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落城校场。
大早便听闻南灵国军师将元帅夫人送回,三军大振,甚是伤未痊愈的叶将军也来此处想要凑个热闹。
倒是落城的百姓,却是一个也没来。
程景俞一到此地,便皱了眉,“都没事做吗?滚回去。”
程景俞话音落下,便散了一批人。
叶将军凑上前去,“众将士不是为元帅高兴才来的嘛?瞧瞧你这张臭脸……”
程景俞瞪向叶将军,“还有你,伤好了?”
叶将军讪讪一笑,“……没有。”
“还不滚回去养伤。”程景俞话音一落,又驱散了叶将军。
这时,不远处一队士兵缓缓而来,其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蹄哒哒,听在众人耳中,却有几分悦耳。
燕无双坐在马车中,指尖紧紧绞着帕子,心里忐忑不安。
一侧的漫露看她一眼,握了握手中的香囊。
上次下蛊是灵妃昏迷不醒,程景俞守在其身侧,彻夜不眠几日才得手。
而这次,若是逼不得已,要在众人面前下蛊,着实有几分棘手。
直到马车到了眼前,车内也没传出丝毫动静。
程景俞幽深的眼眸,随着马车一点点的靠近而越发阴沉。
不知这云洛白,倒是给他送了什么好礼呢?
程景俞袖风一扫,便是长剑出手,只见烁白剑风凶戾而过,一柄长剑钉在车粱上,眨眼之间,车门豁然崩裂。
燕无双面容娇俏,却是睫毛颤抖,眼中有几分恐惧。
漫露也满是无措,谁能想到,这程景俞竟这般生生破了车门!若是不至身前,自己一身手段,如何去使?
程景俞望着车里的两人,眯了眯眼。
果然,所料不错。
云洛白并不会将染染送回。
只不过,竟是她。
杀之不及,竟主动送上门来。
只见白衣身影一跃,未来得及眨眼,燕无双只觉得脖颈被禁锢的喘不过气。
程景俞脚踩断裂的车辕上,手紧紧禁锢着燕无双的脖颈,仿若下一刻,她便如同蚂蚁一般,死在他手中。
程景俞周身气息凛冽,全无情蛊之时笑意盎然,仿若来自地狱的鬼魅。
就连素日里镇定的漫露此时也是慌了神,指尖下意识微微动作,往镯间的暗扣点去,指尖触及里面的蛊虫,便是心一稳。
“元帅,且慢!公主此番前来,乃是有重要情报告知元帅!”漫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还请元帅听公主一言!”
“说。”程景俞手腕并未松一分,目光冷冷。
燕无双气息不稳,声音却早已变了调,“不日前听闻……”
程景俞全然没了耐心,手腕力道更甚。
就在这时,漫露缓缓抬头,那暗红色的蛊虫便附在她指尖,她突然抬起手,做出想要阻止程景俞的动作,指尖向着他的手臂而去。
燕无双转瞬间心领神会,继续出声吸引程景俞的注意力,“听闻玉笔书生……”
燕无双话音未落,忽而劲风扫过她的脸颊,随后一声哀嚎响彻校场天空。
燕无双再抬眼的时候,便见入目满地血红,程景俞手中正捏着一只断臂,目光阴暗如夜。
漫露被程景俞扯断手臂,身子被甩在校场角落!
“你想说的,便是如此?”程景俞将漫露手臂翻转,她素白的指尖,一只红色小虫潜伏于上,白肤红虫,带着几分诡异之美。
燕无双面露几分惊恐,这条命已经被置于砧板之上,她不敢求饶,只强撑着将剩下的话讲完,企图得到一丝生机,“玉笔书生就在落城城主府地牢中……”
然而尾音未至,燕无双的声音却消散在空气之中。
程景俞手中长剑穿透她的胸膛,她眼眸涣散的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起,指尖扎进肉里。
死在他手里,却也不负自己这半生吧……
可惜,白马过隙,那个少年早已不复当初。
一时温情,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眼前的画面如波纹一般层层荡漾开。
幼年时那惊鸿一瞥,刻在她的生命中,久久不能忘怀。
那年桃花风暖,芳菲漫天,正是人间好时节。
她随皇兄入西灵皇宫朝拜,路过御花园时,便见少年在那花下舞剑,一招一试,利落潇洒,带着男子不常有的意气风发。
少年的身影,她不觉看呆,直至皇兄推了她一把。
“怎么?若是喜欢?皇兄便让他娶了你,如何?”
少年似是听闻,收剑望了过来。
那刻,耳畔似是有风声呼啸,卷起一片桃花纷飞,花海绚烂,那少年容颜绝美,眼眸清亮。
可仅仅只是一眼,少年收剑,转身离去。
可也是那一眼,让他在她心上,在她眼中,停留了许多年。
千里迢迢,奔赴西灵和亲也不过远远望他一眼。
如今,却是都结束了。
死在他手里,却也不负这来路的辛苦。
程景俞看着燕无双死去,微微皱眉,她所说的话萦绕在心中。
玉笔书生竟在城主府中?
不可全信,却又不可不信。
看来此番,他要亲自去一趟了。
这时,烈马嘶鸣,营外有军报传来。
“元帅!不好了!青城传来军讯,两日前,南灵军竟直逼东灵都而去!此刻东灵都已然大乱!”
好一个云洛白。
竟神不知鬼不觉便调走了军队,瞒过了所有西灵军的探子,好厉害的手段。
这青城,竟是不要了么?
程景俞皱眉问道:“东灵皇呢?”
见哨兵一脸为难,不用问便知缘由。
东灵皇是一无用处的草包,这会定是还在宫中行乐。
“温大人,即刻带人前往东灵都,记住,在本帅抵达之前,东灵国不可灭,否则你便不必回来了。”程景俞冷冷道。
温大人点点头,“是,臣即刻带兵前往东灵都!”
温大人说完,转身离去。
程景俞又继续道:“归凌!整顿三军,即刻出发青城!”
青城,城主府地牢之中。
此处乃是东灵都三里外的地牢,攻下此地后,云洛白便将陈若影关押在此处。
因江湖上,玉笔书生二人以狡诈闻名,所以每日严刑拷打,盘问那日具体事宜,从不间断。
巧妙之处在于,无论玉笔书生说或不说,迟早皆会被拷问至死。
此种漫长的刑罚,可谓凌迟一般,百般折磨,而玉笔书生却最是惜命之人。
牢狱之中,响起阵阵脚步声。
云洛白面容冷寂,背立狱中,看向邢架上满身血迹,已是不成人样的玉笔书生。
虽是身处如此浑浊之地,云洛白衣衫却仍一尘不染,面容清秀,整个人出尘绝世,与这俗世隔离开来。
当初自己深陷牢狱之中,自是了解此间刑罚的痛苦折磨。
而当时,自己却知晓染染会来,纵使深陷于此,始终还是有所期盼。
可玉笔书生,却是无望。
见云洛白到来,狱长恭敬道:“禀告军师,今早此人便说要求见军师。”
似是听到动静,玉笔书生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几分焦急道:“若是我说出实情,军师可否留我一命?”
云洛白淡淡开口:“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本官会放过你。”
玉笔书生眼中有几分心虚,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整件事从头道来。
云洛白听闻后,眼眸却淡漠如水,“染染中了七相之毒?”
玉笔书生点点头,“是,轩儿因向西灵皇复仇而无意间伤了三公主,还望大人饶恕!”
云洛白淡淡一笑,“自然。”
玉笔书生眼中亮起光芒,“那大人是否可以放过我?”
云洛白话锋一转,“解药在何处?”
“虽说这毒乃小人亲手所制,但解药却不在我身边。”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云洛白说完,转身离去。
见云洛白离去,玉笔书生连忙叫住他,“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三公主在大人心中,竟比不上小人贱命一条?”
云洛白停顿脚步,冷笑一声:“本官还有军务,且不知此言真假,若你肯交出解药,本官自会考虑放过你,但若还是如此兜圈子,以解药的下落妄图逃脱,那便恕不奉陪。”
玉笔书生满是迟疑。
云洛白继续冷冷开口,“既已身在砧板,竟还妄想离开?本官告辞。”
玉笔书生终是忍不住叫出声,眼含哀求之意,“解药便在我身上!还望军师大人放过小人!”
云洛白转过身,抬眼望向玉笔书生。
侍卫从其身上搜出解药,果真,一颗赤红色的药丸被缝在衣襟之中,若是不仔细看,竟真发现不了。
云洛白指尖拈起药丸,“这当真是七相之毒的解药?本官如何相信?”
玉笔书生咬牙道:“叫那司神医一看便知!不知,大人可否饶过我?”
云洛白冷冷一笑,“饶过你?本官何时说过?”
玉笔书生不可置信,“军师大人,你!”
似是后知后觉般,云洛白微微点点头,“本官这些时日记性有些不太好,险些忘了,还望见谅。”
玉笔书生顿时松了口气,“无妨,无妨,大人记得便好……”
云洛白缓缓道:“本官自会放过你。”
说完,云洛白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抬步转身离去。
云洛白踏出地牢之时,牢狱之中一声哀嚎响彻天地,那玉笔书生已失了气息。
死,便是最好的放过了罢。
依照玉笔书生的性子,他怎能放虎归山呢?
如此了结他的性命,再好不过。
“染染身中七相之毒,要即刻将她接回才是……”云洛白目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