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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1.我今穿越入朝鲜

    没错,本写手还是奉献自己,又又又又又第一次穿越了,就这么简单。

    没什么孤儿院出身,奋发图强北大清华毕业。也没什么死爹死妈,继承遗产商界领袖。不是兵王也不是理工科博士毕业,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肥宅。

    好吧,我们来看看这回又穿越了到什么鬼地方,写手是很松快的,不怕能再惨了。

    毕竟上回穿越的是个日本战国时代,穷鬼三代佃农,最后不还是混的顿顿白米饭,身穿锦绣衣。总不可能还有比这个出身更惨的了嘛!

    写手很自然的醒了过来,反正总要醒的嘛。也没兴趣瞎编什么狗屁理由让原主死球,反正魂穿,就穿这个人身上了。

    先打量了这具身体,一米六几肯定有,说不定能有一米七多。很满意!比上回一米四二还驼背满口烂牙的形象要正面不少,再看看衣服,细木棉布的,说不上好,但也合体无补丁。

    看来这次穿越的原主也是个衣食丰足的小康之家啊,美滋滋。

    不对,有个地方太不对了,原主身边还带了个大檐纱帽。这玩意,经历这么多年的欧巴苦情女主剧洗脑,写手哪里还能不明白!

    好家伙!这回穿的是李氏朝鲜!锤子哦,可千万不要是良民一个,那这辈子就注定无法为官做宰了哇。

    娘的,赶紧赶紧,最重要的,先看看什么身份吧。身上肯定有个户牌,正经人出门身上肯定有符传路引,可不是那贼人土匪。

    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全身掏了一遍以后,一块边包铜线的黄杨木牌如今就放在写手手掌心。

    平安道铁山郡铁川县铁川村洪大守,形貌如何如何,家中老母一个,别无他人。

    好哇!这个身份真的好哇,长舒了一口气,为毛啊!这块户牌的材料说明洪大守是个两班户,又称官户,还称形势户。

    爽了,虽然这回穿越的是李氏朝鲜,但穿的是全社会的顶层建筑两班户,洒洒水啦,凭写手的本事混一个风生水起还不是小事一桩。

    不过朝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两次倭乱,两次胡乱,还有洋扰,八道尽丧,三都沦陷。别说两班了,王子宰相都死了不少。如果是十六世纪末期到十七世纪初期,那还是赶紧弄条船飘吧。

    满心里一顿胡思乱想,一伙儿脑子里都已经飘出来开发纽西兰,养两只短尾矮袋鼠做宠物的事了。

    不行不行,顾好现在是正经,洪大守开始打量这栋屋子,还有屋子里的人。

    屋子看着像是普通的旅所客房,屋子很矮,并没有天花板,茅草屋顶和松木椽梁看得清清楚楚。可能是时间久远,也可能是屋内太暗,有种晦暗的感觉。

    房间里除了几卷铺盖和一个大木柜之外别无它物,房间门很窄小,高只有一米多,根本不能正常直着身子进出。至于窗户?那想多了,没有的,根本不存在。

    这种建筑类型似乎我国也有,一般处于那种高寒地带。就是门窗尽量做的很小,同时大大加厚墙壁,减少房屋内的热量散失,便于蓄热。

    这么一想洪大守是穿越到了朝鲜中部北部地区咯,南部全罗道等部分地区都是温带气候了,四季分明,气候温和,不至于要盖这种防寒的屋子。

    只能说洪大守住的不是一间多好的旅所,感觉有点不符合两班贵族的身份啊。

    再看看人吧,两个年轻一点的聚在一处,小声的说笑着。一个中年人在翻看一本木支架上的书籍,但是心思估计不在书上面,翻得那么快,哪里是在看书。

    最后是一个头发黑白间杂,面容清瘦,眼神都有些昏暗的小老头。衣衫也单薄破旧,虽然没有到朽烂的地步,也绝对称不上好了。

    洪大守感觉那两个年轻人不太好相处,那个中年人估计也没心思理他。只能和那个老头套套话了,深入群众总没错嘛。

    “劳驾,老丈,现在是何时何刻了?”洪大守靠近了老头。

    老头有点木然的转了过来,浑浊的眼神露出几分清醒,扫视了一眼眼前的洪大守,像是在辨认一样。

    “现在是崇祯后……”

    “崇祯!赵老头你醒醒吧!还崇祯呐!”两个年轻人听到崇祯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声的讥笑了起来。

    “你……你们……!”老头好像突然浑身上下充满了气血。

    “大明啊!大明!上国大明!日月斯有之大明啊!”气声由低至高,短短十几个字,老头说完居然泪流满面,跌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哈哈哈哈哈哈,老东西赶紧跟他的大明去吧,哈哈哈哈哈……”两个年轻人笑的更加放肆了。

    甚至看到脸色从赤红迅速转变为灰白的老头跌坐哀戚,居然兴奋的鼓起掌来,像是在看一桩极好笑的滑稽戏一般。

    那个中年人终于也回过神来,看到两个年轻人的肆无忌惮,又看看老头的苦痛哀转。摇了摇头,起身过来,扶住了老头,轻抚后背。

    “大明怎么了?再造藩邦的洪恩你们忘了吗?”中年人气不过,小声回了一句。

    “呲!”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不屑的声音,还拍了拍手,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坐在对面的三人。

    而洪大守此刻已经呆住了,当听到“崇祯”二字时整个大脑就已经轰然炸响,等到“大明”二字出现时,脑海里已经金鼓大鸣,有如雷震。

    “啊啊啊啊……”洪大守抱紧着脑袋,狂叫出声。

    惊的屋内其他人满脸骇色,屋子的大门也被人“啪”的一声重重推开。

    其他人都不自觉的向后缩退,不敢接近狂叫的洪大守,生怕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粘到自己身上。

    推门进来的店家主人,也看的莫名其妙,拉住一个年轻人就问:“怎么回事?”

    年轻人也是个两班,但委实被这个狂叫声给惊到了,也顾不得体统什么的。没有在意店家的冒犯,摊了摊手。

    “和赵老头一样,又疯了一个呗,这些穷酸疯的还少吗?”

    ……

    洪大守当然没什么事,他只是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又被特殊的词汇刺激。头疼欲裂,所以哀嚎,以至于昏倒。

    迷迷糊糊间还能听见。

    “死了?”

    “胡说,喘气呢。”

    “赶紧报官,扔出去。”

    “是个两班,怎么敢扔。”

    “他也配叫两班?”………

    人影憧憧,洪大守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2.天下何处不吃人

    洪大守的昏迷只有少少的一夜而已,但他还不想起来,今天睁眼以后屋子里仅剩他自己一个人。

    “大概是怕我突然暴病死在这里,惹上官司吧。”洪大守如此这般想到。

    不过也好,无人打扰,洪大守可以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由着别人当他是发狂垂死拉倒。

    洪大守原主本人确实是两班,比真金还要真的两班,但他是二百年前纳米捐来的两班户,直白的说就是买来的。

    对了,今年是文安武敬大王二年,中国是嘉庆六年,日本是宽政十三年,农历辛酉年,圣子历一千八百零一年。

    今上大王李玜年仅十二岁,却已经娶了大世族安东金氏金祖淳的女儿。也正是由于今上大婚,所以朝鲜朝廷开别试【注1】。

    另外就是先代英祖大王继妃贞纯大王大妃金氏如今也垂帘听政,有意用此次别试“选拔”一些金氏的贤能。

    再回过头说洪大守这个两班,咋来的呢。不是二百多年前丰臣秀吉攻朝嘛,没两个月朝鲜王就已经逃奔到了义州,八道尽丧。

    然后我大明上国发兵来救,要求朝鲜小朝廷尽力筹措军粮供应天兵。可那时候朝鲜朝廷屁也没有,哪里能供应得了数万明军,所以就开了纳科。

    只要交大米二百石就能成为两班户,一时之间,踊跃纳粮的良民百姓如过江之鲫。大大缓解了朝鲜小朝廷的财政压力,并充实了国家的兵员。

    但是吧,这玩意后果有点严重。由于朝鲜南部人口的大量流失,战后重新整理户口居然两班户的户口达到了当时全国总户口的三分之一强。这不就是开玩笑嘛,贵族占人口三分之一,封建国家铁定要崩溃啊。

    可朝鲜朝廷他不怕,他的户籍身份制度实行的是从母法。你户主男性是两班没错,可你正妻也一定要是两班贵族,生下来的才算两班。

    不然就还是良民!

    而且你当上了两班,就要出来做底层的军吏,恭喜你上前线和倭寇打烂仗吧。管杀不管埋,看谁命大!

    朝鲜小朝廷的谋划不错吧,丰裕了财政,充实了兵员,美滋滋,其实等于啥代价都没付出来。

    曾经庞大的两班户在之后的短短二三十年断崖式暴跌,减少了足足五分之三。毕竟不是哪个纳米捐来的两班有机会娶到两班小姐的,所以只能昙花一现。

    而洪大守的祖先比较厉害,做了大明天兵的下手,一来二去,居然混上了一个从六品的大校。加上本来就是富裕农民,家里有超过一百结【注2】的良田。成功娶到了一个落魄两班女,由此生下来的孩子才算延续了两班的身份。

    另外一提,赵老头也是祖上纳米捐来的两班。所以被那两个年轻人嘲笑,同时也被看不起。

    那两个年轻人则是正儿八经的安东金氏的远的不能再远的族人,如今金祖淳当政,他们虽然已经是穷鬼破落户,却鸡犬升天。来应别试,而且一定会中试,先出来做个小官完全没问题。

    洪大守自然也是来应试的,而且由于汉语汉字学的非常好,所以应的是杂科·译科的考试。当然也是因为知道普通的进士科早就预定好了各路大佬,他考不上的缘故。

    多提一句,朝鲜的杂科允许良民和中人来应试,所以理论上普通老百姓也有机会做官。但是那个中举率嘛,我们笑笑好吧。【注3】

    洪大守原主本人对考试信心十足,毕竟一口流利汉语,又通读汉文经典,区区一个译科考试,真的难不倒他。他甚至觉得译科第一肯定就是非他莫属,毫无疑问。

    呵!太年轻太简单!

    今年的别试就是安东金氏大规模合法提拔一门宗族郎党进入朝廷的遮羞布,可怜这些读书人,还傻啦吧唧的来应试。这次中试的人七成都姓金,剩下二成姓朴【注4】,最后一成是其他两班。

    洪大守脑子里还在捋头绪,可是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有人敲锣打鼓大喊着报喜,声音越来越近。

    不用异想天开,洪大守只听到一个“金”字就胸中了然,肯定是那对年轻的金姓兄弟中试了。

    过了不多久又是一队报喜的,中的仍旧是一个“金”,毫无悬念。

    洪大守心中冷笑,爬起身来,穿好衣服。正准备开门去看看金氏兄弟的嘴脸,却不想外面也有人拉门,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居然好巧不巧的给开门者行了一个双膝下跪的大礼。

    “哟,姓洪的,怎么行此大礼啊!哈哈哈哈哈……”开门的正是金氏兄弟中的一人。

    洪大守气不打一处来,可除了一声不吭的站起来之外,根本不敢做什么。

    殴打进士?还是金进士。本小说二章完结,大家都散了吧。

    封建社会就是这般,以下犯上,大大不敬!从重定罪,打死不论!

    纵使心中愤怒,也不能表现出来,这就是封建体统!吃人的体统!

    金氏兄弟大笑着进屋取了行李,呲笑的丢下几个常平通宝。

    “拿去吃碗汤饭,赏你的。”

    在一众官差和几个跟役的簇拥下,嚣张至极的一步三摇离开旅所。

    洪大守心中羞愤低头捶地,却见赵老头缓缓挪动着步子,爬进了屋子,毫无生气的用稻草席卷了个单薄的行李卷。又如同行尸走肉般爬了出去,在店家的骂骂咧咧中,掏出了身上的仅有的那些钱,被赶了出去。

    另一个中年人也进了屋子,看到了憋红着脸的洪大守,摇摇头,唉声叹气的也卷起包袱离开。

    天下何处不吃人?

    【注1】:就和中国的恩科一个意思,区别于三年一办的常试。和中国一样,君主大婚,重要的生辰,乃至于册封王世子,或者王大妃生了儿子,都可以举办别试。

    【注2】:一结地指代可以生产大米二十石,或者其他各种粮食折合大米二十石的土地。

    【注3】:有一部韩剧里有个医官姓许来着,他就是非两班户应杂科·医科,中举以后做了医官,获得了两班户的身份,还娶了两班女。

    【注4】:当时朝鲜大王的生母出身朴氏,所以朴宗庆也担任户曹判书,掌握相当部分朝廷的大权。

3.鲅鱼有利十六倍

    这次科举什么结果,洪大守那是看的明明白白。从司马试到进士科,从医科到译科,都特么坑爹玩意儿。

    从半夜唱名开始就是金大、金二、金老三,偶尔穿插一个朴大麻子,就没外人什么事。

    洪大守想中试?也不是不可能。把朴宗庆喂饱,或者有个令监亲爹。二选一,绝对能中。

    可咱们有吗?有个腿子!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让洪大守再来考这个狗屁科举是不可能了。正好让这些一心搂钱搂权的老东西们上台,以后卖官就明码标价了。

    买个郡才多少钱?明面上顶天只要二千,加上其他的人情抛费,不会超过五千,一个守郡就能到手。

    这价码比隔壁的还便宜不少,而且完全没有什么花花绕。什么指省分省,单班双班,记名额外。花里胡哨的都没有,钱到位,肯定给你捞满三年,公平公正公开。

    洪大守当然没有五千两,可有五十两。这还是洪大守他娘向郡县两府借的救荒钱,借条上写的是七十两,到手五十两,规定半年后还清,本息合计八十四两。【注1】

    这笔钱也算是天大的巨款了,洪大守他娘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洪大守中了,那礼曹、吏曹、内侍府,处处要给使费,不然考上了也是白瞎,让你坐一辈子冷板凳,处处出糗。

    当然汉阳城里有的是高利贷商人,真有穷鬼祖坟冒青烟中了科举,那就是一门好生意。有的是人前呼后拥借钱给他,帮他走关系,通门路。甚至牵线搭桥娶老婆,买房置地。

    当然啦,不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这钱也就肯定还不上了。

    洪大守他娘通晓人情,知道这种钱借不得,所以宁肯去借救荒米钱,也不借这些举债。

    不过嘛,洪大守也没有真的带着一个五十两的白银大元宝在身上。

    一来是朝鲜国内白银流通量真不大,完全不足以作为流通通货存在。二来就是朝鲜两是中国两的四分之一,其实也就只值白银十二两五钱。

    换成朝鲜比较通用的铜钱,也就是常平通宝,大概二百来个钱算一朝鲜两,五十两到也要一万一千钱到一万二千钱。

    不管怎样,都不是洪大守能随身携带的,所以来前母子两一合计,都换了兑票。

    是朝鲜的有力商团为了方便支付和携带,开具的一种不具名钱票。用桑皮纸花押钤印,对半分开,一半在商家,一半在人手。

    也没有什么固定的钱庄,找到开票的商团所有的的店铺,铺里的店主自有检查办法,确认以后,就会见票即付若干银钱。

    洪大守这有三张,都是义州龙湾的湾商开出来的兑票,两张二十,一张十两。

    这兑票不仅湾商承认,松商和京商也承认。这三伙儿人合作往中国卖人参,一年从中国拉起码三百万两银子回来,合作的关系还比较牢靠。

    如今科举是肯定没考上了,五十两的本钱过半年要还八十四两。以洪大守的记忆来说,除非卖地,不然绝对还不起这笔钱。

    与其回老家继续所谓的苦读耕种,还不如倒买倒卖点东西。把路费和利息钱都赚上,免得自己家里那点微薄的祖产跟了别人的姓。

    前世里洪大守根本没去过韩国,至于北朝鲜那就更不可能了。等于两眼一抹黑,而且十九世纪初这段历史,要是搁清朝或者江户幕府,那洪大守前世的记忆不说如数家珍,也能说个大概。

    可朝鲜?虽然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但除了个把大事件,还真的是知之甚少。

    索性洪大守前世韩剧看了,或者被迫看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大长今》,不仅自己看,还曾经陪着家里的阿姨老娘看过。

    除了乌大啦,乌大啦,阿猪可打的主题曲外,洪大守还记得朝鲜的百姓过年祭祖除了各种饼和糕之外,还要用海鱼。不仅是过年祭祖要用,还有年节的食物也要用。

    具体啥鱼,洪大守记不得了,总像是大黄鱼,还是鲅鱼什么的。

    这事儿好打听,随便问个家庭妇女都能知道,所以不用太着急。

    十分熟悉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一套无敌心法的洪大守,随便和旅所的仆妇交流了一下,就知道自己没记错。

    另外某个嘴碎的大婶,也是干久了旅馆服务行业,听闻从江华过来的商人说。汉阳里一条足重的大黄鱼要整整四个钱,可到海边的渔船上,一个钱能买四条。

    十六倍的毛利!

    这不就是天上往地上丢钱嘛!笑死个人。这帮人趁着过年去卖鱼不就好了,还干个屁的旅所,种个屁的地。

    纯利润算他一半也有八倍,十两进去,八十两出来。汉阳城内几十万人,几十万斤鱼进来也不过是毛毛雨,何况洪大守五十两的本钱?

    只恨穿越没穿好!又是一个穷鬼!

    打听完毕,洪大守不准备多留,赶紧要去弄钱,这是生存需要。

    刚打好包裹,和店家扯皮算好了账。又讹了一碗米汤垫巴了肚子以后,洪大守准备甩开十一路,大道向西南,走一趟熊津。

    这时刑曹和汉阳捕盗厅的官差以及兵丁举着一块贴着公告的木板,游街而来。敲着铜锣,呼和着百姓,让大家都上前去看。

    旅所里颇有几个认识公文汉字的落魄两班,也被人哄闹着推举到路边。大家指指点点,让那几人看完了念给大家听。

    洪大守事不关己,自己一个落魄的小两班,家里穷的没有隔月米,考科举还要问国家借钱。加上肯定没有什么案底,懒得关心这种告示。

    可没几秒钟,洪大守就觉得人群哄闹的易于寻常,完全不像是什么等闲的告示。

    等他站起身来,越过层层列列的草帽鬓头,看到那张看似平凡无奇的告示抬头上凛然写着四个大字。

    斥邪纶旨!

    【注1】:就是朝鲜三大财政收入之一的还政,又称救荒米政。这一笔收入一般作为各级政府机关的办公经费使用,当然进入十九世纪已经几乎崩溃。

4.辛酉大狱牵连广

    洪大守只看这“斥邪纶旨”四个大字,就知道自己经历了本次穿越中的第一个历史事件。

    辛酉邪狱!

    果不其然,等官差和从役走后,后面的刑曹吏押运着一溜的牛车。车上有老有少,面色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反剪双手,跪坐车中。

    牛车后又是男男女女百余人的队伍,外衫尽被剥去,一个个只穿里衣。有的神色悲愤,有的面容清苦,更有的哀泣不停。看年岁大的花甲古稀,小的总角垂髫。

    不用问了,这都是此次大狱被指斥为邪佞的天主教徒。

    按照洪大守的记忆,这一溜人基本都要被推到南门口外斩首示众,极个别的还要凌迟处死或者五牛分尸。

    你说他们冤枉吗?冤枉得很!很是有一部分人不过是无辜的信徒,被有心人举报,于是正好牵连进来。

    你说他们不冤枉吧,那也不冤枉。因为死的人当中很大一部分是两班贵族,死因是党争!

    往前推到英祖大王在位,这位仁兄凶的很,活活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关在米柜里饿死了!

    最是天家无情意啊!

    当时朝鲜小朝廷就闹开了,等到英祖一死,原本已经被打压下去的党争再度兴起。一方是为饿死的思悼世子鸣不平,继而依靠他儿子正祖大王的王权而团结起来的时派。

    另一边就是依靠庆州金氏,以及垂帘听政的王大妃贞纯王后,以维护英祖的“光辉形象”为借口而团结起来的僻派。

    很不幸,正祖如今死球了,时派的大靠山倒台,贞纯王后以大王大妃的名义代国王统治朝鲜。

    然后嘛,正好时派的几位大佬李承薰、李家焕、丁若镛、洪凤汉等人不是天主教徒就是亲近天主教徒或者对天主教持宗教宽容态度的人。

    原本时派是不虚的,如今的文安武靖大王虽然才十岁出头,可过不了两年就能亲政。等他亲政,那肯定继承他爹的遗志,给他爷爷平反啊。

    但是吧,这事坏就坏在他爹正祖大王临死前看错了人!

    他爹正祖死前,知道时派可能有两年是干不过僻派的,就准备给儿子找个好靠山,制衡僻派的权势。

    两眼一扫,朝堂上不是菜鸡杂鱼,就是已经旗帜鲜明分化阵营对着干的。唯有一个人大义凛然,时时刻刻以中立派自居,张口闭口都是天下百姓,经国社稷。

    正祖信了他的邪,临终就把这位号称正直无私的金祖淳叫来,直接托孤,让他辅政。

    转头正祖一死,金祖淳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先是火急火燎的把女儿嫁给今上大王,荣登府院君的名位。

    随后就和僻派合流,借着镇压天主教的机会,直接就把时派的各路人马砍瓜切菜,全部牵连进来。能杀的一概杀了,不能杀的也远流一千里,去外海小岛吃鲍鱼去。

    自此朝鲜小朝廷的大权逐步就转移到了各路外戚的手中,两班士大夫再也聚集不起足够的力量掀起党争,朝鲜也就进入了势道政治的时代。

    反正此次大狱和一般的屁民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一场恶心的狗咬狗一嘴毛的党争罢了。

    输了赢了,总不过是换拨贪官污吏继续统治这个国家而已。

    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后来被称作“朝鲜达芬奇”的丁若镛,这人属于实学派,看不起平时信手弹弦琴,临事无策报君王的无能贵族。

    其人主张革新吏治,改变田制,救助自耕农,建立基层政权。

    属于有点见识的两班贵族,可惜如今他面临的将是近二十年的流放生涯。

    洪大守挤进人群,顺着人群指指点点的方向,看到一个面容清瘦,国字脸,相貌威严,在囚车中依旧镇定自若的中年男子。

    “那人便是丁侍御?”洪大守向左右发问。

    “是啊是啊!”“可不是嘛!”“就是丁侍御!”众人看着热闹,七嘴八舌的应和着他。

    洪大守赶忙往前跑了两步,脱离人群,来到囚车边。隔着街道和官差,向这位有心革旧除弊的思想家低头行礼。

    也许是有所感应,丁若镛突然偏头看向了洪大守。快速的打量了一眼之后,居然也点头致意,露出一抹微笑。

    两人就这般错身而过。

    再无其他好停留,洪大守转身离去。丁若镛他们还要游街示众,洪大守还要为生活奔忙,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似这等高官显宦,累代名门,父祖缨簪的两班贵族。在政治斗争的倾轧中也不免家破人亡,身死族灭。

    不过是一介捐科出身的落魄两班洪大守,这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难过呢?

    原本还颇显轻松的心情,如今也不由得苦闷起来。这种封建社会,杀人见血,处处吃人,压抑的地方,能让人透不过气来。

    偏偏洪大守还就落在了这样一个时代,如今的洪大守没有一星半点和命运抗争的实力,随波逐流无法预知的未来令他仿徨。

    就这么一路想,一路愁。用了三天的时间,徒步从汉阳走到了自古以来便闻名朝鲜的港口,熊津地方。

    坐在路边树墩子上的洪大守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脚丫子,好在这个身体出身的武官世家,除了读书认字,还学习枪棒刀剑。如果是普通两班那种弱不经风的小身板,那指不定就死在半路上了。

    闻着海港城市特有的淡淡鱼腥味以及海水的咸味,洪大守很是感叹。

    熊津不仅仅是面向黄海以及渤海湾的大渔港,实际上也是在地郡府向汉阳转运年贡米,外地商人转运商品的中转港和贸易港。

    虽然没有什么外国人的身影,但是从黄海道平安道南下,以及从全罗道庆尚道北上的各种船只汇聚在这个繁荣的港口。

    各种地方的方言萦绕在洪大守的耳边,加上海面渔船上无数飞舞的雁鸥,嘈杂又充满着热火的气息。

    比之略带压抑的汉阳城,还是这种充满活力的城镇更适合洪大守大展拳脚。

    这儿就是他第一桶金的发源地了!

5.汉阳唤京亦如何

    熊津繁荣而热闹,虽然在穿越过来的洪大守看来不过是和镇上大集差不多的水平,但此时此刻,却也是汉阳以南的一大港口了。

    洪大守不是头回穿越了,道理他都懂,世故也都明白。贸贸然就上街拉人问话,人家以为他神经病呢。

    所以啊,洪大守很乖觉的在热闹的集镇上找了一件旅所。店主人是个看着五六十的妇女,她的一双儿女似乎也在这里帮忙。

    这对儿女都没结婚的样子,儿子看着顶天也就十八九,女儿更小,看来店主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操劳太多,显得如此老态。

    不过劳动人民嘛,干活爽利得很,瞅了一眼洪大守的户牌,以她多年开店的经验就认定洪大守这个两班肯定是个穷鬼,不然肯定进城里住大店去了。

    虽然认定是穷鬼了,态度却也没有一点怠慢。一边让自己的儿子去取棉被,一边找了一间空屋,把洪大守安置了进去。

    “汤饭什么的烧厨房随时都有,吱个声就能送来,夜里冷也可以加棉被。”

    店主说完,等了一会儿,待洪大守点头确认以后,这才把房门拢上。

    洪大守把店里的荞麦枕头拽过来,人枕着棉被,脚枕着枕头,一副极其不优雅的姿态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

    首先是隔音不好,院里喝酒吃饭的小商小贩,过往的旅客,大呼小叫,聊天打屁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只能希望他们晚上不会把酒夜谈,甚至举火高会。

    其次是屋子陈旧了些,虽然大可能是因为面临大海,海风吹起来,加速了木质房屋的老化。但还是让人觉得这般破旧,不是什么好住处。

    可是便宜啊!

    一夜才七八个钱,不够暖和可以添被子,虽然没得洗澡,但起码提供热水烫脚。吃饭也方便的很,随叫随到。

    这住宿条件也不错了,十九世纪的熊津感觉和一百年前,两百年前,甚至五百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洪大守感觉饿了,除了把兑票塞进鞋里之外,包裹里就些廉价的纸笔砚台和两件衣服。草席一裹而已,真心没啥太值钱的东西。

    “店家,店家。”院子里没啥人了,可能吃饱喝足都继续上路干活去了吧。

    “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店主从另一间房跑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大婶,给些热饭菜吧。”

    “行嘞,端屋里去,还是就在这院里?”

    “就院里吧。”屋里不透光,还不如外面有些太阳,感觉人开朗些。

    端上来的热汤饭,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热汤饭。盐巴菜叶煮一锅,再把糙米饭加进去煮一煮,没有任何油腥。至于配菜嘛,到不同于后世里的腌大白菜泡菜,如今是水萝卜泡菜。

    是那种不大个,椭圆球型的小一些的萝卜,腌的泡菜。一菜两吃,水萝卜拿出来切吧切吧做咸菜,那个汤还可以夏天兑水了拿来做冷面吃。

    至于腌白菜,这时候还没有成为他们的国粹呢。《大长今》里面长今还拿白菜叶子包饺子给王大妃吃,因为太新奇而大受赞赏。纵使那是中宗大王年间的事,过了二百来年,这大白菜在朝鲜也是没有完全变成国民蔬菜。

    另外还有一小碟子虾酱,用海边捕捞起来的虾子腌制,地域的不同会造成虾酱味道的不同。熊津地方的虾酱就是咸口的,大约是海港居民经常下海,重劳力,需要足够的盐分。

    相对而言更南一些的庆尚道地区,有些地方盛产大水梨。在腌虾酱的时候会加入水梨丝以及水梨汁,吃起来就别有一番风味了。

    没肉吃固然是非常难受,可这时代能吃饱就不错了。洪大守也不挑剔,加上一路赶来,实在是饿了,稀里哗啦一阵猛扒。

    “大婶,我想买些鱼带走,是去集市里,还是去津口?”洪大守边吃边问。

    “鱼?什么鱼?你要吃我让人直接给你拿两条,不用钱。在熊津啊,别的都要钱,就鱼不值钱。”店主大婶倒是实诚人,也不瞒洪大守,一边洗着中午客人用下的碗,一边说着。

    “这怎么好意思,那我倒是想尝尝看熊津的鱼。”穿越过来就没沾着荤腥的洪大守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

    “行,晚上给你烤上两条。不过炭火要算钱的呀。”老板娘把刷碗的老丝瓜瓤子丢下,喊自己女儿去讨两条鱼来。【注1】

    “吃好了吗?”大婶回来,看洪大守把碗都舔干净了。

    “吃好了吃好了。”洪大守也自觉,把碗筷都端起来,放进洗碗的大木盆里。

    “大婶,我要是想买很多鱼呢?能买到吗?”

    “你是要鲜鱼还是鱼干?”

    “鲜鱼啊?怎么了?”

    难不成买鱼还分活的死的,干的湿的?这算什么奇怪的问题?

    “鲜鱼?”大婶好像听到了很奇怪的问话,停下了手里的活,上下打量起了洪大守。

    “你是汉阳人?或者京畿道的?”

    “不是啊,在下出身平安道铁山。”洪大守愣了一下,买鱼需要查户口的嘛。

    “那你是哪个商团的行商?”问完话,店主立刻又连称不对,哪有带着宽檐纱帽的行商。

    “如果你要买鱼干的话就去集市里的店铺,什么干货都能买到。如果你要买鲜鱼……”

    店主大娘很是充满深意的朝洪大守微笑了一下,露出那种呵呵的表情。

    “如果买鲜鱼怎么样呢?”洪大守赶忙追问上去,他也察觉了店主大婶话里有话。

    “你是要拿去汉阳贩卖吧?你想想汉阳又叫什么?”说完店主大婶把碗筷都取到另一个盆里,站起身,把脏水往外一倒,径直端着碗筷就去了烧厨房。

    留下了完全搞不明白,一头雾水的洪大守。

    “汉阳又叫京城啊,京城怎么了?”

    【注1】:以前没有洗碗布的时候,就种颗丝瓜,让他一直生长,最后长老了不能食用,也不管他,只等他枯萎了晒干了,把丝瓜的表皮拍拍掉,用没得瓜肉的瓤子刷碗。

6.鲅鱼只准京人买

    店主大婶那表情,那姿态,那神色,那语音,想的洪大守脑仁发涨。怎么买几条鱼还和汉阳叫啥搭上了关系?

    往前五百年还没有汉阳这座城呢,那活儿都在松都(开城),没得李成桂篡位,哪里有这个汉阳的事。

    难道汉阳还有什么不能卖鱼的禁令?不会啊,正祖(其实是正宗大王)大王死了不少日子了啊,民间三个月不许杀生吃肉的命令早就解除了。

    再者鱼这玩意儿算不算杀生吃肉还不好说呢,欧洲天主教徒吃素的日子里不是一样吃腌鲱鱼嘛,日本佛教徒不吃红肉,但也吃鱼啊。

    肯定不是汉阳有什么问题,洪大守来前看过,汉阳城内绝对可以卖鱼,而且绝对有人买。

    这问题把洪大守折腾了一夜,加上房间里又挤进来两个行脚商人。一下子就把这房间本就不太宽裕的空间挤走大半,脚臭、体臭、汗臭各种味道又混杂在一起,屋子里还不太透风,洪大守几乎一夜没睡。

    不过这两个行脚商人天蒙蒙亮就出发了,标准的昼行夜宿,完全跟着太阳的作息。而洪大守不用早起,两人走后好不容易睡上了四五个小时。

    这倒不是说洪大守人懒,虽然确实也有点懒吧。但这种大事上洪大守不会含糊的,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熊津港口的渔船都是半夜里,说起来两三点钟的时候拔锚出海。这个时候海里的鱼可能更利于近海作业的木质小渔船们捕捞吧。

    所以水手船工渔夫半夜里都出海了,一直要到上午十点以后才会陆续回港。到这时候才能买到刚刚捕捞上岸的鲜鱼,去早了是没用的。

    倒是便宜了洪大守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好整以暇的洗漱,甚至慢条斯理的喝粥就咸菜。

    到了港口,那一幅热闹的景象还是十分感染人。渔船一艘艘的靠岸,船工水手们抱下来一盒又一盒的鲜鱼。

    都是杂木板简易钉装的木盒,里面垫上稻草,粗略的分装着各种海鱼。上面还码着一层碎冰,天气虽然冷,但还是要设法保鲜。

    木盒里完全没有一条小鱼,如今黄海渤海里的鱼多了去了。根本用不着绝户网,甚至大钉耙似的毁灭性捕捞。你就随便往下撒网就行了,只要运气不太差,总能捞上个三瓜两枣。

    洪大守并不傻,冒冒然上去问价钱被人坑了可不行。他准备先看看其他的鱼贩,他们如何讲价,如何进货,如何交割,最后是如何运走。

    学习嘛,不丢人。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不懂就不懂呗,多看看,能少走弯路。

    可是洪大守居然完全看不到任何的交易画面,渔民们把鱼从船上搬下来就各忙各的去了。完全不招徕顾客,或者标价兜售。就把一盒又一盒鲜鱼随意的码放在地上,除了船家看着以外,啥事都不干。

    船东也不去看自己的鱼,有的人双手一笼,坐在木盒上,眼睛一闭,放空一切。有的点燃了烟袋,咂巴咂巴的抽起旱烟来,也是一副安静坐等的样子。

    这就让人看不懂啦,你们难道不准备卖了吗?

    正想着,从岸上集镇里有三三两两的行商人打扮的人到了港口。一路上有说有笑,像是在观光旅游一样,看着完全不像小商贩。

    可他们到了港口就各自散开,似乎都有目标似的,每个人都走到一垛木盒边。和看鱼的船东用手比划几下,船东居然就走了,也不付钱什么的,坐在鱼边上的就成了这些行脚商人。

    他们也换上了一副安静坐等的样子,不过大多会挑挑拣拣,似乎在给鱼分类,把最好的挑出来,然后专门放在某个盒子里。

    这些行商人没等多久,另一侧的内河货船上的船员就自顾自的跑了过来。也像是完全认识一般,走到鱼垛之后,就往另一侧的货船上搬。

    洪大守惊了呀,全程几乎无交流。鱼就从海里到了货船上,然后货船就次第出发,扬着帆驶向汉江,当夜就能把鱼送到汉阳。

    第二天早上的汉阳集市里卖的鲜鱼就已经如此这般的确定了,完全不懂。

    顶多全程两个小时,渔港里就几乎称得上一条鱼都不剩了。交易全部结束,没有见到任何的货币,连言语都几乎没有一句,完全就和电脑程序设置好的一样,滚动向前,最后结束,毫无波澜。

    上哪儿买鱼去呢?

    这个问题突然就丢到了洪大守的面前,尴尬了呀!有钱却没鱼能买,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可不能白跑一趟吧,洪大守只能硬着头皮去打听了。可船上的水手船工,看到洪大守是生面孔,转身就走。耐烦的还说一句“没空!”,不耐烦的直接就把洪大守拨开,让他别碍事。

    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啥意思啊?

    这时候一个叼着烟杆的老渔民看洪大守像个陀螺似的被人从东赶到西,从西赶到东,完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年轻人,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啊,为何啊?老丈教我些吧。”好不容易有人肯搭话,洪大守那里肯放过。

    “你是汉阳人?还是京畿道内?”

    “在下是平安道铁山郡人。”

    “那就不必提了,你连畿道人都不是,怎么会有人把鱼卖给你?是谁教你来买鱼的,他可是骗了你咯。”

    “难道这鱼只有汉阳人能买?”洪大守第一次听说,哪有这么可笑的事,鱼都是海里天生天养的,凭毛只有汉阳人能买。

    “年轻人,还是走吧,别问了,问了也没意思。”老头看洪大守还是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

    “老丈,行个方便吧。”洪大守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从里面倒出十几个钱来,双手捧着递给老头。

    老头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好笑的样子。把嘴里叼着的烟袋锅网一个竹架子上一磕,把烟灰清掉,烟杆儿插进腰带。

    “年轻人,你要是能在熊津找到一条愿意帮你把鱼送到汉阳的船,小老儿我送你一船鲅鱼。”

7.汉江口十死无生

    听得老渔夫这句话,周围的船工渔民纷纷欢笑起来。

    “老韩头,你又和人打赌了啊?这是今年第一个愣子吧?”

    “怎么是第一个,十几天前有个黄海道的愣子跪在地上求着人呢。”

    “哈哈哈哈,那个人实在好笑,居然要背鱼去汉阳。”

    “就是就是,总有不信邪的愣子,没吃过苦头,让他涨涨记性。”

    一堆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纷纷涌上前来,把洪大守的脸面看的清楚,好似是要把这张傻批的脸记在心里,以后能更活灵活现的说给别人听。

    “年轻人,你要是能找到船,找到几条,我们就送你几条船的鱼。”

    一伙儿人直接允诺,同时哄笑起来,笑的极为肆意,完全把洪大守当一个傻子看待。

    洪大守涨红了脸,他被人嘲笑过,但从来没有被几十上百人看笑话一样,围观着嘲笑。一股莫名的羞辱感从心底涌了上来,但人这东西很奇怪,心里打了退堂鼓,嘴上可硬着。

    “好!一言为定!我一定会找到船的。”

    说罢,洪大守从鞋里抽出那张十两的兑票,高高举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楚。

    “这是义州龙湾商团洪德柱大房亲笔开出来的兑票,价值十两,汉阳内任何一间京商的店铺都能立刻兑换!”

    鼓足中气的洪大守,边说边把兑票在人群面前飘摇。熊津到汉阳,普通的运船一趟顶多要五六两,洪大守的出价几乎是正常两倍的运费,不可能没有人动心。

    可现实就是,港口内的众人和看傻批一样看着洪大守,纵使那张十两的兑票清晰无比,晃的人心神动摇,可居然没有一个人应声。

    不可思议!

    天底下居然有不要钱的人!

    洪大守难以置信,满港口的船东难道都是不爱财的谦谦君子?这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为了欺负一个外地人,至于钱都不要赚吗?

    看着无动于衷的人群,洪大守豁了出去。把二十两一张的兑票取了出来。

    “二十两,只要送到汉阳,我就付二十两的船资,分毫不少!”

    这下子人群就有些骚动起来,四倍的价格,几乎是罕见的不能再罕见了。

    一个干瘦却黑壮的矮小男子走了上来,一把夺过洪大守手里的兑票。洪大守刚想去夺回来,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有人愿意接单了嘛。

    可喜色还没从脑子转到脸上表达出来,装比的话也没说出口。

    “呸,还真是二十两兑票!”黑壮男子把兑票塞回洪大守的手里,啐了一口,居然又回到了人堆里继续看戏。

    “嚯,可比上次的愣子有钱。”

    “再有钱不还是个愣子,哈哈哈哈哈……”

    “别急,看他加,好戏才开始呢。”

    船工渔民们就差搬一张椅子泡杯茶,抓上一把葵花籽了。

    “这可是童叟无欺的湾商兑票,见票即付,二十两啊!二十两啊!”

    洪大守的声音都带着嘶哑了,喊的那么大声,可就是没有人应和。

    人群中一名中年模样的船东看洪大守毫无办法,也不再往上加钱,戏看够了,准备离开。洪大守抢上前去,拦住那人,很是无礼的抓住那人的两个手臂。

    “我看你明明有一条大船,价钱这么高,为什么不送,为什么!”

    那人一开始是惊慌,没几秒就转作愤怒,长年船上的工作生涯,使得这位船东两膀子上有的就是力气。他一抬手就把洪大守推开,洪大守猝不及防之下跌坐在地上。

    “送?送个屁!你知道我这一条船多少钱吗?”

    “足足五百两!五百两!”

    “你拿二十两就想买我这条船,还有船上十几口子的性命?”

    “失了智!”

    中年船东愤怒的痛斥洪大守的无理和无知,狠狠的鄙视了一眼洪大守。若不是洪大守那顶代表两班贵族出身的大檐纱帽,或许船东早就饱以一顿老拳,把洪大守打个半死了。

    如此这般,好戏落幕,所有人有说有笑的散去。根本没有人在意跌坐在地上的洪大守,完全无视于他。

    “看明白没有?死心了?”

    别人都把洪大守当愣子,反倒是一开始的老渔民走过来把洪大守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个刚刚还一同嘲笑,看好戏的老头,从腰间取下一块手帕,给洪大守擦手擦脸。手帕倒是干净的,只是充满了咸苦的气息。估摸着是用海水刷洗的,也就只能擦个泥。

    洪大守呆坐在那里,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有船有人,有钱有利,为什么人家就不卖。

    老头看洪大守一脸呆样,用手指着面前的大海,指着港内的船只。

    “年轻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船,这水上哪里都能去得?连黄水洋的风浪都经的起,跑一趟汉江轻而易举?”

    “难道不是吗?”洪大守当然这样认为,水上走船,天经地义。

    老头摇摇头,又抽起了他的旱烟袋锅子,猛嘬一口,吐出个烟圈,娓娓道来。

    这些渔船,黄海渤海甚至太平洋里都敢走一遭,但他们就是不敢走汉江。

    不仅不敢,连尝试都已经不再尝试。

    原因很简单,水文情况不熟!汉江水涌而出,汇入黄海。江水和海水汇合,本来就会产生大量的漩涡,这也就罢了。

    汉江江口做了妖,星罗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最有名的江华岛上甚至有五个镇。这些岛屿偏偏处于两水交汇之处,这露出水面的是岛,未露出水面的那就是礁。

    星罗棋布的暗礁加上随时出现的漩涡,那是数不清的先人用多少船毁人亡的代价证明过的。

    汉江口的沉船和丧命的水手数不胜数,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没有任何人不把它当一回事儿。

    这些渔船的船工哪里敢于去这样的险地里送货,那不是送货,那就是送命!

    有命挣,没命花的钱,谁要?命重要?钱重要?

    与其去汉江口的险地里走一遭,不如安安稳稳的在渤海黄海里捕鱼,只要鱼捞上来就能换钱。虽然也有海上风浪的危险,可总比汉江口的十死无生来的强。

8.汉阳血泪发家史

    “那为什么京商团的船就能走汉水,他们怎么就不怕死!”

    洪大守听老头说的点点滴滴俱是血泪,不由得愣住了。以前上网做键盘侠的时候挥斥方遒,如今连拉条货船都千辛万苦。

    “这就是他们的本事了呀!用多少条命换来的本事。”老头颇为感叹。

    李朝还没建国那会儿,汉水的航运队并不如现在重要,毕竟不用转运天下贡米到汉阳去。所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深深耕耘。

    一点一滴的探索汉江口的水文情况,用数不清的船毁人亡探出了一条安全的航线。穷苦船工渔民为了生活,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可后来境况就大为不同了,因为李朝建立了!

    就朝鲜那个多山的地形,以及糟糕的陆路交通条件。从各道运送贡米,只能走水运就成为了必然。各道的官吏征收赋税完成以后,就把米送到汉江外的各个港口,再由京商团的货船送到汉阳。

    也就是说,实际上朝鲜小朝廷的国家财政命脉是掌握在汉江上这些卑微的不能再卑微的船工手上的。

    朝鲜的太宗大王那可是心狠手辣逼父弑兄的猛男,最凶的时候一天之内连杀四个妻弟,他一看汉江航运队这么厉害,垄断了国家的赋税转运权。

    好家伙!

    老子不信邪!

    他这个大王可不是白当的,就和网上的键盘侠一样。封建王朝和你讲个屁的民|主,讲个屁的人|权,键盘王直接把汉江上船队水手的老婆孩子爹妈一抓,逼迫这些人就范。

    搁旧社会这就叫民不与官斗,船工们肯定要乖乖就范了吧。可当年汉江航运队的行首是个江湖义气非常重的人,他一方面散尽家财,贿赂当时朝廷上掌权的开国勋臣,一方面统一了船队上下的思想。

    你们封建主义的铁拳要我们屁民就范,我们屁民就是死也要从你们这些傻批封建键盘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转头二十多条贡船就集体撞死在了汉江口,死伤何止百人,那位行首直接就把所有遇难的船工的家属收养起来。

    我们屁民命贱,但你键盘王也休想这么简单逼我们就范!

    当时汉阳聚集了数千家(不是户)两班贵族,以及大量的御卫兵、御禁兵,全汉阳数以十万张嘴等着八道的米过来下锅呢。

    靠人背着从陆地运?用牛车拉?一万石米出发到汉阳连一千石都不给你剩。

    键盘大王那不是还有键盘嘛,一看屁民不就范,直接就把他们的家人定罪为丢失贡米,不仅不抚恤死难的船工,还要把数百口无辜的船工家属统统处斩。

    封建主义键盘侠的大刀不信你不怕!

    但是结果呢?没两天全罗道来的官厅粮食二十余船集体撞死在了汉江口!

    这下子别说键盘王慌了,全汉阳都慌了。屁民死多少他们高高在上的贵族键盘王可不会在意,可是汉阳要没米了啊。

    这还只是一点,汉水航运队的水手和运船只剩一半了,再来几次的话,全汉阳几十万口直接饿死,不然就集体解散抛弃国家的首都下乡就食。

    满朝廷掌权的勋臣元老拿了钱,也终于开始办事,不断劝说甚至是威胁得位不正的太宗大王。

    最后死伤数百人的汉江航运队获得了国家承认的汉江航运权,可以永生永世继承的独家航运权,延续到现在约有五百年。

    而凭借这一优势,汉江航运队的人逐渐插手国家的贡米售卖,成为朝鲜皇商。几乎完全承办朝鲜宣惠厅的一切采买承办事项。

    从一个只有区区不足千人的小小商船队,逐渐演变成为朝鲜商界的领头羊,势力触及整个朝鲜八道。用“贡商”的名头直接掌握了朝鲜几乎一半以上的商权。

    等到如今,朝鲜户曹官仓和宣惠厅内的钱粮都没有京商团的仓库里的钱粮多,京商团从一个小小的船队发家,用屁民的那股子狠劲,最终逆袭,掌握了朝鲜朝廷都不曾拥有的财富,并且能毫不惧怕的拥有。

    发家以后的京商团一开始还是颇有诚信为本的本色,但慢慢就开始恶心起来。

    八道的贡米到了京商的船上,京商直接把米的二成取走,换上沙土,然后把米袋泡水,使大米发胀泡大。

    朝鲜朝廷没办法啊,要京商团运米啊,只能捏着鼻子收下这些烂米。同时朝鲜实行的是实物税,他需要把米换成钱去买其他需要的东西。

    宣惠厅因为米太烂想要从京商处买到需要的物品就要付出更多的米,京商团用这一招积累的庞大的巨额资本。继续收买内膳寺、内需司、宣惠厅等衙门的官员,以及主政的权臣。

    纵使政局风云变幻,京商永远不倒,永远坚强,永远站在朝鲜商界的顶峰。

    那么他们仰为根基的汉江航运权,就成了团结整个京商团的核心。

    他们极其排外,传男不传女,只把汉水上的航线传承给商团内的成员。向心力和凝聚力极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不是没有不怕死的愣子去探航道,可他们不仅会遭遇自然的危险,还有京商团的报复。以至于这五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可以掌握汉江的航线。

    后来美国、法国等洋扰事件发生时,那些欧美的大兵船也不敢肆无忌惮的往汉江里开,多次留下测量航线水深,探测暗礁的记录。

    虽然这是后话,但更加证实了汉江口的难以逾越。你就是铁甲船,在汉江口都有可能触礁沉没,更不用说如今的这些木质渔船。【注1】

    听老头叙述完京商团的发家使,早期可歌可泣,往后毁誉参半,如今则已经成为阻碍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

    “那这么说,就算今上大王来也没有用?没有京商的船队,什么事都办不成!”

    “就是这般如此,所以年轻人,你赶紧把钱收好,往别处去罢。”

    老头说完,就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难道你们不痛恨买断收购你们鲜鱼的京商吗?我看他们甚至连现钱都不给。”

    “痛恨?为什么要痛恨?这熊津哪一个人不感谢京商!”

    【注1】:黄海海战的时候,广甲就直接在朝鲜外海触礁,海况委实复杂。

9.再遭铁拳一重击

    “谢?”

    一天之中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洪大守脑壳发胀,完全不能理解熊津的渔民船家居然还感谢连钱都不现付的京商团。

    “当然要谢,没有京商团,这熊津的渔户一多半都要吞卤水去死!”

    老大爷气不打一出来,第一次碰上洪大守这种愣子,恨不得一巴掌就呼上来。

    “凭什么?京商团给熊津做了什么好事,值得你们这样。”

    “凭他是京商!”

    京商两个字在老头的嘴里何等的郑重,语气都带着一丝敬佩。

    看洪大守还是不服的样子,老头好人做到底,又点起了他的旱烟袋。

    这件事的由来同样源自于李朝的建立,熊津这个地方除了按照国法缴纳田政米以及军政布之外。还有一项封建王朝的固有“税”,在中国唤做租庸调制中的调。

    也就是所谓的“色调”,按照乡土的出产,给政府缴纳特产贡品。

    而熊津这个地方靠海吃海,上交的贡品自然是海鲜。从最简单的黄鱼、鲅鱼、鲍鱼、章鱼、海参、大虾,到最恐怖的鲸鱼!

    在废主燕山君时期,由于燕山君喜好酒宴歌舞,宫中的宴席日夜不停,为了应付酒宴的开销,于是加大了对于地方贡品的索求。

    而且燕山君还一再要求有新奇的美食,也不知道哪个傻批和他说海里的鲸鱼肉不仅比牛肉嫩,还更甜。

    于是灾难降临到了熊津渔民的头上,宣惠厅和内需司的官员强行逼迫这些小渔船去太平洋捕鲸鱼,而且交不上来就要杀头。

    十五世纪啊!用几十吨乃至十吨八吨的木质近海小渔船去太平洋捕鲸鱼啊!什么结果不需要多说了吧!

    本来就因为封建官僚吃拿卡要,需要几倍几十倍缴纳贡品的熊津渔户,一时之间父子相蹈死于外洋,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渔民们的境况已经到了悲惨的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为了使妻儿活命而喝卤水自杀的渔民也接连出现。

    这个时候熊津渔民的大救星,京商团出现了!

    凭借与宫中采购官员以及朝廷执政大臣的金钱友谊,京商团不断让人和燕山君说捕鲸非常难,以后别吃了好不好。

    另一方面,转而接手熊津的贡品呈交,由于他们早就把宫廷内的采购官员喂饱了,原本渔民需要上交的份额一下缩减到了原来的五分之一乃至十分之一。

    官员们压榨渔民的几条鱼才挣几个钱?哪里比得上京商团按月送来的银子和铜钱来的多?

    熊津渔民由此逃出生天,并且立下规矩,全熊津的鲜鱼之以正常售价的三分之二出售给京商团,同时可以先货后款。等京商出货赚了钱,再回来付款。

    同样的,京商包揽了熊津渔民需要上交的贡品,完全帮渔民把朝廷给打发了。而且鲸鱼也只要在潮汛时期,鲸鱼进入黄海时设法一年捕一次进贡进京就可以了。

    京商团对于熊津的渔民而言,不譬于万家生佛,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你说熊津的渔民感谢不感谢京商团呢?

    虽然从那天起,鱼的售价降低到了三分之二,而且还延期付款。但是安稳了呀,不会再有嘴脸可怖的官差税吏上门索人,也不会再有天天要吃鲸鱼的傻批命令通传下来。

    而且京商团是大商团,延期付款,但到下次来,人家真的是带着款子来的。该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不少你的。

    四百年来就没变过,大家已经形成了一条人人遵守的“生物链”。

    老头把这满含心酸泪水的故事说完,洪大守还能说什么?

    和老头大谈自由贸易?大谈经济垄断?

    得了吧!

    别丢人了!

    洪大守脑子都空白了,总以为凭自己的先知先觉和头脑本事,混一个人样简单的不得了。

    封建社会又怎样?封建主义的铁拳又怎样?

    不怎样!

    也就是把你当成一只菜鸡按在地上使劲摩擦,摩擦完了踩一脚,大概还会再吐上一口痰。

    这下子洪大守已经无话可说了,什么人生第一桶金根本都不敢想了,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旅所。

    麻木的爬进屋内,麻木的盖上被子,麻木的闭上眼睛。

    一觉不醒多好,就不用再面对这样一个被封建秩序牢牢把持着的残酷社会。

    ……

    “里面那个人睡了一天一夜了吧?你看见他出来过吗?”

    “没有,娘,那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啊,我之前看他还活蹦乱跳的,去了一趟津口,怎么会这样?”

    店家母女两个人在洪大守的屋外探头探脑,又听不到屋内有什么动静。

    “嘭”的一声,木门被猛的推开。母女两人吓了一大跳,女儿差点叫出声来。

    屋内的洪大守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动而已,放空自己,盯着那个木梁看了小半天。原本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如今又乱极了。

    各种思绪纷繁的涌上来,怎么理也理不清。再加上听到屋外店家母女两个的话,这才强打精神推开门出来。

    望着渐黑的天色,暗叹了一句自己居然真的躺了一天一夜。洪大守又看了看脸色惊疑的店家母女,用手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有热水吗?打一盆来给我洗漱吧。还有店家再给我来条烤鱼和汤饭。”洪大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有有有,有的……”店主女儿边答应边跑开了,把他老娘留在原地。

    “你没事吧?”店家对着洪大守左看看右看看,害怕洪大守出事。

    “没事!我还等着吃烤鱼呢。”

    “好好好,马上来。”

    说着店家女儿就端来了一盆热水,洪大守试了试,并不滚烫。于是先捧了一捧水漱口,然后用木棉布擦头面,擦手。

    不多时,汤饭和烤鱼也端了上来,一天没吃的洪大守狼吞虎咽,即使只是抹了些盐巴烤的鲅鱼也吃的喷香。

    没一会儿,一桌子饭菜就被洪大守风卷残云,吃的干净。

    谢过店家,洪大守背着手,绕着旅所溜起弯来。

    想了想,这日子总要过下去,还不是微笑面对。

10.辛酉大戏波折多

    洪大守又回到了汉阳,没有坐上京商的运船,用两条腿硬走了回来。

    起初的失魂落魄到此刻也基本没有了,生存的压力总会驱使着人向前进。即使是穿越者也毫不例外,用耶稣好汉爷的话说就是,甘霖落在好人头上,也落在坏人头上。

    欠着李朝八十四两银子的洪大守还有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去把五十两变成八十四两,变不出来?

    哼哼!大同江边上麻袋一捆,系上石头往里一沉。报你一个失踪,一百结田直接报荒地,有的是人愿意替他还了钱换这块地。

    开玩笑!还不至于!

    生田熟田的差别可不小,洪大守家的地那可是结结实实一年能产二千石白米的上等水田。

    别人不说,就县里那位金进士,贼眉鼠眼的,天天在他家地边上晃。三天两头的派人打听肯不肯卖,卖多少银子。

    甚至他还引诱洪大守去赌博,去鸡院(不这么写我就完了),可惜了洪大守原身就是个愣子,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除了学习汉籍之外,就是练习一点枪棒强身健体。

    脑子里装的全是高中科举,光耀门楣。耍钱玩鸡什么的居然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连酒都不喝。嫌喝醉了浪费时间,会没空读书。

    洪大守原主也是个人才!

    再加上洪大守正儿八紧悬名黄册的两班户,还是那种真打仗了,要出来做军吏去送死的武班。

    大家都应该理解,到了王朝末期,国家想拉一只军队出来太不容易。更何况是这种能自备粮秣、盔甲、马匹、兵器的“优秀储备兵员”?

    纵使李朝的当政者再傻批,北面的满鞑,南面的倭寇,一百来年以前是轮番骑上来过的。像洪大守这种武班预备军吏,限死了各郡县必须有多少多少,守令做不到是真要免官的。

    这也是为啥洪大守的爹连一个捕盗校都没做上,却仍就能保有产业的原因。

    李朝时刻准备着让你去死呢!

    洪大守心下暗笑,得亏知道最近几十年没得什么大仗要打。要是往后再推几十年,东学起义了,李朝损兵折将都镇压不住的当口儿。洪大守指不定就背着老娘逃亡去了,他才不去送死呢。

    如今的世道尚好,还用不着隐匿逃亡。挣了钱保住家业要紧哦。

    这次洪大守没有进城,就在城外汉阳渡口的集市里找了个住处。城内的旅所比城外贵一倍不止,本来就缺钱,造作不起来。

    再者渡口集市上也很热闹,朝鲜八道的货物汇集在此,应该有机会挣上两个。

    ……

    因着时间并不算紧急,洪大守没有安顿下来之后立刻就上街转悠,而是在野店里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准备第二天早起去逛。

    第二天一早,简单洗漱之后。洪大守便散步出门,寻找机会。

    才一到渡口,洪大守就感觉哪里不对。他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敏感的人,偶尔慢上一拍也是常有的事。

    此刻的集市上,小店铺和摊贩大体都还在,但络绎不绝的客流却消失了,远没有昨天洪大守来时的那种拥挤感。

    不仅如此,集市上的不少人也时不时的向汉阳南门处张望,好像在关注着什么事。

    昨夜才到的洪大守哪里知道发生了啥,只好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路人,向他打听今天汉阳都有啥事要发生。怎么大家都往汉阳南门那边看,不仅看还窃窃私语。

    很幸运,洪大守抽取到了一位话痨路人,他唾沫星子横飞,说的眉飞色舞。倒也让洪大守明白了今天有啥大事。

    今天要处斩辛酉邪狱一案约百名囚犯!

    一天要杀一百来号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大场面。难怪是个人都跑去看了,不能去的也竖起耳朵,听各路的消息。

    洪大守心想今天在汉阳渡估计是不会有什么所得了,拉倒!去南门外走一趟,毕竟也算穿越来经历的第一个历史事件。

    明明还没到中午,整个刑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吃瓜群众甚至有人买通了守城的兵丁,登上城门楼子,一个一个的垛口,都成了最佳的观看位置。

    官道两边仅有的几棵大树上,也爬了不少人。人群叽叽喳喳,甚至都露出某种期待的感觉。都等着人犯赶紧押来,好方便他们看戏。

    日头到了时辰以后,一个中年官员领头,几个青绿袍的官员跟随,几个捕盗厅和义禁府的将校带队,将百十人的人犯队伍押了过来。

    大小官员恭请了一句令监【注1】,行刑也就算开始。

    抄着鬼头刀的刽子手,没有什么喝大碗酒,摔碗喷酒上刀头的戏精模样。反而和跳大神的似的,双手双脚都张开,横着跟个螃蟹一样,边跳边叽里咕噜的唱词儿。

    唱到高亢的时候,人群居然轰然叫好,纷纷拍手鼓掌。

    坐上那位令监扫视了一圈人犯,突然命令停止行刑,并让两个兵丁从人群中挑出一个中老年男子,仿佛有什么大事。

    人群中立刻有好事者辨认出来,其人乃是朝鲜唯一的真圣职者,中国苏州人,中国天主教团派往朝鲜传教的周文谟教士。

    居然有中国人?

    洪大守垫起脚跟仔细瞧了瞧那人,完全是朝鲜人打扮了。可连监刑官都另眼相看,看来还真是中国人无疑。

    你朝鲜的官儿敢斩我中国的民?

    刑场里居然就冷场了,周文谟教士往人犯前一挡,连刽子手都没法上去砍人了。

    这可有意思了啊,不仅是监刑的那位令监眉头大皱,场外的观众也急啊。

    今天这人没法杀了啊,那不就没有一场大戏给他们看了吗?

    场面没僵持多久,城内驰来一骑,口中大喊。

    “照杀不误!”

    【注1】:正三品堂上官阶以上者称为令监,亦称为大监。正三品堂下官及以下者,只能称为大人。所以如果穿越了,如果看到穿红袍的官员,别喊什么狗屁大人。你要是喊了,指不定人家当你在侮辱他,你还觉得叫一声大人吃了亏,却被别人命令打断三条腿。

11.偶见汉方中成药

    “照杀不误!”

    嚯!

    李朝这回怎么这么牛批!洪大守心下还是有些吃惊的。

    朝鲜这个小朝廷实在是被满鞑打怕了,仁祖大王算是最坚定的反满派,最后一样在南汉山城被满鞑打的哭爹喊娘。左右实在无法,舍弃了有再造之恩的大明,而三跪九叩拜了黄台吉。

    此后纵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敌视,甚至训练新军试图反抗的孝宗大王也不敢对满鞑多比比一句。

    临了只能偷偷摸摸的给他爹的墓志上添了一句“有明朝鲜国”,算是让他爹给大明尽了最后的一点忠孝。

    此次辛酉大狱牵扯到了中国人,不仅是经办此事的官员,还是高高在上的领议政金祖淳,应该都不敢杀一个中国人,抑或说是因此而触怒其人背后的那个满鞑朝廷。

    可如今居然有照杀不误的命令传来,什么人敢有这般胆魄。“中国带孝子”李朝居然敢处死一个中国人了,实在是厉害的不行。

    观刑的人群才不管谁下的命令呢,原本陷入僵局的处刑又可以顺利进行下去,让他们高兴至极。

    而刑台上的教徒们到似乎早有明悟,男男女女牵着手,或者双手合掌,居然齐声高唱起圣歌来。边唱,某些教徒还流下了滚滚的泪珠,也有部分人跪倒在地,在圣歌声中做最后的祈祷。

    监刑的红袍官员看着附在青色绢布上的教旨,也有些不可思议的样子。但既然教旨已下,天塌下来有下教旨的人顶着,他便也无可无不可。

    (处刑画面过于血腥,与审核要求冲突,省略五百字。)

    被后世里称为“辛酉大殉教”的最大一次集体公开处刑到此结束,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还会有陆陆续续的约二百名最坚定的教徒被处死。上万名教徒被迫弃教,公开叛出教会。

    杀鸡给猴看以后,朝廷衙门宣布全国八道检举天主教徒。并立刻实行“五家作统法”,选一人为统首,检举揭发五户人家中的天主教徒。

    提前举报者有功,隐匿不报者五户连坐!

    最为残酷的禁教令自此下达,但收效实际有限。

    同对岸日本的禁教令一样,德川幕府甚至制定了最为残酷的水刑来处死天主教徒。并让教徒向圣像吐口水,以及踩踏圣像(踏绘)等行为来让他们背教。

    也许宗教确实有他存在的必然和无限的魅力,仅仅在长崎出岛,居然就有一个两万人的天主教社区隐秘的存在了二百多年。

    到明治维新,禁教令解除,天主教恢复自由之后。欧洲的传教士再度来到长崎,居然从这里学到了约三百年前西班牙地区保存最为完整的圣歌体系。

    而在西班牙,那种语调语音的圣歌居然都已经七零八落,几近失传。

    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难以言喻的事情,普通人可能终生都难以理解这种存在。

    和日本相似,尽管声势浩大的禁教令通传八道,但是第二年有确切记载的教徒人数就恢复到两万人以上。没过多久,更是突破五万。

    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洪大守原主是最标准的儒生,最不信宗教这些东西。如今的洪大守虽然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装比王,对基督教也没有什么恶感,但也就感叹两句教徒信仰真是虔诚之类云云。

    虽然有些同情这些教徒,但洪大守还是选择多同情一下自己。

    和各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首都汉阳人民分道扬镳,洪大守再次回到渡口。南门外大戏散场后的渡口又重新热闹起来,各地的行商熙熙攘攘的,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汉阳渡口这个集镇的商权自然由京商团所控制,想要在这里摆摊开小店都需要京商团的传,约等于市场准入证。

    没有传的人不准在渡口进行交易,虽然很霸道,但也避免了买卖中出现的许多问题。因为只要出了事,顺着传上的序号,是人是鬼都能给你揪出来。

    敢在京商的地盘上搞事?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你下汉江喂鱼,两班不敢动手,个把两个屁民还是敢动的。

    所以洪大守也不怕被骗了或者被坑,京商团背地里多脏不要紧,明面上人家还是朝鲜第一大商团。这块金字招牌,不容许宵小之徒去玷污的。

    南来北往的杂货,平安道的漆器、庆尚道的干果、全罗道的水产、咸镜道的皮草,应有尽有,网罗汇聚了八道的物产。

    甚至日本的扇子、小刀、倭缎【注1】、干货,中国的书籍、首饰、香粉、文房用具,这些也都有。

    果然是汉阳京城的集市,啥都有。

    可洪大守很迷茫,他老家是平安道铁川郡,什么东西能够在铁川郡或者铁川郡周边卖的好呢?

    棉布米粮这种大宗直接不考虑,洪大守只有一个人,带不了什么粗重货物。

    细货还要能挣钱的首推丝绸,一匹上等的苏造在这里能卖出十五两,偏僻的铁川郡也许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可洪大守本钱太薄,而且要五十变八十四甚至更多。三匹苏造怕是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而且还有可能压在自己手里没有那么有钱的大主顾。

    走走停停,边看边问的洪大守没用太长时间就逛到了集市的尽头,一无所获。

    这令他颇有些自恼,“到底什么来钱快!除了刑法上写的!”

    这一分心,身材还有些高大的洪大守差点撞上人家店里树在门外的幡儿。

    抓开打脸的布幡,洪大守一瞧,幡上写了两个字,“汉方”。

    是个卖中药成药的地方,大概率就是些什么跌打丸啊、风邪散啊,小概率卖些什么脱衣散、不倒丸之类的。

    没啥好看的,总不能做一个药贩子吧。真的弄点不倒丸回去卖?这倒绝对有销路,肯定能卖钱。古往今来的男人,总有这个需求的。

    笑死个人!

    正转身,门边大药箱上的三个字把洪大守吸引住了。

    【注1】:具体让我说这是什么品种的布,还真说不出来。但是《红楼梦》里确实提到过西洋缎、倭缎的名字。而且这些洋缎的品次是排在中国的各种锦缎之后的,想来品质也就一般。

12.世有如意天宝丸

    洪大守定眼一看,不对,定睛一看!

    大木箱上写着五个大字“如意天宝丸”!【注1】

    咋一看名字,简直和当初玩某游戏时在京都的医馆随便都能买到的药丸一样。万金丹?壮肾丹?吃完秒回血。

    药店里有两个人在发呆,但两个人绝对不是大夫,这点认人的本事洪大守还是有的。

    朝鲜的大夫不是你想干就能干的,可能是有点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意思。在朝鲜想要开馆行医需要由朝廷的惠民署以及内外医院发放医簿之后才行,所以在朝鲜正经的医馆绝大部分是没啥仕途的两班贵族士大夫开的。

    其中真的有些本事的还会被笼络进内医院,世袭罔替的做医官。

    而店里两个明显就是屁民打扮的人,想想也不可能是两班贵族。那么大概率就不是什么大夫了,估摸着就是成药店的伙计。

    “请问这如意天宝丹主治?”洪大守心里有一些印象。

    以前玩起点看三国小说,老是出现涿郡的字样。毕竟是咱们皇叔的老家,几乎本本书里都要提一句。

    当时洪大守闲得慌,就搜了一下涿是啥意思,毕竟这名字起的奇怪。洛阳河阴这种名字一看就懂,涿还真不明白。

    结果一查,好家伙,原来是冻伤冻疮的意思。转头一想,涿郡在幽州,可不是冬天非常冷。会把人冻伤,起冻疮嘛。

    所以在古籍《五十二病方》中就记载了“涿”病多发于气候寒冷的地方,可以通过外治敷药之类的方法处理。

    大家也知道,不管你谷歌、喂鸡、百度,你搜一条它能把相关的都给你刷刷刷刷的找出来,当时洪大守也闲的,就往后多看了几条。

    有一条是清代的《外科大成》里说冻伤“宜服内托之药,以助阳气。”

    当中除了记载金匮肾气丸、桂附理中丸、人参鹿茸丸等药丸之外,也说如意天宝丸能治疗冻伤,内服外治皆可。

    不过前三味听名字就知道没一个便宜的,而如意天宝丸虽然药效要略差一些,但是价格连上述三位五分之一都不到。实在是亲民的不能再亲民了,普通老百姓完全用的起。

    “主治冬寒冻疮,伤冻溃烂。”

    店里的伙计看难得有人进店,还是有点服务意识的,解答的很快。

    听伙计说完,洪大守就知道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错误。这个如意天宝丸确实是冻伤药,而且绝对有药效。

    而平安道铁川郡,再往北要不了几十里就是义州,靠近长白山脉和鸭绿江,冬天极寒的时候甚至可能零下三十多度。别说冻伤了,冻死人都是常有的事。

    平价的如意天宝丸带回铁川,稍微加点价,有的是人要买。

    心中激动的洪大守面上没有显出来,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怎么卖。

    店里的伙计也是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有个问价的,两个人耳语了一下。

    “您要买多少?如果十丸二十丸的话,本店不散卖。如果百丸千丸的话,则一百丸半两。价钱好商量。”

    其中一个伙计斟酌了一下字句,然后试探着报出了一个价格。

    同时这家店不是普通的药房,洪大守扫视的一圈,全部都是汉方成药,基本上都是以炮制处理过后的丸、散、膏、贴等形式存在。就某种意义来说,更像是药厂的销售部门。

    “不用谈啦,给我来一万丸!”

    洪大守打定了主意,也不讨价还价,直接从鞋里把带着气味的兑票取出。三张整整五十两,一分不差。

    两个伙计顾不得那股味道,立刻瞪大了眼睛,对着兑票中缝的特殊字符花样查看。确认无误以后,才赶忙在账册上记录下来。

    然后热情的用杂纸十丸一包的帮洪大守分装,手脚麻利又灵活。

    店后又出来一个伙计,拿出草绳和一个旧木箱。让人把包装好的如意天宝丸放进去。没多久,分装完毕。

    店里还给配了一个木背架子,把木箱子一同扛上去绑好。洪大守感觉了一下,也就百来斤,对于这具经常练习枪棒的身体来说,没啥问题。

    我们国家重庆、四川、云南、贵州,交通不怎么方便的村镇里现在应该还能看到很多人用一种竹或者藤编的大背篓,一背篓能背二百来斤。

    想必那些地方的读者肯定有印象,甚至会有人小时候就被放在背篓里被妈妈奶奶外婆背着到处走也有可能吧。

    正常人等闲背着一二百斤问题不大的,但是能背多久就很不好说了。

    洪大守起初背着感觉也没啥,等回到野店的住处,把木背架子放下来,过了一会儿。肩膀就开始发胀,有些微的疼痛感。

    劳动人民是真的不容易啊!

    想想别人可能天天要背着一二百斤的东西奔波,而自己才背了这么一段路,身体就出现了抗拒。洪大守心下有些羞愧,自己这终究是四体不勤的两班。

    这点苦都吃不得,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多少罪在路上等着呢,到时候可咋整哦。

    想着想着,洪大守又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许是当天真的累着了,什么梦都没做,脑子里也没啥胡思乱想的东西,一觉睡到大天亮。

    捏了捏自己的肩,到底是二十出头的棒小伙子的身体,恢复就是快,睡一觉过一夜就完全没有什么酸痛感了。

    既然回乡的路已经决定,洪大守对于汉阳也没有任何的留恋。陈旧、迟暮、压抑、封闭,各种气息交杂的汉阳城,太不适合洪大守呆着了。

    【注1】:这真不是我取得名字,也不知道读者里有没有学中医或者学药剂的。反正我搜到的名字真的叫如意天宝丸,搞得和玄幻小说里那种吃一颗就能升一级的丹药似的。

    可这玩意真的只是普通的中成药,大约就是这个年代或者再往前一点出现的。也没有什么名贵药材在里面,属于很廉价很大路货的东西。甚至里面还有一味“狗屎藤”?写手也不清楚,毕竟不是专业的。

13.黄海苦旱民难存

    背着一百斤如意天宝丸的洪大守走什么路回铁山最方便呢?

    参考朝鲜八道多山多丘陵的自然环境,以及八道被黄海、日本海所包围,似乎从汉阳回铁山最好的办法是坐船走汉水,进入黄海,直抵边关重镇义州。

    然后在义州下船,往南走上几十里路就能回到铁山,全程几乎不用步行,只要在中途出了汉水换一趟船就好了。

    而此时朝鲜的绝大多数道路都是所谓的夯土路,连接着八道的驿路虽然存在,可那个路况。唉,实在是无法恭维。

    和洪大守以前的认知完全一样,即使是汉阳左近的官道,也和乡间的泥巴路毫无区别。如今又落了雪,走的人还多。雪根本没存多少就被踩踏,化在污泥里。

    普通的草鞋走在这种路上,噗呲下去一脚,直接淹到你的脚脖子。还没几步,脚上的草鞋就糟烂的无法继续穿着了。即使是厚木底的靴子,在这种路上也难以行路。

    那么洪大守应该去坐船吗?不考虑连人带货可能超过一两的川资,只说方便前进和路途顺畅呢?

    洪大守绝对选择走陆路!

    第一,如今是冬季,自西伯利亚高原吹来的滚滚北风严重影响了自汉阳向北行驶的船只的航行。甚至绝大多数船家是不会在这个季节往北开的,风太大,怕翻了一船人都死在黄海里。

    第二,路况奇好。这就有人问了,之前还说朝鲜八道的驿路极烂无比,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路了,如今怎么又说路况奇好?

    原因很简单嘛,路也分好路坏路的嘛。全朝鲜唯一一条“高速路”就正好是从汉阳到义州的,和洪大守回家的路线完全一致。

    这条路就是朝鲜使团从汉阳出发去往中国的朝贡大道,也是中国爸爸前来册封朝鲜时,中国使团需要通行的道路。

    之所以称之为“高速路”,不是没有原因的。根据《燕行录》的记载,全员超过三百人,拖着贡品财物的驮马二百匹的庞大使节团,最巅峰的时候一天能走一百三十里,普通也能走七十里。【注1】

    匀速三十五公里每天,高速六十五公里每天,在不借助任何现代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人马数百的臃肿使节团能走这么快,已经够好的了。

    自然,能走这么快,也是因为这几乎算是朝鲜唯一一条认真维护,用心经营的道路。

    洪大守根本不怕迷路,因为只有这一条好路,顺着走就能到铁山。而且由于朝鲜往中国去的使节团实在太多,沿途由此还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集镇,极为方便住宿旅行。

    有句调侃的话,十八十九世纪一个合格的朝鲜外交官,不是在中国,就是在去中国的路上。

    反正这条路上,一年最少要走四拨使节团(正旦、皇帝生辰、皇后生辰、太后生辰),多的时候可能要走七八拨人,清明端午中秋三节,皇帝大婚,等等,都是遣使的日子。

    所以朝鲜一直被称作“中国带孝子”呢,实在是像他这样不是在朝贡,就是在朝贡路上的国家真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其他的国家也不能说千山万水,可就是没有他跑的勤快。

    不凑巧,洪大守无幸目睹使节团的盛景,因为今年的贺正旦使早就出发了,下一波使节团还在筹备,正好是两拨儿之间的空档。

    但是道路上还是拥挤的,毕竟就这一条通天大道,路的左右两侧都是背着包裹或者牵着牛马的行人。行色匆匆,人多归人多,但没有人阻塞道路,也没有人抢道啥的。

    洪大守的老毛病又犯了,既然路上的商旅看不出什么东西。洪大守就开始自己观察沿途的村庄集镇,以及农田水利的状况。

    初时汉阳城周围尚且人烟稠密,士庶踵集。可走了不过小半日,除了极个别集镇,大部分的村庄就都开始呈现出破败肮脏的模样。

    由于正宗大王末年连续的干旱,朝鲜北部的境况很是不好。即使是处于一国之君所在的汉阳府,京畿道,也是同样在天灾下苦苦挣扎。

    不是说农民不愿意修建水利设施,洪大守沿途能看到不少沟渠,也看到好几架水车。但是除了靠近河流,取水相对方便的地方还有耕种的样子,很多地方明显是抛荒的。

    街道边的村镇里也有不少的乞丐和流民,卖儿卖女者倒是不多。大部分在本地就能消化,乡班们十分乐意扩充自己的奴婢队伍。

    洪大守没有沿途兜售天宝丸,因为散碎的铜钱太过于沉重。一枚普通的常平通宝就有四克多,要不了多少就能让洪大守背不动。

    还不如回了老家直接处理来的好,拿到铁山郡城里直接打包卖给汉方药店也能挣上两三倍的钱,相对而言很是轻松。

    正想着,路前方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圈,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洪大守以前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碰上什么婆媳吵架,完全不会看的津津有味。除非是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阵仗,那时候洪大守甚至可能悄悄在心里给双方加油鼓劲。

    从人群中的缝隙,撇了一眼,洪大守有些莫名的恶心以及其他情绪。居然是一句面皮青紫色,瘦的皮包骨头,嘴角眼角全部破开,腹部凹陷,瞪大着眼睛的尸体。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大意都是说秋天几乎绝收,这才三个月,路上已经开始出现饿殍,日子过不下去云云。

    【注1】:朝鲜向中国朝贡的道路是在不断变化的,明朝光有记载的的路线就超过五条。这里不去概述,因为珠玉在前,有大佬已经整理过了。

    清朝的朝贡路线很稀奇,朝鲜国内的记载非常详细。甚至于每个站点的馆阁名,用的酒,吃的菜,都有记载。而中国境内,也就是从义州到北京这一段的站点居然说不清!

    中国方面也说不清,朝鲜方面也说不清,从义州到北京到底有多少站也存在十二站,十三站,十六站等说法,莫衷一是。

    除了公认的山海关这种大站没有疑义之外,以后的内容中的站点只代表写手本人的观点,不具备任何史料价值。

14.大灾之年丰收年

    洪大守听着路人的议论纷纷,说实话触动不是很大。与他目前的状况而言,真的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帮助别人。

    可现实不以洪大守的想法为考量,越往北走,情况就越触目惊心。

    接近畿道的郡县状况还略微好一些,起码没有饿死人,垂帘听政的金大妃正在努力的用各种办法和金祖淳以及绥嫔朴氏的爸爸朴宗庆争权,能够管一管畿道的百姓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此刻的黄海道观察使是哪位呢?说来他的名字也好记的很,和金祖淳一辈,叫做金达淳。

    你们以为他是金祖淳的一派?大错特错咯。这位出身安东金氏,还是金祖淳堂兄弟的大哥偏偏站在庆州金氏贞纯大王大妃的一边。

    他正在积极抓捕天主教徒,并成果颇丰,据说已经抓到了好几个和金祖淳有关系的人。【注1】

    有个叫金鑢的士人,和金祖淳算同乡,十来年前和金祖淳一起写小说的。算是知交好友的那种关系,如今因为坐实了信奉天主教,也被金达淳抓到,正准备严刑逼供呢。

    正在努力的逢迎垂帘听政的贞纯大王大妃的金达淳根本没空去管连年旱灾下苦苦挣扎的老百姓,或者说空虚的府库也根本不给他机会,让他去赈济百姓。

    所以即使路有冻死骨,也不会影响到金达淳的任何行动。沿途的村镇里都是受到酷烈灾害以及抓捕教徒双重迫害的无辜百姓,压抑的空气几近窒息。

    地方郡县的官差,一方面强力推行五家作统法,一方面冲门破户,随意的指认普通的百姓有信教的嫌疑。大肆行勒索之举,甚至以怀疑年轻女性为教徒的说法,逼迫行淫。

    种种丑恶的现象罄竹难书,擢发难数。而地方郡府的官员更是怂恿这一切的发生,不仅不设法赈济百姓。反而准备趁着大灾之年,发家致富,捞满三年。

    沿途甚至能看到不少年轻的女子被用草绳系成一串,以有教徒嫌疑的名义捆送官衙。

    官差们也不急着出发,就停在村口路边,坐等家属前来贿赂赎人。尚有些家底的人家把棉布、米粮、铜器之类相对值钱的的东西搬到路边,哭求官差放人。

    而官差却不为所动,扯开棉布看布襟的长短,用大秤称量米粮的重量,至于乱七八糟的其他财物,则直接就有典当铺的伙计现场算钱。

    衙门里的文书小吏也加入进来,用手臂作案,提着一支笔。只要确认家属喂饱了这一群蛀虫,就会在刻着印信的花纸上写上几句身世清白,无人信教,何人做保,某年某月的字样。

    而罄尽家财的百姓,除了这张不怎么靠谱的花纸以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只能在官差中人的讥笑声中回到破败的草屋,等待他们的不是冻死就是饿死的残酷命运。

    这些尚有家财的百姓,起码能全家聚在一起面临死亡。那些已经被搜刮的毫无积蓄的人家,难以填满这帮蛀虫的胃口。纵使哭倒在地,惨声凄厉,也打动不了任何一个官差。

    只能看着官差把女儿拖走,至于之后是被卖入某些场所,还是做了某些人的第几个填房,想想也能知道。

    当然,这只是第一轮而已。押送的人还没走远,在地乡班【注2】的家仆们就拥了上来。

    他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去问候的,而是专门找名下还有土地的家属。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什么威逼利诱,只用一句“把地卖给我家大人,你女儿立刻放人!”就足够了!

    果然,那些家仆早就准备好了文书,谁家的地在哪里他们早就摸的清清楚楚,根本没有任何的错误。

    只要家属在文书上按下指印,不过几分钟,他家的女儿就一定能被放回来。

    看到这一幕,不管再怎么不乐意,孩子被抓走的家属也只能含泪在文书上画押按印。然后和被放回来的孩子,一家人跌坐在路边泥地上抱头痛哭,他们的命运实际上也已经注定了。

    洪大守看在眼里,眼睛都瞪红了,双拳紧握,人都气的抖了起来。

    百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得到的不是国家应给的赈济,而是上上下下的贪官污吏,以及地方上土豪劣绅的双重压迫。

    这样一场灾下来,哪里还能有良民的活路,不是破产卖身为奴,就是流亡他乡饥寒交迫而死。

    “哟,你小子瞪啥?”一个手持绳索的衙门官差看到洪大守面色不善,感觉很是不爽。

    “来,锁上,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就是邪*徒。”

    人群里走过来两个混混模样的人,一个人持一根水火棍,一个人也套着绳索。

    他们看洪大守背着包袱,穿的也是普通的木棉布衣,头上也只是草草的裹着布巾。并没有带标志性的大檐纱帽,所以认定洪大守是个行商人。

    “瞪大你们的狗眼,看看!”

    洪大守把包铜条的黄杨木牌举了起来,两班的身份显露无遗。

    那三人先是短暂的一阵惊慌,可是又看洪大守的穷酸打扮。立刻便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不行礼。

    “呲,碰上一个…………”

    三人居然就转头走了,把洪大守当一个屁一样的肆意忽视了。【注3】

    【注1】:九月份的时候金达淳就将转任全罗道观察使,他为人所铭记的最重要的大事就会在他这一任上发生。

    他抓捕了现在全韩国天主教徒的主保人,已经被封圣的圣金大建神父的曾祖父母,并为了使他们攀咬金祖淳而施以酷刑,最后金大建神父的曾祖父母被折磨致死(一说处死),也没有牵连到金祖淳。

    虽然如此,但是他的卖力表演得到了贞纯王后的欣赏,很快他就将进京,并担任反金祖淳的急先锋。当然1805年就被彻底掌权的金祖淳给弄死了,没蹦哒几天。

    【注2】:就是在乡两班,朝鲜到这个时候也已经面临僧多粥少的地步。就算出身两班,考中科举,当不上官的也很多,只能回乡读书。或者说,回乡鱼肉乡里。

    【注3】:朝鲜的户籍制度多严格不需要我重复了吧,两班户的户牌大致分三种,第一种就是三品以上的,用的是牙牌。第二种是品官的,用的是角牌。

    第三种也就是洪大守这样的徒有身份,却连科举都通不过的,类似于生员、乡班这种的用黄杨木牌。

    这些户牌都是有备案和专门制作的,背后的官印完全做不得假。而当时贫穷的两班户非常多,混的比洪大守惨的大有人在。

    所以衙门的官差看洪大守是个两班,不仅没有任何怀疑,实际上心里还在嘲笑。他们这个等级的中人混的比这种穷两班好多了,洪大守在他们眼里就是那种臭虫。

    捏死了自己身上会脏臭,所以懒得去应付。

15.暂宿荒村野店中

    洪大守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两班,是真的不值钱,别说唬人了,连走狗都唬不住。

    路边两个也是行商人模样的中年人上来拉住洪大守,把他人往后拽。

    “这位小哥,别出头,到最后吃亏的总是自己。”其中一个生怕洪大守还追上去分辨,那指不定要抛费多少银钱了。

    如今的局面,别说是落魄的两班,就算是干着四品五品,乃至于正三品堂上官的令监都不敢沾染上天主教。洪大守这般模样,肯定没有有力的后台能捞他,那就不要想逞强了。

    “可,可这!”洪大守看着跌坐在地流尽了泪水的百姓,实在于心不忍。

    “人人都帮,你帮的过来吗?你有能力帮吗?”

    “唉,本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两个行商人边摇头边叹气,刚刚还围观的路人,看官差离开。这一村的百姓被搜刮殆尽,骨头里那点油花都被攥了出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什么戏看了。

    而眼前的这个村庄?大部分人在“生”的欲望下,最终会投入地方上两班贵族地主家,为奴为婢,为了挣上一个活命。少部分人,也许会做了强人,上山结寨,做无本的买卖。

    这一村的百姓破产,这一县便少了数十户乃至上百户良民。他们该交的田贡米、军保布就会落到还残存的良民头上,慢慢的慢慢的,这一县便也就不存在什么良民户了。

    拽着洪大守离开的两个行商人把洪大守带到了一个野店,附近似乎是个有几家店铺的小庄子。并不靠着贡道,只是咸镜道往汉阳去的商路上的一条小叉路。

    三人坐了下来,叫了些汤饭。两个中年人各自介绍,一个叫韩三石一个叫韩五石,亲兄弟两个。背着些汉阳的衣带、发饰、头面、额巾、香粉、钗环之类的小件,去定州售卖。

    洪大守和他们叙了一叙,两兄弟是嘉山郡人,离铁山郡还真不太远。所以两人听到乡音,怕洪大守吃亏,这才出手把洪大守拽回来。

    “小哥驮的是啥?往哪里卖?”韩三石估了半斤浊酒,进了屋。

    “啊,如意天宝丸,主治伤寒冻疮,准备去义州吧,也不一定,若是定州能出手也可。”

    “冻疮药?”韩五石明显兴趣缺缺,想来他行商十几年大概是耳闻过一些。

    “你这一驮,从汉阳到定州顶多也就翻上一倍,能卖一百两就很是不错了。怎么不挑些其他的东西?”

    韩三石明显感觉很稀奇,就和我们现在看有人大老远跑去卖板蓝根似的,这玩意吃力又不挣大钱,跑这一趟图个啥。

    洪大守自然不好说自己是科举失败,然后自信非凡的去挑战京商团的规矩,最后被封建主义铁拳打击的体无完肤。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卖天宝丸的。

    “小弟本小利薄,何况无有传符,什么集镇都去不得。”

    洪大守只能把锅推给旧社会的行会垄断制度,控制黄海道平安道许多地方的集市商权的湾商团的传符洪大守根本没有。那他就没办法公开在集市上出售天宝丸,只能售卖给药房,或者自己背着游街串巷零卖。

    “没有湾商团的传符吗?那确实寸步难行。”两个人似乎也受到过这种专营专卖市场准入制度的苦,颇有些同感。

    “若是有机会,今年九月底,朝廷往清国去的贺正旦使节团会经过义州。那时候湾商团的许多行首、都会招临时的杂工,只要跟着去一趟燕京,就能得到湾商的传符。”

    韩三石似乎经历过,所以很笃定,并且毫不吝惜的把这个办法交给洪大守这个老乡。【注1】

    虽然之前还是陌生人,但是几杯黄汤下去,就哥哥弟弟的叫了起来。像是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一样,勾肩搭背。

    洪大守陪着他们喝了些酒水,又一天没放水了,还感觉有些口渴。所以出来问店家讨碗水喝,喝完再放个水,美滋滋。

    还别说,这家野店位置还可以,咸镜道撇过来的不少商旅还真从这个小庄子路过,院子里甚至还歇了部马车。

    有人都不进屋吃喝,就在院子里的木桌上两腿一叠,狼吞虎咽起来。

    感叹着米价上涨,然后带动着什么东西都涨价不少,生意越来越难做之类的话。间或也讲一讲路上看到的抓捕天主教徒的事情,暗地里骂了骂贪官污吏也就这样了。

    与周围完全显露出破败和萧条的村庄不同,这座小小的野店易于周围的颇有两分生气,充斥着食物的香气,以及火热的人群。

    与洪大守之前看到的那些已经被生活折磨的麻木不堪的百姓大为不同,虽然大部分人眉宇间都带着愁色,可散发出的那股生气让人感觉到舒服。

    放完了水的洪大守准备回屋休息,一个小孩,看不出男女,头发沾满了污渍,泥土灰尘草叶。大冷的天还穿的破破烂烂的,最可怕的是光着脚,脸上裂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全是冻伤的痕迹。

    那孩子伸出手,眼神里全是哀求,不知是饿的久了还是怎么回事。那眼睛看上去都泛着黄绿色,有些吓人。

    “老爷赏点吧,老爷赏点吧……”

    边祈求,那孩子还咳嗽两声,想来还有可能染了风寒,甚是可怜。

    洪大守这点妇人之仁还是很足的,直接问店家要了一碗汤饭,拿个木勺就递给了那孩子。

    店家并没有觉得不妥,还说这孩子就是这庄上的,家人都死了,就剩他一个,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可如今大家都过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洪大守不可能收养这么一个孩子,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养得起自己。只是又掏出一个常平通宝,让店家给孩子弄双草鞋。

    用勺使劲吃饭的孩子听说还能有双草鞋,一高兴,许是呛着了,猛咳了一声。但他嘴里的饭粒还没咽进去,不舍得喷出来。

    就捧着碗一咳,洪大守看得分明,那一丝红色是血!

    【注1】:特别说明一下,朝鲜共有八道平安道称为关西,黄海道称为海西。这两道被人合称两西地区,始终为其他地方的人歧视,造成了这两道的百姓乡土观念深厚,一致抱团排外性很强的特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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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