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眶处传来的痛感与肿胀感同时刺激着神经，还有肩窝、腹部和腰侧，在脱离气血上涌的状态后，它们不约而同地嘶吼着向乔治抱怨它们的伤痛。
乔治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挨过这样的毒打了，但生活在“挨打就是日常”的乞儿房的他还是能想象得到如今的自己是怎样一副滑稽的模样。
不过这都是值得的，为了他和米娅共同的信仰，也为了他对未来人生的野望。
是的，乔治之所以选择向萨诺斯献上忠诚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穆阿”的信仰。
纯粹的信仰确实足以驱使人做事，但前提是那信仰能使人吃饱穿暖。不论乔治再怎么受其他乞儿爱戴，他终究也是个对周遭一切都缺乏信任的乞儿。
乔治不懂得“做大事的时候不能顾惜自己的生命”的大道理，但他偷偷窥见过赌戏街的场面，也知道大陆上不存在“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乞讨？那可是项竞争力十足的工作。
表现得不如其他乞讨者可怜，说话时嘴不如其他乞讨者甜，别人凭什么把铜魂币施舍给你？
同样的道理，萨诺斯向乔治展现的那条未来之路远超其它路径，而且萨诺斯打得也很出色——如果挨打的人不是他就更好了，这便足够乔治在命运的轮盘赌桌上为其押上所有。
好吧，他得承认，他还是在某种程度上留有余地，并没有选择全部梭哈。
但萨诺斯对此也未表示反对，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忠诚都需要经受种种考验才能趋于完整，这也正是乔治拖着伤体找上巴德的原因。
…………
面对巴德三人眼中含笑的探询，回想起先前萨诺斯对迎战巴德的计划表现出的自信，乔治心中冷笑：你今晚肯定会比我更难堪的。
但在表面上，乔治则咬着嘴唇，恨恨地回答道：“是萨诺斯，那小子不讲帮派规矩，偷袭了我。”
“不是吧？乔治哥，你怎么连萨诺斯那个矮麻杆都打不过了啊！”玛鲁口直心快，替巴德和拉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他们都知道乔治是在嘴硬。
乔治但凡有些防备心，都不至于被偷袭。试问哪个乞儿又能大大咧咧到缺乏防备心呢？他们不太清楚，但那个人不可能是精明的乔治。
所以事实就非常明显了：乔治压根就没打过上门挑战的萨诺斯。
看着三人狐疑的目光，乔治继续嘴硬道：“我都说了是他突然搞偷袭！当时我太大意了，就没躲过那一拳。”
“萨诺斯么？”巴德转头看向拉，“我记得那小子之前在外面就总是一副鼻孔朝天的狗样子吧？被我们教训了一顿后就蔫了下去，今早他不还是老老实实过来交面包了吗？”
拉点了点头，道：“是的，大哥，萨诺斯今早没有缺席。”
“啧，然后他就去找你了？他怎么敢的呢？”巴德沉吟着，却被身旁的玛鲁打断了思路，“大哥，这不是很简单吗？萨诺斯那小子只是怕我们几个，却不怕从来不欺负别人的乔治哥啊！”
“玛鲁说的有点儿道理，但是不多。”乔治认真地看着巴德，“萨诺斯那小家伙精明得很。巴德，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萨诺斯早就看穿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他在你们面前装老实，打我的脸也是他对你们暗戳戳的挑衅！”
“嗯，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出战。”巴德语气肯定，顺手把想要继续插嘴的玛鲁推得一个趔趄。
乔治坦然承认道：“没错，我想请你替我向萨诺斯发起决斗。这是一场双赢，我能夺回我的地盘，你能名正言顺地在所有人面前教训那个刺头一顿。”
“乔治，其实你没必要跟我分析这么多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见乔治点头，巴德略显狰狞地咧了咧嘴，“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你说对吧？”
“当然。”乔治笑着回答道。
“很好，我的朋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需要你的解答，你到底对我们的那个计划有多少把握？”巴德抬起右臂，右手重重地压在乔治的肩头，指尖发力，“你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后来的，不太了解帮派过去的规矩。”
“嘶——”乔治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巴德肌肉发达的右小臂，示意对方松开那如铁钳般的右手，但巴德的手却纹丝不动。
而站在巴德身后的拉和玛鲁都知趣地低着脑袋装哑巴。
“今早呢，格琳找我说了件事，她看穿了你给我的计划。”巴德歪着头，扭了扭嘴，“当然，这不算什么，你也说过它瞒不过所有人。”
“是啊……”乔治的肩膀已经疼得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但是，在我们的谈话中，格琳对我们乞儿房的适龄女孩们每年都会在觉醒武魂后全部‘失踪’的传统感到担忧。”
“注意，她说的是‘全部’。”巴德的音调很是平淡，但眯起的眼缝中却闪烁着某种如猎食动物般的冷光，“所以说，去年发生的一切并非你对我解释的‘特例’。乔治，你能告诉我她们都去哪了吗？”
“啊……并不是全部，巴德，你也见过‘猩红之刃’，她同样出身于乞儿房。”乔治呲牙咧嘴地说：“好吧，我确实对你省略了一些小小的不美好。”
他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帮派从来都不是做慈善的孤儿院，只有足够残忍强横的女孩才能像‘猩红之刃’一样加入帮派。至于那些姿容不配被选进红坊街的女孩们，她们大多会被卖去当女仆、学徒之类的……相信我，那是女孩们能得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原来是这样啊。”巴德点了点头，松手推开了乔治，若有所思道：“萨诺斯还像之前那样喜欢那些贵族风度啊，居然没掏你的卵蛋？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
听着巴德的点评，乔治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他没想到巴德竟能借着刚才的举动观察出他身上的大概伤势，甚至还看出了更多。
好在萨诺斯否绝了他“只打一拳，演一场戏”的提议，执意和他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
果然不能总把别人当傻子啊，谎言就像把戏，总是有被揭穿的可能。乔治暗暗警醒，但脸上却自然地露出一丝尴尬的假笑，说：“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今晚的决斗？”
“一对一，我们的假贵族小子不会是我的对手。”巴德面色淡然，他轻轻地拍了拍乔治并未受伤的的右臂，“朋友，别怪我多嘴，但你确实需要些恢复训练了。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玛鲁和拉给你喂喂招啊？”
“不用了，不用了，”乔治忙不迭地摆手拒绝道：“我现在浑身都疼得要死，要不是胸口憋着这股气散不出去，我都想先在屋里躺个两三天。”
“玛鲁，你的耳朵是聋了吗？还不赶紧扶你乔治哥回去休息！”巴德转头责备道。
“哦，哦！”玛鲁小跑上前，却冒失地把乔治撞退了一步，连忙道歉说：“乔治哥，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乔治苦着脸强笑道：“其实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就……”
“蠢死你算了！”巴德突然伸出双手，掐住玛鲁脸上的肥肉，同时也打断了乔治的推辞，“乔治，就让玛鲁送你回去吧。”
“那好吧，我们晚上见。”乔治点了点头，在玛鲁的搀扶下转过身去。
“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刚才的建议，乔治朋友。”巴德双臂抱胸，目光紧盯着乔治停顿的身影，“你比我们这样的蠢货聪明得多，你也应该知道在帮派里空有头脑是不够的。有替我‘省略’这世间不美好的工夫，还是多练练你的肌肉吧！”
…………
待乔治走后，巴德这才收回目光，转过头对身后的拉问道：“拉，你说乔治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的请求确实不像乔治那样的人能提出来的，”拉神情茫然地摇了摇头，“可他确实……大哥，我也猜不出来。”
“或许是真的被气到了吧？伪装习惯的老好人一旦发火也是很恐怖的。”巴德不爽地撇了撇嘴，“这个家伙总是满脑子算计来算计去的，要不是、哼！我可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打手！”
“可能是乔治被萨诺斯打怕了，觉得只有大哥出手才能处理掉他？”拉提出了一个猜想。
“或许吧。”巴德多看了脸色黝黑的拉两眼，双掌“啪”地一合，“别再猜那些有的没的了。玛鲁那家伙真是蠢得出奇，居然管乔治叫哥。哼！我们走吧，去那头逛逛。”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乞儿房里，刚刚迈进大门的乔治双耳微动，片刻过后，他冲身旁屏着呼吸的玛鲁点了点头。
玛鲁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些担忧地问：“乔治大哥，你说巴德他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啊？”
“应该没有。”乔治神色自若，找到自己的床铺坐了下去，“你伪装得很出色，巴德他最多是对你管我叫‘乔治哥’有些不爽。我猜，他怀疑的是拉，让你离开只是为了更容易地试探拉的想法。”
“啊，那也有些不好办啊！”玛鲁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地上，抹掉脸上的汗液，“唉，我真的很佩服拉。乔治大哥你不知道，巴德喜怒无常得很，还总是怀疑有人要害他，疯疯癫癫地可太吓人了！”
“这很正常，巴德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乔治安抚道：“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和拉出事的。”
“乔治大哥，我和拉都相信你。”玛鲁用力地点点头，“大哥，你今晚需要我和拉也出手吗？”
“不，你们都别出手，让巴德一个人来，我们的决斗可是很神圣的。”乔治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