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天命……
“唔……”
尚未睁开双眼，他便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捂住脖颈侧面，可触碰到的既不是鲜血淋漓的肉体切割面，也不是轻易斩断他右手的斧刃。
手掌与脖颈分别传来的异样感触便令灭霸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身体！
我……这是在躺着？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还有右手、右手还在？
他尝试着抓握那下方的递予背部古怪触感的罪魁祸首，唔……一张破损的亚麻布。
这是哪里？
心头瞬间积满了疑惑的阴云，并且随着他思绪的涌动越积越多。
难道说，那只是一段因我求死心切而生的无端之梦？
还是说，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可神经冲动在大脑形成的感官却是那样强烈，质同现实、有如生者。
我、还能感受到呼吸。
我确实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
失败？我怎么可能失败呢？我明明已经将一切计算在内了，没人有能力拆穿我设计的骗局！
可是……
思绪如光影疾速转动着，与此同时，灭霸满脸警惕地睁开双眼。
嗯？这样的感光能力……我从未见过这般黑暗的世界。
这果然不是我的身体——这不是永恒泰坦该有的视界，倒像是地球上的那群人类的？
灭霸支起身子，腹中不合时宜地传来阵阵饥饿，这种久违的感觉使他皱起眉头。
但在下一刻，意识便强行回复了坚韧与冷静。
毕竟，只是单纯的饥饿而已。
现在该解决的是更重要的问题。
这会是他们的诡计吗？
意识转移……这样的技术对于地球上的人类文明来说，是不是太过超前了？
哪怕天才如托尼·斯塔克，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它吧……
是克里，希阿，还是斯克鲁？是哪一方违约了？这群杂碎！我对他们是那样的一视同仁……
计划绝不可能失败！
那个阿斯嘉德的莽夫明明……我的大脑、不对！他不可能放任我活下来，哪怕是以这种方式！我可是在他眼前活活掐死了他弟弟！
到底是计划的哪一环出了问题？或许，计划已经成功了？
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
是的，已经成功了。
意识不等于灵魂，就算地球人把我的意识扭曲成他们圈养的宠物，他们也不可能再从我已经消逝的灵魂中取出无限宝石了！
呵呵，天命终究在我！
不，我，就是天命！
啧，不过还是先看看……如今的瞳孔已然逐渐适应了环境，他眯起眼睛，看向周围。
这里……灭霸暂时否定了脑海里关于复仇者联盟掌握了意识转移技术的猜测。
哪怕自身的种种作为都称不得是常规意义上的“正义”，但他还是愿意去钦佩那些敢于为了心中的正义挥拳反抗自己的敌人。
但如果复仇者联盟为了挽回全宇宙注定该消逝的一半生命就如此残忍地对待这屋子里的幼年人类的话，那灭霸必须收回曾经给予这些敌人们的尊重！
这里，是一座大房子，但并不空旷。
一具具瘦骨嶙峋的幼年人类的身躯在地上拥挤着排列，如冷冻仓里的补给品般填满视线能及的每一处，仿佛在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的不可计数的罪孽。
或许当初我对待女儿们确实有些苛刻了，但这些……
真该叫她们也过来看看，大概就不会在因为心中那些可笑的幻想而陷入疯狂的漩涡中了。
真是可惜！但……算了，过去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予其纠结这种无用的情绪！
他们、这些孩子还活着。
所以，这里是几百年后的、科学发展成神术的地球？
这样一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有人在看着我！
敏锐的第六感驱使着灭霸当即扭动身体，看向身后。
“萨诺斯，你怎么还不睡？”一道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拨动空气，传进耳畔。
很明显，这声音来自那个半支起身子的幼年人类男性，他的反应敏锐得出奇。
灭霸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他有信心能在天亮后在这群孩子中顺利找出此人，通过那对耳朵的轮廓。
萨诺斯……这个熟悉的音节，却完全没有“灭世霸主”的含义？
对于这种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语言，我居然能听懂。
他们这是为了夺取无限宝石创造了一门全新的语言，并且在我的体内植入了翻译器？
真是可笑，你们的全部努力都是徒劳的，无限宝石不会再受这宇宙中的任何人驱使了！
因为，我就是……
“唔……”
灭霸眼前一黑，意识再度归于沉寂……
…………
“记住，在你的未来，一定要用你左手的锤保护好你右手的草，永远。”
再睁眼时，场景已经切换到一座简陋的土坯房内，聚焦于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与一个容貌质朴的小男孩身上。
锤？草？我这又是在哪？
灭霸尝试着转动视角，但出乎他意料地，视角纹丝不动。
嗯？这是……意识空间？
他对虚拟现实技术并不陌生，如此逼真的影像背后，必定是一个极度发达的科技文明。
中年男人掀开门帘离开了，而那个有些稚嫩的小男孩踩到板凳上，开始做饭。
与此同时，视角跟随着男孩，转动到其侧方位置，该角度的取景能够令宇宙中最苛刻的摄像师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所以，这是段精美的摄像？可他们给我看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让我学会做饭吗？
尽管满心疑惑，灭霸还是只能跟随着这个男孩的步伐，一点一点探索这套虚拟现实影像所记录的世界，与幕后之人的谋算。
…………
诺丁学院，史莱克学院，星斗大森林，冰火两仪眼，武魂城，杀戮之都，海神岛，嘉陵关……影像终于定格在“圆满”的大结局处。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人类这种生命都是如此的善于纷争。
阻碍大一统的伪善者，呵呵……
不过武魂这样的力量，还有魂师体系、魂兽生命，以及所谓的神界神灵，斗罗大陆可真是个扭曲而有趣的世界啊！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
一个笼罩在金色铠甲内的雄壮身躯瞬间出现在嘉陵关的城墙上，他皮肤深紫，大踏步向前。
“早就看到你了。”
他略过笑容虚伪的唐三，走到被胜者抛下的母女二人身前，手掌毫不犹豫地自下而上、掏进那存活着的陨落之神的胸腔。
“在这里。我只不过是有些好奇他们最终的结局，果然是让我失望了。”
嗞……嗞嗞……嗞……
嘉陵关的影像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部可笑的，烂俗的，过家家式的，充满讽刺的，舞台剧！”
随着他进一步的抓握，斗罗大陆上的一切影像全都消隐无踪，如同被强行掐断了电源。
灭霸的意识身躯悬浮在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空间中。
在他手中，握着一块构造复杂且明显已经半毁坏的能量脑体，正同时闪烁着橙、金、绿三色的光芒。
“灵魂，心灵，还有时间。”
他的嘴角扬起早有预料的玩味。
“无限宝石，你们这些可鄙的，篡夺者！”
…………
能量脑体的形制明显不是与灭霸的本体配型的，而是与人类幼年的脑体结构大致契合的。
他先前的许多疑虑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解答。
“所以，是无限宝石承载着我的灵魂，进入了一片新的宇宙？”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灭霸趁机搜集了斗罗大陆的人文地理，侧面验证过这座星球的物理规则。
过去渊博的学识足以使他得出斗罗大陆与地球几无干系的事实——唯一的干系是人类这种生命体，但双方在具体的生理结构上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通过用能量模拟人脑来篡夺我对新躯体的控制权，啧啧。”灭霸咂了咂嘴，难以给出准确的评判。
从最初的篡权思路与目前的结果来看，觉醒了自主意识的无限宝石自然是精神错乱的失败者；
可若是从实施的过程来评判这套方案的话，它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毕竟，自己的意识确实是被对方死死地压制在这个类似于精神世界的空间中好几年——具体是多久目前还不好判断，但若不是这能量脑体自身的运转出现了某种未知的错乱，这样的情况或许还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时间……所以你们给我看的是过去还是未来？”
灭霸松手，任能量脑体自然悬浮在这片纯白色的空间之中。
“过去未来皆无妨，这片宇宙的一切神灵都注定臣服于我。因为我、就是天命！”
灭霸低下头，注视着能量脑体噼里啪啦地迸溅出一连串颜色各异的光电火花，俨然一副即将彻底崩毁的惨烈模样。
“我很感谢你们提供给我的、第二次生命，所以我愿意宽恕你们对我的不敬。”他自顾自地给出了判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度，“不过……你们还真是给我出了一道让我有些头疼的难题啊！”
尽管已对此方世界有了一定的认知，但灭霸对与自己新身体相关的情报的了解却贫瘠得可怜——没有相关的记忆情报，他便有着极高的可能性无法扮演好他自己——他并不认为，残暴到忍心虐待那么多幼年人类的幕后组织者愿意宽容地对待一个突然失忆且可有可无的团队成员。
“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得到、不，是找回那些属于我的记忆。”灭霸闭上双眼，细细感知精神空间内的能量流动。
他迈开脚步。
第二章 巴德和阿里斯
“我的小蜜蜂们，赶快从你们的脏兮兮的小蜂巢里爬出来为我工作吧！”
乞儿房的执鞭人汤姆是个瘦削且油腔滑调的男人，他三十来岁，平日里自诩为高雅的歌剧爱好者。
此时的执鞭人刻意捏着嗓子，向身前缓缓舒展左臂，如一位母亲责怪她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咏叹道：“你们怎么总是学不会、每天要按时起床？”
但没有乞儿会因为执鞭人语调中的温和而心生拖沓。
他们全都麻利地掀开盖在身上的破布，迅速套上一两件由更小块的破布粗糙缝制成的衣裤，同时颇为惊恐地将黯淡的目光转向执鞭人右手握着的那根细长皮鞭。
那根血红色的皮鞭不仅承载着执鞭人的权威，同时也是痛楚乃至于是死亡的代名词——数年来，死于其下的乞儿不知凡几。
在乞儿们眼中，它就如正在吐信的毒蛇般冰冷、危险，且疯狂。
于是，他们都低垂下头，到执鞭人面前排成长队——领取执鞭人代表至高无上的莱姆老大赏赐给他们的、半块已经发馊了的黑面包——那是他们今天一整天的口粮。
“飞吧，飞吧！把那些亮晶晶给我带回来！”执鞭人神色癫狂。
乞儿们对此习以为常。他们在心中默默祈祷着，祈祷着执鞭人不会进一步发癫，祈祷着发癫的执鞭人不会抓出个倒霉蛋抽上一顿，祈祷着那个被抓出来的倒霉蛋不会是自己。
他们向各自心中的穆阿——在乞丐、扒手与妓女所信奉的预言里，祂是带领他们脱离苦海，回归正常生活的未来之人——祈祷，所求的只不过是顺利地度过今天。
时值五岁的萨诺斯——没错，他现在的名字是萨诺斯——同样排在队伍中。
现在是斗罗历2635年。
他往前移了一步。
也就是说，距离第二代海神唐三成神足足还有20年时间。
待到洛奇瘦小的背影在视野中迅速变小，他又朝前移了一步。
然后，与所有的昨天与所有的明天一样，像之前的所有乞儿和之后的所有乞儿一样，萨诺斯踮起脚尖，自觉地从木箱里取出半块黑面包。
“感谢莱姆老大与您的恩赐，执鞭人大人！”他抬起头，努力扮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执鞭人早已欣赏够了乞儿们拙劣的演技，只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去吧。”
于是萨诺斯又重新低下头，捧着那角有些发霉的黑面包向门外小步快走而去。
我比唐三还要大一岁，所以……
暂时还没有所以。
萨诺斯在鬣狗帮所割据的街头还没有乞讨点位——那是强者才配享有的，只能前往半公里外的集市“浑水摸鱼”——除却最基本的乞讨能力外，每个乞儿都是足够优秀的扒手。
但他在离开乞儿房后的行进方向却并非朝着集市所在的区域。
萨诺斯闪身走入一处黑巷。
洛奇微微佝偻着的背影又一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男孩栗棕色的长发如枯草般紧贴头皮，那是蚤虫们天然的乐园，就和萨诺斯头上那团紫发一样。
“都利落点儿！”
八岁的巴德——乞儿中目前公认的最强者——背着双手，领着一胖一瘦两个跟班，缓缓向他们走来。
“都吃饱了还怎么干活？面包先放我这儿，给你们留着明天吃！”
巴德说的不错。
手中这份极有可能来自大前天的面包确实是他留给他们明天吃的。
当然，等到了明天，又有很大的概率会留给他们后天再吃。
站在这里的乞儿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人敢动手反抗。
巴德从未掩饰过，无论是对他们这些乞儿，亦或是对执鞭人都没掩饰过——通过不断回收这些黑面包，他已经和帮派里负责物资采买的克洛斯搭上了线。
不够彻底的饥饿感从来都不是死亡带来的恐惧的对手，而看似粗豪的巴德对他们每个人饥饿感的掌握都宛如肚中蛔虫。
萨诺斯并不打算在今天出手反抗巴德对自己的压榨，哪怕他深知过度的营养缺乏已经影响到了这具身体的正常发育。
他还没有做足准备。
况且，今天的舞台剧主角也不该是他。
萨诺斯低垂着眼帘，等待着即将上演的舞台剧。
“你叫什么来着？”耳畔传来巴德嚣张的公鸭嗓，“洛克？”
洛奇局促不安地回答道：“洛、是洛奇，巴德大人。”
空着手的巴德与身旁捧着黑面包堆的胖跟班对视几秒，接着一齐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
“洛奇？”巴德收敛住脸上恶劣的笑容，令旁人分不出他的喜怒。
他咂咂嘴，抬手推了洛奇一把。
巴德的力气很大。洛奇的身躯撞在冰冷的矮墙上，声响沉闷。
“大人？你还知道叫本大爷大人呢啊！”巴德的脸上再度绽开笑容，他扬起眉梢，“那你怎么不知道，大人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不容许任何人反驳呢？洛克！”
他把“洛克”两字咬得重重的，像是在咀嚼一颗饱满的麦粒。
“大人……我……”与萨诺斯同岁的洛奇背靠矮墙，身体瑟缩，支支吾吾地呢喃着。
“你们瞧他！你怎么跟个怕猫的贼老鼠似的？”巴德的脸色莫名地阴沉下来，他一把掐住洛奇那骨节分明的脖子，向上抬举，“令人厌恶！”
被扼着喉咙的洛奇开始用垂落的双手在粗粝的墙壁上抓挠，却不敢对巴德的暴行作出任何形式的反抗。
在巷间阴影的遮蔽下，萨诺斯微微皱眉，但他还是不打算出手——他已经说过了，今天的舞台剧主角不是他。
而且说到底，这不过是人类这一充满自我毁灭欲望的种族的内斗，与他个永恒泰坦——至少是精神上的永恒泰坦——又有什么干系？
虽说降临在这片名为“斗罗”的大陆上必定是天命所望，但萨诺斯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甚至还没完全接受自己从一个强横的永恒泰坦变成一个羸弱的幼年人类的事实。
如果条件允许，萨诺斯其实想做一回有资格自诩为“正义”的好人。
不过，在当今诸雄分据、铁比血贵的斗罗大陆上，真的有“正义”存在吗？
见证过斗罗大陆未来二十年政治格局变化的萨诺斯非常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不经受酷烈的统一，这乱世又怎能铺开属于“正义”的土壤呢？
当世那些乐于自封“正义”之徒只不过是格局狭隘的舞台小丑罢了，就像即将登场的那个主角……
“住手！正义注视着你，立刻放开那个可怜的男孩！”一道稚嫩而急切的嗓音打断了萨诺斯的沉思，“照亮”了大半条黑巷。
是的，“照亮”了大半条黑巷。
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似的，无数道贪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自巷中亮起，瞬间扭向了嗓音的主人，那个站在巷口的少年。
少年可能从未像现在这般被如此之多的目光这般审视过。
他稍稍后退半步，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握紧拳头，冲着巴德高喊道：“放开他！我警告你——”
“切，你谁啊你？管的这么宽？”巴德咧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他的目光同样充斥着贪婪，像看待珍宝般扫视着那个少年。
阿里斯·莫顿。
浏览过无限宝石运算记录的萨诺斯记得这个男孩的名字，以及姓氏。
在无限宝石的规划中，阿里斯是个关键的节点，一位能帮助萨诺斯这具身躯脱离乞儿房的贵族。
只要他在接下来的斗殴中出手援助阿里斯，并且展现一定的身手。
但萨诺斯并不打算盲从于这由无限宝石推演出的最优解行事。
说来可笑，对最佳路径的推演几乎耗空了六颗无限宝石所储存的、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能量——尤其是灵魂宝石。
而它们合力构建的“意识体”也因此变得残缺，并在最终的主导权争夺被萨诺斯彻底摧毁。
更可笑的是，直到最后，那枚“意识体”还在极力劝说萨诺斯严格按照祂所规划好的路径代替祂走下去。
且不论萨诺斯和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算祂所规划的路径真的是实质意义的最优选择又能如何？
对萨诺斯来说，那都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字符。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他都只遵从自己的内心，也只相信那些由自己亲自做出的判断和选择。
不论他所选择的未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险，他都不愿也不会成为任何人或事物的傀儡。
萨诺斯收拢思绪，将意识再度聚焦在眼前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戏上。
“阿里斯，我叫阿里斯！”阿里斯骄傲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但却刻意隐去了自己的姓氏，“你如此欺辱他人是不正义的！”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嗬嗬嗬……”
巴德笑着松开了手。
他将已经满脸通红却憋着不敢咳嗽的洛奇推到一边，然后扭头看着站在他左后方的胖跟班。
“玛鲁，那小子刚才说什么了？”
“大哥，他说正义。”玛鲁嗤嗤地笑着。
“正义？”巴德故意拉长声调，不怀好意地转过头与阿里斯对视。
“今天大爷我心情好，就给你小子上上一课。这堂课的内容很简单，”他目光阴翳，“我们这儿可没有你骑士故事里的那些正义！”
听到巴德对正义的侮辱，阿里斯气得浑身发抖。
他大声斥责道：“你胡说！无论在哪里，都有正义存在！”
巴德抬起右手，从自己杂乱的黑发中捉出了一只虱子。
他将虱子捏碎、弹飞，随意地往自己破破烂烂的裤子上一抹：“照你这么说，你就是我们这儿的正义了？”
“是又如何？”
阿里斯昂首挺胸，如被大骑士的荣光加持着般，字句铿锵有力：“而且我相信，这里应有的正义并不局限于我一人！”
“啊！执鞭人肯定会喜欢你的。他绝对会把你挂在我们那栋破房子屋顶的最高处，为了你的才华。”巴德颇为做作地鼓了鼓掌。
不等阿里斯作出任何回答，巴德脸上的神色瞬间转为不屑：“小子，你得感谢你衣服上那块贵族纹章，让我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成为现实。”
“我说，你该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吧？”巴德边说边朝冲他梗着脖子的阿里斯挤了挤眼睛，一副完全理解对方的态势。
“什么？”
伴随着乞儿们的哄笑声在巷间接连响起，阿里斯才低下头，注意到那面缝于自己洁白劲装胸口处的，闪闪发光的黑底金盾。
那是莫顿家族的纹章。
莫顿家的少爷顿时涨红了脸。
巴德的语气和表情对于真心信奉骑士精神的男孩来说，大概要比被直接指着鼻子骂“孬种”强些——但也仅仅只是强上一点儿。
“不管怎样，”阿里斯调整好呼吸，正色道：“我都不允许你们侮辱正义！”
“小少爷，你家里的大人肯定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巴德逐一掰动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在我们这儿，拳头硬的才是正义！”
他进一步挑衅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一试啊？”
“哼！你这是歪理邪说！”
巴德笑得愈发猖獗：“什么歪理邪说？你就是怂了吧？怂了就直说嘛，没什么丢人的，我们又不会嘲笑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怂瓜哈哈哈……”
“你胡说，试就试！”阿里斯如一头小公牛般，用鼻孔喘着粗气，单纯而又青涩的他显然是被巴德行云流水的挑衅给刺激到了。
好在怒火没有波及到他的理智，经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少年很快便冷静下来——对于他这年纪的孩子来说确实称得上是冷静了。
“你说！怎么打？”
致老读者
如您所见，我重写了。
而之所以删除先前的冥思苦想、呕心沥血，是因为剧情中无可避免的蝴蝶效应，很痛苦，但我不后悔，我想把更好的作品带给您。
如果您选择离开，请接受我最深切的歉意。
如果您选择怀疑，怀疑重新开始的我能否再坚持下去，那就当它是一场游戏吧——赌我能不能坚持下去。
如果您选择相信，希望接下来一路有您，拜谢。
第五章 街头规矩的单挑
阿里斯扫视一圈巴德和其身后的两个跟班，谨慎发问：“一对一？”
“小少爷，您这不就多心了嘛，”巴德咧咧嘴，活动起双臂，“我们按街头规矩来，自然是单挑啊！”
“好！就单挑！”阿里斯干脆地答应。
“很好！没想到堂堂的贵族少爷居然愿意屈尊接受我们这些腌臜人的街头规矩！真的是……”
巴德浮夸地吹捧了一番，令阿里斯的脸庞再度涨红。
但紧接着，他话峰一转：“不过，我们这街头规矩在战斗的场地上也有一些小小的规定。”
被巴德先抑后扬到冠以“未来的大骑士”名头的阿里斯一不留神，整个人就已经飘得飞起了。闻言，他小手一挥：“就按你们街头的规矩来！”
“不不不，公平起见，我们得事先跟您说清。”巴德很是诚恳。
“未来的阿里斯大骑士，是这样的，我们街头的规矩就是讲多少人的道理，就围多少人的场地。”
阿里斯不解：“嗯？什么意思？”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来，你们先围出来！”
在场的三十多个乞儿在巴德的吆喝下手拉着手，在狭长的黑巷里围成一圈。
巴德清清嗓子，道：“总之，这就是我们在场所有人的道理，也是胜者的正义的范围，如果您怕……”
“谁怕了？我同意！”阿里斯率先钻进了乞儿们的圈套中，满意地点点头，“场地、道理，还有正义，这规则很合理。”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巴德也进入场地，如一匹蓄谋已久的狼见到了落入陷坑的绵羊似的舔舔嘴唇，“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他便握紧拳头攻了上去。
面对巴德的抢攻，阿里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的情绪。为了实现心中的梦想，他从小便开始接受枯燥且严苛的骑士训练。
阿里斯先是一个侧身避开巴德的拳风，然后挥拳击向巴德的左肋。
巴德非常敏锐——作为乞儿房里为数不多的顺利存活到八岁的乞儿，全方位的敏锐是必不可少的，他直截了当地缩起身子，就地一滚，躲开了阿里斯的进击。
“你——”阿里斯收住双拳，微愣在原地，巴德的对策与他经受过的那些骑士训练大相径庭，“你毫无骑士风度！”
“风度？呸！”巴德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那是什么东西，你最爱的贴身小内裤吗？”
下一刻，阿里斯主动向巴德发起了进攻。
“我本来以为——”
先是一记有力的左勾拳，巴德灵敏闪开。
“你这可恶的家伙——”
然后是右上勾拳，重重砸在巴德交叉着抵挡在身前的胳膊上。
“已经——”
最后是腰腿合力，左直冲拳！
“有所改观了！”
巴德被阿里斯的一套组合拳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甩了甩右臂，眸光凶厉，竟瞪得阿里斯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但那凶狠的神色却在下一瞬如泡影般消失了。
阿里斯警惕地看着巴德，有些摸不准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恐惧的脉络。
“力气不小嘛，小鬼。”笑容再度爬满了巴德的脸。
可当阿里斯看到巴德脸上的笑容之时，正值多愁善感时期的他不禁有些愣神。
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那抹复杂可怖的笑容呢？
那潦草的黑发下的面容五官也同样潦草，遍布着黑暗信手刻画的伤痕——缺了半截的像是被火燎伤过的右眉、眯缝不住的倒三角形的眼睛、大概是断过的扭曲着的鼻梁、唇上裂开好几道小血口的嘴，以及那些在土灰下仍然发白发亮的交纵的疤痕……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但他却还在努力地笑着，那么悲哀而努力地，笑着。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笑呢？都已经这么……
乞儿房赋予巴德的魔性与那抹复杂的笑容融合成了一轮黑日，拷问起阿里斯青涩而善良的内心。
而另一边的巴德对阿里斯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但这显然并不妨碍他及时抓住这一宝贵战机进行抢攻——在身体贴近阿里斯的同时，他扬起左脚——阿里斯下意识地摆出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格挡架势，之前的那些思绪与疑虑直直被他抛到脑后去了，因为他现在在战斗。
但下一秒，回过神来的阿里斯便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双腿下压成左前弓步，左臂举盾护在身前，右臂持枪在后伺机而动。
所有的动作是如此的标准，而敌人暴露出的破绽也是那样的明显……
可他却没有携带枪和盾！
来不及了！
来不及改变脚下的动作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里斯只能匆匆将右臂移到左臂之后，肌肉绷紧，寄希望于这仓促的防护动作能抵挡住巴德迎面而来的飞踹。
阿里斯没有闭眼，他知道这种时刻不能畏缩。
视觉的丧失带来心灵的恐惧，而心灵的恐惧会使人畏缩难行。教官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响起：而骑士，不能畏缩！
我不会畏缩！
双臂的肌肉骤然如弓弦绷紧——
透过洁白的双袖，巴德左脚草鞋底上染着的发褐泥垢是那样的肮脏，携着臭到发酸的气味，直直撞进阿里斯的眼眶。
“嘭！”是预料之中的撞击声。
阿里斯闷哼一声，与此同时双臂猛然挣开，将巴德震得倒退的同时，“噌——”是阿里斯未曾预料到的、刺耳的布料撕裂声。
火辣辣的，阿里斯能感受到，自己跪在地上的右膝已经被这巷间的砂砾隔着衣料擦破了皮。
但相比于身体的伤势，他却更心疼染上污秽且遭到破坏的劲装，那是他不曾设想到的。
“这是二爷爷送给我的！”阿里斯站直身体，眼眶微微发红，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
但巴德可不会在乎贵族少年声嘶力竭之下的痛苦，反倒是呐喊声中所暴露出的敌人心灵层面的破绽会成为他在战斗中最得力的助手。
“是吗？那我还真是抱歉呢。”他嬉皮笑脸地调整好脚下的步伐，“我们的小爱哭鬼弄破了这么好的衣服，二爷爷肯定会对他非常失望的，是吧？”
“我不是、闭嘴！”
阿里斯咬着牙，并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痛苦——肾上腺素的作用令他暂时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而是因为巴德的大肆嘲讽对于心灵的伤害——二爷爷已经去世三个月了，如果他能看到……二爷爷会怎么想自己？
“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巴德继续围绕着阿里斯的二爷爷阴阳怪气：“爱哭鬼的二爷爷一定非常伤心……”
沉不住气的贵族少年捏紧愤怒得发颤的拳头，照着巴德促狭的笑脸轰了上去。
面对阿里斯势大力沉的右拳，巴德选择以左掌相迎。
在两者即将接触的一瞬间，阿里斯强行收拳，可巴德却早有预料——他瞬间化掌为爪，用尖锐的指甲抓向阿里斯的拳锋。
好在阿里斯收拳及时，只被留下两道浅浅的血口——如果被巴德的指甲抠进肉里，再想收回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阿里斯抿抿嘴，放弃了再与巴德进行交流的想法。
“哦，我可怜的爱哭鬼。”巴德咧着嘴感叹道：“他不会这就要哭出声了吧？他的二爷爷肯定会……”
但这一次，阿里斯的持续沉默令唾沫横飞的巴德认识到了他的坚定。
巴德敛去笑容，目光终于认真起来。
之前的飞踹只能用一次，这种大开大合的攻击方式很容易被有所准备的对手抓住破绽，好在乞儿的战斗方式多种多样，且不拘于形式风格。
挠、插眼、踢裆、抓头发……巴德的一套套阴损招式打得毫无此类经验的阿里斯连连后退。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里斯的应对却逐渐从最开始的猝不及防转变为进退得当，甚至是游刃有余。
这孩子是天生的战士。
不过，一直维持着这几套固定攻势的巴德估计也快演累了，剧情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站在一旁围观两人战斗的萨诺斯面色不改，保持着与身边清醒过来的洛奇一样的期待，贪婪的期待。
不出萨诺斯所料，巴德在与阿里斯的再一次双腿相撞后借机与其拉开了距离。
“好小子！”
巴德甩甩手腕，狠声骂道：“玛鲁，拉，你们两个的眼睛是全瞎掉了吗？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大哥，这就来了。”
“是！”
玛鲁和拉，巴德的两个跟班把手中的黑面包堆分别塞给身边的乞儿。
“别想偷吃。”拉警告道，然后跟着大摇大摆的玛鲁走进中间的战圈。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阿里斯扎着马步，双手紧紧握拳，他的右手手背上还流着鲜血，那是来自巴德的抓痕，“不是说好了一对一吗？”
巴德歪着头，像在戏耍老鼠的猫般笑道：“一对一？谁跟你说好了？”
狡诈的笑容越过他下巴上丑陋的疤痕，沿着上挑的嘴角，拉长。
“我们说好的是单挑，你一个，单挑我们！”
“你卑鄙！无耻！”阿里斯用自己贫瘠的骂人词汇痛斥巴德，至于刚才在战斗中巴德的那些“传授”，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多谢夸奖。”巴德昂起脑袋，衷心建议道：“束手就擒吧！我保、我愿意起誓到时候可以少打你两拳。”
“当然，你得记得装晕，不然扒你衣服的时候我们双方都会难堪……”
“你休想！不战而降有悖于骑士荣耀！”阿里斯毫不示弱地瞪着围上来的三人，后知后觉地睁大双眼，“你还要扒、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呵呵，我们下等人就是这样，随少爷您怎么说。跟我一起上！”巴德带着玛鲁和拉一齐压上前去。
与萨诺斯的判断不同，阿里斯是个天生的斗者，但还称不上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他对自身身体部位的控制可谓是妙到毫巅，总能敏锐觉察到巴德三人在配合上的破绽，并借此游走在围殴的缝隙里，但面对着愈发庞大的压力，他却渐渐失去了一名战士应有的沉着与冷静——阿里斯双目通红，如同两团燃烧着的火焰，俨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见此情状，巴德和拉的攻势都稍稍放缓，以防备猎物接下来可能的不择手段的反击。
但总会有笨蛋读不懂氛围。
“大哥，我抓住了！”玛鲁“手疾眼快”，捉住了阿里斯的右臂。
但在下一刻，暴怒状态下的阿里斯直接反手握住了玛鲁的胳膊，左手紧随其后，弓步，生生承受巴德和拉拳脚的同时，他背过身——反应过来的巴德急吼出声：“拦住他！”
第六章 舞台剧的谢幕
阿里斯并没有成功完成他对玛鲁的过肩摔——巴德和拉及时地伸手拉住了玛鲁的双腿。
阿里斯意识到事不可为，便干脆利落地松开双手，撤到一旁严阵以待。
“哼！”巴德没有理会阿里斯，而是狠狠踹了一脚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玛鲁的屁股，“真是个蠢货！”
“呼哧、呼哧……大哥，拉，多、多谢，多谢。”玛鲁的声音有些颤抖，“大哥啊，那个……那个……”
“少废话，有事说事。”
“我、我右胳膊好像被那小子给拽脱臼了……”
“白瞎你平时吃的那么多面包，”巴德双臂抱在胸前，毫不留情地斥责道：“弱得跟红街坊的婊子似的。”
“带他下去歇着吧。”他对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拉说。
玛鲁一边呻吟着，一边用左臂给自己翻了个面，然后在拉的帮助下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一边。
巴德这才扭过头，看向阿里斯。他耸了耸肩，语调里充满遗憾：“小子，你打得很出色，非常出色。但很可惜，你和玛鲁一样蠢得有趣。”
阿里斯眼神黯淡，他微微低头，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你想要践行正义，嗯，这一点非常了不起，我很钦佩你。”巴德笑了笑，“是的，我们乞儿确实没什么文化，但我本人对正义的大概轮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没有继续解释他自己对于正义的理解，而是摇头叹道：“你永远无法在我们这儿践行你想要的正义了。今天，是因为你的拳头还不够大，以后，则是因为你今天的失败。”
像看穿了阿里斯心思似的，巴德继续说：“你不必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自责，战斗一旦开启，没人收得住手。”
“就算玛鲁死了、残了，我们也不可能……总之，投降吧，小少爷。别白费力气，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没有成为这里的正义的可能。”
“一位荣耀的骑士从不会投降。”阿里斯再次抬起头，忍着肌肉的酸涨与伤口的疼痛，再一次摆出标准的防守架势。
“这里不会给你荣耀。”巴德无奈地摇摇头，命令道：“乔伊，格琳，洛克，还有丽兹，你们去吧。”
阿里斯一边调整着脚下的站位，一边扫视着从场地外圈走出的四名乞儿。
他们眸里无光，骨瘦如柴，乱糟糟的头发都是一样的长短，外人根本没法凭借他们的外观来区分他们的性别。
“你们、你们还想再来试试吗？”阿里斯大声喊道，但颤抖的嗓音已经将他不平静的内心暴露无遗。
“省省吧，小少爷，我说过了，您打得很出色。看看他们的模样吧，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扛不住你的一次拳击。”巴德的嘴角难看地抽搐着，“他们不是来和你打架的。”
场地外圈，萨诺斯垂下眼帘，他同样知道，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
四名乞儿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停在了严阵以待的阿里斯身前。
“小少爷，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巴德再度扬起嘴角，却遮掩不住眼中那抹悲伤，与无力，“我们，是乞丐啊！”
伴随着巴德的话语，洛奇第一个跪了下去，而另外三名乞儿也跟着，跪在阿里斯的面前。
相对年长的格琳含着哭腔，率先央求道：“尊贵的大人，求求您别再打了！”
“你们这是、”阿里斯心神大震，连忙向旁边退去。
“骑士老爷呐，求求您收手吧！”洛奇俯下身子如野兽般爬行着，追逐着阿里斯的步伐。
“可怜……可怜可怜我们吧，就当是可……可怜可怜我们吧！”有哮喘病的乔伊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爬动着。
年龄最小的丽兹也沙哑着嗓子：“求您了，停手吧！”
阿里斯躲避着洛奇两人的追逐，慌乱的表情中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皱着眉头：“你们别这样……都别这样……”
在躲避几人追逐的同时，阿里斯还要避免撞到站在外圈的、手拉着手的“墙体材料”——负责组成墙体的乞儿们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但对阿里斯来说，却无比坚固。
“朝他们挥拳，还是向我们投降？我们这里没有任何骑士的荣耀可言！”
巴德厉声责问：“我们都是街上的乞丐，你耽误了我们乞讨的时间，所以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要求你赔偿我们！如果你再不投降，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跪下来求你，小少爷！”
“别说了，别说了，我绝不可能……”
话音未落，乔伊突然停下了动作。他侧躺在地上，弓起身子，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宛如将死之人。
“不可能……”阿里斯止住脚步。
他闭上双眼，任凭肮脏发臭的乞儿们扑上去抱住他的靴子、拽住他的裤脚，拉住他的衣摆，把被砂砾磨出的鲜血擦在他心爱的骑士劲装上。
“我……我、我投降了，”阿里斯的肩膀塌落、下沉，像是被压上了几千斤的石头，“我投降了，你们快去看看他吧，我真的，已经投降了……”
“乔伊不会出事的。”巴德走到阿里斯身前，抬头仰视——营养充足的阿里斯比巴德要高一些——阿里斯紧闭着的双眼，“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么债就是你我两人的。”
“看着我！”巴德一拳打在阿里斯的腹部，阿里斯发出一道闷哼，却没有睁眼，“小子，既然你投降了，那么，就相当于我们践踏了您的骑士荣耀——我们结下梁子了。”
“没……这不算数。”
“你说了不算。”巴德又是一拳，打在阿里斯的右脸上，“只要我们觉得算数就够了。你永远不可能再代表你的正义来我们这儿讲道理了。”
“凭什么！”阿里斯终于睁开眼睛。尽管他的右侧脸颊被重拳打得发麻，他却仍然怒视着巴德。
巴德耸耸肩，说：“因为，如果你再来“讲道理”，就是对我们这些可怜人的报复了。”
“我……”阿里斯再次垂下头，低声呢喃道：“骑士……荣耀……正义……”
“呵呵，放弃你可笑的骑士梦吧，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巴德没再出拳，而是在脸上挤出一份标准化的假笑，又迅速收回，最终表情归于冷色的漠然，“你们都是一批只会做梦的白痴。”
他扭过头，喊问道：“玛鲁你个蠢货的手臂接好了没？”
在得到了玛鲁肯定的回复后，巴德转头对阿里斯解释道：“玛鲁平时比较喜欢打拳，所以接下来。”他耸了耸肩，“如果挨不住打的话你就装晕吧，玛鲁下手是有些不分轻重的。”
…………
“你们的表演很精彩，物超所值。”
一个面色冰冷的银袍男人从巷口缓缓而来，他的棕褐色头发简直与阿里斯的一模一样，他胸前的衣襟上同样纹着一枚黑底金盾徽章。
站在乞儿们面前训话的巴德连忙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过身，带领着乞儿们纷纷籍籍地对男人鞠躬行礼。
“大人，您来了。”
“不愧是星罗城里最高的价格，今天辛苦你们了。”男人的语调慢条斯理，像条危险的毒蛇，“按之前跟你们管事儿的谈好的，五枚银魂币。”
他自莫名处掏出六枚锃亮的银币，用右手颠了颠，说：“但我感觉你的演技非常不错，值得借鉴。所以，就多赏你们一枚。”
男人缓缓翻动手掌，任手中的六枚银魂币滑落，“叮叮当当”地跌到地上，或蹦起或滚动式地散开。
“去捡吧。”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趣的冷笑。
巴德拽住作势欲蹲的拉，眉开眼笑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边“感谢大人对我演技的肯定！感谢大人大气的赏赐”，边像狗一样搜集起散落在地的银魂币。
“你，有点儿意思，但是不多。”男人冷哼一声：“你得知道，人们往往更喜欢那些看起来没那么聪明的狗。那些足够聪明的，只能当野狗。”
巴德从男人开始说话起便跪直身子，而等到男人说完，他点头哈腰地再次感谢道：“大人教育的是，大人教育的是。”
男人撇撇嘴，说：“你开始变得无趣起来了。算了，把他交给我吧。”
“玛鲁，没听到大人的话吗？还不快把阿里斯少爷带过来！”仍未起身的巴德扭头催促道。
“大哥，那衣服？”拉弯着腰提醒道。
“啊！大人您……”
“不必了，骑士服早就不再适合莫顿家的孩子了，他该去学习的是另一套知识。至于那套破衣服，归你们所有了。”
“感谢大人，感谢大人！”
“对了，”男人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皱起眉，“你们给他留内衣了吧？”
…………
“呼……”
在银袍男人拎走被胡乱穿上内衣的阿里斯后，跪久了的巴德才在拉和玛鲁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深深呼出一口气。
“放机灵点儿！”巴德瞥了一眼拉，警告道：“不许再犯。”
“是。”拉低下头。
“至于你们这些懒骨头，都愣着干什么？想挨鞭子是吗，还不快去干活！”巴德从玛鲁手中接过那套染着一层黑灰、到处都是拳脚印记的白色骑士服，“那小子还挺有骨气的，啧啧。”
他稍作沉吟，突然满脸嫌恶地皱起鼻子，喊道：“洛奇，乔伊，这块布料归你们了，今天回去记得补补你们那两件破衣服。”
…………
走到巷口的萨诺斯收回目光，转头离开。
虽然以他的骄傲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今天的这类舞台剧，这类为贵族教育孩子而上演的剧目，便是他们这些乞儿们在日常生活中能有的最高光的时刻了。
而且，目前的萨诺斯也没有改变这些乞儿们现状的能力。
因为他不够强大。
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存活方式……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啊，但这，必定是此世命运的安排。
如果，我连这星罗城中小小的一座乞儿房的格局都无法改变，又何谈改变这座腐朽的大陆呢？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将会是合格的士兵，属于我的士兵，侍奉天命的士兵。
只要他们能够顺利地成长起来。
而我，会保障这一点。
但首先，肉体力量是必须提升的。我需要食物，需要大量的、营养足够丰富的食物！
萨诺斯的行进方向和其他分散开来的乞儿们不同——依然不是朝着集市所在的区域——他要先去拜访一个喜欢藏在幕后的有趣家伙。
继续请假
最新一章写到2347字，嗯，感觉剧情的张力不是很够，我打算再想想再改改，尽量写到最好。
第七章 聪明人的计划
时已临秋，但对于地处大陆南端的星罗城而言，日渐减少的只有不受人欢迎的降雨的频率。
灿金色的阳光与被其烤得微烫的空气比夏日时的还要充裕，再配合起温和的微风——这是星罗城人最喜欢的气候。
卯时，崇明街便已有了热闹起来的征兆。
外地的商贩们操着方言，骂骂咧咧地翻腾马车上的木箱，检查着昨晚刚刚运进城里的货物。
当红日从东方徐徐升起之时，沿街十余家本地店铺的火爆程度便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差距。
但无论差距如何，最冷清的毫无疑问是前不久从星罗城卫军光荣退役的老拜森新开设的“辰星早餐店”。
因为这名老兵的烹饪思路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老拜森把他的嗓子保养得很好，他的吆喝声早就盖过了身旁那个明显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发晕的年轻伙计，可谓是整条街上独一档的存在。
“都瞧一瞧看一看哈，香喷喷的咸奶三明治！”
对面“澄昕古玩店”的店长老哈德逊被那破铜锣嗓子吵得眯起了眼睛。
他戴上一副典雅的金框老花镜——那是他儿子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状若随意地扫了圈自家店里的客人们，然后像一只慈眉善目的老狗般缓缓打了个哈欠。
“哈，”老哈德逊刻意压低声音，抱怨道：“那种从地狱里捞上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也就能骗骗那些冤大头了吧？”
“臭奸商，你他妈的说什么！”老拜森的耳朵向来很灵，“你敢质疑老子做的咸奶三明治？”
“你可别污蔑人，我可是正经商家。”
见到客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老哈德逊表面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却暗暗骂娘。
想起老拜森如今的身份，他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就你那厨艺水平？街上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呸，是你们不懂美食！”老拜森的嘴简直比钉子还硬，“妈的，老子干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呸！”
但老哈德逊店里的客人们已经注意到了对面早餐店和街边其他早餐店的格格不入之处——这使老拜森的话失去了此前的公信力。
向老哈德逊表达必要的歉意后，“澄昕古玩店”的客人们便优雅地转身，继续欣赏起身前精致的古玩了。
老拜森长叹了口气，一肘怼到身旁伙计的肚子上——这是他这个月雇的第三个伙计，和他的几名前任一样懒散差劲儿。
他厉声喝道：“喊大声点儿！早上没吃饱吗？”
“嘿！你不能这样对我！”
“少废话，老子可没短你工钱！”老拜森伸长脖子，有些羡慕地望着其他早餐店门前长长的队伍，低声骂道：“妈的，这群猪猡都不懂得欣赏……”
在那些队伍中，总是左顾右盼的大多并非是星罗城本地的居民，而是来自大陆各地的外地佬——本地的居民们往往高昂着头、目不斜视，不去看一丁点儿与他们此行目标无关、会使他们多掏一次钱包的物或人。
老拜森的目光略过人群，转眼便跳到了远处空荡荡的街角。
老兵又一次隆起眉头，疑惑自语道：“那小子人哪去了？丫的刚才不是还在呢吗？”
…………
阳光照不到的巷子中，无人打扫的垃圾们散发着酸臭味，横七竖八地躺在灰褐色的水洼里——如果愿意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在用石灰涂抹出的脏话间发现黑褐色的血渍，并在墙脚边上找到几颗发黄发黑的人类牙齿。
这里是苍蝇与老鼠们的乐园，从任何意义上讲。
一个乞儿身形灵巧地越过巷间的一处水洼，在跳起的过程中还惊散了一对抱着腻歪的绿头苍蝇。
苍蝇们“嗡嗡”地晃悠着飞远了，像是在唾骂这两个来的不太合时宜的两脚兽访客。
乞儿停下脚步，转身，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起跟在他后面的萨诺斯。
萨诺斯也停下脚步，用深紫色的眸子沉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大自己三岁多的褐发男孩，乔治。
乔治褐发绿眼，鼻子大得像颗成熟的雾莲果，嘴唇厚且红润，一对标致的招风耳挺立于脸颊两侧，微微颤动着。
他的体格介于正常儿童的瘦削与标准之间——当然，在一众体弱的乞儿中称得上是强壮了。
可尽管乔治的体格远甚于萨诺斯，但他的目光里却明显掺着些许的畏惧，就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乔治先开了口——他沉吟着问道：“您、应该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萨诺斯吧？”
萨诺斯扬扬眉梢，不算特别惊讶地回答道：“的确是这样，你的观察力果然非同寻常。”
在得到萨诺斯的肯定后，乔治舔了舔嘴唇，语气犹疑地继续问：“那晚……也是您吧？”
“你很聪明。”萨诺斯轻轻点头。
没错。
在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醒来的那个夜里，打断他思绪、轻声喊出他名字的那个乞儿，便是面前的乔治。
“咕噜……”
乔治喉头滚动，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怯意问：“……您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情报，我需要大量的食物。”
“啊！那个、大人，您可能不清楚，但食物这块儿归克洛斯管，呃，巴德那家伙也掺了一手，这种事情您该去找他们才对。至于我这儿？”乔治扯着嘴角强笑道：“我就一普通乞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那种，也就年龄相对开始大了点儿，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过不了多久我就得离开大房去小酒吧看场子了。”
“我好像忘记说了，我虽然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萨诺斯，但我浏览过他过去的所有记忆。”萨诺斯面色平淡，静静地凝视着乔治浅绿色的眼睛，“你试图用一个拙劣的谎言引起我的注意。”
“您说笑了，您都已经在这儿了……我是真的能力有限，没办法为您搞到大量的食物啊！”乔治苦着脸为自己叫屈道。
“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且，你还想趁机试探我，试探我是否真的、”萨诺斯稍作停顿，从脑海中找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词语，“转变了。”
见乔治沉默不语，萨诺斯继续说：“至于说你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它与我现在在这儿并没有任何冲突。”
“你是个少有的聪明人，而且没有选择向我隐瞒这件事——相反，你将自身的敏锐展现得很淋漓尽致。然后等我说出需求以后，你又告诉我你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乞儿？你想利用我的好奇心做什么？”
“当然，那会是将来的事了。”他咂咂嘴，“我猜，接下来你会找机会提出跟着我一起去找巴德索要食物的想法，然后在我和巴德的矛盾产生且愈发激烈以后出面调解。”
“或许，你会放任我们先打上一架，以考察我的个人实力？”
“总之，你会出面调解，以此向我展现你敏捷的思路、出色的口才以及宽广的人脉。”
萨诺斯轻笑一声，可眼神却变得如北地的隆冬般寒意盎然。
“乔治，我既并不需要你一步一步的引导我发现你的能耐，也没兴趣经历一段被你设计好的冒险剧情，再通过我所表现的各项能力获取你的认可。”
尽管萨诺斯要比乔治矮上一头，但身高从来都无法限制一位天命君主自然显露出的霸气——乔治为其震慑，不禁倒退一步。
萨诺斯如君主般审视着脸色不断变换的乔治，语气严厉：“告诉我你所知晓的关于食物的一切情报。”
“如果我说……”乔治咬着嘴唇，“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一次聪明的试探。”萨诺斯眯起眼睛，“那干脆就让我们评析一下你的晋升计划吧。”
“计划？什么计划？”
尽管言辞极力否定，但乔治的牙齿却宽宏地放开了那即将被磨破的嘴唇。
萨诺斯并未点出对方无意识的小动作，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一个小小的问题。”
乔治挤出微笑，道：“我不敢保证我能解答，但是、您还是先问吧。”
萨诺斯点了点头，说：“我想我们都知道，你是乞儿房唯一的九岁的乞儿。而在正常情况下，乞儿离开乞儿房的年纪应该是在十二岁。”
“所以，那些和你同龄的还有比你大一两岁的、本该呆在乞儿房的乞儿们都去哪了呢？”
“这在乞儿房不算什么秘密，您的前身确实孤僻了些。”乔治笑容复杂，“他们全都死了，死于憨象亨利的虐杀。我当时比较敏锐，所以才苟活了下来。”
“是他啊。”萨诺斯了然。
憨象亨利的恐怖传说一直在被乞儿房的执鞭人汤姆着重宣扬，用以警告不让他省心的整个乞儿群体。
在执鞭人口中，憨象亨利是个酷爱虐杀乞儿的鬣狗帮成员，乞儿房略凸出来的那处褐墙脚就是他的杰作——没有人愿意去了解那凸处的原料，现在看来，那应当就是多年前发生的那场血案的第一现场。
可是，为什么当时已是乞儿的乔治能置身事外呢？
萨诺斯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你和亨利的私人关系很好？”
“谈不上好，最多是有些熟络吧。”乔治面色如常地踢开一只凑上来啃咬他左脚草鞋的黑老鼠——这里的老鼠们胆子都大得惊人，叹了口气，“说真的，那批人真的不算无辜。”
“你知道的，鬣狗帮的大多数成员都是从我们乞儿房出来的，亨利也一样。”
“在还没觉醒武魂之前，亨利还是个非常懦弱的人。当时乞儿房几乎所有的乞儿都在想方设法地捉弄他，有一天，几个大孩子捉了两只大老鼠，然后把它们塞进了亨利的裤子里……他们把他给活活地折磨疯了。”
乔治的目光瞟向头顶狭窄的天空，似是不忍回顾亨利当初的惨状。
他继续说：“亨利被带去了残废屋。后来，武魂觉醒的那天，亨利强大的先天魂力引起了莱姆老大的关注，他失常得只认死理的精神更是被莱姆老大欣赏有加，于是，亨利便开始被莱姆老大带在身边亲自培养。”
“再之后的一个晚上，莱姆老大从乞儿房里挑出了那些后来的乞儿们，亨利放了我一马，让我也出去了，然后莱姆老大从外面关上了房子的大门……”
“原来是这么回事。”萨诺斯接着追问道：“我想，你当初一定是顶着莫大的压力照顾过亨利一阵子吧？”
乔治苦笑着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一直很感激亨利，也感激当年的自己。”
“所以，你也由此在心底里萌生了一个计划，一个成为所有乞儿心目中的老好人的计划。”萨诺斯的语气肯定。
“您……”
萨诺斯抬手打断了乔治的辩驳，笑着说：“是时候回归正题了。整张拼图的版块都已齐全，接下来，就让我从你计划的最开始讲起吧。”
闭关中……
人没出事，正在研究二创斗罗古史。
第五章已增改至5000+，请在重新刷新后阅读
如题，明天坚持努力摸鱼更新——有一说一，打杂的实习生可太忙碌了……
当前进度（第六章）：1100+
汇报一下当前进度。
由于工作且很难摸鱼的原因确实写得很慢，到家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
不过这么一算，三个小时才写了一千多字……可能是我的原因，但实在是有些疲惫了，真好奇别的作者都是怎么码字如飞的。
今天上午又给第五章填了些内容，算是勉强摸到了一点点鱼吧。
结果下午就被派去出了趟外勤，类似侦探一类的吧？但具体细节也不能多说。
实习生是真的牛马啊……
顺带一提，第六章的章节名暂定为“歧途”，当然，只是暂定。
晚安。
第八章 弱小即是歧途
“您……”乔治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他浑身战栗得厉害，“您、您可以读心？”
借着巴德的举动推断出汤姆和克洛斯勉强还算合理，但连那个人也……这真的只是猜测与推理，而不是读心吗？
“你猜？”萨诺斯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要太过高估自己，也不要太过低估他人。”
心灵宝石确实能为萨诺斯提供读心的能力，但该能力的使用有着相当苛刻的限制条件。
首先，也是最苛刻的一个条件——只有当他人产生建立在萨诺斯存在基础上的欲望的时候，才能成为能被该能力针对的适格者；
其次，该能力所针对的对象的精神境界必须低于萨诺斯，否则能力不会生效，甚至会遭到反噬，萨诺斯目前对此上限无法把控；
最后，心灵宝石所剩不多的能量便决定了萨诺斯对该能力的使用注定要精打细算，而他对心灵宝石的能量来源暂时还没有头绪。
今天的巴德、玛鲁和乔治都成为过心灵宝石读心的适格者。
巴德想要红街坊放弃将萨诺斯等乞儿拖入做工的深渊；玛鲁想要受屈萨诺斯手上的黑面包；而乔治则是想要取得萨诺斯的关注并试探萨诺斯的能力。
而这三个连魂师都不是的适格者的精神境界毫无疑问是不如萨诺斯的，但萨诺斯只选择了读取乔治一瞬的思绪——巴德和玛鲁身上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亮点，光凭推理就足够了，根本不配浪费心灵宝石的能量。
其实，乔治本来也配不上。
但不得不说，乔治确实凭借着他虚实相间的表现赢得了萨诺斯的欣赏。
不然他也不可能忍着饥饿和乔治废那么多话……
思绪转动不过才几道呼吸，萨诺斯便听到乔治接话说：“我当然知道不能低估别人，可……”
“可是你已经尽可能地往高估量他们的智商了？你还真是高傲啊。”
萨诺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们两个真的很像，但这孩子和乌木喉终究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乔治，告诉我。你编织出这么一张让那些人都难以挣脱、甚至最后还不得不为此牺牲的巨网，你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您可以亲自看看。”
“我已经看到了，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萨诺斯面色如常，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持续做着一个奔跑的动作。
乔治瞪圆了眼睛。
尽管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取代了原来萨诺斯的人或许会有一些超凡的能耐，却也没有想到这人拥有的是传说中神明才能掌握的权能。
兴奋的血液顺着血管猛烈地撞击在紧紧揪着的心脏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而情绪感官也与肉体同样激荡。
任乔治的心思再怎么狡诈奸猾，但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刚到九岁的孩子。
和其他孩子一样，乔治也幻想过许多非同寻常的事物——尤其是神明降世——那个预言所记载的“觉者”。
“咳咳。”
萨诺斯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乔治的浮想联翩，他连忙鞠躬，道：“大人，实在抱歉，我不由自主地沉浸到您的伟力中去了……那实在是太……”
乔治的双手如蛇般绞缠在一起，将他内心的激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萨诺斯微微皱眉，说：“我大概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道歉和吹捧之类的言论就到此为止吧，先回答我的问题。”
“啊！是！”
尽管萨诺斯刚刚的举动已经点明了问题的答案，但乔治脸上的表情还是在下一刻如蜡般凝固、僵硬。
先前的激动无疑表明了乔治的心里并不是因心思被萨诺斯读出的而惶恐——显然，他是为即将在萨诺斯面前说出的那个答案而提前感到羞愧。
“我是打算……”
乔治低下头，嗫嚅着开口，然后戛然顿住。
似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太过纤细，他又咽下一口唾沫，抬高音量重新说：“我只是打算、我想攒出足够的钱，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一个人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话音未落，乔治便再次抬起头，抱着忐忑的眼神看向萨诺斯，等待起那份属于“神明”的评判。
萨诺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定结论。
“说说看，”他与乔治四目相对，目光平稳如初，“和我讲讲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离开这座街区。”
“咕噜……”
感受到萨诺斯目光中传递而来的鼓励——其实并没有，乔治才鼓足勇气，说出了他藏在心底里的想法。
“这里，是一个圈！”他用双手比划出一个椭圆，“乞儿房里的我们的一切未来轨迹都是那么的一目了然，一眼就看得到终点。”
“作为乞儿，我们每个人都费尽心思地保证自己活下去，尽量少犯错以免被打得缺胳膊少腿，然后在六岁和十岁的时候经历两次帮派的大筛选，最终走向各自的工作岗位。”
“且不提那些死去的和进残废屋的可怜家伙们，就只说那些能迈入工作岗位的乞儿们。”
乔治抿起嘴，语气中载着莫大的悲哀。
“他们的工作，名字叫得好听，其实不就是换种形式受帮派里更上一层的人的压迫吗？”
“汤姆和克洛斯他们俩都是从乞儿房走出来的。他们通过拼命踩在过去同胞的肩膀上一步一步爬上去，为了一点利益就轻而易举地背叛过去……我理解他们，但我不想成为他们。”
乔治淡绿色的眸光灰暗下去，他摇着头叹道：“汤姆和克洛斯的晚年生活都不可能好过。就像他们现在仇视他们当年的执鞭人老瑟缇似的，未来同样会有新人仇视他们、觊觎他们的位置。”
“就像我说的，这个帮派就是一个不完整的圈，里面的人都被划分成一层一层的，随着时间循环往复。新人经受着老人似无止息的欺压，老人提防着新人时刻可能的报复。”
“我想，这可能就像是一只无限滚动的车轮，它均匀地碾压着每个身在其中的人，每人两次。所以，我想逃离这里。”
“但逃离不仅仅是从这里逃出去，它囊括着逃出去后的生活——这需要我积攒一定的财富，还包含有那时的帮派可能的通缉与追杀——因此，我得和帮派的大多数人都打好关系。”
乔治将目光投向萨诺斯，示意自己的发言到此为止。
萨诺斯凝视起因提起逃亡计划而容光焕发的乔治，幽幽发问：“只有这些？”
“嗯？”乔治舔舔嘴唇，“是的，只有这些。”
“你，没想过以后吗？”
“以后？逃离后的生活吗？那当然想过。”
乔治微微转头，看向由血渍、污泥和手印脚印胡乱装点的巷间灰墙，他的眼神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仿佛在浏览着一张名为“自由”的地图。
“我会跑去一座比较偏远的南方小村庄，买个规模合适的农场，然后……”
“然后经受来自贵族、税务官、山贼和盗匪的无休无止的欺压。”萨诺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乔治幻想的泡沫，“这座大陆不存在你梦想中的地方。”
“……”
乔治半张着嘴，显示试图说出些反驳的话语，但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知道，萨诺斯说的是事实。
强如鬣狗帮的帮主莱姆老大，每个月都得点头哈腰地向高傲的金袍子们献上供奉，更别提那些平民百姓了。
大鱼吃小鱼，小雨吃虾米，虾米吃烂泥……这世道就是如此。可是，生来就只能在烂泥中打滚的人难道就活该被碾压被制裁吗？
乔治狠狠地咬着牙，左手扶靠着那块丑陋的墙壁，强忍着心脏处由内而外的吞噬感——那吞噬感就像一个无底的漩涡，疯狂撕扯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肆意掠取着他心里的每一丝企盼。
一缕鲜血自他的唇齿间缓缓流下，宛如一道漫长而又残酷的刑罚。
乔治总归是忍不住了。
他吮住下唇，不让更多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下，同时抬起右手，用手背坚定地抹开那道笔直的血流。
顿时，下巴和手背的肌理晕开血液，与赤红色的眼眶一般。
可在这狼狈外表下的浅青色的瞳孔中流转的却是思索、恍然与激动。
乔治颤抖着双唇，仿佛在祈求神谕似的开口：“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你曾经有过一个选择，一个导向错误未来的选择，尽管你在心中清楚那个选择是错误的，但你还是比飞蛾扑火更甚地不择手段地撞向它。”
在萨诺斯开口之时，阳光恰巧倾斜进这条阴暗的小巷，灿金色的光辉落在他全身上下。
在乔治眼中，此刻的萨诺斯就宛如一尊降世的神明。
他连忙后退两步，惶恐地弯下腰，像是在聆听神谕。
萨诺斯看到了，但他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也许你未来会改变、会低头、会去选择与这世俗同流合污，但我还是很欣赏这一刻的你，哪怕你想到的仅仅只是逃离。”
“如你所言，鬣狗帮是一个分层级的滚动着的车轮。可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世界这片大陆，又何尝不是一个左摇右晃却不向任何方向滚动的巨大的车轮呢？”
“你可能会为此感到不甘，你应该为此感到不甘！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世界如此之大却无一处能为你的理想乡吗？”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这个巨型车轮是一个落后、愚昧且错误的社会体系。”
“这世界的强者依靠所谓的血脉把握着一切权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杀掉弱者的所有努力以及反抗，并将他们碾压成无声的粉末。”
“而你，乔治，你和乞儿房的乞儿们一样，都是最底层的弱者，所以任凭你算尽一切，强者都能轻易掀翻你的棋盘。没有力量支撑的谋略，只是歧途。”
萨诺斯欣赏着乔治眼中持续燃烧着的渴求——那火光并未因他的话语而衰落声势，相反，它愈发炽烈地跃动着。
“很好，你还足够坚韧。我知道，你已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萨诺斯嘴角弯曲。
他向前、也是向着乔治伸出右手。
那右臂并不好看。它苍白、瘦弱，哪怕受着阳光带来的视觉扩张，亦如同来自缩水过后的尸体。
可乔治却浑身剧烈颤抖着，目光清醒又贪婪，仿若信徒膜拜神明。
“乔治，你愿意追随我走上正确的道路吗？”萨诺斯的目光既狂热，又冰冷，“跟着我，击碎那彻底腐朽的车轮，扫清一切与我为敌者，最后，重新铸造这个可悲的世界！”
什么人间疾苦！
主任亲自给我打电话，找我回所里加班……
我估摸着加完班估计还有陪着他们吃饭……
我是真的会谢啊，本来想趁着周末码码字的……
第九章 信仰是希望之瘾
“我愿意追随您，萨诺斯大人！”
乔治毫不犹豫地将双膝跪到巷间肮脏的石板上。
他的双臂如乞讨般托举向前，虚捧着萨诺斯伸出的右手。
与此同时，一滴泪水顺着他脸颊的弧度、沿着记忆的轨迹，滑落。
耳畔也仿佛响起了旧日的童声。
…………
“别哭啦！小乔治，哭是没有用的。”大他一岁的米娅握着他的双手，传来的温度暖烘烘的，“别哭啦……你得记住，眼泪是这屋子里最不值价的东西。”
虽然那措辞试着严厉起来，但她的嗓音却轻轻柔柔地，将这句忠告挽成一汪轻和的清水。
他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感，艰难地抬头望向女孩淡褐色的双眸，它们澄澈得动人，其中闪烁着令他费解的光芒。
“很痛吧？我也挨过的。”她微微颦起好看的眉，故意扮出一张苦瓜脸，“我第一次挨鞭子之后可是连着哭了好些天，小乔治已经很坚强啦！”
他费力地将发咸的口水咽进嗓子里，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脖后的鞭痕，身体克制不住地一颤。
“嘶！呜……”
他又低下了头。
米娅对他的鼓励其实毫无意义，他不在乎——就和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也无法理解“值价”是什么意思是同样的道理。
他只是因为疼，所以才哭；因为感官变得稍微麻木，所以才不哭。
现在，他又想继续哭下去了。
“别哭，别哭了啦……唉，真拿你没办法。”米娅捧起他的小脸，拭去他面上的泪滴，“小乔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听起来像是个好东西。
于是，他止住啜泣，重复起那个他不太理解的词汇：“故、故事？”
米娅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嗯……其实也不算故事，应该算是一则预言吧？小乔治，你听说过穆阿吗？”
“穆阿玛？”
“不对，是穆阿！”米娅的眼神非常认真，“穆、阿。”
“穆、阿。”他吸了吸鼻涕，声音含糊地问道：“穆阿、穆阿是谁啊？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应该算是吧？总之，穆阿是我们预言中记载的救世主！”
米娅确定地说：“穆阿是从天外而来的救世主，据说他会降临在这世上最需要他的群体之中，然后以无与伦比的权能帮助那些人脱离泛着悲苦的潜渊海。”
他疑惑地看着米娅，问：“可是，那个最需要他的群体又是谁？”
“真是笨呐你！”
米娅把刚刚从他发缝里捉出的、被她捏死的跳蚤的尸体弹在他的脑门上，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我们了！”
“整座大陆上还有哪个群体能比我们更惨吗？是执鞭人抽的鞭子不够疼吗？”
他恍然大悟般张大嘴。
“是、是哦……米娅姐，你真聪明！”
闻言，米娅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道：“哼哼，那当然啦！”
“米娅姐，米娅姐，那你见到过穆阿吗？他长什么样子？”他焦急地发问，恨不得下一刻穆阿就降临在自己身边，然后把欺负过自己的所有人都狠狠打上一顿。
米娅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叹道：“小乔治，跟你说话好累喔……预言是对未来的预测，它记载的都是还没发生的啊！”
“还、没、发、生……”他缓缓地理清思绪，疑惑地睁大眼睛，“那预言有什么用啊？”
“它记载的是未来的事啊！只要我们坚持向穆阿祈祷，他就一定会在未来的哪一天来到我们身边帮助我们的！”
他喏喏地问：“会一定吗？”
“嗯！只要我们相信，就一定会的！”
米娅笑着眯起眼睛，露出的两颗微微锋利的小虎牙上散发着明媚的光。
…………
“米娅姐……”
“嗯？怎么啦？”米娅笑着，将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舍不得姐姐走吗？”
他抿了抿嘴，抬起头，努力不让盈满眼眶的泪水滴落。
“他们都说，红街坊不是好去处，米娅姐，别去！”
而米娅却一脸淡然，笑道：“姐姐当然也不想去啦，可这是早就定好的事啦，谁都没办法改变的。”
他当然也知道，所有乞儿房里的乞儿们都知道，可是……
“可是、”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米娅的右手，“那穆阿呢？我明明向穆阿祈祷了好久！他为什么还不出手帮助你呢？”
“你错啦，小乔治，祂不是这样运转的。”
米娅的右手就像只鱼，灵巧地从他双手中游开。
“姐姐知道，你一直都不相信穆阿。”她用双指轻轻捏起他的脸颊，“你该提升一下你的演技了，这幅模样多少是有些丢人的。”
不想被米娅继续当作小孩子的他下意识地想要争辩：“我没……”
“好啦，不许狡辩！”米娅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得懂得这个道理：穆阿并不亏欠我们任何事物，祂只是祂。”
他握紧拳头，难以置信道：“他只是他？可我、可你每天都在向他祈祷啊！他肯定还是亏欠你的！”
“不是这样的。”
米娅摇摇头，说：“穆阿并不亏欠任何人，祂是未来之人。既然祂还没有出现，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的祈祷呢？”
“那他凭什么还不出现！”
其实他知道，这样要求他人是非常幼稚的表现，但他就是忍不住去要求穆阿。
要知道，红街坊的恐怖并不止于夜里的梦魇，它是真实存在的、笼罩在所有乞儿头顶的阴影，如同那些血色瞳孔的蝙蝠般噬人性命。
穆阿是他目前生命中的唯一一缕可能的希望了。
无力改变现实的他只能要求穆阿，一个他根本不曾相信的虚幻之人！
“别这样说，姐姐很感谢穆阿。如果不是祂，姐姐是挺不到现在的。”
米娅目光温柔，带着一股看淡生死的平和。
“祂的预言拯救了我，但我的那些祈祷却不是为了祂，而是为了我自己。说到底，是我亏欠了祂。”
“米娅姐……”
“小乔治，我们总得学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要怨恨穆阿，要感谢祂，因为我们所求甚多且过度自私，从来都不是祂真正的信徒。”
米娅浅浅地微笑着。
她的脸颊上泛起梨涡，可不知为何，他这次没能看到她总喜欢刻意露出的那对小虎牙。
…………
门内，米娅静静地躺靠在床头，闭着双眼，脸颊肿胀，露出的脖颈处能看到明显的青紫色掐痕与血道。
他拼命咬着嘴唇，倚在门边，任由那股铁锈味儿盈满口腔，也尽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但米娅还是感觉到了，她艰难而又坚定地把头转向门的方向。
“是小乔治吗？”
米娅的语调轻缓，亦如当初那般。
但他却没有回话。
因为他既不知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无力与悲哀，也莫名地恐惧着即将发生的交流。
“那就是小乔治了。”
她的笑容灿烂起来，露出牙齿，如同在这阴暗的房间内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只是，那本该属于小虎牙占据的位置绝望地豁着，似乎在暗示着其主人同样不堪的命运。
“米娅……”
在得知这噩耗以前，他是幻想过很多未来的——他想做穆阿无法为米娅做到的事，他想做米娅一个人的穆阿。
他想拯救她！
可是，红街坊显然没给他机会……
清醒而理智的思绪是冰冷的，如冬季的冻雨淋湿心头。
他没办法再跟从前一样激烈地措辞、暴躁地挣扎了——米娅快要死了，无需希里多说，见惯生死的他也看得出来。
这片街区的医生救不了她，也不会救她。
米娅仿佛能察觉到他的心思，她呼唤道：“小乔治，过来坐坐吧，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语调依旧平和，像是在阐述与自己无关的现实般勾勒着自己的生死。
他沉默着，没有动弹，妄图靠拖延来延续米娅的生命。
“过来吧。至少我死在这里，尸体不必被悬挂在那栋丑房子的屋顶上。”
米娅始终都比他成熟。
“嗯。”
他缓缓走到床边。
“你长大了。”米娅颤颤巍巍地从满是脏污与血迹的被里探出左手，猛拉住他的右手，“小乔治，我以前说错啦，关于穆阿的那些话。”
“……为什么、还要提他？”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她费力地咳嗽两声，“我知道的，你其实同样信仰着穆阿。”
“……”
是啊……尽管他始终是在内心里标榜自己不相信穆阿的，但他也始终知道，他心底里是信仰着穆阿的。
“你这调皮鬼，不就是为了和姐姐多说话，才刻意对穆阿不屑一顾的吗？”米娅得意地笑着，“我们中的谁能真正拒绝信仰祂呢？”
穆阿啊，毕竟是能掩盖住绝望苦楚的希望，就像是荒漠中的剧毒之酒、深渊里的虚幻之光，祂作为象征着“希望”的未来信仰，是他们这种人根本戒不掉的，瘾。
“嗯。”他选择了承认。
“小乔治，我是等不到祂降临了。”米娅握紧他的手，“但我希望，你不要再为了我、像过去那样怨恨祂的、未来。”
“我知道。”
“光知道可不够，还得做到……我还希望、你能替我去见证、祂。好吗？”
他闭上双眼，用力点头道：“好！我会替你见证他！”
像愿望被完成了似的，他手中握着的那段脉搏突然衰弱下去。
“米娅！”
“但是，”米娅挣扎地喘着气，打断了他下意识的呼喊，她的语句变得断断续续，“如果、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就逃走……”
“听我的，别管什么，祂，就逃到、最远的、天涯海角，逃、得越……”
她死了。
死的时候，连想说的话都还没说完。
她的那些关于穆阿的话，又到底错在哪里？
他的左手紧紧地攥着拳，指甲扣进手心的血肉中。
他想起米娅过去的那些教导，他本是想继续听话的，单纯为了她。
可是，泪光淋漓，哪怕无用得廉价。
…………
米娅啊，这世道没有真正属于我们的幸福无忧。逃，终归是没有用的挣扎。
还好，我见到了。
他。
第十章 谁能提供食物
萨诺斯静静地感受着，从乔治的那句“我愿意追随您”开始。
“我愿意追随您。”
它不仅是一句话、一份承诺、一个誓言，更是一条路、一盏开关，和无数根虚虚实实的脉络。
一粒金色的、如同星光般璀璨的光点在萨诺斯纯白色的精神空间内浮现。
紧接着，一道同样颜色的通径以其为起点开始延伸，笔直地连接在了那颗本应如皓日般灿烂金黄、却因能量枯竭而变得苍白透明的心灵宝石之上。
它渴求已久的能量沿着这条金黄色的通径传来，虽然稀薄，但却展现出足以期盼的充盈的未来。
萨诺斯细细地观察着这股能量流，在短暂的相对爆发过后，它逐渐平缓。
这种怪异的表征使他否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显然，这些能量不是忠诚所贡献出的力量。
他用双指握住那道通径，像是牵着一条脆弱的金线，用心体会着其中能量的真正来源。
渴望复仇的愤怒、敌视命运的不甘、犹疑未来的恐惧，与奢求美好的祈盼……它们合而为一，它们呼唤着共同的名字：
“穆阿。”
是信仰。
他明悟了答案。
无数思绪瞬间如蚁群蜂群般在脑海里搭建出一座宏伟城堡的框架。
“乔治。”
萨诺斯低头看着那个向他跪下献予忠诚与新鲜未来的男孩，将右手落在其双掌之间。
“我需要食物，以及乞儿房里孩子们对我的忠诚和信仰。你负责为我谋划。”
“您是想……”
“不错！你不是选择我作为你的穆阿么？”汹涌的野心在他的紫眸中翻滚，仿佛雷雨天的乌云，“既然如此，我希望此地的信徒们也都能像你一样，‘选择’我。”
…………
辰星早餐店内，老拜森强抵着牙龈的抱怨、扭曲着那本就沟壑纵横的老脸，将手中酱奶三明治的最后一块塞进嘴里。
“他妈的，都这种甜度了还不满意？一群猪猡！”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正撅着屁股擦地的伙计雷顿闻言，低声抱怨道：“都味觉失灵了还敢开早……”
“雷顿，你小子又在放什么屁？”老拜森如鬼豹般迅速起身，一脚便将来不及出言辩解的雷顿踹翻在地，“老子是雇你来打杂的，不是雇你来当什么狗屁的美食评论家的！”
“是、是。”
“老子可没短着你的，当初说了供饭就供饭，老子都跟你吃一样的，是你‘高贵’小子自己不吃！”
他转过身，坐回那把断了一条腿的四脚椅，继续骂道：“这么刁的嘴到头来不还是条穷命？装什么装！赶紧起来继续干活儿！”
话虽如此，但是在内心深处，老拜森也同样对这家早餐店的命运抱以不详的预感——味觉失灵、只能依靠牙龈疼痛程度来调味的他大概是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厨子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友啊，你留下的这份食谱莫不是在捉弄你爹我吧？
他又回忆起过去在那几个贵族队长手下谨小慎微的时光，咂了咂嘴。
不过，自己开店当老板确实挺爽的，这点你没骗我……
“萨诺斯，你给我等着！”男孩刺耳的嗓音突兀地划破空气。
老拜森纠起苍白的眉峰。
他认识这道嗓音的主人——那个叫作“乔治”的男孩是这条崇明街上的乞儿——但如果考虑到那句话的具体内容，估计得改换成过去式了。
老拜森站起身，正好透过自家敞开的窗户看见了乔治奔跑着的身影——那孩子用左手捂着一侧脸颊，脚下的步伐活像只发癫的大灰老鼠。
肯定是挨了非常有力的一拳。
老拜森满腹遗憾地在心中评判道。
他清楚自己感到遗憾的原因。
乔治是整条街上唯一一个对自己手艺赞不绝口的人，尽管那些花团锦簇的夸誉大概率是乔治为了骗吃骗喝而胡乱编出的谎言，但谁让他爱听呢？
老拜森朝窗外伸长脖子，怀着一股失落、忧虑与希望纠结而成的复杂心理，冲着乔治跑来的方向看去。
很显然，那个“萨诺斯”是一个男孩。
那男孩的衣衫比乔治单薄得多。
他右手捏着本属于乔治的破木碗，郁气满满地低垂着头——那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头发乱得就仿佛一团海鲜商贩们手上最畅销的便宜海藻，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打胜了的模样。
“去！去！去！”
“滚远点儿，别碍着老娘生意！”
“换个地方！”
街上的店主们纷纷用言语驱赶起这个脏兮兮的男孩，更有甚者竟直接泼出一盆脏水——还好男孩身手敏捷，顺利躲开。
老拜森看着男孩一步步走近，干瘪的腮帮子不禁鼓动起来。
“老板，我来处理？”雷顿缓缓凑到他身后，满脸谄媚地笑着，细窄的眼中却流露出残忍的期待。
老拜森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反手摁在雷顿肥厚的脸上，把他推得一趔趄。
“滚回去擦地！这店里可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哦……”
老拜森沉吟片刻，暗暗骂了两句，最终，他还是卡在那男孩主动走开的那一刻招呼道：“喂，小子！如果不嫌弃没生意的话，就先坐我这边吧。”
…………
老拜森的嗓音雄浑，宛如山林里的古钟轰鸣。
萨诺斯缓缓地转身、抬头，目光越过凹凸不平的棕褐色店墙，透过掺着一股怪异香气的白色蒸汽，望向那个外表沧桑却中气十足的老人。
随着他在记忆中的翻阅，乔治的声音也在他的心中响起。
“如果您想成为我们共同的穆阿，您就得先证明您的力量，不如就从占领我的乞讨点位开始吧，这样一来，不但能取得一定量的食物，还能……”
“……您可能还不了解在乞讨点位乞讨的注意事项，在这里乞讨并不是在这条街上找个位置坐下发呆那么简单的——帮派里的监察者会在暗中观察我们是否尽力乞讨。”
“一般来说，每条街道上都隐藏有两名监察者，一明一暗。”
“明面上的监察者大多是大不了我们几岁的店铺伙计，正常来说，他们应该是刚离开乞儿房没多久的可怜家伙，但多亏了亨利……总之，这条街上的是韵界面包店的伙计，加里。”
“另外一名藏得更深的监管者的身份大多是店铺老板，他们与我们的年龄差距都太大了，所以难以辨别。这条街上的大概率是薇尔裁缝店的老欧里斯，但我不能确定。”
“另外，我怀疑，在我用账本要挟汤姆以后，他又派了一名监管者卧底成辰星早餐店的伙计寻找账本。”
“那家店的店主老拜森是个好心的老兵，同时也是我的好鱼饵，就是他递来的那些食物有些……”
萨诺斯还记得说到这里时乔治脸上的表情——感激、愁苦、兴奋、恐惧等情绪就如同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色块在空白的画布上随意填充，扭曲得像马戏团里的小丑。
“您可能只能暂时先在老拜森的店门口落脚了，我之前是托了加里的关系。”
“老拜森这人很怪，他不喜欢乞儿们可怜巴巴的模样，他更欣赏那种……啧，跟他没大没小的态度，当然，得先对他递出的食物抱予肯定……”
短暂的回顾之后，乔治的声音逐渐远去。
前世丰厚的阅历使萨诺斯读懂了老拜森的眼神——老拜森是怜悯乞儿的，但这种怜悯却使他痛苦不堪。
萨诺斯了解这种情绪，因为那是独属于军人的痛苦——军人本该舍弃心中的全部脆弱，每一分萌发的脆弱都会狠狠地在他们左侧的第三根肋骨上敲上一锤。
萨诺斯同样也清楚这种情绪的解药的名字。
“无礼”。
当然，如果不想被老拜森饱以铁拳的话，“无礼”的程度最好是恰到好处的，就类似乔治口中的“跟他没大没小”。
他清清嗓子，吊儿郎当地说：“生意不生意的都无所谓，能落脚就行。谢了，老家、老先生。”
“你这小子，刚刚想骂我什么？”老拜森稍加联想，被气得笑出了满嘴的豁牙，“真是没教养的小狗崽子！”
话虽如此，但老拜森的神态却明显比先前和蔼了许多——在漫长的城卫军生涯中，他服务过太多进入军队镀金的高素质贵族军官了，那些经历使这位退役的老兵厌恶着所有遵循礼仪的傲慢家伙。
萨诺斯见状，也不多言语，只是冲着老拜森猛翻了个白眼，便转过身，靠着墙边坐下了。
酷爱斗嘴的老拜森没能等到他期待中的回怼，但萨诺斯的白眼却也使他提起了兴致。
他把椅子挪到窗边，坐在上面呼唤萨诺斯：“小子，怎么不说话了？跟老子讲讲你是怎么打跑乔治的。”
萨诺斯冷哼一声：“没兴趣。还有，别‘老子’‘老子’的，没教养！”
被嘲讽的老拜森根本不生气，嘿嘿笑道：“教养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快给我讲讲！”
“没兴趣。”
“我都让你坐我店门口了，你总得给我点儿回报吧？”老拜森继续死缠烂打道——他真的很好奇萨诺斯是怎么凭如此瘦弱的身躯击败比他强壮得多的乔治的。
“我已经说了，没兴趣！”萨诺斯摔开手中的木碗，“爆发”道：“我都五天没吃东西了，晚上说不定还得跟人打一架，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做就不能安静点儿吗！”
“……”老拜森闭上了嘴。
萨诺斯轻叹口气，把木碗捡回身前，仔细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店里传出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碗碟短暂而清脆的碰撞声，最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就如他事先预料的一般，老拜森端着盘子走到了他的身前。
老人蹲下身，将那张叠有两块三明治的盘子递向他，说：“吃吧，孩子，这不是狗屁的施舍，就算我请你的。”
第十一章 为何踢开门扉
“我说，”萨诺斯掀开三明治外部的面包片，皱着眉检查其中的结构，“你是怎么做到……”
“做到什么？”本已站起的老拜森再次蹲下身，急急打断道。
“别误会。”
萨诺斯没有理会老拜森藏着期待的淡蓝色瞳孔，而是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戳了戳那抹在面包片与培根片中的不知名乳白色絮状浑浊物。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做到将这一批上好的食材制作成我手中这坨与粪便无异的物体并坚持以此为生的？”
萨诺斯刻薄尖酸的讽刺使老拜森的大脑直接宕机了好一阵儿——直到萨诺斯开始将手中的三明治塞进口中时，老拜森方才回过神。
他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这口是心非的混账小子！嫌弃就别吃！”
但老拜森却没有出手抢夺他送给萨诺斯的那两块三明治，而是静静地看着萨诺斯风卷残云般解决掉第一块三明治。
“有总比没有好。”萨诺斯皱着鼻子，摊开手，“还能再来几块吗？”
老拜森冷哼一声，道：“你这小混账可真不要脸！想把老子、呸！想把老夫当凯子宰？真是剑斗罗面前耍贱！”
他可没那么大度，被骂了被嫌弃了还一个劲儿地腆着脸上去送礼——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再怎么说，他老拜森也不至于向一个嘴臭的乞儿低头屈膝！
他接着补充道：“老夫平常可没这么好心，今天只是你小子走运。三明治一共就这两块，赶紧吃，我还等着回去刷盘子呢！”
萨诺斯拨弄着第二块三明治间夹杂的不成型的乳白色“酱汁”，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是柠檬汁和牛奶的混合物吧？”
“废……”
老拜森刚要痛斥萨诺斯的废话连篇，却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在这孩子面前提过这三明治的具体名称。
他皱起眉，满脸怀疑：“是你之前听说的？”
“柠檬汁中的酸性物质会与牛奶中的钙质发生反应，产生不溶于水且毫无营养的，此类沉淀物。”
萨诺斯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老拜森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很好奇，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老拜森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只黑色的老烟斗，擦了擦烟嘴。
“老夫自己爱做，你管得着吗？”
“哦。”
萨诺斯摸了摸下巴，淡淡道：“我还以为，是你从哪抢到了份不算完整的食谱，然后自作聪明地填上了两条培根以便最大程度地浪费食物呢。”
话音未落，刚叼起烟斗、正准备拿火柴点火的老拜森便呆住了——他自动忽略了萨诺斯的毒舌，抓住了真正的重点。
“你小子的意思是，你见过完整的食谱？”
“没见过，但能猜到。”
刚打算嘲讽萨诺斯的老拜森愣是被噎了一下，但紧接着，他面色复杂地收起火柴和烟斗，再次蹲下身。
“小子，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
汤姆背着双手，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黑黢黢的、被称为“乞儿房”的房子。
屋檐上的那些被群鸦啄食得只剩骨架的尸首们——它们是被历代执鞭人失手打死的和妄图逃跑却惨遭失败的乞儿们留给这世界的最后的记忆——在空气的怂恿下相互碰撞，发出阵阵怪异的、令人不安的响动。
但汤姆并不会因此恐惧，更不会再像十几年前那样为此心生梦魇——在汤姆成为执鞭人后，他杀死的第一个对象便是内心中那个名为“汤姆”的可笑乞儿。
“如果克洛斯上台，他一定会让这儿再多上几具声调不是那么优美的‘乐器’，那小子应该知道，我，才是最合适的执鞭人。”他恨恨地抱怨道。
汤姆并不想把执鞭人的位置交给贪婪愚蠢的克洛斯，哪怕乔治向他许诺的回报是红街坊。
当然，汤姆并不是怜悯对可能被克洛斯虐杀的乞儿们，他只是单纯地沉迷于执鞭人所掌握的生杀大权。
红街坊能有什么？
哭哭啼啼的婊子和娘们唧唧的男童？
汤姆对他们没兴趣。
对他来说，成为恐惧代名词的感觉可比沉迷于情欲一类的低级趣味舒爽得多。
汤姆轻哼一声，继续朝着他的目的地走去——他一脚踹开了那扇发烂的饱受虫蛀的木门。
伴随着木门不堪重击的“吱呀”声，汤姆抽动鼻子，宛如一匹嗅到猎物气味的孤狼般嘴角上扬。
…………
乞儿房内。
听到动静的乔治抬起头，看向负着双手走进来的汤姆，于是用右手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您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他仍用另一只手捂着那已经变得乌青的左眼眼眶。
汤姆打量着乔治狼狈的模样，面色冰冷地问道：“我不能来吗？”
“您作为我们可爱可亲的执鞭人，自然是可以随便来的啊！”乔治咂咂嘴，“只不过，平时也不见您有这闲情逸致啊！”
“呵呵，”汤姆挤出一抹那冷笑，“我这不是听说咱们智计无双的乔治大人被一个不起眼的小乞儿给打了，特地过来慰问一下嘛！”
“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乔治耸了耸肩，“让您失望了，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需要借此脱身，好去红街坊踩踩点儿。”
“我是真的怀疑你这张嘴是否能在你被挂到屋顶以后留存百年，以我的经验来看，那群丧气的家伙可啄不动它。”汤姆皱皱鼻子，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可不知道我们的小萨诺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敬业的演技。”
“有些人总是喜欢怀疑实话……”疼痛逼得乔治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萨诺斯确实算不上什么好演员，但饥饿却能使他绽放出最‘自然’的演技。”
“噢——”汤姆露出了然的神色，感慨道：“食物这玩意儿还真是让你给玩儿明白了，怪不得你想要克洛斯的位置。”
“您太夸张了，我只是……”
“就算这是你自己安排好的戏码，这一拳也不好受吧？”汤姆充满嘲弄的目光在乔治的脸上刮来刮去，“需不需要我帮你教训教训那小子？”
乔治干脆利落地拒绝道：“就不劳烦您为我打破乞儿房的潜规则引来其他人的敌视了。我可能会受到他们暂时的孤立，但您也肯定不会好受。”
“巴德会替我报复回来。”说到这，乔治仿佛看穿了汤姆的所思所想般，补了一句：“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及时放弃到时候出面拉架的想法。就算真的有人能找到那本账，他的名字也不会是萨诺斯。”
汤姆的眼神转冷，阴沉得仿佛能凝聚成一只掐断乔治脖子的大手。
“是吗？可我的建议是，除了那件事以外，别想对我指手画脚！否则，我也不介意与你一起提前品尝死亡！”
说罢，他转身摔开大门，扬长而去。
乔治一屁股坐回自己破烂不堪的“床铺”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对汤姆鱼死网破式的威胁毫不在意。
或者说，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