻,更知他年前挑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鬼先生,令名噪一时的鬼仙门万劫不复。遇上这样的人,除了自叹倒媚之外,就只能暗暗自求多福了。

    丁原闲庭信步走到两阵当中,瞥了眼满脸惊骇的典远,悠然道:“不错,正是丁某。就凭阁下的这点功夫,方才我要取你性命也易如反掌。你若不服咱们再来打过。”

    典远被丁原看得心头一寒,兀自强撑道:“丁原,这南荒的事情,阁下还是少管为好。与我别云山为敌,可未必会有好结果”话听上去虽然强硬,可话音中隐隐己流露出怯战之意。

    晏殊与桑土公双双护在雷公夫妇身前,晏殊手晃紫灵鞭,咯咯笑道:“典谷主,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家夫妻两个,咱们有点看不过眼,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相帮。你也别拿别云山的名头来压人,这里哪一个不是给吓大的?”

    唐森见状暗自叫苦,嘿嘿干笑道:“桑兄,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听闻你与晏仙子合籍双修,怎么也有空来了滴水石林?”

    桑土公看不惯唐森这种口蜜腹剑、反覆无常的小人,翻他个白眼哼道:“你、你管?”

    唐森碰了一鼻子灰,依旧笑咪咪说道:“知了,知了,真人一定是随丁原来找年老祖。我一早就曾听说,丁小哥与年老祖当年联手冲出潜龙渊,结下了过命交情,看来果然不错。

    “只是,年老祖与红袍老仙的恩怨,毕竟是南荒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的事。倘若有旁人插手,今后叫外人说起来,年老祖是*着翠霞派的一个二代弟子出手相助才躲过一劫,终究不怎么好听啊。”

    丁原哈哈一笑,道:“既然晓得我和老鬼头的交情,你们还敢欺负上门,是否都觉得自己活得够长了?典远,交出解药,我放你们一茶生路。过几日,丁某自会亲上别云山,给红袍老妖一个交代。”

    典远扫视过丁原等人,思忖道:“不战而退,空手回山,老线那里请能饶的我们?想拿丁原再怎么厉害,他们也就寥寥三五人。雷不羁夫妇身负重伤撑不了多久。桑土修为更不在话下,只要县设法缠住丁原,未必咱们就一定会输。”

    他盘算己定,向宋禁、唐森悄悄使了个眼色,说道:“丁原,你当真欺我别云山无人?想要解药,先问过老夫手中的这对开天银斧答不答应?”

    丁原就没将他的色厉内茬当回事,淡淡微笑道:“你的这对斧头砍柴还凑合,要想拿来取丁某人头,恐怕差得还远!”

    他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吐出,身形一晃己到典远身侧。典远吃了一回大亏,这次提防正紧,连忙双斧合拢朝丁原胸口劈下。

    丁原施展穿花绕柳身法腾空而起,袖口里辟神鞭倏忽吐出当头劈落。

    典远双斧高举,封住角度,一个假身就想往宋禁身旁*去,以求支援。不料辟神鞭蓦地由刚转柔,浚空一舒一卷缠住一对斧柄,摘鸣欲典远深吸一口真气,大力回夺,说什么也不能让丁原第二次再将兵刃激飞。孰知丁原右手探出,在斧头上轻轻向下一按,辟神鞭同时松归入袖口。

    典远粹不及防,丁原的一按之劲连带着自己凶猛的回夺之力,一古脑的倒涌过来,斧柄重重撞在胸口上,当场肋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脚下登登连退,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险险丹田一口气就接不上来。

    丁原飘然回到原位,负手冷冷问道:“还有哪一个想上来试试?”

第三章 复出

    正在这时候,西首三里外的石林深处,猛然炸响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脚下的地面也为之微微震颤,好似地震了一般。

    一团蘑菇云似的青色光岚扶摇起直上,冲到近百丈的高空翻腾迸散开来,姹紫嫣红的光华弥漫飞舞,挟着浓浓烟尘沙石嗤四溅,遮蔽半边天空。

    每个人脸上都被五彩浮光照得忽明忽暗,尺疑不定,纷纷瞩目观望。

    但见光岚中心腾起一簇殷红云团,流光异彩,披散着万丈霞光,直耀人双目。云团里凌空飘浮着一具魁梧威猛、双脚盘膝的身躯,双手盘扣胸前作“凤凰法印”,全身焕放森森青光血雾,令人心神俱撼。

    雷公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年老祖终于出关了!”

    对面的宋禁等人却是面如死灰,目不转睛的呆望年旃身影,仿佛傻了一样,嘴里喃喃道:“年旃,真的是年旃出关了——”

    一时间,众人为年旃石破天惊的气势所慑,居然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伫立当场,又是懊丧,又是恐惧。

    唐森第一个清醒过来,眼珠骨碌一转,察觉周围无人注意自己,偷偷的向后倒退,打算脚底抹油。冷不防耳边听见有人调笑道:“怎么,唐大师为何如此着急要走?不等着见一面宴轮老祖了?”

    唐森心底一惊,顺着声音瞧去,就见丁原嘴角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笑,一双犹如锋刀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好像直截到心里去。

    他呵呵干笑两声,再没插科打诨的心情,连声道:“不等了,不等了,我还有事。丁兄,雷兄,诸位朋友,麻烦替在下向老祖问安,咱们后会有期。”

    他的举动顿时提醒了宋禁等人,方才的嚣张气焰此刻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也不晓得人丛是谁先叫了声:“年老祖回来了,快跑!”

    三十多人不约而同四散奔逃,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脚,也顾不得横躺一志的同伴尸体了。

    蓦然一束金光从天而降,掠过跑在最前头的三个不死峒妖人的头颅,复又回转。

    那三名妖人脚下不停,又往前奔跑出五六丈,脑袋却忽地从脖子上滚落,坠入尘埃。三具无头之身兀自冲出十数步,方才扑通摔倒,鲜血箭一般从身体喷射而出。

    一干人直吓得腿肚子打跌,脚上软绵绵不得劲,步子不由慢了下来,抬头再望,年旃傲然屹立在一根石柱尖顶,手里转动着九宝冥轮,宛如魔神降世,放声大笑道:“哪个免崽子还敢跑,看看是你们的脚快,还是老子的冥轮快?”

    说罢扬手一挥,九宝冥轮呼的飞出,又如砍瓜切菜般削下两人脑袋,回到主人手中。

    唐森第一个停下脚步,仰头一脸献媚笑容道:“恭喜老祖神功大成,重出天陆。这些年来,在下日盼夜盼,无时无刻不健康情况着老祖昔日对咱们的好处,早晚三次央求佛祖菩萨们,保佑老祖平安无事,否极泰来。

    “今日能重新得见老祖雄风,在下心里委实欢喜万分,想想以前对老祖的朝思暮盼,也都值了。”

    他声情并茂,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居然从眼睛里挤出两滴豆大泪珠,悲喜交加道:“老祖,您不知道,这些年您肉身被毁,受困潜龙渊。咱们在别云山的淫威下,过的是何等暗无天日的日子?”

    “在下无数次想一死了之,追随老祖于潜龙渊下。可又想着万一老祖吉人天相,重返南荒,留着我这有用之身,也还能为老祖一效绵薄之力。

    “这才忍辱偷生,敬延残喘,假意屈服在红袍老妖门下,只等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好再为您老人家鞍前马后奔走四方。我、在下,可算盼到这一天啦——”

    这番话听得桑土公、雷公夫妇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典远、宋禁也在心中大骂无耻之尤。

    可偏偏唐森老脸不红,大气不喘,扮相十足,比戏子演的还真三分。

    仿佛这些年来,他果真是一个心怀旧主的大忠臣。相比之下,雷公雷婆的拼死护法,倒是不值一提.只是年旃这两百岁可不是白活的,怎会轻易听信了他的胡诌。老鬼头居高临下,环顾四周,见宋禁等人迫于自己的威势,一个个停住脚步想逃又不敢逃的样子,让人好笑又不好气。

    宋禁心里明白,当真这三十来人一窝蜂的四散奔逃,年旃再了得也未必能全数拦截。奈何谁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替死鬼,故此老鬼头一声厉喝下,大家伙儿全都乖乖的停住脚步,还存了个万一之想。

    年旃也不搭理唐森,飞身落到洞口,雷公雷婆双双上前见礼道:“恭喜老祖!”

    年旃微微颔首,道:“雷不羁,这回辛苦你们夫妇了。日后老夫重振南荒,必当厚报。”

    雷公连忙躬身道:“老祖待我夫妇恩重如山,纵是为老祖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丁原在旁细细打量年旃,发现他的身形模样与早先的元神相较,并无太大差异。不过毕竟从一尊浮光掠影、虚无飘渺的元神,突然转换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种感觉还是有点陌生古怪。

    更有意思的是,年旃额头正中,多了一个铜钱大小的银白梅花图案,熠熠放光。

    他禁不住笑道:“老鬼头,什么时候你也学晏仙子模样,喜欢打扮起来了,居然在眉心点上一朵白梅,果然倍增妩媚啊。”

    雷公雷婆吓了一大跳,暗道这小鬼胆子未免忒大了点,就算与年老祖有不浅的交情,可当着这么多人把他比作一个女娃儿,还不惹翻了他?

    果然年旃一跳三丈高,勃然大怒道:“狗屁,你小子懂什么?这眉心的图案乃是雪魄梅心所化,你当老子要它生在这儿么?”

    丁原嘿嘿一笑,道:“老鬼头,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何必那么当真?”

    年旃哼了声,气鼓鼓的道:“见面就没好话,老子懒得和你多说。”

    周围从雷公夫妇到唐森、典远、宋禁等人,全都看得傻眼。

    不过,可没谁敢跟着丁原一起去凑趣。年旃拿丁原没办法,可要拧下自己的脑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年旃忘了眼雷婆,微一皱眉道:“你中毒了?”

    雷婆点点头,回答道:“老婆子无能,一不小心中了典远的飞砂,还在还撑得住。”

    年旃大步走到典远身前,右手一伸冷冷道:“解药!”

    典远稍一犹豫,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青色瓷瓶,小心翼翼放在年旃手中,说道:“一枚捏碎外敷,一枚和水吞下,大约半盏茶左右毒性自解。”

    年旃嘿然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扬手将瓷瓶抛给雷婆,说道:“先把毒解了。”

    雷婆接过瓷瓶,说道:“多谢老祖。”转身走进洞府。

    雷公问道:“老祖,这些人怎么处置?”

    年旃大刺刺道:“急什么,先瞧瞧典远的解药灵不灵验,等会老子再来解决他们。”

    这半盏茶的工夫对于典远等人,简直比一年还漫长,个个眼巴巴盯着洞口,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年旃却舒舒服服的在洞口的方石上一坐,担起二郎腿,问道:“小子,你师门的事情处理完了,怎有空跑到南荒来看我老人家?”

    丁原道:“老鬼头,你少臭美,我不过是顺道罢了。”

    年旃粗一盘算日子,“哦”道:“老子明白了,你是为阿牛和红袍老妖的三招之约而来。嘿嘿,正好可以跟我一块杀上遮日崖,闹个天翻地覆,岂不痛快?”

    丁原笑道:“原来你还惦记着南荒至尊的宝座,果然是人老心不老。”

    年旃冷笑,用手一指典远等人,说道:“即便老子想消停,这帮龟孙子肯放过老子么?一山不容二虎,红袍老妖岂会任我酣睡在他卧榻之旁?要不是老子及早出关,你又来得正是时候,连雷不羁夫妇的性命都完蛋了。”

    万骨窟窟主裘白面色惨绿,胆颤心惊道:“老祖,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求老祖开恩饶了我等性命,今后万骨窟上下百多弟子披肝沥胆,为老祖效忠!”

    不死峒的长老谭岳见状,也忙不迭的道:“裘窟主说得是,我等一时糊涂,冒犯了老祖虎威,还望老祖海涵。”

    其他人也跟着见风使舵,一时间闹哄哄的争着向年旃表露忠心。

    说起来,这些南荒妖人也算得一方豪雄,本该不会如此不液晶。奈何年旃垂名南荒多载,其心狠手辣、无敌天下的形象早深印人心。

    换作早九十年,一担冥轮老祖的大名,只怕裘白等人双腿发软,连逃跑的气力都没有。相比而言,今天的表现已经大有进步了。

    典远、宋禁面色铁青,不发一言。他们都是红袍老妖的心腹,年旃断无轻轻饶之理,只在心中加紧盘算脱身之计。

    雷婆走出洞口,向年旃躬身道:“老祖,典远不敢在解药上耍花样,我身上的毒性已经解大半。”

    丁原微笑道:“老鬼头,看来在南荒的地面上,你果然还有点一言九鼎的味道。”

    年旃听丁原赞誉自己,老怀大慰,呵呵笑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当年老子独尊天南的时候,红袍老祖见着我还不得乖乖的俯首帖耳,奔前走后。”

    唐森见典远给的解药没错,不禁松了口气,媚笑道:“老祖,您和丁小哥久别重逢,在下就不打扰了。等过几日,在下备上几件厚礼,再来拜望您老人家。”

    年旃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扫过众人面庞,问道:“老夫未出关前,你们当中有谁出手伤过雷不羁夫妇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人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死寂,却没一个敢挺身而出。

    年旃白眉一扬,道:“怎么,还要麻烦雷不羁亲手将你们揪出来?”

    典远朝前迈出一步,沉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算我一个!”

    宋禁迟疑一下,默不作声站出人群,立在典远身旁。

    接着三三两两又走出七、八个人来,提心吊胆的望着年旃,不晓得这老魔头会如何发落自己。

    雷公见宴轮老祖望向自己,当下回答道:“老祖,大致就这几个人了,其他的愚夫妇已经送他们上路了。”

    年旃寒声道:“你们十几个人,是要劳烦老夫亲手送你们上路,还是自断左臂向雷不羁夫妇请罪?”

    裘白第一个叫道:“多谢老祖开恩,在下甘愿报罪!”

    手起刀落,卸下左臂。

    典远纵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年老祖,请恕典某失陪了!”一掌将身旁的谭岳推向年旃,双足点地如利箭一般射入石林。

    他一带头发难,宋禁等十数名心有不甘的南荒群妖群起效尤,四下御风夸耀,其中多数还是别云山的部众。

    年旃一拳击出,谭岳一声惨叫,飞出丈远,昏死过去。

    年旃气定神闲的朝丁原笑道:“小子,一年不见,不晓得你的修为有点长进没?咱们就地比试一场,看谁拦截的小妖更多?”

    说罢不等丁原回答,长笑声中,犹如大鹏般掠空而起,手中金轮舞动滚滚光华大开大阖,摘人首级好比探囊取物似的轻匚。

    他一口气追出十里,不肯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灵觉锁定宋禁,九宝冥轮呼啸飞出,幻化出千波光澜,结结实实轰在对方背脊上,砰的将他肉身打得残渣也不剩半点。

    年旃心头一阵畅快,收回冥轮哈哈狂笑,直震的四面八方全是隆隆滚雷般的回声鼓荡。半晌之后,方自停住笑声,施施然回转洞府。【云霄阁整理收藏】

    唐森等人兀自规规矩矩站在原地,谭岳躺在地下却是睡得正香。

    年旃左右不见丁原,嘿嘿得意笑道:“桑胖子,丁原那小子可曾回来过?”

    桑土公实话实说道:“还、还没!”

    话音刚落,林中响起丁原声音道:“老鬼头,你倒会挑肥拣瘦,自己转找轻松的活干。”

    年旃哼道:“老子那边的六个人可是杀得片甲不留,你小子却放走了几个?”

    丁原笑道:“老鬼头,你不会自己瞧么?”

    天罗万象囊光华舒展,袋口接二连三吐出八个人来,扑通扑通载到于地,竟是全部被丁原点昏过去动弹不得。

    年旃呆了呆,旋即嘟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连典远也被你活捉了回来。”

    他心知肚明,丁原露这手可比自己高明许多。

    倘若双方以同等人数比试,只怕自己速度上也多有不如。但要他就此低头认输,那直比砍了自己脑袋还难受。

    丁原收了天罗万象囊,淡淡道:“老鬼头,杀人如麻未必就是真英雄。譬如典远,抛开别的不说,也算是条硬汉,可比某些仁兄有骨气多了。”

    裘白等人或多或少脸现愧色,唐森却笑嘻嘻道:“丁兄大仁大义,老祖神功无敌,比起二位来,咱们这些人自是差得远了.今后若能有机会多多聆听老祖教诲,岂不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年旃怒道:“王八羔子,少拍老夫的马屁。要不是留着你还有大用,老子早一轮轰上,让你去见了阎王!”

    唐森噤若寒蝉,缩到一边,再不敢吱声。

    见他被年旃痛骂,无论敌友双方每人心里都大呼痛快,更不会有有同情他。

    年旃吩咐道:“雷不羁,把剩下的这些兔崽子全都禁制住丹田,看管起来,等老子收拾了红袍老祖,回头再来打发他们。”

    雷婆引着众人进入洞府,在客厅里落坐。没被雷公带走的唐森亦步亦趋跟在雷婆身后,样子甚为尴尬。

    雷婆狠狠瞪他一眼,说道:“老祖,这家伙分明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将他留在您老人家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还不如让我一刀宰了干净利落。”

    年旃在大椅中落坐,嘿嘿笑道:“不忙,老夫还指望他带着咱们杀上别云山呢。”

    唐森闻言犹如吃了颗定心丸,早忘了刚才年旃的训斥,眉开眼笑道:“说到别云山九峰十八岭,在下闭起眼睛也不会走岔道。老祖只管放心,有我为您在前面引路,绝出不了差池。”

    年旃没理睬他,转头问丁原道:“小子,你何不与老夫一起上别云山,去会会红袍老妖,也正好为你那伤得一塌糊涂的阿牛师兄保驾护航?”

    丁原嘿嘿笑道:“老鬼头,下回你要见着阿牛,最好嘴巴上加个把门的。如今他可是魔教教主,连风大哥、雷老爷子他们也都在帐下听命。比你在南荒关起门来做土皇帝的小打小闹,可委实风光多了。”

    年旃一怔,将信将疑道:“你小子开什么玩笑?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工夫,他怎么当上了魔教教主?就凭他的修为声望,还驯服得住风雪崖那班魔头?”

    丁原道:“这有什么稀奇,风水轮流转,许你老鬼头肉体重生,就不许阿牛一飞冲天,成为魔教之主么?”

    年旃环顾晏殊、桑土公等人神色,这才确信丁原没骗自己,不由咕哝道:“太阳难不成要打西边出来了?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原简略将阿牛的遭遇说了,听得年旃也难得的沉默半晌。世事总是难料,否则打破他一个脑袋,年旃也不能相信,阿牛居然会是羽翼浓的惟一嫡子,更继承了乃父衣钵,声震九州。

    等丁原说完,年旃哈哈一笑,拊掌道:“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红袍老妖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魔教大敌,看他如何应对?哼,届时老子再在他伤口上洒一把盐,谅他也嚣张不了多久。”

    丁原说道:“老鬼头,你别想得太美。阿牛此次南荒之行,不过是为覆践当年三招之约,擒下雷威与神鸦上人,为秦老爷子与镖局上下百口人报仇雪恨,未必就会和红袍老妖翻脸。”

    年旃不以为然道:“红袍老妖倘若真那么老实守信,你小子又何苦万里迢迢,从中土赶来助阵?”

    唐森连连点头,道:“老祖料事如神,无所不知。在下此来滴水石林前,就听说红袍老妖已命顾智、辽锋两拔人马暗中布置,打算对羽少教主先礼后兵,更要借此机会要挟魔教,迫其结盟。”

    晏殊低声向丁原解释道:“唐森所说的那两人,都是别去五鼎之一,与暑暴、典远、宋禁三人齐名,心狠手黑,难对付得很。”

    丁原微笑道:“没关系,阿牛今非昔比,岂是这跳梁小丑可以对付:况且他身后还有风大哥等人暗中跟随保护。在上别云山之前,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雷婆叫道:“好啊,唐森,你果然和红袍老妖串通一气,想来算计我们!”

    唐森赶忙道:“雷嫂勿要误会,我如今已经痛改前非,弃暗投明。对老祖的疑问,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披肝沥胆,赴汤蹈火——”

    他那边搜肠刮肚想尽词语,年旃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沉吟片刻说道:“唐森,你不是奉了红袍老妖之命,与典远他们来取老子的项上人头么?现在老夫就成全你,怎么样?”

    唐森一惊,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摇晃道:“老祖,您大人不讲小人过。我往后要是再有一点对不住您的地方,您只管将我粉身碎骨,扔下油锅。

    “别说您的人头,就是您的一根毫毛也尊贵无比,价值连城,谁要敢动他一动,在下立马跟他拼命!”说着一脸的悲壮决绝。

    晏殊叹为观止,苦笑道:“见过无耻的,可没见过能把无耻当饭吃的。”

    桑土公瞠目结舌,点点脑袋,又摇摇脑袋,连话也说不出了。

    惟有丁原冷笑道:“唐大师,不要再演戏了。你当老鬼头是在开玩笑么?”

    这回轮到唐森张大嘴,呆呆看着年旃与丁原,不晓得两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年旃扭头问雷婆道:“这些日子,老夫昔年的旧部联络上了多少?”

    雷婆道:“依照老祖闭关前的吩咐,愚夫妇暗中联系上了南荒十九家门派帮会,都是老祖当年忠诚部属。几十年来,他们受尽别云山的凌辱排挤,如今只等老祖一声号令,即可四方举事,杀进别云山。”

    年旃颔道道:“好,等会你再从捉来的人里,挑选几个贪生怕死的,灌了雷不羁秘制的毒药,准备随老夫拜山。”

    雷婆一头雾水,不解道:“老祖,您说是要拜山?”

    年旃哈哈笑道:“不错,就让唐森端着老子的项上人头,跟丁原两人,一齐往别云山,给红袍老妖一个惊喜。”

    丁原微笑道:“也罢,我便陪你走上一遭,免得唐大师半路上把你的脑袋当下酒菜炖了。”

    年旃呸道:“臭小子,你当老子的脑袋是猪头肉么?”

    晏殊忍不住问道:“丁小哥,我和桑真人是不是也和你们同行?”

    本原摇头道:“不用了。你和老桑的扮相太过扎眼,未必能瞒得过守山的喽啰。还不如随后跟着雷公夫妇上山,到时就等着欣赏一出好戏吧。”

第四章 践约

    别云山连绵起伏数千里,大小知名山头不下百个,统称为九峰十八岭,乃蜀州西北第一大山。

    遮日崖座落于别云山中部,一峰独立拔出云层,飞鸟不渡,灵猿难攀。山崖四壁光渭如镜,有如刀削斧切,不生寸草,却星罗密布了上千座石窟山洞.彼此之间纵横交错,好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踞错节在山腹中。

    红袍老妖所居的“云酿夭府”深藏崖底,经过百多年的苦心经营,天府外围的防御如铜墙铁壁,机关重重。

    寻常人即使找到云酿天府的洞口,也非必能进得其中半步。

    更令人忌惮的是,天府中豢养着袭历头吸血蝙蝠,平日里栖息于岩壁之上。一且遥敌则群起而攻之,不死不休,殊为可怕。

    但若缘然进入天府内围,却是遍目清泉流冰,五彩异石,百多座装饰豪华的石室流光异彩,明珠悬空,当真别有洞天。

    以唐森的身分,一路行来也不会遇到过多盘查。谁都晓得他是红包老妖跟前红人,兼之为人日蜜腹剑,笑里藏刀,人都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因此谁也不愿意轻易开罪他。

    丁原此时己经齐装成一个貌不惊人的黑脸子,亦步亦趋随唐森身后,双手捧着只朱漆术匣,暗暗牢记来时的道路机关以防不测。

    谭岳等人战战兢兢的走在最后,每认人心里都惦记着临行前,雷不羁给自己喂下的“穿心腐毒丸”,惟恐出了什么差池,便要小命不保。

    反倒是害森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嘴里不停唠叨打诨,看不出丝毫的异状。

    众入在大殿外守候良久,才等着一名护卫打里边走出道:“老仙法旨。请唐大师入内普见。其他人等到’制天阁’用茶歇息,”

    唐森看了眼丁原。向那护卫说道:“孙兄。是我新收的一名第子。久仰老仙成名,朝思暮想能一睹老仙的真容。这次围杀年方燕一战,他也着实立了不小的功劳。能否容我带也一同入内”

    那护卫与唐森甚是熟息,也不虞有它,笑道:“唐大师既然这么说,那便带也进去吧,想来老杜也不责怪。不过,叫你的弟子稍后规矩安分一点,万一触怒了老仙,我也要跟着一块倒檐”

    唐森呵呵笑道:“知了,知了。多谕刊况,我这徒弟听话乖巧得很,不会给孙兄添麻步烦的。”

    那护卫点头道:“这就好,唐大师请随我入内。”说罢转身在前引路,唐森与丁原跟在他的身后,谭岳等人则去了伟沃阁歇息。

    大殿里一百多枚硕大无瑕的夜明珠高悬洞顶,银白的雾光照耀得一片通明。红袍老妖高踞玉石宝座上,身后侍立着四名形景军离的昆仑奴。在宝座两侧,各伫立着一个相貌怪异的妖人,两双冷冽锋利的光芒直射向殿门。

    那护卫上前两步,跪地禀报道:“老仙,唐大师携弟子一人前来参拜。”

    红袍老纸微挥手,那护卫且出殿外。

    唐森躬身合十道:“恭喜老仙。年老魔己然伏诛,南荒从此除去一心腹大患!”

    红卒包老妖不见喜怒,淡淡遣:“唐大师马到成功,名不虚传。只是为何典远、宋禁二人未随大师一同回山?”

    唐森早准备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典兄、宋兄对老仙忠肝义胆,因见雷不羁夫妇侥幸逃脱,心有不甘,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才率领了别云山的部众向南迫杀下去。在下准恐老仙久候无音,心生焦急,故此才先行回转,将年老的人头献上。

    丁原“啪”的打开木匣、里面盛着一颗怒目圆睁的鲜活首级、红袍老妖只轻轻扫了一眼,便已确达是年旎的人头无疑。

    丁原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期身垂首。用木匣遮住面庞。以免红袍老妖着破自已的行藏,生出疑心。

    幸而红袍老妖见着年旎人头,更不会想到唐森早已背叛了自己,甚而引着丁原山当找他的晦气。

    他的脸上这时候方才逸出一搂笑容,道:“大师辛苦了,不知啤年旗的首级是如何取得的?”

    唐森眉飞色舞,将编好的故事又添油加醋的叙述一遍,直说得活灵活现,以假乱真。

    这套说辞年方灯、丁原等人早己推敲了无数次,堪称滴水不漏,再由唐森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道来,当真是天衣淤童,连红袍老妖乍听之下也察觉到丝毫的问题。

    丁原站在唐森身后,也不禁有些佩服这家伙吹牛扯谎的本事。比起他来,毕虎的伎俩好似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唐森说谎最精妙的地方,他十句话里往往有九句半是真的,偏偏最关键的地方用上半句假话,令人防不胜防无从分辨。

    旁人说荒吹牛时,或是眼露虚光。或会心挑加速,然而这家伙凭的厉害,手舞足蹈,滔滔不绝,那模样比真的还真,连红袍老妖这等多疑阴险之人居然也被骗过。

    丁原不由心中苦笑道:“己老鬼头还真会找人,这份差使换了旁人多半要露馅。假如是桑士公来,可能话尚未出口,脸己经憋红了。可见天生万物,人尽其才,又是缺点为不就不能变成长处。”

    唐森罗哩罗嗦的讲了小半个时辰,其中大半都是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废话。当中自然不忘插上几段表功之讨。红袍老妖身侧的两名妖人早听得腻烦,眉头不经意里渐渐皱起,可又不敢打断。

    红袍老妖却是暝目捻须,静静听完,说道:“唐大师劳苦功高,老夫日后定有厚报。来入,将年旗的首级呈上。”

    一名昆仑奴阔步而出,走到丁原面前,伸手要接木匣。

    丁原双手将木匣交给昆仑奴,垂首不语。

    昆仑奴捧着木匣。轻翰罢放到红袍老妖面前的桌案上,又一言不发的退回到主入身后。

    红袍老妖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重新开启木匣,只见年旗的首级上洒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面容栩栩如生。

    他默默凝视半晌,蓦然爆发出一阵快慰长笑,低声笑道:“年老魔,你也有今天!”

    丁原不动神色,关注红袍老妖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稍露出对老鬼头首级不利的意图,六道神剑就会经夭射出,先发制人。

    好在他与年旗事先的所料不错。红袍老瓣冬究是一代南荒尊主,不会无聊到做出开棺鞭户的这般举动。

    他笑声徐歇,“啪”得盖上木匣,又恢复先冷峻神态,缓缓道:“唐大师,请在一边坐,老夫还要接待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唐森合十落坐,殿门外那护卫再次进来禀报道:“老仙,魔教教主羽罗仁已到天府门外,请求拜见。”

    红袍老妖颔首道:“请!”

    那户卫应了一声,闪身出殿。

    左首的妖人问道:“老仙,是不是要将雷威与神鸦上人换来?”

    红卒包老摇手道:“不着急,等老夫和羽罗仁谈过再说。”

    大殿里安清了下来,约莫过了一注香左右,外面传来轻微脚步声。那户卫引着阿牛与秦柔走进大殿,拜倒道:“老仙,魔教教全羽罗仁偕秦仙子前来拜见。”

    红袍老妖沉声道:“时少教主。翠霞一会经年、别来无恙。”

    丁原站在唐森身后,眼角余光打量阿牛。自赫连夫人移居云梦地宫后,丁原这一年间也见过阿牛数次。

    每趟相聚、都感觉到在自己位师兄的身上,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不仅仅是修为的突飞猛进,述有他的气度与举止。

    就如一块玉,几经脑家磨砺,终于渐渐开始大放异彩,比之当年翠霞山紫竹林那个浑浑噩噩、不知何为世道险途的少年,而今的阿牛憨厚依然、却平添了几分沉无会,几分沧桑。

    毕竟,每个人都会成长。

    离开母巢的雄鹰,也是有一日要展翅高飞。

    阿牛才包拳执礼道:“有育前辈关受,阿牛此来,是为履践昔日师父他老人家与前辈订下的三招之哟。另外还有一件私事,也需劳烦前辈准

    允。”

    红袍老妖挥挥手道:“羽少教主,秦仙子,二位请坐下说话。”

    阿牛见红袍老妖和颜悦色,更毫无动手过招的意思,不觉微微诧异,与秦柔谢过落坐。

    门外走入两名容颜清秀的侍女,奉上茶点,阿牛与秦柔纹丝未动、有了上回深入南荒,九死一生的经验教训,两人谨慎了许多,对云酿天府的一草一石都暗中提防,免得再重蹈覆辙。

    红袍老妖也不勉强,道:“三招之约,时过境迁,羽少教主若不提起,老夫早已忘了。屠暴之死.老夫事后也曾多方印证查明,实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羽少教主与令师一诺千金,老夫非常钦佩。只可惜淡言真人冤死于七大剑派那些迁腐虚伪之徒手中,老夫万里之外闻接此讯,亦倍感痛心。”

    阿牛一怔,没想到红袍老妖居然这么好说话,与去年翠霞山一战飞扬跋启、嚣张茱鹜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他暗暗思忖道:“行前风沐封又曾叮嘱过我,别云山之行多想少说,步步为营。眼下红袍老娇合中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我还弄不清楚,更得小心为妙。”

    他在座上微微躬身道:“晚辈代师父他老人家,谢过前辈相惜之情。”

    红袍老妖淡淡一笑,手抚案上朱匣,道:“倒是当日老夫万万猜想不到,阁下竟乃羽翼浓羽教主的后人,着实令人大吃一惊。说起来,老夫昔年在蓬莱仙会之上,与令尊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今日能见故人之子,巍巍长成,号令魔教,成震天陆,老夫由衷替羽教主欣慰欢喜。”

    这番话仿佛是在和阿牛套家常一般,把话颗越绕越远。幸而阿牛素来沉得住性子,也不插嘴打断,只默默听红袍老妖独自说下去。

    丁原忽然想起曾山以前常挂嘴边的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红袍老妖大违常态,温言细语笼络阿牛,暗中却是居心叵测,有所图谋。

    他合底不由一阵冷笑,暗道:“好个红袍老妖,真当阿牛是三岁的孩童,给你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说得晕头转向么?无论你如何千变万化,总有图穷匕现之时。”

    就听红袍老妖接着说道:“去年云林樟寺惊变,听说羽少教主被七大剑派追杀,险象环生,命悬一线。老父本有意尽起南荒群雄,以做外援。”

    “奈何接着消息时,却是迟了半拍。六大剑派己从云梦大泽铩羽而归,直教人虚惊一场。”

    阿牛虽然不会信了红袍老妖的鬼话,可依然不卑不亢的谢道,“前辈高义。阿牛感激不尽。阿牛此行更无意与前辈为敌,还烦请前辈,能将雷威与神鸦上人的下落告知晚辈。”

    红袍老妖早知阿牛必有此问,不不徐回答道:“雷威与神鸭上人确在云酿天府,是老夫门下客卿。

    “当日老失接纳这二人时,尚不知晓也门与羽少教主、秦仙子的恩怨纠葛,否则也不会这般草率行事。”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既蒙羽少教主提起,于情于理,老夫都应将这二人交由少教主交处置。不过,他们既然是云酿天府的客卿,老夫就应该担起维护之责。

    “假如人人都像羽少教主这样,上门找老夫讨要仇家,别云山还有谁敢再来投*依附?”

    要是一年以前的阿牛,此刻多半就要挠破头皮,不知该如何应对红袍老妖看似义正词严的大论。

    可在这一年里,他潜移默化,已非吴下阿蒙,当下微笑道:“前辈的苦衷阿牛也能体会,但雷威驯申鸦上人滥杀无辜,恶贯满盈,为天陆不齿。前辈若能伸张正义,为天陆除害,实乃莫大义举,又岂会有人训笑子您?”

    红袍老妖傲然一笑道:“老夫行事,何时害怕过旁人讥笑?羽少孝定主,你秉承魔教基业,正该是大展宏图,为令尊令师报仇雪恨,争雄天陆的大好时机、又何苦为了这么一桩区区小事远来南荒?’‘

    阿牛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前辈。善无大小,恶无深浅。晚辈与阿柔深入别云山中,为的是要替惨死在他们手中的无数冤魂讨还公道。更不能令他们继续兴风作浪,茶毒天陆!

    红袍老妖嘿嘿一笑道:“羽少教主胸襟过人,老夫相当今钦佩。不过眼看蓬莱仙会日近,正魔两道各门各派都在暗中摩拳擦掌,以求拔得头筹。不知羽少教主,对本届仙会有何打算?”

    阿牛不晓得为何红袍老妖屡屡的避重就轻,又忽然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晚辈资质弩钝,还没想着蓬莱仙会的事情。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红袍老妖道:“当今天陆正魔两道上千的流派,然而能成气候者不过尔尔。海外三大圣地千年以来孤芳自赏,少有插足天陆纷争,大可忽略。七大乡振固步自封,内乱不断,也不足俱。

    “三大魔宫虽说藏龙卧虎,不容小觑,但彼此牵制,蛰伏多年,恐怕也难有大的作为。说到底,此乃乱世,却是你我乘势而起,一展抱负的千载良机。”

    阿牛渐渐有点明白过来,说道:“晚辈恭为圣教教主,领导教中纷繁事务己是处为其难,左支右绌,却从未想过要争雄天陆,在蓬莱仙会上翻云覆雨。”

    红袍老A哈哈一笑,一不以为然道:“此言差矣,贵教虽迭遭劫难,却实力犹存。老夫在南荒更是养精蓄锐,经营百年。前次夜袭翠霞,不过小试牛刀。”

    “这回若有贵教相助,你我声东西,遥相呼应,结成盟友,又何惧子七大剑派,三大魔宫之流?

    “届时七大剑派害死令尊师的血海深仇,也可一并了结。今后羽少教主独尊夫陆,号令九洲,正可建立万古功业。”

    丁原自嘿然冷笑道:“这老妖的野心倒也不小,却妄图将阿牛与魔教也拖下水,可惜打错了算盘。”

    果然,阿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箭辈,您的提议晚辈很难赞同,阿牛也由衷希望前辈莫要这么做。”

    “要知道,就算您送筹帷幢,称雄仙会,可又要有多少人为了这个结果而血流成河、你死活?这样的天陆霸主,阿牛觉不要也罢。”

    红袍老妖不怒反笑道:“羽少教主宅心仁厚,不愧是淡言真人的高徒。但少教主可曾想过,你我艰修天道,练得一身神功,所为的是什么?”

    “若不能纵横九州,笑傲风云,岂不辜负了这绝世修为。而羽少教主,又怎对得起令尊生前的赫赫英名?”

    阿牛正容道:“阿牛这么做正是要继承爹爹与师父他老人家的遗志。前辈的修为高出阿牛不知多少,如果能用以造福天陆苍生,岂不更好?阿牛相信,神功仙术永远不是用来表人的.而是为了救人。”

    丁原闻听此言,心头一动.不由想起昔日于大罗仙山与白袍老者的对答。

    红袍老妖笑容敛去,沉声道:“羽少教主,你的良若用心,旁人未必会感恩戴德,雷威与神鸦上人现就掌握在老夫手中,只要少教主答应与老夫献血为盟,精诚合作,老夫立就将这二招权交与羽少教主处置。”

    “否则,纵然老失有心成全阿下。也怕数千南荒属下臼中不服。”

    阿牛朗声道:“晚辈的确要找雷威与神鸦上人报仇,但也绝不能拿圣教与天陆安危来做交换的筹码。纵是今日错过了雷威与神鸦上人,晚辈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也难逃天惩。”

    红袍老妖微一扬眉,道:“羽少教主,你可明白,若没有老夫的准允,你想找到雷威与神鸦上人,势比登天。秦铁侠的血仇,只怕你一辈子也休想报得!”

    阿牛没有回答,默默望向身旁的秦柔。

    只见伊人微微点头,眼中井没有丝毫责怪埋怨。

    他胸中更觉踏实。目光直对老妖咄咄逼人的眼神,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能!”

    大殿里有有一刻突然变得死寂。一股风雨欲来的紧张迫力悄然弥漫。

    只有阿牛毫无畏俱的坦然面对红袍老妖,两道目光仿佛激撞起无数的次花。酝酿着石破夭惊的爆发。

    “哈哈哈哈——“红袍老妖猛然一拍玉石扶手,仰夭冷笑道:“羽少教主,看来我们没什么再好谈的了。没想到你窝囊愚昧至此,白白辜负了老夫的一番期望。真不晓得,风雪崖、殿青堂那些人,怎会推许你为魔教之主?”

    阿牛面色沉静,回答道:“那是因为晚辈以诚待人,问心无愧,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圣教数百条性命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站起身形,与秦柔双双向红袍老妖一抱拳道:“前辈,既然三招之约己经取消,晚辈亦当告辞。至于雷成与神鸦上人,他二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阿牛自会对镖局有所交代。”

    阿牛一怔,道:“方才前辈不是说过屠暴之死咎由自取.并非晚辈过错么?”

    红袍老妖道:“不错,老夫是说过。可屠暴毕竟是老夫属下,无端端被阁下杀了,羽少孝定主却连招呼也不打就想走人,可没那么容易!”

    阿牛与秦柔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楚红卒包老妖见自己不肯就范,立时原毕露,要对他们下手,今日之事己经不能善了。只是他们此行之前,己早有准备,当下静静问道:“原来前辈是打算留下阿牛?”

    红袍老妖垂下血红的眼皮,闭目道:“不错,老夫就劳烦羽少教主在别云山逗留数月,待蓬莱仙会后,再走不迟。”

    阿牛一省.明白了红袍老妖真正的用意.是痴心妄想将自己口为人质。以要换魔教就范。

    但天下叨睛那么容易的事当下乡吕摇头道:“对不起.前辈。阿牛非要下山不可,请您成全。”

    红袍老妖阴恻恻道:“老夫成全你不难,可谁又来成全老夫?”

    忽听侧旁有人大声冷笑道:“红袍老妖,今日就让丁某来成全阁下如何?

    这一声如滚雷般在大殿中炸开,数双眼睛同时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瞧去。但见唐森背后站立的那名黑脸大汉,伸手一抹除了化装,露出丰神俊朗的本来面日。

    阿牛难以置信的叫道:“丁小哥!”

    又习惯的挠挠脑袋,实在想不通丁原怎会站在唐森的身后?

    红袍老妖双目暴睁寒光连闪,顷刻醒悟到其中缘由,望着唐森低喝道:“唐大师,我小看了你”

    他的脑里念头飞转,马上联想到案上的年旗首级,举起右掌朝朱匣狠狠拍落。

    孰知朱匣中砰然爆起一蓬青光,年旗的人头腾空飞出,直射殿顶。他双目一张,得意笑道:“老妖,你年爷爷来了!”

第五章 万蝠

    年旗眉心的雪梅一闪,焕放出一层柔和银光,刹那笼罩住他头颅周围数丈的方圆。

    就见老鬼头的躯千四肢,不可思议的从银光里幻化出来,一一由虚转实,好似凭空生成,令人匪夷所思。

    红袍老妖恁的了得,突遇剧变兀自巍然不动,冷声笑道:“雪魄梅心,不死之身。老夫一时疏忽,竟为你等所乘。年旃,虽然老夫中了你的奸计,却也不得不说上一声佩服!”

    他心中己经明白,年旃闭关修身,居然凭借雪魄梅心因祸得福,修炼出不死之身。除非将他额头的雪梅图案毁去,断其根源,否则无论把年旃如何的四分五裂,他也能照旧*着一颗头颅重生肉躯。

    难怪朱匣里盛满石灰粉,为的只是遮掩住老鬼额头的雪梅印记,好教自己不起疑心。假如能先一步发现这个秘密,又何至于闹到而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他不禁更恨唐森,竟然倒戈背叛,助年旃潜入云酿夭府。可笑自己刚才还赞誉他劳苦功高,名不虚传。

    只怕,这名不虚传的是他见风使舵、骑墙善变的本事罢。

    唐森见红袍老妖锋利如刀的寒光扫视过自己,心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晓得此刻红袍老妖对自己恨之入骨,尤胜于对年旗、丁原。事到如今,回头路己被堵死,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他稳稳心神,激昂喝道:“红袍老妖,你篡夺老祖南荒宝座九十余年,横征暴敛,作成作福,我早就看不过眼了!现在老祖吉人天相,荣归南荒,你这恶贯满盈之贼还不赶快俯首认罪,引颈伏诛?”

    红袍老妖身侧的顾智、辽锋见唐森卑躬屈膝,倒打一耙,禁不住睚眦欲裂,不约而同暴喝而起,飞扑上来。

    唐森亮出千机铜棍,一面招架一面说道:“辽兄,顾兄,两人都是当世豪杰,何苦助封为虐替红袍老妖卖命?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良禽择木而栖,贤达择主而侍。

    “口自们兄弟相交百年,分属莫逆,在下实在不愿意眼瞧着顾兄、辽兄越陷越深。不若弃暗投明,归顺老祖魔下,我愿以身家担保两位性命——”

    听他嘴里喋喋不休,丁原不禁觉得好笑,却和几日前劝说雷公雷婆的话大同小异,只是风向完全调了过来。

    阿牛乍见丁原,惊喜交集,问道:“丁小哥,你怎会也刚巧与年老祖同上别云山?”

    丁原心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巧事,我和老鬼头自是算定了你入山的时日,才订下相应的计画,好为你作个接应。

    但他也不愿说破,只微笑道:“阿牛,你方才回答红袍老妖的几句话,掷地有声,大有长进啊。”

    阿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我哪有,我只是想着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突听年旗在空中纵声大笑道:“红袍老妖,怎不召集你的徒子徒孙前来救驾,只凭你的四个昆仑奴,也敢和老子对撼?”

    红袍老妖冷冷道:“年旃,你不要得意太早。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别以为加上丁原与羽罗仁这两个小辈就能留下老夫。嘿嘿,我云酿天府可不比其他地方!”

    砰的一声,一团殷红血雾从他体内爆散,年旃见状喝道:“想逃?”召出九宝冥轮,舞动千道金光朝红袍老妖头顶砸落。

    红袍老妖右手一抖,赤魄鞭飞袭年旃眉心,以攻对攻。身后四名昆仑奴各执一柄巨斧呼喝如雷,亡命似的飞身围攻年旃。

    老鬼头九宝冥轮在手,毫无惧色,大开大阖力压红袍老妖。

    那边唐森交手十多回合,在别云双鼎的含怒夹击下渐渐不支,但一张大嘴仍然不肯停歇,不住劝道:“知了,知了,顾兄、辽兄可是害怕红袍老妖一旦脱逃,他日会找两位算帐,因此才心有顾虑?

    “两位放心,在年老祖、丁兄和羽少教主的联手合围中,老妖阳寿己尽,在劫难逃——”

    他正在滔滔不绝的念叨,却突然“哎哟”叫道:“丁兄,快来助我!再晚一步,在下可要去见阎王啦。”

    丁原闻言哼了一声,道:“阿牛,你与秦姑娘守住殿门,我先打发了红袍老妖座下的这两个褛哆。”

    雪原仙剑清越鸣响,抖出朵朵紫光烁烁的剑花,歪风激荡,气象万千,罩定顾智、辽锋。

    唐森抡起千机铜棍猛攻几招,看起来招招拼命,突然抽身退出战团,夸张的抬起宽肥袖口大把擦汗,虚惊道:“好险,好险。”

    丁原身形恰似不可捉摸的清风,在顾、辽二人周身飘忽不定,穿梭自如,手中雪原仙剑妙招纷呈,奇峰迭出,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

    阿牛只看了几招就放下心来,他与秦柔守在大殿门口,奇怪的是,交战至今,也不见外面有云酿天府的护卫来援,虚掩的大门外声息皆无,颇为奇怪。

    正当阿牛疑感不解间,顾智、辽锋接连发出一声闷哼,被丁原的雪原仙剑结结实实拍中后背,各自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唐森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马上满脸堆笑喝彩道:“丁兄果然厉害,顾辽二人是别云五鼎里最凶悍的角色,竟也在丁兄剑下走不到二十个照面。数月后的蓬莱仙会上,丁兄必可一飞冲天,跻身十大高手之列!”

    丁原懒得理他,抬头见年旃与红袍老妖依旧难分难解,胶着恶战,扬声笑道:“老鬼头,你的九宝冥轮多年不用,是生锈了吧?莫不如让我来解决红袍老妖。”

    年旃果然受不得他的激将,怒骂道:“狗屁,看老子如何收拾这老妖!”

    一个假身让出圈外,丹田提起十成真气,口中飞速念动真言,九宝冥轮光华大盛雷吼隆隆,带着一蓬金光轰向红袍老妖,竟是祭起了万雷轰天诀。

    砰的金光炸裂,四名昆仑奴连惨叫也不及发出,便在漫夭杀气里熔为青烟。

    红袍老妖脸色微变,赤魄鞭舞成一束血红云柱护住全身,从金光中堪堪破围而出。不防迎面一团惨绿色光雾当头压到,却是唐森悄悄祭出青冥白骨珠,下手暗算。

    二十八粒白骨珠于当日翠霞山一战里,为丁原毁去其中七颗,剩下的二十一颗珠子声势不免比原先弱了不少。唐森此举原本只想阻止红袍老妖突围,好让年旗从后追到,再下杀招。

    孰知青冥白骨珠居然“砰”的破开赤魄鞭编织的血红云柱,悉数击中。唐森一怔,隐隐感到不妥。

    红袍老妖即便在年旗的万雷轰天诀里受了重创,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他尽管素来嘴里胡说八道,唠叨没完,可对自己的斤两其实再清楚不过。就算二十八颗青冥白骨珠齐出,也未必能伤红袍老妖分毫,况且现在?

    年旗见唐森越姐代窟,不禁怒道:“龟儿子的,谁要你自作多情?”

    唐森一脸惊诧,甚而有些恐惧,摇头叫道:“老祖,您看红袍老妖”

    年旗一望之下,面色也是勃然一变,低喝道:“不好,老子上了这臭蝙蝠的鬼当”

    话声中赤魄鞭寸寸碎断坠落,红袍老妖的身躯竟倏忽化作一团迷离血雾,从中释放出千缕冤魂呻吟啼哭,在金光里渐渐消散,了无痕迹。

    阿牛愕然道:“年老祖,这是怎么回事?”

    年旃收住冥轮,苦笑道:“龟儿子红袍老妖耍诡计。他早年修炼不当走火入魔,双腿尽废。谁晓得这龟儿子的硬是独辟蹊径,藉着九百九十九对婴孩魂魄,将双腿炼成两道分身。唐森青冥白骨珠所击中的,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分身而己。”

    阿牛记起红袍老妖出手前,身上曾爆出一蓬血雾,想来就是在那刻己经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听得年旗所言,他不由惊怒交加,涨红脸道:“那岂不是说,为了修炼自己的分身,他整整害死了一千九百九十八个刚出世的婴儿?”

    年旗冷笑道:“何止这点?他前后三十年,失败无数次,害死的婴儿少说也不下三、四千人。比起他来,老子的那点罪孽简直就拿不出手。”

    阿牛深深吐了口浊气,他尚是头回听说世上竟有这般凶残嗜杀之人。假如再任由他逍遥肆虐,还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惨死在他手中?

    唐森肥肥白白的大耳忽然耸了两耸,惊疑不定的道:“老祖,殿外好像有什么古怪的动静?”

    年旗与丁原修为远在其上,自也有所察觉,两人互望一眼,齐声低喝道:“不好!”

    轰的一震,数十只狰狞硕大的红色吸血蝙蝠破门而入,犹如一团火云扑向众人。

    秦柔惊呼一声,大雷怒剑左右开弓,刺落两只,刺鼻的腥臭血雾顿时弥漫开来,几令她翻胃作呕。

    阿牛忙护到秦柔身前,背后负着的沉金古剑一溜飞光,又斩落三只,然而从被撞得千疮百孔的破裂门缝里,无数只吸血蝙蝠仿佛一道滚滚浊浊的洪流席卷进来,顷刻充斥了整座大殿。

    丁原反手祭出天殇琴,运起“幻火”诀,琴弦波动处生出一蓬蓬真阳流火,一股烈焰燃起,被击中的蝙蝠吱吱惨烈嘶鸣,羽毛上嗤嗤冒起浓烟,转眼烤成焦炭。

    年旃喝道:“守住殿门,莫放蝙蝠进来!”

    九宝冥轮金光幻舞,射出一波波光澜轰向殿门,数十只蝙蝠甫一接触金光立刻消融,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森为保老命,也顾不得吃苦在后享乐在前的至理名言了,二次打出青冥白骨珠,封住殿门右半边的缺口。

    那边阿牛、秦柔得着提醒,双剑齐出,滴水不漏,将突破过年旗、唐森联手封锁的漏网之鱼一一结果。

    丁原双手飞速弹拨夭残琴,一蓬蓬火团在大殿里纵横呼啸,一口气荡灭先前飞入的上百只吸血蝙蝠。

    众人这才略得喘息,彼此目光相交,都感到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倘若刚才动作稍晚半拍,等到殿外聚集的成千上万只吸血蝙蝠冲进大殿,那后果令人难以想像。

    秦柔惊魂未定,一面紧紧盯着殿门缺口里不住试图涌入的吸血蝙蝠,一面问道:“这些魔物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红袍老妖的驱使?”

    年旗哼道:“女娃儿总算有点见识,红袍老妖豢养了不下三、四万只吸血蝙蝠,都是百年炼成的魔物。寻常的一个别云山小妖,只要三五只蝙蝠就能杀死。咱们这里的人修为再高,可要让数万只扁毛畜生飞了进来,也终有力竭被噬之时。”

    阿牛满耳朵都是外面隆隆的吸血蝙蝠扑翅破空之声,玉石铸造的厚重殿门,竟也在这些魔物疯狂不休的冲击中震颤不己,仿佛随时就会崩塌。

    他苦笑道:“咱们死守在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大伙儿还得想个法子冲了出去。”

    年旗不住催动真气注入九宝冥轮,死死顶住吸血蝙蝠疯狂的冲撞,嘿嘿冷笑道:“冲出去?外面少说也有上万只吸血蝙蝠,就算你施展翠霞派的御剑术,也未必能杀出十丈。羽少教主,你若不信老夫所言,只管试试。”

    阿牛挠挠头,讪讪道:“我是觉得这座大殿绝不会就只这一道玉石正门,其他地方或许还有出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丁原猛然一声不响腾空而起,直扑玉石宝座后垂落到地的帷幕。

    年旃也是脸色大变,吼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阿牛一嚼,心想现在说出来似乎也不算迟啊?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明白了丁原、年旃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由心一沉。

    “呼”的一声,数十丈宽的帷幕支离破碎,幕天席地的吸血蝙蝠从殿后闯了进来。丁原的封堵到底慢了一线,密密麻麻的蝙蝠在天殇琴发出的幻火射到前,己经捷足先登,黑压压一片朝他头顶扑下。

    丁原琴声一变,换成“吐芒”诀,数十道剑光托紫嫣红朝上激飞,将冲在最前方的吸血蝙蝠尽数刺穿。

    他脚下不停,向殿心退去,高声道:“大伙儿聚在一处,切忌给个个击破!”

    袖底乌光如瀑,玄天旗迎风舒展高县空中,洒落一束蒙蒙光岚,刚好护持住五六丈的方圆。

    年旃、阿牛、秦柔飞速退到丁原身旁,可跑得最快的却还是唐森。他匆忙里也没注意脚下,险些给昏倒在地的顾智绊倒,不由念叨道:“善哉,善哉,两位老兄倒也舒服,昏了过去,索性什么也不晓得,什么也不害怕。”

    年旃飞起一脚瑞翻了他,怒道:“龟儿子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快想个法子?”

    唐森这下也笑不出了,愁眉苦脸道:“知了,知了。不过以老祖您的睿智神勇,尚且束手无策。像在下这样的笨蛋,还能有什么对策可想?菩萨保佑,老祖吉人天相,如有神助—”

    丁原将大日都夭翠微真气渐渐提升到八成,却不敢全部耗尽,玄夭旗洒落的乌光暂时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将吸血蝙蝠挡在了光圈外。

    秦柔透过光幕往外望去,无数只近在咫尺的吸血蝙蝠振开冗长双翼,猩红的铁爪疯狂撞击光壁,震得眼前光幕一阵阵的剧烈抖动,不住蒸腾。

    从头顶到脚边,全爬满了面目狰厉的吸血蝙蝠,层层叠叠裹了不知多少圈,居然连一点缝隙也不露。

    幸而丁原功力深厚,能源源不断的以真元补充,强撑不倒。他这时不晓得为什么忽然想起了玉儿,若是有她的天心灯在,或许局势不至于现在这样的恶劣。

    年旃手提冥轮守在丁原身旁,体内真气鼓荡流转,只等丁原一个不支立刻顶上。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原也好生了得,足足支撑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丝毫疲态,全身光雾冉冉,歪风跌宕,硬生生凭借一人之力擎夭啸傲。

    年旃却没法乐观,自觉适才消耗的真气己恢复了十之七八,低声问道:“小子,你还能撑多久?”

    丁原淡淡道:“老鬼头,你可有胆子随我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年旃想也不想道:“老子有什么不敢?横竖己经这样,王八羔子的豁出去了!”

    丁原冷静道:“我方才用灵觉查探了前后两面的情形,大殿正门聚集的吸血蝙蝠略微少些,大约在两万余只,从这里一直铺展到六十丈开外的距离。”

    年旃暗暗钦佩,心中咕咏道:“这小子越来越神,居然还能有余力驱动灵觉到六十丈外。老子可不是差点给比下去了么?”

    阿牛疑感道:“丁小哥,你测算这个距离作什么?”

    丁原微微一笑,回答道:“老鬼头说得不错,单就我们其中任何一人深陷其中,即使祭出御剑术也难以突围。可现在咱们却有五个高手,情况当然就不同了。”

    年旃第一个醒悟,一拍脑门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阿牛怔怔问身旁的秦柔道:“阿柔,丁小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柔也是一脸欣喜,解释道:“丁小哥是想咱们这五人联手,依次施展御剑术突围。假如一个人能杀出十丈远,那么五个人联合起来的力量,便足以冲破吸血蝙蝠的封锁了。”

    阿牛恍然大悟,惊喜道:“还是丁小哥聪明!哎哟,不对!我如今的修为若御剑突击,勉强能冲出十一、二丈,可阿柔只怕连一半也办不到。咱们这些人加起来,六十丈的距离好像有点危险?”

    丁原神色不变,道:“这点我也想过。老鬼头全力施展万雷轰天,最少也能杀出十五丈远,唐森的修为有个七八丈的距离应不成问题。再加上阿牛你的御剑术冲击,总共约莫在三十五丈左右。”

    “到时麻烦秦姑娘再设法推进个五六丈,剩下的二十丈就交由我用平乱诀解决。”

    唐森倒吸一口冷气,怔怔望着丁原,惊疑道:“丁兄,整整二十多丈的距离,随时还可能遇着红袍老妖的偷袭,你有多大的把握?”

    丁原平静道:“假如不遇上红袍老妖的拦截,我有五成以上的胜算。”

    唐森苦笑道:“纵然一切顺利,咱们杀了出去,可也差不多筋疲力尽啦。到时候前有红袍老妖的埋伏,后有吸血蝙蝠的追击,恐怕也走不了多远。”

    年旗喝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老子赌了!”

    他一拍丁原,道:“小子,咱们就像当年在潜龙渊中那般再干一回,老子来打这头阵!”

    秦柔低头望向脚下,问道:“年老祖,丁小哥,这两人怎么办?”

    年旗望望犹在昏迷中的顾智、辽锋,狞笑道:“老子慈悲一次,也不杀他们。就等那些吸血蝙蝠来好生享用罢。”

    阿牛立刻叫道:“老祖,那可不成!他们好歹也是两条性命。”说着弯身探掌在二人前心,掌力一吐激荡心脉,将顾智、辽锋唤醒。

    年旃不满道:“就你这小子多事。”

    丁原冷冷道:“老鬼头,当年我若不多事,你也早在潜龙渊里完蛋了吧?”

    年旃重重哼了声,低头喝道:“两个兔意子快爬起来,在地上装什么孙子?”

    顾智、辽锋徐徐起身,迷感的打量四周,待看清楚眼前景象,也不禁脸色泛白,说不出话来。

    阿牛道:“两位仁兄,红袍老妖己经从大殿里逃走,咱们这会儿周围有数万只吸血蝙蝠围攻我们。刚才我们几人商量要以御剑术突围,只怕待会儿也顾不上你们了。所以我将两位唤醒,免得被那些魔物所噬。”

    顾智、辽锋相互对望一眼,他们也不是瞎子,当然知道阿牛的话并没有骗自己。

    红袍老妖只顾独自逃脱后,驱使数万吸血蝙蝠围攻大殿,显然己不将他们两个的生死放在心上。

    思及这么多年来,两人为红袍老妖赴汤蹈火,最后竟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由丧气。

    假如不是阿牛救醒他们,稍后周身飞舞的那些蝙蝠汹涌扑到,两人连一点精血都别想留下。

    顾智凝视阿牛,冷然问道:“羽少教主,咱们是敌非友,几位又身处绝境,阁下为何还想着要救醒我们?”

    阿牛道:“虽然咱们刚才交过手,可我也不能因此便见死不救啊?吸血蝙蝠虽是你们别云山豢养的魔物,但恐怕也分不出敌友。假如两位愿意,便随我们一起突围如何?否则,也可留下来,自己另想法子脱身。”

    年旃眼睛一亮,嘿嘿道:“好你个傻小子,瞧不出还有这般的心思!”

    要知道顾智、辽锋的修为仅比唐森弱上些许,有这两人助阵,成功的把握自然大了很多。

    可阿牛却有些茫然的看着年旗,不明白老鬼头为何要夸赞自己?

    顾智冰冷的嘴角露出淡淡一丝笑容,点点头道:“羽少教主,难得你还记着在走前先放了我们兄弟二人。不过,诸位想凭御剑术突围,未必就是上策。”

    唐森一愣,迫不及待问道:“顾兄,莫非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

    顾智看也懒得看唐森一眼,继续向阿牛说道:“羽少教主,倘若你信得过在下,不妨随我们兄弟从秘道突围。我带你们去找红袍老妖!”

    年旃大喜过望,问道:“顾智,你是说有秘道可以找到红袍老妖?”

    顾智恨声道:“他既然不把我们兄弟的性命放在眼里,我们又何必再替他卖命?年老祖,只管跟在下走!”

第六章 分身

    唐森转到年旗身侧,低声嘀咕道:“老祖,这两人突然倒戈,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辽锋怒视唐森,喝道:“秃驴,除了搬弄是非,你还会做什么?咱们兄弟落到眼下境地,都拜你所赐。要是留得命在,出了这里辽某誓与你没完!”

    年旗暗道:“辽锋、顾智都是眨毗必报、私心极重之人。红袍老妖舍弃了这二人,难免会引起他们的怨愤,倒戈相向不足为奇。何况他们若是敢骗老子,同样也没好处。横竖赌上一赌,就不信老子会那么倒媚!”

    当下问道:“顾智,那条秘道在哪里?”

    顾智余怒未消,又J良狠瞪了眼唐森,回答道:“红袍老妖的玉石宝座扶手上,暗藏若千机关,其中一处可以打开座下的暗门,进入云酿天府的秘道之中。这些秘道老妖偷偷穿凿多年,四通八达,别人误入其中,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年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道:“放心,老子不会过河拆桥。阿牛那傻小子既然救下了你们,老夫怎会再多此一举?”

    阿牛凭借记忆,估算出玉石宝座的位置距离,问道:“顾兄,我和你先去开启机关,再接应大伙儿入内。”

    顾智早闻阿牛去年在云梦大泽一战中,连挫六大剑派数名顶尖高手,修为之高毋庸置疑。

    于是一点头道:“有劳羽少教主护送。”

    阿牛呵呵一笑,沉金古剑光华流转,说道:“你救了咱们大伙儿,该我道谢才对。”

    顾智打量阿牛面庞,见他一脸至诚并无虚伪,显然言发由心,禁不住心中暗自略感奇怪。

    他双手握住飞天戟,低喝道:“羽少教主,咱们冲!”

    两人犹如离弦之箭射出。

    阿牛的沉金古剑蓦然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踵呈现,他的手腕越转越快,光圈也越聚越多,到最后圈圈相套,环环相扣,组成一团密不透风的光球,将自己与顾智卷裹在内,轰然冲入吸血蝙蝠的重围,犹如一道滚雷不断碾压前进。

    这式“周而复始”的绝强护身剑法,乃是他近日参。晤自第八幅天道星图。这一年以来,阿牛弹精竭虑,废寝忘食,沉溺于天道的星图之中,进境也是喜人。比之初入云梦大泽之时,又不可同日而语。

    丁原见阿牛威风八面,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翻翻滚滚向着玉石宝座而去,心下喜悦。他一收玄天旗,天残琴重又在手,大喝道:“跟上!”

    众人都知道到了玩命的时候,纷纷拼出全力,随着阿牛与顾智披荆斩棘开出的生路飞快推进。

    四周的吸血蝙蝠没了玄天旗阻挡,亦是凶性大发,扑头盖脸汹涌而上,直压得天昏地暗,让人窒息。

    阿牛与顾智冲到玉石宝座前,上面竟也盘踞着百多只吸血蝙蝠,感觉到两人*近,立时凶悍扑击。

    阿牛剑式一变,左手轰出“生生不息”掌,一掌拍下就打爆两三只蝙蝠。

    他荡开一片空间,叫道:“顾兄,赶快开启机关!”

    顾智不敢怠慢,眼前蝙蝠乱舞差点将眼也晃花。

    他咬牙藉着记忆,在扶手终端的一块凸起宝石上按下,脚下“嶙吧”一响,地板朝两面收缩,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三尺见方入口。

    年旗当先杀到,相助阿牛驱开宝座周围的蝙蝠,喝道:“顾智,你和阿牛先下去探道,这里老子先顶着。”

    唐森看看脚边的入口,本有心抢个头筹,听年旗这么一说,顿时不敢。

    顾智应了声,跃入秘道,在下面叫道:“大伙儿快下来!”

    阿牛、秦柔、唐森与辽锋先后入内,丁原微笑道:“老鬼头,你先下吧,论逃跑的本事,你下辈子也追不上我。”

    年旗骂道:“狗屁,老子岂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小子,你先下去!”

    丁原心头一暖,料想年旗也不会有事,便不坚持,答道:“好,那就由我贪生怕死一回。”

    他催动十成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天残琴音高亢激荡,爆发出无数个炸雷,三丈之内数百的吸血蝙蝠转眼震得粉身碎骨,一个不剩。

    年旗知道丁原是在临走前为他扫清退路,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不起老子么?”九宝冥轮再推出一波狂澜,紧跟着丁原头也不回跳下入口。

    秘道中的七个人喘息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皆生出绝处逢生之感,都庆幸多亏阿牛一念之仁,救醒顾智和辽锋,不然此刻他们正在接力御剑突围,未卜生死。

    可这些人里,也属阿牛的真元耗损最大。

    刚才不过三丈多点的距离,平时一两个跨步就能跃过,而今走来竟几乎用尽他浑身的气力。

    他依*着墙壁,抱元守一,默默运起参。晤自天道星图的“斗牛纳虚”心法,缓缓梳理真气,归还丹田,渐渐又有新的暖流生成。

    丁原站在入口底下,耳朵里仍能听见吸血蝙蝠撞击地面发出的砰砰闷响,低声道:“咱们不能在这儿多作停留,要尽早找到红袍老妖,速战速决。”

    顾智赞同道:“丁小哥说得对,若等红袍老妖察觉大殿情形不对,一定会重新布置。我们抓紧时间,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唐森眨巴眼睛,嘻嘻笑道:“顾兄不。愧是红袍老妖的心腹,居然连他现在身处何地也了如指掌。”

    顾智当然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红袍老妖本就是一只血蝠所炼化,他能驱动万蝠攻击咱们的缘由也在于此。

    “不过吸血蝙蝠的数量实在过于庞大,纵然是他这个万蝠之王,也不得不借助法坛施术,才能控制。否则吸血蝙蝠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反噬其主,又有谁能挡得住?”

    年旗道:“所以,只要咱们能找着法坛,也就能找到红袍老妖?”

    丁原一收天残琴,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行动。”

    顾智一凉,偷偷瞥了丁原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呼吸舒缓,短短这点工夫居然己经恢复如初,不由大感钦佩。

    阿牛一皱眉,担心道:“可如果咱们除去了红袍老妖,那数万只吸血蝙蝠群龙无首,四处肆虐,却该如何是好?”

    辽锋笑道:“羽少教主不必担心,驯养吸血蝙蝠之术我与顾兄也略懂一二,否则凭红袍老妖一人,平日里蔫能顾得过来?只要红袍老妖一死,我自有法子让这些畜生回到巢穴里。”

    阿牛心里一定,舒口气道:“这就好!”

    众人在顾智引导下沿着秘道飞速行进。

    丁原一路暗记路径,只觉得这蜘蛛网似的秘道盘根错节,巍巍宏大,真不晓得当年红袍老妖在这里,又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忽然顾智脚步一停,伸手一指前面三丈外的石壁小声道:“打开这道秘门,外面就是红袍老妖施术的法坛。通常他身边会留四名昆仑奴护法,不过现在可就难说还有谁了。”

    丁原道:“非常时刻,咱们也不能顾忌太多。这次务必要结果了老妖,不然纵虎归山祸患不尽。

    “因此,我们也别管什么狗屁规矩,等顾兄打开秘门,老鬼头先打头阵,阿牛随后,我来垫底。假如他身旁还有护法,就交给其他几位解决。说什么也要让他万劫不复,插翅难飞”

    年旗眉毛扬起,嘿然低声道:“龟儿子的,老子这次看你再往哪儿逃?”

    阿牛虽觉得丁原的围攻加偷袭的战术有欠光明磊落,但假如放走了红袍老妖,后果恐怕更是严重,也默默点头。

    顾智扫过三人,走到石壁边沉声问道:“三位准备好了么?”

    年旗凝目望向前方的石壁,即使有顾智的提醒,也看不出半点端倪。饶他久经战阵,这时也不由微微紧张,惟恐秘门外空空如也,又或是另一个陷阱。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也断无回头之理。

    他举起冥轮道:“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开门罢”

    顾智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一横心按下机关,秘门悄无声息的徐徐开启,一道束1眼的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

    年旗一记低喝,九宝冥轮与他魁梧成猛的身躯合成一体,祭出万雷轰天诀,化作一束金光,从开启小半的门缝里射出,紧跟着秘道外响起凉天动地的一声轰鸣,金、红两色光岚潮水般涌进秘道。

    阿牛毫不迟疑,翠微真气提至满盈,身上依稀散发一团银白色的薄薄光雾,轻柔如纱。

    他左手五指舒展,指尖朝上不住的转动,吞吐出一团银华凌空旋转,如同托转着一座奇异的星阵。

    沉金古剑飞啸腾空,从朴实无华的剑刃上,徐徐升腾起一点一点淡金色的光球,每一个的大小都只如粟米般,不停旋转跃动。

    刹那间迷离苍茫的银色光雾蓦地爆裂,滚滚翻卷弥漫。

    光雾中,流转的金色星光却同时进射出亮眼光华,拖曳着无数道美轮美负的淡金色轨迹,直轰出去。

    秘道外的法坛上,红袍老妖粹不及防里,遭遇年旗的万雷轰天诀击袭击。幸而有三光分神戒堪堪释放出一条赤龙,硬替他吃下了这一击。

    年旗的九宝冥轮虽被震退,可那条赤龙也立时报废,激得红袍老妖嘴中狂吐一口鲜血。还没等他得到片刻喘息,一股排山倒海的淡金光澜又接踵而至,威力竟不输于年旗的万雷轰天诀。

    他纵然有心用“吸髓吮精大法”化解,见这声势却也惟恐消受不起。情急之下,急念真言,祭起第二道分身,“砰”的替他再挡住一劫。

    那道分身在森罗万象诀的轰击之下神消形散,红袍老妖的真身也被震飞出法坛。

    他强忍住第二口热血,运转真元就想故技重施,借“风遁”逃脱。冷不防周围杀气大炽,六道光剑织成天罗地网,却是丁原全力出手。

    生死一发间,红袍老妖头顶砰的冒起一股红雾,唤出了元神。一只身长过丈的血蝠张牙舞爪,双翼剧颤散放出妖艳血光。

    六道神剑微微一滞,在丁原的驱动下猛然合为一束白光冲破血雾,“轰”的击中血蝠。但红袍老妖也果真厉害非常,元神匪夷所思的瞬间暴涨数圈,六道神剑只击中了它的左翅根部。

    半边丈许长的羽翼立时被六道神剑打得支离破碎,光斑流离。血蝠凄厉嘶吼,双目中赫然射出两道血红神光。

    唐森刚跨出秘道门口,赶紧又缩回去,。凉叫道:“小心,搬山移海大法—”

    只见红袍老妖的元神像被那两束神光抽空一般,急剧凝缩,只剩下婴儿胎盘大小。血光爆裂,四周的空间就像受到一股庞大的无形力量扭曲扩张,飞快的旋转变幻,一座座山岳不可思议的凭空出现,一条条大川咆哮汹涌,直要碾碎所有人。

    丁原暗自懊丧,心想自己实在太过托大,假如施展出平乱诀,又岂会给红袍老妖碱鱼翻身的机会?

    他将功补过,天残琴飞抱手中,默念“地坳”心法,光澜飞卷。那边年旗与阿牛也聚齐残存真气,各施其能,扭转乾坤。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血光才涤荡千净,周围的空间也不再扭曲转动。可红袍老妖的元神与肉躯也己消失不见。

    唐森鬼鬼祟祟从秘道里又探出脑袋,大松一口气道:“好险,好险,全仗老祖修为通天,羽少教主少年英雄,再加上丁兄的力挽狂澜,咱们才躲过一劫。”

    顾智环顾法坛上下,苦笑道:“可惜,还是让他逃了!”

    丁原歉疚道:“对不住,老鬼头,是我让大伙儿功亏一签。”

    年旗不以为然,*住法坛吁吁喘息道:“小子,你居然也会低头认错?呵呵,真不容易。不过,谁也没想到这王八羔子如此强横,这么打也打不死。

    “好在,他吃的亏比咱们加起来都要大得多,修炼多年的真元几乎耗尽,还搭上元神重伤。一时半会儿,也只有找地方躲起来养伤的份。”

    唐森立即提醒道:“老祖,有道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咱们应当马上组织人马四处搜查,赶在红袍老妖修为恢复之前,取了他的性命。也好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在下不才,愿意担当此任,上天入地也要为老祖抓出红袍老妖来!”

    年旗刚想夸赞唐森总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可猛然回过味来。

    他甜牙一笑,斜眼瞅着唐森,问道:“龟儿子的,你当时也是这么煽动红袍老妖来捉老子的么?”

    唐森一哆嗦,急忙道:“老祖冤枉啊,顾兄、辽兄都可作证,当时在下绝没有给红袍老妖出过这个主意。”

    顾智哪能放过这样一个绝好落井下石的机会,望向辽锋假作疑感问道:“辽兄,当日唐大师是如何向红袍老妖提议来着?”

    辽锋心领神会,故意装模作样一拍脑袋,说道:“是了,好像跟刚才说的话也差不多。唉,唐大师,你的台词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实在与盛名难符。”

    唐森白白胖胖的脸由红变绿,由绿变紫,哭丧着道:“顾兄,辽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们可要实话实说,千万别趁火打劫啊—

    年旗一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少纠缠不清,老子还有好多活要千呢。”

    阿牛一醒叫道:“哎哟,我得赶紧去搜寻雷威与神鸦上人,别让他们这次又溜了!”

    忽听法坛外脚步声起,风雪崖的声音道:“羽少教主,可是你在里面?”

    丁原抢先答道:“风大哥,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风雪崖率着几名魔教教众快步走入,笑道:“原来丁兄弟也在。有雷不羁夫妇引路冲杀,老夫自然省事多了。”

    走在他身边的雷公向年旗一礼道:“老祖,云酿天府己经快完蛋了,只是红袍老妖尚不见踪影。下一步怎么办,还望老祖示下。”

    年旗开怀大笑,道:“雷不羁,千得漂亮!不用担心红袍老妖,这回他不死也脱层皮。你带人立刻肃清遮日崖,完事后,一把火将这儿全给老子烧了!”

    雷公一愣,问道:“老祖,您不打算今后移居于此?”

    年旗嘿道:“老子又不是扁毛畜生,好端端的住什么鸟洞?”

    辽锋主动请缨道:“老祖,我随雷公一起去。云酿天府中的部众,眼下群龙无首,人心涣散。由在下出面,当可兵不血刃,令他们归顺老祖。”

    顾智说道:“在下也要回返大殿,万一吸血蝙蝠失控,麻烦可就大了。”

    年旗笑道:“好,就这么办!”

    顾智与辽锋却没有立即离开。

    相互对视一眼,最后仍由顾智说道:“老祖,我等有一个请求,还望老祖与羽少教主恩允。”

    阿牛“咦”道:“两位有什么事情,需要晚辈的准许?”

    顾智笑了笑道:“云酿天府自今日起己不复存在,我与辽兄适才商量,想一起投入圣教之中,为羽少教主作个跟班也好。至于我们两人手下的数百兄弟,还求老祖宽宏大量,妥为照料。”

    阿牛愕然道:“两位是想投入本教?”

    顾智、辽锋齐齐点头,蓦地单膝跪地恭声道:“请羽少教主收容我兄弟!”

    原来这两人私下里担心年旗日后不利于己,又或心生猜忌多有为难。

    因此索性投到魔教门下,以阿牛的为人和魔教的声势,总好过提心吊胆在年旗手下做事。

    阿牛想了一想,伸手扶起两人说道:“两位千万莫要如此,适才若非你们相救,又引我们找到红袍老妖,我们大伙儿现在还不知受困何处呢。”

    丁原微笑道:“看来阿牛是同意了,老鬼头,你看呢?”

    年旗见顾智、辽锋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改投阿牛,不禁老大的没面子。

    换在别人身上,他早就发作,可被丁原这么将了一军,也只好强自按捺杀机,呵呵笑道:“强拗的瓜不甜,何况这两人原本就不是老子的手下,老子也懒得多问。”

    顾智与辽锋心知肚明,感激的望了眼丁原,躬身道:“多谢老祖成全,多谢羽少教主收留,我等这就协助雷兄处置善后。”

    两人随雷公离开法坛,阿牛低声问道:“风大叔,你们何时到的?”

    风雪崖回答道:“属下与雷三弟率领风、雷两坛的兄弟们,一直暗中跟随着少教主与秦姑娘,直等两位上了遮日崖。我们本打算到晚间,若再不见少教主下山,便出面讨人,设法营救少教主与秦姑娘。

    “不料正遇见雷不羁夫妇统率年旗的旧部突袭遮日崖,我与雷三弟一商议,干脆也与他们会合一处,杀了进来。幸好羽少教主与秦姑娘尽皆无恙,不然老夫如何对得住教中的兄弟?”

    阿牛脸一红,报颜道:“为了我和阿柔的事情,有劳大伙儿操心了。”

    风雪崖摇头笑道:“少教主这么说,岂非折煞老夫?这一年来,咱们在少教主的统率下重整旗鼓,卧薪尝胆,圣教中兴己指日可待。

    “待到蓬莱仙会上,少教主再率领咱们大展神威,力压七大剑派,亦可告慰老教主在天之灵!”

    这时桑土公与晏殊也找到此处,众人见面,不由一阵欢喜。

    阿牛想起一事,问道:“晏仙子,您刚才在外面可曾瞧见过雷威与神鸦上人?”

    晏殊摇了摇头,秦柔着急道:“阿牛哥,我们赶紧去找,等他们见机逃出别云山,以后再想找他们,可就又成大海捞针啦。”

    却听遥遥传来雪霆笑声道:“阿柔别急,雷威己被老夫擒下!”就见他押着满身血污、垂头丧气的雷威走了进来。

    原来雷霆对雷威之恨可谓入骨三分,一杀入云酿天府,便四处找其下落。也该雷威倒媚,半途上正让雷霆截下。

    两人交手不几招,雷威如同丧家之犬,心神大乱,加上本来修为又远不是雷霆对手,立时被雷霆手到擒来。

    阿牛大喜道:“雷老伯,我和阿柔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雪霆笑道:“少教主何须谢我,老夫受困冰潭二十载,又岂能饶过这畜生?”

    秦柔见雷威终于就擒,不由悲喜交集,向天默祷道:“爹爹、尚大叔,苍天有眼,女儿今日终于得报大仇。”

    这时辽锋疾步入内,朝阿牛一礼察道:“少教主,属下刚从一个被俘的小妖口中得知,神鸦上人抛开雷成,从后山往西北方向逃窜,走了不到一住香的工夫!”

    他既知阿牛与雷威、神鸦上人的血仇,出去时便多长了个心眼,果真也教他打探到了消息。

    阿牛神情一振,道:“阿柔,我们这就去追,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逃脱!”

第七章 冷雨

    丁原一声长笑,道:“阿牛,别忘记我们当年约定,这事也有我一份!”

    阿牛重重一点头,微笑道:“丁小哥,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忘,咱们一起去!”

    辽锋也自告奋勇道:“少教主,属下对别云山地形熟悉无比,请让我领路!”

    阿牛望向风雪崖、雷霆道:“风大叔,雷老伯,麻烦两位助年老祖处置此间善后,我们几个很快就回来。”

    风雪崖见有丁原、辽锋陪同,料想无差,于是抱拳道:“少教主小心!”

    四人出了云酿天府,御剑而起,朝着西北方向追去。

    丁原一把带起辽锋,笑道:“辽兄,你只管看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丁某。”

    辽锋还没等得及回话,就觉眼前一花,身形如风驰电掣般激射而出。阿牛携着秦柔,御动沉金古剑,若即若离紧随在三丈后。

    四人转瞬飞出两百余里,前方渐渐出现一簇暗红光点正飞快的向前狂奔。

    辽锋精神一振,叫道:“丁兄,少教主,快瞧,那是不是神鸦上人?”

    丁原冷笑道:“不错,这回我看他再往哪里逃?”

    神鸦上人似乎业己察觉到背后追兵,猛一提速,驱动沉羽浮火刀亡命飞逃。丁原见状心念微动,混元锤鼓啸腾空,化作一溜精光,轰向神鸦上人背脊。

    神鸦上人听得背后寒风呼啸,知道不好,无可奈何惟有收身撤刀招架。

    “铿”的一记金石鸣响,混元锤在刀锋上J良狠砸出一个崩口,震得神鸦上人气血翻涌,连连飘退,右臂一阵的酸麻肿胀。

    他正想夺路再逃,混元锤“呼”的回转,排山倒海般重又压向头顶。

    神鸦上人心头一沉,咬牙再以沉羽浮火刀接下,丁原等人己赶到身前。四人各站一方,将神鸦上人牢牢困锁在当中。

    丁原收了混元锤,嘴角含着一抹讥笑问:“上人,你这么着急,却是要往哪里去?”

    神鸦上人左右打量,明白自己己无逃生之望。他剧烈喘息平复呼吸,恶狠狠盯着阿牛道:“羽少教主,杀人不过头点地,洒家己经落魄至此,你们为何还不依不饶追杀于我?难道说,这便是阁下自诩的豪杰风范?”

    阿牛沉声道:“神鸦上人,你现在这么说,可曾想过当年下手屠杀镖局上百口男女老幼时,他们又是何其的无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性命金贵,那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神鸦上人一阵沉默,嘿嘿低笑道:“洒家当日不过是受了雷威驱使,真正的元凶也当是他!你们要为镖局的人报仇,找我千什么?”

    秦柔道:“神鸦上人,你还想抵赖?那晚是谁一马当先杀入镖局?是谁说要一个不留杀尽所有人?雷威己经束手就擒,可我们一样也不能饶过你!”

    神鸦上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既然非要杀洒家不可,也不必找那么多借口,只管上来就是!”

    辽锋道:“上人,死到临头,你嘴还这么硬,辽某也不得不钦佩万分。”

    神鸦上人哼道:“洒家总比某些卖主求荣、出卖朋友的小人强些!”

    辽锋嘿然道:“辽某好歹也力战到最后,可请问战端一起,上人又去了哪里?”

    丁原道:“何必跟他浪费口舌,先擒下他再说!”

    神鸦上人尽管知道对面的丁原与阿牛,对上任何一个自己也绝讨不了好去。可事到如今,也绝不能坐以待毙,猛然手中托起朱漆葫芦,

    “啦”的一声,放出其炼化多年的森罗火鸦,以期乱中求生。

    丁原早有防备,玉石琵琶倏忽祭起,丝弦波动幻起一蓬乳白色光晕,当年曾令他与阿牛大吃苦头的森罗火鸦,而今却一触即溃,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神鸦上人一震,连忙鼓荡双翼,百多片黑羽嗤嗤穿空,铺天盖地激射而来。阿牛沉金古剑同样一式“周而复始”画出无数道光圈,将黑羽尽数绞成碎末。

    秦柔清叱一声,飞出九雷动天引,直射神鸦上人胸口。神鸦上人横刀拦截,“叮”的脆响,沉羽浮火刀裂成千百簇光片洒散开来。

    原来先前混元锤两次猛轰己令刀身开裂,此际蔫能再抵挡雷霆昔日成名的仙宝“九雷动天引”?

    一束橙光透心而过,神鸦上人的喉结滚动几下,似乎想最后说些什么,却化作凄厉的惨叫,从高空笔直坠落向脚下的万丈沟壑。

    秦柔临风飘立,怔怔凝望坠下的神鸦上人身影变成一个黑点,终至不见,一滴泪珠溢出眼眶,旋即被风吹千。

    阿牛默然半晌,眼前不停浮现过秦铁侠、尚志等人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辽锋道:“少教主,秦仙子,恭喜两位大仇得报!”

    阿牛脸上殊无欢喜,怅怅叹口气,说道:“辽兄,丁小哥,咱们回去吧。”

    四人调转方向,往遮日崖飞去。

    阿牛忽地想起一事,追到丁原身后低声道:“丁小哥,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我忙到现在,差点忘了跟你说。”

    丁原一怔,问道:“可是我娘亲的情形有好转了?”

    阿牛摇头道:“是屈箭南日前曾到云梦大泽找过你。他见你不在,又着急回返越秀山,便留下话来托我转告。”

    丁原奇道:“屈兄会有何事不远千里到云梦大泽找我?”

    阿牛道:“屈大哥上月曾去东海灵空庵,想探望雪儿姑娘。不料得着消息说,雪儿体内的灵朱仙果之毒仍然未解,一直以来处于昏睡状态,灵空庵庵主九真师太也并无回转之策。

    “屈大哥知道后非常着急,这才急着想找你。他先去了翠霞山,遇到盛师兄,然后才又找到云梦大泽来。”

    后半段阿牛在说什么,丁原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见。他猛地凝住身形,沉声问道:“怎么可能?当日灵空庵在鬼家接走雪儿的时候,曾亲口允诺三、两月内必能治愈,为何莫名其妙一拖至今?”

    阿牛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好像屈大哥也不甚了然。丁小哥,你先别担心,我想灵空庵是海外三大圣地之一,雪儿姑娘的毒伤总会有法子医治。”

    丁原一摇头,说道:“不行,我得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对不起雪儿,而今绝不能再教她受半点苦!”

    他乍从阿牛口中听到这惊人的消息,脑海里立时乱成一团,只想能马上飞到东海,亲见上雪儿一眼。

    阿牛道:“也好,丁小哥,假如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丁原拍一拍阿牛肩膀,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朝东方飞出数丈,忽然回头道:“阿牛,麻烦你替我向老鬼头、老桑他们赔个不是。我要先走一步了。另外转告老桑和晏仙子,托他们帮我将卫惊蛰母子送上翠霞山,交给盛师兄。”

    阿牛一嚼,问道:“丁小哥,卫惊蛰是谁?”

    丁原无心解释,回答道:“老桑会告诉你,我先走了!”

    雪原仙剑清啸电飞而出,一束紫光破云排浪,直朝东去,转眼己不见踪迹。

    辽锋从后追上阿牛,问道:“少教主,丁兄这是去哪里,怎会突然说走就走?”

    阿牛目送丁原消逝的方向,轻声道:“他是去东海了。辽兄,咱们回去罢!”

    他说这话时,丁原己飞出三十余里,身旁风声如吼,云浪翻滚,他己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却仍然觉得缓慢异常。

    一颗心就像飞上云端的风筝,不住载浮载沉,患忑不安。惟恐自己晚到半步,就会错恨难返。

    然而从南荒别云山到东海缥缈峰,一路风尘何止万里?丁原不眠不休,全速御剑飞空,也要到第二日清晨时,才遥遥望见浩瀚东海。

    他在天一阁疗伤时,曾听水轻盈说起海外三大圣地的具体所在。但果真要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寻一座仙山,又谈何容易?

    直到午后,丁原几经周折,总算模着了路径。

    远远看见一座青翠葱笼的秀丽山峰高耸万丈,云蒸霞蔚,宛如一枚璀璨碧玉镶嵌在波涛起伏、一望无垠的浩海中央。

    丁原长吁一口气,心道:“这就是缥缈峰了,却不知道雪儿现在到底怎样了?”

    他放缓速度,徐徐朝缥缈峰降落,竟也未遇守山弟子的拦截。丁原收了仙剑,飘落在山脚,仰头望去一峰擎天,深入五彩仙云中超然出尘,满目的碧竹婆婆,海风荡漾,涂涂山涧清泉舒缓的流淌山间,一派恬静祥和。

    他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里渐渐的放松,沿着通幽山径抬步上行。两旁的碧竹青翠伫立,无数奇鸟异禽栖息其中,见到生人也丝毫没有惊慌。

    他虽是步行,脚程却比常人快了不知凡几,一住香的工夫己登到半山。

    从此处朝海上望去,日往西行,金光云涛,巍巍壮观。偏偏周身空山鸟鸣,人闲花落,动静之间如此的明显,又如此的和谐。

    一声悠然佛钟从山顶徐徐随风传来,丁原抬眼眺望,苍翠的峰顶竹林里,依稀透出一座古朴寺庵,恍然历经千年风雨洗刷涤荡,依旧静静伫立于仙山之巅。

    他渐行渐近,从翠竹小径里漫步走来,心头变得也越来越平和安宁。仿佛那鸟鸣风拂,悠悠古钟,己为自己洗去一身征尘,满怀疲惫。

    他甚至不想开口说一句话,。准恐自己的声音会打破眼前这般完美飘逸的宁静。昨日南荒恶战,血溅四野,忽然之间去向九霄云外,只想全身心的享受几刻安宁。

    但是,他不能,他还要见着雪儿。

    在虚掩的庵门前,丁原停下步履,竹叶沙沙飘落,拂过他的发与肩,静静的掉在地上。

    他抱拳朗声道:“在下丁原,远从万里中土而来,求见贵庵九真师太!”

    一盏茶后,庵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女尼,合十道:“小尼静念,请问丁施主,拜见庵主有何要事?”

    丁原答道:“在下听闻姬姑娘年前身中的灵朱仙果之毒至今未解,故此特来探望,还请九真师太恩允。”

    静念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丁施主来得不巧,昨日庵主刚刚闭关,小尼也不敢惊扰她老人家清修。”

    丁原一阵失望,接着道:“那么敢问一声,庵主闭关后,贵庵的事务由谁主持,能否容丁某拜见?”

    静念道:“眼下主持庵中俗务的,乃是九虚师叔。不过,施主想见静斋师妹,却要庵主亲口应允才行,别人都作不了这个主。上回来了一

    位屈施主,也是因此没能见着静斋师妹,抱憾而归。“

    丁原没想到要见雪儿一面居然有这么麻烦,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么九真师太闭关,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静念摇头道:“这可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半月,三年五载也说不上来。”

    丁原沉声道:“这么说,在下若想见姬姑娘,大有可能要等上三、五年?”

    静念浅笑道:“这回可能不用那么久,庵主闭关前曾有交代,最晚下月初就会出关。丁施主最多也只要等上三十天,但到时庵主是否答应接见,小尼可不敢保证。”

    丁原低低道:“三十天?”

    静念领首道:“丁施主若身有急事,也可先行离去,等下月初再来缥缈峰,总能候着庵主她老人家闲暇的时候。”

    丁原说道:“不用,我在这里等着就是。却不晓得姬姑娘如今的情形如何?”

    静念道:“丁施主请宽心,静斋师妹只是昏迷不醒而己,其他并无大碍。您既然决定在此等候,小尼也不勉强。不过,灵空庵内皆是出家的女弟子,不方便留施主歇息宿夜,只好委屈您在庵外守候了。”

    丁原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偌大的缥缈峰,在下哪里找不到三尺藏身栖息之所,不劳师父担心了。”

    静念也是一笑,道:“敝山的景致虽不敢比歧茗、蓬莱,但也有一二可取之处。丁施主若有雅兴,尽管随处走走,数十日时光转瞬即逝。”

    丁原一礼道:“多谢师父,在下这就到四处走走,明日早晨再来拜候。”

    静念合十还礼道:“丁施主走好,请恕小尼不远送了。”

    丁原哈哈一笑道:“在下便在这山上,何劳师父远送?”大袖一挥,告辞而去。

    静念伫足半晌,一直目送丁原消失在竹林深处,才幽幽叹息一声,合上庵门。

    她迁自回转禅堂,九真师太双膝盘坐蒲团之上,正螟目参禅。钟磐轻响,佛香缭绕,柔和的日光透过纱窗洒照在她的袭装上,荧荧闪烁。

    静念合十施礼,低声道:“师父,丁施主己经走了。”

    九真师太徐徐问道:“他可是下山离开了么?”

    静念答道:“没有,明日清晨他还会再来。看丁施主的样子,定是想等到师父出关为止。”

    九真师太没有回答,静念等了会儿,轻声道:“方才弟子与丁施主交谈,觉得他似乎并不似外间传闻的那般盛气凌人,某鹜不逊。言谈之中甚是和气守礼,明明在怀疑敝庵是在刁难他,却也不见动怒,反而依旧对弟子礼敬有加。”

    九真师太微笑道:“他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劫难,总算不是白费。怎么,听你之言,莫非想替他求情?”

    静念浅浅含笑,躬身说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觉得丁施主意志甚坚,三十日的苦候未必能令他知难而退。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见上静斋师妹一面。”

    九真师太叹息道:“为师何尝不明白,还是再等上几日,静观其变吧。世人以为离别苦,可相见何曾不是孽?”

    静念点头道:“弟子知道了。若非静斋师妹体内的火毒,他们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惜自古情如空幻,孽缘迭生,偏不能成全了他们。”

    九真师太苦笑道:“静斋原本尘缘未尽,去年天陆传出三叶奇葩出世的消息,为师假借占卜遣她下山,就是想能借此机会,令她与丁原重逢,化解误会,言归于好。

    “却没想到,非但两人芥蒂未解,静斋偏又误服朱果,被鬼先生掳去。其中阴差阳错,令人喘嘘。”

    静念沉默半晌,问道:“师父,难道静斋师妹果真没有办法治愈了么?”

    九真师太缓缓答道:“有,尚有一线生机,可正因为如此,为师才不愿丁施主见着静斋,否则以丁施主的性情—”她摇头轻叹,没有继续说下去。

    静念并不晓得九真师太所说的方法是什么,默默望着师父的背影,一瞬间仿佛体会到深藏在这位世外高人心底的矛盾。

    正如静念所说,此时丁原心中多少也在怀疑灵空庵有意刁难自己,否则为何只见雪儿一面,却非要庵主应允不可?

    好在三十余日也不算太久,自己也正可乘着难得的清闲时日,好生静修一番。

    然而话是这么说,雪儿近在咫尺,却硬是不能相见,却教他如何静得下心来?

    他漫无目的的在竹林中游荡,忽然鼻尖微凉,一滴雨点飘落下来。

    雨很快越下越大,对丁原来说本也算不得什么。他甚至懒得运气护体,一任清凉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上,渐渐沾湿了全身衣裳。

    跃上一块山石上,丁原坐了下来,蒙蒙雨雾弥漫飘散,湿润的泥土底下冉冉升起一蓬淡淡的烟雾,天地一片宁静。

    他忽然轻咦一声,目光落在一株翠竹上,碧绿挺拔的竹竿表面,竟有两个纤细娟秀的寸许小字—“丁原”。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停滞半刻,急忙站起身走到翠竹前,伸手轻轻抚过泛白的字体。这字迹,他实在熟穗不过,在灵空庵中,也只有一个人才会这么做。

    丁原只觉停滞的心“坪”的一跳,好像堵在了咽喉,就此不再落回原处。他怔怔望着翠竹,轻声唤道:“雪儿,可是你也来过这里么?”

    竹林摇曳,冷雨迷蒙,伊人难应。

    丁原突然转身望向另一株翠竹,刺入眼帘的,同样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字:“丁原—”

    丁原只觉一股热血不可抑制的冲上脑海,放眼环顾左右那一株株挺拔翠竹:丁原、丁原、丁原!丁原!丁原—

    无数个“丁原”,无数株翠竹无语飘摇,这整片的竹林,每一株的翠竹上,竟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他像发疯一般,拼命穿梭游走在竹林间,每看到一处雪儿的留字,心里的酸楚与痛就更深一分。

    泪水悄悄润湿眼圈,满天的细雨飘洒在他的头上身上,那湿液液的凉雨,不只把他的身,把他的心也裹了进去,浸润到犹如冰封雪飘。

    他仿佛看见,在无数个清冷的夜晚,那个孤独的少女徘徊在这片寂寥的竹林中,把她的心和泪,刻成这一个个同样的名字

    此刻,他只觉得,这每刻下的一笔,都如锐利的刀锋,深深扎在自己的心上

    为伊消得人憔。阵,衣带渐宽终不悔。

    可是,他怎能不悔,怎能不痛?风雨如晦,是为谁泣;明珠蒙尘,是为谁悲?

    丁原难以抑制涌动的心潮,大吼道:“雪儿—”竹林万杆倾斜,耳边,只有竹涛声声如诉。

    丁原猛的紧紧抓住一株翠竹,“嶙吧”一声,翠竹硬生生在手中捏碎……比惚中,破裂的竹蔑划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鲜血滴在碧绿的竹上。

    丁原没有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呆呆抬起头,婆婆的竹叶掩盖了苍茫天空,森森雨点打落。风,轻轻吹拂过他的泪眼,可能拭千那悔、那恨!

    久久,久久,他好像呆了一般,木然伫立在林中,一任冷雨凉风激荡,无言无语。

    而这风雨,竟如知他心,默默洒落,默默吹过,不停不歇。

    迷迷糊糊里,有一个声音在风雨中隐隐传来:“丁原,丁原—”

    是雪儿么?他茫然转过头,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原来,是自己的神志恍惚了啊。

    “丁原丁原—”那叫声依旧不停,从头顶传来。

    这次,他确定了,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漫慢的,丁原再次抬头,正看见彩儿振翅盘旋在他的头上。

    他蓦然一醒,喜道:“彩儿,你怎找到我的?”

    彩儿停到丁原的肩膀上,说道:“你那么大声的鬼嚎,谁人听不见?”

    丁原一笑,亲切的抚模过彩儿湿液液的羽毛,问道:“彩儿,雪儿到底怎样了?”

    彩儿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明白,庵主说只能让她这么昏迷下去,要是一醒来很快就会没命。”

    丁原一怔问道:“为什么?”

    彩儿晃悠它的小脑袋道:“我只是只鸟,虽然很聪明,可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丁原不禁莞尔,领首道:“那倒也是,你这些日子没人作伴,有些闷气吧?”

    彩儿答道:“谁说不是?丁原,你来找小姐么,为什么不进去见她?”

    丁原一阵惆怅,说道:“要见雪儿须得庵主准许,可她现在不巧闭关,我只好在外面等着。”

    彩儿眨眨眼,道:“怎么可能?彩儿中午还见过庵主!”

第八章 火毒

    丁原一震,沉声问道:“你是说,九真师太并没有真的闭关?”

    彩儿道:“当然没有,不然我中午怎么见得着她?”

    一股怒火顿时从丁原心底窜起,他的手狠狠捏在翠竹上,冷声道:“她们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见雪儿?”

    彩儿被丁原的样子吓得一哆嗦,赶紧道:“彩儿不知道,丁原你别发火!”

    丁原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找她们问个水落石出!”说着迈步朝灵空庵方向走去。

    彩儿转转小脑袋看看丁原,瞧他骇人的面色,想出声又是不敢。

    不料丁原走出数步,突然自己停了下来,心想:“我就这么冲进灵空庵去,多半会和九真师太她们翻脸。一旦争执起来,以我的修为,自也不怕她们。

    “可是,灵空庵毕竟是雪儿的师门,对她有容留之恩。如果日后雪儿苏醒,知道此事,却又教她如何自处?”

    彩儿见丁原脸上阴晴不定,不由患忑问道:“丁原,你不会要找庵主动手吧?”

    丁原深吸一口气,暗自咬牙思忖道:“罢了,罢了!雪儿为了我付出了惩多血泪艰辛,如今我为着她,暂且忍耐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灵空庵没有不利于雪儿,我就不能意气用事,令雪儿今后为难。”

    他想通这点,心绪稍平,扭头说道:“彩儿,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只当今日咱们没有见过。九真师太既要我在庵外守候一个月,想来也总有她的道理。反正只要能见得雪儿一面,我忍上几日也无大碍。”

    彩儿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点点小脑瓜道:“彩儿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丁原向它挥挥手,微笑道:“去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后十余日,丁原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悠然畅游缥缈峰的清涧沟壑之间。他照例每日清晨,待灵空庵早课结束后,便向静念问候九真师太的情形。虽然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也一如既往的含笑道谢,告辞而去。

    有时候,丁原甚至觉得,自己多吃上几次闭门羹,心里反而能够好受一些。因为,这一切的忍耐与守候,都是为着雪儿。而自己每付出多一点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歉疚,才会随之轻一点少一些。

    到得第十二天,缥缈峰头彻夜的大雨未停,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飞溅起晶莹的水花。清幽雅致的古庵静静伫立于一片烟雨蒙蒙里,檐角县着的铜铃被晨风吹动,发出“叮当”悦耳的脆鸣。

    丁原如同往常一样,沿着黄土绿茵的小径缓步行到山门前。

    灵空庵的山门“吱呀”轻响开启,静念撑着一柄雨伞跨出门槛,替丁原遮掩住漫天的风雨,微笑道:“丁施主,你又来了?”

    丁原领首道:“请问静念师父,九真师太可有出关了?”

    静念浅笑道:“庵主昨夜午时己经出关。小尼己将丁施主欲求见静斋师妹的事情,察报了她老人家。庵主现下正在禅堂恭候施主一晤。”

    丁原喜道:“如此就烦劳静念师父引路。”

    两人走进庵门,静念撑伞与丁原并肩而行,抱歉道:“这些日子有劳丁施主苦候了,小尼心中也颇过意不去。无奈未曾得到庵主许可,谁也不敢擅自领着丁施主去见静斋师妹,还请施主见谅。”

    丁原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淡淡一笑道:“师父何必客气,在下十余日里游山玩水,踏遍缥缈峰每一处幽谷流泉,难得享受了一段悠闲日子,又何苦之有?”

    他与静念低声交谈,不觉走到一座禅堂前。静念在檐下收了雨伞,躬身合十道:“师父,丁施主己到了。”

    虚掩的禅堂朱门无风自开,打里面传出一个慈和舒缓的话音道:“丁施主,贫尼闭关多日,累你久候了。”

    丁原放眼望去,光线幽暗的禅堂里红烛高烧,一尊玉石佛像前,九真师太背对自己,在蒲团上盘膝而坐。禅堂两旁的窗户严丝合缝的紧闭,轻柔的晨曦悄悄爬过窗棂,从纱纸上透照进来。

    他微一躬身施礼道:“在下丁原,见过庵主。不知庵主此次闭关,可又有精进?”

    九真师太听出丁原话里有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放下手中的经书木鱼,起身转向丁原道:“丁施主,请进。”

    丁原第一次正面看清这位传说里海外三大圣地之一,灵空庵庵主的真容,只见她肌肤晶莹红润,瘦长的身躯上着了一件普通的灰布僧衣,

    慈眉善目,嘴角含着一缕深深微笑,一望却如三十许的中年女尼。

    假如不是她眼眸深处蕴藏的那抹高深莫测的神光,和她全身几乎不着痕迹所散发出的慈和与镇静,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样一个衣着相貌寻常平凡的女尼,竟然是执掌海外三大圣地之一的灵空庵庵主。

    丁原暗运真气,湿流流的衣衫与头发上腾起一团白色雾气,转瞬蒸干。他抬步走入禅堂,身旁的静念轻轻伸手将门关上,屋里的光亮又暗了下来。

    九真师太重新在蒲团上落坐,抬手引向左首的空蒲团道:“丁施主,请坐。”

    丁原谢了,也学九真师太一般盘腿坐下,静念则恭敬的侍立在九真师太身后。

    九真师太问道:“听静念说起,丁施主此来是为探望小徒静斋?”

    丁原回答道:“师太说得不错,在下日前听闻到一位朋友的传讯,言道姬姑娘身中的灵朱仙果之毒,至今未解,不禁颇感焦虑,故此漏夜御剑,但求能见上一面。”

    九真师太道:“丁施主不要担心,静斋虽暂时未能苏醒,好在性命己堪无虞。”

    丁原忍不住问道:“庵主,当日于鬼氰之外,在下曾得令徒转告师太所言,说姬姑娘的毒伤三、两月内即可治愈。却不晓得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见丝毫的起色,莫非其中又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九真师太苦笑道:“实不相瞒,丁施主所料己与事实相差不远。那日贫尼接了静斋回山,原本以为凭借本门的精深佛学大法,应可在三、两月内驱除劣徒体内火毒,更能令她因祸得福,吸收了灵朱仙果之中的蓄华而功力大进,大可一举突破忘情境界。

    “谁料想,这般的臆断委实太过乐观了一点。”

    丁原轻一扬眉,道:“庵主,不知这当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九真师太徐徐道:“静斋体内的火毒,不晓得为何竟发生倒灌,尽数被吸纳进丹田,最终又与经脉中的精血相融,而今己是水乳交融,混为一体。若非她的血中,居然蕴藏了一种不知何处得来的仙丹灵力,苦苦护持住心脉,此刻早己撒手人寰。”

    丁原明白,九真师太说到的“仙丹灵力”,该当是当年自己渡入雪儿体内的热血。那其中暗含九转金丹的药力,而金丹里的一味主药便是三叶奇葩,冥冥中相生相克,刚好护住了雪儿的一缕香魂不灭。

    他又回想起年旗无意轰爆鼎炉的旧事,或许,雪儿的病根就是在那时落下。不过,这事也怪不得老鬼头。要埋怨,也只能说是天意合该如此。

    丁原急忙问道:“庵主,假如用翠霞派的九转金丹给雪儿服食下去,可否能解去她精血内的火毒?”

    他清急之下,不经意就将“雪儿”的称呼脱口而出。

    九真师太却故作不察,摇头苦笑道:“若是九转金丹能够根治静斋的毒伤,贫尼早己厚起颜面,前往翠霞山求救。灵朱仙果乃天地第一圣药,奈何其生成的火毒同样世所罕见,纵是有三叶奇葩在手,恐也无济于事。”

    丁原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哼道:“什么天地第一圣药,偏偏暗藏这等奇毒!”

    九真师太苦笑道:“可惜,鬼若寒己死。如果他在,也许依*鬼仙门独树一帜的魔门功法,再配合上灵空庵传承千年的佛门医学,两相印证借鉴,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不过,即使他仍在人世,又如何肯相助贫尼?”

    丁原暗暗咬牙,涩声问道:“庵主,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九真师太再次摇头,回答道:“对不起,丁施主。暂时贫尼尚未能想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治愈静斋的毒伤。”

    丁原拳头紧紧摸起道:“我不相信!”

    九真师太缓缓道:“贫尼同样也不愿就此放弃,所以连日来搜遍灵空庵上册本典藏的佛门医书,逐字逐行的研读揣摩,只盼能找寻出一条有用的法子。说来。渐愧,贫尼一贯自诩医术高明,却也终有束手无策的一天。

    “不过,丁施主千万不要气馁,我佛有好生之德,绝不会令静斋就这般英年早逝。冥冥里,必定藏有一条你我尚且未找寻到的生路。只要我们苦苦求索,终究能柳暗花明。”

    丁原沉默半晌,萧索木然的模样落在静念的眼中,也觉得看着异常的难受。修行了八十余年的佛心禁不住微微一酸,差点就想脱口问询九真师太,那天她口中所说,能够驱除静斋体内火毒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静念又硬生生忍了下去,因为她相信,师父既然不愿对丁原说出,那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丁原向着九真师太抱拳道:“庵主,在下能否见雪儿一面?”

    九真师太领首道:“丁施主,请随贫尼来。”

    三人起身离开禅堂,一连穿过两进院落。

    此时大雨乍歇,远处天际一道七色长虹横跃海面,一路上听得钟磐悠响,云霞拂衣,半空中几片殷红明艳的花瓣随风飘飞,不经意沾在了丁原的发上。

    丁原伸手将花瓣从头上摘下,两指捏在眼前,上面兀自凝结着几滴未散的水珠,在柔和的晨曦里闪烁着晶莹绚丽的光芒。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雅芬芳悄悄钻进了他的鼻子,直沁心脾。

    静念低声道:“这是‘痴情花’,佛经中说,这种花的颜色本为洁白无瑕,却因一位痴情少女痛失爱侣后,泣血七日而死,从此将这花染成了血红之色。”

    丁原微笑道:“我当为何灵空庵里也种植着这等色彩妖烧的花草,却是有这样的一个典故。可见,连草木都懂得情之一字。”

    静念轻叹道:“万情皆为苦,有情皆为孽。丁施主,人之一生无论得意颓唐,到头也总会成一堆无言白骨。你天赋聪颖,还需能看开些。”

    丁原低低一笑,抬头望见院落里几株八尺多高的树上,正盛开着无数朵火红的痴情花,宛如一蓬蓬绚烂绮丽的红云,让这座祥和幽静的古刹平添亮色。

    他问道:“庵主,在下可否采摘几朵痴情花,以做纪念?”

    九真师太暗叹一声,说道:“丁施主,一草一木莫不是万物生灵,与人一般的有喜有悲。你何苦将这花从枝头摘下,让它留在树上盛开一季,岂非更好?”

    丁原点头道:“庵主教训得是,在下受教了。”

    他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捡起早先飘落的十数片痴情花瓣,又小心翼翼的藏纳进袖口,这才快步跟上九真师太与静念。

    转过一道门洞,里面的院子里座落着三栋雅致的竹舍,屋舍外修竹长绿,鸟鸣幽幽,青石板的路面上,几株刚发芽的小草正探头探脑朝外张望。

    从右首竹舍的窗口里,传出彩儿欢快的叫声道:“庵主早,静念师父早”待它瞧见最后走进院子的丁原,情不自禁的又喜道:“丁原,你来看望小姐了?”

    静念含笑道:“自从静斋师妹带了彩儿入住这栋竹舍,灵空庵不知不觉里却也热闹了许多。众位师姐妹们闲暇时,也受与彩儿说笑上几句,它的人缘只怕没有人能够及得上。”

    彩儿晃晃悠悠飞上丁原肩膀,得意道:“彩儿最乖,大伙都喜欢。”

    丁原伸手指在它小脑袋上轻轻一弹,道:“才怪!”

    静念打开竹舍的门回头道:“师父,丁施主,请进。”

    丁原闻言,再无心和彩儿斗嘴调笑,快步走进竹舍。

    这栋竹舍分了里外两间,外面稍宽敞的一间平日当作客厅,当中一道竹帘低垂,里面才是雪儿的卧房。

    丁原站在门口,环顾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几张竹制的桌椅和茶壶杯盏外,再没有其他的家具器皿。

    四周的墙上空空如也,连一幅普通的山水装饰画也未曾见得。

    倒是在客厅正中的佛盒上,供着一尊一尺多高的菩萨,香案上青烟缭绕,果蔬齐全,自是有人每日照料。

    丁原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酸,思忖道:“雪儿昔日在翠霞山上,贵为姬大胡子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百依百顺,何时有过眼前这般简朴寒酸的境地?”

    他正磋叹间,耳中听到静念说道:“丁施主,往里请。”却见静念手挑竹帘,侧站在门旁等着自己。

    九真师太己经先一步走入了里屋。

    眼看得玉人近在咫尺,丁原的心反而坪坪加剧了跳动。

    他舔了舔发千的嘴唇,透过挑起的竹帘往里望去,隐约看见里屋的墙上静静县挂着一柄仙剑,正是雪儿往日惯用的雪朱。

    丁原双腿犹如铅灌,。漫慢迈步走进里屋。

    渐渐的,渐渐的,沉静睡卧在竹榻上的雪儿出现在他的眼帘中,而呼吸却不自觉的屏息住。

    伊人玉容依旧,宛如熟睡了一般,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有梦,而那少女。懂。隔的梦中,又是否会有自己的身影?

    她的玉颊上泛着一层休目惊心的嫣红,艳丽如翠霞山暮色中的泣血夕阳,象牙雕琢般的琼鼻里轻缓的吐纳着芬芳。

    丁原走到床前,单膝跪倒蹲下了身子,此刻他的脸距离雪儿是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感受到从她体内,徐徐散发出的丝丝灼热气息,以至于他能清楚的点数雪儿紧闭的眼眸上方,那一缕缕修长黝黑的睫毛。

    一只玉手从被底下露出了半截,丁原情不自禁伸手握住,触手却像火炭一样滚烫。他轻轻将雪儿的玉手送回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喉咙口仿佛堵上了老大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千言万语怎也吐不出一个字。

    九真师太与静念默然站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丁原,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连彩儿也乖巧的闭起了嘴巴。

    丁原深深凝望着竹榻上的玉人,她显得这般的静谧安详,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灵朱仙果火毒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过往曾经加诸于这少女身上的种种打击、忧伤,这一刻她己可尽情的遗忘。

    无喜也无忧,便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熟睡。感觉不到丁原的到来,也感觉不到窗外的莺啼花开。

    丁原从袖口里缓缓取出痴情花瓣,轻声道:“雪儿,我来看你了。我早该来这里了,早该告诉你,我对你的歉疚与感激。”

    他轻轻将花瓣一片片摆放到雪儿的枕畔,继续说道:“这是我从院子里捡起的痴情花瓣,你看它是否也像极了你?一样的火红娇艳,也一样的痴情如海。

    “我本想摘下一朵插在你的鬓角,好让这花每日都能陪伴着你。可是,庵主说,一草一木皆为生灵,我不能擅自剥夺了它在枝头盛绽的一季。所以,我便捡起这些飘落的花瓣,想来你在睡梦里也会闻到它沁人的芳香。”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沙哑,全不顾九真师太、静念与彩儿就在身旁,旁若无人的继续倾诉道:“雪儿,你可知道,痴情花虽然飘零了。可等到明年的春天,它还会再次开满院落,它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执着。

    “而你,也该当如此吧?己沉睡了将近一年,却能否告诉我,何时你能醒来,十年抑或是百年?”

    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缕苦笑,低声说道:“我己从屈兄那里得知了真相,那么多次消除误会的机会,那么多次本该让我醒悟到你用心的机会,却让我一次次错过。

    “假如,我能在云梦大泽里留住你,你又怎会为鬼先生所掳,又怎会中了灵朱仙果中的火毒!”

    彩儿眨眨眼睛,如果它有眼泪,只怕早己哭成了河,低低道:“丁原,这也不怪你,你别太责备自己了!”

    丁原恍若未闻,双手J良狠插进头发里,鸣咽道:“雪儿,告诉我,有什么法子能让你醒来,有什么法子,能将该死的火毒从你身体里赶走?就算要我粉身碎骨,就算要我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怡!我欠你的,欠安儿的,却让我怎样来偿还?”

    好似听见了丁原的呼唤,姬雪雁的睫毛轻微的盒动了一下。虽然是那么的轻微,可落在丁原眼中,却不营如山崩海啸。

    他的心猛然一震,欣喜若狂道:“雪儿,你可是听见了?”

    可惜,雪儿此后便再没了反应,毕竟奇迹不是每一回都会发生。

    木然许久,丁原缓缓站起身。

    九真师太劝慰道:“丁施主,你莫要过于激动。静斋她尽管失去了知觉,可也因此不会感受到火毒缠身之苦。

    “贫尼曾也想将她救醒过来,可又恐血行加速,反导致毒伤加重,同样也担心她陇复意识后,无法承受住火毒灼体的折磨。若能找到化解这火毒的方法,届时静斋自能否极泰来,重获新生。”

    丁原的目光半刻也不愿意离开雪儿的面庞,沉声道:“有劳庵主连月弹精竭虑,医治雪儿了。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庵主能否准许?”

    九真师太道:“丁施主只管说来,但凡贫尼力所能及,自当鼎力襄助。”

    丁原躬身一揖道:“在下想带走雪儿,带她访遍天陆名川大山医治毒伤,还望庵主慈悲成全。”

    九真师太古井无波,淡淡问道:“丁施主为何突作此想?”

    丁原苦涩一笑,道:“天陆浩荡,藏龙卧虎。庵主医术在下绝不敢置疑,但未始就再无他人能够想出治愈火毒的办法。

    “在下只想带雪儿寻访南海天一阁,又或是圣教的第一神医布衣大师,再不然如农百草等天陆正道的医术国手。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在下便会全力争取,绝不放弃!”

    九真师太唱叹道:“丁施主痴情着实动天感地,奈何这灵朱仙果之毒,举世无解。即便当日鬼先生在世,亦只能凭借八鼎凝炼之法,汲取静斋体内的朱果蓄华,却也不敢沾染火毒分毫。除非大罗金仙嫡降凡尘,不然任谁也是束手无策。”

    丁原炯然闪烁的目光猛然凝视在九真师太的脸上,徐徐道:“举世无解?莫非这才是庵主的真心话,而先前所言,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在下的证语?”

    九真师太坦然面对丁原的双眼,回答道:“丁施主,贫尼未打证语。灵朱仙果之毒,贫尼解不得,恐怕换了旁人也同样无能为力。况且静斋沉病之躯,亦不堪万里奔波,风寒袭体。一旦病情反覆,恐会适得其反。”

    丁原沉默半晌,牙齿深嵌入唇,一丝鲜血从嘴里溢出。

    他重重点头,嘶哑的声音道:“庵主所虑不无道理,雪儿确不宜四下奔波。在下这就离山寻访,无论如何也要将安阁主、布衣大师他们请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说什么也要治愈雪儿!”

    九真师太心知无法劝阻丁原为雪儿求医之志,不由苦笑叹息道:“阿弥陀佛,冤孽,冤孽。丁施主,你也不必再去南海,这世上确有一条能治愈静斋。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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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介绍:
丁原:翠霞派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幼年的颠沛成就他孤傲的性格,尽管外表冷漠,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不曾熄灭的火焰。在经历种种少年磨砺,生离死别後,终於发现原来正魔之异永远都只在一念之间。 所幸……仙剑神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剑神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剑神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