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上善若书TXT下载上善若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上善若书全文阅读

作者:鬼鬼梦游     上善若书txt下载     上善若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合心的结果

    “希及,你昨儿个提前离开太可惜了,错过一场大戏啊!”云燕青喝着全婶特意做出来给自家公子去火的凉茶,就算味道苦了点,也影响不了他得瑟的心情。

    这天正好是休沐,云燕青一早就过来了,柳卿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把她的时间摸得准准的,才能做到没一次闯过空门的。

    捏着鼻子把那杯全婶看了很多眼的凉茶喝完,拈了粒梅子丢嘴里把那股怪味去掉,慢悠悠的回道:“不就是打了小的,老的出面吗?猜都猜得到,若是两个老的打起来了,那才算是一场戏,怎样,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没有,你要求太高了点,那两人要是打起来,这脸就要丢到皇宫去了。”

    “所以,我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对成了精的老狐狸,能避开就避开为好,我谁都不想招惹。”掩嘴打了个呵欠,“我说弘毅兄,你非得来这么早吗?难得休息一天,也不让我睡个懒觉。”

    云燕青看着那人一副懒骨头的模样哭笑不得,“我来的时候就快辰时末了,你还说没睡够?”

    他哪能理解自己起六天早就一天能睡个懒觉的痛苦,就像后世那些上班族,哪个不是扯长了脖子盼着周六,恨不得世界上就没有星期一到星期五这么一回事?

    她这点念想实在是再小也没有了。

    “公子,卫公子来了。”

    来得多的几人柳卿早就吩咐过仆从,来了府上不用再通报,直接带到花厅这边就行,今儿正好,谁也不用等谁。

    “希及,你这制造话题的功力,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敢和你媲美的。”施施然走进来的人和云燕青见了礼,似笑非笑的看向稳稳坐在椅子里,一点也没打算起身迎一迎的人,果然是因为太熟了,她的懒散都不再遮掩。

    柳卿今天还没来得及去听全叔汇报京城的动向,云燕青来了也没一会,话还没说到点子上,正好从卫孚口里听听风声,“又把我妖魔化了?”

    “何止是妖魔化啊,你都快成风流的代名词了,当着那么多人放话要迎娶名妓,你真打算付诸行动?”

    “那有什么,”柳卿撑着头,看着卫孚的眼神带着些莫名的嘲弄,“我发现男人总是这样,一边看不起,一边大把银子砸下去往她们身上爬,玩了腻了开始寻下一朵解语花了,便不再记得曾经有过的温存,闻听兄,别忘了,雅居的茴香姑娘好像一直在等着你呢!”

    话说得粗俗,不像是温文如玉的柳公子说得出的话,却偏偏被他若无其事的说了出来,甚至没有违和感,自然得很,大概是他表现出的那种坦荡太过正直了,卫孚心想。

    云燕青端起凉茶继续喝,他宁愿被这种古怪的味道折磨,也不想送上门去被希及鄙视,他可真是什么都敢说的。

    “咳,希及的意思是真打算迎娶那红玉?”

    “那就得看王维智敢不敢娶紫玉了,他要是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卫孚冷嗤,“他那没脑子的可能还真敢,就不知道王老爷子能不能撑得住,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姜家不会善罢干休,姜宁诚那一身的伤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听说眼睛还瞎了一只,那可是姜家嫡子,就这么毁在王维智手里,以后王维智不管去哪里都最好多带些人,不然那条小命一不小心就要丢哪个角落里了。”

    柳卿眨了下眼,尽量想装得无辜,可是那股子幸灾乐祸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钻出来,渲染得他整个人仿佛都带着喜色,“有那么严重?”

    “你这副嘴脸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那两家现在都发了疯,你别去招惹。”卫孚哭笑不得的提醒道,“事情只会比我说得更严重,这些天你哪都不要去,该干什么干什么,那个红玉你若是想护着,该提醒她的地方你也得提醒提醒,话我不能说得太透,相信你也能想得明白。”

    原本就一触即发的局势这会都火星四溅了,当然,他和皇兄是乐见其成的,王维智和姜宁诚这一架打出的结果就是,直接在两派势力之间点了把火,还是从源头点的,想灭下去,难。

    收网的日子,快到了,说起来,还真得多谢王维智的混帐。

    不过,他很想知道希及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那对姐弟出现得太过莫名其妙了,而且目标明确得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直接冲着那两家去的。

    云燕青听得心惊,云家自有一套情报网,卫孚说的这些再加上他所知道的,不难联想到其他一些东西,也因为如此,他不得不对卫孚有了新的想法,卫家是真的藏得太深还是说,他们的没没无为只是明面上的,而暗地里,卫家其实早就站到了皇上那一边?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云燕青看向卫孚的眼光让卫孚想当作没发现都不行,直接转了身问道:“云兄有事?”

    “啊?哦,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事,希及,改天我再来找你,听卫兄的,少出门不会有错,就你这身板经不起人家一个冲撞的,对了,昨天答应我的椅子我可等着了,好了通知一声,我来拿。”

    柳卿站了起来,初起床时的无力感终于退去,身体有了点力气,“记着了记着了,别老来提醒我,跟个要债的似的。”

    等人一走,两人重新坐定,柳卿笑问:“闻听兄是来提醒我的还是来提醒弘毅的?”

    “来的是柳府,要提醒的人当然是你,不过看到他在,顺便让他听了去罢了,昨天那情况还得多谢他,不然事情没这么好控制。”

    “那你还不如谢我,是我以一把椅子的代价让他出面的。”柳卿把他们之间的私下交易说了出来,虽然动机不一样,好歹结果差不多,若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破坏卫孚设的局,谢她那才是应该的。

    卫孚笑,难得的轻松自在,“记着了记着了,我弄了些好木,一会让人给你送来。”

    柳卿斜眼,“不会在我做出什么家具后来找我要吧?这事你做得出来。”

    “保证不会,我都直接下单到你店铺里了,不走你这后门。”卫孚看了看时辰,觉得该走了,“我最近很忙,大概没什么时间过来,有事就派人送信去卫府,我会尽快过来。”

    “记下了,多谢。”特意跑过来就为提点她几句,这份情她记下了。

第九十六章 王家,姜家,迎娶

    王家和姜家的冲突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每天都有听说两家暗地里又干上了,死伤不小,一开始,柳卿还真以为因为自己的报复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想给王维智一个教训没错,但是绝对和人命无关。

    好在卫孚不知道怎么又挤出了时间过来了一趟,没停留几分钟,却让她得到一个极有用的信息,这事态发展到现在,幕后推手无数,早就与她无关了,充其量她也就是丢了个引子出去而已,再说,那两派本就斗得厉害,就算没有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事。

    完全放松下来的柳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上头有人好办事,她这也算是上头有人了吧,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卫孚对她的维护,就算心里起了疑,也没有把她扯进去的打算。

    认识这么久,大概直到这一刻,她才对那个神秘的男人有了点认同感。

    啧,真是,别人穿越了是风声水起,她倒好,战战兢兢不说,胆子还越来越小了,到京城都已经两年了,除了这个书局她还做了什么?畏手畏尾的,一门心思保命去了,不过也好,她不需要一个那么精彩纷呈的人生。

    王府中,王维智把自己拾掇得精神十足,今儿可是他答应去迎娶紫玉的日子,虽然他有婚约在身,不过在那之前迎娶个侍妾进门不为过吧。

    “智儿,娘看你还是听你爹的话,在家安生的呆着吧,外面现在乱得很,再说你娶个男人回来不是丢王家的脸吗?”貌美妇人满脸宠溺,边给儿子整理衣衫边劝道。

    王维智哼哼出声,在娘亲面前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娇气,“娘,我要是不娶紫玉才会被人笑话,都当着那么多人放下话来了,再说,孩儿是真喜欢那个紫玉,娘,你见一面就知道了,他那气度一点不比柳卿差,爹不老是说柳卿如何如何吗?紫玉比他还要好,你信我一次啊,娘。”

    “好好好,智儿说好的肯定错不了,现在你爹还在气头上,你先别把人抬回府里来,别院那边娘派人去收拾了,你先让那个紫玉住那边,等你爹气消了,娘再替你说说好话,到时候再看能不能把人抬府里来。”

    “那哪里叫迎娶啊,娘……”王维智急了,这话都放出去了,要是不能做到,他王家嫡公子的面子往哪里放,挽上妇人的手臂粘腻的晃了晃,“娘,我把新房都收拾出来了,最多……最多在爹消气前,我和紫玉都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好不好?”

    王夫人轻拍了下撒娇的儿子,又给他正了正头冠,“多带些人在身边,你爹说了,姜家不会罢休的,你要注意着点。”

    知道事情成了,王维智撒着欢儿的往外跑,声音从近到远的传来,“知道了,娘,姜家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虽然京城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但是这王家公子迎娶双壁楼名妓紫玉的热闹依然把不少人都引了出来,柳卿带着换了身装扮的红玉在一处眼界好的酒庄二楼等着,这是去王家的必经之路,怎么着都能看到的。

    红玉双手死捏着丝帕,如果那桩交易需要陪上弟弟的终身,那还不如不要了,王维智这样的人只是贪个新鲜,一朝恩爱罢了,以后失了宠,却也得困守在那高门大院里,她怎能不急?

    柳卿用扇柄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她没想到那王维智真敢在这个时候迎娶紫玉,是不是也太没脑子了一点?王家老爷子不管?

    “来了来了。”同来看热闹的人高声嚷嚷着,柳卿依着窗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果真是用的八抬大轿,从远走近,那满眼的红占据着所有视线,骑在马上的男人居然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至少这时候,这王维智是真把紫玉放在心尖上了吧,柳卿心想,只是这种人的宠爱太过短暂。

    看样子这桩交易真要把一个人陷下去了,那天不该拿话激他的。

    后悔的情绪还来不及漫延,眼睛已经先受惊了,刚还安安份份的马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暴躁的昂立而起,随后带着人横冲直撞,护卫动作慢了一步,没有抓住马匹。

    上一刻还骑在马上笑得得意的男人吓呆了,只能下意识的抓紧僵绳,这才没有把自己甩出去。

    其他马匹像是被传染了般,同时躁动起来,有被甩下马的,也有机灵的自己跳下马的,这些他们都顾不上了,自家公子现在人影子都不见了,再不追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轿子停放在路中间,一直捏紧拳头,指甲都掐进掌心的紫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外面的动静与他无关,若是这场动静能让他一直停在这里不动,他宁愿饿死在这里。

    “公子……”红玉紧张的唤了声,却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柳卿不用想多久便明白了其中的弯绕,回头安抚道:“是姜家,现在最恨不得吃了王维智的便是姜家,王维智若是在家安生呆着,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他姜家也不能冲到人家里去不是?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门,不是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给姜家报仇吗?”

    “那我弟弟……会如何?”

    柳卿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瞒她,“若是王维智死了,紫玉赔命是肯定的,若是没死,王家和姜家斗还来不及,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想到要为难紫玉,所以,你可以劝劝你弟弟,找到机会赶紧离开。”

    “我一定劝他,奴一定劝他离开。”

    听她话里的意思,却是知道她是要离下的,柳卿笑笑,要造就这副玲珑心肝大概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红玉……想离开吗?”若是她愿意,就算招惹点麻烦,她也是愿意送她离开的,这样一个受尽苦难的女人,她实在不忍为难。

    红玉摇头,咬牙的表情有点倔强,“奴家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若是我们姐弟两同时消失会给公子引来大麻烦,现在谁不知道奴家是住在柳府的?公子大恩奴家已经无以为报了,哪能再给您添麻烦。”

第九十七章 毁容

    “京城……不是个好地方。”沉默了半晌,似叹息般,柳卿喟叹道,“随便惹上一个便不好收拾。”

    望着那顶红轿,红玉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般的问道:“那公子您又是为什么要留在这京城呢?”

    “因为我没地方去,京城也好,其他府城也好,都是我可以停留的地方,整个京城也只有一个地方吸引我,可惜,现在还找不到机会去瞧瞧,一开始我就是冲它来的。”

    在一个不算熟悉的人面前,柳卿第一次说出了上京的目的,这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抱的心思从来都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人总是把人想得太过复杂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公子是个好人。”红玉偏过头,看着倚窗而立的男人,光线照在他身上,两侧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这样一张脸,太过干净了。

    被发了好人卡的柳卿不回话,只是笑得有些嘲弄,她若真是好人,又怎么会把两个完全无关的外人扯进这潭浑水里?看他们在里边挣扎,她却在外边看热闹。

    这样的人,哪还能称之为好人,自私自利罢了。

    街道上一片冷清,两边的房子里却是热闹非凡,一个个眉飞色舞的讨论是谁在捣乱,从来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只要事不关己。

    “哪还用得着琢磨,这事要不是姜家干的,我杨字倒过来写。”

    “话是这么说没错,现在姜家和王家斗得这么厉害,姜家嫡子又被毁了,不毁了王家嫡子怎么甘心,不过你们不觉得这做得太明显了吗?还不如干脆挑明了杀上一场呢!”

    “说不定姜家打的就是这主意,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事是姜家干的,又能拿他们如何?王家毁了姜家的儿子,姜家就不能毁了王家的儿子?”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时间不紧不慢的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不过那顶轿子还在,想看结局的人也没一个离开,直到一顶不算华丽,但是却也不掉身份的马车停在花轿面前。

    向来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维滇步下马车,不理会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定定的走到花轿前问道:“可是紫玉公子。”

    一直形同虚设的喜娘战战兢兢的抬起帘子,里头的人这才回话,“是。”

    王维滇微微点头,“家父让我传话,这事今天是办不下去了,请紫玉公子暂回双壁楼。”

    紫玉出人意料的从轿中走了出来,神情淡得不像是要大喜的人,那一身的红却把他衬得脸色红润,秀色可餐,“公子这话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回了双壁楼后,我也不能接待其他客人?”

    “确实如此,不管怎么样,你是舍弟想要迎娶之人,在他自己做出其他决定前,我们都不好更改。”

    紫玉无可无不可的点头,抬头看向柳卿所在的方向,他和姐姐是双胎,他知道那里站着谁。

    “今天王公子若不是为了实现承诺来迎娶于我,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紫玉心里有愧,哪里还有脸再见王公子。”

    谁都不知道紫玉身上为什么带着匕首,但是那反着光的东西他们不会有错,两边原本的议论沉寂下来,心也不知不觉的悬起,像是听人说书到了最紧张的时候。

    “若是没有这张脸,谁还会识得我紫玉,既然如此,这张脸便不要了吧。”

    王维滇只是个读书人,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张精致剔透的脸已经血流如柱,右边脸从耳际到嘴角,狞狰的血痕,而紫玉本人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般,若无其事的丢了匕首转身走入花轿中。

    “麻烦把我送回去吧,从现在起,再也没有紫玉。”

    王维滇除了叹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其中最无辜的便是紫玉,但是人家却赔上了自己赖以谋生的脸蛋,看父亲那意思却是还打算迁怒于他的,不知道这结果父亲可不可以接受。

    花轿渐行渐远,柳卿收回视线,转头看到红玉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同样一张脸蛋,这张就算带着泪也还是依然明媚,另一张,却是毁了。

    “这样也好,脸蛋都赔上了,也算是给了王家一个交待,红玉,你要知道,你们姐弟两这样一张脸不管在哪里都是招祸端的,毁了,说不定还能活得自在点。”

    “红玉知道,只是想到紫玉要受那种痛,心里就疼。”虽然不知柳公子为什么对他们姐弟如此关注,但是她却那么的想要相信一次,信这人不会害他们。

    掏出丝帕递给她,“擦擦吧,该回了。”

    她可还等着回去听消息呢,王维智不知道怎么样了,相比较于死了,她更希望他残了废了,这样不至于让王家疯狂,因着吴怀玉的关系和那王维滇接触过几次,她真觉得王家交到他手里才能保得住,他的稳,是王家的掌权人都没有的。

    “如何了?”进了屋还来不及坐定,柳卿便迫不及等的问道。

    在王维智的马失控的那一刻,陶峭便机灵的跟上去了,虽然速度慢了点,循着痕迹倒是没有跟丢,甚至比王家的人还先一步找到人。

    “回公子,按小的看,应该是从马上颠下来后拖着跑了不少路晕过去了,小的赶到时,有六人围住了他,身上煞气很重,应该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他们的手法也很独特,小的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约看到其中一人在王维智身上几处下了狠手,等他们离开后,小的上前看过,除了擦伤,明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其他伤痕。”

    上过战场的,姜家可不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功名富贵,看样子姜家是完全不想遮掩了,“去收收消息,看能不能把王维智的消息打探出来。”

    “喏。”

    王维智若真和姜宁诚一样残了,那这两家会更势如水火,最后得利的……不就是皇帝吗?

    这幕后最大的推手,也只可能是皇帝了,开国皇帝都是很英明的,看来这一位也不例外。

    “全叔。”

    “小的在。”

    “把紫玉送出京城,问问他想去哪,若是不离谱就顺了他的心意,还有,多给他些银钱。”

    “喏,那红玉这边……”

    “她先留在府里,我会让她明天过去道别,你明晚就安排人送紫玉走。”

    “喏。”

第九十八章 柳卿的试探

    看着只有半边脸能见人的弟弟,心底的酸楚来得汹涌,挡都挡不住,哽咽的声音透出阵阵无力,“弟,这次我们还是要分离了,这张脸……没了这张脸也好,若不是这张脸招祸,我们姐弟又何至于在这一日还陷在这泥潭里。”

    擦掉姐姐脸上的泪水,紫玉脸上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那是别人不可能见到的真心,“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了这张脸,就是断了这京城的人再对我起心思,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你不用替我难过。昨晚那人来见我时和我说过,等机会合适会送你来与我会合,家里曾经有过一处别庄你还记得吗?早年我偷偷买回来了,姐,我要先回家了。”

    回家……原来,他们还有个家,红玉艰难的笑了笑,给紫玉理了理衣摆,“好,你先回家,在家等姐姐回来。”

    “恩。”紫玉温声应了,想起姐姐现在的处境,心里不得不担心,“姐,柳公子……对你可好。”

    红玉这次是真的笑了,少了苦涩的味道,“再好也没有了,紫玉,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现在在柳府,却是住在独立的院落,柳公子安排了人伺候,平时他不会踏入半步,就算是要见我也是在待客的花厅里,他把我当客人了,真是稀罕的经历。”

    听到这里,紫玉才稍微安了心,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到了京城后,他就一直在寻思究竟是哪家公子把他们姐弟请到了京城,知道王维智是目标后,范围也就缩小了许多,而柳公子,是他最疑心的人。

    昨天来见他的那人说出他们的打算时,他几乎就肯定了这点,他们从一开始的约定便是事成后两姐弟一起离开京城,换了其他人,当然是要想办法去和姐姐接触,想个法子让两人一起离开,可是昨天那人的说法,却是以柳府为先,根本没想过要这时候把姐姐一起送走,他当然看得明白,姐姐这时候若是一起消失,柳府必定会被人疑上。

    这足以说明太多问题了,对方好像没打算在他面前遮掩,不然不会让他明白这些的。

    看样子柳公子确实是打算护住姐姐了。

    “姐,你对柳公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看着说话带着迟疑的弟弟,红玉哪能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样的人,我哪里有资格肖想,若是连这点也看不透,我也白在这欢场受这么多年折腾了,那样的人家也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人,我何苦自找苦吃,再说,那柳公子对我也没有那些心思,我就当是找了个清静地方养老了,可惜你不在,我住的院子离柳公子的私塾近,每天早上就能听到稚子的读书声,紫玉,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过现在的安宁。”

    大概是红玉脸上的笑容太过美好,紫玉不再说什么,只是握住姐姐的手,这次分别,少说也有半载,往多了说,还不定要多长时间,长这么大,却是头一次分离了。

    当天晚上,全叔便派人悄悄的把紫玉送走了,这个引起了一场大混乱的紫玉公子来得突然,离开得更是悄无声息。

    城楼上,卫孚眯眼看着远走的马车,眼里的神情太过莫测,身后的人没一人敢吭声。

    果然是希及布的局,只是没想到因为那个书局,他却是舍得下本钱,若不是因为一开始便有了猜测,他也不会等在这里,若他不是和希及交好,现在就出现把人截住,只怕以希及那个管家的能耐也把后面的痕迹全部扫除干净了,真要查起来,他也抓不到什么证据。

    只是,他干嘛要去抓证据?这样一场乱子获利最大的是皇室,若是可以,他还想去谢谢希及呢!既然这样,那皇兄那里也就不用上报了,皇兄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大事,何必拿这么点小事让他扰心。

    “刚才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回主子,小的几人今晚轮休,这时辰自然是在床上休息,什么都没有看到。”

    “很好,东,他们几个这些天辛苦了,好好赏他们,再放他们三天假。”

    “喏。”

    马车已经不可见,卫孚把斗篷的帽子探手拢上,大半张脸隐在里面,在暗夜中,更显得鬼魅。

    柳卿在书房中等着了柳全,平时这个时候,她已经准备歇息了,不是天生谋划大事的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总觉得底子有些虚。

    “公子,送走紫玉了。”

    “全叔,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喏。”柳全看自家公子难得一见的紧张,不敢再拖拉,“卫公子应该是已经怀疑到公子身上了,不过,他并没有阻拦紫玉的离开。”

    果然如此,虽然还是没有摸清卫孚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权力,但是隐隐的,她能猜到那个男人平时是习惯于隐在暗中的,这样的人,只怕京城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更何况是送紫玉离开这样的事。

    她这次也是在赌,赌那个男人到底是拿什么态度对她,和她的相处中,又有几分真心实意,就算是卫孚真的动手,循着这事他也查不到什么结果,就算双方都心知肚明,也没有证据,这点她还是相信全叔的。

    “公子,红玉这里要怎么办?小的天天在府中出没,并不能保证次次都可以避开她。”

    “不用避开,明天你送些小物件去她院子里,见到你,明白了你的身份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她是个聪明人,会权衡利弊的。”

    “喏。”柳全躬身应了,自家公子就是如此,不太爱那些阴谋诡计,总喜欢明着来,阳谋虽是正道,公子到底年轻,有时候还是显得稚嫩了些,不过有他帮衬,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希望可以让公子继续把这种坦荡保持下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个程度的,他也相信自家公子再磨砺磨砺,阳谋能用得更光明正大,这种正气,适合公子。

第九十九章 不算熟的先生

    京城一触即发的局势让柳卿也识相的把伸出去的爪子都收了回来,原本想让人探探王维智究竟如何了,说起来她实在好奇得紧,虽然王家没传出一点消息来,不过看他们这样子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身为大家子,纨绔点是正常,可要是没脑子,迟早会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难得没人来拜访,柳卿慢慢的晃到了书局,于显荣看到他刚想见礼,就被挥手制止了,在这沉沉墨香中,她真不爱想起这年代的尊卑有序。

    书局里很安静,以前偶尔还能听到走动的声音,现在铺着地毯,真的做到了悄无声息,书局中放取竹简的学子也自觉的轻拿轻放,就怕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不少人坐在地上,手指还下意识的在地毯上写着什么,就算有人从他身后经过也没抬头看上一眼,这才是有心做学问的人。

    “柳希及?”

    声音极轻,明显是压抑过的,知道她表字的人不少,但是交情好到能以表字称呼她的人却不多,柳卿回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中年人。

    这是……

    “怎么,不认得了?”来人轻笑,仿佛想起这是哪里,对看过来的人脸露抱歉。

    “柳公子好。”不少人朝柳卿施礼打招呼,柳卿匆匆回了礼,对着中年人道:“先生请跟我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中年人点头,“扰了大家了,抱歉。”

    能被柳卿以礼相待的人,大家当然不会见怪,再说看那气度就知道也不是普通人,人家也道歉了,自然不会死抓着这点不放,齐齐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书。

    想也没想,柳卿便带着人入了暗门,这让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于显荣暗暗吃惊,猜测来人是什么身份,公子那个私塾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平时也不是没人好奇过,装着不小心去推那张小门,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好些人试了后便死心了,以为是里面落了拴,他却知道,那门是认人的,一般人打不开,他要是没有特殊事情,也是不能轻易进入的。

    没想到这人却能让公子破了例……

    其实,柳卿就是没想那么多罢了,想起来这人是谁后,不想坏了规矩打扰看书的人,下意识的带着人便从最近的门离开而已。

    “希及见过先生。”一进入里边,柳卿便赶紧行礼,替她取表字之人,就算不熟,也该尊敬着的。

    “想起来了?”中年人托起柳卿,轻轻扫了眼今天在这边轮值的陶石一眼,那警觉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耳朵还听到了另一个男声,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解春秋。

    眼睛循着声音望过去,透过窗户,能看到端端正正跪坐着的一排小脑袋。

    这便是京城中人只听过却不得见的柳公子的私塾?倒也挺似模似样的。

    “学生惭愧,不知道是先生来了。”对真有学问的人,柳卿向来都非常尊敬,和她这个取巧之人相比,他们的学问才叫扎实。

    “才回京城几天,就听到不少人提起柳公子和这古今书局,没想到这个柳公子居然是你,两年时间能做成这样,很好。”

    “误打误撞罢了,先生,跟我去前屋坐坐吧。”

    小孩子心性不定,就算这些孩子被教育得很好,这时候也在偷偷往这边看了,影响了他们可不好。

    中年人却带着趣味的眼光望着私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我对这私塾也好奇的紧,可以在旁边听听吗?”

    算了算时辰,还有半个时辰才放学,柳卿肃手相引,“先生请跟我来。”

    看着从后门进来的两人,刘礼学眉毛一扬,当作没看到,除了他授学第一天卿儿来了外,后面便再没来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和她在一起的那男人是谁?看年纪也不可能和卿儿有什么牵扯才对。

    刘礼行讲解的春秋并不像其他先生那般难懂,他会引经据典,也会加入自己或者从柳家族学中听来的见解,所以孩子们都听得懂,只是比起上午柳先生的课来,下午这一个半时辰依然觉得难过。

    中年人听得很是兴起,向来带着几分讥诮的脸上这时候全是兴味,是对柳卿的,是对此时讲书的年轻先生的,也是对书局和这个小私塾的。

    柳卿也不去打扰他,心里思量这男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能被清远府官学山长引为知己的,怎么都不可能差,可别又是出自哪个世家才好,她现在对这些世家感冒得很。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回去后好好温习先生给你们讲的,明天如果我提的问题有人回答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

    “喏。”童声稚气的应喏声很是好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前,又恭恭敬敬的来到柳卿面前躬身行礼才离开,有礼得让人心生喜欢。

    “先生,我有事想和您说。”晓真让晓宇和晓言去外边等他,自己蹭到柳卿面前,小心翼翼的道。

    柳卿原本想把刘礼行向先生介绍一番,听到他这么说也只能先放到一边,用扇子敲了下他脑袋,“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话。”

    “喏,我就是想问问您,可不可以带别人来听课。”看到柳卿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晓真急急的接着道:“先生,我就是问问,你不答应我回去直接交差了就行。”

    “这是谁的意思?”她都接收了三个烫手货了,还想往她这塞人?再送人来,这柳府还姓柳吗?柳卿根本懒得掩饰自己的怒意,若这是卫孚的意思,她会把刚对他起的那点好感砸他脸上去。

    晓真有点被吓到了,他从没见先生发过火,好可怕。

    “希及,别吓着孩子。”中年人淡淡的提醒道,虽然他不是希及正宗的授业恩师,但是这样的提点还是有资格的。

    柳卿也知道自己过火了,压下怒意温声道:“晓真,先生不是对你发脾气,你别怕,来,告诉先生,是谁让你来问我的?”

    晓真哪敢有丁点隐瞒,倒豆子似的把别人拜托的事全倒了出来,这不能怪他,先生天天都笑眯眯的,罚起他们来更是笑得好看,可是他就是很怕先生啊!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若是不告诉先生,先生怎么知道是谁想来?先生反正要知道的不是?

第一百章 还想塞人?

    “昨天晚上二哥和三哥找到我,说想来这里听先生授课,要我帮着说说好话,我没有答应,只是说先来问过先生再回复他们,若是先生不愿意,我直接回了他们就是了,您别生气。”

    这一副被欺负的熊样哪像个皇子,柳卿觉得自己真的圆满了,把一个皇子唬成这样,还不敢拿她怎么样,这放在哪朝哪代都够她威风一把了,“你父……亲知道吗?”

    晓真看先生好像不生气了,说起来话来声音也大了,“父亲不知道,我没去说。”

    想想也是,这个关键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哪会放到这里来,只怕是集中精力布局收权去了,没看到卫孚都处于神龙见首不见首的状态了,“这事你先告诉你叔叔,看他怎么说。”

    “知道了,我回去就找叔叔。”要不是这几天都没见到皇叔,他哪会这么冒冒然的就来问先生,二哥三哥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来找他了,他一直拖着,再拖下去,他们都要以为是他不愿意了,不过,他确实是不愿意的,先生现在有这么多学生够了,再增加人先生就要受累了。

    “去吧,言言都偷偷进来看好几次了。”

    “喏,先生明天见。”

    虽然是第一次见,中年人还是看得出来刚才那个孩子和其他的不一样,那通身的富贵气息瞒不住他,莫不是传言中的皇子?可看刚才希及的态度可没把他当皇子看,几个皇子师敢敲皇子脑袋的?

    “先生,这位是刘行礼,我觉得他底子比我好,特意请来教一段时间。礼行兄,这位是替我取表字的……”说到这里,柳卿说不下去了,说到底,她都不知道这位给她取了表字的中年人姓甚名谁,他们其实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

    中年人看她那一脸的尴尬,脸上笑意隐隐,自我介绍道:“我姓方,名熙锦,字恒休,礼行的春秋讲得不错。”

    原来是为卿儿取表字的人,虽然不解为什么卿儿会让一个根本不熟的人为她取表字,但是到底是被卿儿承认了的,柳家当然不能失礼,带着点敬意的行了一礼,“不过是希及看得起罢了。”

    已经空了的学堂马上会有人来收拾打扫,柳卿也不想站在这里聊天,笑道:“先生,这里实在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前屋坐坐可好。”

    “自然,客随主便。”

    一路上打量这收拾得极是齐整的院落,整个柳府不算很大,从那边私塾走过来也不过半刻钟而已,所见之处也不和别府一样满是花花草草,而是种了不少的树,看着还不算顶茂盛,应该就是这两年种下的。

    所到之处也不见莺莺燕燕,仆从行动无声,极是规矩,这柳府,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他之所以离开京城去外面游学,就是因为京城浮夸成风,一个个不见得真有才,那姿态却是摆出来了,养歌姬,养貌美男童,比拼美妾,三五成群的聚会,不见有佳作流出,却经常能听到淫诗燕词,想拜到他门下的束礼倒是送得厚,就是没一个是能沉得下心来学的,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收归门下。

    没想到在复奇那里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机缘巧合下给取了表字的这个柳公子却是让他出乎意料了,京城是个极端排外的地方,他却在两年之内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并且打入了那些公子哥儿的圈子,还保住了自己的名声,真真是有手段。

    得到消息的柳全早就准备好了待客之礼,甫一坐下,瓜果茶水便送了上来,除留下几个侍女外,其他人都退到了花厅外边。

    “希及这府里的人都调教得不错,进退有度得很,比之那些世家也不差。”

    轻轻松松的引出话题,方熙锦一点也不见外的吃了块瓜,自在的很。

    不是固执的老夫子,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卫道士,真好,柳卿心底庆幸,她和那样的人打不了交道,“学生有个很能干的管家娘子。”

    “你倒是坦然。”方熙锦笑,“那个书局……费了不少心血吧。”

    柳卿摇了摇头,说得很实在,“其实没有外人想像中那么难,我也没传言中付出得那么多,只是大家都记好,把这一分的好传成十分罢了。”

    “那也得有人真心为他们好他们才会记着。”他在这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也曾为那些有天分的贫寒学子可惜,却从来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来帮助那些人,他们心里的仁义也依然只存于心里,最多也就是一声叹息而已,这柳希及却是实打实的做出来了,光这一点,他就拍马不及。

    柳卿不想在这事上给自己表功,她要是一口咬定说自己没付出多少,就算她觉得是大实话,对别人来说只怕也是一种过了份的谦虚,“先生本是这京城人?”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应该算是个地道的京城人吧。”想起家里现在的情况,方熙锦笑得淡淡的,没有哪个家族真能显赫一世。

    “大事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等你有闲了,倒是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都不算有大本事,但都有几分真才实学,给你取了表字,按理也算是你半师,若是有什么学问的事随时可以来问我,方家没有那么大门大户,住处却也好找,就在雨城街,那里只有四户人家,最后一户便是方家。”

    这还不算是大门大户?欺负她是新来的么?就她所知,雨城街那里算是京城的最内圈,离皇宫近得很,住在那里的都是功勋新贵,和皇上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

    仿佛是看出了柳卿在想什么,方锦熙淡淡的道:“富贵要人活着才能享受到,人死了也就是得个身后名罢了。”

    柳卿有些了解了,大概,方家就是那种立了功,但也丢了命的新贵了,按她的了解,皇帝不是重重赐封了那些人的后代吗?以先生当时的年纪怎么着都不可能是白衣之身,这里面大概又是有什么纠葛了,秘密知道多了会死人的,柳卿一点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打算。

    “希及知道了,以后叨扰先生时不要被拒之门外就好。”

第一零一章 悲惨的王维智

    卫孚来得很快,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柳卿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浅浅啜着手里的凉茶,她想念王老吉了,这里的凉茶和中药是一个级别的。

    “别气,这事他们没知会过我,要不是晓真回来后找到我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人还不安份。”

    乍一听到,他就知道希及会生气,当时的交易说得很清楚,原本的两个变成三个他也勉强接受了,要是再送人过去,不说希及那里说不过去,他都会觉得是在仗势欺人了。

    “我想也是,你要是真有这想法,至少会先来和我商量,而不是让一个孩子来做这中间人,天家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安份的来。”

    所以她也就是气了那么一下就没往心里去了,天家的人她不得已招惹了三个小的,实在没必要再把大的也招惹过来,不然她还真的要担心这柳府会变成皇家别院。

    知道希及是没有真生气,卫孚也轻松下来,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懒的道:“要是我真有这打算吗?”

    “天家的事,你能做主吗?”柳卿回来很不客气,存心试探卫孚的底线。

    “我不是皇上。”但是这事还真做得了一半的主,吞下后半截话,卫孚转了话题,“知道王维智如何了吗?”

    柳卿来了兴致,“正想和你打听打听,他是死了还是残了?”

    “要是死了这京城的气氛哪会这么压抑,直接就爆了,姜家下手挺狠,直接把人废了。”

    “废成什么样?能治好吗?”

    卫孚笑,顺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苦味让他差点直接喷出来,强迫自己吞了下去,一脸的苦色抱怨,“希及,你这是存心报复我的吧,柳府什么时候用这个待客了?”

    “抱歉,柳府现在就是用这个待客,大热的天清清火才好,免得烧身。”

    接过侍女递来的口漱了口,待苦味散去才无奈的回他前面的问题,“四肢都被挑断了筋脉,命根子受到大力重击,估计是不能人道了。”

    狠,确实够狠,柳卿两眼发光,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兴灾乐祸,“京城少了个祸害,姜家做好事了。”

    卫孚没有附和他的话,反正他得了利,这就够了,多亏了这两家的对掐,才能让事态发展得这么迅速,让两方势力的其他人根本来不及规劝,便已经不可收拾。

    说起来,还是得谢谢希及,这招虽然损了点,却是实用极了。

    当知道希及身份再忆起这日他在希及面前说起命根子的问题和希及的态度时,他还是无语得很,除了宠溺的望着休憩的人,也只能摇摇头,自己消化那些情绪了。

    “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事情快结束了。”揉了揉眉心,最近是有些心力交瘁了,平时只在私底下做的小动作在希及面前却是做得一点也不为难,也就是在这里,他能有半刻的松散。

    “知道了。”原本打算这两天就去方府拜访的,毕竟挂了半个老师的名,再说,她也想多认识几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别看她现在好像混得风声水起,一众学子把她捧得跟个什么一样,其实那些真有学问的人不见得就看得上她,至少从她初开书局到现在,没看到他们有过只言片语,或者说,他们也在观察她。

    “对了闻听,我若是和雨城街方家有往来,有没有需要忌讳的?”

    “方家?”卫孚坐正了身子,“你认识方家的人?”

    就知道这方家是有故事的,看卫孚这态度就更肯定了,柳卿暗暗叹气,希望不会太麻烦才好,现在总不能和那方熙锦断了关系,这个年代的尊师重道比后世可要严重多了。

    把自己和方熙锦的渊源讲了一遍,柳卿有些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方家有什么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没想到你认识方熙锦,放心,方府没犯什么事,当年方家老爷子带着大儿子上了战场,结果两父子都死在了一场埋伏中,据我所知,当时若不是方老爷子坚持,经过那里的便是皇上,所以可以说,方家两父子是替皇上死去的,建朝后大赏功臣,方家排在前面,可是那方熙锦却是拒绝了皇上的其他封赏,只接受了雨城街那处宅子,皇上几次三番想招他入朝为官都被婉拒了,那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希及,你运气不错。”

    原来如此,那样一个人,估计是心高气傲的很,不愿意理所当然的享用父兄用命博来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真不多。

    心中原本对方熙锦更多是客气,加上一分对有学问的人的敬意,这会也变成了真心的敬佩,她确实运气不错,因缘际会认识的一个人,不止给她取了表字,还有这样的品性。

    “他大概也是对我这书局好奇的很,下午来了书局,你来之前我刚把他送走,说是要带我认识几个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现在倒有些期待了。”

    “好好把握,他结识的都是些品性高洁的人,想来他们也会喜欢你的。”这京城是繁华,但就是因为太过繁华了,已经把本质掩盖了过去,估计在他们眼里,现在满京城能被他们看上眼的没几个。

    看卫孚一副疲累的样子,柳卿不打算继续聊下去,“在这用晚膳吗?”

    看了看时辰,卫孚也不想拒绝了,“好,让厨房多准备些菜,我感觉能吃下一头牛,这些天太忙了,吃的喝的也没上心。”

    向全婶打了个眼色,全婶会意的退了出去,原本是不太喜欢卫公子,觉得这人太过算计了,现在看来对公子倒是有几分真心,既然这样,她也就不计较以前的事了。

    用完晚膳,两人浅浅的喝了几蛊酒,柳卿以前没觉得自己好酒,到了这里后倒是有事没事喜欢喝上一些,莫不是公子当久了,真把自己当公子了?这称呼听着就够腐败的。

    “闻听,你喝过最好的酒是怎么样的?”

    “百年陈酿,闻着就半醉了,怎么,想寻些好酒?”

    看着杯中有些浑浊的酒,柳卿觉得有些喝不下去了,实在是太有差距了,后世的白酒哪个牌子的不是清澈得跟水似的,这酒,没看相,喝起来也不觉得怎么好,果然,几千年也不是白过的,有些东西总是进步不少的。

    酒是怎么酿的来着?有一段时间对古代的农事感兴趣,倒是翻阅过贾思勰写的《齐民要术》,不过真的就是翻阅过而已,大略知道这本书是教人怎么造曲、酿酒、制盐、做酱、造醋、做豆豉、做齑……还有好些来着,她也没细看,古文到底是太晦涩了,看得辛苦,她也就没有用心。

    早知道会有穿越的一日,她应该把那本书好好啃下去的,要是把那本书看透了,还真是能做不少事情来,可惜了,现在是老觉得自己有满脑袋的东西,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挥才好。

    酿酒的基本程序她在杂书上看到过,大致是记得的,但是那些现代的东西这里并没有,要弄出来也不容易,要费好多心啊,比如蒸馏那个环节,她上哪找那些工具去,再者说,这个年代还在求温保,粮食用来吃都嫌不够,哪能让她糟蹋来酿酒,以她的技术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才能成功,若是果酒,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希及,在想什么?”卫孚看他突然不回话了,奇怪的问道。

    柳卿思绪还没有完全收回来,喝了酒原本就有些混的脑子听到有人这么问,顺嘴就答道:“在想酿酒的事,这酒难喝。”

    卫孚大笑,“你还会酿酒?”

    “有什么不会的,不过有些困难要解决,也不好和百姓抢粮。”袁先生要是穿越的话,那才是百姓之福,她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穿越了倒是浪费了穿越名额。

    卫孚也不喝酒了,放下酒蛊就问道:“真会?我给你提供粮食,要酿成了分我一半如何?”

    “怎么干什么都有你的事?”柳卿斜眼看他,上挑的眉眼无限风情,卫孚这才发现希及居然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你那粮是你自己种出来的?还不是得到老百姓手里去收?你收得多了,他们为了生活也得卖,可是挨饿的日子也就多了,再说,我也没把握能酿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产业,庄子也不少,粮食多了也是转卖出去,府里不差那点进项,你要是真能酿出酒来才好。”

    柳卿也来劲了,本来就没把这念头压下去,听到粮食的问题能解决,倒是真上心了些,“那行,我要是能把需要的工具解决了,就试试看能不能酿出来。”

    “工具不是能叫匠人做出来?京成有好几家酿酒坊,匠人要做出合你要求的应该也不难。”

    柳卿脑子里不停转动,想着哪些是可以替代的,以她的了解,现在应该已经出现了铁,铁匠在预朝好像是受管制的……

    “闻听,我想让铁匠做点东西出来,会不会有麻烦?”

    “虽然现在京城形势是有些紧张,但是还没到这种小心翼翼的程度,外头开的铁匠铺就是为民众做些东西的,不少游侠也会找他们打些武器之类的,这些都在朝堂允许的范围内,只要不是大批量的就没问题。”

    “那就好,这京城中哪家铺子的手艺最好?”

    卫孚戏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还非得挑个手艺最好的?说说看想做什么,要是太精巧的工艺,只怕是满足不了你的。”

    对比了下这个年代的工艺技术,柳卿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真正厉害的匠人应该是被皇家搜罗走了,她需要的东西一般匠人真的做不出来。

    “我需要做个蒸锅,酿酒用得上的。”

    “蒸锅?什么样的?”

    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形容,干脆靠近卫孚,蘸了点水在两人间的桌子上画起来,修修改改的没了形状,等她自己全部想明白了才抹掉重新画了一幅。

    卫孚撑头看了半晌,待水渍都干了才道:“图样我记下来了,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我说希及,为了饱口腹之欲你倒是舍得花心思,这桌椅刚做出来,又起别的心思了。”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活得舒服点吗?我又不是没这条件满足自己,再说了,不想这些,还天天想着怎么去争权夺利?我也没战场啊。”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找个战场。”

    “谢了,这日子我过得挺好,闻听兄,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因为你自己活累了,就想让我也不痛快。”

    “我看你就是太痛快了,让我看得不痛快。”都是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争权夺利,他也没战场啊,可是,就算没战场他也脱离不开,谁让他挂着那个姓呢?他要是有希及这样的洒脱倒还罢了,可惜没有,他也只能羡慕羡慕了。

    两人有志一同的端起酒蛊喝了一蛊,为了卫孚无法言表的无奈,也为了柳卿只求活得快活的自在。

    终于又找着目标的柳卿开始细细整理脑子里关于酿酒方面的知识,一点点写出来,再对比,删删写写的,写满了一整张丝帛,在脑子里把那些程序演习了无数遍,就算如此,她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这天下也只有一个杜康不是。

    在东厢辟了间房出来,把里面的家具全挪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没过两天便被大大的酒缸塞了个半满,好在无尘居院子不小,又只住了她一个主子,东西厢房基本都空着,柳卿干脆把整个东厢房都清空了,准备装东西。

    卫孚手脚快,已经派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送了不少粮食过来,堆满了一间屋子,若是用来吃,这柳府三个月的口粮都有了。

    做这个需要帮手,不止全婶整天跟在身边伺候着,无尘居里伺候的人只要完成了手上的活也自觉的过来帮忙,当然,更多时候,她们是来凑热闹的,在什么都还停留在柳卿脑子里的时候,她们也只能根据公子的指示做些小活,清理清理之类的。

    柳卿倒是没忘了养在府里的另一个人——红玉,与其把她禁锢在屋里胡思乱想,还不如一起来做点什么,安安心也不错,那个聪明的女人很有分寸。

    PS:以后两章并一章了,小鬼天天在肚子里踢得欢,码字的时间少了很多,不过一天四千字应该能够保持下去。

第一零二章 自保的资本

    红玉确实是聪明的,在看到柳全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柳公子是那幕后之人也没能让她太过吃惊,反而有些心安,若是他的话,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第一次进柳公子的无尘居,原本以为柳公子是要和她摊牌或者分析利弊,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番忙乱的景象。

    伺候红玉的使女是第二批入府的,这些人虽然不是从柳家主家送来的,但也是在京城打理柳家产业的那些家仆的家人,就算不知柳家,也明白自己是有主家的,这样的人,忠心方面自然不用担心。

    再说只要在府里呆得几天便都看得明白,这府里只有一个主子,若是别家可能还得担心会一不小心被公子夺了清白,在柳府,她们从来就不担心这样的事,公子在这方面干净得让她们都想不明白,哪家公子不是左一个美姬又一个宠妾的,自家公子倒好,他那无尘居除了那些伺候他的人,其他人不得召唤根本没机会入内。

    不说红玉是第一次来无尘居,名唤香如的使女也是第一次来,看着温润如玉的公子带着笑意看过来,就算明知不是看她,心依然不争气的跳得快了些,若是公子有意……就算是没有名份她也甘愿。

    “红玉,过来。”

    还是这般明朗啊,红玉觉得提着的那股气被这么一声喊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施了一礼,“公子。”

    柳卿用扇子扶了下她下沉的身子,“免礼。”

    红玉识趣的就势站起来,柔而不媚的浅声问道:“公子召红玉来可是有事吩咐。”

    “没什么大事,你天天呆在那院子里也无聊,不如来帮我做点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公子吩咐就是。”

    柳卿把视线调回她身上,好像自打进了柳府,红玉身上这良家妇女的气质倒是一天天见涨了,眉目依旧,却少了些风尘之气。

    “我打算试试酿酒,不过我也只知道大致的流程,没有动手试过,你就来替我打打下手好了。”

    “……喏。”饶是红玉心中千回百转,也没想到柳公子居然只是说这样一件事,让一个妓女来帮忙酿酒……柳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换了别人,不都是让她去伺候谁,来达成什么目的吗?

    指挥着仆从把清洗干净的粮食浸泡好,再加入她挑选好的酒曲,接下来就是要等发酵好才能走下一步了,恩,前提是这第一步没有出差错。

    两天后,卫孚领着两个手下抬着一个千奇百怪的东西找上门来,柳卿看得嘴角直抽抽,“和我想像中的相差很大,闻听,是你画错了图还是匠人自由发挥了?”

    指着桌子让人把东西放下,卫孚径自到一边坐下来,疲累的揉了揉眉心,他又是两个晚上没睡了,“我可以肯定图样就是按照你画给我看的那样画给他们看的,这还是他们做出来认为最好的,你若是不满意就再等等,我让他们琢磨去了。”

    柳卿凑过去左看右看,这东西太大了,又笨重,和她期望的相差太远了,哪有铝合金做出来的轻便,可惜她当年偏科偏得天怒人怨,数理化完全就是靠着一口气硬撑过来的,一出校门就如数还给老师了,对那些化学方面的东西完全没折,不然弄个玻璃啊香皂什么的出来也方便了自己不是?

    “要是不麻烦的话你还是让他们继续研究研究吧,这个我先将就着用……闻听,多谢你了。”这么累,还是把她的事记在了心上,这些好,她都看在眼里的。

    轻松了几分,被柳卿带得坐没坐相的人懒洋洋的笑,“我们之间何用言谢,也就是在你这里我能自在点。”

    有时候想想,若是能长住在柳府多好,至少在希及面前,他是轻松的,不用去遮掩什么,也不用去刺探什么,就只是坐着说说话,喝喝茶或者酒都可以,当然,若是没人来打扰就更好了,看着外边进来的人,卫孚调整好坐姿,又恢复了在外人面前一贯的云淡风轻。

    “希及,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刘礼行笑着和卫孚见了礼,眼睛便落在了柳卿身上,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一点给卫孚,卫孚挑了挑眉,忽略心里腾起的那一点不舒服,依旧笑眼看着,只是那笑容里的温度淡了些。

    “私塾那边放学了?”柳卿看了眼时辰,确实是这时候了,自己倒是说了废话,招招手让他上前,指着桌上那个大家伙道:“我打算用这东西来酿酒,闻听兄刚给我送来的,离我想要的差了不少。”

    卫孚眉眼一挑,“还嫌?”

    “不嫌。”柳卿回得又坚定又肯定,“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匠人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我会把这句话带给他们的。”卫孚笑得不怀好意,“柳公子的期望,相信他们定会竭力达成的。”

    柳卿哼哼两声,不搭理他,若是这一句话能让她想要的东西出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

    “希及,你真打算酿酒?这要传出去,肯定又得说你不务正业了。”刘礼行对这个满脑子奇思怪想的妹妹头疼的很,人家为个名声什么都顾着,她倒好,时不时给自己抹点黑。

    “我连酿个酒都得向其他人请示?那我一天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是不是都得向他们交待才行?”柳卿冷嗤,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传成怎样都与我无干,务不务正业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你就这么肯定你酿得出来?这酿酒的流程我也知道点,但是知道不等于就会酿酒,你有这些心思,不如多琢磨琢磨学问上的事。”

    刘礼行是担心妹妹的,柳家规矩太多,方方面面的束缚虽然让家族少出纨绔子弟,但是同时,也扼杀了他们心里的各种想法,只能循着那一条道往前走,他非常担心这样的妹妹会不被族里所喜,更担心她的特立独行会引起家族里那些兄弟姐妹的排斥,没有哪一个大家族是干净无垢的,柳家又如何能例外,只是在对外时显得格外齐心而已。

    柳卿有些莫名的看了刘礼行一言,她酿个酒而已,还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看这架势,还是真心替她担心的。

    就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担心,所以无法责怪,“礼行兄,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会如何安排,世家子弟再妄为,真到了一定的时候却是必须牺牲一些东西的,家族利益大于一切,这些我都懂,但是,这些和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叫柳卿,连表字都是别人帮我取的,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放在外面独自求生,在小的时候也许会难过痛苦,但是,这只限于小时候。

    我没有野心,也没想过要依靠家族去获取什么,更谈不上为家族牺牲自己,说穿了,我和柳家也只是比陌生人多出来点血缘关系而已,柳家若是拿这点来要求我,我想我一定会大笑一场,然后放空身上的血,把这些全还给柳家。

    若真要说亲人,全叔全婶更像是我的亲人,他们陪伴我的时间最久,他们谨守本份,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但是他们对我的关心比什么都要真,这就是我要的,比血缘更亲厚。

    名声算什么?从古至今,多少人为声名所累?为了名声把自己陷进那个怪圈才是傻子,我现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我想做的,和名声无关,和家族无关,开书局是因为能把书册的作用最大化,做桌椅是因为我的膝盖受不住跪坐的姿势,酿酒是因为我想喝更好的酒,以后说不定我还会做其他事,但是,绝对不会因为是被逼迫,而是我心甘情愿,成全别人牺牲自己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圣人。”

    一字一句,柳卿都说得很是平淡,甚至都没有高低起伏,只是望着刘礼行的眼神明亮得像是点了一把火,刘礼行甚至觉得,卿儿这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在通过他的口传达给族里。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卫孚闭着眼睛,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只是眼球的急剧转动还是泄露了他千翻百转的心思,这刘礼行……该查一查,先前因为是刘捕头的族弟,他也就没当回事,可是看这样子,有点不对,刘捕头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柳卿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突然腾起的无名火,她觉得,这也许是这具身体本尊在发泄,只是……为什么是对着刘礼行发泄?

    “抱歉,礼行兄,不该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说,名声也好,家族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活得像自己就行了。”

    刘礼行呆愣在那里,满心的酸涩不知道该怎么说,爷爷,爹,娘以后要如何面对一个两岁便被送离家族的孩子,并对她提出要求?卿儿不像其他世家子弟,离了家族便什么都不是,她有才华,甚至能放下身段去赚取钱财,若是到时候逼得狠了,柳家拿什么来留下卿儿?

    “吓到了?今天真是失态了,闻听兄,今儿不陪你了,我回房休息会。”莫名的觉得有些累,一想到那个到现在都还没露面的柳家心里就一阵的烦,在这里,世家中就算再纨绔的子弟脑子里都刻划着以家族为重,这种观念已经深入骨髓了,可是她没有,她只知道,那个柳家和她只是陌生人,但是柳家却能理直气壮的要求她这样那样,这样的身不由己,她就算抗拒心里也明白得很。

    真想脱离啊,柳卿忽然就有点明白后世看过的报纸上登过的断绝父子或者母子关系,这太痛快了,她也想来这么一招,只是这里真不适合。

    卫孚起身,仿佛刚才真是睡着了般,没有多说半句废话,“我也得走了,事情还没忙完,你要的那东西我继续让他们去捣鼓,你先用用这个看能不能行。”

    “好,不送了。”看人出了花厅,柳卿把柳全叫了进来,“全叔,你一会叫两人送这个到我院子里,让人整理干净放好,其他的等我来弄。”

    “喏。”垂下眼帘前看了大公子一眼,他知道今天这番话大公子应该会传回族里,他就不多事了,反正……族长早就说过,他只要听令于自家小姐便好,他这也不算是违背族里的命令。

    第一次在大白天的时候就赖到了床上,全身都软得不对劲,像是抽离了所有力气,却还要面对未来的种种不安。

    想想她还真不是个合格的穿越人士,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换成他人,只怕早就把柳家捏在手里任她使唤了,哪还需要她这般操心会被家族摆布。

    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女人想要站稳脚跟,何其艰难。

    在柳家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她需要抓牢一些资本,能使柳家不能轻易牺牲她的资本,若是被柳家先斩后奏的定下哪桩婚事,她知道就算再不乐意,她也只能嫁,因为,这里是预朝,一个封建的,女人没有任何地位的朝代。

    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着男装一辈子,就算一个人走完这一世,也好过成为筹码,被男人糟蹋。

    她需要自己的人,完全忠于她,和柳家没有任何瓜葛,当她和柳家对立时,能利落的站到她身后,这样的人,她非常需要。

    皇帝已经在收权了,那么,她可以看看情况,若是世家败了,那她便要和皇室打好关系,以后就算柳家找上门来,也能让他们有所忌讳,她心里不是没有点子的,看了那么多书,她知道要如何才能使皇权更集中,如何分化弱化世家在朝堂的势力,科举取士虽然有无数弊端,但是总比被世家把住了朝堂要好太多。

    若是这样,便可以同意晓真所说的事,让那些天家子来听听课,他们是兴之所致,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但是她却做到了不得罪人,还能挂个半师头衔,以后任何一人得势都不会打压于她。

    对了,还有造纸术,等她有了自己的人,她可以先弄个小作坊试试看,动之以利,应该能请到手艺不错,头脑灵活的匠人,若是把这献于皇帝,那么,相信皇帝不介意给她提供一点庇护。

    头开始隐隐作痛,陷入昏睡前,柳卿想,她果然不适合做谋士,若是可以,真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活着就好。

第一零三章 累积资本

    这些天里,京城局势一变再变,姜家和王家的战争从台面下转到了台面上,就是在路上碰上了,也能眼红脖子粗的干上一架,为免牵连无辜,京城府尹严大人不得不加大巡逻力度,勉强算是把事态控制下来。

    朝堂上,两派更是势同水火,一方赞成的,另一方必定反对,一方提议的,另一方必定万千条理由砸下来,批得一无是处,皇帝表面上和平时差不多,肃穆威严的端坐高堂之上,在两派争得面红耳赤时说上两句,只是那效果往往是火上浇油的,回到御书房,待只剩下自己和皇弟在时,所有的姿态都卸了去。

    “这半个月时间里,朝堂上一个政令都没有通过,朕这皇帝当得还真是有意思,看样子若是没有朕,他们能活得更滋润,若是朕没有了他们,便得成瞎子,聋子,瘸子了,闻听,你说朕能容得下吗?朕并不想大杀功臣,这么多年也都忍下来了,可是他们却越来越过份,朕会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的。”

    知道皇兄是憋得狠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平时两人独处时的温情今儿是一点也见不着,卫孚垂着眼,一句话也不接。

    “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禀皇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是臣弟有点担心,若是这些老臣都下去了,朝堂上恐怕会出乱子,那些人虽然目中无人了些,但是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这些年很多事都把持在他们手里,一旦换人,只怕不那么稳妥。”

    看皇弟眉宇间露出的疲态,皇帝温和了语气,“这些天辛苦你了,朕只是表面上掌控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你要布那么多局,还得盯着不出差错,只怕是不好过了。”

    卫孚也没有假惺惺的说不辛苦,和皇兄相处,他自有一套他的方法,该坦白的时候一定坦白,该隐瞒的时候一定隐瞒,不是事事都战战兢兢,这样反而对了皇帝的口味。

    “好在快收网了,再这么下去,臣弟可真要熬不住了。”

    皇帝大笑,“等这事完了你好好歇息一段时间,放松放松,朕可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又是在朕身边长大的,和朕那些儿女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臣弟心里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会这么拼命,有些好,在心里是磨不掉的,因为那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皇帝笑笑,接起前面的话题,“你不用担心朝堂上会出乱子,他们也都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虽然背景上差了些,但是牵制会更强,庶子被压制得久了,因朕而得势的话,以后对朕才会更忠心,至于办事能力,磨砺磨砺应该不成问题。”

    卫孚想起希及那个半师,不由得道:“皇兄,就臣弟所知,方熙锦回京城了。”

    “方熙锦?方家那个拒绝朕多次不愿意入朝为官的方家么子?”

    “对,而且巧得很,他在清远府城时见过柳卿,并为柳卿取了表字,有半师的情分。”

    “这倒真是有些缘份,方家么子啊,当年要不是方青山坚持,这天下恐怕得跟别人姓了,朕心里记着这情分,可是也只有这情分一直没能还得了,那小子,还真是有些心气。朕知道你在想什么,等这事完了朕会召他入宫见上一见,若是他有心入朝那自然最好,若是他实在无意,朕也不能勉强,对了,闻听,你去劝劝柳卿,看能不能让他入朝,真正有本事的全部隐在民间算怎么回事。”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卫孚非常明白,所以他拒绝的也很快,“皇兄,希及不可能入朝为官的,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让日子过得更舒服闲适些,对这些争斗他避开还来不及,哪可能愿意搅和进来。”

    他也不愿意让希及搅和进来,希及那样的性子,他不希望有任何改变,人一旦沾上名利就什么都变味了。

    “他倒是会安排自己,等朕有时间了,你带朕去瞧瞧这人去,这名满京城的柳公子朕也好奇了。”

    “喏,臣弟领命。”

    退出御书房,卫孚嘴角带了点笑意,他的心思没有白费,希及已经在皇兄心里留下印象了,而且还是非常好的印象,以后若是在京城有点什么事,凭着这点好印象,也能让希及不那么吃亏。

    多的他做不了,也不敢动多了手脚引来皇兄的猜忌,只有这么做,他才觉得合适。

    心里记挂着,不知道希及那酒酿得怎么样了,趁着现在有点时间去看看,接下来几天,他大概连睡觉的时间都要没有了。

    跟着管家来到无尘居,已经来过这里几次,但是这次来却是最热闹的一次,还没进院子便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小米,你别掉进大缸里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扑通一声,随即是一阵大笑,“小米,哈哈哈,不是都说了叫你小心点,你还真掉进去了。”

    卫孚听着是希及的声音,听着那因肆意而显得飞扬的笑声心里都轻快了不少,加快脚步接近笑得更欢的人。

    “难得今天这么热闹。”

    柳卿回头,擦掉眼角疑似笑出的眼泪,眼波潋滟的看向含笑走过来的人,“今儿闲了?”

    卫孚多看了柳卿几眼,整个脸都是神彩奕奕的,吃得好睡得好才能养出来的好气色,“恩,在下一波忙碌之前来看看你,这是在……酿酒?你确定不是在玩?”

    “玩和酿酒有冲突吗?”看着湿漉漉的小米窘得一脸通红的站在那里,柳卿又笑开了,“小米,去换了衣衫再来。”

    “喏。”小米轻快的应了,跑得飞快,像是沾染了这个院子里的轻松般。

    卫孚走近去看了看,“这是做什么?”

    “在看发酵的情况,好像还不错,我记得好像发酵时间越长,酒会越烈,我浸泡了不少生料,按时间慢慢来试试看。”

    看他还真的懂不少的样子,卫孚原本的一分期待变成了三分,以希及的古怪,说不定还真能弄出点东西来,若希及去做买卖,只怕能赚个盆满钵满。

    “需要我做什么吗?”

    柳卿故意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你能做什么?这些粗活你会做吗?”

    看了下忙活的下人,卫孚老实的摇头,贵为王爷,他哪里做过这些,就是当年在军营,这些粗活也轮不上他。

    “那不就是了,你忙你的大事去,我这里庙小,经不起你折腾。”领着人进了书房,颜青上了茶后,自觉的退了出去。

    舒服的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卫孚闲散的道:“你弄出来的那些个标点符号很有用,听皇上说很多大臣的奏折里也开始慢慢启用了,皇宫中的皇子师除了极个别还固执的抱着那是对圣人的不敬外,其他人在授课时也把这些标点符号用了上去,简言之就是,在上书房的皇子们都在用了。”

    “我是不是该好好得意一番。”柳卿扯了扯嘴角,实在不好解释这哪是她发明出来的,要有这智慧,她哪里会是现在这个随时会受家族制肘的样子,想起柳家,头又开始一阵阵的疼,下意识的探手揉了揉。

    卫孚原本还想调笑两句,看她一脸不豫的样子担心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放下手,柳卿抬眼笑笑,把身体重量往后靠,让自己舒服点,“这京城还要多久才能解禁?我很久没出门了。”

    “快了,对了,那红玉你真打算留在身边?除了给你添桩风流韵事,一不小心还会有麻烦,紫玉失踪了,王家火得很,一直在找人,哪天找上门来向你讨红玉也在意料之中。”

    柳卿眉眼一挑,“这算是迁怒吗?我柳卿就这么好欺?他王维智辱我在前,欺我在后,现在还想在我柳府抢人不成。”

    “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你要是不想惹事,干脆暂时把这红玉送我吧,王家想动卫家还早了点。”

    这里的男人究竟把女人当成了什么?货物吗?想送便送了,若是有朝一日,眼前这人知道自己也是女人,是不是会恼羞成怒的直接要了她的命?

    垂下眼帘掩住奔腾的情绪,话说得似讥还讽,听不出其中的真假,“闻听兄这是看上红玉了吗?若真看上了,我可为难得紧,红玉这样的美人,我也舍不得放手呢!”

    卫孚失笑,“希及想到哪里去了,不说这是你的人,就算不是,我那府里也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只是觉得你现在势单力薄,和王家对抗会吃亏,不如先把人送走,等过段时间事情平定下来了再接回来就是,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是夺人所爱的人吗?”

    是这样吗?柳卿松了口气,好歹,自己没有看错人,这卫孚对待雅居里的妓女时都能做到有礼,若是哪天她的女儿身没守住,也不用担心会翻脸成仇吧。

    “暂时先不用了,这祸水东引的事我做不出来,若是王家真要来找麻烦也得找个由头出来不是?我最近可没招惹谁,王家再厉害也不能夺人所爱不是。”

    卫孚也猜到了是这结果,倒没有强求,他暗地里护着点就是了,“若有事,派人送个消息给我。”

    “行了行了,今天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我要是说我来这只是因为想来你信不信?”

    柳卿想都没想便回道:“为什么不信,若是你次次来都是报着什么心思来,我早把你扫地出门了,哪容得你进我书房。”

    手边摸到一卷丝帛,冲动之下直接丢到书桌对面,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丢不远,“看看有没有用。”

    竹简太笨重了,柳卿是真不喜欢,全叔大概也是看出来了,书房里放的丝帛比空白竹简要多很多,她也就习惯了用这个记录东西,虽然比不得纸张,也比那竹简要好用多了。

    卫孚来了兴致,坐正身子一手勾起丝帛,边道:“难得你主动写点什么给我看。”

    其实一丢出去,柳卿就后悔了,现在就把这东西拿出来还太早了,朝堂上,世家和皇帝为了皇权还在明里暗里的斗法,王家和姜家也还在斗得你死我活,这东西怎么着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间出现。

    “呃,要不等你忙完了再看吧,其实也没写什么……”看卫孚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调笑迅速变成严肃,柳卿的声音由大变小,自动消音。

    果然还是冲动了,不就是因为人家回了一句想来而已吗?

    平时的书房也是这么静谧,但是因为卫孚的表情,气氛中平白添加了一抹紧张,柳卿端起茶杯,掩饰似的喝了几口凉了的茶,回想起上面写的东西,好像没有出格的地方,旋即失笑,这东西落到任何一个世家手里,里面的哪一条都是出格的,就不知道这卫孚究竟是会偏向皇帝,还是偏向他的本家卫家,若是真的施行上面的东西,世家要失去的就太多了。

    上面写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很笼统,卫孚看得极仔细,几乎是一个字都没错过,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卫孚才目光复杂的看向柳卿,这样一份东西,空有学问是写不出来的,要有见地,有眼光,并且看得极远,不局限于世家利益,说穿了,这么做最得利的,还是皇室,最受惠的,却是投效无门的贫寒学子。

    “希及,你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怎么就想到这些了?”

    柳卿很想回他,脑子里装的是大脑小脑血管神经脑浆,想想太惊悚了,人家还听不懂,也就不起这个话头了,“东想想西想想就出来了,我没有因为世家占到便宜,损不损伤世家的利益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抛开这些利益关系,其实要想出来这些东西并不难。”

    “很难,不然怎么别人就没想到,偏偏你想到了,希及,这份东西我要带走,还有,若是有其他想法,你尽管写下来,我保证不经他人之手,亲自送到皇上案前,后果如何我不敢打保票,但是一定会对你很有利。”

    我要的,只是多一份自保的资本而已,柳卿一点点推开手里的扇子,看着上面自己题上的词道:“既然到了你手里,你要如何做我便不管了,不过我不希望这事除了你知,我知,皇上知外,再有其他人知晓,不然那些大家族一定不会放过我。”

    “这点你放心,一定不会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

第一零四章 目的达成

    一上马车,卫孚便道:“东子,你上来。”

    东子难掩讶异的跟着上了马车,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跪坐下,主子的马车平时并不轻易允许人上去,他从小跟随在主子身边,在其他方面主子优待他几分,但是这个特例并没有给他。

    待马车驶离柳府,卫孚紧了紧手里攒着的丝帛,吩咐道:“派四个身手最好的人暗地里保护好柳卿,若是有可疑人物接近他迅速告知于我,记住,不惜一切代价,要护得柳卿安全。”

    这命令来得又突然又急,东子听出了主子话里的严厉,赶紧应道:“喏,小的这就安排。”

    回府重新装扮了一番,从地道来到另一处出口,卫孚顾不得现在已经快是晚膳时分,急急的进了宫,就算皇兄现在在哪个宠妃的肚皮上,他也等不得了。

    幸好,皇帝并不是个流连女色的昏君,这个时辰还在书房中,看到卫孚进来的脸色便知道有事,让人去告知皇后不用等他用膳后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卫孚难得一次在皇兄面前也摆出了严肃的表情,“请皇兄屏退左右,臣弟有急事禀报。”

    皇帝挑眉,看样子事还不小,向内侍总管微点了下头,卫孚一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门也被人带上了后才从袖袋中取出丝帛,双手捧着放到书案上,明明是丝若柳絮的丝帛,却让皇帝看出了重若千斤的味道。

    知道这弟弟向来不是胡来的人,皇帝在他放下的那一刻便拿了起来,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心里莫名的期待竟然带着雀跃。

    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这份隐隐的期待居然盼来了这么一份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看完第一遍,再慢慢的仔细的一字一字掰开的看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六遍第七遍。

    卫孚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他是第一个看到这内容的外人,那份震撼现在都还留有余韵,非常理解皇兄现在的心态。

    深深吁出一口气,皇帝声音都有着嘶哑,“哪弄来的?”

    卫孚只回了两字,“柳卿。”

    皇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知道那人有才,三个孩子放在他那里他一点没关注也是假的,和宫里的皇子师教出来的几个儿子相比,晓真他们三个的那份灵动和快活是宫里的孩子远远及不上的,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暗地里纵容了他们时而的奇思异想,有时候累了泛了叫他们来说说话,听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起私塾里的事,心里也要轻快许多。

    天家从来不缺早熟深沉的孩子,倒是快活的孩子稀少的很,暗地里纵容得多了,其他人眼红,各宫美人不是没明里暗里和他表示过想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去那个私塾,都被他阻了下来,先不说柳卿是不是那个柳家出来的人,他和闻听的交易他可是清楚的很,再加上从闻听那得来的了解,那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天家的人他不得已收下三个在门下已经是一种退让,若是再把一帮心思不纯的塞进去,饶是柳卿脾性再好只怕也会奋起反抗,学识装在他脑子里,他要是不愿意教了,谁还能劈开他脑袋取出来不成。

    一直以为他也就是学识好些而已,可是看着手里这份东西,不说其他地方,光说这京城,得高望重的贤者就有好几个,以才学立足的更是不少,要他们做篇文章没问题,可是要整出这么份东西,只怕先把他们自己给吓死了。

    “这柳卿,越来越像柳家人了。”也只有那个以辅助名君扬名天下的柳家出来的人才有这眼光,才能抛开世家的利益,为天下计,若是能得他辅助……。

    卫孚低垂着头,不愿意接话,以他查到的线索来看,希及只怕真是柳家人,但是他更信希及那天所说的话,他并不是在柳家长大,除了生恩,再无其他。

    “他可有提什么要求?”凭借这个,能提的要求大了去了,他也不相信柳卿把这个送到他手里来会无所求。

    “他只说,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就算以后施行也不能让人知道这事和他有关,若是世家知道这东西出自他手,定会对他下狠手。”

    皇帝非常理解,要是他不是皇帝,看到这东西也得疯,若真是施行,世家利益要缩水大半。

    可惜他是皇帝,这东西,必定施行,他要的是忠于他的臣子,而不是处处与他争权的世家,这天下,是他的。

    “他对你倒是信任的很,明知道你挂着卫家的姓氏,还是把这东西给了你。”亲自小心的把东西用锦盒装起来,起身放到暗格里,皇帝这时候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眉开眼笑。

    被托付了信任的卫孚笑得柔和了脸庞,“希及很聪明,很多事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就算还没有猜到我的身份,大概也知道卫家应该是倒向皇家了,他看着好像很不懂这些争斗,但是他又看得很透,矛盾得很。”

    “你这种表情语气还是收一收吧,柳卿再好也是个男人,大预朝唯一的王爷要是和王家小子一样执意娶个男子入门,朕可要头痛死了。”

    卫孚哭笑不得的看着调侃自己的皇兄,“皇兄,你这都想哪去了,希及那样的人又岂能被人如此轻慢了,我要是起这心思,他只怕门都不让我进了。”

    “你明白就好。”皇帝确实是有点担心的,闻听一直不愿意成婚,原因他非常明白,但是他还是非常希望他能丢开那些顾忌成个家,这好不容易有个人让他有兴趣了,却是个男的,虽然大预朝不禁男风,但是那人绝不能是他唯一的兄弟。

    被这样一打岔,原有的紧张气氛散了去,看了看时辰不早了,两人都还没吃晚膳,径自起身道:“今儿高兴,在宫里陪朕用餐吧,对了,你回了柳卿的话,就说这事朕会办妥,不会把他推出来,若是以后有什么难处,朕会酌情助他。”

    “喏,臣弟遵旨。”

    既然东西已经拿出手了,再后悔也迟了,柳卿干脆丢开这些事,一门心思酿酒去了,知道原理,也知道大概要怎么做,真要动起来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好在全叔带来了几个有酿酒经验的人,对她态度恭敬的不行,柳卿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应该是柳家在京城的人马,可能恰好就有酿酒的作坊,全叔才把他们找了来。

    有他们帮手,柳卿轻松了许多,她最多也就是半桶水在那里晃,和专精一门的人来说要差远了,就算她满脑子知识,也不行。

    本就不常出门的人,这下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一下私塾就窝在无尘居折腾那些器具,第一次出酒时激动得脸都红了,活像是喝多了似的,把初进来的刘礼行吓得不行,一步不敢离,生怕这妹妹喝多了出点什么事。

    “味道如何?是酒吗?”被全婶拉住不能当第一个试酒的人,柳卿心里有些遗憾,不过想到全婶是为她着想,又只能算了,只要出的是酒就成。

    经过几天的相处,那几个人也知道这柳公子好说话得紧,也不瞎折腾,难得的好脾性,回起话来恭敬里带着些亲近,“是酒,就是味道太淡了些。”

    味道淡?应该是发酵的时间还短了些吧,柳卿接过红玉递来的小酒蛊抿了一口,还真是淡……

    “怎么感觉只是沾了点酒味。”

    怕公子受打击,那人赶紧道:“虽然味道淡了点,但是要纯许多,没有涩味,颜色清亮,若是能找出味道淡的原因,这一定能酿出好酒,公子的这种酿酒办法是可行的。”

    他们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酿酒,要省了许多事,只要细致些,然后看着点那个奇形怪状的工具就行了,一开始还以为公子图个新鲜,过几天就没劲了,没成想还真出酒了。

    柳卿再抿一口,真像掺了水的酒,“失败了,这酒不用出了,收了吧,过几天再试试,我想应该是发酵的时间问题。”

    “喏。”

    刘礼行拿起酒蛊去那个奇怪的东西那里接了点,闻了闻,确实是酒香,喝了一口,真是淡,却无法错辩的是酒,看了那头蹲在酒缸前看发酵情况的妹妹一眼,除了服气,他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了。

    京城的局势终于不再胶着了,姜王两家不知又因为什么原因在闹市大打一架,这次波及面广,死伤更大,直系旁枝都掺和了进来,两家都损失惨重。

    上朝时,两人你来我往,齐齐要皇帝做主,皇帝本就恼怒得不行,不得已忍了这么多天,现在局已经全部布好,可以说这一架本来就是在闻听的安排下才会这么严重,他哪里还会纵容。

    一改以往只安抚不动作的习惯,这次雷厉风行的让各世家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姜家王家被御口罢职退出朝堂整顿家族,其他走得近的人也以各种原因被贬出朝堂,一时间原本还满满当当的殿堂只剩下不足一半之数。

    这下大家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趁机在夺权,可是,没了这么多人,这朝堂怎么运转?众世家冷眼看着,看这皇帝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到最后没有他们那帮人撑着,这皇帝能做什么?

    到了第二天他们便知道了,这次皇帝恐怕是图谋已久,不但空出的官位马上有人替补了上去,政令通行的程度比以往要高出一倍以上,这不但让世家吃惊,在知道替补上位的是哪些人时,也不由得佩服皇帝的老谋深算。

    替补上去的不是别人,而是各世家中原本并不显眼的庶子旁枝,比如姜家庶四子姜宁远,王家庶长子王维滇,姚家庶二子姚谦,女婿杜容夏……

    要说他们身份不够,他们全是出自世家,要说皇帝夺权,用的人也全是出自世家,一时间,各世家的老一辈除了安份下来,什么都不能做,庶子入朝不也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吗?

    只是有些有眼光的还是看清楚了,哪家的庶子旁枝不是被嫡系欺压,原本为了生存忍气吞声那是没办法,可是一朝得势,哪里还会像以往那般低声下气求自保,嫡系都是张扬惯了的,又哪里容得下庶子在自己面前耍威风,皇帝这一招,实际上是让世家中自己乱起来,从内部削弱世家的力量。

    “这次倒是雷厉风行的很,看样子皇上的耐心终于告罄了。”方熙锦轻叹着,回忆曾见过几次的皇帝的模样,正当壮年的皇帝,确实算是有所作为的,就算父兄是为他而送命,他也无法怨恨,在那样一个乱世,又是身在战场,死人实在是太正常了,只是被父兄丢下的自己享受不起他没付出一分便得来的富贵罢了。

    柳卿扯了扯嘴角,她向来不议朝事的啊,这位先生倒好,一进门就说这些,虽然她也从先生嘴里听到了一些很内部的消息。

    “怎么,不愿意听这些?”方熙锦把他的勉强看在眼里,不由得笑道,原本以为他没来找自己是在忙着做学问,没想到却是在酿酒,还理直气壮得很,不过这个书房倒是让他很满意,是乱了些,但是看那翻开的竹简就知道没有荒费。

    “不是不愿意听,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离我很遥远,我不喜欢掺杂到那些争斗里面去,而且我是白身,就算是翻天了也和我无关。”

    倒是推脱得干净,方熙锦摇了摇头,“世事哪能如你预料的那般,这京城就是一摊浑水,你我都身在其中,有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你别忘了,三个皇子在你门下,你真能把自己撇干净?”

    是啊,不能,柳卿坐在一个圆凳上,在半师面前,她要是坐在里面那张大椅子里就太不把这先生放在眼里了,“为了两百卷书把自己弄得进退不得,我真是傻了,这买卖大亏。”

    “哈哈哈,书是无价的,你这么想心里就舒坦了。”在知道皇子入他门下还是被算计的情况后,他也对那卫孚好奇得很,不同于刘捕头的后来人身份,做为纯正的京城人,还是在皇帝那里挂了号的人,方熙锦知道的要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这卫孚与其说是卫家人,不如说是……皇家人。

    PS:我擦啊,为毛我越来越有写散文的感觉,好大一场争斗就这样交待了,要是真写出来的话,可以写好多字啊好多字,不过鬼非常明白,这是鬼的软肋,我现在需要平和的心态养胎,咱还是把这文当散文写吧,爽文什么的,倒是酝酿好了,这本完了就是,到时候带孩子估计一肚子气啊,心态正好写,嘎嘎。

第一零五章 初露端倪

    有些事柳卿不是想不透,而是不愿意去想,总想着到时候再说,说不定就没她什么事了呢?

    实在不想说起这些,柳卿反问道:“先生,要是皇上召你入朝呢?你要抗旨吗?”

    “你当没召过?我不也逍遥到现在,皇上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才发作,朝堂上一半的人是跟着他打江山的,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做得太过,只不过人心,有时候实在是太贪了点,他忍让了一步,那些人便想迈三步了,我当时若是入朝堂,现在只怕也摘不干净,至于以后……再说吧。”

    想到自己被卫孚带走的条陈,若是真实行的话,方熙锦这样的人入朝应该就很合适了,压得住场面,又有真才实学,依她看,皇帝应该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希及,你也要小心点,不要过份出风头,以你的年纪,现在的名声已经足够了。”

    方熙锦突然说这样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必定是有人说了什么,他善意的来劝诫几句,柳卿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先生,京城局势混乱,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自问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又有什么事惹我头上来了?”

    看他如此,方熙锦摇头失笑,“昨天见了几个朋友,和他们说起你,他们也说年纪过轻,名声却过盛对你不利,我只是把这话告诉你,并没有其他意思,你不用瞎想。”

    想到进来时在院子里看到的热闹情景,笑意更甚,“这酒要是酿出来了,记得送几坛给我来尝尝。”

    “我以为先生会说我不务正业。”没被训斥,柳卿有些不习惯,这年代的人不都认为读书人应该手不释卷才对吗?酿酒是粗人才做的活。

    方熙锦经年在外游历,原本世家子独有的骄纵之气早就化去,独身在外的时候也能打理自己的日常生活,眼界自然不是死守一处读死书的人可比的,在他眼里,柳卿这样会做学问,但是也会编排生活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才是真正的活着。

    “什么又叫务正业呢?人总是喜欢站在自己的立场评价别人,喜欢的捧两句,不喜欢的踩两脚,高不可攀的便想着把他从神坛上扯下来,人天性如此罢了,像你现在这样,很好。”

    柳卿心里无比熨帖,这样的先生才不愧于先生,也才有资格做她的先生,口里的称呼永远比不上心里的认同。

    “好了,不说这些,今天来还有一事,五天后和我去参加一个聚会,放心,人不多,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也不会觉得突兀。”

    “喏,要准备什么吗?”

    “没那么多讲究,会去的人也多是有内里乾坤的人,他们更看重人品,之后才是学问,你在人品上应该算是过关了,他们应该会考考你的才学,你在这方面做做准备就行。”

    若是那些世家子弟的聚会,还明言说要考才学,柳卿绝对不会去,她没打算出风头被人围观,可是,这是由方熙锦说出来的,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们内部的一个小圈子,不说身份如何,最起码肯定会是最有重量最有学问的一个圈子。

    看样子,这次真要盗版了,“知道了,我会做好准备的。”

    方熙锦起身,对这个捡来的学生,他满意得紧,“放心,有我帮衬,不会有问题的,若是能得了他们的认同,以后这京城中你就算是真正站称脚跟了。”

    柳卿跟着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礼,“先生费心了,学生不会给您丢脸。”

    拍拍他的肩膀,方熙锦转身准备离开,柳卿上前一步打开书房的门,外面的人见他们出来纷纷行礼,方熙锦凑过去看了看,围着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转了几圈,明明感兴趣的很,却什么都没问便告辞离开了。

    送至门口,看着马车徐徐离开,柳卿偏头看着书局那头进出的人,脸上的笑意缓缓晕染开来,被人护着的感觉真挺不错的,这个书局她是费了点心思花了些钱财,可是为她带来的其实更多,只是大多是隐性的而已。

    再一次见到卫孚时,比之前面两次来要精神了不少,一见着人柳卿就调侃道:“这是终于睡了一觉好的?”

    “还真是这样,前段时间太费心了,觉都睡不安稳,事情一完,我才算睡了个安稳觉。”一见到希及,卫孚不由得就想到了皇兄那天说的话,眼前笑语晏晏的人,他是真喜欢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在他心里占这样的份量,可是他以前也不好男风啊?!

    若说他对希及有非份之想,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觉得看到这人就挺高兴的,在这人面前便觉得轻松自在,不管说什么话题都可以侃侃而谈,或者两人互相调侃时,希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希及需要什么的时候会想要给他弄来,看到什么好东西也会想希及应该会喜欢……这,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吧。

    他确实不好男风,可是若这人是希及,他心里却并不抵触,真是疯了,皇兄那么一说却像是开启了另一扇门似的,只要一闲下来便时不时的胡思乱想,这可不是好现象,他做的事容不得一点点差错。

    “今儿是来我这府上发呆来了?”柳卿看着一坐下就眼愣愣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是走神了,这是太累了的后遗症?

    这样一个人啊,若要让人不喜欢才叫难,卫孚往后一躺,喃喃的道:“好像哪里出问题了。”

    柳卿没听得太清楚,反问道:“什么问题?京城那事还没解决?我过两天可是要出门的。”

    “朝堂上那些事已经解决了,至于私底下的,你也不用管,他们现在自己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来找你麻烦。”卫孚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更不能透露一丁半点,不然以后只怕连希及的面都要见不上了,“过两天是有什么事吗?”

    把玩着扇子,柳卿也不隐瞒,“方先生要带我去参加一个聚会。”

    “方熙锦?他们那个圈子一般人可进不去,看样子他对你是真有好感,若是能在他们那个圈子站住脚,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方先生也这么说。”柳卿笑了笑,有些无奈,明明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像个表演者一样去表演,但是为了给自己攒资本,她必须去面对这些。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乐意,卫孚安抚道:“他们那些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写写画画或者高谈阔论罢了,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只要稍微表现一下才华就可以了,希及,我不希望你现在太出风头,被人盯住了你以后会更不舒服,只要做到恰到好处就行。”

    柳卿愣了愣,没想到卫孚会这么替她着想,“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自谦,论才,我比不得许多人,只是因为我走的路子和许多人不一样,所以你们总觉得我很有才华罢了,没有接受过名师教导,反而少了那些束缚规矩,算是一失一得吧。”

    就因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柳卿才从不愿意出风头,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她心里却最明白,那些东西不是自己的,是她盗用了别人的,人在做天在看,瞒过谁也不可能瞒过天,她不想活得太心虚。

    卫孚笑着看向他,话里的诚肯让人不得不信,但是那才华却是遮掩不住的啊,这与自谦不自谦无关,若是换了别人有希及这一身本事,估计早就把锣敲得震天响,让自己一鸣天下了。

    “你给我的那东西皇上已经看过了,放心,不会再有他人知道那东西出自你之手,我看皇上那意思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实行了,你要是有时间就再把那东西写细致一点,朝堂上那些人的眼光还看不了那么远,看到这份条陈估计受惊的可能性更大,要他们补充点什么进去怕是指望不上的。”

    “你倒是忠于皇家。”柳卿已经懒得去猜这人的身份了,反正目前为止对她挺好就是了,她写的是对皇权有利的东西,把自己绑到了皇帝那一方,这人如果是忠于皇家,那只要皇帝没有要动她的心思,卫孚应该就不会对她不利,双赢的局面,她很喜欢。

    “慢慢来吧,这东西不是说想要就马上能弄出来的,我需要时间想,我觉得我其实也就一纸上谈兵的料,若是让我去做,恐怕会比任何人都做得差。”

    卫孚大笑,“若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自知之明那就天下太平了。”

    红玉端着一盘瓜果进来,现在她在柳府没有了那些限制,又不用担心柳公子会对她如何,一段时间下来,倒是眉目舒展,更可人了,而且少了那刻意的媚俗之气,看着倒有了几分大家之姿,在落难之前,红玉家里好像就挺不错的,柳卿不是太认真的回想看过的关于红玉紫玉姐弟的资料。

    “这是红玉?”从这人一进门,卫孚的眼睛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有探究,有打量,更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悦。

    “对,美吧。”柳卿表现得像极了个纨绔,在红玉靠近放果盆时用扇柄勾住人家的下颌,这张脸,真是明艳照人。

    接触的时间久了,红玉也没那么怕这位柳公子了,眼睛那么清明的人哪里像个纨绔了,自然的拈起一块瓜果喂进他嘴里,似娇还嗔的道:“奴家再美,不也是公子的人么?公子什么时候才会踏足落霞院呢?”

    柳卿被瓜果给呛了下,她这算是被反调戏了吗?她在府里好像越来越没有威信了,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是听说你最近在和全婶学做菜吗?晚上试试你的手艺,可别让公子我食不下咽才好。”

    红玉眼睛晶亮的点头,从来不知道原来做饭做菜这样的粗活也这么有意思,她可是学会好几道菜了,“喏,奴家现在就去准备。”

    挥了挥手把人打发出去,看着反常的没有出声的卫孚道:“我算是明白了一句话,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美人天天在跟前转悠太让人有压力了。”

    卫孚仔细的分析着刚才两人的神情对话,面有异色的道:“希及……没有和这红玉在一起?她不是你的侍妾吗?”

    柳卿懒得遮掩,“不过是个落难之人罢了,红玉这样的品性,不该有这样的磨难,在我护得住的时候便护着吧。你也看到了,她很懂事,也很能摆正自己的心态,我喜欢这样的人。”

    莫名的轻松下来,卫孚不及想这轻松是从哪里来,紧跟着问道:“既然喜欢,怎么不干脆收了房呢?希及你好像现在并没有服侍的人。红玉这样的美人还不能让你满意?”

    喜欢什么的,首先得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身在大家之中可以拥有很多,同时也会失去很多,自由的喜欢一个人,自主婚配这些,便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他还是她,让一个女人如何来服侍她?

    摇了摇头,柳卿没有细说,“一个人也挺好,自由一天是一天吧,闻听兄,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婚配了吗?”

    “没有,虽然早过了那个年纪,但是我的事没人会强求。”只是如果找个男人过一辈子的话,没人强求也会变成有人强制了,皇兄会先收拾了希及再把他给收拾了。

    “那我可要羡慕了,若是可以,我倒真是希望可以一辈子保持现在这样,府里只有我一个主子,以我为重,上面不会有人压着我,不会有人管着我,也不会有人对我提出要求,让我为家族谋利,若是可以,真希望自己后面没有什么大家族。”

    卫孚只能沉默,世家子和家族是息息相连的,谁都没有任性的本钱,如果是希及的话……

    “不过,我也不会乖乖让人摆布就是了,只有义务没有权利的家族要来何用?闻听兄,哪天我若是和家族闹翻了,你可得收留我才行。”

    明知道是说笑的,卫孚还是打心底里的回道:“当然,乐意之至。”

第一零六章 被揪出尾巴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得很,柳卿悠悠然的在私塾耗了一上午,吃了午膳避开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柳卿才在全婶服侍下穿戴一新的出门,这次带在身边的只有颜青,连侍女都没有带,赶马车的是陶石,至于暗中有没有人跟着,那不是她考量的范筹。

    这可不是和世家子一起寻欢作乐,最大可能,这会是关于她的一次考核,不然上次方熙锦来不会刻意提醒她,要她在学问上做好准备。

    随着马车摇晃着身体,闭着眼睛让自己从表情到心态都平静下来,这一遭对她很重要。

    颜青却是不知者不畏,大概是大师兄当久了,比之初来京城时的浮躁,现在已经沉稳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公子没有说过是要去哪里,他也只是安静的跟着。

    “一会见到的都是真正有学问的人,你多看多听就行了,就算公子我被人刁难了,你也不要冲动。”才学过人的多自傲,柳卿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还是给这个向来维护她的孩子打了个预防针。

    颜青睁大眼,“公子会被人欺负?”

    睁开眼,柳卿坐正身体抚了抚他的脑袋,她好像很久没和颜青这样亲近了,最近是不是太疏忽他了?

    “不是欺负,而是……就像平时,我会时不时的给你们来个考试一样,今天就是别人对我的考试,若是让他们满意了,他们便会把我当自己人,若是他们不满意我,那,只能说是公子我本事不够,理解吗?”

    被这久违的亲近温暖着,颜青点头,“颜青理解了,公子这么厉害,一定能通过考试的。”

    柳卿不置可否,这份比她还强烈的自信真不知道打哪来的,“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对公子我,你什么都不能做,明白吗?”

    “明白了。”公子要是被欺负了,他就记住那个人,然后回去告诉小伙伴们,等他们长大了就给先生出气。

    “公子,前面是方府的马车。”马车的速度降下来,陶石禀报道。

    柳卿掀起窗帘,果然看到方熙锦的马车停在前头,掀开车帘刚想下去,方熙锦的声音便了过来,“不用下来了,跟着我。”

    “喏。”

    深吸一口气,柳卿有种上战场的兴奋,虽然带着紧张,却也让她心跳加速,最近的日子确实太过死水了,偶尔来一次挑战,她一点也不想拒绝。

    到了地头,柳卿和方熙锦同时下马,互相一笑,方熙锦赞了句,“保持这样的状态,很好。”

    那眼睛亮得让人难以直视,其中的跃跃欲试他看得分明,看样子,他非常明白自己今天的处境,方熙锦也有些期待了。

    暗地里打量了下四周,这已经不是京城中心的繁华地带了,安静幽然的环境,住在这里的应该都是些家底不错的风雅之人。

    “走吧,他们大概等急了。”

    “喏。”

    跟着方熙锦踏步上阶,大门在他们踏上最后一阶的时候恰好打开,门童恭声道:“方先生,柳公子,请随小的来。”

    细微处见真章,两个不同的称呼便把两人定义在不同的位置,方熙锦是先生,有学问的人才能称之为先生,柳卿是公子,京城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世家公子,柳卿也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就不知道这是谁吩咐下来的,柳卿表面不为所动,却把这些一一看在眼里,她不相信一个小小的门童会有这份见识。

    “恒休,明明是你说要带人过来,偏偏你还是最后一个到,说说要怎么罚你。”慵懒的男声非常好听,甚至可以说,这是柳卿目前听过的最好听的男声,不过这时,她也只是低眉敛眼的跟在方熙锦身后。

    方熙锦神情有着在外面不曾见过的放松,这样的姿态只有在非常相熟且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展现,“与禅想怎么罚?”

    男人笑眼扫过柳卿,“罢了,看在你今儿带着学生的份上就不让你出丑了,柳……卿是吧,倒是久闻大名了。”

    在坐的其他人一个个不为所动,既像是在观察,也像是在审视,审视这样一个年轻人,够不够格坐到他们面前。

    柳卿文文静静的行了个弟子礼,把平时在世家公子面前展示的风流收敛得干干净净,“弟子希及,见过各位先生。”

    “不用这么多礼,虽然是初次见面,倒是闻名许久了,恒休一回京,又说你是他半个弟子,我们就寻思着见见你,都是些没趣味的老古板,要是不喜,你不用理会。”

    老古板……还真有自知之名,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不就是古板吗?那份认死理的固执劲一般人真比不了,柳卿心里转了个九转十八弯,面上却半点不显,提过颜青手里的两坛酒,示意他退到一边,道:“初次上门,送什么都嫌俗了,空手又显得不敬,这是学生自己酿的酒,和外面的相比稍有不同,若是喜欢的,可以尝尝。”

    这是第三次出的酒,比之前两次要好多了,虽然度数仍然不算高,但是论纯度,绝对是这个年代的酒不可比拟的,若不是记得今天有个聚会,昨晚出酒时她就想好好喝个过瘾。

    在坐的人表情都稍微有了变化,就算是一开始就对柳卿没有好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柳卿这番不卑不吭的姿态很得他们心意。

    方熙锦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这个捡来的弟子,他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论这份淡定的功夫,他不比这里在坐的任何人差。

    “真是你自己酿的?”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柳卿稍微抬了抬眼,循着声音看了那人一眼,虽然看得出有点年纪了,但是依然能让人看出他年轻时有着怎样的风韵。

    “喏,这些天有点时间就在家里试着酿酒,这是第三次出的,比之前两次都要好,相信只要再有点时间应该会酿出更好的。”

    “你倒是自信。”男人让侍女拿来酒蛊,亲自倒了一杯,那清亮如水的颜色让他还没喝就有了些喜意,端起闻了闻,酒香有点淡,但是萦绕在鼻端,让人非常舒服。

    抿了一口品了品,眉眼更是挑高了,直接把那一蛊饮尽,看向柳卿的眼光带上了点真意,“确实不错,可惜淡了点。”

    “喏,酒的问题一直就是太淡了,再过段时间应该能酿出更好的。”稍顿了顿,柳卿再度开口,“若是先生喜欢,到时候学生给您送几坛来,只要您不说学生投机取巧不务正业就好。”

    男人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对柳卿算是真有了些喜欢,而那几个原本想开口说柳卿善于钻营的人也只能吞下到嘴边的话,人家自己都说得明白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仿佛是才看到他独自站立着,留着长须的老人指了指空着的位置,“坐吧。”

    柳卿躬身行了一礼,跪坐到指定的位置,这个位置排得之巧妙,让柳卿非常有三堂会审的感觉,而她就是那被审之人。

    不舒服吗?有点,不服气吗?也有点,但是更多的,是想让自己被认同,若论排外,读书人才是最排外的,尤其是有一定身份一定地位,又真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

    叫与禅的男人示意使女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在这个年代,学子喝酒是最正常不过的,不少的好诗好句便是醉后出来的。

    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一众人把柳卿冷落在那里,径自像平时一样谈笑风声,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让柳卿大开眼界,她只是默默的听着,间或喝上了口酒,一点也不把这分冷落当一回事。

    那些时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自然就更忽视了。

    到底是方熙锦看不得自己带来的人被刁难,暗瞪了旁人几眼,把他绕了进来,“希及对这些可感兴趣?”

    柳卿抬眼,依旧是笑容温良,无害得很,“学生努力跟上,有些典故学生都不曾听闻过,今天大有收获。”

    哦?!还真跟得上?除方熙锦外的另外九人对望一眼,看样子这名声还真不是白来的,确实有几分真才实料。

    “听说你的表字是恒休给你取的,叫希及是吗?”长须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

    “喏。”

    “我也叫你希及可好。”

    “那是自然。”一来一回的废话也没让柳卿有半点不耐,对老人,她天性中便能多出来几分忍让和耐性。

    老人仿佛被她的态度取悦了,“呵呵,听说希及有一手好字。”

    “……?”柳卿有些茫然,她的字很规矩啊,一笔一划的,并不出彩,“先生谬赞了,学生的字远谈不上一个好字,只能说是过得去。”

    “哦?恒休可不是这么说的。”真像是刻意挑拔是非,柳卿心想,眼光还是落在了方熙锦身上,这位先生到底在哪里看出来她有一手好字了?

    方熙锦笑得有几分得意,“希及,你先告诉我,你那书局牌匾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喏,那确实是学生的字。”

    “那是你拿来蒙别人的字吧。”方熙锦说得毫不留情,“都说字如其人,你那字太过规矩,不像你,虽然你看着也规矩,但是你骨子里的不规矩只要接触几次便能感觉到。”

    柳卿张了张嘴就想辩驳,方熙锦比她更快的接着道:“那天在你书房,无意间看到了你翻开在书案上的书简,那一手字才像是你的,如果真要形容的话,那便是横不平,竖不直,但是,很有味道,尤其是整体看来,像是有生命般自动跳跃衔接,很漂亮。”

    那……那其实是半繁华半简体的草书,她图个速度而已……柳卿心里泪流,这个年代还没有草书出世吗?她太不小心了,以后不管谁来书房她都要把尾巴收拾好,说起来,卫孚是不是也发现了?他去书房的次数可比方先生要多得多。

    “果真如此?那咱们可要开开眼界了。”与禅顺着杆子便爬了上来,吩咐人把笔墨竹简放到他面前,在数双眼睛的瞪视下,柳卿只能提起笔。

    那真的不是什么她创造的书法,就是当年读书的时候训练出来的速写而已,这话她没法说,说出来也没人懂,只能像平时那样,随便写了一首关雎,一笔连一笔,除了换行便没有间断,只是不像平时自己写的那般偷懒用了简体字,而是全用的繁体。

    第一个走过来看的是与禅,然后是长须老人,再然后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倒是方熙锦从始至终没动过。

    “希及,你怎么评价自己的字?”沉默过后,长须老人出人意料的问道。

    不过更出人意料的是柳卿的回答,“一般人看不懂。”

    “哈哈哈,你还真是实话实说。”不止长须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多少带了点笑意,把心里的震撼全给掩了下去,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子,不说学识比之他们如何,从字方面来说,他们便落后不止一步,至少,他们没有创出自己的字体。

    柳卿也勾起嘴角,她用简体加草书记录东西,原本就是希望若因为一些原因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别人会看不懂上面写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现在被人掀到台面上来了。

    “不过就像恒休所说,确实独特,看起来……像是活的,希及,你创造了一种字体,若是流传出去,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你柳公子之名便不止是那点风流事了。”

    柳公子的名声算是很好的,因为算术和标点符号让她不止在世家中挂了号,就是在平民百姓中也常被提及,但是柳公子却从没有一首诗作流出,也没有一篇好文章让人侧目,自然也就有人传柳公子空有其名不务正业这样的闲话了。

    原本他们几人对柳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样的程度,办了个书局,挺好,标点符号,好用,算术,也很好,风流事,年轻人都有的,能说出来的差不多也就这样了,再也找不出其他,原以为他也只是这个程度,却不曾想,人家只是不展露给你们看而已。

第一零七章 考验

    “希及,你怎么就想到创造出这样一种字体呢?”与禅又喝了蛊酒,带着点醉意问道,他是真心好奇了,这样一个半大的小子,怎么就有这本事了?

    柳卿看其他几人同样在等待答案,不是特别想说,但是又不能敷衍,只好低声道:“有一段时间为了誊抄借回来的书简,因为第二天便要归还,所以加快速度书写,时间一长就成这样了。”

    “就因为这样?为了速度?”他们写了一辈子的字,怎么就那么老实的一笔一划了?

    柳卿点头,有点羞愧的头也不抬,“喏。”

    “是在清远府城的时候吗?”方熙锦突然道。

    “对,清远官学的藏书室有些书是我没有的,便会借回去誊抄。”盗别人的心血,她会被天打雷劈的,就她这点水平,哪有可能创造独一无二的字体啊。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人无话可说,因为他们都听恒休说过两人相识的原因。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倒是那与禅确是率性之人,看其他人都不说话,摇晃着步子走过来,把柳卿推坐到一边,再把柳卿刚才写的关雎放到前边,自己铺了一册空白竹简,照着那卷草书就临摹起来。

    要他们写小篆或者隶书都是信手拈来,各有各的造诣,可正因为习惯了一笔一划正正经经的写字,像这种横不平竖不直,撇在飘捺在扭的草书反而把他给难住了,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横扭曲了,竖斜着来,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柳卿悄悄的别过头,不忍看那个男人的窘状,后世的人不用练就能把字写得弯弯扭扭,这里的人却是想歪都难歪起来,稍一比较,柳卿在心里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看样子最近不用愁会无聊了,希及,这卷竹简我拿走了。”与禅放下笔,也不觉得把字写成那样丢脸,很是自觉的把竹简卷起来交给自己的书童,显然,这话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一声。

    就近的几人暗地里咬牙,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占便宜,明明他们也想要的,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你们就这么相信这字体真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独创出来的?”声音有点尖锐,像是在预告这人的来者不善,柳卿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却半句话都不回。

    有什么可回的,相信她的人不用她解释也已经信了,毕竟她都已经当面写出来了,以前他们也从不曾见过这样一种字体,而不相信她的人,就算她辩解得再多,人家依然不信,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说怎么是就是了。

    方熙锦微微皱眉,人是他带来的自然有着护短的心理,只是这说话之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直是个说话尖锐的人,不是说人有多坏,而是天性如此,对什么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有时候就算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会质疑。

    这样一来,他便不好说话了,只是轻咳一声,撇过头,明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悦。

    长须老人向来是和事佬,看这情形便笑道:“怀文就这性格,不是针对谁,恒休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希及别吓到才好,怀文没有恶意。”

    柳卿微微倾身行了一礼,顺便让自己快跪麻了的膝盖移了移位置,“先生严重了。”

    与禅撑着头转开了话题,把屋里稍显凝滞的气氛给缓和了,“希及,和你介绍一下,长胡子老头叫秦柏春,刚才说话的是魏南庆,其他人依次是厉若友,贺清永,韩靖之,郑秋凌,单泽钰,郭昱羽,我姓徐名长州,字与禅,你按照我们的姓氏叫人就行。”

    “喏,”话音顿了一顿,柳卿接着道:“希及有自知之明,学问一道需要时间的浸淫,所以一直都只是守在自己的府里,不在外头多事,这字体能被先生看重,也是因为不曾见过,其实仔细看来,这字体并不能算是一种字体,登不得大雅之堂。”

    徐长州看了低垂着头喝酒的恒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

    柳卿微微躬了一躬,颇为认同,她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才会避己之短,从不在世家子面前用记得的卓绝诗句来让自己出尽风头。

    长须老头秦柏春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看了还是不太认同的魏南庆,“希及,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就不用藏着揶着了,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还是不放过她啊,柳卿看到方熙锦也向她点头示意不由得苦笑,到底,还是得盗后人的智慧。

    做不来摇头晃脑的念读,老老实实的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竹简上一气呵气。

    徐长州又晃了过来,逐字逐句的念道:“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诧异的看了柳卿一眼,徐长州看向同是面有异色的其他几人,点评道:“确实不错,既是善意的劝诫,又没有诲涩感,压韵上面……倒是有点不一样,明明不算齐整,却又让人觉得就该如此,希及,你真是把整个京城人都蒙在鼓内了,在京城两年,居然没漏出一星半点,外人说你名不符实你也能忍下,换做是我只怕早就丢出一首诗去让他们惊艳去了。”

    能流传下来数百年,不好才是怪了,柳卿在内心合了合十,希望老天这会什么都看不到,可以选择的绝好的诗句有很多,她选了这首不是特别出采,但是带着劝慰味道的明日歌,也只是不想太出风头罢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除了做学问,可以玩的事情有很多,不是非得和他们死磕着分庭抗礼才叫本事。”

    “说得好,你这酒我是真看上了,若是再出了更好,记得给我送上几坛过来,这里便是我府上,把路记熟了,有时间了常过来。”

    这是认同了吗?一首诗而已,柳卿低声应了喏,对这个从一开始便对她散发着善意的男人,她有着感激,看他和方熙锦的互动,两人应该是关系不错,所以才这么轻易就接纳了她吧。

    其他几人传阅着竹简,仿佛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就算是心里仍然带着审视的魏南庆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真是挑不出毛病来,他都不肯定自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诗,更何况是在柳希及那个年纪。

    “希及,你这首诗……是不是还有后文。”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靖之反复思量了一会,道。

    柳卿有些意外的抬头,这确实只是上半阙,但是下半阙和前边的格式不一样,她只是想顺着他们的意意思意思而已。

    看柳卿的表情,其他人也明了了,方熙锦眼睛一瞪,“把后面的写出来,真是好大的胆子,还唬弄到我们面前来了。”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想笑,换做其他人面对他们,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就是拼命表现自己,他这个学生倒反过来了,藏着揶着,好像生怕表现得太好让人吃了似的。

    没法,柳卿只好又提起笔,在那四句下面接着写道:“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又是一阵沉默的传阅,几人的眼光时不时的落在低垂着眉眼跪坐着,看似恭顺的柳卿身上,就算接触不多,在京城这样一个地方,早就修练成精的他们哪会看不出这人真的就只是表面的恭顺而已。

    柳卿提心吊胆的竖起耳朵,就担心这些人又问出什么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来,有明日,便有今日和昨日,这些人精千万别想到这上头来才好……

    “既然有了明日歌,那是不是还有今日歌和昨日歌?”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柳卿无奈的看向提问的徐长州,这人的脑子太活了。“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自己写。”

    徐长州大笑,“看你这样子就是有的,快快写来。”

    柳卿看向方熙锦,眼里带着些求救的意思,不过这会方熙锦也对这个学生是不是真有昨日歌和今日歌感兴趣,非常自然的无视掉了她的求救,还在一边附和道:“若是有就一并写来,这又不是丢脸的事。”

    “学生写得不好,就这一首明日歌能拿得出手。”柳卿垂死挣扎着,她是需要攒自保的资本没错,可是也不用出这风头,总得留点东西好下次发挥不是,盗得多了心里真会发虚。

    “哈哈哈,没事,若是你首首都有这么精彩,我们才要吃惊了,希及啊,你就当是拿出来让我们一起检验检验,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总能给你提点提点。”

    假,笑得真假,这个长胡子老头就是个笑面虎,从她进来开始他就是笑眯眯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把那情绪掩得死死的,这里面他年纪最大,估计也是最不好唬弄的一个。

    “先生……”看方熙锦的表情,柳卿就知道她是避不开了,也就不再矫情,重新铺开一个空白竹简就要落笔。

    “等等。”徐长州扬手制止了,“把竹简换成丝帛,希及,用你自己的字体。”

    好吧,这里她最小,只需听从就可以了,任书童换好丝帛,重新提起笔把今日歌和昨日歌写了上去,中间没一点停顿。

    她无比庆幸自己几十年的书没有白读,也记住了些东西。

    “昨日歌:昨日兮昨日,昨日何其好!昨日过去了,今日徒烦恼。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觉今日又过了。水去汩汩流,花落日日少。万事立业在今日,莫待明朝悔今朝!”

    “今日歌: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

    任人拿走去传阅,柳卿端起杯子轻抿了几口茶,若是你们能挑出毛病,那也是你们本事,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五言七言,你们若要从这上面找毛病,那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这些人既然都是真有学问的人,应该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觉得如何?”听得秦柏春说话,柳卿竖起耳朵,带上点洗耳恭听的神情,看得方熙锦只想笑,这哪里还可以挑出毛病来,还说写得不好,这都叫不好,让他们情何以堪,身为人师,他都不见得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句来。

    其他几人有志一同的摇头,再同时把眼光落在那个始终只是低垂下眉眼,头却没有下落一分的年轻人,连最尖锐的魏南庆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大才,却能不理会那些虚名,被人怎么传都能把自己的本事藏着,不露分毫,今天要不是被这么一逼,大概也把他们给蒙过去了。

    “恒休,我都有点嫉妒你了,随手捡个学生都有这水平,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很有压力?哈哈哈。”徐长州的大笑声很快就把略显凝滞的气氛给带开了,其他几人也转移了视线,带着调笑看向方熙锦。

    方熙锦摇头晃脑了一番,“这样的学生再来个十个八个我也不嫌多啊。”

    “你倒想得美,希及这样的能再出一个我都愿意去自荐为师,你还想十个八个,贪了点吧。”

    “哈哈哈。”

    柳卿悄悄松了口气,她是有点担心的,方熙锦既然带她来肯定是希望她能有好的表现没错,但是很少有哪个先生能容忍得了学生完全盖过自己,出尽风头,好在,这方熙锦好像很是心胸宽广。

    下意识的拿出扇子扇了扇,旋即想到这里不是那些世家子面前,这套风流把戏还是收起来为好,不过既然拿出来了马上收回去反而显然失了从容,干脆再扇了一会,然后顺手放到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没有再围绕着柳卿转,虽然那眼光还时不时的会落到她身上,不过相比较前面,她已经非常适应了。

    晚膳时间,柳卿敬陪末坐,食不知味的吃了些东西,直到他们尽兴了才跟着大家一起起身告辞。

第一零八章 又丢一把扇子

    “希及,有时间就过来,这徐府随时欢迎你。”徐长州醉意吟吟的看着柳卿,眼里满是喜悦,不止是因为今天的朋友聚会,也因为这个满腹才华的年轻人。

    柳卿恭顺的俯身施了一礼,“喏,只要徐先生不嫌希及,以后定当常来叨扰。”

    “哈哈,好,好,好。”连着三个好字,足够表达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其他几人也习惯了他率性而为的样子,纷纷摇头失笑,互相拱了拱手便钻上了自家的马车。

    柳卿辈份最小,在一旁送别了其他人才能上自己的马车,好在她今晚喝得不算多,还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秦府的马车停到柳卿面前,秦柏春掀开窗帘,露出胡子飘飘的笑模样,“有时间来秦府看看我这老东西,顺便带点孝敬,你那个家具店里的椅子挺不错。”

    “……喏。”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哪能不明白,还不能厚此薄彼,总不能只送这一人,而不理会其他几人,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目送着秦府的马车走远,方熙锦才踱步过来,明明一步一步走得有点飘,却又稳得很。

    “今天表现不错,呵呵,岂止不错,好得出乎我意料,希及,我也没想到你藏着这么多好东西。”

    柳卿笑语晏晏的扬起眉,“先生,我可就这么点存货,被今天这一逼就什么都没存下了。”

    “信你才怪,回吧,有些事自己要处理好。”语毕,扶着书童的手上了马车,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对了,酒出来了送几坛来我府上,味道不错。”

    “喏。”

    看着瞬间就空了的徐府门口,柳卿轻吁出一口气,这一天总算是完了,真像是战斗了一场。

    “回吧。”

    “喏。”旁观了大半天的颜青也知道自家公子累了,扶着柳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徐府中,徐长州闭着眼睛任使女按摩头部,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脑子里都混浊了。

    “启禀大公子,柳公子落下了东西。”

    “哦?”徐长州睁开眼,看着管家手里的扇子,这东西京城最近好像是人手一把,不管有没有柳卿那风韵,派头是出来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第一个使用扇子的好像就是柳卿。

    还真是个尽摆弄新鲜玩意的人,徐长州接了过来,随意打开看了看,打算明天派个人送到柳府去。

    可是……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大概是因为字数过多,字写得较小,很明显是柳卿的字迹,一笔连一笔,缠绵得像是这诗里泄露的感情,究竟得是怎样的痴才能写出这样的诗?这个柳卿表露在他们面前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远远不是她的底限。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脑子泛晕,竟然隐隐的被带入了这诗的情境里。

    “明天你亲自去趟柳府,就说这扇子,我留下了,他要是不舍得割爱……那就拿把新的来换,要题了诗的,新诗。”

    “喏。”这分明是逼着人家再写一首新诗,管家心里腹诽,今天他在一旁从头伺候到尾,自然见识到了这名满京城的柳公子的才华,外面时有人说柳公子名不符实,哪里知道人家只是根本不屑与他们争辩罢了。

    第二天一早,柳卿就知道自己把扇子落下了,就一把扇子她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不过那上面的诗有问题啊,那是她很喜欢的一首,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不管是句式还是其他方面都和古诗有着很大的区别,但是挡不住她喜欢啊,以后一定要戒了这毛病,喜欢的诗就往自己的扇面上提,一丢扇子就连同上面的诗也要曝光。

    打起精神上了半天课,等待饭菜上来的时间,柳全禀报道:“公子,徐府管家上午来过,说是您的扇子落在那里了,徐府长公子说您若是想要拿回来,就拿把新的去换,并且……要上面题了新诗的。”

    一听这要求,饥肠辘辘的感觉都不见了,她是想拿回那扇子没错,不过是在没人发现上面的诗之前,现在既然都已经被徐长州发现了,她再去换才叫傻子。

    “暂时先别理会了,过两天新酒出来若是味道好就送几坛过去,这扇子……干脆别提了。”

    “喏。”不知道公子在烦恼什么,全婶摆上饭菜,把筷子递给公子,“公子,您先用膳。”

    “恩。”

    柳家

    古朴的深宅大院很有厚重感,年年的精心维护让这宅子看起来虽然古朴却并不显得旧,这是柳家祖辈代代留传下来的,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这里都是柳家的根之所在,因为是根,所以藏得深,藏得远,不是柳家的人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

    可是这一刻,柳家的议事堂上却没有了平时的安宁,女子的啜泣声让听者心酸。

    “爹,那是我的孩子,没有养育她长大便已经让我愧疚十几年,夫君说是为了柳家,我便忍了,我是柳家妇,为柳家计原本就应当,想得再厉害我也咬牙忍了,可是,可是……柏儿的信您也看了,您让我怎么还等得下去,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没家的人了,她在怨,您看到了吗?她在怨,让她小小年纪便远离家族,所以她也不会为家族牺牲,她宁愿放空身上的血,也不愿意被家族牵制,这就是我们酿造的果,柏儿那么心高气傲的孩子,说起妹妹来都是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才好,卿儿这得是要多优秀才能得到柏儿的这般承认,还不够吗?卿儿做得还不够吗?承受的还不够吗?那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想要呆在她身边都不行,我想要见上一面都是百般艰难,爹,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那也是您的孙啊!”

    柳松君闭着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握成拳,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他的心上,只能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家族,为了家族,身为柳氏族长,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族里的传承,而不能让私情凌驾于大局之上,就因为卿儿是他的孙,他更应该狠心做到。

    “语菲,你先起来……”柳逸时忍着心疼,想把跪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妻扶起来。

    文语菲摇头,满脸疲惫,“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女儿都快要不认我了,我要怎么办,每天晚上都做梦,梦里面卿儿总是问我,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见我,她说她不要娘了,她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她谁都不要了,夫君,女儿不要我们了,怎么办,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十七年没见的孩子,十七年啊,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她。”

    柳逸时跪到妻子身边,也不顾在场的长辈,把人揽到怀里轻声安抚,“卿儿那么懂事,会理解我们的,语菲,你身体会受不住的,不要再哭了。”

    “不,卿儿不会原谅我们的,是啊,凭什么要原谅,换成是我,我也不原谅,不管多大的理由,受苦受罪的都是卿儿,夫君,卿儿不会原谅我们的。”

    轻拍着哭得快崩溃的妻子,柳逸时微微抬起头,把眼里的泪死命眨回去,可是泛红的眼眶早就出卖了他,看着柏儿送回来的那些信,他都心里发颤,更何况是内心要更脆弱的妻子。

    “语菲,逸时,你们先回屋,我知道你们伤心,可是,我不能让卿儿这些年受的苦白受了,老三,你受点累再占一卦。”柳松君狠下心,十七年都过来了,不能毁在最后。

    “我这就去。”柳松智声音低沉,他们也是为人父为人爷爷的人,怎么会不理解那种噬心的血脉亲情。

    柳松君什么都不再说,转身离开了,一个家族的传承压在他身上,再多的难受他也只能承受下来。

    二长老柳松善叹了口气,“逸时,逸时媳妇,不要怪你爹,他的难受不比你们少,你们还能表现出来,他却不能,一个家族的担子,不好背啊,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睡一觉了,对那个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记挂,现在族里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只要时间一到你们马上便可以去京城,再给族长一点时间,相信我,不需要多久了。”

    柳逸时苦笑,“二叔,这些我们都明白,不然这么多年也忍不下来,可是语菲这段时间一直做恶梦,再加上柏儿传回来的那些话,她哪里还受得了。”

    走近拍了拍他肩膀,柳松善状似轻松的道:“你们趁着这段时间收拾东西吧,想想有什么要带给卿丫头的,逸时媳妇不是一手好绣活吗?多给卿丫头做几身衣衫,她会喜欢的。”

    情绪缓和了很多的文语菲露出个苦涩的笑,“已经准备了很多了,从内到外,连鞋子都准备了好几双,一针一线全是我自己新手来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她手上。”

    “哦?你是准备的女装还是男装?”

    “……”文语菲吃惊的张大嘴,她压根忘了她的女儿现在是男儿身,做这么多女装有什么用,哪有机会穿……

    柳松善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笑起来,“看吧看吧,够你忙活的了,短时间内卿丫头只怕还得着男装,重做吧,等你做好了,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文语菲慌忙起身,总算是露出了个笑意,“喏,谢二伯提醒,我这就去准备。”

    挥了挥手,当没看到柳逸时投来的感激眼神,真要说起来,是柳家愧对这分开十七年的一家子,当年逸时媳妇因为伤心差点连命都丢了,后来虽然是好了,但是到底是伤了神,身体已经是比不上之前,这些,他们又何尝不记得,只是……不得已啊。

    “红玉,动作快点。”

    看着无论如何也要做第一个尝酒的人,红玉有些无奈,相处越久,越觉得这柳公子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

    捧着酒蛊递过去,柳卿迫不及待的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恩,酒味浓了点,小抿了一口,柳卿皱起眉,味道还是太淡了啊,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公子,卫公子来了。”

    还在琢磨问题的柳卿没把卫孚当一回事,他来不稀奇,要是长时间不来才叫奇怪,好像自从京城局势起变化后,他便闲了很多,果然是给皇帝办事的。

    “怎么皱着眉头,出什么问题了吗?”看惯了希及的笑脸,也爱看他的笑脸,看他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还真不习惯,也不喜欢。

    柳卿也不回他,直接吩咐红玉,“给卫公子接一蛊来。”

    “喏。”

    卫孚看他们一个吩咐得自然,一个听令得自然,不由得失笑,“这红玉都被你当成贴身丫头使唤了。”

    “红玉要是愿意,我倒也挺乐意的。”柳卿望向端着酒蛊过来的红玉问道:“红玉,你愿意吗?”

    “那是红玉天大的福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红玉回得极其认真,这样的日子,她真是愿意的,虽然不能和弟弟在一起,但是只要弟弟安全,能平安和乐的过一世,没了牵挂,这柳府是她最好的归宿,成亲她早就没了奢望,也不愿意被人收去做妾,宠一阵后便是永远的暗无天日,这柳府,她呆得很安心。

    柳卿得意的瞟了卫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本公子说得没错吧。”

    卫孚似笑非笑的接过酒蛊尝了一口,眉头也皱了起来,“比上次要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太淡了。”

    “可不是,得找出原因才行,这酒已经好几人预定了。”

    “方熙锦?”

    把空了的酒蛊递还给红玉,“对,还有徐长州,但是送了徐长州的话,其他几人也少不了,厚此薄比的话我讨不了好。”

    卫孚听到徐长州的名字,感兴趣的扬了扬眉,“还见了哪些人?”

第一零九章 细说

    把那天见过的人都说了一遍,柳卿想起那欠下的债不由得吐苦水,“我还欠着他们每人一把椅子,也不知道家具铺那边做好没。”

    “别人想要这讨好的机会还讨不来呢,你就嫌吧。”

    确实是机会,柳卿自己也明白的很,可是,她真有种被打了土豪的感觉,京城中谁不知道那家具铺是他的,又有谁不知道那铺子生意好得都可以排到明年去了,啧。

    眼睛一抬,看到卫孚身后跟着的侍从手里抬的东西,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想到问题出在哪了,“送来得真是时候,快,小米,准备一下,把这个再架起来,再把今儿出的酒拿这个重新蒸。”

    “喏。”小米非常机灵,柳卿的吩咐声才落,那边已经动作起来了,也怪不得柳卿总是喜欢使唤他。

    卫孚示意两个侍卫抬着东西过去听从小米的安排,他站在一边看着希及挥舞着扇子在那里指挥,后来干脆把扇子插回扇袋,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帮忙。

    全婶眼疾手快的把这祖宗的衣袖扯下来,低声叫道:“公子……”

    啊,她是女人……柳卿终于记起来了,面色讪讪的退回到一边,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呢?

    突然想起,这里若是分男女厕所,她现在会习惯性的进男厕还是女厕?

    被自己的想像雷了一下,柳卿果断决定和身边的人搭话,做人做到连自己都男女不分那就是一个悲剧,她觉得自己离那个悲剧不远了。

    “快下学了,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可以顺便把那三个孩子带回去。”

    “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怎么顾得上他们,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惹麻烦?”三个孩子现在的笑模样更多了,晓宇也聪明的把自己摘了出来,没这么早便把自己陷进去,这不是简单的事,那孩子果然应了那句话,也足以说明希及把他教得很好。

    看着小米爬上搭高的台子指挥两人把那个怪形怪状的玩意儿架起来,他在上面扶住,再让其他几人在下面找地方固定,很是有模有样,柳卿分心想,若是弄个酿酒坊出来,倒是可以把他放过去,这种机灵劲别浪费了。

    “那几个孩子不多事,你知道的。”

    确实,卫孚也觉得自己问了废话,转了话题,“我让你写的东西写了吗?皇上已经有所动作了。”

    “这么快?”柳卿讶然的侧头看他,这是不是也太迫不及待了?

    卫孚抱胸笑,“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快,被人制肘的感觉并不好,大预朝不缺有学问的人,更不缺投效无门的人,你这个法子给皇上指了条坦途,出现的时机又恰恰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都刚刚好,早了用不了,晚了可能用不上。”

    柳卿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索性不再多问,“跟我去书房拿。”

    周围的人在一听到皇上两个字时便已经避开了,只有全婶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担忧,她是真担心了,不知道公子的决定会不会和柳家相悖,如果真的相悖了,以后又如何相认……

    卫孚算得上是这书房的常客了,甚至先柳卿一步在她对面的大椅子上坐定,一副静等的模样。

    柳卿在书案上翻了几翻,把一份丝帛抽出来瞅了几眼便丢给了对面的人,“时间太短了,就写出来这么多,若是需要更详细些就再多给我些时间。”

    “当然需要,这份我先带走,你再慢慢写,我不催你。”

    似笑非笑的看他把丝帛贴身放了,柳卿的眼里分明写着,你这也叫不催我?

    卫孚看懂了,也知道自己表现的有些迫不及待,不过皇上那里老催他,他也没办法不是,“写好了我当然要带走,后面的我就不催了。”

    哼哼两声,柳卿没有和他争辩,“明天过来喝酒,我相信这一次我的方法一定对了。”

    “一定过来。”收到邀请的卫孚笑眯了眼,“云家燕青也好这一口,不妨把他也叫来热闹热闹。”

    确实是好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卫孚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接着道:“云燕青入朝了,位置不低。”

    若不是这声提醒,她都要忘了云燕青表现得再纨绔也是云家长公子,不过……“在朝堂大换血的时候还能够入朝,云家和世家的关系好像也不是那么紧密嘛。”

    不然怎么可能人家都是庶子上位,云家却是嫡长子入朝,卫孚拿起书案上一卷竹简看了几眼,没有回她这话,反而像是玩笑般的道:“希及,你这书房秘密太多,一般人别带来为好。”

    就知道这人也看出来了,柳卿抚额,她真的太不注意了,自来了这里后,她就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注意,可是天性里便不是多严谨的人,终究还是漏了底。

    “这书房就你和方先生来过,方先生是逼着我在那一众人面前露了一脸,你又想如何?”

    卫孚眉头一扬,“希及你这是以为……我拿这事要胁你?”

    眼里却分明写着,你要敢承认试试看,柳卿向来识好歹,硬生生把话转了个方向,“方先生他们认为这是我独创的字体,我没有反对的余地,但是我还是得说,这字体真就是我平时为了图速度训练出来的,远没有成熟到成为一种字体。”

    满意于希及的识时务,卫孚决定不和他计较了,“不要贬低自己,若是他们都承认这是一种字体,那便是,在读书做学问方面,他们认同的便错不了,希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清静日子不多了。”

    柳卿瞪大眼,“他们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总不会为我一个小小的书局老板去做宣传吧。”

    卫孚伸出食指摇了摇,“他们根本不用去刻意宣传,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总有那么几个学生,再加上亲朋戚友,很容易就传开了,更何况这本也不是件小事,新出现一种字体,而且是由你这年纪轻轻的柳公子首创,这不仅仅是让那些说你闲话的人闭了嘴,而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知道你柳卿不是名不符实,而是不屑于与他们争斗。”

    “有……这么严重?”柳卿根本没想这么远,在她以为,就算这种字体传开了,新鲜感一过,谁还会当一回事?

    “可能会更严重,不过对你来说总也是好事,希及,我不知道你具体的打算,但是从你对皇家转变的态度我看得出来你在谋划着什么,我不会因为把你当朋友便肆意插手你的事,只是想告诉你,若是需要我帮助尽管开口,只要在我能帮得到的范筹内,我都会助你。”

    卫孚做得最多的便是分析情报,得到结果,希及这种明显的改变他不可能看不到,也大概可以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希及在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她不想被柳家牵制。

    这么明确的支持啊,柳卿垂首笑了笑,再抬头时眼里的笑容纯粹又明亮,让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默契的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卫孚提醒道:“若是需要出门办事,最好趁这几天赶紧去,再过段时间只怕来拜访的人不会少。”

    她确实需要出门,送酒送椅子,这都是人家开口要了的,做为晚辈要是做不到,只怕是要落人口舌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

    “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办,让人去送恐怕都不行,非得我自己跑这一趟了。”旋即想到明天还约了眼前之人喝酒,柳卿只好抱歉的道:“这酒你只怕要过两天再来喝了。”

    “我随时能上门,比你出门要方便多了,放心,云燕青那里我给你带话,若是还有其他想见的人吗?我一并帮你去通知了。”

    想了想,“就通知云燕青就行了,杜容夏……毕竟是姚家女婿,不好走得过近,对了,他真入朝了?我知道他有些本事,只是没想到他会爬得这么快,这算是……踩着姚家上位吗?”

    卫孚看着他的表情诡异得无法形容,“我以为你会为他高兴。”

    “是挺为他高兴,从清远到京城,他一门心思要光宗耀祖,让杜家本家不敢再给他脸色看,让他父母可以入杜家宗祠,这些现在都实现了,只是,谁又能知道他付出了什么呢?一路走来他丢掉的不会比得到的少,天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还是为他担心的吧,卫孚琢磨着,抚慰道:“不管他付出了什么,他都把握住了机会,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而且,他与姚家并没有撕破脸,这次姚家损失挺大,杜容夏的上位其实是填补了姚家退出的空位,姚家现在只会拉拢他,不会打压他。”

    “合则两利的关系,我明白。”柳卿笑,“我们的交情没有深到为他担心成那样的程度,追求不一样,目的不一样,再好的朋友又能走多远?我和他,早就步入分岔路口了。”

    但是很明显,只有你认为你们的交情仅止于此了,杜容夏明显的不止如此,卫孚没有提醒这点,私心里,他就不希望希及与杜容夏过多接触,那样一个功利心重的人不适合做希及的朋友,他不希望有一天,他们两人的友情也被利用起来,伤了希及的心。

    “对了,皇上让我向你讨个主意。”

    柳卿大奇,“这整个大预朝都是皇上的,朝堂上还养着那么多人,怎么还用得着我出什么主意?”

    “你先听听看,若是不行,直接回了就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先说说看,可别太看得起我,我连外面那一缸酒都没有搞定,没有你们想像中厉害。”

    这完全是两码事……卫孚哭笑不得的摇头,这人到底是拿什么和什么在做比较。

    “皇上说现在朝堂上处事太过拖沓了,一层一层卡着,办什么事都得打个折扣,他想剔除掉一些,可是又觉得哪个都少不得,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卫孚没说的是,这是皇兄玩笑似的说出来的,并没有抱什么期望,毕竟这么大的事,不是光有聪明的人可以解决的,皇兄就是觉得养的吃闲饭的太多了,想找个由子免除掉一些人而已。

    可是他却把这话很当一回事的问了出来,他总觉得,希及应该有办法,他对事情的看法总是很独特。

    果然,柳卿只是听完就不雅的斜了一眼,把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舒服的蹭了蹭才道:“整合不就成了,三五个可有可无的官位整合成一个,或者……”

    或者把官制改一下,她一直都挺欣赏明朝的内阁制,当然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不错,但是后期的节度使分权割据毁了唐朝,这是她不乐见的,但是……这事她好像不太适合指手划脚。

    看他的表情卫孚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想法,但是也想得到他不会实说,在他准备摇头之前,卫孚就点明了,“有好主意就说,像上次的事一样,不会让除了皇上外的第四人知道这事与你有关。”

    一番拒绝的话被堵在喉咙口,柳卿气急冷笑,“闻听,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天下最难测的是君心,我现在左出一个主意右出一个主意,看着好像挺得赏识,但是你不要忘了,他是皇帝,不会容许出现把握不住的人物,若是他觉得我入朝为他卖命才能让他安心,你说我是接受还是拒绝?若是拒绝,他能接受吗?太过聪明的人一般活不久,我不想太短命。”

    卫孚无言的看着冷言奚落的人,是啊,他怎么忘了,那是皇帝,就算是他的亲兄弟,他不也是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吗?到现在都不成婚,不也是因为不想被皇帝猜忌吗?怎么在希及身上就忘了呢?怎么说他也是柳家的人,若是皇兄因为猜疑动了希及,柳家会不会为了族人而拼命?柳家若是豁出一切,他们承受得住吗?

    柳家……对了,柳家,若是柳家并没有二心,也没有另立主公的打算,希及早晚得回族,那到时候由柳家出面献策……

    “希及,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会直接回了皇上,说你的主意是整合,这主意不会让皇上对你有什么想法,其他的,你先好好想想藏在心里,待时机到了再拿出来。”

    柳卿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算时机到了,不过也知道闻听这是在保全她,自然不会反对,“知道了,若是时机一直不到,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197/ 第一时间欣赏上善若书最新章节! 作者:鬼鬼梦游所写的《上善若书》为转载作品,上善若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上善若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上善若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上善若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上善若书介绍:
放到现在,博览群书不一定能为自己博个怎样的未来,她只能随了自己心意当个图书管理员
当到了个似是而非的很古的古代,书还是竹简制成,没有大肆印刷,人人珍而视之
那么,装了一肚子正晃荡着的墨水,她的未来会如何呢
没有留芳千古的伟大志向,也没有遗臭万年的宏伟目标
柳卿只想做个教书育人的私塾先生
啥?信不过女人?那就先男人吧,总有一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女人的厉害
喂喂喂,你你你,说的就是你,你到底是看上身为男儿身的我还是女儿身的我?
该不会,你也是那断了袖子的人吧上善若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上善若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上善若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