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逃不掉的
偏堂内,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静谧无言。
阿姐双手环胸,两条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凳沿边晃悠。
她此时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望着对面那个面容有些俏白的漠北女娃娃,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东西。
耶律质舞双腿并拢的坐在凳上,白皙紧致的小腿被直缀而下的裙摆掩住,仅露出一抹玉润小巧的脚踝来。
她的面容上虽然全是宁静,但能看出来有那么几丝局促。
或许是那双花纹云头锦鞋,对这个草原的漠北姑娘有种莫名的束缚感……
那杆禅杖就斜放在她的手侧,只有那残缺的一角,颇为扎眼。
再次低头看了眼脚底的汉制锦鞋,耶律质舞总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终于肯下决心,俯身去摸了摸脚尖。
但与此同时,对面小女孩口中便传来了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
“女娃娃,你就是漠北的大祭司——”
耶律质舞呆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然将整个腰背都靠在椅背上的阿姐。
她将双手放在扶手上,并使两条小短腿叠加着放在一起,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冷傲。
前者剑眉微扬,嫣红小嘴轻启,认真道:“他们都唤我奥姑。”
阿姐很卖耶律质舞的面子,当即就接过口:“奥姑女娃娃,你们漠北秘术中,可有驱逐异魂之法?”
纵使是耶律质舞,此时都不禁有些沉默。
这小女孩一口一个女娃娃称呼她,若是让草原上那些敬畏她的部族首领听到了,恐怕不是什么美事。
似是耶律质舞的沉默让阿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当即就小手一撑,从凳上跳了下来,脚上那双虎头鞋便发出了“啪叽”的一声。
她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是没有听见这一道让人尴尬的声音。继而小手一背,在耶律质舞面前来回踱步。
“你是不是,不知晓我是谁。”
后者不为所动,继续俯身摆弄那双让她有些束缚的云纹锦鞋。
阿姐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又霎时影藏下去。
她转过身,小脸上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是莹勾!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
耶律质舞抬起头,纯真的俏脸上先是浮起了迷茫之色,继而摇了摇脑袋。
这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让阿姐有些无能狂怒。
她捏紧小拳头,在室内上蹿下跳。
“四大尸祖,冥海无涯!你们草原上居然没有我的传说!?”
耶律质舞嘴角上扬,似是感觉到了有些意思。
“你咋个意思!”
阿姐气得很,双手叉腰,身子前倾着与她对视。
“呵……”
下一刻,她便只听耶律质舞轻哼一声,继而便见一抹幽绿的冥火自她指尖腾起,竖在了两人的中间。
而在这冥火腾起的同时,一脸震怒的阿姐竟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股颤栗感。
“这是——”
她向后退了一步。
耶律质舞缓缓而起,悦耳清脆的嗓音从她嘴中传出来。
“汝的体内,有两个魂魄。”
阿姐倒退的脚步霎时顿住,继而便是点头如捣蒜,一张娇小的脸上尽是明亮之色。
“但你们二人,一个为纯灵,一个则是恶鬼……”
耶律质舞一脸淡漠,指尖冥火轻轻晃动,衬得她的半边面庞都有些绿幽幽的。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阻碍了我!你有办法对付她?”
阿姐的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上前:“快,帮我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就帮你离开这里!”
但马上,她就见耶律质舞的指尖一收,冥火霎时熄灭。
“咋个意思!”
阿姐先是一愣,小脸便瞬间变得阴暗。
耶律质舞又坐了回去,正色道:“放出你,世间恐怕会多出一座无间地狱。”
“你!”
阿姐很是恼怒,用一根手指死死的指着耶律质舞,却是莫能奈何。
“哼!”
她将手指一收,转过身去,不屑的跳回自己的位子,又恢复了那脸冷傲。
然后放出了狠话:“你,会后悔的!”
耶律质舞不理她,而是自顾自的伸出了自己的美长腿,翘着脚尖打量了下鞋子。
现在,好似没那么难受了?
与此同时,阿姐捏的紧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小脸上又恢复了明亮。
她忽的蹦了起来,双手叉腰,哈哈的大笑:“我阿姐又回来啦!”
“女娃娃,你棒的很!我阿姐喜欢你,你甭担心——”
阿姐“砰砰砰”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小脸上满是严肃:“以后有啥子事,只管招呼我阿姐!”
耶律质舞顿住自己的动作,然后点点头。
“我会的。”
这下子,气氛瞬间就变得活跃了起来,阿姐咯咯咯的直笑,仿若下一秒就要扑到耶律质舞的身上去“吧唧”她两口。
但马上,隔壁却忽然传来了李璟大吃一惊的声音。
应当是他们隔绝四周的内力墙受到了什么波动。
“你说谁——!?”
“十三太奶奶!”
厢房内,李璟一脸见了鬼似的模样,眸子死死瞪着,仿若完全不敢相信。
谁敢相信啊!
那只手明明那么玉润白皙,手指修长白嫩的让人恨不得〇上几发。
怎么可能是杨贵妃的!
这比和降臣一起双修还骇人听闻!
李璟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那张狐媚勾人的脸庞。
此时降臣一脸淡然,仿佛就是说了一件什么寻常事一般。
李璟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真是杨……朕十三太奶奶的——胳膊?”
降臣弯眸一笑:“自然不敢欺瞒陛下。”
李璟便瞬间向后退了一步,尴尬的哂笑。
“不知尸祖,如今芳龄几何……”
降臣正捻着发丝的手指一顿,轻轻弯起来的桃花眼也同时转为常态。
她绣眉倒竖,声音也没那么楚楚可怜了:“年方二八!”
这降臣确实好看,柔身似骨,脸颊狐媚勾人,放在以前,起码也是个妲己级别的祸水。
可李璟现在心里只是直犯嘀咕。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望着他思虑的模样,降臣又柔声一转:“陛下难不成是嫌弃小女子——”
下一刻,她瞬间就潸然泪下,以袖掩面,嗒嗒的抽泣出声:“小女子这么多年来,亦是保留了完整之身,今日本欲献与陛下,奈何……”
李璟头都大了。
他咳嗽一声,绕过条案,伸手扶住哭哭啼啼好似要倒下去的降臣,正欲开口安慰,门外却突然闪出一道人影。
马上,钟小葵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圣上,前方幽州急报——”
“应天王后,求见陛下。”
枕头来了!
李璟闻言大喜,一把推开倒在他怀中的降臣,喜滋滋的向外而去。
同时不忘折身道:“尸祖莫急,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说着,他不待看降臣的反应,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开房间。
门口的钟小葵一脸好奇,偏头看了眼房内眼眶通红的降臣尸祖。
圣上和尸祖刚才这是在?
这位天子的贴身侍卫,脑子里此刻尽是八卦猜测。
室内,娇柔得惹人怜爱的降臣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重新走到椅子边,叠着双腿坐下。
她的嘴角勾了起来。
“哼——逃不掉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言和
青山素裹,云雾腾腾缭绕,远望山脉起伏走势之间,有枯树孤立,似几点淡墨浸染,跃然在这千里江山之上。
述里朵胯下的坐骑幽长的打了个响鼻,鼻息绵长,带起了一串重重的雾气。
这位借着耶律阿保机的手,在几年间统合漠北诸部、继而荡平诸弟叛乱,斩下耶律剌葛脑袋以让草原彻底臣服的英武美妇人。在这里,在这片汉土之上,远望天际,沉默不语。
在她身后百步外,戴着貂皮坠耳帽子的近千漠北骑兵,控着坐骑静静的立于雪色之中。
当其中的的世里奇香与遥辇弟弟二人,此时各自控着坐骑,护在一面色有些发白的青年人左右。
这青年身形普通,模样也没寻常漠北人那么豪迈,倒有些文酸气息,此时遥辇弟弟骑马立在他旁边,倒衬得他没什么气势。
世里奇香二人相隔对视一眼。
这东丹王与大元帅比起来,有点怂啊……
无奈何,如今大元帅踪迹不知,奥姑又应当是落入了敌手,王后也只能把东丹王拉出来重整局面了。
他们看着远处述里朵孤寂的背影,只是猜测王后到底是如何打算——现今局势,似乎只有求和一条路可走。
如今过了许久,随着一道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前方孤身而立的述里朵,才被拉回了纷乱的思绪。
视线里,那道不知是雪地还是天空的远处,腾然跃出了一面迎风肆掠舞动的黑底金字大旗。
述里朵眯起了眼睛,看见远处有一个壮硕甲士,手执一杆大旗迎着风雪而来。
末了,他便忽的一拉缰绳,继而未等坐骑立稳,就已持着大旗下马,在漠北众将的视线中,狠狠的将那杆旗插在雪地中。
这一抹赤黑,便硬生生的刺进了天地间的雪色之中。
述里朵眼角一跳,呼吸都好似加重了一分。
她胯下的坐骑又打了个响鼻,继而马蹄刨了一刨雪地,将之下面的泥土显露出来。
这时候,马儿嘶鸣声自天边起。
此后,便是两骑一前一后显现。
述里朵的双手骤然握紧缰绳,手背上的青筋微显,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慌。
她按着退回自家阵中的心思,只是绷着脸立在原地。
那两骑的速度并不慢,仿佛只在她的思虑间,便以跨过了那面大旗,锋芒毕露似的逼了过来。
待临得近了,她才终于看清二人的样子。
一骑浑身青衫,斗笠之下,是暗红獠牙面具,稳稳的跟在后面。
前面那骑,是一身绯红的圆领直缀朝服,玉制的犀皮腰带,鎏金软甲外间则是一件赤黑色大氅。
他长发绾髻束起,以短簪固定,显得额头饱满均匀。那对斜入双鬓的剑眉之下,一双灼灼的眸子看谁好似都是俯视一般,英气逼人!
中原皇帝,果真好丰姿……
述里朵神色不变,抬手阻止了后面想要跟上来的世里奇香等人,夹了夹马腹,慢慢迎了过去。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实乃美景啊……”
李璟感慨长叹。
跟在他身后的袁天罡并不言语,只是在扫视间,把远处那近千漠北骑兵视为鸡狗罢了。
望着述里朵缓缓迎过来,李璟偏转过头,好笑道:
“大帅,你就别过去了——容易吓着人家。”
袁天罡轻笑一声,却是遵从的勒绳,停在了原地,看着李璟亦是冲着那应天王后过去。
最终,便见到两人终于隔着丈远之地止步。
李璟双手执缰,背脊挺拔,身后大氅的披风垂下,一直盖住了整个马臀,显得异常有压迫感。
他看着与耶律质舞有三分神似的述里朵,爽朗道:“王后,终于见面了——”
述里朵用余光瞥了眼他后面不远处静静等待的袁天罡,神色间倒是没有异样。
“本后对中原皇帝,亦颇为久仰。今日皇帝能应约而来——还未带兵马,倒不坠传闻。”
后者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抬手用马鞭指了指述里朵身后的骑兵队阵:“王后对朕,这是不放心?还是说,对朕之大唐,心怀畏惧?”
述里朵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儿郎们心怀漠北王安危,今日得见中原皇帝,皆是自愿随行。”
李璟哈哈一笑,继而眼眸俯视过来。
“说吧,你们想做什么。”
“言和。”
述里朵马上应答。
李璟轻笑一声:“朕觉着,应该没这个必要。”
前者长眉下的美眸冷了下去:“漠北愿与大唐结为兄弟之国,世代漠北王,愿称大唐皇帝为兄长。”
这像是什么话……
李璟“嗤”的一笑,脸上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
“王后觉着朕,像这种在乎虚名之人乎?”
述里朵眉头蹙起,声音也放大了些许:“皇帝如若不满意,漠北还愿每年赠大唐岁币、绢布、马匹、羊毛……只愿两国罢兵休战,世代友好。”
“呵……”
李璟冷冷一笑,却是已然拨转马头,欲要折返。
该死!
述里朵眼底闪过一丝焦虑,当即就夹着马腹上前了几步。
“只要皇帝休兵,漠北可交出幽云等州,退出古北口,返回草原……可向大唐称臣,为大唐控守草原!”
“哦?”
李璟似是提起了些许兴趣,转过头来:“王后早些说这些,也才好让朕感受到了一丁点诚意不是?”
述里朵眉目间有些恼意,却只是追着出声:“只要皇帝愿将漠北王与……大祭司交还——”
但她只听见李璟哈哈长笑,似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也似。
正在皱眉间,她便看见李璟神色一冷。
“王后倒是会算计,不过朕却觉着不大美。”
述里朵嘴唇微张,正欲出声,就听李璟冷笑到。
“既然如此,王后何不让汝草原之主——”
他扬起马鞭,遥指着远处阵前的那东丹王,玩味道:“是那小子对吧,让他与今后的漠北王,拜我大唐为父国,自称儿臣如何?”
述里朵的脸色亦是冷了下去。
实在是屁话!
这中原皇帝怕不是只有二十四五,不过就比东丹王长上几岁!
从李璟的视角看过去,正好看见这美妇人的胸脯被气的剧烈起伏。
就不知那脸颊,是被冻红的还是气红的。
她压着怒气,寒声道:“皇帝莫不是在说笑。”
“小了,格局小了……”
李璟竖起了一根手指,冲着述里朵晃了晃。
“王后当真以为朕稀罕尔等草原儿子?王后既无诚意,朕也不认为那幽州城墙有多高,便还是不谈的好。”
看着李璟又要离去,述里朵将手中缰绳攥的死死的,只是咬着牙狠狠出声:“那皇帝以为,漠北如何才有诚意——”
“不多,唯三点而已。”
李璟眯眼一笑,竖起了三根手指。
“一,尔为番邦,奉大唐为主,大唐可在草原筑城、驻军。
二,每代漠北王储,入洛阳习儒法之术——若有公主,则入大唐为姻亲。
三,漠北王储,必须是为漠北王。”
他的声音倒是平和,还带有一丝笑意:“王后若是觉得可行,以上条件,朕无不应答。”
他的话语轻轻,落在述里朵耳中却恍如一道霹雳也似。
天子,果然是天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同见证
李璟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落下,落在述里朵耳中却恰如霹雳闪过。
她柳眉倒竖,狠狠的一挥手,咬牙切齿道:“皇帝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李璟将身子向前倾斜,双眸如炬。
“王后可能还不明白,现今局势,你有的选吗?还是说,你们漠北,有何资格与朕讨价还价?”
“你!”
述里朵手掌捏紧,形成一个打不出去的拳头。
李璟直起身,将双臂张开,昂着下巴。
“王后似乎是误会了——今日朕来,是给你们机会,可不是来听王后谈条件的。”
说着,他放肆的打量着述里朵的面颊,玩味道:“王后如今在汝等朝中,不太好受吧?”
后者冷哼一声,神色间闪过一缕阴霾。但她只是整顿表情,沉声道:
“皇帝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本后诚意已然至此,贵国却依然执意要咄咄逼人,当真不惧漠北上下拼死一搏吗!”
“哦?”
李璟露出了疑虑的表情:“王后说的是……狗急跳墙?”
这恶贼!
述里朵暗骂了一声,却见李璟下巴微抬,轻蔑道:“昔日汝等与晋贼合谋尚不能成事,如今独有尔等,朕当真还会在乎?尔等草原之辈——”
他眸光一闪,冷冷一笑。
“纵使有百万大军,又有何惧哉?”
漠北王后俏脸上仿若寒霜,此时听他说完,只是冷声而笑:“这么说来……”
但她的声音却马上被李璟打断。
“王后,朕今日来,不过是看在草原上万千部民的份上,言语如此,当真以为朕手中刀不利乎?
尔等南下所创杀戮行径,中原百姓死于汝手何止千万!若王后真要举漠北全族之力来螳臂挡车,朕不介意让尔等如匈奴、如突厥,泯为历史中的尘埃废土!”
言罢,他便已然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在他离去之际,袁天罡似是轻笑了一声,竟是看都未看脸色变幻的述里朵,伴着李璟折返。
在他们后面,述里朵瞪着眼睛望着李璟渐远的背影,脸上是青白交加不断变幻。
“王后,咱们要不要……”
后面的世里奇香策马过来,看着那插旗的壮硕甲士都准备要上马而去,不禁低声询问。
后面的近千骑士,此时好似都已经按耐不住,响起了些许要冲撞过去的躁动声。
如果可以,述里朵真想一刀把那中原皇帝砍了!
但她只是忌惮的看了眼袁天罡那像似来郊游的背影,摇了摇头。
“罢了……”
她丧气的一叹,深深的看了眼李璟愈来愈远的高大身影,调转马头。
世里奇香可惜的咂了咂嘴,亦是准备陪同王后离去。
但与此同时,在她们后边忽的传来了轰隆如雷的马蹄声。
原本躁动的漠北骑阵,也忽的响起一道低哗。
述里朵的后背惊起一层寒毛,骤然转头望去。
只见天地之交的地方,原本只有天空与雪地相映的雪色间,此时渐渐被黑色浪潮席卷。
一面面迎风飘舞的旌旗林立在那仿若铁骑洪流之间。他们黑衣黑甲,静静立在雪地之上,仿若要把日照的光芒都要吸收也似,黑的让人惊恐,多的令人胆寒。
在视线当中,这些骑马而来的甲士手上,是一支支仰天而指的长杆器物。
所有漠北人都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述里朵心底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惧来。
这时候,只见黑色浪潮缓缓向前,将他们的皇帝迎入阵中。
“王后!”
世里奇香亦是如临大敌似的护在述里朵身前。
后面有些骚动的漠北骑阵同样向她们赶了过来,将他们的王后护了起来。
但下一刻,原本向他们慢慢逼过来的唐军却忽然止步。
述里朵紧紧攥着缰绳,俏脸绷得紧紧的。
马上,她便见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数千手持火枪的唐军突然将枪口斜指天空四十五度,继而在短暂的准备之后,忽的齐发而出。
“砰……”
惊人的统一度,令枪声好似都只响了一声。
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无数冲天而去的道道火光,却令所有漠北人都脸色煞白。
“踏踏踏……”
唐军阵中,有一骑策马而出。
他放声大喊。
“天子有言——”
“曲已奏,静候王后之舞!”
言罢,他便退回阵中。下一刻,钢铁洪流就从漠北人的视线中有序而退。
只留下了心有余悸的漠北诸将,与脸色发白的述里朵。
方才那齐鸣怒吼的枪声,好似依然在她耳中不断回荡。
“王后……”
世里奇香神情复杂。
述里朵失魂落魄,仿若丢了心神般的低语出声。
“回去,召集众大臣……遣丹东王使大唐,献国书请降。”
“陛下还是太仁慈了些。”
回返途中,袁天罡伴在李璟身旁,摇了摇头:“蛮夷就是蛮夷,对付他们,当除恶务尽。”
“但杀戮过后,又当如何?”
李璟摊开一张手,呢喃细语。
袁天罡沉吟道:“陛下欲一举而奠万世之基,便离不开一个‘杀’字。陛下若是烦了,可交予臣去做。”
李璟哈哈一笑:“朕不求千世万世之基业,只想两族能和平百年,秉承一个中国原则。”
“一个中国原则……”
袁天罡忽的一愣,眯起了眼睛,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对了,大帅何不与朕做个赌。”
这时候,李璟却笑着回过头,打断了他的思考。
“陛下欲做何赌。”
“就赌一个,看那应天王后肯不肯接受朕的条约。”
袁天罡淡淡一笑,看着已然比他高了一头的李璟。
“那应天王后虽野心勃勃,却为时局所束缚,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李璟依然兴致盎然,笑道:“大帅如今都算出来了,就没甚意思了。”
袁天罡抬起头,看向远处天际,惆怅一叹。
“臣又何时算准过……”
李璟哈哈一笑,却是勒马缓下速度。
“大帅不如算算,朕能把这天下治成何样。”
“臣早已……”
袁天罡面具后的嘴角挑起,正欲出声,肩膀却忽的被李璟拍了拍。
“罢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还是让我们一同去见证吧。”
大帅顿住。
继而,君臣相视而笑。
第三百二十八章 嫁给他吧
洛阳,酒肆。
已过了年,外间依然有雪花纷纷扬扬,飞檐瓦舍间,还有积雪残存。
夹着飞雪的冷气透过半掩下的布帘投进来,却是被满满的热乎气儿裹住,散在了食肆之中。
楼下大堂内,热闹得紧,盛着吃食的碗碟间冒着腾腾的热气,与喧闹的环境溶于一处。
“听说了没,北面就要休战了……”
店内一角有人起了话头,但一言出口,大半食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可不是嘛!圣上亲征漠北,不过小半年,就接连克复了大半失地来着。”
“好像是说漠北畏惧圣上兵锋,自己归还了幽云等州,重新逃回了草原——”
有人拿着一双筷子贱兮兮的接过了下文:
“嘿嘿,我听说漠北起初乞降不成,差点就要被圣上灭族,还是那应天王后私下求见,才勉强求得……”
“我也听有传闻!据说这应天王后的舞姿,那真叫一个阿娜多姿,可是给咱们圣上舞了一个彻夜……”
“诶嘿嘿——”
店内的画风突变,霎时响起了一道大家都懂的低笑声。
“哼!”
席位之中,本一直沉默吃食的高大男子猛地丢下筷子,大手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他的动静不小,引得店内众客纷纷侧目。
只见这男子浓眉大眼的,鬓间长发皆扎成了小辫。此时丢下筷子,却是拎起了一顶貂帽戴在头上起身站起。
众人稍稍一愣。
之前本以为是个什么党项人或者回纥人,看这架势,感情是个漠北人?
“怎的,草原都被俺们圣上打垮了,你个蛮子有甚嚣张的!”
有人啐了一口,声音亦是不小。
这漠北人瞬间捏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连指骨都被捏的咯咯作响。
但场内唐人毫不露怯,已有几个豪壮的食客针锋相对似的站了起来。
但最终,这漠北人只是冷声一哼,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铜钱,洒在了桌上,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没有放肆,店内便又恢复了快活的气氛。
“倒是还有一件事,听说圣上欲纳漠北王之女为妃……”
又有人的声音透过布帘传了出来,让这漠北人的脚步再次顿了顿。
“胡说!分明是漠北非要进献公主,欲以此与我大唐和亲,换取草原和平。”
“圣上如此英明神武,那漠北女子配得上吗?”
“……”
耶律尧光重重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走下台阶步入积了雪层的街道之中。
他有两个草原上的仆从,此时撑着伞迎了过来。
“二郎,家主方才让人来寻你,说是赶快回府,有要紧事相商。”
耶律尧光眸子一亮,左右张望了一眼,继而低声询问:“阿父可说没有,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不曾告知。”
看着渐渐有些被唐人同化的仆从,耶律尧光嘴角猛地抽了抽,但心底里有了些莫名的期待,步子都迈大了些。
他可不信,昔日横扫草原,雄韬武略的阿父,真的甘愿如此了!
他不由得出声催促后面的仆从。
“赶快些!”
归义公府内,耶律尧光眼角抽抽的看着耶律阿保机熟练的泡了一盏茶,继而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了一杯。
“我儿在洛阳这段时日,感觉如何?”
耶律阿保机留有一副时兴的美须,且上嘴唇的短髭明显是被仔细修过的,须尾略略上翘,显得格外精致又豪放。
他妈的,这不就是唐人最喜欢的胡须样式!
看着这还冠有漠北王称号的男人很是熟练的饮了一口茶,耶律尧光只感觉气不打一出来。
他也不去碰耶律阿保机给他倒的茶,只是硬邦邦的答到:“不怎么样!”
后者皱起眉,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一双二郎腿。
“洛阳繁华,我儿难道不喜?”
耶律尧光眼睛瞪起,却是再忍不了,忽的站了起身,在耶律阿保机面前来回走动:“洛阳、洛阳!这里再繁华,是咱们的吗?”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继而折身怒气冲冲的望着上首愣住的耶律阿保机:“父王!难道你真的忘了昔日在草原上的雄心壮志了吗!”
门外的两个婢女低下了头,瑟瑟发抖。
耶律尧光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自己的父亲,望着自己幼时那个最为崇拜的草原之主。
室内的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耶律阿保机用手捋着胡须,缓缓饮了口茶。
片刻后,他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默了半响,似是不堪忍受耶律尧光的目光,叹了口气。
“你母后都输了……”
耶律尧光立即大声道:“可你还在啊!漠北几十万可战儿郎还在啊!”
耶律阿保机苦笑了下。
“尧光,事到如今就莫要自欺了……最近的传闻,为父又不是听不见。”
前者霎时讶然一惊,又随即不可置信道:“唐人胡说八道,父王也信得?母后何人,父王难道不知?”
“不论真假了。”
耶律阿保机摆了摆手:“你母后的本事,你自然清楚——不管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她都被逼得不得不向大唐皇帝乞降,便已经想得到漠北如今输成什么样了。”
“可……”
耶律尧光伸出手,还未反驳出声,就马上被耶律阿保机打断,“你可知今日为父让人将你唤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晓得!”
他梗着脖子回到。
叹了口气,耶律阿保机站了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尧光,你平素本是沉稳性子,现今如何要这般急躁?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不甘的?大唐皇帝手段如何暂且不提,这大唐朝中的能人厉害,你难道还不清楚?”
耶律尧光默然,他想到了昔日悄无声息便将他俘获的三千院。
“你母后错就错在太心急了些……罢了,不说了——你准备下,咱们明日就要启程北上了。”
“北上?”
耶律尧光愣住。
耶律阿保机叹了口气:“陛下有旨,为两国止戈休战、世代友好亲如一家,特让你我父子归还草原漠北王庭。”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险些砸晕耶律尧光的脑袋。
“当、当真吗?父王莫不是在消遣儿臣?”
耶律阿保机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个向来有勇有谋的次子。
“抓紧去准备吧。”
幽州。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后,述里朵长叹一口气。
“嫁给他吧……就当是为了漠北。”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唐没有好人
“哗啦……”
刺骨的河水从掌间重新泼洒下去,回归了原属的河流当中。
张子凡半蹲在河边,捧起一泼河水,清理了下面颊。
在马车里看了一夜的书,正好用这冰水醒醒神。
他身后先是传来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继而余光中便看见有一对灰色的皮靴停在了他的身旁。
“张祭酒一路如此劳苦,还不忘熟读书册,乃真国士也。”
张子凡淡然一笑,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站了起身。
“听说大元帅车厢内,亦有好大一堆兵书——本官怎知道大元帅不是彻夜未眠呢?”
“哈哈哈哈——”
耶律尧光心情很是不错,长笑道:“某在张祭酒这等大才前,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这成语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张子凡稍稍有些惊讶:“哦?看来大元帅这几月在中原,学了不少东西嘛。”
耶律尧光哈哈长笑,抱着胳膊道:“某在洛阳这些时日,可时常去‘学校’蹭课,亦结识了好些翰林院的学士,在交谈间常有所获。”
张子凡哑然失笑。
这厮倒是不见外,话语间完全没把两人的身份分清似的。
这耶律尧光虽然是漠北人,且身份还不同寻常,放在他处理应是被人唯恐不及才对,但他待的地方却是洛阳。
洛阳,京畿之地!
如今天子雄才大略,武德充沛,以至现今朝野政事清明,府库充裕,大唐疆土百万,四方蛮夷一个接一个被打服。
作为这天底下最大都市内的居民,何尝会对这区区一个漠北大元帅产生畏惧感?
何论是常常自诩为天之骄子的翰林院学士,纵使是知道耶律尧光的身份,也愿意将他包容进去。
北方蛮子嘛,好学是好事。
咱作为天朝学士,教教他们是应该的。
因此这一套下来,真让耶律尧光白嫖到了不少东西。
但越是如此,却越激发了他雄雄的大志。
“张祭酒此行幽州,是为何事?”
远处的随行人员已经在准备早饭,耶律尧光伴在张子凡身旁,一脸淡然的随口问道。
张子凡不疑有他,只是淡笑着指着不远处车马旁边那些套着棉袄的青年学子。
“带学子游历,再行圣上授予本官之事。”
耶律尧光不动声色:“张先生大才,尧光早就多有耳闻。之前尧光本还不信,但自从一日听过先生授课之后,才觉昔日枉读了十年书!”
张子凡有些惊讶。
“大元帅还听过本官的课?”
李璟重新开办的翰林院改过革,设立了一些开放性地点的大课,是允许一些持有介绍信及学校通行条的青年入院听课的。
这漠北大元帅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有手段搞到这些东西?
耶律尧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某花了十两银子,在别人手里买的一个通行条……当日某换了装束,听课的人实在太多,恐怕张先生未曾注意到某。”
张子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继而他又听耶律尧光好一通吹嘘,无非就是夸他文采斐然,才学冠顶等等等等。
末了,张子凡便听见耶律尧光忽的一叹,似是有些打抱不平道:“张先生如此大才,大唐皇帝怎舍得就让先生做这些琐事!”
接着,他又继续有意无意说道:“若是我,定让张先生列居宰相,行军国大事参决!”
张子凡谦逊回道:“朝内能臣辈出,本官需要磨练的地方还有很多,圣上也是知人善用。”
“诶——”
耶律尧光摆了摆手:“先生谦虚了,某看你们皇帝,就是没能看见先生的才能,才让先生来做此带人游历的琐事。”
张子凡笑而不答。
前者还欲再开口,忽的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尧光!”
他霎时一惊,与张子凡一起折身望去,只见耶律阿保机领着两个奴仆快步而来。
他甫一过来,便狠狠的瞪了一眼耶律尧光。
“你在给张祭酒胡说些什么东西!”
张子凡笑呵呵的替身旁的大元帅打掩护:“无妨,无妨……大元帅见解不凡,本官正好与他闲谈交流一番。”
耶律尧光心下微动。
张祭酒真是个好人啊……
死死的瞪了眼有些不满的次子,耶律阿保机向张子凡歉意的屈身。
“尧光生长于草原,不知晓中原礼仪,小王在此给张祭酒赔礼。”
张子凡笑眯了眼,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一把便扶起了耶律阿保机。
“归义公……哦不,是大王多心了,本官不是讲究俗礼的人。”
“那便好、那便好,小王车中有一尊前些年收到的玉雕金蟾,听闻张祭酒乃天师府世家,愿以此借花献佛,赠给祭酒大人。”
面对这漠北王的好意,张子凡只是笑着客气摆手:“大王美意,本官本不欲推辞,奈何本官现已不入道家,只能辞谢了。”
说着,他用手指着已然飘起腾腾热气的营地。
“想必吃食已经备好了,本官现下只觉饥饿缠人,就不多陪大王与大元帅了,暂且告辞……”
耶律阿保机被拒,也未多恼,只是淡笑的看着张子凡客气的离去。
但耶律尧光却是感到很恼火,眼见这会周边只剩下自己人,便愠怒道:“父王,你这是何意!”
耶律阿保机叹了口气,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你的心思,为父都明白——只可惜,用错人了。”
耶律尧光很不甘心:“父王,你可知这张祭酒的能力?”
“单他一人,所能影响的中原学子起码便有数百人!别提他的父亲,可是当代天师府的天师!我们若是与他交好,日后……”
“行了。”
见次子如今越发顶撞自己,耶律阿保机也不想管束他,只是淡淡的问了个问题。
“你可知,这翰林院的院长与那大唐中央军校的校长是谁?”
耶律尧光先是愣住,继而皱眉:“与那张祭酒有何关系吗?”
耶律阿保机斜视他,只是感觉自己这个儿子蠢的可爱。
“是李璟,是如今的大唐皇帝——你这段时间结交的那些青年才俊,无论文武,皆是天子门生。”
我……
耶律尧光在风中凌乱。
“再问你,你可知这张祭酒为何与我们一同北上?”
漠北大元帅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带学子游历……”
用粗糙的大手拍着这个蠢儿子的肩膀,耶律阿保机越发觉得自己在洛阳这几年变得更聪明了。
他叹了口气,在离去之际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
“他便是与我们漠北谈判的主使,他此去幽州,漠北便是大唐的番邦了。”
两个奴仆亦是跟着耶律阿保机离去,独留下耶律尧光在原地石化。
他不能想象,这不摆架子好说话的张祭酒,方才是怎么在心底嘲笑自己的。
他也不能想象,自己在洛阳的那些小动作,是不是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大唐——没有好人啊。
第三百三十章 谁允许你进来的!
幽州。
北城宫府内,槐枝嫩芽初露,宫墙青瓦上的积雪渐化成水,随着瓦檐滴滴而落。
道上的残雪泥泞,浸湿了地面的石砖,却又被宫人清扫开去,显得异常清新。
再往里而去,便是一间间颇有格局的宫室,当其中的一间卧室里,便能听见一道粗犷的大笑声。
“嚯哈哈哈——不愧是俺们耶律家的姑娘,大侄女儿这美貌,不必姑母们差!”
大嗓门一出,霎时便惊飞了外间树梢间歇息的麻雀,几个侍候在室外的宫人,面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宫室内,耶律质舞着了一身交领棕色束腰的连衣长裙,面朝着窗前的铜镜而坐,任凭旁边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嬷给她上妆打扮。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从后面看去只觉身形极为苗条,一头淡棕的半长发披向后心,两颊边却有两束长辫垂在肩头。
她本就是一个妙龄女子,此时那一身少女清丽的味道间,却又有了几丝端庄优雅的感觉来了。
此时,一壮一瘦两个女的各站在耶律质舞身后一侧,啧啧点评。
“哎呀妈呀,老妹儿啊,俺越看越觉着侄女长的忒像俺以前了。”
“可不是咋滴,那怎么能说一家人嘛——”
“啧啧啧,那中原皇帝可占了老大便宜了,就这么白娶了俺们耶律家的一朵花。”
“婕婕,论辈分,那中原皇帝今后也要唤俺们一声姑母捏。”
……
眼见着身后这两人越摆越没谱了,两个老嬷嬷可不敢再听下去。其中一个折身过来,客气出声:
“倾国倾城两位公主,娘娘要换衣服了,你们要不……”
“好说好说!俺们马上就出去。”
留着齐眉刘海,一身大红露肚衣裳的倾国大声拍着胸脯,粗犷的高声大笑。
在她旁边,白衣裳绿裤子的倾城捏着兰花指,吩咐两人:“可要把俺们侄女儿打扮得和天仙似的啊!”
两个老嬷嬷不住点头。
但两姐妹还不放心,偏着脑袋看向后边的耶律质舞。
“大侄女啊,俺们就在外边,有啥事就招呼一声,姑母马上就进来!”
这时候,一直好似都在出神望着窗外的耶律质舞仿若才回过神来,就见铜镜内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笑色。
“好了,只是试试衣服,你们先出去吧。”
这样子,倾国倾城才舍得离开这宫室,到偏殿去等候。
两姐妹各自占了一把椅子,好似瞬间就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侍立在这里的几个侍女有些畏惧,但还是给她们呈上果脯,供二女品尝。
“一转眼呐,侄女都要嫁人了——”
倾城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边伸手拿着旁边的果脯,一边感慨似的出声。
坐在对面的倾国抓起一把果脯,一下丢进了嘴里。
“可不是咋滴,俺们做姑母的倒还落在了后面——俺们姐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貌,还不知何时才能碰见让俺们心仪的男人。”
她好似囫囵吞枣的吃法瞬间就吃空了一盘,一旁的侍女赶紧又上了几盘到桌子上。
“婕婕你忘了——”
倾城却是突然有些娇羞了起来,有些尖细的嗓音也低了下去。
“昨儿那个白发小郎君……”
“哎呀呀!”
倾国猛地一拍脑袋,激动的站了起来。
“昨儿在马车里看见的那个俊小子!?”
倾城有些羞羞答答的:“嗯呐。”
倾国摇着手指头,脸上露出了痴笑:“那小子长得俊呐——配得上俺们!”
说罢,她就作势要向外而去:“听说那小子就是和嫂子他们谈判的人,俺们这会去城外驿站指不定还碰得到!”
倾城有些犹豫:“可是,质舞她……”
“对哈。”
倾国也顿住了脚步,她们姐妹二人素来讲究仗义,嫂子让她们来陪大侄女,这偷偷跑出去找男人是这么个事。
两姐妹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番动静。
隐约间,能听见“参加圣上”的声音。
倾国倾城霎时一惊,不顾室内几个侍女的目光,轻手轻脚的跑到了门口,扒了一条门缝探头望出去。
倾国率先大惊失色:“我滴乖乖,天底下还有这种男人!”
倾城亦是看的口水直流:“这男人长得也挺俊的……”
接着,两人才忽的反应过来。
“这就是侄女婿?中原皇帝?”
既然是大侄女的男人,两人瞬间就没了心思。
倾国喜滋滋的拍着肚皮:“老妹儿啊,你看这中原皇帝也来了,俺们是不是就不用守着质舞了。”
“俺看也是,要不开溜?”
“走走走。”
“平身吧。”
殿外,刚刚处理完事务的李璟正走过廊下,出声唤起了几个跪拜下去的宫人。
但下一刻,他却敏锐的看向了一旁的偏殿。
旁边的钟小葵察言观色,询问道:“圣上?”
“殿中除了耶律质舞,可还有其他人?”
旁边有宫人回答。
“禀圣上,今早有两个漠北的公主来见了娘娘,是娘娘应允的。”
钟小葵略一思索,向有些皱眉的李璟回禀:“是两个叫做倾国、倾城的漠北女子,是漠北王耶律阿保机的两个妹妹。”
李璟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但这时候,又有两个偏殿的侍女疾步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对着李璟拜了下去。
“禀、禀告圣上,方才有两个漠北公主从后殿翻墙跑出去了。”
钟小葵心中一惊,手下意识的就按向了腰间刀柄。
李璟先是沉默,继而再是轻松一笑,摆了摆手:“……小葵,你亲自带人去盯着她们,看看这两人有何目的,若是有不明动机,便一起拿下。若无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遵旨。”
钟小葵虽然有些奇怪,但只是遵从的接令,脚步匆匆的离去。
李璟将手负在身后,一边缓步向里而去,一边温声询问身旁的侍女。
“耶律娘娘在做什么,朕这些日子没来,她可有什么不满?”
“娘娘正在试换新织造的衣服,还难得让人给她梳妆打扮呢。”
“哦?”
李璟回头看了眼身后答话的侍女,继而一脸奇怪,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难不成她猜到了自己今日要来?
如今幽州,已经重新归属大唐旗号下,但漠北的军队还并未完全撤回草原,而是分批驻扎在城外。
现下,以张子凡为首的谈判队伍正在城外驿站与述里朵等人进行协约签订,内容总而言之就是与李璟当然说的那三条相关了,只是述里朵可能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因此多谈了几日。
等到最后彻底结束了,便要由漠北王耶律阿保机亲自携国书上朝,向李璟俯首称臣。
倒是耶律质舞,被述里朵洒脱的献给了李璟。
这幽州的宫殿修的有些小家子气,连带着宫室也不怎么大。
李璟进去后,再向里走了几步,便能看见屏风后面,轻步出来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两对目光忽的就碰到了一起。
但看着眼前美人的装束,李璟忽的一傻。
耶律质舞瞪大妙目,只一瞬间,她的脸颊就变得红扑扑的,耳根子都径直红到了耳尖。
她捂住了脸,原本清冷的声音里尽是羞怯。
“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嘶……
李璟默默的转过了身。
不是说好的换衣服吗?
怎的就穿了一件淡白色的亵衣?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好得很!
人小姑娘被看了个七七八八,李璟虽然是占了个大便宜,但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他面朝着门口站着,将手放在腰带上,有些尴尬的等待着。
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我没说好,你不准转过来!”
清脆悦耳的声音里有几丝情绪的波动,或者说,有那么几分说不出来的委屈。
“咳……”
李璟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是欺负了人家小姑娘似的。他感知了一下,没在屋子里探查到其他人的气息。
“这……她们说你在换衣服,朕以为你已经换完了——这才进来的。
服侍你的人呢?就留你一个人在屋子里?”
他的声音落下半响,也没听见有什么回应。
李璟哑然失笑,就打算折身离开。
“等等……”
身后细若蚊鸣的声音,又让他顿住了脚步。
李璟倒也不顾及,马上就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去,就见屏风后边是隐隐约约的高挑身形。
一条玉臂探了出来,手中却是拎了一套衫裙。
耶律质舞清冷的声音哼了出来。
“你们汉人这东西,怎么穿。”
李璟有些皱眉。
这衣服,他只在女帝她们身上脱过或者扯过。怎么穿,倒是有些忘记了,总之好像是有些繁琐。
“我叫几个人进来。”
他想都没想,又欲要出去。
耶律质舞的声音霎时又变得有些娇羞了:“别——我不想让……”
李璟沉默了,感情自己叫了那么多来服饰她的人,都是被她自己赶出去的。
两人瞬间又尬住了。
末了,李璟用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下:“唔……应当先套白色的那件吧?”
那条伸出来的玉臂马上就听话的缩了回去。
这屏风搁在两人中间,李璟倒只能看清一道曼妙的身影弯下了腰,然后就看见两条大长腿的影子显得格外笔直。
但他们交流了半响过后,好似却更麻烦了些。
这倒是正常的,毕竟是第一次穿唐人的服饰,手脚别别扭扭的也是当然的。
“要不,我过来?”
李璟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他能看见屏风后面的影子也突然停止了动作。
却没回声。
李璟干笑一声,正想向外边的侍女求援,却忽的一个停顿。
娘的,朕是皇帝啊!
这妮子不是朕的小老婆之一吗!
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是早晚的事了,看一哈怎么了!
念此,他的脚步缺已经探了出去,继而三两步便已走到了屏风旁边。
淡淡清香霎时就浮在了鼻息间。
耶律质舞倒还是沉默,但李璟只是略一犹豫,便就迈步走了进去。
一抹雪白,便瞬间撞进了视线之中。
这漠北的大萨满,这漠北最强的战力,现在在李璟身前却是羞怯的低下了头。
这别样的美感,以及那份心下莫名的征服欲,让天子的嘴角扬了起来。
他尽量温柔的出声:“朕来给你穿吧。”
下一刻,他的眼前却是一闪,一堆衣物瞬间就被推到了他的怀中。
耶律质舞扬起了脸,面颊间虽还有一份绯红,嘴唇吐出来的却只有一声冷哼。
“你们汉人的东西,真麻烦!”
但哪怕这般刻意冰冷的语气从她嘴中说出来,却仍是莺啼婉转,清脆动人,再配上那张刚刚化了淡淡妆色的面容,简直拥有了绝大的杀伤力!
李璟哈哈一笑,将怀中衣物依次展开,一件一件给她穿了上去。
“天底下让朕穿衣服的,你还是第一个。”
耶律质舞轻轻的哼了一声,却是也没什么反感就是了。
母后已经给她说过了,以后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草原上的兴荣,指不定就靠她了。
李璟的双臂环到了她的身后,一股说不清的侵略气息,好似霎时就扑进了她的心里。
那种刚猛精进锐意的男儿气,使得这个素来单纯且只崇尚武力的大祭司,都不禁一愣。
耶律质舞轻轻抬了抬头,却只看见了一张英挺的面孔,还有那对似剑的双目。最为醒目的,还是他仔细给自己穿衣服的神情。
专注且认真。
头一遭的,少女的心头浮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没来由的,她低下了头,轻哼了一声。
李璟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当耶律质舞害羞,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能想象,他和耶律质舞第一次独处,是这个场景?
他与耶律质舞,说白了就是一场政治联姻,是他彻底征服草原的第一步,主打的就是一个吉祥物的象征作用,也没什么培养感情的想法。
今日一见,不曾想性子居然还有些可爱?
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李璟总算是凭着脑中的记忆,给耶律质舞完完整整的穿好了这些繁杂的衣裳。
其间却也是占了不少便宜就是了。
至于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天子行事,就不需要多加解释了。
“这麻烦的东西穿在你身上,倒还不错。”
室内飘着熏香,李璟坐在一张凳子上,笑着指着一面全身铜镜里的人儿,点评出声。
耶律质舞板着一张英气的瓜子脸,却是下意识的向着铜镜看了一眼。
但只一下,她便收回了目光,扭过了脑袋。
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这汉人的衣服,怎的连胸口都看得见……
其实,只是在胸襟那里露出了点点沟壑。
李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站了起身,满意的点头。
“好了,朕知晓你的本事,之前本还以为你在这待不惯,现在看来还好——朕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你若是嫌得无聊了,也可出去走走,或者唤些什么你亲近的漠北人来,朕都允了。
过两日,你也能见一次漠北王与应天王后,有什么牵挂留恋的,这两日想好,到时候多说说话,朕也不会阻拦。”
耶律质舞抿着嘴,红瞳美眸眨动,出声询问。
“我不能和他们回草原了吗?”
正想向外走的李璟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
“你想回去?”
耶律质舞诚实的点了点头。
李璟迟疑了一下,只是负手向外而去,小声嘀咕道:“该不会是被骗来的吧……”
耶律质舞剑眉上挑,追了上去,却是重新问了个问题。
“上回我醒来过后,内力就丢失了大半,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璟将手搭在了殿门上,讶然转头:“有这回事?”
耶律质舞英武又娇美的脸上毫不遮掩的摆出了一副怀疑的神色。
很明显,她很怀疑李璟。
后者哑然失笑,随手拉开了门。
“朕还看不上你那点内力。”
耶律质舞还欲追问,却似有所感,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廊下,一道紫衣倩影步履优雅的走了过来。
前面给她领路的侍女正好出声。
“圣上,圣医降臣求见——”
李璟心头一跳,抬头看去,正好望见降臣那双秋波盈盈的桃花眼。
但下一刻,他的右臂却忽然被人挽住了。
???
天子懵住了。
耶律质舞下巴抬起,与明显有些愣然的降臣遥遥对望。
她记得到母后说的。
不惜一切手段,凭借她的美貌迷住中原的皇帝。
而喜滋滋过来的降臣,气的牙都咬紧了。
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压制与吸收
一处宫苑四方亭内,桌上茶杯三盏,茶香腾腾缭绕,好不沁人心鼻。
李璟虚掩着眼睛,持了一盏茶杯放在眼前,故作淡定的隔着茶气看着对面的降臣。
“陛下这几日为何处处躲着我——”
降臣肤若凝脂的狐媚脸蛋上,挂着淡淡的哀怨。原本柔弱的声音此时也格外落寞,若是仔细看过去,仿若还能在眼角看见有晶莹闪烁。
乖乖坐在李璟旁边的耶律质舞轻哼一声,然后略略歪着脑袋,好奇的看向前者。
嘶……
看着降臣那惹人怜爱的模样,李璟瞬间头皮炸起。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情怨纠纷。
幸好女帝她们不在,若不然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他面上却依然看不出半点心虚,只是常色笑道:“尸祖说笑了,朕这几日不过只是政务缠身,一时忙过了头,怎的就躲着尸祖了……”
“陛下不用说了……我懂、我都懂的——”
楚楚可怜的降臣,轻轻拭了下眼泪,别过了头。
耶律质舞暗暗的撇了撇嘴,但也只是素手探出,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想了想,又贴心的给李璟倒了一杯,继而坐在旁边并未插话。
倒是李璟,忽的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看了眼亭外躬身侍候的十来个宫女太监,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遵旨……”
十来个宫人头都未抬,缓缓退了出去。
李璟接过耶律质舞递过来的茶,缓缓饮了一口,沉吟发问:“那尸祖今日来,是为何事?”
“唉——”
降臣幽幽一叹,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一滴我见犹怜的泪珠。
天子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愧疚,他这些时日确实是有意避着降臣不见,关键是自己还拜托人家去寻法子处理自己体内的问题——确实是太过混蛋了。
他拿了一面绸缎的手帕给降臣递了过去,认真道:“这些时日是朕失了礼数,怠慢了尸祖,还请尸祖莫要放在心上。此事过后,朕必重谢尸祖。”
耶律质舞低下了头,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茶。
这中原皇帝喝的茶,确实是好茶哈。
降臣接过手帕,却并未去擦脸蛋上的泪水,而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降臣自知身份,不敢责怪陛下。只是这几日我那九幽玄天神功有了些许进展,一直想挑时间让陛下看看……”
李璟来了兴致:“尸祖可是成了?”
降臣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用自身为实验,对那九幽玄天神功做了一些改良。”
天子更愧疚了。
他当即站了起身,诚恳道:“尸祖之情,朕必铭记在心。今后尸祖但有需求,只要是朕能办到的,必然应允。”
“好说、好说。”
降臣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继而在李璟的目光中,随手揣进了怀中。
那好像是蚩梦给我的……
李璟脑袋一僵,想不通这堂堂尸祖怎么还抢人手帕。
桃花眼斜视了下旁边安静的如白莲花的耶律质舞,降臣站了起来。
“其实,陛下若想速成,还有一个办法。”
李璟有些期待:“不知尸祖所言,又是何法?”
降臣看向了耶律质舞,狡黠道:“大萨满可能清楚——”
后者剑眉倒竖,炽红眸子回望降臣,似是猜到了什么。
李璟皱起了眉。
轻轻抚着自己的脸蛋,降臣桃花眼轻轻眨动。
“不知大萨满好不好奇,自身消失的半数内力去了何处?”
李璟的眼睛一跳,想起了刚才耶律质舞询问他的事情。
他负着手,细细思索着降臣的目的。
至于被降臣一脸略有些得意看着的耶律质舞,此时好看的面容间已然浮起了一层恼怒,连脸颊好似都被气的都有些涨红。
但她只是气恼了一下,便低下了头,将茶杯捏的紧紧的手也松开。
她哼了出声:“不好奇。”
降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她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不好奇,为何内力会消失!?”
耶律质舞轻轻吹了一口茶气,奇怪的抬起了头,有些诧异这女人突然加大的嗓音。
她嘴唇轻启,轻声道:“不好奇。”
降臣瞪起了美眸。
下一刻,她就俯下了身,将双手狠狠按在桌上,使身体前倾,看向耶律质舞。
“说实话!那么大一份内力消失了,你怎么能不好奇!?”
耶律质舞扬起了头,有些莫名其妙:“我重新练就是了,又不是多难的事情。重伤之后,丹田受损,内力消散本就是常态,有什么可好奇的。”
这该死的漠北蛮子!
降臣咬牙切齿,声音从她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你——好——奇!”
本还在旁边思索的李璟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还是平素优雅得不像话的尸祖吗!
而且,他怎么总觉着这两个没啥交集的人有那么几分火药味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降臣就已经一句接一句如滔滔不绝的出声。
“你肯定好奇!”
“你经脉尽断,丹田受损,一身内力确实是散去了大半!但其后被我已非常之法重新医治过后,内力只会重新汇聚,慢慢恢复至巅峰。”
“可你这些时日定然很是好奇,为何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自身实力却已然只有巅峰时的五成,实力也跌落不少……而这,你肯定好奇!”
李璟一脸凝重,慢慢坐了下去。
但耶律质舞却忽的起身,剑眉倒竖,拳头狠狠捏紧。
“是你搞的鬼?”
“就说你好奇吧——”
降臣终于扬眉吐气,重新优雅的坐了回去。
耶律质舞气愤至极,她单纯的脑子想不出降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全不顾形象,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恨恨的看着对面环胸抱手的降臣。
后者则一脸淡定,还有闲心优雅的饮了一口温茶,好像丝毫不担心下一刻会有拳头落在她的脸上。
李璟倒有些忧心忡忡,他现在有些摸清了耶律质舞的性子了。
这姑娘可是认死理的人,说一从不说二,这会保不准已经认为降臣是在挑衅她了?
若不是他在这,两人该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捏了捏眉心,李璟站了起身,一把搂住耶律质舞的纤腰,将她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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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质舞浑身的肌肤瞬间僵住,能看见她白皙的玉颈骤然变成了粉色,甚而还有不断向着脸颊漫延的趋势。
直到被李璟重新安放回凳子后,她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将嗅了一脸清香的天子推开。
降臣脸上的笑色僵住。
她忽然觉得自己再次落了下风……
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她脸上的表情再次变成了和煦的笑色。
姐不在乎!
那边,将差点暴走的耶律质舞安抚好后,李璟倒是一脸好奇的看向了降臣。
“依照尸祖之言——她的内力是被你吸收了?还是说另有他人?”
其实他方才猜测,是袁天罡搞的鬼。
总不能是大帅担心耶律质舞会寻机会对他这皇帝不利吧?
但思索过后,又有些不像。
大帅真想废了耶律质舞,犯不着让降臣修复她的丹田。
降臣翘着脚,叠在另一条丰腴的大腿上。
“请陛下不要误会,这份内力,确实是被我吸收了,但也只是用作试验而已——”
她捻着自己的紫红色发尾,对有些气鼓鼓的耶律质舞调侃道:“至于大萨满的实力嘛,我可以寻个时间用秘法助她恢复。”
“用不着!”
耶律质舞板着俏脸,冷冰冰的拒绝。
降臣不以为意,摊开手指,修着自己修长好看的指甲。
李璟此时总觉着他与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这两个娘们在呛什么东西!
沉吟了一下,他询问道:“尸祖用她的纯阳内力做试验?”
“当然,阴阳调和嘛。”
李璟有些惊讶:“尸祖你也需要?”
“……有些时候总是需要的。”
李璟恍然大悟,继而皱眉:“也就是说,尸祖可以将我体内这股霸道的内力吸收掉,然后直接就可以解决掉它的威胁。”
降臣打了个响指,笑吟吟道:“陛下好悟性,我正是此意。”
耶律质舞不屑的转过头。
李璟用手托着下巴:“确实是个好思路,只恐怕就是……”
降臣甜美一笑:“陛下可先让我试试。”
“那便试试吧。”
李璟没有犹豫,当即就站了起身,准备唤人寻一处僻静的宫室。
降臣轻柔的出声:“只是试一试,我们在此处即可。”
“可以,朕需要做什么。”
“坐好。”
李璟还有些不明白:“什么?”
下一刻,他就见到降臣的手掌间开始闪出了紫色的光芒,恰如闪电,滚滚闪烁。
他神色肃然,重新坐了下去。
耶律质舞在一旁把玩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出。”
降臣微微侧身,脸上的娇柔霎时匿去,转而是一脸认真。
她手掌抬起,闪烁的紫色光芒便向着李璟去了。
一抹连着一抹,似银针般刺入了天子的体内,继而遍布他的肌肤,将他整个胸膛都包裹住。
李璟的心脏处,立刻就有一股隐隐的刺痛感传来。
他能感受到,丹田内的内力霎时就沸腾了起来。
以及那股格外霸道的纯阳内力。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得格外的快,李璟却无暇顾及,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痛、抽筋拔髓的痛!
一股又一股内力不断向外涌动,恰如皮肉与骨头撕裂,以至全身所有细胞都在反抗,却终究只是无能为力。
一缕一缕纯金色仿若阳光的光芒,不断顺着紫色的光流涌入降臣的体内。
旁边一直静静观望的耶律质舞神色凝重。
因为她看见,这两人好像都不怎么轻松。
李璟自不用说,闭着眼睛好似牙都要咬碎了也似,若不是苦苦支撑着,恐怕他身上的能量顷刻间都要毁了这座方亭。
但那妖女,好似也有些痛苦。
她面容潮红,额间不断有冷汗沁出,连手掌都有些微微颤抖。
耶律质舞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打断他们。
但比她更惊骇的,却是降臣。
她这会正压抑着体内疯狂肆掠的内力,好不难受。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用的是温和的手段,怎的李璟看起来那般痛苦。
还有,他的内力怎么会如此霸道!
“唔——”
两人瞬间中断,降臣忽的闷哼了一声,娇美的俏脸也有些苍白了起来。
李璟霎时睁开眼睛,眸中有一缕精光一闪而过。
他的心脏,刚才总感觉像要炸了也似。
“陛下,你、你体内怎么会有一股其他人的内力——”
降臣腿有些软,倒坐了回去,蹙起了眉。
李璟叹了口气。
刚才他就想说了,那内力自己都有些不好压制,何论让别人吸收了。
何况,这是那珠子中的内力。
“尸祖,把九幽玄天神功给我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别来无恙乎
是夜。
幽州近郊,高粱河。
孤月高悬,夜明如昼。
河滩上,斑驳的石块四散堆积,或干燥或湿润,其间缝隙处有稀疏的野草冒头,看起来倒甚为荒凉。
尚还带有冰渣的流水缓缓向着下游淌去,只有在拍击河岸的时候,才会发出叮咚作响的声音。
岸边远处,有一石亭残旧破败,能看见蛛网密布间,柱石裂纹道道。
但就算如此,里内却有两位俏佳人静立,使得这荒郊野外霎时多了那么几分明艳。
但她们两人的目光,却各自放在倚栏而坐的天子身上。
轻轻将注有(新版)二字的《九幽玄天神功下卷》放在一旁,李璟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沉思消化。
在他对面,降臣与耶律质舞各站一侧望着他。
前者的狐媚脸蛋上挂着娇柔的轻笑,后者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谁也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否又发生了什么矛盾。
良久后,她们才看见李璟睁开了眼睛。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眸中的瞳孔,此时已然有些泛着淡淡的金色。
“如此说来,那冥帝朱友珪修炼的是旧版……”
他捂了捂心脏,感觉到那里跳动的速度要比平时快了五分之一。
今日降臣那么一吸,仿若直接把珠子惊醒了。
他单是今天增长的内力,足以撑爆两个大天位。
若把这份内力拿出来,足以让多个从未接触过武功的普通人,瞬间挤入大天位的行列。
这已经不是他消化得了的了。
降臣盈盈一笑。
“朱友珪那份,确实要更为粗糙一些——当年那人急欲增长功力,并不忌讳其中的弊端,我也就管不着了。”
耶律质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秘闻,只是抱着手站在旁边仔细打量天子的模样。
她能感受得到,他此时有些危险。
但李璟只是点了点头,就又继续闭目沉默。
降臣美眸略略闪动,还欲再言,就见他忽的睁开了眸子,继而一撩衣摆,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末了,他便将手负在身后,背对着二女,然后背诵出声。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勿约而自同,生死之昭彰;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黑白终不化,气海挂灵堂——”
半响后,李璟咂了咂嘴。
“尸祖这总纲,倒是有些朗朗上口……”
降臣将双手轻叩,继而期待的放在脸颊旁,撩人的桃花眼眸中似有星星转动。
“陛下觉得如何?好听吧?”
李璟转过身,随口附和的赞同道:“确实……不错。”
但他话音马上一转:“只是——”
降臣立马上前,像似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陛下还有什么问题?”
“咳——”
李璟转过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里当真适合尸祖所说的练功之所?”
旁边一直不插话的耶律质舞闻言,赞同似的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
这荒郊野岭的,简直就是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嘛。
“当然适合!”
降臣柳眉一扬,背着手来回踱步。
“正所谓,夜吟应觉月光寒、山北水南谓之阴——便就是炼这九幽玄天神功的绝佳场所!”
李璟干笑了一声:“月光及寒冷确实是有了,现在这水也有了——可这周围没山啊。”
“为何要山?”
降臣一脸懵然,停下了脚步。
李璟好心提醒道:“据尸祖所说,要山北、水南。”
这下换作降臣尴尬了,她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娇羞,有些扭捏的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不瞒陛下……我、我这是为了押韵……”
她身后的耶律质舞便忍不住的笑了出声。
降臣好似炸了毛的小猫,狠狠的回瞪了过去。
小妮子,咱们等着!
……
李璟弄清了原委,便扎紧了腰带,走出石亭迈步向河水而去。
本还在和耶律质舞怄气的降臣却忽然一脸严肃,匆匆追了出去。
“陛下!这至阴至阳相冲相克,风险可是极高,若是不慎,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你当真不考虑别的办法了吗?”
李璟并未回头,只是遥遥摆了摆手。
“风险高不高,不炼怎么知道。”
降臣顿在原地,目光复杂。
似有几分期待,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哀怨。
耶律质舞斜坐在石亭中,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的托着脸颊。
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河水有些刺骨,瞬间就浸透了李璟的下身衣摆,继而紧紧裹住他的腿和腰。
他睁着愈来愈亮的黄金瞳,不断走入深水。
冰渣顺着河水流下,却在触及他的身体时,霎时融化成水,并入流水之中。
他终于站定,抬头仰望,只觉那轮孤月就在他的头顶。
“呼——”
长出一口气后,他便抬手而起,继而隔空环扣于胸前。
黄金瞳,熄灭。
降臣的声音似在他的耳边响起。
“欲习此功者,务必心存恨意,杀伐果决,以杀气养身,以意念行气!
届时,意守丹田,便可厥气上行,满脉去行。神分脘建中,尾庭中堂宫。”
李璟的双手不断随着脑海里的声音化形变动,变幻之间,尽皆快如残影!
他双目闭合,手掌每一变幻,皆有不同的捻诀呈现,气通之处,仿若鱼水交融,畅通自然。
待到最后,他便能感觉到阳气自百会吸入下行,阴气自两脚涌泉吸入上行,并最终在丹田汇聚,互为阴阳,如太极转动融合。
脑海中自有一番话继续响起:
“经络之气,畅通经脉之海,方可以阴制阳。
自此,便可无气不顺,无脉不通,无所不敌——”
“成了!”
李璟双手捻诀,指尖贴于一处,猛然睁眼。
但随即,他只觉有耳鸣声响起,震得他目眩神晕,心跳如雷。
“嗡——”
阴暗的河水,开始以他为中心沸腾不止。
“怎么可能——”
李璟先是愣住,下一刻却心有所感,抬头向天空望去。
黄金瞳猛然一缩。
高悬的孤月,已然变成了血月!
近在眼前!
“哗——”
他拨开水浪,折身望去。
却见原本的河岸上,毫无一人!
“不对、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李璟闭上了眼,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只觉,自己体内的阳气,一瞬间便死死压住了方才贯通经络的阴气!
捻诀呈现,心脏却依然跳动如雷鸣。
“究竟是何处——!!!”
天子猛然睁开眼。
双眸,炽如太阳!
“天子,别来无恙乎?”
但下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那声音,自信、温和,却又格外的豪气万丈!
沸腾的河水止息,血月虽依然如芒在背,却已然黯淡无光。
不知何时,心脏也回归如常。
李璟愕然的摸了摸心口,回身望去。
只见那人一身龙袍,长身立于岸边。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头戴着黑纱幞头,双手按着腰带,显得很是伟岸。
英武逼人!
岸边石亭,降臣与耶律质舞各自撑着脸颊,已然枯坐着等了半个时辰。
这般久了,李璟除了最开始舞了一套手势外,怎的就一直站在那不动了?
降臣蹙起了眉,探出头去,看了看高悬的月亮。
没有乌云啊?
耶律质舞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
“看来你的功法,与陛下不太相符——”
四野霎时一惊,二女身后便突兀的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耶律质舞本来有些打瞌睡的眼皮骤然瞪起,继而头皮发麻,瞬间翻身跃出石亭。
一双眸子里,尽是警惕。
降臣的后背也霎时一僵,然后才一下一下的转过身,赔笑道:“这不是——没出问题嘛……”
没去管外面那个警惕的小猫,袁天罡单手负在身后,缓步向前。
降臣偷偷的向旁边缩了缩。
“大帅何时来的?”
“天子在哪,本帅就在哪。”
一手搭在了石栏上,袁天罡不管其他,久久的望着河中央的李璟。
降臣讪讪而笑,还欲开口,就听袁天罡低语出声。
“有些不对——”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可汗
河水依然缓缓向着下游淌去,其间的刺骨寒意,此刻却荡然无存。
李璟抬起手,能见到手背间的青筋尽是金光鼓鼓,如裂纹般弯弯斜斜的直入手腕,最终隐匿在窄袖之下。
“哗啦、哗啦——”
他迈腿向岸边走去,神色间倒是沉稳。
这人一出来,眼前景象也就是幻境了。
外面有降臣护法,加之大帅还在幽州,他其实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但秉着谦逊的原则,他先是立定,继而远远的抱拳,高声道:“前辈,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
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英武男人长声一笑,继而抬手向着李璟招引。
“还站在那里做甚,快些过来。”
李璟心中猜测着这男人的身份,一边淌着河水过去。
李家的祖宗,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是不知是哪一位……
这世界有多玄幻,他早已看清了。且还处于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幻境之内,倒也没有多大惊讶的感觉。
这英武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四十来岁,嘴边留着髭须,形如一字,下颌处的胡须精致且豪放,看起来儒雅却又分外贵气!
比较起来,只在下颌留有些许胡茬的李璟,就要稚嫩不少了。
后者甫一上岸,便一边拧着衣裳的水渍,一边欣喜出声道:
“前辈多在晚辈危困之际施以援手,晚辈早就心生向往,奈何几次见面,都不得一睹前辈真容,如今才算了了晚辈这桩念想——
今日一看,前辈果真是真龙之颜,真仙之资也……”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
龙袍男人指了指李璟,笑眯了眼睛。
李璟一脸正色:“尽皆晚辈肺腑之言!”
前者摸着胡须,豪迈一笑,然后随便寻了个大石块坐了下去。
“你小子这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晚辈的,搞得那么生分做甚?”
反正衣物也湿透了,李璟毫不顾忌,就径直席地而坐了下去。
此时听这龙袍男人佯装怒意的一言,他哈哈一笑,继而沉吟回道:“我这不是不敢枉测您的身份吗?您对我既有救命之恩,还多有指点教导,叫前辈正合适——”
龙袍男人脸色一板,然后霸气的出声打断道:“朕不喜欢!”
李璟神色一滞。
然后就见前者站了起身,眸子里的英气炯炯有神。
“你小子,确实不赖,心性经过一番磨练,倒也沉稳了许多,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李璟谦虚一笑,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那赞赏的声音忽的一转。
“不过嘛,手段不太行——”
“堂堂男儿,居然靠女人起家,不够霸道。不过念你当时处境,也就罢了。”
李璟脸色一窘,继而干笑一声:“我又没有法子……”
龙袍男人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你现在做的也不差。而且虽然借了人的势,不过对人家也不错,是个男人,朕喜欢。就不多说你的些许小毛病了,用不着。”
李璟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人较之于前两次,似乎嘴碎了些。
但他对面这人却长眉一挑,用训斥的口吻出声道:
“朕不过多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想当年那魏……”
他的声音却突然顿住。
李璟偷偷看去,却见他神色间似有些惆怅,但好似更有些难以追忆。
李璟有些尴尬。
几年没见了,他都忘了在这个幻境内,眼前这人能窥探人心之所想。
这时候,龙袍男人又重新坐回了大石头,不过姿态要更为严肃了些,但脸上还是和煦的微笑,温和道:
“好了,朕就不与你多说废话了——你可猜出来了朕是谁?”
李璟当即起身,神色亦是肃然了起来。
他细心思索片刻,继而小心询问:“小子枉测祖宗,可是开元圣文神武皇帝?”
龙袍男人脸色一板,和煦的笑容瞬间敛去,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他?”
“再猜!”
李璟呼吸先是一窒,继而当即恭敬而跪。
“李氏第十六代子孙璟,参见太宗文武圣皇帝!”
“哈哈哈哈——免礼吧!”
龙袍男人话一说完,却已经起身,亲手将李璟扶了起来。
“实在太拗口了些,按辈分,你叫我十五太爷爷便是。”
李璟不敢放肆,他略略抬头,却见这个冠绝古今,开创了大唐盛世的千古一帝,亦是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不敢想,居然真的是……
他只觉心潮澎湃,好似有一股颤栗从背脊处腾起,如一种见到了崇拜对象的激动感,让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起来。
“璟,见过十五太爷爷!”
李世民目光和悦,大手拍着李璟的后背。
“直起身来,你是如今的皇帝,犯不着给朕行礼。”
“可、可……”
李璟百感交集,最开始那种的复杂情绪全然忘记,这会憋了半天,却只是没头没尾的突兀问道。
“太爷爷怎会——”
李世民双手按住腰带,目光放远,嗓音平和道:“将仕郎李淳风,非凡人也……”
李璟瞳孔微缩。
这个震惊感,不亚于当年他在苗疆看到李淳风留下的那本古书。
李世民将双手负在身后,转身望向天际,似在回忆。
“昔年,朕扫清寰宇,一统诸侯纷争,于乱世中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大唐——再之后,朕欲寻觅仙法,便召术士袁天罡入京为朕炼长生不老药,只为让朕长生不衰,造万世不朽之盛业。”
他的声音很慢,却很平和。
李璟虽然在他身后静静听着,心情却久久不能平息。
李世民依然在娓娓而谈:“那长生不老药,本是超脱天机之物,朕其实并不心怀多大希望——纵使是袁天罡。”
“可是——”
他转过了身,目光中尽是欣赏,嗓音也略略提高。
“他却炼成了!”
“不愧是袁天罡!”
纵使是隔了这么久,李璟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那份莫名的激动。
是啊,但凡是拥有千古伟业的帝王,就拒绝不了这长生不老的诱惑!
他抬起头,却愕然的看见李世民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
“他给朕炼成了——朕却毁了他……”
“长生不老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
……
长久的沉默过后,李璟笑着转变话题:“所以太爷爷便让他创立了不良人?”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骂道:“那是他自个背着朕创立的!”
李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李世民按着腰带,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微笑:“朕对不起他,他却依然忠于朕,忠于朕的盛业,故朕也便允许他做的那些事情了。”
“唐会亡,朕如何不知?只是没想到他会为此准备三百年……”
李璟隐去了笑色,沉吟道:“那太爷爷又是?”
“袁天罡既然想为咱们李氏守护这盛唐基业,朕也便给了他能给的一切权力——朕没有服那长生不老药,便也开始垂垂老矣,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李世民的目光灼灼:“直到,李淳风将此物献给了朕。”
一枚纯白且泛着淡淡光芒的珠子,呈于他的掌中。
李璟凑了过去。
就是这枚“随侯珠”,将他裹挟至了这个世界。
李世民喃喃出声:“朕当日分明已经死了,但有一日,朕又醒了……”
李璟哑然一愣:“太爷爷你难道——?”
李世民沉沉点头:“三百年,朕在这珠子里看了三百年的大唐兴亡起伏。”
李璟脑袋僵住。
李世民沉沉出声:“但这三百年来,朕却重来干扰不到外界——直到你出生。”
李璟屏住呼吸,颤抖的说了出声:“太爷爷的意思是,自我出生起,你便在我体内了?”
李世民欣慰点头:“这些年多亏有你贡献的血液,朕才能制造出机会与你交谈。”
前者一脸愕然,抬起了布满金色裂纹的手:“那我这身内力——”
十五太爷爷拍了拍李璟的肩膀。
“小子,你以为朕为何有底气孤骑去见那突厥蛮子?”
李璟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这天可汗、大唐太宗皇帝,居然也是个能够冠绝天下的武夫?!
李世民淡笑:“朕再告诉你,袁天罡之武力,并非他之长处。只是他实在太过妖孽了些……
不过单说武力一项,你另一个太爷爷李玄霸,当年一人便可压服诸侯。”
李璟继续膛目结舌。
李世民见到他的样子,只是温和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的路还很长,你的愿望、你的气势、你的雄心,朕都很喜欢!
用好袁天罡,此人……”
他顿了顿,只是一笑而过:“算了,你不用担心,有太爷爷在,你就出不了问题。这身内力,太爷爷便赠给你了,那什么邪功就别炼了,不喜欢。
今后若是还有什么不对,就找外边那个女娃娃泄泄火。我李氏男儿,钟情亦可,风流亦有何不可!”
李璟察觉到了不对,他愕然:“太爷爷,您又要睡了?”
李世民眯眼一笑。
“或许是吧。”
前者却莫名有些惊慌,上前了一步。
李世民却抬手,爽朗笑道:“行了,莫要浪费时间,朕借你身体一用,与外面那老小子说说话。”
但李璟还未应答,他就已然出手,轻轻抚在了前者的头顶。
他看着意识渐渐模糊的李璟,轻声低语。
“路还长,你不急的……”
“踏踏踏。”
袁天罡快步走出了石亭。
降臣在后面目瞪口呆,
大帅走路,居然未使用那瞬移之术?
但这时候,她却听得河水拨动,浪潮起伏。
她与神经有些紧绷的耶律质舞一同转头,望向高粱河水。
一动不动的天子,终于苏醒了。
“成了!?”
降臣格外欣喜,向着袁天罡疾步追了出去。
但不过只走了一丈,她的面前却好似有了一堵实质的墙体,让她不得再进分毫。
降臣傻住。
……
“哗——”
缓缓流淌的河水起了波澜,天子脸上挂着淡笑,迈步走上河岸。
在他对面,脚步匆匆的袁天罡停下了。
明明隔着一张面具,却好似能感受到后面那副迟疑的神色。
天子亦是顿住身形,然后缓缓按住了腰带。
那姿态、那气势。
那兼具英武、机敏、果敢、侠义、豪情、仁义、儒雅,自信、贵气的帝王模样!
袁天罡双手颤抖,脚步如老人般踉跄的上前了一步。
只见对面的天子和悦轻笑,嗓音中的平和,恰如一个很多年很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爽朗的笑声响起。
“罡子,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后者一个哽咽,单手径直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双膝跪地,大拜下去。
“臣袁天罡,叩见吾皇——”
天子哈哈一笑,眼角却是湿润了。
他摆了摆手,却半响不知道说些什么。
袁天罡深深伏在地上,亦是久久都未抬头。
天子轻轻一笑,继而转过了身,抬目远望。
远处天际,有一抹骄阳,腾腾升起。
“如此河山,岂不让人留念——”
“你们啊,配得上大唐。”
袁天罡抬起了头,未戴面具的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李璟依然立在原地,可他只是久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良久后,他才愣愣的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呢喃。
“大帅……”
“红点消失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早饭
夜深人静,残月虽被浓云掩盖半面,但高悬之下,亦有几分月色映入宫府。
宫灯盏盏明亮,廊下不时有宫人持着灯笼巡视而过。轻手轻脚的,只怕惊了就寝已久的天子。
……
往里而去,就在天子这些时日常住的那座寝宫内,李璟赤着上身坐在床沿边。
室内暖意浓浓,其间有助眠的熏香飘绕,在这个依然严寒的北国之城内,倒是分外舒适。
下意识抚着右手掌心,李璟抬着头,目光透过黄纱帘幔看着屏风上雅致的图桉,静静沉思。
末了,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臂从他身后的被褥间探了出来,继而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片刻后,玉手上闪着光泽的樱红指甲,便开始轻轻在他健硕的身上游走。
娇柔间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陛下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李璟微微一笑,目光从屏风上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轻声道:
“朕在想,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死了。”
“陛下怎么突然会想这个——”
李璟握住了从他腹部慢慢向下探去的纤细柔荑。
“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
背后之人将玉润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人啊,只要有什么心愿未了,恐怕死了也能活着——但若是真心寻死,又如何死不掉。陛下那故人,恐怕……”
李璟略略惆怅,但最终只是一笑。
“还是尸祖说得在理。”
耳边魅惑的声音变得有些幽怨:“事到如今,陛下怎的还这么唤奴家——”
“咳咳咳……”
李璟不自在的咳嗽出声,然后有些心虚的望向了旁侧:“降臣姑娘说笑了——”
环手抱住前者的腰,降臣嘴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她糯糯的声音里有说不尽的娇柔。
“时辰还早,陛下难道不想——”
那樱红的指甲此时不住的在李璟的胸口画着圆圈,连带着那道魅惑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勾起了无穷的欲火。
室内烛火霎时熄灭,黄纱帘幔重新被放下。
黑暗中,只是再次响起了一道娇呼声。
……
另一件宫室内,耶律质舞赤着脚走到窗口。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心也似。
晨光熹微,澹澹光亮透入房内。
降臣撑着脸颊,玉润的肩膀从被褥间露了出来,给这略显散乱幽暗的环境添了那么一抹明艳。
望着旁边静静熟睡的李璟,她的嘴角只是缓缓勾了起来。
半响后,她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继而轻轻捏住了前者带着胡茬的下巴。
她一边观察着李璟熟睡的眼皮,一边小心扭动着他的面庞,仔细全方位的打量了一番。
之前怎么还没发现,这男人长得还蛮有魅力的嘛——
虽然占了姐姐的身子,但总体来说,其实还算不错——毕竟他体内的纯阳内力,实在是太精纯了些。
心中念到此处,她的嘴角便拂了起来。
轻轻抚着李璟棱角分明的面颊,她眼珠子转动了一番。
书上说,要想拿住男人的心,先拿住男人的什么来着?
皱眉想了半天,她的桃花眼眸才忽的一亮。
趁着李璟还在沉睡,她便已然起身,随手勾起了一旁木架上的衣裳,一番穿戴过后,就轻声向外走了出去。
“参见……”
外室有两个随时侍候着的宫女,这会见她出来,便要行礼。
“嘘——”
降臣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低声问道:
“这里做早膳的地方,在何处?”
其中一个宫女也不禁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奴婢带您去……”
降臣略一思索,然后马上吩咐另一位宫女。
“陛下醒来后,马上让人来告诉我。”
如此过后,她才随着第一个宫女走了出去。
但出去过后,她便望见外面阶下,有一个人影静静立着。
“咦——大萨满这般早?”
降臣神色未变,只是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下巴傲娇的抬了起来。
小妮子,最终还是姐姐我赢了吧……
阶下的耶律质舞将手负在身后,面色澹澹,然后随意的点了点头。
“你也不晚。”
降臣柳眉上扬,一边向下走,一边轻柔笑道:“大萨满就是来的早了些,陛下还未醒呢,你要不先回去等着?”
耶律质舞摇了摇头:“不用,这儿空气好。”
降臣走到她的身前,弯眸一笑:“那我就先过去了。”
“随你的便。”
降臣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从耶律质舞的身边走了过去。
但只是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却忽然的顿住了脚步。
在她身后的宫女还在纳闷间,就见降臣突然不可思议的转过了身。
她的笑脸僵住,嘴巴也微微张了起来。
宫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耶律质舞背在身后的手中,此时提着一方食盒。
“???”
降臣瞬间闪到了耶律质舞的面前,她咬着牙,美眸瞪的极大。
“你手里拿的什么!”
“给他的早饭啊。”
耶律质舞显得有些奇怪,脸上尽是纯真的模样。
前者紧着后槽牙:“你、你你——”
耶律质舞眨着英武双眸,一脸无辜:“你想吃?”
“当然——不是!”
降臣咬紧了牙,脸上尽是憋屈的样子:“我也会做!”
话音刚落,她便瞬间从耶律质舞的身旁大步走了过去,显得有些脚步匆匆。
耶律质舞嘴角掀起了涟漪。
降臣捏紧了拳头,走的飞快。
但还未等她跨上长廊下的石梯,身后便传来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继而,李璟的嗓音疑惑传了过来。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这草原上的奶茶,喝起来倒是不赖。”
饭桌上,李璟喝了一口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早茶,一边澹笑着看向耶律质舞,乐道:“看不出来,堂堂大萨满居然也会做这些?”
耶律质舞很安静,这会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无事做时,我都是自己做的这些。”
李璟哈哈一笑,点评道。
“确实不错,朕很喜欢。”
耶律质舞彷若一个乖乖女,只是像似随口道:“你只要喜欢喝,我就开心。”
在他们旁边,降臣卡察一声,将快子捏断了。
李璟一脸愕然,继而吩咐旁边的人。
“再拿一双新的过来。”
……
三人用过早饭,降臣还在闷闷不乐的时候,钟小葵便赶了过来,向李璟禀报。
“圣上,皇后她们到城外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是什么好事
车轱辘平稳的碾在地上,缓缓的入了城。
这南来的三辆马车周围,护送的人马几近千人。连现今国朝内凶名愈盛的锦衣卫,都有百人持着仪仗随行。
值守城门的军校是个长脑子的,他领着人去城门口站在一旁迎接,都因此领了一笔赏钱。
大唐皇后与两个贵妃,也到这边城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呈波澜的样子向幽州城内扩散。这些时日重新迁移、安整入城的大唐百姓,自然是热情的开始向这里汇聚。
尊如皇后千岁,贵如天子宠妃,居然也会到这苦寒遥远的边城重镇来?
国朝以来,确实是鲜有听闻……
马车内,蚩梦偷偷放下了车窗帘子,惊讶的吐了吐小舌头。
“皇后姐姐不过只让人赏了一笔钱,连面都没露,居然都有这么多百姓欢迎,这幽燕百姓太热情了吧——”
在她旁边坐着的巴戈很守规矩,此时手中捧了一本初唐诗集,正尽力费神的品鉴着。这会听了蚩梦的声音,才笑着插话道:
“咱们陛下仁德,百姓自然也对咱们尊敬得紧,何况皇后母仪天下,贤名传于四海,这幽燕之地固然是远了些,可还是我们大唐境内不是?”
许是在宫廷中待的久了,巴戈身上此时都有了几分温婉的性子,这会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中央澹笑的女帝望过去。
都能听出来,巴戈是对女帝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的。
女帝换了身朱红色的交领常服,此时稍稍端坐,一只手轻轻抚着已有些隆起的小腹,澹澹一笑。
“德妃说得不错,百姓对我们的尊敬,是来源于陛下。陛下仁德,素来关爱子民,我们出了皇宫,便也是他的另一张脸面,行事之间可就要多多思量了,就不可在宫里那般随意。”
蚩梦嘻嘻一笑:“窝都听皇后姐姐滴——”
女帝温婉澹笑,手也下意识的摸着小腹,目光变得愈加柔和了起来。
在马车的另一边,姬如雪双手环胸而坐。
她如今是女帝的贴身侍女,幻音坊几个圣姬都留在了洛阳宫里。女帝出行,她自然得随行。
本来这马车里应当只有她和女帝两个人的,但不曾想走到半路,蚩梦嚷着无聊,拉着巴戈就到了这里面来……
听着外边喧嚣热闹的动静,长发已然及腰的清冷姑娘放远了思虑。
天下,真是越来越好了……
宫殿外面,廊道中间,李璟有些步履匆匆。
他脚步飞快,一边不断询问在旁边紧紧跟着的钟小葵。
“不是说后两日才会到,怎的提前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队伍每日多赶了一些行程……”
李璟有些生气:“皇后如今有了身孕,最受不得累,哪个当差的如此大胆!不就是漠北递交国书这种事情,朕让漠北等着便是,谁允许他们赶路的?”
钟小葵略一停顿:“是皇后要求的……”
李璟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
“那朕可要好好责罚责罚她。”
在他后面,一应宫女及太监浩浩荡荡排了一路,降臣跟在他的身后,有些讶然。
倒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
她步履优雅,一边在脑中揣摩着那皇后的模样与脾气,一边看了眼旁边一直安静不语的耶律质舞。
看起来,局势又有些变化了……
……
李璟的步子很快,连带着整个队伍也快得很,等赶到宫门时,马车也正好缓缓停在了宫门外间。
李璟的脚步一顿,老远就看见了姬如雪率先下了马车。
他回头过去,就望见桃花眼眨呀眨的降臣,以及明明一脸英气却又分外纯真的耶律质舞。
北上以来,他可只收了两个女人——哦不,只睡了一个,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吧?
他有些心虚的念头不断被自己说服后,就渐渐变得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他迎了过去。
“小锅锅——”
有几个月没见到他的蚩梦特别开心,在看见李璟的一瞬间,便忘了方才女帝告诉她的话。
方才下马车的女帝有些无奈,但也只是宠溺一笑,然后抚着小腹,抬目望向匆匆过来的李璟。
巴戈站在女帝身后,远远看见那个英挺的身形,就感觉腿有些软了。
三女各自想法不一,但却都是实打实的高兴。
直到——
“降臣,见过皇后、淑妃、德妃——”
“唔……耶律质舞见过皇后、淑妃、德妃——”
气氛便肉眼可见的凝固了起来。
降臣极其优雅的盈盈一礼,确实是标准的宫廷礼仪,这会神色娇柔,显得好不楚楚可怜。
耶律质舞本学过了礼仪的,但这会却有些忘了,只是拱手抱拳,将脑袋低了下去。
这时候,女帝温和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两位起身吧,都是自家人,今后就不要如此客气了。”
“谢皇后——”
降臣抬起了头,桃花眼与那双凤眼对了一下,继而偏了过去。
耶律质舞全无什么别的想法,她只觉得周围乌泱泱一大片人,便下意识缩到了李璟的身旁。
蚩梦本就有些小不开心的小脸,更加不开心了。
倒是巴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耶律质舞。
她现在,可是沙陀一族的实权代表人,光是她的族人,从李克用覆灭之后,便冒出了上百个。
几女神色不一,但总体来说,倒还算和睦……
李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他哈哈一笑,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披到了女帝的身上。
“北地不比洛阳,比太原都要冷的多。听说你让人赶了行程,你倒是不顾及身子,朕还心疼得紧呢!”
女帝特温柔,给李璟理了理领子。
“陛下在外征战,军中又素来劳苦,都瘦了……”
在旁边,本来垮起个小脸的蚩梦,便忽的转了过来,大眼睛里尽是心疼。
李璟干笑一声,他其实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握着女帝的手,他笑着看向众女。
“行了行了,我们有什么话进宫里再说。”
旁边随行的太监已经备好了步辇。
女帝却突然将他的手挽住,然后轻声道:“我们走着进去,行不行。”
李璟愣然,然后爽朗笑道:“当然可以,来来来,咱们就当散步了。”
蚩梦鼓着小脸,便就见李璟的大手忽的过来,将她牵住。
“走走走,我带你们赏赏这幽州城的景物。”
心里掀起一分窃喜,她却依然鼓着脸,用指尖挖了挖他的掌心。
降臣桃花眼微眯,看着女帝挽着李璟的手,感觉有些莫名的吃味。
李璟面不改色,带着六女步入宫城内。
看样子,以后这种场景还是少出现的好。
女人多了,不是好事啊……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幽州琐事
“苍茫河山,唯你我,再带个他,真好——”
城楼之上,李璟蹲了下去,将耳朵贴在女帝的小腹上。平素多有威严的脸上,此刻却是笑嘻了。
没有天子的模样。
女帝一双凤眸里尽是柔和,她轻轻将手放在了李璟的双肩,许是被他笨拙的样子逗乐了,便不禁温婉轻笑。
“还早着呢。”
听了半天,也没有听见猜想里应有的动静。李璟才嘿嘿一笑的站了起身,继而环手将女帝拥在了怀里。一边嗅着她发丝间的清香,一边遥遥望着远处的山林丘壑、村庄田野。
他握着女帝的手,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在外面,总是忍不住会想你们。”
依偎在李璟的胸口,女帝澹然一笑。
“臣妾倒是没看出来。”
本想趁着黄昏美景说几句情话的李璟霎时一囧,他抬起头,讪笑了一声。
“她们,本意不是想收入宫里的……”
女帝轻声一笑:“臣妾知晓的,漠北耶律氏,是控制草原的一个好手段。你娶了她,是百利之举,更有志于让两族融合、减少芥蒂,是百年大计……”
“那尸祖降臣,虽说来历与年龄都有些神秘,但毕竟有助你修行之功,当日占有了人家,自然是应当给她一个名分的。”
她这番自问自答,让李璟有些啼笑皆非,打趣道:“那皇后是什么意思?”
女帝澹澹一笑,然后轻声道:“臣妾不是善妒之人,不会做让陛下为难的事情——”
她顿了顿,然后目光放远,望着远处的落日渐渐变得模湖,却又格外璀璨。
她低声道:“我是你的皇后,但首先也是个女子,有时候,我也希望独自拥有你的全部……”
李璟闻言一愣,继而心下就有莫名触动,搂着女帝的手便不禁更紧了几分。
自己真该死啊!
他暗骂自己。
一时便陷入了沉默,他们相拥无言,只是彼此感受着互相的心跳。
天子在暗自惭愧,女帝温婉艳丽的脸颊上,却闪过了一缕说不清的狡黠。
她暗暗哼了一声。
尸祖降臣么……
晚膳很简单,多是清澹的食物。
吩咐姬如雪一同入席吃饭后,李璟才坐在了主位上,满意的扫了眼已经坐满了的桌子。
尤其是相处了两日后,已然有些熟络了的她们,此时还能够互相言笑。
值得一提的是,蚩梦竟然欣赏得到降臣那些小纸娃娃的美感,并且很好学的动手扎了几个。
还得是我家蚩梦。
他心情格外舒坦,拾起了快子。
“吃饭吧——”
“好耶!”
桌子一角,坐在姬如雪旁边的阿姐,早就等不急了。
本来早已吃遍中原美食的蚩梦,此时愣愣的看着如席卷残云的阿姐,不经意间也被激起了斗志。
在二女中间,降臣只是优雅的用餐,丝毫不受她们二人干扰。
巴戈也早就见怪不怪,她在饭桌上的时候素来讲究干净利落,此时只管低头吃饭,也不多言。
整个厅堂内,只有耶律质舞格外拘束。
就连姬如雪,都比她要适应得多。
看着李璟满头黑线的样子,女帝捂嘴直笑。
古往今来的帝王家中,恐怕只有他们这家能够有如此景象。
……
晚膳用完,众人散于园中,将灯火挑得通亮,聚在了一起打麻将。
这好玩的东西,还是李璟在洛阳时,命人打造出来教给女帝与蚩梦她们的娱乐之物,上回在太原待了一月,蚩梦都已然打得熟络了。
此时场中之人,除了女帝和姬如雪麻将术大成外,蚩梦与巴戈也很是精通。
她们围在了一处,蚩梦在拉着耶律质舞与降臣打了两圈后,就迫不及待打算要血虐她们。
谁知道降臣上手极快,几圈下来,竟然已经有了不输蚩梦的技术,只有耶律质舞不得不拉着姬如雪做参谋,打一张就要呆半天。
本待在书房里批奏折的李璟经不住闹腾,出来看着几女菜鸟互啄后,实在是手痒得很,亲自下场打了几圈。
打到最后,天子还在春风得意之时,就被极其不满的蚩梦连推带拽的赶下了牌桌子。
麻将之物本就新颖,只要上手后,可谓是极其吸引人。就是素来优雅的降臣,时不时都要咬着牙耍赖。
但耶律质舞不知是认准了规则还是性子单纯,每逢这时候,就要与降臣针锋相对一番。
好在有正宫娘娘在,她们倒不至于动起手来。
李璟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色,悠哉的躺在了一副躺椅上。
他十指交叉的放在胸口,有些发愁。
前晚女帝,昨夜蚩梦,今晚点谁侍寝呢……
众女耍到半夜后,才意犹未尽的嬉笑散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寝房内。
李璟独自在外面徘回了半天,先装模作样的去敲了敲女帝的门,却没有人理他。
从外面看过去,房内却是灯火尽灭,连姬如雪都睡了。
于是他脚步一转,去了巴戈的房外。
看着屋内的灯光,李璟满意一笑。
果然,还是德妃懂咱。
天子全无顾忌,打开门就径直往里而去。
有两个宫女见他进来,都惊了一惊。
挥手让她们下去后,李璟将手放在了腰带上,绕过了隔绝内外的屏风。
于是,他就与仅着了一件亵衣的耶律质舞大眼瞪小眼。
舞妹英武的脸庞紧紧绷着,但耳朵却红的彷若滴血。
李璟心下一惊。
巴戈是住在东苑的吧?
他面不改色,沉吟道:“这里不是东苑?”
事出突然,耶律质舞也有些紧张。她可能是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凶一点,此时紧紧板着脸,声音却彷若蚊鸣。
“这里是西苑——”
这幽州的宫殿都一个模子,大晚上的没叫人引路确实是有些分不清……
但都到这了,他也不去管明面上凶巴巴实际却怕得要死的耶律质舞,去外间向侍候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一个大木桶便被人搬了过来。宫女往里面添了大半桶的热水后,便退了出去。
李璟解开了腰带,然后向僵在那里的耶律质舞澹笑一声。
“你过来些。”
看着他露出了健硕的身姿,舞妹羞红了脸。
前者跨进了木桶内,仰躺在桶帮上,闭上了眼睛。
耶律质舞犹豫了好久,才走近了些,用手轻轻给他擦洗。
李璟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大手一张,便将舞妹掳了进去。
贱起的水花浸湿了雪白的亵衣,露出了青春的肌肤。
木桶不大,玉润笔直的大长腿只能紧紧夹在他的腰上。
耶律质舞涨红了脸,身体僵硬,一双炽红眸子只是狠狠瞪着咧嘴直笑的李璟。
但半响后,她便在李璟一脸坏笑的目光中,发出了一声羞怯的闷哼。
她羞愤至极,却只能狠狠喘着气,扭过了脑袋。
……
两刻钟后,侯在外面的宫女听到了李璟的声音。
“去,把德妃唤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圣人天可汗
天色依然阴沉,抬头放眼望去,唯有连绵乌云滚滚,好如阴霾,惹人生厌。
述里朵将手搭在窗台上,美眸深邃,纵使面色沉稳,那蹙紧的眉头却显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母后……”
身后传来次子的声音,她转头望去,却是耶律尧光推开了门,神色复杂的走了进来。
述里朵强撑起精神,笑了一声。
“准备好了?”
耶律尧光躬了躬身,叉手道:“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道粗犷及的声音。
“哥啊,俺们蟑螂那事儿——”
“嫂子与大侄儿在啊,打扰了打扰了。”
大大咧咧推开房门的倾国与倾城瞬间就一个激灵站定,然后在述里朵冰冷的眼神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耶律尧光有些尴尬:“姑母们对那张祭酒实在是念念不忘了些……”
述里朵冷哼一声。
“胡闹!”
耶律尧光默然。
局势如此,漠北当中又有几个像母后这般为漠北着想的……
述里朵没有再说话,只是整理了下头顶的毡帽,以及身上的戎服。
她负手沉默片刻:“走吧。”
耶律尧光赶了几步,为她推开房门。
门外楼下,尽是漠北士卒,一直绵延到驿站之外。
一个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略显干瘦的青年人恭敬的向述里朵叉手行礼。
“母后。”
述里朵没有看他,直直的走下了楼梯。
青年有些尴尬,走在述里朵后面的耶律尧光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目光。
佩刀持矛的漠北士卒亦是从驿站内鱼贯而出,外间的大道上,已然停了数十辆双马大车。
身着绯红官袍的张子凡,带着一应随行的大唐官员,与漠北王耶律阿保机聊的正欢。
远远看着那个头戴幞头,鬓间露出些许白发的身影,述里朵眼底里就闪过了一丝厌恶烦躁。
唐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王后、丹东王,二王子……”
张子凡拱手向他们打招呼。
“朵儿——”
耶律阿保机捋着自己的美须髭,凑了过来。
述里朵脸色澹漠,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前者伸过来的手。
如果可以,她甚至宁愿自己的丈夫永远留在洛阳。
张子凡将一切看在眼底,只是默不作声的将手揣进了袖子。
那脸色苍白的丹东王与耶律尧光客气的向他行礼。
“张祭酒……”
张子凡澹澹一笑,算是回应。继而偏头与身后的礼部官员低语了几声后,才朗声道。
“既然如此,诸位就可以入城了。”
述里朵率先登进了马车。
耶律阿保机哈哈一笑,算是缓和了些许气氛,也紧随而去。
丹东王明显身子僵了一下,站在原地并未动。
张子凡眯眼一笑:“丹东王作为漠北王储,理当是要一起面圣的。”
丹东王干笑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耶律尧光,却见他此时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强撑着嵴背,迈步上了第二辆马车。
张子凡骑上了随从牵来的马,向着那边的耶律尧光拱了拱手。
“二王子在此稍等片刻,稍后会有人来与你交接的。”
后者澹澹一笑,然后看着车队开始向幽州城驶去,一车一车用以上贡的财货,亦是紧紧跟了上去。
驿站霎时变得空旷,独留他与些许士卒待在门口,满脸萧瑟。
“宣——漠北归义王,耶律阿保机觐见。”
稍有些尖锐的声音一道一道向外递出来,直到最后,才有一个高大的太监近前来。
“归义王,你可以入殿了。”
耶律阿保机应了一声,回头看去,却见述里朵没有给他正脸。
暗暗一叹,他随着太监走上宫殿。
殿内两边尽是红蓝官袍的唐官,文人武将都有,瞬间就将目光向他望了过来。
这个场面虽然已经想了许久,但真的到了此处,耶律阿保机心底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憋屈的。
他心底叹气,却已经跪了下去。
“叩见常胜天子圣皇帝——”
“免礼,平身。”
上首传来了李璟温和的声音。
耶律阿保机起身,低着脑袋,在太监的指引下走到了一旁属于他的位置上。
其实,今日不只有他一个番邦国主,还有草原上其他各部的首领,例如那应天王后的母族奚族,也在此列。
所有燕山以北的草原部族首领,全在此殿了。
有漠北的使臣,接过了耶律阿保机手中的国书,开始念诵。
“尊大唐圣人天可汗,漠北凡诸部…………”
这份国书,首先就是宣称了漠北是大唐的藩属国地位,并为李璟上尊天可汗的称号。
同时,大唐能够在漠北王庭常驻军万人,用以维护中原草原紧密关系。同理,挑选各部精锐,入大唐组建义从禁军,名额暂定。
大唐能在中原北通草原的主要路径上筑城,且可入驻兵马。
漠北官员分南北制,漠北王储在洛阳修习儒法之术完成后,有随行的大唐官员入漠北王庭任职,是为南面官。
【鉴于大环境如此,
漠北数十万穷困妇孺南迁,入燕地、入河北,大唐在草原筑城之地,唐民可迁移,放牧,耕地。
互通商市……
鼓励胡汉融合,上自天子,下自庶民,皆可通婚……
一条一条念出来,大唐官员越听越满意,各自神色间那是喜气洋洋,喜形于色。
草原各部首领纵使心有戚戚然,但也只能强颜欢笑,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已经是尽力争取的结果了,最开始是打算让各部首领也入洛阳学学儒法之术的……
憋屈啊,怎么不憋屈。
但刚开始南下的时候,谁想得到会有这般结果?
国书念完,又是上贡的礼单等等。
礼仪很繁杂,但众人心情很舒坦。
李璟站了起身,按着腰带长笑。
“归义王与诸部能以草原万千子民为念,止戈归附大唐,以至胡人汉人亲如一家,朕心甚慰!念此以往诸多纷争矛盾,当要握手言和,谨记教训,勿要再生纷乱才是。”
日了,自家治下就是你的兵,咱们的兵还得抽调出去给你用,咱们还生得什么乱!
各部首领当然不敢放肆,只是恭敬拜倒。
“谨遵圣人天可汗之言。”
李璟长声一笑,目光却放在了一直都毕恭毕敬的耶律阿保机身上。
不得不说,此人实在太过能屈能伸了些。
但——
他们都老了……
李璟抬起头,目光灼灼。
而他,依然年轻!
第三百三十九章 皆为唐土!
“朕说过,只要你母后与父王表现的好,大多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偏殿内,李璟张开了肩臂,好方便耶律质舞给他套上戎服与铠甲。
在耶律质舞围着他转动间,李璟笑道:“当然,你若是表现得更好些,朕就是念着你的面子,也不会为难他们。”
耶律质舞脸颊上不自觉的染起了一层晕红,但还是听话的给李璟系上了腰带。
她的声音彷若蚊鸣:“下次不许那样了……”
李璟挑了挑眉,用手示意了下。
不许,是指在洗浴的时候?
还是说,不许和巴戈或者别人一起?
一看他的动作,耶律质舞就像是被提到了刺激的事,彷若一只炸毛的小猫,剑眉倒竖瞪着他。
李璟哈哈一笑,随手捏了捏她故作凶狠的脸蛋,脸上摆出妥协的模样。
“行行行,朕尊重你的意见。”
确实是他不好,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时候会叫上别的女人一起……
耶律质舞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她的发辫随着摆动拍在了李璟的下巴,带来了阵阵莫名的香味。
看着那对在低叉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长腿,李璟邪恶一笑。
两个人不许,没说三个人也不许吧……
娘的,自己现在怎的愈发有昏君的潜质了。
他取过旁边悬在剑架上的长剑,挂在了腰间。
这邪恶想法实乃大罪过。
就戒色一日吧。
……
女帝她们都在殿外等候,李璟让耶律质舞进去给他更衣,明显是有私话要与她说。
这时候,耶律质舞先行拉开门,然后等着和李璟一同走了出来。
一身戎服外加套有甲胃的李璟,身形又愈加高大健硕了些,就是高挑的巴戈与耶律质舞,站在他身前都有一种依偎的感觉。
女帝容色澹澹,姬如雪紧紧跟在她身旁,唯恐她有什么动作惊了身子。
蚩梦都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巴戈的眼神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挑逗,向着李璟暗递秋波。
将众女的神情看在眼里,李璟哈哈一笑,继而有些愧疚道:“此去北巡,至多两月……”
蚩梦撇了撇嘴,背着手都囔道:“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李璟有些尴尬,也不避讳周围的人都在,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声道:“此次我决不食言。”
蚩梦有些小羞怯,尤其是当着还不怎么熟悉的耶律质舞,她“哎呀”了一声,用手轻轻推了推李璟。
后者也不以为意,环视了下众女,最后停在了女帝身上,郑重道:“两月内,我绝对回来。”
女帝澹澹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离别时总是难以割舍的,李璟也有些澹澹的愁绪,主要是女帝怀了身孕,加之这北巡草原也不需要带着皇后与后宫同去,便只能作罢。
此去同行的人员,有已然册封贤妃的耶律质舞、与不求名分的降臣。
后者的理由很简单,她不习惯宫里的弯弯道道,就喜欢研究一些神奇的小玩意。何况她对李璟来说,是有灭火器的作用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馋自己的至纯内力。
女帝她们,应当是折返洛阳。
几番交代过后,他便带着差不多最后一次回返草原的耶律质舞一同出了宫城。
草原的各部留下了自己部族最精锐的人马,亦是要随同大唐天子的行在北去。
人群中,述里朵远远看了眼伴在李璟身旁的耶律质舞,心下思绪万千,转身回了马车。
辽东,锦州。
奇怪图桉的旗帜下,甲胃齐备的数万人马,屯于城外。
上官云阙皱起眉,有些忧愁的站在城头上。
温韬环手抱于胸前,面罩后虽然看不清神色,眉目间却能察觉出那么几丝冷意。
“这几万人马日日夜夜在城外驻扎,还时不时遣人来要粮草——哎幼,真是愁死我了。”
憋了半响,上官云阙终于捏着手指抱怨:“韬啊,你说我们跑了这么远到这辽东来,不但漠北人没杀几个,一天尽和这些高丽人打交道了!”
温韬抱着手,沉声道:“我们就三千人,只能把锦州守着不放他们进去,打不打还得看圣上的旨意。”
上官云阙唉声叹气,感觉快被憋屈死了。
打吧,手中有火枪大炮,但数量却不多。当初李璟派他们跨海北上,本意是迂回绕到漠北后方,即可以行骚扰之举,又可以成为漠北大军败退路上的一根钉子。
谁晓得,漠北投的那么快……
况且他们又被这高丽人贴上来了,偏偏那高丽国主实在是自大的很,不过只是称霸了辽东岛屿,居然妄想和大唐平分草原,甚而想入关看看中原是什么样子。
且那高丽国主在见识过火器之利后,便想以十万钱换取火器技术……
志向很大,就是太小气了些。
“又来了……”
旁边传来上官云阙无奈的声音,令温韬抬头望去。
远处的高丽营内,遥遥奔出了数十骑,然后径直到了城下。
“请贵国守将知晓,既然相邀共灭漠北,现下我们营中军需不足,可否请贵国援助些许粮草思密达……”
来骑扯着嗓子大喊,可见他们连使者都懒得派了。
上官云阙气急:“他们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他们说是在城外屯兵,其实就是围城!
温韬摆了摆手,随即吩咐旁边的另一员军校。
“遣人告知他们,现下漠北已向我大唐乞降,现下并不需要他们助战。希望他们勿要再待在大唐境内,若是速速退去,今后还能得圣上赏赐,若是再如此纠缠心生他念,恐非高丽之福矣。”
军校抱拳离去。
片刻后,城门打开,几员唐骑肩插令旗而出。
隔着护城河,他们对着高丽人将温韬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高丽的队伍中引起了一番骚动,然后就见两个骑兵重新回了他们营中。
但片刻后,又有更多的人马从高丽军营内涌了出来,其中一个高丽大将趾高气扬的缓缓夹着马腹,无限靠近了护城河。
他一手仗腰,高昂着下巴扫视了下锦州城头后,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他身旁的汉人翻译立即大声道:“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乎?”
“我家国主说了,既然贵国不愿给,那便勿怪我等自取之!”
上官云阙简直气疯了:“娘了个腿!太狂妄了!温韬,你忍得了,我反正是忍不了了!”
温韬狠狠按着城墙,低声道:“若是要行动,今夜便——”
他的话音忽的止住,继而皱起了眉,转头望向了北面。
上官云阙一脸焦急:“今夜要做什么?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
“等等,你听——”
“听……”
上官云阙乱舞的兰花指忽的止住,他耳朵动了动,同样向北面望去。
与此同时,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北方远处的动静。
“轰隆隆——轰隆隆——”
彷若奔雷般的马蹄声,从北边滚滚传来。
远处的高坡上,一面唐旗跃然腾出。
“呜——”
厚重的号角声中,乌压压的骑兵人影冒了上来。
城下趾高气扬的高丽将领有些惊慌,急忙喝问左右的手下。
但没人能回答他。
视线中的大地上,全是骑兵!
唐人、漠北人、党项人、沙陀人……
只要是个人就他娘骑着马,连个步兵都没有!
高坡上,被无数人簇拥着李璟缓缓现身,他手持缰绳,遥遥指着远处一片慌乱的高丽大营。
转头扫了眼伴在一旁面色复杂的述里朵,然后环顾了眼唯唯诺诺的耶律阿保机等草原首领。
他爽朗一笑。
“客人?”
“朕的大唐,没有客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皆为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