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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教导兵出动驱离

    好家伙!

    我就是好家伙!

    你们赵家真是厉害啊!

    扛着红旗反葛明!

    众人齐齐看向赵万永,一贯从容的赵万永脸色变得非常尴尬,原本就显得疲惫的人居然显露出一丝颓唐。至于曾经的淡定从容,那更是消失不见,两颊甚至红了起来。

    “赵大判是赵大判,他家昆仲手足自有另一番姿态。”闵景爀看场面突然间冷了下来,平静的开口道。

    而且这事情也确实可以理解,毕竟小赵这两个月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他父亲赵镇宽自患病以来,他一直在病床边手奉汤药,几乎是寸步不离。仅有的那点空闲时间也要去汉阳府和吏曹处置公务,哪儿还有时间去管教约束自己的弟弟。

    赵寅永这模样,绝对是在成均馆被有心人给挑拨了,最近赵万永又没有和他通过气,而且此前小赵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洪景来对书院进行清核,只是默许中立一般。这就使得赵寅永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以为赵万永心中其实也不是十分支持洪景来变法,但是囿于两家的同盟关系而不能反对。

    现在数万民士人群起反对洪景来,还有华阳书院这样一个朝鲜士林的精神圣地带头,普通的儒生既是因为利益相关,也是因为二百年来整个社会的尊周思明理念的流行。现在站起来反对洪景来,并无有什么心理负担,甚至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重点是,有赵万永这层关系在,洪景来还真能弄他赵寅永?

    想当初洪景来反正起兵,赵万永弃官千里来投,乃是天下文臣第一,而后赵镇宽还送来粮饷金钱助军,甚至派了十几个赵家的旁支子弟前来参赞奔走。就凭这份功劳,洪景来还能真的痛下杀手?

    况且干了这件事,能在朝鲜士林获得多么巨大的声望?

    小老弟赵寅永长大了,有时候也不一定由得他爹他哥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人,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筹谋考虑。

    而且赵寅永盘算的一点儿没错,就算他现在带头上书,洪景来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如何。这毕竟是赵万永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洪景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因为这事情生气,也要给赵万永一个面子。

    但是这事情不办也不行!任由数万人在宫门前大闹,还上什么《华阳万人疏》,这是在挑战汉阳朝廷的权威,也是在动摇洪景来的威势。既然宫中已经受了他们的上书,他们的意见已经传达给了李王,那么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

    你们不能逾界,试图用舆论和闹事来逼迫朝廷和政府立刻下决定,乃至于完全妥协你们的要求,作出你们所需所想的决定来。

    “派人向宫外的众人宣告,主上已经收下上书,让他们散去,等待朝廷的处置结果!”洪景来转身向李济初吩咐道。

    “遵命!”李济初转身就命一个武官下楼去和那些儒生士人宣告。

    可这帮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还在宫外鼓噪。要求李㼅和洪景来出面,前来和他们对质,并当场处理这件事。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这般无礼的要求那就过分了。连站在一旁的赵万永也在心中暗叫自己这个弟弟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现在宫内收下上书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声势也已经闹大,该捞的政治声望也捞到了。这时候就应该见好就收,享受士人的赞誉,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的表现,自己这个弟弟到底还是没有经验。

    “是否应该派教导兵驱散?”韩三石知道洪景来身份有碍,不能够直接下令驱散,他跟着洪景来多年,也算是能料定洪景来心中所想。

    “唔……”洪景来当然知道要是对这帮子士人动了武,那名声肯定要臭上一大截。

    “传我的命令,调动教导兵!”韩三石立刻下令,命令从他嘴里出来和从洪景来嘴里出来,还是有区别的。

    话不多说,懂的都懂!

    得了命令的马弁快步下楼,就近驻扎在王宫外苑的教导兵队骑兵飞马赶来。如今这支马军那是愈发犀利了,战火中诞生,兵精饷足,又操练不懈,只是那数百骑隆隆的马蹄声就将场内的数万人惊喝住。

    洪聪珏带着数百内禁卫也冲了出来,从三面挤压人群。这时候就不要什么劝说了,站在后面摸鱼的看热闹的,现在都是脚底抹油飞快跑路。十停人短时间内就跑散了四五停,教导兵们得到的命令也是威逼他们撤离,而不是真要开枪杀人,乐见其成。

    见跟在后面的人越来越少,前排的士人儒生也终于慌了,这时候三面大军已经迫近,一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步。洪聪珏一声哨,内禁卫们拔刀出鞘,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乌合之众一般的那些士人儒生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旦夕瓦解,抱头鼠窜。而洪聪珏则是命令士兵们持刀鞘,去抓捕那些带头闹事站在前排的儒生。

    打两下就得了,让他们长长记性,但不许打死人。至于赵寅永,那属于重点关照。小伙子刚准备跑,就被四五个早就盯上他的士兵一把擒住。其他的带头儒生,也被抓了好几十个。那些叫的最凶的,跳的最欢的,基本都没跑。

    韩三石和洪聪珏在城头上瞧的分明,早就锁定了目标!

    刚刚还几万人气势喧天的宫门外,现在除了一地的帽子和鞋之外,只剩下几十名被抓捕的士人儒生。他们鼓动来的数万人,在强权面前,不堪一击,只不过晃了晃刀光,就吓跑了。

    “尔等儒生,本当潜心经书,学习文艺。现在竟然拥众犯阙,其罪当诛!”已经下了楼的洪景来面对这些儒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听到其罪当诛四个字的儒生们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刚刚好似天下尽在我手的豪气顿失,如果不是不能下跪,指不定这时候已经跪倒在地上求洪景来宽恕了。

    “念在尔等初犯,现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洪景来回首望了望赵万永,赵万永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到底流露出一丝不忍。

12.父言神庙不可动

    赵万永没有表示反对,而人群中的赵寅永也看到了赵万永,这时候这小子学乖了,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哥哥,指望自己哥哥开口把他救下来。

    洪景来要严惩这帮人那是出于政治立场外加维护自己权威,如果小赵开口,痛打三十自然也可以交罚金或者换成打手板三十。国法这个东西,虽然一直要严厉执行,但是人情这个东西从古至今也始终无法避免。

    稍等了片刻,赵万永始终没有开口。洪景来心中暗叹了一声,小赵到底还是识大体,分得清轻重。求情固然可以,但是却也会让这帮士人儒生心存侥幸,乃至于轻视洪景来。还不如真打了三十棍,能多长点记性。

    吩咐已经摩拳擦掌的李济初,其他人打个半死无所谓,但是赵寅永打两下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这里面花活不少,打下去又重又响,声声着肉,可是实际上就打破一层皮,回家养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赵万永不求情,洪景来也不可能把赵寅永真的打个半死啊。

    说来也是当年一起看过天地和春大交欢图的兄弟……

    李济初自然会意,行刑的兵勇取来长凳,把人推倒捆了。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原本散开的人群这时候又在远处聚集起来,指指点点。部分儒生士人的家人也赶了过来,看到亲属被打,自然哭嚎起来。可是面对数百人高马大的教导骑兵,以及那明晃晃的马刀,却也只敢在远处看着,一步也不能上前。

    等一众被打个半死的儒生受刑完毕,这才有上百人涌上前来,或背或扶,把人给带走。有几名明显是赵家的家仆,畏畏缩缩的上前,他们没有把赵寅永照顾好,此番肯定要被赵万永责罚了。可是赵万永见了他们只是摆摆手,一言不发。

    那几个家仆如蒙大赦,把实际只捱了三棍子,但仍旧大呼小叫,搞得快要原地去世的赵寅永给背了回去。

    望着远去的几人,洪景来轻轻走到赵万永身边,也没说什么,牵起他的手,略带歉意的拍了一拍。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洪景来却能感受到,赵万永在微微颤抖,今日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这是洪景来和赵万永都没有想到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今天的议事也议不下去了,洪景来要赶紧上殿面君,把这件事禀报给李㼅。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洪景来总要去和他分说一二才是正理。其他人或回各自的公署办公,或者回家不提。

    自有家人前来拥赵万永坐上轿子,原本因为洪景来始终是仗剑策马出行,而且许多新任的官吏出自于洪景来军中,所以坐轿子的大多是年迈无力的老年官员。小赵因为最近实在是忙的心力交瘁,坐轿子起码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子,这才舍了马乘轿。

    可今天他这个脑子却始终安定不下来,华阳书院这样的大事,办的这般操切。虽然他也知道洪景来是希望快刀斩乱麻,免得横生事端,可是这样办,今天数万人扣阙。明天保不齐再出点什么大乱子,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了。

    越想脑子越乱,越乱心就越静不下来。

    回到家中,家里更是鸡飞狗跳,原本躺在病床上的赵镇宽听到赵寅永的哀嚎,自然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赵寅永被洪景来痛打三十之后,老头居然急昏了过去,家里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又没有个能主事的男人,好在大夫是现成的,就养在家里,这才没出大乱子。

    赵镇宽今年都七十了,赵寅永才二十出头个小伙子,算一算日子,约等于是赵镇宽五十岁上下才得到的幼子。完全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父母对于幼子肯定是更加关爱一点的。本来老头就病着,现在一听宝贝儿子被打个半死,哪里还能好了?

    听了这个消息,赵万永连衣裳都不及换,连忙跑去看他爹的情况。大夫在里面给赵镇宽施针,让众人都散开,不要在室内影响他。若非是赵万永进来,怕是也要被赶出去。

    望着躺倒的老爹,赵万永心乱如麻,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瞬间倾泻到赵万永身上。若是个心志薄弱的,指不定这时候人都慌了,也就小赵还能镇定的守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好在老头只是听了赵寅永被打的消息,一时气急,这才昏了过去。眼下大夫一番施针,又煎了安神汤过来,赵镇宽服下之后,整个人这才算是彻底清醒。

    “父亲且宽心,无甚大碍。”送大夫离开之后,赵万永帮老爹掖好被角。

    “你弟弟那个事情也就罢了,华阳书院到底如何!”赵镇宽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五峯他已经决意撤废万东庙,迁移神主至大报坛……”

    虽然关于迁移神主,猪狗不如的论调还没有讨论出什么对策,但是赵万永很清楚,洪景来这回是一定要打击削弱华阳书院的。

    “……”赵镇宽听了,沉默不语。

    等赵万永再去看他时,赵镇宽居然留下了两行清泪,眼睛瞪的老大,眼神中全都是委屈和难过,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可能“心如死灰”这个词很恰当。

    “父亲……”

    “为父我就要去了,可到了身后,拜见神庙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啊……”赵镇宽情知自己行将就木,愈发看重身后之事。

    此刻听到洪景来准备拆除万东庙,改易神主,老头的精神居然在短时间之内就彻底崩溃。他心里所想的只剩下自己死后怎么和在地下见面的神宗显皇帝交代,这要是被他的君父知道连香火都被人给掐了,他怎么有脸去见君父。

    “……”这回轮到赵万永无法作答了,他只能沉默以待。

    原本应该已经虚弱至极的赵镇宽不知道怎么生起气力,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在赵万永措手不及的片刻,突然给赵万永跪了下来。

    “神庙不可轻动!”

    说完头一低,正好给赵万永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13.万古逆贼洪景来

    赵万永丁忧!

    很意外也很正常,赵镇宽病了的事情传出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前包括洪景来在内的一众高官显宦帮着搜求名医,如此大张旗鼓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是满城皆知。

    如今赵镇宽去世,只能是命到这了,没得办法。洪景来当然是希望让小赵夺情,留任视事的。但是小赵是个什么样的人,洪景来清楚的很,他们家五代冢宰的名声可不是只有官做的大这么简单。正常的礼仪孝悌都是谨遵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只是等闲。

    所以也就是按例追封赵镇宽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议政,至于谥号的事情,原本应该是朝廷拟定的。但是这不是洪景来和赵万永十分亲善嘛,所以洪景来派人去询问赵万永的想法,除开文正太过誉,其他的基本都没问题。

    包括赵万永在内,赵寅永、赵原永、赵钟永等人都一并丁忧告哀辞官。死了叔父伯父的这年头也是要服丧的,只不过没有亲儿子二十五个月那么长而已。

    地球还是要转的,少了谁都不会停。洪景来只能让赵万永赶紧去汉阳府和吏曹,把基本的事情处断一下,然后交接给副职。他丁忧这三年肯定是会有人起来顶了他这两个要职的,但是洪景来自然也会参考丰壤赵氏的意见选用。毕竟过了三年之后,小赵回来,还是要继续干的。

    小赵也没推辞什么,趁着家里帮忙的人手多,赶紧到官署里把需要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一下,然后就要回家继续治丧。

    “大判,训练厅有一封行文来,说是务必请您签了,免得拖宕。”一名文书从外间走了进来,手里有一份白摺。

    “知道了,放下吧。”赵万永执掌汉阳府,也执掌汉阳三千壮勇营,这都是紧要的东西,不能轻易的交托给他人。

    “壮勇营虽然不堪大用,但是到底也是京中大兵,还请洪少将暂且管带。”赵万永转头和身边的男子托付道。

    “保教此番万无一失!”临时从内禁卫少将转任汉阳府右尹的洪聪珏答应的很快。

    内禁卫的事情洪景来暂时改交给韩三石,命他以教导兵骑兵队充宫廷仪仗,保证宫内有数百亲信驻守即可。宫中的禁卫,从洪景来进城之后,就始终是李尚宪和洪景来一人占一半的局面,算是一种均衡吧,宫内也放心,洪景来也放心。

    此前在修城禁火司担任别坐的洪聪珏对汉阳的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由他临时处置汉阳壮勇营既可以使得洪景来放心,也能保证三年后再还给小赵家,让小赵也安心。

    “劳烦了……”小赵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只不过现在举父丧,脸上带着些哀容。

    “省得省得。”洪聪珏这便告辞出去,他知道赵万永今天忙着交接,事情多的很,没有空和他套什么交情。

    起身送了送洪聪珏,赵万永复又坐下。把调兵的文书签发下去,还没有松一口气,便瞧见了那封训练厅送来的行文。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个当口还有事来。

    加送训练厅木炭四万斤?

    这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啊,都快要到梅雨季节了,天气早就和暖,训练营要汉阳府调拨库存的木炭干嘛啊。不可能是因为天太冷冻个半死要取暖吧,这又是哪一出。

    好在小赵博闻强记,他们家在汉阳府深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身从身后的一排木柜中取出了一封公文。赫然也是训练厅往年送来汉阳府的,只不过时间上不同,乃是大前年九月下送来的,同样是要求汉阳府库转送木炭,不过数量是八万斤。

    “当时是为了何事?”赵万永陷入了沉思。

    略想了那么一会子,赵万永似乎抓住了什么,面上浮现出某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招来一名自己的亲信家丁,让他去宫内的内需司查看一番,是否有什么大宗的物料转移。

    “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始终不可思议的赵万永只得把后续的事务快速的交接完毕,然后回到家中,等待那名家人的回复。虽然脑海中有许多不好的设想,可是他多少还抱着一丝侥幸。

    “老爷,已经问清楚了,内需司有数万斤铅锡被交割给了训练厅,另外就是内赡寺的三千斤酒以及一些粗布。”那名家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但是消息打听的很全面,不仅赵万永吩咐的内需司打听了,连内赡寺的出入也问了一番。

    “三千斤酒和粗布吗?”赵万永不置可否。

    训练厅这个时候得到了宫内这么多的移交和赏赐,莫非……

    …………………………

    眼见“和平”示威无效,华阳书院知道洪景来可能真的是下了决心要弄华阳书院了。此时华阳书院还掌握着万东庙以及庙中的神宗显皇帝这块免死金牌,如果任由洪景来迁移了神主,到时候失去了护身符的华阳书院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根本不敢相象。

    一念至此,华阳书院已经算是拼了,广发书简,号召天下士人前往华阳书院保卫圣地,免得君父神主被宵小之徒所侵扰。

    我君父神宗显皇帝的牌子相当好用,书简一发,各地的士人儒生纷纷响应,外加还有各地的两班暗中推动。短时间之内,华阳书院就聚集了六七万众。

    这些人纷纷喊出誓死捍卫君父的口号,要保全华阳书院这个精神圣地的安稳。并且号召天底下的群雄豪杰起来反抗洪景来的暴政,要让天下都看清楚洪景来这个无君无父的畜生的真面目。

    人群中自然有文学高选的儒生,立刻就有人挥笔写就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不仅得到了在场众人的称赞,也得到了广大的儒生的拥护。

    檄文很快也被有心人传到了汉阳,经历了华阳万人疏的事件之后,洪景来原本是准备冷处理的,可是架不住这帮人越闹越凶,甚至最后连檄文都被送到了洪景来面前。

    代天下士民书讨万古逆贼洪景来檄!

14.公开对立无可救

    洪景来愈发感到华阳书院背后的势力庞大,居然在汉阳公开上书之后,还能继续煽动起六七万众发布檄文。

    实打实的说,洪景来一开始并没有说要彻底搞死华阳书院,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一间小小的下院处于清核之列。如果华阳书院识相,这时候赶紧把自己吞下去的那些田地,吐出来那么一半,再加上洪景来身边几乎一边倒的劝说,那这事也就翻篇了。

    华阳书院甚至有可能成为天下的表率,率先交出“所有”寄名的田产,洪景来可能还会请旨再度加赏万东庙和华阳书院。

    其他的书院见华阳书院都怂了,识相的肯定会乖乖配合清查,不识相的那些也没有了撑腰的人或者借口,只能被洪景来轻易的摧垮。

    等洪景来不管事了,或者蹬了腿,也就十几二十几年的事情。凭华阳书院在士林的巨大号召力,只会更加兴盛和繁荣,获得比往昔更多的田产财富。

    是什么让他们这么膨胀的?

    凭借一隅书院,竟敢公然对抗整个汉阳朝廷!

    这样毫无敬畏,已经把自己凌驾于国家公权力和王法之上的存在,已经不再是一间简单的书院,而是寄生在有明朝鲜国身上的毒瘤!

    你越是这般蛮横,洪景来就越是要强力镇压。这个国家到底是谁说了算的?以前是掌握着兵权的勋贵两班和李王说了算,现在是掌握了兵权的京华士族和李王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抱着个死人牌位说了算的。

    面对这种目无王法的公然挑战,洪景来心中怒极,但还是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先是请动自己的老恩师曹允大这个没有官职在身的中立派,前往清州,和他们进行一定的接触和谈判。曹允大的身份最为合适,既和洪景来有一定的亲密关系,又不是公开的丰山洪氏势道政治成员,致仕在家的曹允大还不引人注目。

    说是谈判,实际上当然是夹带着某种程度上的警告。首先是书院方面希望把六七万士人儒生都捆绑在万东庙和华阳书院上的这种行为,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立刻解散这些盲从的士人儒生。其次就是万东庙神主可以不作迁移,但是所有历代先王下赐的免税田之外的所有田地,一概清退。

    而且要编造鱼鳞簿册,上缴汉阳户曹以及松都留守衙门,一式三份,留案保存。以后十年一大比,只按鱼鳞册上的存档说事。除非洪景来以后的继任者是白痴,而且他们的势力大到可以放火焚烧汉阳、松都以及忠州三城,这起码可以保一百年的不兼并。

    条件虽然苛刻,但是保住了华阳书院的根本,也即神宗显皇帝的奉祀权。有这玩意儿在,华阳书院的政治影响力就不会彻底衰败,几十年一百年后,他还能迎来辉煌。双方都让步,让洪景来把清核书院的事情推动下去。

    就看他们识不识相了!

    “此番对华阳书院一事,若能如您安排所愿,倒也可行。”原本应该不会来的赵万永,居然还是列席了会议。

    因为此前反正的时候,小赵家多少也算是两面下注,原本应该是丰壤赵氏下任族长,且是赵镇宽嫡长子的赵万永在宗簿上被修改了一笔。赵寅永成了继承赵镇宽的嗣子,赵万永这个哥哥反而理论上不能继承父亲的一切。

    不过这样到是让赵万永没有那么忙碌,赵镇宽丧事的丧主必须且只能是赵寅永,谁叫他是承家业的嗣子呢。

    “如果只是将所寄名田归还原主,到也公正……”闵景爀和洪守荣也点头。

    他们现在屁股在汉阳朝廷上面,自然是希望伸张朝廷的威权。而且此番对于华阳书院的处置,根本没有动及华阳书院的根本,算是很给华阳书院面子了。

    “府院君,清州有消息传来。”屋内众人正在商议,屋外守门的金士龙敲了敲门,轻声禀报。

    “进来吧!”洪景来一听是清州的消息,知道曹允大的交涉有了结果。

    展开书信,匆匆一览,洪景来不由得皱眉。难道华阳书院的那帮子人,真的一点丁儿都不怕洪景来铁腕镇压吗?他们不仅全部拒绝了曹允大的提议,反而进一步威胁洪景来。只要他们愿意,洪景来今年就不要想收到一分一毫的秋税!

    这也是洪景来在冬末春初开始清核书院的原因之一,去年的秋粮已经征收入库,今年的秋粮那是九月底十月份的事。这也是地方拿捏汉阳朝廷的最大利器,没有了地方赋税的供养,汉阳朝廷就会停摆。

    现在秋税还有三四个月才征收,他们居然就已经准备拿这个来威胁洪景来,真是胆大包天!

    “诸位看看吧……”洪景来把书信递给在座的众人。

    “看来此事已经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赵万永多少带着些惊异,这帮人难道真的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比洪景来的钢刀都要硬吗。

    “再派个人去谈一谈吧,到底事关……”闵廷爀也不敢相信华阳书院的人这个大胆。

    “还谈什么,谈判已经破裂,他们这是在向您宣战!”李济初都没看信,只看众人的语气就知道华阳书院算是和洪景来杠上了。

    “……”洪景来并没有回答,心中还是多少有些纠结。

    “现在不处置,就是前功尽弃!”李在朝看洪景来犹豫,帮着自己的契弟李济初说了一句。

    “济初,你调集教导兵护送朝廷的御史,前往清州,迁移神庙和思庙的神主。然后就地撤除万东庙,胆敢有阻拦者,可以开枪!”是啊,现在退了这一步,就算是全盘退却,万劫不复了。

    “这这这……”场内的一众文臣听到开枪两个字都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杀贱民是一回事,杀了几百几千也没有人在意,杀儒生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六七万士人儒生聚集,这要是开了枪,一闹一踩,死上几百几千人都是可能的。

    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的金平淳双拳隐在大袖之中,时而握紧拳头,时而又松开,最终还是握紧了……

15.夕阳落幕万东庙

    李济初护送着一名暗行御史离开汉阳,跟随一道去往清州的还有教导兵骑兵五百骑,步兵二千众。虽然六七万人都是不堪一击的士人儒生,但是毕竟数量在这里,去几十几百人根本不济事。

    此前为了护送二十四名暗行御史上任,还撒出去四五千人,现在汉阳几乎不剩下几个教导兵,仅有的那点也跟着李禧著和林尚沃在仁川,改编和操练水师。

    不过这都是小事,洪景来还有李在朝的千众捕盗兵,以及暂时归入内禁卫的数百教导兵。赵万永的三千壮勇兵和金平淳的二千余训练兵都是同盟方,有这么多人马在,任是谁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李,这就是洪所说的‘暴民’吗?”舍科夫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朝鲜人打扮。

    因为李㼅赐予了他朝鲜的官职,就是李成桂赐予以前的女真蛮夷官职一样,不过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勋官罢了。但是洪景来也帮着李㼅忽悠舍科夫,说这个荣誉官职,和你们俄国的中将差不多,你现在是朝鲜的骑兵中将。

    穿着一身李朝的武弁服,头带大帽,一旁的孔雀翎很是鲜艳,耳边悬着银贯子,如果不是一脸斯拉夫人的相貌,没人会想到这是位沙俄的骑兵武官。

    “算不上暴民,只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李济初手持着自己的连枷,高踞马上,盯着面前结成人墙的数万人。

    “乌合之众?”就算舍科夫汉语不错,也架不住他词汇量稍显不足。

    “等下若是他们拒绝离开此地,你跟我把他们驱散就行。”李济初可没有耐心去教舍科夫汉语,他只管维护洪景来的权威。

    “开火吗?”

    “他们不配!”

    李济初挥舞着连枷,策马奔驰上去,大声向堵在华阳书院和万东庙门前的士人儒生宣布洪景来的命令。此番只是将神宗显皇帝和思宗烈皇帝的神主迁移到汉阳大报坛去,如果他们要拜祭两位君父,就去汉阳大报坛拜祭。

    然后那名洪景来指名的暗行御史在几十名教导兵的护卫下去喊话,告诉他们绝对不会影响对君父们的祭祀,保证四时不停。而且对于迁移神主也会举办盛大的仪式,向两位先帝告罪,对于扰动他们的清净致上万分的歉意。

    对面的那些士人儒生怎么肯听,他们来就是要反抗洪景来的暴政的,扰动君父的身后安宁,在他们心中,洪景来已经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说多无益。

    “全体都有!”李济初一声令下,教导兵十营官兵纷纷挺枪。

    全队整肃,但是步兵暂时不上,按李济初的想法,这种程度的乌合之众,是根本不需要开枪的。毕竟每开一枪就要浪费一枪的弹药,而火药中的硝石和硫磺都需要进口,算是给他的好大哥洪景来省点银子。

    “恐吓他们一下,不必要冲入人群。”李济初转头看向舍科夫。

    “没问题!”舍科夫立刻会意。

    骑兵这个东西最厉害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他冲到你面前的时候,而是他在你面前招摇而过,显示出恐怖杀伤力和威慑力的时候。真的冲到人群里,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其实杀伤力也就仅限于自己马边的三五个人了。

    此番李济初的命令就是让舍科夫去冲一冲,但是不是直接冲击人群,而是仿照欧式回旋骑兵的作战方式。作出要直冲人群的姿态,但是实际上只是放枪或者放箭,虚晃一枪之后划过人群。循环往复,直到人群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而崩溃。

    那样就不需要兴师动众,也不需要开枪放炮,就能把人群驱散。这些根本没有什么基层军官,谈不上组织度的士人儒生,只要跑散了,那也就是跑散了,不可能组织好反身再战的。

    要是连个屁民都有反身再战的本事,有明朝鲜国不至于连续被倭寇和东虏鞑子连续两次骑到脸上!

    舍科夫随即叼起一支哨,若是在欧洲,他就让人吹小号了,可惜在朝鲜这不是没有小号嘛。伴随着他的哨声,教导骑兵们分成二十余列,做五个梯次,准备向人群冲锋。

    见官兵似乎有动武的迹象,人群显然慌乱了起来,他们是来“和平示威”的,并不是真的起兵叛乱。而且原本觉得这样天下俱反,且威胁不让洪景来收取今年的秋税,肯定能逼迫洪景来妥协。

    难道他洪景来不想要我们配合他征收今年的秋税了嘛!

    把我们杀了,谁替他稳定地方,谁替他征集赋税,谁替他发动劳役,谁替他教育乡里……

    全部杀了当然就没人来办了,但是杀上几十几百个,却可以让六七万人臣服恐惧,不敢不办事,这个代价洪景来还是付得起的。

    上百骑兵排着严密的阵型,分成三行,摆开间距,拔出马刀,日光闪耀下,露出噬人的暴力之美。伴随着有节律的哨声,骑兵们慢慢起步,一步一步,渐渐加速。当然大伙儿心里都有数,这不是真要去冲击敌军,只是玩一出恐吓而已,所以不必全速冲刺。

    不需要什么大炮预先射击,也不需要步兵交叉火力,分成五个梯次的骑兵冲到面前,第二梯次的才刚刚开始跑,人群就崩溃了!

    “呵……”

    不出自己所料,李济初一点儿没有高看这些乌合之众。一百骑兵的冲锋,就摧垮了六七万人的大方阵,就是这么轻易。

    希望他们能长长记性!

    “驱散人群,控制万东庙!”李济初向身后传令。

    当然现在不能拆除庙宇,洪景来那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控制了万东庙以后,还需要进行一番祭祀,向两位君父告罪。然后才能大张旗鼓,一路敲敲打打的把神主请进大报坛。那些御笔手书,也要好好保存,都是国宝。

    结果撞开庙门,里面明晃晃的悬着两个老头,显然是听到外边人群溃散,万东庙不保以后,就投缳自尽了。

    门一开,带进了好大一股风,两具尸体一晃一晃的,带着些恐怖……

16.赵万永借故离京

    神宗显皇帝和思宗烈皇帝的神主牌位以及御笔手书,在一路严密的护送安保之下,转送到了汉阳大报坛。

    失却了这一块免死金牌,华阳书院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第二张王牌可以再打,好似剥了壳的白煮蛋,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了。

    曾经的高高在上,居然这么的不堪一击。到底哪一步走错了呢?

    万东庙的拆除工程很快展开,在当地当然是不可能雇佣到任何人的,现在清州地方敌视洪景来的情绪非常严重,双方还处于极端的对立中。只不过慑于五百铁骑以及二千支燧发枪,这些人不敢明面上对抗罢了。

    但是这对于二千余人的大军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军队正是这个世界上最暴力的拆除机器,只要他们被赋予了破坏的使命,那一切都显得简单起来。纵使是规模庞大的万东庙,百年来连续的扩建修缮,也顶不住教导兵几日的破拆。

    没了,万东庙被夷为平地!

    华阳书院固然还有肃宗大王赐予的匾额傍身,但是除开有历代先王教旨保护的免税田之外,十万结隐没和寄名的田地一概被清退原主。无有原主认领的,则直接划拨户曹和宣惠厅的公田,反正都要照章纳税,一个都跑不了。

    其他原本还能坚持抗拒御史官差检查的书院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全部都垮了下来,各地的书院几乎是在一瞬间都被清查完毕,超过六百间书院被勒令关闭,田产则重新登记到鱼鳞黄册上,成为国家的纳税田。

    各郡县中都拣择一所较为阔大和完善的没收书院,充作乡校,并划拨学田,支应学官们的俸禄,充实乡校的经费。且学官三年一考评调任,不允许在一个地方上久任。避免产生新的学官世袭化,也避免有滥竽充数,混吃等死的存在。

    当然啦,李济初驱散摧垮了六七万士人儒生,他们已经没了明面上对抗的胆气,但是背地里却一个个咬牙切齿,打定了主意要让洪景来收不到今年的秋税。现在他们能拿捏洪景来的地方,也就是把持地方上的基层政务这一点了而已。

    使了雷霆手段的洪景来,眼下自然也要设法安抚地方上的士民。第一条就是下令今年停止征调大部分的劳役,这对于把持地方的两班而言是个利好。往年他们需要驱使自己的奴婢给国家应役,今年若是能豁免,不仅是免了这样一茬子事情,也能省下很大一笔开销。

    其次是下令免除历年以来积欠的钱粮,反正也收不上来,与其放在那里看了生气,不如就昭告八道,一概豁免。这一条实际上也豁免了很多两班老懒拖欠的赋税,毕竟良民都被他们蚕食殆尽了,朝廷的赋税,很多也需要两班来支应。他们自然也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现在一笔勾销,很是给他们面子了。

    四面八法传进汉阳的消息一片大好,各地的清查都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只不过这下面隐藏着几乎全国两班的不满。

    外面的哭嚎声和哀乐声稍微停歇,入夜之后,赵家上下终于安静了下来。现在赵家子弟几个分别守灵,到是让赵寅永不必那么劳累。他还被打了三棍子,后背的伤才养好没几天。今夜由赵原永守灵,其他人可以睡个囫囵觉。

    “到底有没有发现这平静下的暗涌呢?”一人静坐在黑暗之中,赵万永的形象居然有些晦暗阴森。

    “似乎是真的没有发现啊……”

    “那眼前这个局面,又该是如何着手收拾呢。”

    ……

    赵万永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心中纷乱如麻,眼前的局面是他完全不想见到的,前不久赵镇宽死前那一跪,直击他的内心。曾经那坚定无比,感觉永远不会动摇的改革之心居然出现了裂痕,被自己父亲那沉重的一跪,砸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有些事情,原本是不必要做到这么残酷的,前不久传回汉阳的消息,两名自缢在万东庙的老者中有一人还是宋时烈的再传弟子,出身安东权氏那样的大族,为了守护自己的信仰,就这样悬梁自尽了。

    洪景来这般行事,是不是太酷烈了一些……

    越想脑子里越乱,赵万永甚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害怕自己想的太多,最终会使得心中的那道裂痕变成成片的崩决。

    一夜无眠……

    “老弟此番要去杨州先行开穴?”洪景来瞧了瞧日头。

    赵万永带着好几个赵家子弟出城,回他们本贯京畿道杨州丰壤地方的祖地,给他爹的后事先行准备起来。坟地是早就选好的,大家族同地而居,死后也基本上同地而眠。现在回去无非就是建造个碑亭,移植一些松柏之类的植物。

    墓穴自然也是要用青砖砌好的,只不过不用像帝王那般大操大办,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现在开始弄,等到七七过去发丧,也完全是赶得上的,一点儿不急。

    “先往仁川去,托林老弟办了几块大料。”赵万永摇了摇头。

    赵镇宽虽然追赠正一品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议政,但是到底是臣子,根本不可能给他用什么楠木的,正经是要用上好的杉木板子刷大漆。《红楼梦》里面不是还有上等的铁网杉拿去给秦可卿用嘛,似这等大贵族之家,也就是这样了。

    林尚沃和李禧著两位商团的大行首都在仁川,想要找上好的寿材板子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人选了,小赵家也不差钱,好木料走海运过来也快,没啥好稀奇的。

    “是该弄块好料子,主上必有赐葬,老弟你到时候记得承接。”那块铁网杉也才值一千两银子,小赵顶天也就找到那样的板子,这点钱朝廷还是愿意报销的。

    “省得……”赵万永朝洪景来拱手,表示感谢。

    “勿要太过操劳,能让手下办的,就让手下去办,我离不得你。”拍了拍小赵的手,洪景来把人送走。

    赵万永回头望了一眼,心中叹息……

17.天平一朝换倾倒

    赵万永似乎是波澜无惊的离开了汉阳,几乎没有任何人在意到,他带走了除开弟弟赵寅永这个丧主以外,大多数老赵家的年青一代。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要是有什么损失,对于丰壤赵氏而言,也不过尔尔。

    至于赵寅永,这时候要是离开汉阳,那未免就显得太过于扎眼。而且赵万永不过是自己心中所想所思,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所以那些赵氏子弟也以为只是丧事要大办,需要很多的本家人手去操持各项事务。

    出京了,毫无拖沓!

    此处不妨说一下汉阳四城的布置,北城因为靠近王宫,所以是由李尚宪安置的。东城则是安排了金平淳的训练兵驻守,西城和南城,一个安排给了汉阳守御使的韩五石,一个由小赵的壮勇营守备。

    这是当初洪景来进城时,为了快速安定大局而做出的妥协。理论上四门都是洪景来的亲信或者好友守御,但是李尚宪是王族,金平淳是保王党,这样就形成了一定的平衡,避免了许多的纷争和龃龉。

    现在南大门,也就是崇礼门暂时是由洪聪珏照管的壮勇营驻守。而西门则是由韩五石带领剩下的几百教导兵驻守,这也是这几百人没有被派出去的原因。城门是一定要守的,天大的事也不可能把守汉阳城门的兵马给调动走。

    城外的人不可能轻易的打进城,城内的紧要王宫,现在也是韩三石以御营厅大将的身份管理部分内禁卫和李尚宪同守。

    宫内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肯定瞒不过洪景来的眼睛。这就是洪景来即使把上万教导兵都派出去,依旧在汉阳能安枕无忧的原因。

    暗中固然潜伏着反对者,可是那些反对者要么进不得城,要么能进城却入不得宫!

    ……………………

    “现在君父神庙被这般轻易的扰动,洪五峯无君无父之状已经显露无疑,您为什么还在犹豫呢?他一人的恩惠,难道抵得上神宗显皇帝对我们朝鲜国有如江海一般的恩惠吗?”

    “若是您有所顾虑,事成之后可以由您全权执掌教导兵,保证洪五峯的安全,最多远流济州岛。家人的性命,也一概不会有事。”

    “现在朝政如何,将来亦是如何。您若果觉得对不起洪五峯,一俟万东庙恢复,奉祀大典举行之后,便可将兵马再度交还与他。”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皇明与我们朝鲜国之间的恩义啊,并没有沾染半点的私心。您也是一片赤诚,为了洪五峯好啊!”

    一句一句又一句,来人的劝说萦绕在金平淳的耳边,他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年轻人了,但是心目中对于封建体统的维护决心还是一如往昔般坚定。

    有明朝鲜国就是应该由李王垂拱而治,与两班士大夫坐而论道,一同治理天下。良民耕田种地,纺纱织布。中人东买西卖,操持手工。贱民驱使劳役,为人仆佣。生生世世,永远不变,天下太平。

    至于士大夫们所秉持的“尊周思明”之大义,也应当是万世不易的圣典,就算是自己的好大哥洪景来也不应该就这样轻易的触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的洪大哥这么不尊重我君父神宗显皇帝,人家被奉祀在万东庙中,百年来享受安稳和香火供奉,明明很完美,为什么要扰动他的身后安宁。

    这是对朝鲜士大夫文化体统的践踏,是对朝鲜士大夫尊严的侮辱。身为朝鲜的士大夫,金平淳甚至感觉自己应该赶紧去死,好向君父神宗显皇帝告罪。

    若是其他人敢于这么做,金平淳已经拔剑将他砍杀。可是这么做的却是自己最尊敬的好大哥洪景来,这让他心中无比纠结。

    一边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坚守的道德底线,一边是自己仰为知己,不是兄长却胜似兄长的洪景来。两者在金平淳内心中的天平上来回倾倒,难分伯仲。

    当万东庙被拆除,神宗显皇帝和思宗烈皇帝的神主以及御笔手书被送到汉阳的消息传来时,金平淳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我身为洪景来的兄弟,他犯了错,我应当设法为他纠正,为他补救。然后把正确的行事方法告诉他,让他明白,教他悔改。

    现在就算我将他驱逐,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警醒而已。等天下的一切又回到正轨,我还会把他迎回汉阳,继续执掌朝政!

    理当如此!

    ………………………………

    “府院君,府院君,可曾安歇了?”金士龙悄悄地拍打洪景来的房门。

    原本洪景来那是和小白菜一起睡得,这不是小白菜身子重了嘛,而且睡眠浅,睡得又少,很害怕吵闹。洪景来总是忙到很晚,害怕打扰到小白菜休息,这便和小白菜分房睡了。金士龙也是知道这事,这才敢大晚上的来拍洪景来的门。

    “不曾睡下呢,什么事?”洪景来起身开门。

    “宫内传出消息来,说是御膳厨房在为主上做宵夜时走了水,现在正在处置。”金士龙显然也是刚睡下被人给叫了起来。

    “来人呢?”洪景来记得御膳房离几处重要殿阁都挺远的,倒不是非常担心。

    “下官这就去传。”

    过来传话的是韩三石属下的一个将校,洪景来有些面熟,不会认错。说的也很清楚,就是御膳房一时不甚起火了,火势也不是非常大,因为宫门落锁,灭火人员不足,才烧了起来,要是白天,内禁卫和大殿别监几百人一起上,火都烧不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主上和几位娘娘情形如何?”洪景来开始穿衣服,宫内失火,他总要去一躺的。

    “火势已经被控制了,待御膳厨房被烧完后,也就罢了。”

    这年头灭火最快的办法可不就是把火场附近的建筑都给拆了,没东西烧,那火不就等于给他灭了嘛。

    “省得了……”洪景来点点头,吩咐金士龙不必要叫起太多护卫,这便准备去宫中问安。

18.异变陡生宫门外

    现在四城禁闭,城外的人根本进不得城,城内就那几条臭番薯烂鸟蛋,金士龙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把全部护卫都叫起来随行。

    况且洪景来只是去宫门外问一声安而已,大晚上的,只要不是李㼅蹬腿死了,外臣是不可能进宫的。哪个封建统治者会允许带把的男人半夜进入自己的后宫呢?就是自家亲爹亲儿子也不行啊,这可是戴绿帽的大事。

    确认宫内诸位上殿无事,洪景来就能回家,一来一回要不了多久。很快的,表明一个关心的态度即可,甚至可能还来得及回家睡一个回笼觉。

    “和洪右尹通报了吗?”洪景来骑上马。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洪聪珏暂任汉阳右尹,算是汉阳地面上的二把手,在一把手小赵不在的情况下,处置汉阳的大小事务。皇宫发生了大火,自然是需要他知晓的。必要时,还需要他调动壮勇营去宫内救火呢。前番昌德宫璇源殿失火,不就是大敲铜钟,召集汉阳诸军入宫救火嘛。

    此番只是个小厨房失火,没有烧及其他的建筑,自然也不用兴师动众的召集全城的兵马。至于大臣家的奴仆什么的,就更不必了。

    “现在入夏,暑气蒸干,确实容易失火……”洪景来想着是不是要把汉阳各坊划分片区,设立专职的消防队。

    那个修城禁火司虽然也管消防的事情,但是这不是还兼顾城墙修缮守备嘛,人数也没那么多,真要是起火了,不济事。

    不如由各坊各厢的百姓,在自己的坊厢内兼职消防员,保护他们自己的住宅,他们肯定是乐意的。既可以作为修城禁火司的有益补充,也可以加强汉阳的防火防灾水平。

    恩,挑个时间和赵万永以及洪聪珏说一声,能不能办起来。

    边走边想,洪景来听到东边似乎有人马踏步的声响,金士龙显然也听见了。大晚上的,虽说汉阳几乎已经没有宵禁了,可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显然人数不少。大晚上这么多人聚集,胆子不小啊。

    “去瞧瞧!”金士龙骑马靠近洪景来,支了一个护卫去打探一二。

    剩下来的七名护卫也自觉的靠近洪景来,以防万一。反正人人有马,只要提前发现危险,随便往汉阳府或者西门教导兵营一跑,那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是金大将的训练营兵马,说是进宫救火去的。”没多久那个护卫就跑了回来。

    “到底是……”洪景来微微摇头,没有把封建小卫士几个字说出来。

    咱们这位金平淳小老弟就是这么个人,听见宫内失火了,就这般毛躁,火急火燎的带着人去救他的主上殿下。也不打听打听,不过是个御膳厨房失火而已,两三间屋子的火,都没见什么大光亮,现在怕是都已经灭了,用得着兴师动众嘛。

    “金大将不知是御膳厨房失火吗?”金士龙随意的问道。

    守卫宫禁的韩三石和李尚宪肯定是最先知道宫内失火的人,但他们也不可能睡在宫里,所以得到的消息肯定也是宫内的手下传出来的第二手消息。等到传给洪景来和金平淳时,怕是已经第三手第四手消息了,不完善也是正常的。

    “这……小的不曾问……”那名护卫怎么可能问金平淳问的这么仔细。

    “无妨!”洪景来摆摆手,一众人继续前进。

    略走了一程,果然撞上了金平淳的队伍,大致看了看,居然有数百人之多。这金平淳怕是把今晚值守城门的所有轮班训练兵都给拉上了吧,东门还守不守了!

    正准备叫住金平淳,问一问他东门的防卫,金平淳那边跑来一个人,说是“王事”要紧,他金平淳就不过来拜见了。要先赶到宫中,去给李㼅问安。

    得了,小老弟还真是有明朝鲜国的大忠臣,小大哥都不要了,这急的,火急火燎的往宫里赶,有这必要嘛!

    越靠近王宫,越觉得人声嘈杂,宫内毕竟在发动内侍和值守的内禁卫拆屋灭火,有些吵也是正常的。空气中也确实有不少烟火气,确乎刚刚发生了火灾。

    “士龙,你先去宫门口瞧瞧,问问情形。”洪景来吩咐道。

    “明白!”金士龙也不废话,拍马便走。

    等洪景来赶到宫门口时,宫门外已经阵列了金平淳的数百训练兵,白跑这一趟,大概也不好受。指不定一个个的都在腹诽,猛打哈欠。

    下了马,准备过禁桥,宫中明政门到勤政门这一段,两侧都是廊间,也就是议政府官署办公的所在,隔壁清国则是在大清门后,也是这样一个廊间,号称“千步廊”,同样是诸大臣办公的场所。

    刚过桥,稍远处居然又有嘈杂的脚步声,且声音不小,又是一大股人马赶来!

    “怎么回事!”洪景来心中有所不安。

    “似乎说是左相也带兵进宫灭火来了。”金士龙刚刚去宫门口打听了一下。

    “不对,前头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李尚宪身为五卫都总府都总官,执掌一半的宫禁,他怎么会不知道!”

    洪景来深觉不妙,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先是金平淳带兵来,现在又是李尚宪派兵来。合着就自己带了几个护卫就傻不愣登的来到宫门口,这四平八旷的宫前大广场,连个隐蔽体都没有!

    “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啊!”洪景来脑门上已经冒汗。

    “士龙,走,赶紧上马,咱们回去!”

    “好!”

    没有二话,金士龙立刻带着几人去牵马,洪景来则是不着声色的悄悄往后挪步。今天的局面委实有些让他捉摸不透,绝对不是像表面这样风平浪静的。

    也不知是金士龙回身的脚步声太大,还是洪景来后退的样子太显眼。原本静列在宫门口的训练兵突然转身,向洪景来看来。晦暗的弘化门城楼上,也突然亮起不少灯火,出现不少持火枪和弓箭的士兵。

    “休走了那洪景来!”

19.夤夜浪战不得脱

    “休走了那洪景来!”

    黑夜中的一声嘶吼,洪景来心中一跳。就算脑子无数遍提醒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可是这手脚却根本不听脑子的指挥,只想着快些上马,然后跑路。

    阵列在宫门前的训练兵纷纷转向洪景来这边冲来,左右浓厚的沉暗中,也有憧憧的人影出现。怕不是有上千人在围捕洪景来。

    “洪景来,你还不束手就擒,此处天罗地网,专为你设!”

    弘化门的城楼上又传来话声,洪景来才不理他,此时不跑是傻子,脑子进了水才留在原地束手就擒呢。

    “再走,可就放枪了!”

    “不可放枪!”

    恩?楼上楼下怎么还意见不一致起来,一个要开枪,一个不许开枪。眼前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戏码?洪景来不及细想,翻身上马只管走。

    可左右已经冲出来数十骑人马,各个手持兵刃,显然是有备而来,杀向洪景来一行十人。人家马已经跑起来了,咱们才刚上马,只能拼了!

    将悬于马上的马刀抽出,仓朗朗一闪,熟悉的戎马争锋又回到洪景来掌中。包括金士龙在内的九名护卫也纷纷拔刀出鞘,拍马向西面冲去。西门是韩五石所在,尚有数百教导兵,都是洪景来亲手解开枷锁,释放的奴婢,对洪景来忠诚无二。

    “往西门走,冲!”刀锋一舞,洪景来把碍眼的大帽随意丢弃在地。

    金士龙口中哨一响,众护卫纷纷跟上,有的遮在洪景来左右,有的挡在洪景来马前。他们是当初洪景来从驿站养马的奴仆中拣选的人手,马术精湛,又习刀枪,最是敢战。

    迎面杀来约二三十骑,并未披甲,只是一身劲衣,但是大致能看出,也是马上的好手。想来是谁家的护卫从骑,专门为了预防洪景来逃跑,率先冲出。

    这些人的功夫,自然是比不过洪景来身边这些经历战火考验,攻打了数十座驿站,优胜劣汰,众中精选的护卫。光是那股气势,就根本没法比。

    尤其是金士龙,本身就有功夫,外加马术极佳,就算是在夜中,也一点不妨碍他发挥。只管护住洪景来的左翼,专使马刀劈砍。洪景来因为只需用心一面,此刻又收回了心神,终于发挥正常,双眼锐视前方。

    不辨人影,只观刀锋,寒光闪过,手起刀落,直接划开了一名冲向自己的敌骑胸膛,溅了满脸的鲜血。

    双方数十骑的对冲很短暂,就是一个照面。洪景来这边十骑还是稳稳当当的乘在马上,冲过洪景来当面的敌骑却明显稀薄了一层。

    冲了过去,当然不可能回身再战,众人只管向西赶去。猛催胯下良驹,分毫不敢停歇。却道夜中不辨身影,暗中居然涌出百十人马,皆是步卒。正准备继续冲杀过去,金士龙眼尖发现敌中有许多小小的火星。

    那是火绳的亮光!

    “低头冲!”金士龙只来得急喊出这句话,对面的火绳枪就开火了。

    噼里啪啦一阵炒豆子的巨响,起码有三四十支火绳枪开火。猝不及防之下,洪景来这边登时就有三人被打落马下。另外还有一个好似也中了弹,但是抱着马脖,并没有立刻落马。

    身后那些敌骑和训练营的步卒也追了上来,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落地的护卫如何,金士龙只管并着洪景来的马撇开面前已经发射完的士兵跑路。

    也幸亏洪景来胯下的战马那是经历过大战的良驹,熟悉了大炮和火枪的轰鸣,若是普通的马匹,被这样的巨响一吓,怕是当场就惊了,把洪景来给摔落下马也是可能的。

    挥刀斩开一名挡路的敌兵,却见四周各街居然都有人声,好似十面埋伏一般,于是除开金士龙的其余五人便拨转马头,高呼“洪景来在此!”分开两个方向,一往东,一往南,驱马而走。

    这几声大叫很有用,虽然已经有敌军打起火把,但是杂兵们怎么可能认识洪景来的模样,既然黑暗中有人大呼,又骑马奔逃。自然是有许多人分散开,迎向那两面,只为抓住可能存在的“洪景来”。

    那些护卫这么做,虽然凶多吉少,但是他们甘于如此!

    “府院君,咱们快走!”金士龙看洪景来回望一眼,似有不舍,立刻出言提醒,说的又急又快。

    “走!”洪景来也不迟疑,只是应声。

    两人一前一后,寻着一个人少的去处,便向前冲去。可是包围的兵马实在太多,即使是此处也有数十人在侧。除开南北十字向大街之外,其余的小街道又并不宽敞,两匹马一进去就显得拥挤了,遑论是还加上几十个人。

    好在街道狭窄,对面的敌兵大约也是为了在街巷中方便施展,没有什么长兵器,无非就是腰刀之类。此刻能迎面杀向洪景来和金士龙的也不过四五人罢了,两人眼下那是逃命,迸发出的勇气胆略比之敌兵不下十倍。自然是连杀带砍,只为活命。

    敌兵不过是当兵吃饭,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见金士龙和洪景来神勇无比,连杀了四五人,心生畏惧,便不敢再上前。

    没有什么逃出生天的喜悦,洪景来随意的甩了甩头,把粘在脸上的发丝甩开,一夹马腹就走。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隙,不能错过。

    “凡是擒住洪景来者,赏银千两!”身后响起一阵大喊。

    已经泄了气的敌兵突然精神,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如此。他们不清楚眼前的是不是洪景来,但如果是呢?捉住了洪景来就能获得一千两白银的巨额赏赐,足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乡下做个小地主富家翁了。

    洪景来心头一紧,到底是谁要擒住自己?应该稳固的汉阳城,又哪里杀出来上千,乃至数千的敌兵?

    尚未思得,身下宝马突然摔倒,前蹄撅于地上的一个浅坑,将洪景来重重的摔倒在地。直把洪景来的摔得七荤八素,几欲昏厥。

    “难道我洪景来今日要死于此处!”

20.身陨汉阳终命绝

    已经跑出去老长一段的金士龙发现洪景来没有跟上来,心下一沉,回头一瞧,发现洪景来居然仰面躺在地上,胯下的宝马撅了蹄子也没爬起来。

    可把金士龙给急的,他立刻调转马头回身营救洪景来。原本听到擒获洪景来赏银千两的敌兵就已经蠢蠢欲动,现在见已经逃出生天的金士龙居然反身营救,突然间就明悟过来。

    眼前跌倒在地的人,真有可能就是洪景来!

    队伍中一个小军官模样的男子高呼着“一千两,一千两!”便拔刀冲了上来,也不驱使手下的兵马,眼睛里闪着精光,甚至希望手下比自己跑得慢一些。

    活的洪景来我打不过,这跌的半死的,我还打不过了?

    一众敌兵也暗暗念叨着一千两的数目,这个数目几乎已经是他们对于金钱的概念中的极大值。一栋草屋可能也就花上几两银子,三间砖瓦房也不过几十两,两头牛外加几十亩地,富农小地主也没有一千两银子的家业吧。

    金士龙和那小军官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赶到,望着满脸贪婪之色的小军官,金士龙一点犹豫都没有,劈面就是一刀。那小军官也是十万分精神都汇聚于一身,他这辈子能不能被赏识,然后发达,就全靠眼前的洪景来了,身手反应快的难以置信。

    抽刀架住金士龙的攻击,也不知是哪里迸发出来的熊力,那小军官猛撞金士龙胯下战马,居然把马撞得一退。金士龙不曾想到刚刚还畏畏缩缩的敌兵,这时候居然会这般神勇,暗道一声大意,只是控住身下马,继续仗着身高向下抽打。

    两人这几回合,一众敌兵也赶了上来,金士龙心中大急,从马上一跃而下。他又不敢大声呼唤洪景来的名字,怕招引来更多的敌兵。也算是豁出命去搏杀了,不管那小军官砍来的刀,只是对着那小军官腹部一刀。

    赌赢了!

    胸腹处喷涌出大量的鲜血,溅了金士龙满身,加上他头脸上本来就有血,好似阎罗恶鬼一般。把那些举着火把的敌兵瞧的心中一跳,这样杀神模样的凶人,他们自觉是打不过的。一千两虽好,有命挣没命花的钱,烫手啊。

    挥刀逼开一众敌兵,金士龙扶起洪景来,望见洪景来还在呼吸,显然只是摔蒙了,这便猛掐洪景来人中。

    洪景来自觉一阵剧痛,这便转醒。睁眼瞧见浑身浴血的金士龙,只当他深受重伤,下意识的抬手去摸金士龙的脸。

    “府院君,可能乘马?”金士龙没有任何停顿,劈头盖脸就是这句。

    “扶我起来!”洪景来自觉好似没有受伤。

    两人起身,洪景来的马也起身,但是抬着蹄子,显然是受了伤,一撅一撅的,不能再骑乘了。

    “您乘我的马吧。”金士龙边说就边把洪景来往马上扶。

    “那你呢!”洪景来不肯。

    “天下可无有我金士龙,却不可无您洪景来啊!”金士龙凛然一句。

    说罢,金士龙也不管洪景来同意不同意,就把洪景来往马上拱。洪景来心中大恸,是自己行事不密,害了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

    “放!对着那边放!”对面敌军阵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呼。

    刚刚那名被金士龙搏命杀死的小军官在前来擒拿洪景来之前,派了一个机灵的属下向上官禀报。当然不是他的直属上官,而是更上面的大监们。那小军官担心自己的功劳被人吞没,倒也有两分心机。

    而得到了禀报的那位大人,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性其无的态度,立马带着火枪手赶来。忽明忽暗中,马上的身影正是自己在殿上多次遇见,且几番争锋的洪景来。

    他才不要什么把洪景来流放到济州岛,等一切秩序都恢复之后,再恭迎洪景来回来执政呢。多天真的人才能相信这种话!权力的斗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的,自杀的金祖淳,被处斩的朴宗庆,都是斗争的失败者。

    踏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既然行了反逆悖乱之事,就要斩草除根,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一阵硝烟,约有十余支鸟枪大鸣,在马上的洪景来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再摸腰腹,涌出的鲜血在掌中汇聚。而马下的金士龙更是当胸中枪,嘴里噗噜噜的在向外吐血,眼看是不成了。

    “是你!”洪景来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正是在下!”火光中,李相璜略带着审视的样子,从人群中走出。

    “呵呵呵呵……不曾想我竟有今日……”若是死于金祖淳那种手段的人手下,便也就罢了,洪景来只是想不到,自己居然死于眼前这样的小瘪三手中。

    话音刚落,洪景来吃痛,摇摇晃晃的从马上跌落下来,以刀驻地的金士龙想扶,自己却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借着马身,洪景来又靠向金士龙,以刀驻地,缓缓的蹭起身。

    “似你这等无君无父之逆贼,让你苟活至今,已经是主上宽容了。”李相璜举着一支点着火的短筒渐渐靠近。

    “我是贼?呵……”洪景来只觉的自己周身的气力都在快速流逝,根本不想再与李相璜争论什么。

    只是家中老母幼妻,众多以命相随的才干之士,怕是都要死于自己身后。自己死了,却要牵连成千上万人,还是自己所亲近所喜爱的人。一念至此,洪景来心中的哀痛甚至远远超过身上创伤所带来的的剧痛。

    “将来著史,你这厮必定逃不得一个万古逆贼!”

    “万……古……逆……”

    话未说完,声息断绝,金士龙自觉与自己紧靠着的洪景来的身体重重的滑落,所有的生息已经断绝。

    “啊啊啊啊啊……”明明已经当胸中枪的金士龙狂性大起,不知哪来的气力,只将手中刀猛然向李相璜掷去。

    与此同时,李相璜手中短筒枪响,但这子弹却敌不过那刀。马刀当胸贯入李相璜之躯,透体而出。

    使尽了这最后一口气的金士龙也跌坐于地,与洪景来肩背相靠。

    同死!

21.外军入城止兵戈

    正在官衙中与李禧著和林尚沃商议寿材大料的赵万永总感觉自己心神不宁,心头一跳一跳的,无法停歇。

    “您是有什么心事吗?”林尚沃心思缜密,看出赵万永神思不属。

    “倒也无有什么大事,总觉得难以心定。”赵万永摆了摆手,但他心中所想只有他自己知晓。

    “诶,赵大府也难以心定?我自昨夜惊醒,也是始终觉着烦闷,但又不知为何。”李禧著放下茶杯,有些惊异。

    这就奇了怪了,赵万永和李禧著同时不安,难道是仁川的水土不好,到这里喝了用了,会导致人烦躁吗?

    “这便奇怪了,说来我昨夜也惊醒了,但是左右思之,也无有不妥之处。”林尚沃瞧了瞧眼前两人。

    “大监,有位从汉阳赶来的信使,说是有大事。”门外一名家人前来禀报。

    原来是应在了汉阳!

    “快传!”李禧著猛地起身,只觉得心头乱跳。

    “统制公,昨夜汉阳兵乱,府院君不知所踪,城内现打做一团。诸位将军请统制公速速带兵入城主持大事!”见厅中三人均在,那信使说的又急又快。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三人并不清楚,洪景来和金士龙已经战死的消息。此刻统帅保王党军的乃是李氏的其余几个宗亲小辈,李尚宪和李书九则已经入宫坚定李㼅的决心。原本李㼅也认为是剥夺洪景来的兵权,将洪景来远流二千里即可。

    但是李书九和李相璜知道这根本不现实,李㼅心中到底感念洪景来拥立翊戴的功劳,觉得不必要赶尽杀绝。可是两人知道要是不处置了洪景来,是没有办法瓦解整个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唯有洪景来身死,他还没有合法继承人,诸将群龙无首,才可能分化拉拢,或者剿灭击杀。最终将大权收归王室,振兴王统。

    但是他们利用金平淳的兵马,等被金平淳发现李相璜杀害了洪景来之后,内部就即刻出现讧乱。金平淳只想要逼退洪景来,然后恢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最后再把权柄交还给洪景来,可现在保王党那边杀了洪景来,这使他极为愤怒。

    一方面金平淳立刻整兵,将洪景来、洪守荣、闵景爀等人的家眷全部接到训练兵营保护起来。另一方面,他也挥兵攻打李相璜所属的兵马,誓要为洪景来复仇。

    昨夜汉阳波云诡谲,李尚宪的五卫兵马,以及金平淳的训练兵马都非洪景来嫡系,调动均操于两位主官。洪景来除了安插一个管粮文官之外,确实不能插手。况且王宫起火,诸军起兵救火乃是义务,更加不引人怀疑。

    而宫内充作禁卫的教导兵百余人被刻意调动去救火,最后被隔离在宫禁之中,最终全军覆没。宫禁被李尚宪的内禁卫全部掌控。

    韩三石知悉此事之后,即刻联络了他的弟弟韩五石,两人聚集起仅存的五百余教导兵,又联结李在朝的捕盗兵千余众,弃了西门西城,归拢到南门的洪聪珏处,向仁川的三道水军都统制使李禧著求援。

    眼下四人聚集起了兵马三千余人,实际上对上保王党的二千数百兵,或者金平淳的二千余训练兵都有优势,这也是洪景来原本在汉阳高枕无忧的底气。可惜他们几个也不确定城内到底是什么景况,不敢贸然出兵,只能敦请李禧著回来主持大局。

    至于洪景来的家眷,他们派人去找时,已经人去楼空,连家人奴仆都不见踪影。几人捶胸顿足,小白菜肚里还有洪景来的孩子,这要是失了可怎么办。

    “擂鼓吹螺,聚集诸将,随我进京救援府院君!”李禧著大声喝道。

    “不必走水路,只管用火车,一个时辰就能到汉阳!”赵万永立刻出声建议。

    “没错,船上大炮卸下来一同载运便可。”林尚沃也是这个想法。

    “理当如此!”

    仁川火车站只有四部蒸汽机车,这时候也不讲什么调度次序了,全部装上士兵和枪炮弹药,留下百十个兵守营,李禧著即刻进兵汉阳。

    尚且控制着南城崇礼门的诸将听到江南传来火车机车的轰鸣就知道援兵大至,立刻打开城门,搜集汉江上的渡船,搭建浮桥,准备载运兵马入京。

    此番加上李禧著和林尚沃的二千余兵马,控制在洪景来一方的兵马超过六千人,已经有了碾压汉阳全城的实力,完全可以清剿城内了。

    赵万永也出面招抚洪聪珏属下的壮勇兵,此刻尚在南城的只有千余人,小部分被李相璜拉拢,参与了昨夜的袭击,还有部分分散在城内,并没有集结过来。毕竟他们实际上是城管部队,算不上真正的战兵,而且都是市民,不能有太多的期望。

    “城内什么情况!”李禧著大马金刀的坐在首座上。

    作为和洪景来在贫贱时便已相交,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李禧著的官爵始终在诸将之上,位列二等靖社功臣第一席。相较于谋士文官系统的赵万永,诸将在心中更加倾向于李禧著。当然赵万永作为洪景来的腹心,也得诸将的推崇。

    “似乎正在乱战,处处都是乱兵,我等兵少,不能深入。”韩三石答道。

    “那大哥又在何处!他的家眷又在何处!”李禧著现在代管兵权,已经有了碾压的实力,只想知道洪景来的下落。

    “初时听到说府院君战死了,但是后来又说是别人战死了,府院君的家眷也不知所踪。”

    “战死了?不可能!”李禧著拍案而起。

    “夜半时有一名府院君的护卫重伤逃奔南门,直言府院君向西门去了。”洪聪珏摇了摇头。

    “西门不曾见到府院君……”韩五石一直等到天亮这才和他哥哥收兵退保南城,根本没有见到洪景来和金士龙的踪影。

    “进兵城内,凡是他营兵马,不肯降服者,格杀勿论。”李禧著急于入城。

    “请赵大府张榜安民,缉抚城内,必要时以我军令从事!”

22.甲第高门尽血没

    李禧著大兵进城,赵万永张榜招抚,宫中的李书九和李尚宪慌了。怎么外兵来的这么快,而城内金平淳又半路跳反,原本应该大好的局势,转天都变了。

    得知李禧著和赵万永进城,金平淳主动收兵,将兵马约束到东门和兵营之后,向两人通报洪景来的家眷以及其他重要人物的安全。

    这番姿态到是让李禧著有些拿不准,而赵万永则是心里有些预料,却不好公诸于众。但是事实的真相肯定隐藏不住,只要容后调查就能清楚。

    别的先不说,李禧著即刻派韩五石去把那些金平淳照看的家属都送到赵万永家里安置,并且派遣了五百兵马保卫。同时开始进兵北城,向李尚宪麾下的兵马,以及部分保王党分子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攻击。

    李禧著褓负商出身,粗人一个,可没有洪景来那么多顾虑,或者说对未来政治局势和情状的考量。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找到他的好大哥洪景来!

    伴随着他的入城,金在昌、韩确、崔正基等洪景来麾下的文官也汇聚到他的麾下,为其奔走,共同搜寻洪景来的下落。同时李禧著还传信给在清州的李济初带兵回转汉阳,镇压叛乱分子。

    北城那些乌合之众在李禧著的攻击下,只能同摧枯拉朽来形容,他们的反抗几乎没有掀起多少浪花。与其说是在镇压叛乱,不如说是一场武装游行。荷兰制的青铜速射炮开了几炮,那些兵马就逃散开来。

    为了抓捕他们所耗费的时间,比击溃他们要多两倍不止!

    首先得到确认的是李相璜被杀了,这在李禧著眼里无关紧要,不过死了一个宗亲,李家的宗亲六七万人都不止,死上几个无所谓。至于最紧要的洪景来的去向,被俘虏的那些杂兵都语焉不详,只说好像击杀了,又好像没有。

    反正打了一夜的乱仗,半夜打到白天,一开始在抓人,后来就稀里糊涂的开仗了。开仗的原因也不知道。

    宫外得不到消息,那只能去宫内了!

    起码有一点事实很清楚,洪景来是因为得知宫内御膳厨房失火,才被宫中遣来的人传去宫门口,向李㼅问安的。要是宫中对这事一点儿也不清楚,或者没有参与,那根本不可能,李㼅肯定知道些什么。

    也不管什么不能带兵入宫,李禧著只管打垮内禁卫,接管弘化门、明政门、勤政门等宫门,径入勤政殿。一方面派兵保护王妃洪妙妊和大王大妃惠庆宫洪氏,一边搜寻李㼅的下落。

    李㼅当然已经被李尚宪和李书九给隐匿了起来,李书九又准备上演一出在宫门怒斥洪景来的戏码,可惜李禧著根本不给他机会。见到李书九出现,上来就是一拳,自把李书九那把老骨头给打散了半截。

    不等李书九开口,左右的虎狼之兵就涌上前来,把堂堂的宗亲大监给捆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是两个大耳瓜子。也不问话,或者给李书九说话的机会,又是一顿毫无理由的毒打。一直到把李书九打的和杀猪似的惨叫之后,李禧著才叫收手。

    所谓三木之下,必有所得。李书九也算是有点骨气的人了,但是李禧著一问不答,四五把刀鞘就劈头盖脸的又打上来,如此两般,这李书九也就开口了。

    先是供出了李㼅和李尚宪的所在,随后又挨不住毒打,供出了洪景来已经战死的消息。李禧著闻听大恨,上前就是一脚踩在李书九的脸上,抹着眼泪往洪景来的所在奔去。另一队人马去把李㼅和李尚宪抓来。

    在宫中发现洪景来的遗体之后,诸将如遭雷击,洪景来一世大丈夫,最后居然死于一个小瘪三的黑枪下,何其不幸!

    没什么好说的了,李禧著完全不听什么劝说之类的东西。在他朴素的唯物价值观中,血债就要血偿。洪景来遇害了,那些参与叛乱的野心分子,知情的甚至不知情,只是和叛乱分子有些关碍的,都该死!

    血洗汉阳!

    京华士族以及李氏宗亲,当夜不经任何审问,只是在对李书九和李尚宪的毒打之下,听到的任何姓名都被立刻捕来,推到禁桥石阶边就行处死。

    杀到后半夜,行刑的大刀都被砍到卷刃无法再用,索性就将人捆住双手,头套布袋,直接按到泥水中溺死。整个弘化门外,积尸上千,鲜血横流,直没脚面,路上腻滑不可行路。

    李相璜也被找了出来,处以五牛分尸的酷刑。李尚宪和李书九则是在被活活打死之后,剐碎了喂狗。

    整个有明朝鲜国的京华士族中的有力者和李氏宗亲中的掌权人,在短短的一夜中,被李禧著斩杀殆尽。破家绝户者不下一千余家,伞盖高第一切尽没。

    除了完全站在洪景来一边的寥寥几十家两班存活外,盘踞在有明朝鲜国汉阳朝廷四百余年的京华士族和外戚宗亲势力被连根拔起。

    至于金平淳,主动坦诚了自己在此事中的角色,李禧著正在气头上,准备连他也一刀劈了。但是最后还是被劝住,只施以流放二千里至牛岛的判罚。安东金氏在朝鲜政坛上的最后一点星火也被扑灭,彻底默默无闻。

    最后的最后,身为大王,且全部知情的李㼅,按照已经掌握天下所有兵权的李禧著的意思,当场捂死了拉倒。反正洪妙妊肚子里已经有个孩子了,问题不大。实在不行之前那个洪景来预备着的南延大君李球也可以,总归不差个做大王的人。

    赵万永劝他说洪妙妊还不确定一定生的是儿子,等把儿子生下来了再考虑也不迟。到时候直接弄一个暴毙,把洪妙妊的孩子拱上王位也名正言顺。

    而且小孩子更好控制,李球已经成人,没有那么好糊弄了。李㼅当年也对洪景来的拥戴感恩戴德,现在不还是这个批样。与其考验人的良心,不如找个根本不懂事的小孩来的方便。

23.洗刷一新局势稳

    洪景来属于两班士族,甚至还是京华士族,办事虽然也有逾越,也有突破,但是大伙儿起码还在台面上玩,多少有个规矩在,也不会肆无忌惮的杀人用刑!

    说到底洪景来要脸,还想既把革给改了,法给变了,又能青史上留下一笔美名!

    可是李禧著他不在乎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这人本来就是豪气大胆的褓负商人出身。你让他打仗杀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为兄弟两肋插刀也绝对做的到。可要是指望他讲政治,玩手段,优容士大夫什么,不好意思,他李禧著根本不懂。

    到是赵万永挺懂的,可惜洪景来听赵万永的,李禧著又不听!

    能够参考你赵万永的意见,那就是给你面子了。反正我大哥洪景来是被这帮狗东西害死的,那么他们就要偿命,谁劝都不好使,别跟我讲什么王法,也别跟我讲什么传统,老子就是要杀了他们陪我哥哥洪景来上路。

    人也杀完了,整个汉阳颤栗的匍匐在李禧著的脚下。好在李禧著那也是个曾经的有志青年,对于底层老百姓秋毫无犯,并让赵万永快速安抚百姓,恢复汉阳的秩序。将整场兵乱带来的各种侵害,降低到最低点。

    翌日大朝会,弘化门上的大钟被敲响,召集在京的文武百官上殿,原本济济一堂的明政殿大殿,只剩下区区百十人。而差点被李禧著捂死的李㼅战战兢兢的上殿之后,失去了任何开口发言的机会,只有满脸是血的李禧著仗剑在殿上点名。

    除开昨晚上被杀的,今儿要是不响应他李禧著的号召,来登殿的。只要你不是病得已经动不了,剩下没来的,一概视作逆贼!

    好在人基本杀完了,没来的漏网之鱼也就那点。被李禧著全部判为附逆,抄家夺职,流放济州岛或者咸境道北部军镇。

    朝会上也根本容不得什么商议不商议的,李禧著直接宣布洪景来追封为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议政,追谥为忠武,配飨正宗大王李祘。并下旨追夺所有被判谋逆和从逆的数百名现任大臣,以及数百无职的宗亲和两班的一切封赏,全部打入贱籍。

    至于汉阳朝廷一下子空出来了数百个官职,根本不需要着急什么的,朱元璋那时候兴大案杀了几十万,官绅死的不计其数,可是还不是有人前赴后继的当官?武则天时同样兴大狱,杀得李家宗室和百官人头滚滚,何曾见过天下缺员严重?

    只要李禧著开口,四面八方涌上来要当官的人多了去了。不管什么年头,只要说是当官,就远远不会怕缺人!

    况且李禧著还看明白了一件事,以前洪景来和他们好说好话,又是商量,又是利益交换,他们这帮两班上蹿下跳,要多浪有多浪。结果他现在杀了一千来号人,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安静的无与伦比,一声哔哔都没有了。

    各曹署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中人吏员差役在实际办理,就算没有官员都没事,有个官也就是签签字,点点头的事情。洪景来选人还要尊重一下次序,就算喜欢金正喜,也先从县令做起。自己明明是执政,但是宰相的边都没摸着,三个宰相的位置都是别人在干着。

    李禧著则不然,他要的是能办事的狗,听话就行,你有没有士林清望,是不是进士出身,都不重要。甚至你是个贪污腐败,奸险狡诈的小人都没事。因为李禧著手里有刀,他大老粗,讲道理肯定是讲不过的,索性他就不讲道理。

    你要是事情办坏了,还不听话,那么就吃俺一刀!

    愿意做狗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杀了几百上千,还有几百上千在后面翘首以望,随时准备替补。你说他们贱也好,说他们坏也好,无所谓,李禧著感觉这帮子两班,也不过如此。

    以前俺好大哥洪景来怎么就弄不平了!

    宣布完洪景来的身后名,自然就是代替李㼅宣布由王室出资,帮洪景来风光大葬。仪式全部按照大王顶格来办,不管服的还是不服的,反正都被砍死了,连个哔哔的人都没有。至于丰山洪氏本身的文武,现在还激于义愤,没一个表示不可的。

    整套东西用的是之前预备给洪妃的,她老人家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朝廷实际上早就准备了起来。这事情在正宗李祘时期就开始了,李祘甚至在水原华城准备好了寝殿各项,对于洪妃过世后的安排也一一完善。

    不过现在洪景来急死,而老太太您看样子还能活两年,身体挺好。这套东西,包括上了好多道大漆,红的反光的棺椁板子也都给洪景来用得了。

    洪妃自无不可,她经历了年幼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孙子被废,家族衰落等一系列大风大浪,现在反而比所有人都镇定。李禧著话刚说完,老太太就代表李㼅颁下了教旨,表示一切遵行。

    至于丧仪大典,本来李禧著是准备亲自来的,他就是给洪景来披麻戴孝也完全乐意。后来又怕自己办事没有那么周全,于是便把丁若镛请来。

    人这玩意儿都是有自己的取向的,就像洪景来,信任李禧著和赵万永。而李禧著则对赵万永只是尊敬和任用,并没有洪景来那样的兄弟情谊。所以李禧著在知道自己政治方面有所欠缺,礼仪方面不能周全后,直接任命丁若镛为右议政。

    他仰丁若镛为谋主,自然要给自己的谋主相当的地位。而洪守荣则以洪景来族兄的身份,同样主持丧仪,也被推升为左议政。

    在李禧著朴素的观念中,这个天下还是老洪家的,我现在先帮我大哥洪景来看好,他老婆要是生了儿子,那就是我的儿子一样,将来执政的大位肯定是要传给这个孩子的。要是个女儿,那这事就将来再议。

    反正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大旗不仅没倒,反而大大加强!

24.如今变法甚轻易

    洪景来的身后事处理完了,但是洪景来的事业还要继续。这一点是李禧著所坚持,也是势道内众人所坚持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而且整个改革变法的环境已经极其有利于李禧著等人,历史上实力强大的两班阶层在倭寇侵略者的枪炮之下,很乖觉的就做了狗。毕竟洪景来不敢随便杀人,可是倭寇敢啊。洪景来要脸,倭寇他不要脸啊。

    现在因为洪景来的急死,李禧著屠刀高高举起,重重斩下,作出了全朝鲜都没有人敢做的事情。结果做完以后发现,也就这样嘛,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历史上的倭寇也知道拉一派打一派,一方面承认部分京华士族的贵族阶级,一方面打击那些不合作的。李禧著这里更简单了,不合作的基本膏了了他的大刀,合作的都是团结在丰山洪氏势道政治内部的。

    都不需要拉一派打一派,直接完全鉴别!

    汉阳朝廷的京华士族算是被李禧著杀得退场了,地方上的两班也遭到了重创。先是洪景来清查书院,强有力的打击了乡班掌握地方的财势。如果没有后续措施,那么这也就维持几十年的太平。

    可这不是遇到李禧著和丁若镛这一对人了嘛,李禧著敢杀人,丁若镛懂政治。直接去打击乡班的七寸,在名下田产实名制纳税之后,又通过李禧著明晃晃的钢刀颁布了新田制。

    也不知道为啥和隔壁日本明治维新这么相似,从此以后李朝的田地不再按照出产数量征收,只按照田地的价值征收农业税。

    税额订的很低,只有田地价格的百分之二点五。但是懂得都懂,这足以将乡班们的一切全部掠夺殆尽,还说不出个道理来。

    土地大规模的集中到地主和乡班手中,失去田产的百姓已经超过人口的百分之四十以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农业税的实际承担者,主要是乡班地主。

    当然啦,按照通俗的说法,贱民就是贱骨头,只要使劲攥,总能攥出油来。这当然说的没错,可惜这话用错地方了。

    因为有明朝鲜国是半封建半奴隶制国家!

    那百分之四十多的老百姓都是乡班地主的奴隶,是乡班地主的财产,是乡班地主家可以世代继承的猪狗牛马。隔壁带清的老爷攥死了屁民他又不心疼,反正和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不尽的。可惜朝鲜这般的乡班地主怎么舍得把奴隶给攥死呢?

    都攥死了,他们死的更快!

    所以每年百分之二点五的田产在头两年攥完奴婢们之后,只能由老爷们自己来出。此时一亩上好的水浇地价值约二十两,每年的农业税不过区区五钱银子,看样子是好像屁事没有哦,这才多少啊。

    可惜一亩地,一年两熟,一季种水稻,一季种地瓜、土豆、大豆或者荞麦等等杂粮。打下来的粮食能卖几个银子呢?

    二两到三两!

    扣除成本人工之类的,每年交农业税就已经是要咬紧牙关了,若果收成稍微差一点,这钱就要乡班老爷们来交。

    不交?你是没看到汉阳城外那上千具京华士族和李王宗亲的臭肉?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比李禧著手里的钢刀更硬?

    煽动刁民造反?呵呵,现在不是旧社会了!旧社会你拿把菜刀也能造反,新社会你试试?觉得李禧著那荷兰制的大炮,仿俄国和英国制式的燧发火枪干不过你的菜刀?

    巴不得跳出来几个不开眼的傻批,来做一做那只鸡,好让李禧著杀了,来给一众猴子瞧一瞧,是什么下场。

    总之几天之内,原本可以操弄王权,甚至决定整个国家走向的两班阶层,被李禧著打拳头打的烟消云散。现在要么成了汉阳城外的土馒头,要么做了不得豪斯的舔那啥。

    拳头的批判,远胜于批判的拳头!

    诚不欺我!

    剩下的东西都是此前洪景来已经开始开始发展和布置的,铁路要修,矿山要开,军工要备,兵船要造。仁川北学校要扩建,地方乡校也需要推进,进士出身当然是一条路,但是学习北学,经过十二年的教育从乡校一路到成均馆上舍毕业,也可以做官。

    知识不会再给你们乡班所垄断,平民也能通过学习和考试改变自身的阶级,西方近代科学知识不再是少部分北学派、实学派士人的爱好之学,要逐步成为普通百姓中的显学。

    唯一让李禧著深感遗憾的就是洪妙妊和闵紫英几乎前后脚生下了孩子,可惜洪妙妊到给老李家生下了王子,闵紫英所生的却是个女儿。

    怎么个办法?李禧著当然问策于丁若镛,丁若镛想了想,给李禧著指了一条路。赵万永的长子今年六岁,是个好姻缘。况且以前洪景来和赵万永也早就约定,两个人是要联姻的。以丰壤赵氏在朝鲜政坛上的声势,帮助丰山洪氏拉拢丰壤赵氏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继承人问题,这个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无解。既然要和小赵家联姻,而且也豁得出一个女儿,看小赵那个身体倍棒的样子,不久前他老婆才怀孕,现在正大着肚子呢,指不定就能生第二个儿子(实际上这一胎是历史上的神贞王后)。

    直接把他家的儿子给抱过来,以婿养子的身份继承洪景来的家业。这样不仅人是自己人,生下来的孩子也带着洪景来的血脉,还能得到丰壤赵氏的全力支持。

    至于李王的事情,等这个孩子得到了清朝的册封,成为正式的朝鲜国世子。那时候再让今上骑马摔一跤,或者喝酒睡过去,乃至于吃仙丹吃多了都行。

    横竖花不了两三年时间,反正兵权在手,宗亲也给洗的干净。现在只要再把宫内清洗一遍就算完事,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去动手,那样很脏的。暗示一下有心人,许以利益,愿意干脏活的人数都数不清。

25.光明与迷茫交错

    当朝鲜使臣向宝座上的道光皇帝,呈上朝鲜留学生通过荷兰人所获得的英军即将起兵攻打清国的消息时,宝座上的道光皇帝难以置信。

    这位节俭至极,一个补丁只花五十两银子,一个鸡蛋只花二十两银子的满清皇帝,第一个想法是“这朝鲜莫不是和什么英吉利国勾结起来了?”

    好在英国虽然陌生,但是在乾隆朝和嘉庆朝时,都先后前来“进贡”过两次。虽然朝中还是没几个人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国家,以至于道光皇帝居然问近臣这个英吉利国距离新(屏蔽)疆多少路程。但总归不至于完全的两眼一抹黑,起码知道因为路远这些蛮夷洋兵来不了多少人。

    你们朝鲜国怎么比我大清知道的还早?是不是有什么勾结联络?

    已经一把年纪,显出老态的金正喜恭敬的跪倒在地,向道光皇帝回禀。尽管有明朝鲜国内修政理,外整戎和,已经有足足三十年之久,但是在庞然巨物一般的清国身边,还是显得那么的“弱小无助”。

    “下臣国中有商人远航至苏禄、满加喇等处,闻知这英吉利国已然调兵,不日将往上邦大国而来。我主惶恐难安,这才遣臣星夜驰来,禀报圣天子。”

    “李王到是恭顺……”道光心中的朝鲜,还是那个被满清两度暴揍的朝鲜。

    你要说朝鲜反清复明,那估计道光可能还真有点相信。可是说朝鲜勾结英吉利蛮子?那还真不太可能,要是朝鲜能豁下脸做这种事情,黄台吉不至于揍朝鲜两回。

    至于道光口中的李王,自然已经不是李㼅。这位老兄在经历了“丁卯政变”之后,彻底成了李禧著圈养的猪,连宫门都不能够离开一步。本来说着等洪妙妊生的儿子长大一点,受了清国册封就让他蹬腿。

    后来这不是小李非常配合嘛,配合的李禧著都懒得换了。而且小李从此以后寄情酒色,被洪景来用现金换走的宫庄那是真的换走了,但是钱李禧著到还是给了。只不过原本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变成了四十万两,没了财权的李王也就只能在后宫喝喝酒抱抱小宫女咯。

    好在他也不用赏赐宗亲和百官了,都被李禧著杀完了嘛,替他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前后又活了二十年才伸腿,生下了五个儿子,三个是洪妙妊生的,另外两个则是其他嫔妃所出。没话说,把洪妙妊生的最小的老三给扶了起来,小伙子叫做李昪,此时已经十九岁,在宝座上被看的死死的,也就是个泥塑木胎的傀儡。

    李禧著前两年身子不好,加上丁若镛正好去世,失了谋主,算是搞了内退。丰山洪氏势道政治内部大伙儿好歹也算是共同的利益小团体,李禧著想让位给继承了洪景来家门的洪永周(历史上的赵秉龟),赵万永自然无条件表示答应。

    而且洪永周已经和洪景来之女生了四个儿子,家门承袭毫无问题,都是洪景来的亲外孙。这也是李禧著愿意提前让位的原因之一。

    某种意义上的“军政府”第一次和平权力交接,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显得相当平稳和特殊。一旦这个规矩立了下来,将来做事便有了成例。

    此番洪永周从雅加达归来的留学生那里知晓此事后,自然是立刻上报道光。虽然经历了三十年改革变法,不断摸索和进化,朝鲜也算是有些成效,但终究国小民弱,且大多数时间是闭门造车,并没有全面的开国和西方交流。

    怀有国际视野的洪景来死后,李禧著等人所秉持的是洪景来当年订下的各项政策和计划。他们并不是穿越者,没有“精神病”一般超前世人一步两步的大能力,需要摸索,会走错路,第一次工业葛明跌跌撞撞,走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速。

    但是总归走在前进的道路上,对外交流也日益扩大,甚至有了能够环游世界的人,远航去往欧洲的人也不再是凤毛麟角。

    荷兰的沙俄的使团先后来到朝鲜,一个获得了在东莱富山浦贸易的许可,一个获得了在仁川贸易的许可。李禧著甚至允许他们在汉阳四方馆内居留常驻,成为了实际上的外交使团。第一任驻朝的沙俄大使自然是舍科夫,至于荷兰兼领朝鲜和日本两国贸易的商业代表,则是当年送了洪景来一艘军舰模型的斯波德。

    1832年和1836年,英国和法国的贸易商船先后前往仁川扣关,请求和朝鲜建立外交关系,并派遣外交使者。

    当时正值李禧著和洪永周开始权力交接的当口,李禧著认为反正外国都一样,既然已经有了沙俄和荷兰,和英国法国的交流仅限于贸易即可,没必要让洋人充斥于汉阳街巷。人年纪大了,多少会失去一些进取心的嘛。

    到是洪永周在一众已经开始转身为资产阶级新贵族的两班的支持下,表示应当更加放开国门,加大交流。此议最终是洪永周的议案得到了认可,一众势道政治内的新贵都表示加强对外贸易和交流,可以更快的提升朝鲜的国力。

    因为在此事上的出色表现,最终也坚定了李禧著交权的决心,随即李禧著就改任知中枢府事,而将户曹判书、兵曹判书以及吏曹判书三大要职全部交出。洪永周身兼兵、户两判,担任实际上的朝鲜执政,继续推动朝鲜的发展。

    1840年后第一次中英战争,中方几乎在战争和外交上双双惨败,极大地刺激了朝鲜国内,当然也刺激了日本国内。两国内部的有识之士,都对于国内武家掌权,赋税沉重等问题提出了一系列新的政治主张。

    历年来留学的留学生以及新兴的资产阶级贵族,纷纷要求仿效击败清国的英国,实现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多重变革。

    乡校和北学校的推广,使得良民的文化程度大大增加,不断发展的生产力又驱使这一批社会的中间阶级寻求政治上更多的上升通道。

    如疾风怒涛一般的葛明正在酝酿,但朝鲜终究走上了一条属于“逆贼”的道路……

    (全书正文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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