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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鬼梦游     上善若书txt下载     上善若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零章 酒出,送礼

    这一次出的酒终于让满心期待的人满意了,果然蒸两次是有用的,那浓度估计上了三十度了,不知道再蒸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是不是就成烈酒,唔,多蒸几次就有酒精可用了?医用……

    想到医用,柳卿就想到了战场,若是在战场上有酒精消毒,是不是死亡率就会降低许多?毕竟很多人并不是当场送命,而是受伤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可能只是一道小小的刀伤也能要人命。

    唔唔唔,柳卿猛摇脑袋,她想得太多了,一场风波马上就要到来,她再扔个东西出去出风头,那就太不知死活了,那些世家会联起手来对付她的。

    一定是喝太多了才会想这么多,柳卿选择性的忘了她其实只是喝了一口而已。

    “怎么样,公子,是不是成功了?”小米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期盼的问道。

    柳卿也不回他,看其他几个帮着酿酒的师傅也在眼巴巴的望着她,这空气中的酒味已经足够说明这酒的度数绝对增加了不少,可是柳公子执意要当第一个品酒的人,他们也不好去抢。

    “行了,别看着我了,都去试试。”

    “喏。”

    手脚最快的居然是红玉,以往在各种场合喝了无数的酒,对酒的好歹还是能够分辨的,小小的抿了一口笑容便绽放开来,真的就是绽放,像花朵般,一片片一层层的,美极,媚极,艳极。

    “公子,奴从来没喝过这么纯的酒。”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没有一点涩味,颜色居然这么清亮。”

    “还带着股甘甜,公子,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另外添加了什么?”

    柳卿指了指另外置放的几个水缸,“这是我要全叔去城外山上挑来的山泉水,听说那里的水带着股甜,比我们平时喝的水要好。”

    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柳卿心里却明白,那处泉水应该是地下水,含的矿物质丰富,用来酿酒当然能让酒的质量提升一个层次,若不是实在离得太远了,她真想以后的吃喝用水都用它。

    几位了解的点头,都是酿酒的老手,自然明白水质的好坏对酒的作用。

    “公子,我们这算是……成功了吧。”小米眼睛晶亮的执意要公子给句话,这事里他可是从头至尾都有参与的,与有荣蔫着呢!

    柳卿顺手就用扇柄给了他脑袋一下,“当然是成功了,公子我出马,哪有可能不成功。”

    摸着被敲的地方,小米笑得傻傻的,逗得其他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时间,无尘居欢声笑语一片,站在院门口的柳莲柏只是看着,原本想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卿儿现在这么快乐,真好,这种快乐是世家中没有的,而卿儿的性子其实极其容易满足,随便折腾点什么出来都能让她欢喜好一阵子,若是回族……

    柳家太过严谨了,一想到这些,柳莲柏就想叹息,希望卿儿的重要性真有爷爷说的那样才好,只有那样,卿儿才有可能认可柳家,最终回家。

    “礼行兄,在想什么?”卫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明是笑着的,眼神中却没有笑意,倒是隐隐有着警惕,这个刘礼行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看着希及的样子不像是才相识几月的人。

    刘礼行回神,收敛起所有思绪,不紧不慢的回道:“闻听兄最近好像很闲,昨天才来过今儿又来了。”

    嫌他来多了?卫孚眯了眯眼,希及都还没嫌他呢,“挂念希及的酒了,趁着今天没什么事就来了。”

    “你们两在那里说什么?不来试试我的酒?”希及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疑惑,却因为快乐而显得飞扬,那口气都带着轻快。

    “来了。”对望一眼,两人都脸带笑意走了过去,仿佛刚才两人的针锋相对没有出现过。

    柳卿一手端着一只酒蛊递给两人,带着点迫不及待,“快试试看。”

    不用喝,光是用闻的,两人都知道这酒错不了,不过看希及的样子,两人还是第一时间接过送入了嘴里,虽然早知道肯定是成功了,两人也没想到这么成功,清香,绵软,口齿留香。

    “怎么样?”

    对着希及期待的眼神,卫孚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比想像中还要好,不枉我没忍住今天又过来了。”

    刘礼行看他一眼,同样给与肯定,“很好喝,希及,你很厉害。”

    “哈哈哈,这是我自己要喝的,当然要弄好点。”

    这话两人都相信,为了让自己能活得痛快,希及倒是真的愿意花心思。

    卫孚自己去装了一蛊,摇了摇却不喝,“不是说今天要出门办事?现在可不早了。”

    今天正好休沐,柳卿也决定利用这一天去把该做的事做了,听到卫孚提醒便道:“椅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酒了,小米,红玉,赶紧用准备好的酒坛装好,全叔,你去准备一下,今儿要围着这京城跑一圈才能消停了。”

    “喏。”

    看了下身上的衣衫没什么问题,柳卿也不准备换了,“闻听,礼行,你们有事自管去忙,我可顾不上招待你们了。”

    卫孚站到他身边,“我就是闲着来讨酒喝的,你让人帮我装几坛我带走,正好和你一起出门。”

    “行,小米,听到了?多装几坛。”

    “喏。”又脆又亮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让柳卿听了心情更好,见多了听话又顺从的侍从,难得有个这么机灵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刘礼行看了卫孚一眼,暗地里骂了一声居心不良,嘴里却道:“我的不着急,等你们需要的都弄好了再给我弄几坛,我带回去慢慢喝。”

    柳卿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礼行兄,你放心,以后酒方面亏不了你,你别醉得不知东南西北就成。”

    “我酒量还是不错的,希及,你要吃亏了。”

    “本来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亏了也乐意。”柳卿笑,看几个侍女抱着酒坛往外走,柳卿自己也提了两坛,顺便提醒站着不动的卫孚,“闻听兄,你要几坛就自己提几坛,人手不够,见谅。”

    “用不着这么客气。”卫孚一手提了一坛跟着希及往外走,一会直接去宫里找皇兄喝酒好了,这么好的酒,皇兄会喜欢的,然后对希及的印象也会更好,两全其美啊!

    全叔安排了三辆马车出门,一辆是柳卿坐惯的,空间足够大,把酒也搬了进去,后面两辆都是装载货物的,十张椅子一张叠着一张,倒也放了下来。

    因为是送长辈,这椅子是特意交待下去用上了年月的梨木做的,柳卿肉疼的紧,这些梨木她原本是打算用来做一整套家具摆在她自己卧室的,就这么轻飘飘的送出去了,她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打土豪了。

    “闻听兄,我先走了,等我忙完了再陪你好好喝酒。”

    “行,快忙你的去吧。”卫孚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心情轻快的走路都快飘起来。

    今儿是全叔亲自驾车,做为柳府的管家,在这种时候需要站在公子身边帮衬着,既是代表着柳府的尊重,又能帮公子撑着点,把琐屑的事安排了去。

    不过当听到公子那般自在的邀请卫公子喝酒时,眉毛还是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公子……越来越把自己当个男儿了。

    毫无疑议的,第一站去的便是方府,虽说是第一次来,门房都没有通报便把她放了进去,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方先生有交待下来过。

    其实柳卿哪里知道,方熙锦在京城名声威望都不在其他几人之下,但是他却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学生在门下的,倒是长年在外地游历,见识自是大长,看得更是长远,就算现在方府没有一人在朝,依然无人敢小看方府。

    再加上世家之中都知道,方家依然简在圣心,没看到每每方熙锦回京,皇上都会召见吗?这可不是每个贤者都有的待遇。

    知道柳卿是方熙锦的半个学生,不说外面的人如何羡慕,这方府的人便对他好奇不已,更何况他在京城的传言本就不少。

    “这次倒是来得快,感觉到麻烦来了?”调侃的话从拱门的方向传来。

    柳卿脚步一顿,旋即走过去深施一礼,“见过先生。”

    方熙锦摆了摆手,表情轻松,没有在外人面前一贯的严谨,连穿着都轻松随意不少,更显出几分闲适,像个富庶的田园翁,“酒酿出来了?”

    “喏。”柳全低垂着眉眼把手里提着的两坛酒递到柳卿手里,柳卿往方熙锦面前一举,“先生应该会喜欢的。”

    “哈哈,你倒自信,跟我来。”

    柳卿眼角一塌,“先生,我今儿还要跑九个地方,改天再来陪您喝酒好不好?”

    显然,这种熟稔中带着亲近的态度得了方熙锦的欢心,示意管家把酒接了过来,“那我今天还真是不好留你。”

    “谢先生体谅。”柳卿放下心来,接着道:“先生,还有一样东西,不知道您喜不喜欢,这是我瞎捣鼓出来的椅子,长时间坐着要比跪坐轻松许多,你先凑合用着,等过几天我再让人送张书案过来。”

    方熙锦挑了挑眉,“就像你书房里的那样?”

    “对,用惯了会觉得极好用。”

    柳全让远远候着的两人抬着椅子走过来,方熙锦眼里闪过喜意,在柳卿书房坐过,他自然明白这东西的好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把书房的位置空出来,等着你送书案过来。”

    “……喏。”先生原来也会打蛇随棍上,真是不客气,不过这种不推脱反而让柳卿松了口气,她就怕送东西都要求着人家,那才难受。

    “行了,去忙吧,对了,过几天你若是不方便出门,派人送来也可以,我大概给你惹麻烦了。”那天若不是他连同那些人一起逼了一逼,希及也不至于漏了底,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新的字体啊,只怕那几首诗也会流传开来。

    接触过几次,他也看得出来希及是想过清静日子,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她是清静不了了,算起来,还真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好心办坏事了。

    真要事到临头了,柳卿反倒光棍了,“先生不用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最多,我不出门就是了,他们还能把我这柳府拆了不成。”

    “他们只会用拜贴砸你,你若真心不见,最多就是被人说上几句难听的罢了,只要你受得住,不见没有任何问题。”方熙锦大笑,他就喜欢希及这性子,顺着自己心意过日子,真要和自己的意愿相反了,他也不惧怕什么,坦然待之,很好,怪不得徐长州嫉妒他捡了个好学生,这话真一点也没错,他都觉得自己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看时辰不早,柳卿也不多留了,施了礼便告辞离开,今天她还有得忙呢!

    方熙锦接过管家手里的一坛酒,拍开封口闻了闻,满意的点头,“怪不得这小子自信,闻着就不错,香味比上次的要浓烈多了。”

    管家是方府的老人,早年便冠了方姓,深得主家信任,说话间便多了几分随意,“老夫人也早有交待,若是柳公子来了带去见上一见,她老人家可是好奇得紧,今天这好不容易来了却没去拜见,会不会不太好。”

    就着酒坛喝了一口细细品着,确实是不错,和平时喝的比起来要细腻许多,酒香像是绵绕在舌头上面,久久不散,方熙锦非常满意,以后就喝这个了,得要希及多孝敬点。

    “娘那里不着急,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希及最近会很忙,不用急在一时。”

    这显而易见的维护让方管家心里更明白以后要用何种态度去对待柳公子,老爷可是难得对一个人这么上心,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老爷正式的门下弟子,他也要维护几分才好。

    这京城便是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越是名望高的人越是不会轻易接纳人,实在是因为后果太严重。

第一一一章 被打劫了

    一户一户的敲门送礼,几人都很给面子的亲自出面接待,为着心里那点隐隐的感觉,柳卿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把徐长州放到最后。

    松松的系着外衫,徐长州让人把他带进小花厅,很明显,他没打算放人。

    柳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徐长州事多,好在其他几人那里都去过了,就算在这里捱了时间,最多就是晚点回家就是。

    “这酒比起那天的来倒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是突然就找着窍门了还是怎么了?”

    一开口便是调侃,真不让人喜爱,柳卿心里嘟囔着,口里却说得乖极了,“徐先生还真是说对了,一拍脑子突然就弄明白了,若是先生喜欢更烈一些的,学生也有把握能酿出来。”

    真有自信,不过一窍通百窍通,这柳卿满脑子稀奇古怪,说不定还真是把这酿酒给吃透了,徐长州叫人拿来两个酒蛊,拍开封口倒满,一杯使人送到柳卿面前,“陪我喝一杯。”

    “希及之幸。”柳卿举杯,没有拖脱,仰头一饮而尽,一旦事到临头的时候,她通常都干脆得很。

    徐长州更是喜欢这种直爽,现在的读书人啊,要么就是装了满肚子草,稍有点才的便恃才傲物,知进退的也有,但是那种包含着太多意思的矜持实在让他厌恶。

    这希及,还真是意外的让他喜爱,所以说出来的话自然就随性了,“希及,要不要考虑下入我门下?我自认不比那方熙锦差。”

    柳卿很庆幸酒已经咽下去了,喷个满天星就太难看了,“徐先生,这是挖人墙角,我以为徐先生和方先生是朋友。”

    “确实是,不过要是为了希及,我倒不介意和恒休翻脸,没道理好事全让他一人占了。”

    看徐长州那懒懒散散的模样,柳卿其实也挺喜欢他的,总觉得这徐先生有些方面和她挺像的,不过这什么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方熙锦对她几番提点,自己表字还是他取的,过河拆桥的事她不屑做,而且她若真这么做了,不说入徐长州门下,只怕这些人都会马上翻脸,不遗余力的打压她。

    这点智商她还是有的,不说她没有往上爬的心,就算有,方熙锦的大腿不见得就没有徐长州粗,何必丢了南瓜去捡西瓜。

    “徐先生,其实希及就是一笨人,远不值您和方先生的交情,当然,希及也知道徐先生只是说笑而已,希及不会当真。”

    “哈哈哈,你哪里是一笨人,你就是一聪明的懒人。”带着点微熏,徐长州大笑,所以说这孩子得他欢心嘛。

    柳卿抿了口酒,笑笑接口,“是先生看得起希及,说穿了,希及就是个俗人,会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有时候也会对黄白之物感兴趣,人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事,所以希及没有那种清高,柳府虽然不大,也有不少人要养活的。”

    徐长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认识的人里谁不是端着副高姿态,春花秋月信手拈来,却是真正的不知民间疾苦,聊到钱财便像是被侮辱了般,真该让他们听听希及这番言论,虽然听着是俗了点,但是真实。

    “希及这是自个儿把自个儿从神坛上拉下来了。”

    “被人供着天天三柱香?我又能得到什么?”柳卿反问,不以为然的情绪外露得连身边的侍女都听出来了。

    “名声,读书人最想得到的不就是个好名声吗?有了好名声才能肖想其他,难道希及不是?”

    “有了好名声便不会饿了?不用穿衣养家了?”

    “……”

    管家低下头,嘴角诡异的勾了起来,向来调笑人的大公子居然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柳公子还真是……

    “柳家有那么不济吗?要你把这些琐事挂在嘴上。”就他所知,柳家应该也是世家吧,就算本家不在京城,能培养出希及这样的子弟应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柳卿依然只能笑,她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就算她千万方计想自己赚钱,不再占柳家的便宜,但是她和柳家实际上是怎么都剥不开的,她姓柳,出自柳家,除非是柳家把她赶出来,不再认她,不然,她这一辈子和柳家都不可能脱离关系,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她没有任性的资本,她现在所做的,所得到的,也只是希望能增加一点和柳家谈判的资本罢了。

    柳家不好惹,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她从心底里就知道,全叔全婶还有陶家四兄弟这样的世仆不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

    这也说明,如果哪一天真的成对立,她占优势的希望便微乎其微。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柳卿还是那个带着几分洒脱的柳公子,“我想试试看……离了柳家,我会如何。”

    徐长州本身就是敏感的人,柳卿那一瞬间的沉默让他隐隐觉得有问题,但是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轮不着他来管,只能见到恒休时提醒一下了。

    “这事先放一边,我让管家带话给你,你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扇子不要了?”

    拿新扇子加新诗换旧扇子旧诗?她傻了才干,虽然挺舍不得那首诗的,但是重新在扇面上写出来也没问题,谁还会揪着她和徐长州的扇子去比较不成。

    “一把旧扇子罢了,徐先生丢了便成。”

    徐长州气急的瞪了他一眼,“你说句好话哄我不行?明知道我不会丢掉还偏偏这么说,好歹也是你长辈,就算我问你要首新诗也不过份吧,有那才华藏着掖着做什么。”

    来京城两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圆滑世故的,耿直无脑的,温润如玉的,嚣张狂妄的,奸滑不好惹的,野心勃勃的……唯独这种真性情的少见,大概也就因为少见,才显得珍贵,柳卿笑容都显得有些温温的。

    “先生要,希及自然愿意送上,只不过希及真就是什么都涉猎,什么都没学精,半桶水在那里晃,那天被逼出来三首,再加上扇面上那首,这已经是我琢磨许久才写出来的了。”

    “信你才怪。”被软话顺了毛的徐长州也就不再坚持了,人家要藏着就让他藏着吧,总有露底的一天。“在这儿用晚膳吗?”

    “不了,下次等时间充足了再过来陪先生喝酒。”

    “也好,那椅子我收下了,不过我家的书案可要重做才行,听恒休说你那书房都是成套的?正好,改天送张书案来,得配得上这张椅子才行。”

    “……喏。”她真的碰上打劫的了,柳卿一想到好不容易收集的那些梨木就心疼,要是只送方熙锦别人还无话可说,那是她半师,怎么孝敬都应该,可要是徐长州这里也送,其他八人那里哪还跑得了,十张书案啊,得消耗掉多少梨木。

    徐长州看他苦着个脸心里就乐呵,哪个读书人在他们面前不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他们不喜的,这希及倒好,游刃有余的仿佛他们只是平辈般,让他也经常忘了这是个晚辈。

    “怎么,不乐意?”

    柳卿决定告辞回家,再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被讨了什么去,“没有的事,不过在想椅子是用年月久的梨木做的,书案自然也要用梨木,有点担心收集的不够,先生要是没别的吩咐,希及就先告辞了,等做好了便派人送来。”

    是梨木?徐长州颌首,怪不得这小子一脸肉疼,若是十张椅子十张书案全用梨木做,是挺耗费木材的。

    “去吧,明儿我让管家去你府里拿酒,两坛哪够我喝。”

    这下,连管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公子怎么就成这无赖模样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掉了下巴。

    好在其他几人没有像徐长州一样,不然她那小小的酿酒坊哪还够她玩的,出的酒根本供应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当回家看到卫孚等在那里,并且传达皇上的意思时,柳卿差点就暴粗口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一不小心就成皇商了?”

    卫孚忍笑,安慰炸毛的人,“算不上,就供应皇上一人的就行了,其他人倒是想,不过我已经说过,这只是你弄出来酿给自己喝的,量不够。”

    “你也知道量不够,再被人瓜分下去,我自己都要没喝的了,花这么多心思整出来全便宜别人去了。”

    把自己重重的摔在椅子上,柳卿满腔的不满压都压不下去,她就是酿个酒给自己喝,怎么就被人盯上了?还皇商……

    “给钱么?”

    “给,当然给。”就算皇兄不给,我也得添上啊,卫孚看着希及难得一见的愤慨模样,平时他再不高兴也只是冷嘲热讽的,今儿怎么这么情绪外露了?

    柳卿坐不下去了,起身往无尘居走去,“我得去看看一天能出多少酒,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出的已经全给装坛送人了,明天徐先生说要派管家来拿酒,那个酒鬼。”

    最后那句基本已经含在口里,但是卫孚就走在身边,自然还是听见了,含笑跟着往无尘居走去,他也猜到了希及最后应该是从徐府回来,京城这些有名望的贤者中,秦柏春人老成精,方熙锦长年在外,对他了解也就最少,徐长州却是这几人中最游戏人间的,远没有其他人那么严谨,自然,最好酒的也是他。

    小米红着一张脸在那里盯着酿酒器具,一看就是喝了酒的,这是他的新差事,他高兴得紧。

    “小米,怎么还没醉?我以为我回来后这里已经换人了。”看到小米那副模样,柳卿也没那么郁闷了,这孩子真可爱,脸都红成这样了,眼睛却还清醒得很,真是天生就适合混在酒堆里的人。

    小米脸好像更红了,像是偷偷做坏事被逮着了的孩子,“公子,小的没醉。”

    “一般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公子,小的真的没醉……”

    看小米一脸着急解释的模样,鼻尖都冒汗了,柳卿无良的哈哈大笑,一腔郁闷全烟消云散,原本就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被人打劫了点东西么?没事没事,付出得多,说不定回报更多,这么一想,心气就更顺了。

    卫孚只是在一旁看着,眼神柔和,明明背景不简单,却又有着简单性格,异常容易满足的希及啊!

    第二次蒸出酒速度比第一次要快一些,可是就算如此,大半天下来这酒缸里也只得半缸,估计连徐长州那里都应付不过去,更不用说皇上,总不能又让闻听送两坛去吧,好歹也是一皇商呢,这价钱可得要高点。

    突然一阵大风起,柳卿眯了眯眼,望向有些压抑的天空,要变天了吧。已经快深秋了,这一年,又快到头了。

    “闻听,做这个酒器的匠人还在琢磨吗?有没有做得更好的?”

    “恩,按你说的,我赏了他不少钱财,不要说白天,晚上都在琢磨,不过昨天拿来的这个已经是目前他做出来最好的了。”

    比起第一个,果然是要好了许多,柳卿围着这个小小的酿酒坊转了个圈,“不管了,你让他重新给我做一个,比这个大个四五倍都不成问题,只要他做得出。”

    “不多做几个?”

    “我这地方就这么大,总不能真弄成个酒坊吧。”

    卫孚指了指没有住人的那边院子,“那里不行?”

    柳卿倒真是动起脑子来,不过她没想过要在家里弄个酿酒坊,喝酒是件雅事,但是成天闻着酒香也会受不了的,更何况后边还有个私塾,书局那边天天进出那么多学子,她没打算这么冤枉的把自己名声弄没了,虽然这东西没什么用,但也得在适合糟蹋的时候糟蹋。

    反正外头已经办了个家具坊了,再弄个酒坊也不成问题吧。

    卫孚看着他嘴角那抹笑意,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过多关注,不然给两人带来的绝对是灾难多过一切,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一眼就不看了,再看一眼,最后一眼,游移在看与不看之间,复杂的心思不言而喻。

第一一二章 心底深处的无力感

    “办酒坊?公子的意思是……”全叔看了卫孚一眼,不无怀疑是不是这位卫公子在挑唆,想想自家公子也不是那么笨的,继续问道。

    柳卿点头,“好酒之人对酒的需求很大,不说那些附庸风雅的,真正爱酒的相信这京城便不少,方先生是我半师,徐先生又贪杯,他们都有各自的朋友,到时候谁开口我都拂不开面子去拒绝,与其到时候难做,不如一开始就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下不来台。”

    推开扇子,看着上面新题上的诗,暗地里提醒自己这把一定不能丢了,要是再丢了,以后扇子上绝对再也不题诗了,免得被人惦记上。

    说得这么明白的话,柳全自然听得懂,马上在脑子里琢磨酒坊建在哪个地方最好,手里有几处随时可以动的铺面,到时候就拿来当门面也挺好,不过……

    “公子,你对酒坊的大小有要求吗?”

    看了卫孚一眼,卫孚心领神会的道:“我觉得不要太小了为好,这酒确实不错,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好酒之人盯上,再加上那些公子哥儿,出酒量少了会供应不上。”

    “照你这么说还真得弄个大的,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拿这酒赏人,闻听,你能不能在皇上那进言,就说这酒实在出得不多,宫里不能大量供应?”

    这麻烦是卫孚招来的,柳卿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卫孚笑,眉目舒展,柳卿这才发现认识了许久算得上朋友的人居然有张不错的脸皮,说不出哪里出色,但是组合到一起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有点温柔的味道。

    “放心,在皇上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了,这酒出不来也不能强求。”

    “那便好,全叔,你去找一处地方,不一定非得在内城中,就算在城外也没关系,离那个泉眼越近越好,这酒一定要用那里的水酿,味道才会更好,反正我们也不靠这个赚钱,量少点也没关系,味道要保证了。”

    城外?这倒是不难,柳全躬身道:“回禀公子,前不久小的在城外收了一处庄子,本来是打算收拾好了让公子有个去处,结果发现那里小了点,正好空在那里,现在倒正好利用起来,公子觉得如何?”

    “全叔说好的一定差不了,我暂时也没打算去哪里,若是想寻清静,去方先生那里避一避就行,真去了城外,有心人一样找得到,反而更避不开,有合适的先置办着就行,不着急,酒坊的事你先去安排,若是认为那里可以就定在那里,这些天一直在这里帮着出酒的那几个师傅都有些真本事,你看能不能把他们都安排过来,恩,你把小米带在身边几天,多教他点东西,把他放那里去,他很机灵,应该能解决一些突发的事。”

    “喏。”那几人本就是和柳家签了死契的,按族长的交待,京城这边的势力早就在公子入京时就交到了公子手里,公子想调用谁都可以,只是没想到小米会得到公子青睐,不过那小子确实机灵,也是可信的,能得公子喜欢也不错。

    “对了,一会你让人传句话给于显荣,让他在书局关门后来见我。”

    “喏。”看公子没有别的交待了,柳全退了出去,眼角瞟了闭目养神的卫孚一眼,自那次送紫玉离开的事后,他对卫孚已经没那么提防了,但是警惕总是在,这人,太神秘了,接近公子的心也太明显了。

    “闻听兄,你得让那个匠人努力了,我这酒坊没有他做的器具可完全开不起来。”

    卫孚睁开眼,“放心,误不了你的事,希及,你这管家……不错。”

    这个不错是哪个不错,柳卿也懒得去细究,“这是事实,外边的事我除了拿个主意,其他就没管过,都是全叔在处理,到现在也没让我失望过。”

    何止如此啊,论手段,论身手,只怕连希及都不知道他的深浅,藏得可够深的,若是他对希及不利,他最大的对手恐怕就是这位全叔了。

    “你这院子里的小酒坊还继续吗?”

    “当然继续,就酿给我自己喝,也可以做做试验,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果酒什么的,味道也是不错的,她还想试验一下是不是多蒸几次酒的浓度就会不一样,烈酒……作用大了去了,手里多抓点东西总是不错的,就算不能面世,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用得上呢?

    柳卿忘了,这世上有言灵一说,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东西真就用在了自己身上,成了第一个试验这烈酒另一种作用的人。

    卫孚也不去打探,接触差不多两年,卫孚敢说这京城中没人比他更了解希及,他不想说的事绝对不会漏给你一丝半点,该你知道的时候你不问他也会说,干脆了断的像个侠士。

    起身整了整衣衫,“我先回了,今儿的晚膳就不陪你了,云燕青那里我帮你知会了,他说这几天要忙的事太多,等处理好了就来你府上。”

    “晚点来也好,现在他来了也没多少给他喝,今天出的这些还不够徐先生一个人要的。”

    “哈哈哈,论起贪杯,徐长州在这京城绝对排得上号,不过那人虽然看着轻狂了点,本事却是实打实的,能得他青睐的人可不多,这么多年也就收了一个学生。”

    柳卿摇了摇扇子,把人送出书房便止了步,“今天有些累,不想再动了,闻听兄,你自便吧。”

    “行了,咱们哪里还需要来那些虚的,去休息会吧。”若不是看出他眼角眉梢的疲累,他哪会突然提出离开,原本就打算在这里和希及一起用了晚膳的,但是以希及的性子,必定不会冷落了他,他不想希及在累的时候还费这些心思。

    抱胸倚着门看卫孚离开,会不会是她看错了,卫孚那一瞬间的柔软……是因为她吗?可是,她现在是男人,认识这么久也没看出来卫孚对男风有什么特殊偏爱,一定是她感觉出错了,眼睛也出错了。

    “全婶,你说我可不可以一直着男装打扮,不用成亲,就这么一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全婶站在身侧,柳卿问得漫不经心。

    全婶心里一直隐隐的在担心这个问题,公子已经虚二十了,一般人家的女儿十五岁便可以婚配,世家小姐大多数更是早早的就定了人家,以公子……不,小姐现在的年纪,配谁估计都不是良配,就算因着柳家的势力无人敢说什么,但是私底下怎么对自家小姐,却是柳家管不到的,毕竟,已经是别家妇。

    再说,以小姐的性子,她也不是会乖乖听话,让她和谁成亲便会点头的,这估计会是族里和小姐最大的冲突所在。

    “不好回答吗?”柳卿回头,笑得淡漠,“看样子这事我真做不了主。”

    “小姐……柳家没您想像中的那么不近人情,您姓柳,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了您去。”不想看到小姐这样的笑容,全婶露了口风,柳家那么看重小姐,小姐的重要性在柳家是不可言语的,她相信柳家不管是从哪方面考虑都不会轻怠了小姐。

    “这样吗?可我真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不用伺候婆婆,不用容忍男人从这个女人床上滚到那个女人床上,不用为一个完全不相熟的男人生儿育女,全婶,你觉得……以我的性子适合过那样的日子吗?”

    不适合,一点也不适合,小姐的性子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主意正的很,光看这两年在京城的事就看得出来,小姐一旦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除了遵从,没有谁左右得了,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就不自觉的就遵从了。

    仿佛是看出了全婶心底的话,柳卿面容上的冷意褪去,“全婶,只要在这方面家族不逼迫我,不管柳家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相信都有坐下来好好谈的可能,若是他们非得左右我的人生,那我不会客气,我就想活得痛快点,除了我自己没有谁可以决定我的下半辈子该和谁一起过。”

    全婶除了应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儿个小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平时就算会自己做各种准备,却从来没挑明说过的。

    挥手让人退下,柳卿把整个人都抛在椅子里,疲惫感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几年的筹划,总算有了立足之地,但是因为那一直神秘的家族,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从来就不曾落下来过,一点一点的攒资本,却从没安心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一条都在说明她的身不由己,真是好笑,她的人生,她却把握不了,换成二十一世纪,谁能想像这种战战兢兢的感觉有多糟糕,每每只要一想起,她的心就往下沉。

    只要再拖五年,再五年她就二十五了,在这个普遍早婚的年代,二十五绝对已经是老姑娘,到时候应该没有哪个世家会愿意联姻于她了吧,而且也难找年龄合适的人选,相信以柳家之势,也不会乐意把她下嫁于小门小户。

    只要再拖上几年……

    希望全婶能把她的态度传达给柳家,若是柳家能让她放心依靠,她该多轻松。

    今天的状态真是糟糕,怎么突然就爆发了呢?在本钱还远远不够的时候,若是可以,她真想把自己手里所有的底牌都揭开,只求为自己谋一个安生之地,只是……她不敢这般信任皇帝,这是把生命都完全托付的信任,皇帝承担不起,至于卫孚,那是和皇帝同一个利益体的,两者没有区别。

    门轻轻的敲了两下,红玉柔柔的声线透了进来,“公子,该用晚膳了。”

    全婶找全叔商量去了?平时都是全婶伺候她用餐的……

    “知道了,就摆在这边暖阁里吧。”

    “喏。”

    收拾起情绪走出书房,看着红玉带着人在那里忙进忙出,柳卿净了手,在主位坐下,指着旁边的位子道:“在这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不香。”

    红玉愣了下,立即就笑了,“喏。”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世家基本都是有的,除非是和朋友喝酒,不然柳卿也会遵守这规矩,安静的吃完饭,看着红玉又忙进忙出的收拾东西,端着茶杯漱了口便打趣道:“红玉,你是客人,别把自己当丫环来使了,公子我可不能这么糟蹋美人。”

    红玉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柳卿手上,自己在一边坐下,笑得柔和又自然,“红玉倒是愿意在这府里做丫环,就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收留。”

    柳卿愣了愣,揭开茶杯盖子拂了拂,“红玉,你不用这么自贬身价,也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就看低自己,以你的才貌,要嫁一大户人家并不是多难的事,做我的丫环,太过委屈你了。”

    红玉低着头,打量自己纤长的手指,这双手做过很多事,用来做可口的饭菜虽然算是粗活,但是她却做得异常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可是公子,就算所有人都忘了,红玉也忘不了,那些事已经在骨头里打下烙印了,成亲曾经是我最大的愿望,后来失望太多次了,也就没了期待了,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也挺好的,公子的府里不像其他世家般混乱倾轧,红玉也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公子家的侍女丫环比那些大世家的还要懂规矩,也从不曾低看于我,屋里的一应开支也没人克扣,红玉觉得,就算是做公子的丫环,也是幸福的。”

    原来她有这么好,她的府里有这么好,柳卿笑了,小小的得意和大大的满意,若是那些侍女背着她动什么手脚,她才会不喜,柳府也容不下那样的人。

    “我不强求你什么,你要是想做什么就做,等翻过年,今年发生的事已经没什么人说起了,你要是愿意,我派人送你去和你弟弟会合,时间还够,你慢慢考虑没关系。”

    红玉眼神复杂,和弟弟一起安静的了却余生曾经是她最后的奢望,现在想来对她的吸引力却没那么大了,跟着柳公子这么个人,在这府里看着京城中因公子而起的风起云涌,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这日子不无聊。

    PS:都忘了说新年快乐了,补上补上。亲爱的们,新年快乐,记得爱你们身边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那是你最大的财富。

第一一三章 是非来了

    “公子,您找我。”于显荣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过来这边了,最近柳卿忙各种事,书局的门都好几天没进了。

    “恩,进来。”

    书房一直是禁地,没得召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的,就算于显荣不常来这边他也明白这点,更相信暗地里肯定有人在看守这处地方。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他坐下,柳卿找到点在办公室待客的感觉。

    “显荣,叫你来是有点事想问你。”

    “公子请问。”

    柳卿一直挺喜欢于显荣这种不卑不吭的态度,不管是初次见面时一脸病容都保有了自尊,还是在书局中呆了这么久也还一如既往,这样的人,才堪大任,当机会降临时才能抓住。

    “你爹娘现在应该没有再出去谋生了吧。”

    于显荣在听说公子要见他时便做好了各种准备,任何方面的,但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问他爹娘,飞快的望了公子一眼,回道:“禀公子,自打小的在书局做事后,便没再让爹娘出去做事,小的生病那段时间他们折腾得狠了,身体已经远比不上以前,公子付的酬劳足够我们一家四口的开销,再说……小的也于心不忍。”

    看他回得小心,柳卿才觉得这样问人家父母问得有点突兀,“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些天没过这边来可能不知道,我把酒酿出来了,原本打算只酿给自己喝,结果要的人太多了,不得已只能弄个大点的酿酒坊出来,地点应该是设在城外,全叔不能长时间呆在那边,所以想让你爹娘去看顾着,不用做重力活,就是管着点事,当然,我不会亏待了,若是他们身体实在不行,我也不会强求。”

    公子这是愿意接纳他们全家了吗?于显荣显得有些激动,站起来深深一躬,“谢公子怜悯,小的代爹娘答应了。”

    哪里就是怜悯,她出钱人家出力罢了,就是桩交易,柳卿往后靠了靠,“坐吧,显荣,咱们聊聊。”

    “喏。”

    看他规规矩矩的坐姿,柳卿也不说什么,“显荣,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小的,你既没有在我府里签死契,也不是给我使唤的侍从,充其量我们就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

    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雇佣被雇佣是什么意思,柳卿接着道:“不是我看不上你不让你入府,显荣,入府的话我不亏,但是于你来说却很不利,从此之后你便不是自由身了,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你弟弟想,有时候一个自由身才有资格去图谋想要的东西,若是入了我柳府,到你死你身上都印着柳家的印记,混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受重用的家仆罢了,以你的才学,可惜了。”

    他何尝不懂这些,只是在这命如草芥的年代,若是能得世家庇护总能安安稳稳的活着,更何况他相信柳公子值得他付出忠诚。

    这么长时间没有提起这事,于显荣还以为公子早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却没想到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公子,小的……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于显荣笑得无奈,“老百姓无权无势,生命最是不值钱,在这京城中每天都有人死去,没人会理会,也没人管,大预朝虽然是没有战争了,但是毕竟建朝的时间还只有二十余年,这其中还打了好几场仗,虽然我们这些人远离朝堂,但是京城中人天生就对政事敏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为了争权,这些年推行的政策并不多,老百姓的生活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被欺压依旧,只是少了颠沛流离,我想攀附公子,是因为相信公子能让我们平安,至于其他的,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底层的生活如何柳卿并不清楚,甚至可以说她刻意避开了,因为知道自己的无力,还不如干脆眼不见为净,听于显荣平淡到淡漠的叙述,那些刻意避开的事仿佛铺展在眼前,前世她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网络盛行,就算不出门也能看到不少,那还是讲究人人平等,有各种保障的社会,更何况是现在这个人命如草的时候。

    她还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吗?为什么心里会有点点愧疚呢?换了个皮囊,就真把自己当世家子啊。

    摸了把脸,柳卿本能的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却又避之不开,只好稍微转了个弯,“这段时间好好在学问上花心思,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朝堂应该会有大动作,于你们大利,不过你先不要和其他人透露,时间上我也把握不好,机遇只给做好准备的人,就看抓不抓得住。”

    于显荣猛的抬头,京城的消息向来瞒不了多久,总有各种渠道泄露出来,可是公子现在所说的,他绝对没有听闻过,一点点音都没有,公子哪来的消息?!他是不是错估了公子的实力……

    “怎么,不相信?”柳卿一挑眉,听卫孚那话里的意思,开科取士的主意深得皇上欢心,只怕这段时间都在琢磨怎么施行这事,以他推测,最多翻过年便应该会有消息传出来。

    于显荣愣愣的摇头,一直在等机会,真看到希望了,却又像镜中月,怕只是幻觉,“公子说的,我信。”

    “把学问做扎实了比什么都强,你既然是为我做事,我自然也不想亏待了你,书局这边你再呆两天,我另外安排人接手,我这边还空着一个院子,你先搬进来住,有时间就和刘礼行多探讨探讨,在很多方面他都比我强,应该能帮到你。”

    于显荣感动得不知所以,那种淡然的态度再一次破功,语气不稳的道:“公子,书局这边我还可以看顾着,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忙,在那里我也可以看书。”

    “不要一心二用为好,若是这次机会你没有抓住,你就准备给我看一辈子书局吧。”

    “喏,显荣定不让公子失望。”

    “下去吧,回去后和你爹娘说说那事,恩,你弟弟也住进来得了,一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住在外边,来和颜青做个伴也好,那小子现在老成得都不像个孩子了。”

    “谢公子。”于显荣深深弯腰,站起来时看到公子疲惫的神色没有再拖拉的退出书房,柳府有现在之势,全靠公子周旋,这两年从无到有,从寂寂无名到名声赦赦,公子暗地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能让各世家纨绔弟子也佩服,也就柳公子了。

    看时辰还早,柳卿随手拿起一卷竹简打算看一会,可是隐隐抽痛的额角在提醒她今天费神过度了,想想那些天天在权谋中浸淫算计的人,怎么他们就不觉得累呢?她今天就是稍微多安排了点事,身体便受不了了。

    “全婶。”

    “喏。”书房外全婶的声音传来。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喏。”

    原本已经褪下热度的古今书局突然又人满为患,倒不是说平时有多清冷,而是时间长了,固定来往于书局的都是真正做学问的人,其他人也来,只是隔三间五的,这种人挨人的局面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过了。

    柜台后边除了于显荣外还有个面生的,这是柳全推荐给自家公子的,柳卿最近忙的事多,因为向来相信全叔,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只是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敲打了几句便让人带着去了书局,让他先跟于显荣做两天,等熟悉后再把于显荣替换下来。

    所以她也就没有看到当刘礼行看到那人时眼里的吃惊和警告。

    “刘莲容,你马上从暗门去后面私塾,告诉公子这里的异状。”

    柳莲容点头,他才来一天,可不想第一天就出事,莲柏哥会撕了他,族长说不能用真名接近,他换个姓总没问题吧,刘莲容,柳莲容,他真聪明。

    推开一个个人,好不容易来到暗门,一推没推开,便敲了两下,那头的人好像是肯定了来人是谁后,门无声的打开,露出一张警惕的脸。

    “找公子?”

    “对,显荣说今天书局里的人多得不正常。”

    “快去,这里我守着。”

    听到脚步声,柳卿停下正讲的内容,让大家先练一会字便走向来人,“书局有事?”

    第二次碰面,柳莲容还是没法把这个满身从容的人当成是个女孩儿,这哪方面看来都是个极优秀的男儿啊!最多就是长得过分秀气了些。

    “喏,书局来了许多人,显荣说不正常。”

    柳卿皱了皱眉,果然来了,这速度可够快的。

    “没事,你和显荣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若是有人上前套话问我的事,一问三不知便成。”

    看她一脸的意料之中,柳莲容就知道没他们什么事了,应了喏便快步去了书局,再想接近现在也不是时候。

    “如何?公子怎么说?”挡下不知道第几个来向他打探公子行踪的人,于显荣拉着回来的刘莲容低声问道。

    刘莲容同样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公子说不用理会,不管谁问回不知道便成。”

    于显荣点头,正想再说点什么,便看到平日里关系极好的同窗靠了过来,一脸的神秘,语气激动,“显荣,显荣,我得再一次承认柳公子大才,实在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于显荣和刘莲容对看一眼,上前问道:“兴泽,生什么事了?你看看这书局里的人,都快赶上才开张的时候了。”

    兴泽满脸的兴奋转为讶然,“显荣,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看于显荣的神情不似作假,再看了眼显荣旁边的人,也是一脸莫名,许兴泽不得不相信这柳公子身边的人居然真不知道。

    “昨天下午便有风声传出来,说出现了一种新的字体,是个很年轻的人自创的,得到了好几个贤者的认同,很多人在打听这人是谁,然后今天……”

    于显荣木木的接下他后面的话,“今天就知道了,那个人是柳公子。”

    许兴泽点头,依然有些不相信的求证,“显荣,你真不知道?”

    于显荣摇头,柳公子究竟有多少本事,自创自体,他才多大年纪,真想看看……

    刘莲容定定的站在那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家这个妹子年纪也没多大啊,怎么就能本事大到创出新的字体?这可不是一首诗一首词,或者对古文有了新解,而是自创字体,全新的。

    “连同字体一起传出来的还有三首诗,听说前段时间方先生带柳公子参加了一次他们那个圈子的聚会,被他们考问的时候逼出来的。”

    于显荣还没来得及问,刘莲容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诗?”

    许兴泽摇头,“我不清楚,现在传言挺多的,来书局的人肯定抱着和我一样的心思,想见识一下那种字体,毕竟,眼见为实。”

    恐怕还是不甘心承认吧,柳公子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却已经强到能自创字体了。

    “三首诗分别是昨日歌,今日歌,明日歌。”正好踏入书局的人听到他们的问题接口道,那种打量的目光中带着些审视,是审视这个书局吗?刘莲容心底冷笑,柳家不露面太久了,也怪不得被人遗忘,卿儿妹妹能有今天还不知道看了别人多少眼色,想想就心疼。

    于显荣显然也对这种态度不喜,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低下头忙自己的,反正他也没有巴结人家的必要,这是公子在他来书局第一天便交待过的。

    看没人理会他,来人不满意的看了柜台后的两人一眼,“你们家公子呢?”

    于显荣回得不卑不吭,“这里是书局,公子通常不在这边,这位公子若是想见公子,可以直接去柳府正门递拜贴求见。”

    若不是在正门被拒,他哪会来这里找人,哼,世家中谁不知道柳卿上午从不离家,明显是托词不愿意见他。

    要不是父亲这些天整天在他耳边念叨柳卿有多厉害,他才不会来见他,怎么说也该是柳卿去见他才是。

    “我知道柳卿在,如果那字体真是他所创,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

    书局里静寂无声,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不满的,在这之前,就算书局人满为患,大家也是下意识的遵从了书局的规矩,没人会大声喧哗,这人是什么来头?

第一一四章 真心假意

    刘莲容脾气直往上冲,脸色一冷就要发作,于显荣快他一步的把他拉到身后,踩着他的一只脚让他吃痛不能动弹,绝对不能在书局起冲突,相信这也是公子不乐意见到的。

    “不知道我家公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这位公子以为他是躲起来不见你,公子本就极少来书局,这点相信书局中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公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只是这书局有规定不得喧哗,凡是进来的人便得遵守,请公子约束自己的言行,进出这里的都是读圣贤书的学子,想必公子也不想传出对公子不利的传言。”

    一番不软不硬的话让来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却也让人感觉得出柳府的不可欺,他又不能真去和别人打听柳卿是否如那人所说的不常在书局,若是坏了名声,以后他也不用出门了。

    “哼,请转告柳公子,贺家敏之求见。”

    如果只是单纯求见,去前门递个拜贴就行,根本不用人带话,于显荣明白这个道理,却在知道这人是谁后不能直接拒之,他不想给公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喏,在下自当把话带到。”

    直到来人甩袖离开,于显荣才收回脚,“抱歉,莲容。”

    冷静下来的刘莲容摇摇头,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气性太大了,不管不顾的忘了这是书局,“你做得对,是我的错。”

    看到他这么好说话,于显荣也松了口气,这人不像是寒门学子,倒有股世家子的心高气傲,据他了解,也不是从外面招来应急的,想来不是简单身份才是,可是这书局是公子花费了许多心思弄起来的,现在名声也打出去了,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他也不希望因为他的态度给书局惹来麻烦。

    “这人是贺府的公子,他父亲是贤者之一的贺清永,大概因为他父亲的原因,追捧他的人太多了,把他养成这副样子,不过他也不常和那些纨绔子弟在一起,贺先生在这方面管得很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罢了,听不得别人称赞柳公子,这是想一较高下来了。”

    看得很明白嘛,于显荣笑,“就是这样,但是这里是书局,总不能和他在这书局吵起来,影响很不好,公子也会不高兴,你……以后这方面要多注意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会记住的。”不听族长的吩咐跑来京城也就算了,要是还给卿儿妹妹惹麻烦,莲柏哥绝对会把他赶回家族,让族长收拾他。

    “那便好,这是公子的心血,就算我不在这里了,我也不希望这里出什么事,对了,全叔说你在京城没有去处,暂时和我住同一个院子,以后请多多关照。”

    “该说多多关照的是我,初来京城,哪都不熟,以后说不定会有麻烦你的地方,你不要嫌烦才好。”

    “怎么会,有事尽管找我。”

    下学后,让人带着孩子们去用膳,柳卿踱步到书局后门边,问道:“陶峭,情况如何?”

    “禀公子,于显荣处理得很好,那人没闹得起来,其他人也老实了许多。”

    点了点头,“你去把显荣叫过来。”

    “喏。”

    很快,于显荣便避开众人来到柳卿面前,“公子,您找我。”

    “那人什么来头?刘莲容的情况如何?”

    “禀公子,那人是贺清永的长公子贺敏之,莲容……脾气稍有些冲动,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很不错。”

    那便好,这人是全叔举荐的,忠诚方面自然没问题,但若是脾性不行,那便不适合做这种细活,“贺敏之……你了解他吗?”

    “知道一点,都是听来的,不过今天见过之后倒是有几分可信。”

    “说来听听。”柳卿带着于显荣走到一边坐下,那里放着一套桌椅,平时上课休息时间,她会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会。

    “贺敏之从小被贺先生带在身边亲身教导,才气自然是有的,不过大概是保护过度,再加上因为贺先生的关系一直被人追捧,性子有些听不进别人的话,也有些……自视甚高,甚至听说他放出话来,整个京城除了和他父亲齐名的贤者,任何人他都不看在眼里。”

    “呵呵,这话可真得罪人,敢把皇家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可不多,行了,我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了,你带刘莲容两天,若是觉得他不合适就告诉我一声,该提点的提点他一下。”

    “喏。”于显荣应了,想起那人放下的话,又道:“公子,贺公子留下话来说要见您一面,您看……”

    “你没拒绝?”玩味的看着他的神色,柳卿也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没人规定他是贺先生的公子我就得另眼相看,你转告莲容一声,以后不管谁来书局找我,都直接请他们去前门递拜贴,我这不流行走后门。”

    “喏。”

    “至于这贺敏之,他若是明天再来,你让他去下午去正门递拜贴,我见他。”这么一个……称得上单纯的人,柳卿还真有些好奇了,京城中就算是最纨绔的世家子,耳濡目染下脑子里都有些弯弯绕绕,这贺敏之却大大咧咧的在得罪人,贺先生就不教教?这样的长公子可撑不起一个家族。

    吃过饭,接过全叔递来的拜贴翻了翻,这可是小半个京城的世家子都露面了,真给面子。

    “若是贺府贺敏之来递拜贴,你带他进来。”

    柳全应了,也不去猜测公子这么做的用意,只是把酒坊的事报备了一遍,然后道:“于显荣的爹娘都是能干的,尤其是他爹,识文断字,一些规矩都是他帮着立起来的,小的觉得让他做个管事的不错,或者帐房也行。”

    “把帐房交给他管吧,小米你好好把他带出来,以后也有个能帮你分担的人,全叔,以后府外的事会越来越多,我不希望你和全婶离我太远,如果可以,以后府外的事就交给小米去做。”

    话里的信任依赖之意让柳全的心颤了几颤,深深施了一礼,“小的知道了。”

    柳卿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给人带来了怎样的震撼,把一叠的拜贴交回给他,“老规矩,好好收起来,这段时间除了特定的几个人你都帮我回绝掉,什么理由都成,等外面风声过去了再说。”

    “喏。”柳全应了,在心里琢磨特定的那几人是哪几个,门房过来禀报道:“公子,杜公子求见。”

    这应该算是特定的其中一人吧,柳全听自家公子说道:“请他进来。”

    杜容夏进来一看到柳全手里那一叠的拜贴便笑,“求见的人可真不少。”

    “个个都是爱看热闹的,怎么石岩也是来探听虚实的不成。”斜着眼角看他一眼,柳卿也不起身,示意他坐。

    柳卿从来不知道她斜着眼角看人时有多好看,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会觉得很有味道,但是在杜容夏眼里,这个眼神是妩媚到极致的,致命的勾人。

    下意识的避开眼神,又不舍的望了回去,杜容夏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又苦涩,“说不想见识一番是假的,新出现一种字体不比其他,若只是一首诗还有好和歹之分,这字体一旦被认同了,那便是青史留名了。”

    果然是个求名的人啊,柳卿浅浅啜了口茶,转开了话题,“听说你夫人有了身孕,真是恭喜了,全婶。”

    全婶会意的捧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刻她便让人准备好了,随时准备送出去,“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就是意思一下,石岩不要嫌弃。”

    杜容夏望着那个盒子,眼中复杂难明,希及这是在讽刺他吗?明知道他的心思,却还是准备了礼物,变相的告诉他说的和做的不一样,若真有心,他夫人又怎么会怀上孩子,可是他现在地位还不稳,姚家要求他们赶紧生个孩子,就算明知道姚家这么做是彻底绊住他,他又能如何?根本无从反抗。

    柳卿也不催,全婶不屑杜容夏什么都不想放弃的心思,就那么拿着盒子等在那里,这便是小姐的意思,恭喜你即为人父,以后他们最多只能是朋友,这个意思她都看得明白,相信杜容夏更看得懂,当然,除非是他不想懂。

    几番挣扎,杜容夏最终还是伸手收下这个盒子,就算不收又能如何呢?满心不甘又能改变什么?只要他不脱离姚家一天,他和希及便无半点可能。

    初来时的满心欢喜早就烟消云散,杜容夏起身,硬挤出个笑脸,“希及,我突然记起有重要的事要办,改天闲了再来找你,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字。”

    柳卿跟着起身,满脸的风轻云淡,“当然,随时欢迎。”

    目送着人走远,柳卿把玩着扇子道:“全婶,你说这次他是还会继续装没听懂呢,还是收起他那些心思?”

    全婶回得透彻,“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死心的,想两头都得到,做梦似的,不要说他现在已经为人夫,就算独身一人,他也不是公子的良配。”

    无视了那句公子的良配,柳卿笑道:“难得看全婶这么不喜一个人。”

    “谁让他打公子主意了,公子下午若是没什么事就去休息一会吧,这些天忙这忙那的,您都瘦了。”

    瘦了吗?柳卿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确实是耗费了些心力,睡一觉补回些元气也好,“那行,我去躺会。”

    “喏。”

    落晨院中,柳莲柏神情烦躁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的往门口看上一眼,暗啐这人怎么还不来。

    “莲柏哥,什么事,找我这么急,我东西还没收拾好呢!”

    柳莲柏拽住他往里走,压着声音吼道:“你不妨再大声点,告诉整个柳府我们姓甚名谁,看卿儿会不会把我们打出去。”

    打出去?柳莲容瞠目,“莲柏哥你开玩笑吧,卿儿妹妹那么淡定的人,怎么会把我们打出去。”

    “哼,被家族丢在外面十几年,这找上门来还得隐姓埋名,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家族心怀不轨?”

    “会。”脑子里转了一圈,柳莲容就闭了嘴,他要是被家族抛弃在外将近二十年,认不认回去都得两说。

    在屋里坐定,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柳莲柏才问道:“你怎么也跑来京城了?爷爷知道吗?”

    “我哪敢说,族长不是说让我们现在先不要来京城吗?不过我很想见卿儿妹妹,就跑来了。”

    柳莲柏真想掐死这个随心所欲惯了的堂弟,压了压脾气,“听着,莲容,以往你怎么玩我都没意见,但是这次不行,现在卿儿对族里意见很大,若是这么冒冒然的出现在她面前,我都不敢想后果,再说,你若是坏了族里的大事,害卿儿十几年的苦白受了,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爷爷和两位长老会多生气,你最好想想。”

    柳莲容吞了口口水,从小一起长大,他是第一次见莲柏哥这么严肃的表情,“你放心,莲柏哥,我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拿家族开玩笑,我就是对卿儿妹妹太好奇了才没忍住的,我保证,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就因为你这么保证,我才更不敢信啊,柳莲柏揉了揉额头,以后要多看着点他了,“你知道就好,若是因为你的妄为给柳家带来灭族之祸,你一百条命都不够拿来赎罪。”

    “我明白的。”柳莲容明白自己这个柳姓的重要性,血脉里代代相传的责任感让他非常清楚绝对不能行差踏错。

    “替卿儿看着书局也好,不过你也得压压脾气,就我观察,跑来闹事的没几个,若真碰上了,你就和那个于显荣学学,全给推了就行,卿儿的意思是,这是书局,谁都可以来,但是柳府的人不用巴结任何人。”

    柳莲容笑,那样子和柳莲柏有几分相似,“听得再多也不及亲眼看到震撼,莲柏哥,卿儿妹妹比我们都要争气多了,对了,今天我还听说卿儿妹妹自创了一种字体,并且被那些所谓的贤者认可了,你知道吗?”

第一一五章 麻烦,福祸相依的麻烦

    “新的字体?”柳莲柏现在也极少出门,消息算不上灵通,听到这事与自家妹妹有关,赶紧问道:“说说,怎么回事。”

    柳莲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带着点无法遮掩的骄傲,这可是他们柳家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真想告诉所有人这是我妹妹。”

    “滚远点,这是我妹妹。”柳莲柏横他一眼,对这没个正形的堂弟,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好在这人不管怎么闹腾都能把握好度,不然爷爷哪敢放他出族。

    柳莲容嘿嘿直笑,事实上那不就是他堂妹嘛,不用争的,血缘摆在那呢!

    “莲柏哥,你见过那种字体吗?”

    柳莲柏摇头,“从没见过,她那书房一般人不让进,暗地里还有人在守着,估摸着那里面应该有不少秘密。以往也见过卿儿不少手迹,正正规规的字体,不算出挑,但是也不差劲,作为一个女子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我也没往其他方面想,难不成,那只是卿儿用来唬人的?”

    “谁知道呢?现在满京城的学子都想看这种新字体,偏偏没人拿得出来,已经有人在怀疑这事是假的了,话说得不太好听,偏偏卿儿妹妹到现在还是不见任何人,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对卿儿妹妹名声不太好。”

    拍拍堂弟的肩,柳莲柏叹了口气,“卿儿根本不在乎那些,若是她无心去给自己争什么,不要说只是传言不好听了,就算有人站在柳府前叫嚣,她也会叫人送上茶水,让他随意。”

    “我越来越喜欢卿儿了。”柳莲容眼睛晶亮,他也算是族里的异数,在一定的范围内随心所欲惯了,只要他不过份,长辈们也不会强求他,平时他也挺自得于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是现在和卿儿妹妹一比,这整个就是天差地别的区别啊!

    柳莲柏起身,“我去写封信传回家族,这事族里得知道,还有,我会把你到来的事传回去,若是不想族里派人把你拎回去就老实点,别惹事。”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提醒我几遍了,这点进退我还是有的。”柳莲容跟着起身,“我回去了,东西还没整理好,那个于显荣挺不错,卿儿妹妹挺会挑人。”

    “有些事情是天生的。”比如卿儿和柳家一脉相传的识人之明,就算接受的不是族里的教导,一样不逊色分毫。

    两人的话题中心柳卿这会也不是很痛快,看着面前的两人,脸上都快皱成了包子,谁被人打扰了睡眠都不会太好的脸色,更何况她今天本就累得很。

    “闻听,不要告诉我你晚上跑我这来是给我送麻烦来了。”

    卫孚摸了摸鼻子,被抢白得莫可奈何,“希及……”

    柳卿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把她这当成什么地方了,看那穿着打扮就知道是某一个皇子,她要是收留了还不知道会要卷入怎样的麻烦里面,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她更不愿意为了一点小利把自己陷进去,那三个小的她能忍就是因为他们都还小,等他们再大一点,她就得找个由头把人送走了。

    “本皇子不是麻烦。”一直低着头做老实状的人回得暴戾,突然抬起的头露出一双眼睛,仿佛是受伤的小兽,逮着人就想伤,来让自己的疼痛缓解。

    “明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要去图谋遥不可及的东西,不是麻烦是什么?累赘?有本事别让人护着,被人撕了只能怨自己没本事。”大概是被惹得烦了,柳卿回得毫不客气,完全忘了这是个皇子,是平日里她从来不愿意招惹的人。

    被堵得面红耳赤偏偏还一句话回不了的某皇子浑身直哆嗦,从来没人和他这么说过话,就算是这次他被两个兄弟联手击败了,父皇也只是失望的摇头,没有多责备半句,这人……这人……

    “不服气?很好,千万别服气,闻听,带着他离开,我拜托你别好笋歹笋全往我这塞行不行?这是我家,和皇家没有任何关系,别让我好处没捞着,还惹得一身腥。”

    卫孚理亏,好脾气的顺毛,再说晓潜这小子的脾气确实该有人治治了,“希及,给我一点点时间行不行,若是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你勉强得了吗?信不信我明儿一早就把这哪个皇子莫名出现在我府里的事宣扬得满城皆知?”

    阙晓潜面有异色,连缠绕在身上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皇叔的神秘满朝皆知,可是就算是看到皇叔换了一张脸带他来这,他也没现在这么惊奇,这柳卿……完全没将皇叔看在眼里,而皇叔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很纵容,这算是怎么回事?

    卫孚一时半会的也拿柳卿没办法,打了个手势,让手下先把晓潜带下去,他要单独和希及谈谈。

    揉了揉额头,柳卿烦躁得坐立不安,等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不待卫孚开口便道:“闻听,你知道我讨厌麻烦,真把我当朋友,就不要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扯我身上来,有三个在我这还嫌不够多吗?”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先坐下听我说。”

    看希及真的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卫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心里那种,有什么事找希及总能解决的心理,真的就是下意识的,晓潜出事,皇上要他悄悄送走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希及。

    晓潜什么都好,心机手段才智都有,就是太嫩了点,沉不住气,再加上平时和他关系极好的老四背叛他和别人联手对付他,一时间乱了心神,不然也不至于在第一次的争斗中就败得这么惨。

    皇家中哪有纯粹的兄弟情,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而已,他还是单纯了。

    “他是皇上的第三子阙晓潜,这次被老二和老四联手阴了,以我看来他其实挺适合坐那个位置,除了不够狠这一点外,其他方面都合格,所有皇子里,最有容人之量的便是他,这是为皇者最重要的一点,皇上也是看出来了这些,所以这次的争斗也算得上是皇上有意为之,让他看清他所以为的好兄弟为了利益可以随时在后面给他一刀,为皇者该量人而用,但是也不能轻易把信任托付一个人……”

    “等等……”柳卿打断他,“这是我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和你要把他放我这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时机场合都不对,卫孚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失了从容和耐性的希及很可爱,“好吧,我简单点说,三皇子的母妃不在了,但是她生前对我有恩,我不能在这时候弃他于不顾,算是……了却了那段恩情。”

    卫孚这话并不是在撒谎,三皇子的母妃是跟着皇兄比较早的女子如妃,性子极好,当年他跟着皇兄长大,在衣食住行上最关心他的便是如妃,可惜太过薄命,生下孩子后便没能熬过几年,当年临终之时也只是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她孩子的性命,这要求,并不高。

    “可是这和我没有关系。”柳卿再一次强调,是对你卫孚有恩,又不是对她柳卿有恩,凭什么你卫孚要还恩得拉上她一起?

    “希及,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这孩子很聪明,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好,只要你这府里的人嘴巴严,没人会知道三皇子在你府上,我只是希望他在你这里避一阵风头,静静心,把这次失败的理由找出来,身在皇家,又对那个位子有心,便要学着成长,我能为他做的并不多。”

    最主要是,让他在你身上学点东西,当然这话,他这时候怎么都不敢明说。

    柳卿突然就平静下来,眯起眼看过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闻听,皇帝和你都看好三皇子,是么?”

    卫孚只是笑,不答话,相当于默认了,皇兄话里话外的意思确实是对三皇子比较有心,从这次的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已经不止是有心这么简单了,用这种方法逼迫他成长,虽然残忍了点,但是相当有用。

    柳卿也沉默了,若三皇子真是下一任君主,在他落难的时候交好于他倒是没有坏处,可是这并不是很保险的事,皇家的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能保证最后坐上那个位子的究竟是谁。

    是三皇子当然对她大大有利,若不是呢,那人岂不是会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知道吗?”

    “若是你同意了,我自然会回禀,若是你不同意,我把他送去别处也是要回报的。”卫孚回得坦然,柳卿却有些牙痒痒,其实这样的麻烦她真的挺嫌的,可是在她正努力攒资本的时候把这个诱饵送来,她不太能拒绝。

    想想两百卷书换来的三个拖油瓶,那个交易她明显没有占到便宜,这次,更没有保障。

    “闻听,你真是为难我,明知道我怕麻烦,还把麻烦带到我面前来,说个时间吧,总不能无限期的丢我这,还有,他在我这是当少爷呢,还是当小厮,又或者随便他,只要不露面就行?”

    原本就有一摊子事要忙,再加上这事,柳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有个人给她当家。

    知道希及这是同意了,卫孚笑得柔软,“放心,不会要太久的,你只要给他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就行,当惯了少爷的人,小厮的活估计也做不了,你若是有时间不妨教他点东西,让他多点自保的本钱。”

    “我没那么万能,要是连皇帝的御人术都会,只怕皇帝就要担心了。”柳卿反讽,就算应下了这事,心里还是不爽,没办法,她实在是没在这卫孚面前占过便宜,次次处于下风,怎么想怎么郁闷。

    卫孚不敢再说什么,惹翻了希及,以后只怕这柳府他都要进不来了,拍了两下手掌,手下带着三皇子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

    柳卿对上那双小兽似的眼,心里又有些不忍,没母亲的孩子在宫里生存本就不易,天家无亲情,其他人待他再好又有几分真?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想起自己过世的父母曾经对自己的疼爱,柳卿的心蓦然软了下来,说起来,她现在也是没父母的孩子,倒有些同病相怜了。

    “你愿意在我这府里呆着吗?或者说,你有更好的去处吗?”

    阙晓潜看向皇叔,他觉得这时候只有皇叔可以信任了,虽然皇叔从不曾插手过他们的事,但是他也知道这次若不是皇叔保全,他会输得更惨。

    卫孚却不看他,不给他任何暗示,若他能凭自己的本事得希及青睐,对他自是有好处的,希及护短,自己人她都会尽力护着,看红玉就知道,就算只是一个妓女,她也不曾错待过。

    这样的人,值得用最真的心对待,所以他把话挑得很明,若是希及实在不愿意,他不会强求。

    得不到支持,阙晓潜只能自己面对,明明长得那么温润的一个人,怎么感觉这么不好对付呢?

    “本皇子……我现在没地方可去,别人的手下败将,柳公子不也说我是个麻烦累赘?”

    “有这点自知之明就好,真想做点什么,只有攒在手里的才量才是真的,其他任何人的话都是假的,说一千遍支持也有可能在临阵时反悔,反正除了口水,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不去看阙晓潜的脸色,柳卿开始赶人,“卫公子,麻烦你也留下了,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人了,我需要休息了,这段时间别来了,不想见你,次次见你没好事,还有,你不是说庄子里有很多粮食?等酒坊弄好了你送些过去,给全叔争取些时间。”

    “知道了,今儿也是没办法,白天过来带着他不方便,只能晚上过来,酒坊那边的粮食你们不要急着收,慢慢来,我手里边有不少庄子,粮食少不了。”

    “再好不过,全叔,送客。”

    真是不客气,卫孚起身,看柳全眼里也皆是不满,暗叹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要被柳府上下列为最不受欢迎的人了,“我和三皇子再说几句话就走,希及你给安排个地方出来就先去休息吧。”

    柳卿也不和他废话,挥挥手真的就走了,其他人也识趣的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一时间花厅里就保剩下叔侄两人。

    PS:不喜欢卫孚的亲看完这一章是不是更不喜欢他了?哈哈哈,其实吧,卫孚想得很长远,有很大一部份他是为柳卿着想的,当然,也是希望三皇子在柳卿身边能学到点东西,这是皇帝看重的儿子,最有可能继位的,只要不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以后自然是有柳卿的大好处。

    这文里不会出现太多的宫斗,鬼不爱写也不爱看,所以只会浅浅的交待一下,然后着重写和柳卿有关的部分,爱大家。

第一一六章 第一课

    “皇叔……”刚喊了声便被卫孚严厉的眼神吓住,这才想起来的路上皇叔交待了好几次,在柳府不能称呼他皇叔,迅速改了口,“卫叔,我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你不想留在这里?”

    阙晓潜想了想,摇头,“也不是不想,只是这人……好像不太喜欢我,京城传言柳公子向来以风流姿态示人,今天我一点也没见着,倒是觉得他脾气很大。”

    卫孚失笑,摸了摸孩子的头,极少被人这么亲近的阙晓潜有些被吓到了,但是心底里却又奇异的觉得开心,被兄弟背叛的痛好像也缓和下来了,到底,这也只是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希及平时是很好说话,之所以传言他风流,也是他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时的姿态罢了,但是在府里他从来不会如此,活得很真实的一个人,接触几天你就知道了,只是每次我总是给他带来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他烦我罢了,不是不喜欢你,但是晓潜,若是你留在这里,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被皇叔这么严肃的语气惊到,阙晓潜站得挺直了背,“卫叔请说。”

    “不管你心里怎么看希及,你都不能对他有丝毫不敬,撇开关于他的那些流言不说,他是我看重的朋友,若不是我存了私心,他也不会让你住在这里,沾染上这些事,他是最不愿意的,若是你仍是不服他,那不接触就是了,就把这里当成一个临时的住所,总有一天,你还是需要回宫的,你做能到吗?”

    “喏,晓潜明白,不会冲动行事。”

    “听明白了就好,不管他们把你安排住在那里你都不要有异议,你身边那些人需要梳理一番,这事我会帮你处理好,我先留下一人在你身边,若是有事要见我,告知他一声我便过来,记住,不要露面,这会给希及带来很大的麻烦,你也知道你那些兄弟不消停,还有,后面私塾你也不要去,晓真他们三个在那里,让他们看到了不好。”

    “喏,谢卫叔。”听皇叔事无巨细的一一交待,阙晓潜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在这时候还愿意来给他安排这些的大概也只有皇叔了。

    拍了拍侄儿的肩,卫孚似乎叹息了一声,轻得让人听不真切,“你父皇不是要置你于不顾,不要怨恨他,以后你自会明白他的苦心,你母妃那边的亲族你短时间内也不要再联系了,更不能告知他们你在哪,不一定他们就都是信得过的,适当的用,该用的时候用,不能太过依赖,这方面你还有所欠缺,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行了,出去吧,管家应该安排好了。”

    一踏出花厅,果然看到全婶远远的站在那里,距离不远不近的既不会错开他们,也不会听到他们说话。

    卫孚朝身后微一点头,一个不算壮硕的男人提着一大包行李走了过来,“三皇子,这是阿随,以后就由他跟着你。”

    “小的见过三皇子。”

    阙晓潜一看这人就知道是练家子,又是皇叔的人,话里就带了几分亲近,“以后叫我三公子吧。”

    “喏。”

    卫孚满意的点头,带着两人走向全婶,客气的拱手作了一揖,“要麻烦全婶费心了。”

    全婶不卑不吭的避开不受这礼,微微福了一福,“既然是我家公子做下的决定,奴自然会安排好,说不上费心与否,天不早了,卫公子请回,三皇子,请跟奴来。”

    一番话,让阙晓潜也不由得高看了几分,从下人看主子,这柳卿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以后全婶叫我三公子即可,这皇子之名,多有不便。”

    “三公子说得是,这边请。”

    阙晓潜向卫孚再施了一礼,大步跟着全婶离开,对接下来的生活,不知为何,他有几分期待了。

    看样子自己真是被嫌弃了,卫孚失笑,这全府上下在希及的带动下还真是爱憎分明的很,都不带一丝委屈自己的。

    不过,确实是不早了,要是平时希及早就休息了,他向来不亏待自己。

    在马车上易了容,卫孚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皇宫,皇兄还在等他消息。

    “怎么样?他接下了?”不待他行礼,皇帝从书案后绕出来拉起他问道,话语里有几分急迫。

    “喏,好说歹说总算应下了,不过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了,他说我就代表麻烦。”边说着,卫孚也实在忍不住想笑,总有种欺负了希及的感觉,事实上,他确实就是欺负了。

    皇帝大笑,重重的拍了卫孚肩膀两下,“接下了便好,下面最小的几个不说,上面这几个里,只有老三最适合,如妃不在了,也不用担心以后外戚干政,可是有些方面他还需要打磨打磨,柳卿若是好拿捏的,朕倒是真想把他召进宫来,做皇子师也好,为官也好,偏偏他就是个不好拿捏的,别人拼命想要得到的他一点也不看在眼里,原本朕都放弃了,没想到这次你居然把他说服了,老三倒是因祸得福。”

    卫孚笑着,不说话,他心里的打算和皇兄的有出入,不过结果相同,他也就不细说了,让皇兄那么以为也好。

    “这次他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有。”

    皇帝兴致勃勃的问道:“快说来听听?若是需要什么你没有的,朕去给你找来。”

    卫孚摇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亏了,“他说短时间内不想看到我,还有酒坊前期的粮食让我送去。”

    “就这样?”皇帝瞠目,该说这柳卿高风亮节还是该说他太实在?

    卫孚在椅子上坐下来,不满的道:“皇兄,为了那臭小子我已经亏了,看希及那样子,是光让我出粮食,没准备给我酒。”

    “哈哈哈,放心,我的酒他赖不了,皇兄请你喝。”皇帝实在是心情好,笑声爽朗得很,老三有了个好去处,又被柳卿娱乐了一把,心情想不好都难。

    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皇帝问道:“朕听到传言说柳卿自创了一种字体,你有看到过吗?”

    “没有,那传言也听到了,原本打算明儿个去希及那里问问的,结果今天晚上这一闹,恐怕是见不着了。”卫孚带着遗憾的道,他不会告诉皇兄,其实早在第一次进希及的书房他便看到了,明明秘密很多,平时也收得紧,但是那个书房好像很让他放松,露出的破绽不止一处,他却毫不知情,好在他和希及不是站在对立面。

    “朕也想见一见,闻听,你去查查这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源头在哪里,应该就能看到。”

    “喏,臣弟遵旨。”

    “行了,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明天不是大朝,你就别去了。”

    卫孚起身,行礼道:“谢皇兄体恤。臣弟告退。”

    为了安排阙晓潜,柳卿伤透了脑筋,现在其他几个院子都住了人,感觉放哪都不合适,又是大晚上的,都休息了,总不能叫人现在起来填屋子,想来想去,干脆把人安排在无尘居。

    全婶当然反对,这于公子的名声不好,就算公子忘了,她也不能忘公子的身份,柳卿却懒得顾及这些,前世加今生,她都三十的人了,哪会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

    最后全婶也没能拗过自家公子,只好把人安排在了无尘居,西厢的最边上一间,不是她存心不敬,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公子的名节更重要。

    “三公子,这院子里原本只住着公子一人,所以其他房间都只是略微收拾了一番,明儿个奴再好好拾掇,请三公子先将就一晚。”

    阙晓潜四处看了看,和他的宫殿自然没得比,但是素雅得别有一番滋味,倒是合极了这柳府给人的感觉,“已经可以了。”

    全婶退了出去,边回房间边思量该怎么安排才能避这个嫌,再把红玉安排住进来肯定是不行了,再怎么洗白她的身份也摆在那,到时候别说自家公子坏了名声,就是三皇子也落不着好,那……请大公子住进来?大公子那里肯定是没意见,问题是,怎么和公子说?不行,不能让公子起疑。

    想来想去,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柳卿见着时倒吓了一跳,“全婶,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

    全婶压着她坐下来,笑着安抚道:“公子,奴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您不要担心,等会奴再去休息会就没事了。”

    “行,别顾着我这边,叫阿未阿落过来就行了,再说还有红玉,饿不着我。”边说着,柳卿边把全婶往外推,披散着头发露出全然不自觉的女儿娇态,这副模样让谁见了都不会错把她当男儿。

    全婶被柳卿这说风就是雨的姿态弄得哭笑不得,也不拂了公子的好意,顺从的出了门,让外面候着的阿未阿落进去侍候,准备去厨房看看红玉做好早膳没有,从没想过那样一个娇女子居然对这种粗活感兴趣,还做得挺似模似样。

    眼角瞟到那边打开的房门,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下公子的房间,刚才公子没有出门吧,没有束胸更衣,身体的曲线是遮不住的,没有束发,那种妩媚风情不是男人该有的,该死,她疏忽了,果然还是不能依了公子,让这三皇子住进无尘居,还是和红玉换一下为好。

    不过现在,她还是去试探一下才能放心。

    “三公子,您的早膳有特别吩咐吗?”

    阙晓潜在阿随的服侍下简单的束好了发,到底不是做这事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有侍女的细心,只能说大致能看。

    “都行,我不挑嘴,”看全婶屈膝行了一礼就打算离开,阙晓潜赶紧问道:“全婶,我没有带侍女在身边,以往常有她们侍候着倒不觉得如何,现在没了她们,就剩一个侍从,打理这日常生活却是不行,不知道……”

    阙晓潜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在柳府,不是他三皇子的宫里,随意呼斥不可能,毫不客气的使唤也不可能,不说柳卿会不会卖他的帐,皇叔要是知道了便不知道会有多失望。只能好声好气的提出要求,向别人伸手要人侍候,这还真是,有些开不了口。

    全婶了解的一笑,对这深宫中养大的皇子倒是多了分好感,至少他不会死撑着,对着她一个下人也能客客气气,不管是得了卫孚提点还是他性子真有这么能屈能伸,都不让人讨厌。

    “是奴的疏忽,奴马上安排。”

    “劳你费心了。”

    阙晓潜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脚步却极其轻快,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道这是表像还是这柳府好到连个下人都有这般快活。

    正屋最中间的门从里打开,一身白衫的柳卿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人不论是在忙着还是闲着的都齐齐屈身行礼,“公子安。”

    “都忙去吧。”柳卿眯眼看了眼天空,阴沉阴沉的,今儿个只怕会有雨,再一看那头的某皇子,很好,她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了。

    “三皇子,休息得可好。”

    “难得的一觉到天明。”阙晓潜仿佛没听出来这话里的尖锐,从从容容的回道,柳卿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比之昨天那受伤的小兽似的眼神,满身的暴戾,恨不得挨着谁伤谁的模样,今天这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派贵公子作派,唔,不错不错,柳卿收起了自己的成见,“继续保持,若是能把自己也骗过去,便没有人能再打击到你。”

    阙晓潜脸色变了一变,终于还是破了功,那么重的心伤,哪是一个晚上便能恢复过来的,现在表现得再平和也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柳公子是一定要看我狼狈的模样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装得还不够好,真遇上老狐狸,他三句话便能逼得你摔脸,那才会让你更狼狈。要么不装,要装就装到底,装得让自己都相信就是这么回事,那样的话,谁还能伤到你?”

    突然,阙晓潜笑了,“这是我的第一课吗?”

    柳卿哑口无言,她这是吃饱了撑的,不,她还没吃早餐,果然还是气儿不顺。

    “吃早膳了,我上午会在私塾,闻听应该有提醒过你,那边你不能过去,我的书房你也不能进,要怎么打发时间,你自己想办法。”

    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阙晓潜还带着稚嫩的脸上笑意真了些,这人就像皇叔说的那般,活得很真实,真好。

    PS:鬼鬼都猜到了,肯定会有不喜卫某了,不过呢,亲爱的们,鬼想试着写一个有血有肉,偶尔自私,偶尔算计,但是对放进心上的人却百般维护的男主,太过伟大无私的光环……鬼真不想往他身上套啊!再者说,这阙晓潜的出现完全是有理由的,下一任的皇啊!

第一一七章 大龄学生?不收

    贺敏之的到来一点也没让柳卿吃惊,不过当她客气的邀请了一句共进午膳而他同意了时,她是真惊了,这位贺公子不是该不屑一顾的放下话来就离开吗?

    看他吃得斯斯文文,柳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按她的了解,这样的人应该是挺古板的,被护得太好了,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知道。

    好在全婶现在每次准备午膳都会多准备些,公子这里总是会有些不请自来的人,红玉接手后也是完全照着全婶的份量来的,所以两人吃倒也差不多。

    端着茶杯看着浑浊的茶水,柳卿后知后觉的有着嫌弃,最好的茶砖泡出来的茶也抵不上后世十块钱一包的绿茶泡出来的好看好喝。

    不知道能不能在茶叶上做点文章,压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柳卿抬头望向贺敏之,被他直勾勾的盯着打量这么久,够了吧,“贺公子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贺敏之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坦然的说明来意,“我今天来之前去徐先生那里看了你留在那里的字和诗,昨天原本是不相信的,今天我信了。”

    真是坦率得可爱,柳卿放下茶杯,两腿相叠,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腮,慵懒得像是吃饱了的猫,“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人真奇怪,怎么只是换了个坐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贺敏之心里如此想,口里却一本正经的回柳卿的话,“我想让你写一幅字给我,我想学。”

    这人的思想是走直线的,柳卿肯定了,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孩子也不容易,柳卿特别想知道贺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以后没了他的庇护如何在京城这潭浑水中生存,“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以后得向我执半师礼的。”

    “我当然知道,”贺敏之有被看低的不悦,“既然想学你的字体,向你执师礼便是应该的。”

    她还能说什么呢?柳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不该拿自己的别人的想法安在贺敏之身上,她认为无法接受的事情,人家接受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你父亲知道你的想法吗?”

    “知道,父亲很支持。”

    这两父子都不是寻常人,柳卿习惯性的摸出扇子把玩着,脑子转得飞快,要说真接受这么一个学生她是没胆的,她还没有脸皮厚到做一个同龄人的先生,再说了,若是真做了他的先生,她岂不是和他父亲那一辈平起平坐了,那她和方熙锦那边的辈份该怎么算?

    “你不愿意收我吗?”

    “不是不愿,是不能。”柳卿瞟他一眼,对着这样一张求学若渴的脸却生不出气来,单纯点有什么不好,这样的人想要的东西简单,快乐也来得简单。

    “别问我为什么,动动你的脑子,我的先生和你父亲是好友,同辈,我哪来的资格做你的先生,若是你真想学也简单,不管什么字体都靠自己多练,我写给你看,你回去多练就是,全叔,给我准备笔墨。”

    “喏。”

    很快,在书案上便准备了一应物事,柳卿走过去,拿起笔蘸了墨,在丝帛上一挥而就,整首关雎除了换行外所有笔划连成一体,缠缠绵绵的,真要说起来,少了锋利和狠劲,太过柔软了,柳卿知道这点,也做好了以后迎接喷击的准备,没办法,她本就是女人,字体里总会带出来的,她不敢把这手字露出来其实就是在藏拙,只是最终还是泄了底。

    “看到了吗?这字其实很容易写,只要写得没正形点就成了,传言不可信。”

    “但是也不可不信,这字……很有韧劲,怪不得徐先生说你没有用心,你这字完全可以写得更好。”贺敏之话接得很快,显然对这学问范围内的事,他的反应要快得多。

    柳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徐先生这么说?”

    “对,还说你根本没把这当成多了不得的一件事在对待。”

    那个看着无比轻狂放纵的人看得真透,她只不过是习惯性的把这当成速写,写了太多年了,在私底下的时候根本不愿意用小篆和隶书去记录东西,那写得太累,说白了,她就是懒筋发作,若真把这当成一种字体,那也是她懒出来的。

    “能再写一次给我看吗?还写这首《关雎》。”

    这当然没问题,柳卿笑笑,拿起笔又写了一遍,看他的手团成握笔的形状在旁边跟着写,便又写了第三遍……直到第九遍。

    “我来试试。”

    柳卿爽快的让开位置,撇开这个人的白目性格不说,其他方面她还是挺欣赏的,毕竟京城的世家子中这么大能不去狎技的真的不多,她不都去了两次吗?

    平日里习惯了写小篆和隶书,一落笔贺敏之便感觉到有些把握不住,写隶书时横是横竖是竖,下笔收笔都是干净利落,而写这个,每个字都是拖泥带水的,横不平竖不用直,写出来歪歪扭扭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再一看柳卿写的,那字像是活的,缠绕着落于丝帛上,好看得很,完全没有可比性。

    自己重新铺开一张丝帛,贺敏之完全忘了这里是柳府的花厅,而不是他贺家的书房,柳卿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根本不懂世事的二愣子,要是和他较真,估计吐血的会是她。

    也不去打扰他,柳卿带着柳全来到外面,“阿未,你去多拿些丝帛过来,然后就先在这里伺候吧,需要什么你都满足他,若是贺公子想要见我,派个人去书房找我。”

    “喏。”

    也不去管这样合不合适,柳卿回了无尘居,边听全叔汇报酒坊的情况,卫孚倒是自觉,今儿就派了管家过去,说酒坊前期需要的粮食全由他们送来,这给全叔争取了不少时间。

    “趁着这段时间,你派人去多收收粮食,别压价,我们不缺这点钱,老百姓可拿这点钱过活。”

    “喏,还有一事要报出公子,家具坊那边收到几府人家送去的好木材,若是论单独的份量,不足大用,但是他们送的种类多,不乏有贵重的,拢总拢总便能起作用。”

    “哦?!他们倒是不愿意白拿,不错,收着吧,他们不愿意白收我还不愿意白送呢!”心知肚明是哪些人送来的,柳卿一点也不客气,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梨木十张书案做下来便清仓了,她正心疼得紧。

    “书案若是做好了你亲自跑一趟给他们送去,若是问起我便说我最近不适合出门就是了,他们能明白的,要我看,你不说他们也明白,我现在这处境不就是他们有意为之?”

    柳全不吭声,这些人把公子捧到现在这程度,也许有人是真心,但是他也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想,捧得高才能摔得惨,他得提防着才行。

    “还有其他事吗?”

    想起媳妇和自己说的事,柳全琢磨了一番,还是道:“公子,三皇子和您住同一院子……不合适,依小的看,是不是让他和红玉换一换。”

    “是全婶和你说的吧。”柳卿笑,这两人为了她的身份还真是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也担了不少的心,就怕出点什么事毁了她的名声,“全叔,若是别人想说,不管住进来的是谁都有人能挑出毛病,以红玉以前的身份若是和我住一起,以后我的身份露了底别人能编出一千种花样,但是是三皇子的话……毕竟是天家的人,在啐嘴之前总得想想,这人是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既然公子想过了,柳全放了心,“既然公子想明白了小的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行了,下去吧,全婶今天不太精神,你让她多休息,这府里也没大事,不用她惦记着。”

    “喏,谢公子体恤。”

    不体恤你们体恤谁去,柳卿撑着头看全叔退出去,人和动物一样,都有雏鸟情结,到这里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们夫妻,偏偏这两人虽然瞒了她些事,初始时也沉默的很,但是对她的关心疼爱是作不得假的,她不是无心之人,谁对她好,她一直都记得牢牢的,并且会回报更多。

    摇了摇头,把一脑子的纠结晃出脑袋,拿出写了一小半的条陈继续写了起来,开科取士既然是她提出来的,原本的垢病不说去填补,最起码她不希望再出现更多的新的问题,大预朝现在正处于阵痛期,若是这一关安然度过了,迎来个几十年的平稳应该不成问题,这便是她最大的期望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她一点也不想活在乱世。

    颜青一放学便来了书房,这已经养成习惯了,两个先生都不会留太多功课让他们去完成,所以下午他一般都是呆在公子身边伺候,晚上才去用功。

    悄无声息的推开门,把滚烫的茶水放到公子手边,再倒了点水在砚台开始磨墨,他从不在公子写东西时弄出声响,影响公子的思路,就算只是无意中看到一点点,他也知道自家公子有多大才,他只要尽心伺候着就行了。

    整个无尘居都是悄无声息的,来往的仆人都轻手轻脚,很多事根本不用交待她们便知道该如何做,只要公子进了书房,所有人都会自觉的给公子创造出最好的环境。

    阙晓潜从屋里出来,琢磨着想去见柳卿,经过大半天的梳理,他已经找出来很多问题,关于自己的,关于别人的,有些他想得通,有些,他想得到别人的指点,而指点他的这个人,他希望是柳卿,虽然他说话不客气,但是很有道理。

    叫住一个侍女,“你们公子呢?”

    “回三公子的话,公子这时候一般在书房,三公子若是没有特别着急的事最好等公子出来了再说,公子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阙晓潜眉眼一跳,明知道他是皇子还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小小一个侍女,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说这柳府的人都这德行?

    正想发作,一直跟在身边的阿随眼疾手快的扯了他衣袖一下,怔愣之下,那火苗便降下去不少,这才想起皇叔的一再叮咛,幸好阿随提醒了他一把。

    “知道了,你去忙吧。”

    侍女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刚才的小动作,福身一礼便从容的退了开去,这是柳府,当然是以公子为重,其他人算什么。

    阴沉了一天,雨终于唏唏沥沥的下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凉,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柳卿紧了紧斗篷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等适应了外面的湿冷温度才出门,要不是阿未来报,她都要忘了贺敏之还在这里了。

    “柳公子这是要去前厅?”

    循声望去,雨伞下一身华贵的不是三皇子是谁,年纪不大,派头倒是挺足,柳卿又紧了紧斗篷,“有客人,三公子今天过得可好。”

    “很安静,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这么快便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确实是个好苗子,只希望不要长歪了才好,“若是不嫌弃,晚上一起用膳。”

    “万分愿意。”看柳卿转身就想走,阙晓潜继续问道:“前厅我能去吗?”

    柳卿也没有不耐,本就是被她冷落了一天的人,还被限制了出入的地方,这三皇子涵养算是不错了,“客人是贺清永的公子贺敏之,他可识得你?”

    阙晓潜走过来,边笑道:“我并不常出宫,如果那人是朝官才有可能在宫宴上见过我。”

    “那就跟我来吧。”那些个贤者和朝堂的关系并不紧密,柳卿知道这点,也替皇帝觉得可惜,这些人才是真正有才华的人,若是全能弄到朝堂上去才好。

    雨雾中,阙晓潜的脸有些看不真切,所以柳卿也就没有看到他嘴角的笑容,这人啊,若是他有心把他拉下水,借着来人曝露了身份,把他绑到自己的战车上,他怕是怎么都脱离不开的,可是,他却不想这么做,那种你说什么我就信的态度让他下不来手,也不愿意把那些肮脏的手段用到他身上。

    这一刻,他却没有想起皇叔,也不是因为是皇叔维护的人才收起那些手段,所以他就没有想过,既然卫孚敢把他放在这里,岂会没有制他的后手吗?

第一一八章 皇家皆是短命鬼

    “贺公子,如何了。”一跨入花厅,柳卿便问道,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冷落了客人半天有什么理亏的地方。

    偏偏贺敏之也是完全没这方面神经的人,停下揉手腕的动作起身,“形不似,神不似。”

    柳卿大笑,毫不客气,“若是一种字体也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那便不值得付出心力了。”

    “确实如此。”看到柳卿身后有人,贺敏之也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径自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陪爹娘用膳了,不知希及能不能给我写几幅字。”

    柳卿挑眉,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熟到可以称呼他表字的程度了?“当然可以,刚写给你的那些你随便挑。”

    阙晓潜记起这两天京城中的传言,可不就是说柳公子创出一种字体,面前这几张便是?

    抬步上前,从贺敏之挑剩的几张中拿起一张细看,确实是他不曾见过的,不过比之小篆和隶书,这种字体相对要单薄许多,可就因为单薄,写起来速度应该会要快上许多。

    一眼便抓出其中精髓的阙晓潜不由得看了对面悠然自得的人一眼,这人藏得很深。

    “希及,我就多拿走几张了,反正你不缺这个。”挑来挑去觉得哪张都好,最后贺敏之干脆把除了阙晓潜手里那边外的几张全收了起来,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找这种字体,偏偏柳卿又不见人,若是他父亲那几个学生知道他手里有,肯定会来找他要,他还是多收几张的好,免得不够用。

    这人其实很好懂,什么都是直线,把他往最简单的方向想便成,柳卿偏了偏头看时辰,“若是想回去陪贺先生吃饭,现在可以走了,已经不早了。”

    贺敏之也瞟了漏斗一眼,动作明显加快了,“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停下,“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可以。”这样的人柳卿非常乐意接触,来京城两年,这是他见过的最简单的人,和蠢笨无关,却是真心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和这样的人相处能让自己也暂时从算计中脱离。

    贺敏之第一次笑了,干干净净的笑,挥了挥手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前脚打后脚的模样让柳卿看得忍不住笑,初见时那副贵公子模样看样子就是拿来唬陌生人的。

    “柳公子很喜欢贺敏之?”阙晓潜手里拿着那张丝帛背在身后,走到柳卿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人消失在转角。

    柳卿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三公子不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会非常轻松吗?”

    “柳公子这意思是和我相处很累?”

    很敏锐嘛,柳卿赞赏的点头,“你有个很不错的优点,很有自知之明,继续保持。”

    阙晓潜气结,原本就还有着少年心性,虽然经过这次的事成长了不少,不过这也只是过了一朝一夕,哪能全部质变,被柳卿的话一激,说出来的话便带着点气急败坏,“你就那么肯定贺敏之表现出来的是真的?说不定就是装的呢?我既和你没有利益往来,也没有私仇恩怨,怎么和我相处就累了?”

    “你会利用我,毫无疑问的,不是吗?”柳卿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那句利用我中的我指的不是她,她早就明白哪些人不能信,在这其中皇家排第一,皇家的人给她的感觉便是随时可以翻脸无情,和皇家的人谈感情那太扯淡了。

    看阙晓潜哑口无言的样子,柳卿又有些不落忍了,拍拍和她差不多高的三皇子的肩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肩膀想要有和强大的野心相媲美的力量,谈何容易。转身吩咐阿未把饭摆这边来,柳卿才继续道,“人与人之间从陌生到熟悉,一开始便是利用与被利用,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感情,我只是说了实话,你用得着那么惊讶吗?”

    看阙晓潜还是站在那里,一副没想明白的模样,柳卿撑着头打了个比方,“比如说,你和你的母亲之间,你利用你母亲的势力自保,你母亲利用你的存在巩固地位,说好听点,这是互相帮助,其实说开了,不就是互相利用吗?只不过这两者之间因为血缘关系多了亲情罢了,如果亲情足够深,便能够凌驾于其他之上,若是亲情不够深,一直到最后,两人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阙晓潜却又挑不出哪里不对,细一琢磨,还该死的有道理极了,这柳公子说的怎么和其他先生教的这么不一样,人家不都强调五纲伦常和孝道。

    看他一脸的纠结,柳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若是我的学生,我绝对不会这么和你说话,好在你不是,不过三公子,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论点,你可以听,却不可以尽信,不然你那脑子长来干什么用?”

    看他又一脸想暴发的模样,柳卿继续打击,“听闻听说你是被自己的兄弟背叛了才会败得这么惨,若是一开始他说什么你都只是听了,然后多用用你的脑子,何至于到刀都扎进了胸口了才发现那人原来是敌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他藏得有多好都是有迹可寻的,要设一个局,一个万无一失的局,不容易,我不相信一个比你还小的孩子能做到这程度,若他真有这脑子,又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不但得罪了你,还被皇帝看在眼里,失了皇帝的欢心,你知道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吗?”

    明知不该问,阙晓潜还是嘴欠的问了,“什么问题?”

    “说明你比他还蠢。”柳卿实在是太欢乐了,她不怨卫孚了,真的,这哪里是给她送麻烦,纯粹是给她送出气筒来了。

    阙晓潜咬牙切齿的瞪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人,不甘心被人骂蠢,可想来想去,他却一句话都回不了,事实就如柳卿所说的这样,回过头去想想平日里四弟的表现,明明笑得那么假,明明有那么多漏洞,他当时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还当这是四弟坦承的和他亲近。

    “公子,该用膳了。”红玉仿佛也感染了柳卿的好心情,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原本一开始知道眼前这人是皇子的惊讶也很快就散去,是皇子又如何,还不是被公子收拾了。

    红玉向来是打眼的,哪怕她现在是一身极朴素的打扮,阙晓潜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柳卿轻哼两声,“红玉没你的份,小小年纪别净想些不该想的事,会短命的。”

    想了想,这话还不够消遣人,柳卿继续道:“三公子,你知道为什么皇家的人历代便没有长寿之人吗?”

    “你又知道了?”阙晓潜不想再搭理这人,利落的在桌旁入坐,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没有皇宫的山珍海味,都是些普通的他在宫里都不会吃的普通菜,这会看着却异常可口。

    柳卿接过红玉递来的汤碗,决定趁着吃饭之前把话说完,“你可以去查一查皇族中人有几个是清心寡欲的,哪个不是后宫无数,定力差些的,一夜御女数人,这是他们用来炫耀的资本,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们催命的符咒,人一辈子什么都是定量了的,一旦过了,便是用生命力在消耗,即便生死薄上有一百岁的命,他也享受不起。”

    看对面之人一脸不信的表情打算喝汤,柳卿不怀好意的接道:“更不用说皇家的人基本十一二岁便识人事,身体还完全没长成,却已经开始消耗,你说,有多少寿命可以填补?唔,三公子现在应该识情事了吧,或者说已经当父亲了?我从古书上看到说,年纪太小孕育的孩子一般都难以成活……啊,食不言食不言,我多嘴了。”

    阙晓潜端着汤碗喝又喝不下,放下又像是发脾气,一时间恨不得抓着那人猛摇才好,他这都是从哪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听着是挺有道理,历代皇家也确实是没有长寿之人,但是……说不定就是劳累过度呢?也不一定就是在床上劳累过度啊……

    不对,他被柳卿给绕进去了,和这个根本无关才对。

    不过后面说的倒确实挺准的,他还真就是十一岁就被人服侍了,身边从没缺过人,最早跟着他的美人怀过身孕,当时他还好一阵惊喜来着,不过没高兴几天,孩子便没了,当时以为是那个美人不小心才没保住,一直冷落到现在,大哥的宠妾曾经生育过一个,生下来也没养活几天便没了,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是柳卿说的这个可能。

    柳卿已经喝完了汤,接过红玉递来的碗细嚼慢咽的吃饭,看阙晓潜吃不下她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多吃半碗。

    最后阙晓潜只吃了半碗饭,柳卿吃了两碗,果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心情持续愉快着。

    “柳公子,你这是存心不让我吃饱吧,饭前和我说那些。”很想把听到的那些抛到脑后去,可是阙晓潜发现自己做不到,总是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会如此,停都停不下来。

    甚至已经在想着以后在房事方面要节制,他不想短命……

    真是,这人肯定是故意的,皇族的人不管在哪个位置的,有谁是不想长寿的。

    柳卿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茶,一时觉得不甚美味的茶也觉得清香了几分,“我会让红玉给你准备宵夜的。”

    红玉马上笑着应下了,“喏,红玉会为三公子准备好宵夜。”

    暗暗咬了咬牙,阙晓潜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说的有确切根据吗?”

    “啊,你说的是什么?”柳卿眨眼,一脸求知欲。

    阙晓潜恨不得扑过去咬他几口解恨,京城中传柳公子风流无双的人一定是瞎了,就这恶劣的样子哪里就风流无双了,“你的长寿之说。”

    “啊,这个啊,”柳卿一脸恍然,“我提不出根据给你看,是在一本古书里看到的,很可惜,那书不在这里,不过这个论调错不到哪里去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大夫。”

    若不是不想太吓人,柳卿其实很想说,那啥啥一辈子也只有一瓶子这样。

    要是说了这样的话,以后万一身份曝光了,阙晓潜会受不住的,男人说这样的话还能理解,要是女人说……很惊悚。

    柳卿不知道的是,她今天的这一番话造就了大预朝历史上最长寿的一任君王,因为在位的时间够久,很多好的政策都得到了推行,真正把大预朝带到了鼎盛之时。

    自觉说得够多了,柳卿正想喝完这杯茶就回书房,刘礼行便踏了进来,看到有另外的人也不奇怪,卿儿身边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人,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希及,我也不过几天没出门,外头便已经是传言满天飞了,我这成天和你住同一屋檐下居然也不知道你创了一种字体,快给我见识见识。”

    “外面的传言你也信,不过就是胡乱写的罢了,硬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三公子,把你藏起来的那份拿出来给礼行看看,对了,礼行,这是三公子,三公子,这是刘礼行,在私塾授课,你若是有学问上的难题,可以找他。”

    只是介绍了一句三公子,无名无姓,阙晓潜是无话可说,必须隐瞒身份,刘礼行却是卿儿怎么说怎么是,只要不对卿儿不利,他也懒得去打听。

    两人见了礼,阙晓潜把收进袖袋的丝帛拿出来递了过去,很想嘱咐一句看完了还他,再想想现在他住在柳府,讨要一份手迹还是不那么难的,也就歇了心思。

    刘礼行迫不及待的打开,自打知道这消息后心里便痒得难受,恨不得马上就去索要一份手迹才好,下午下了学,去无尘居看到那静悄悄的样子就知道卿儿肯定是在忙,这才干脆出府了一趟,去街上听了听传闻,还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好听的难听的,尖酸的嫉妒的,质疑的,当时他就恨不得回府来索要一份出去贴到柳府门外,让人见识一番才好,他家的妹妹,优秀得他听不得一句不好听的话。

第一一九章 红玉的决定

    柳莲柏出自柳家,这方面的造诣自是不低,柳家的藏书阁比大预朝还要大还要满,那是整个柳家的灵魂所在,收藏的古籍不知凡几,柳卿这还没成熟的字体按理是无法让柳莲柏震撼的,只是当做出这事的人是个女人时,无法不让人动容。

    笔法细腻,失了气势,多了婉约,很难说究竟哪个更好,而在柳莲柏的眼里心里,自家妹子的当然就是最好的了。

    “希及,能否送几幅墨宝给我,我平时闲瑕时间多,多练练也不错,我挺喜欢这字体的。”

    那一脸又惊又喜,整个脸都在发光的表情让柳卿没法拒绝,红玉铺好丝帛后提笔随手写了几幅,都是选的春秋里的段子,柳莲柏自然熟悉,虽然没有得到新诗,他也很满足了。

    寄一幅回族里是必须的,其他的都得收起来,莲容要是知道肯定会来磨着他,刘家世兄那里他也得送一幅过去,好在,自己还能剩下三幅,也不错了。

    “多谢希及,不得不说,你厉害得超出我想像。”

    哪里是她厉害,她也不过是占了个穿越的便宜罢了,不置可否的笑笑,柳卿望向欲言又止的阙晓潜,“三公子也想要?”

    “柳公子要是愿意送,我自然却之不恭。”

    果然是之前被欺负惨了,现在说话都知道留余地了,柳卿小小的反思了一下,随手又写了几幅递给他,“其实我也没那么小气。”

    阙晓潜先是把几幅墨宝拿在手里,这才开口贬他,“也不见得就大方。”

    “别以为收起来了我就拿不回来。”柳卿哼哼两声,不跟这小孩子计较,“礼行兄,于显荣若是来请教于你,你多点拔点拔他,他心性不错。”

    “知道了,我会尽力助他。”自家妹子看中的人能差到哪里去,不要说教他点东西了,手把手教都没问题,不过……

    “希及,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于显荣这个时候……用功?有什么讲究吗?”

    还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柳卿自然也不会宣扬出去,只是态度朦胧的道:“我本来就欠他一个前程,以他的底子,现在用功也还来得及,至于其他原因,等时机到了礼行兄自然就知道了。”

    刘礼行没明白,阙晓潜却是知道一点的,只不过那一直是绝密,他都是因为父皇有心锻炼他给他讲解了一点他才知道一点消息,这柳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皇叔……

    不可能,皇叔再看重柳卿这个朋友也不会把皇家的绝密告诉于他,就算知道的不多他也知道那个东西要是真施行世家要损失多大的利益,皇家又要占尽多大的便宜,若真施行了,以后皇家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世家了。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柳卿明显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他说得含糊。

    感觉到阙晓潜的视线,柳卿勾唇一笑,莫名的带出些妖气,“怎么,三公子知道原委?”

    “知道也不能说。”被这话一激,一时间阙晓潜又把刚想出来的那点苗头丢到九宵云外去了,这人就是他的克星,从见面伊始他便没在这人面前占到上风。

    柳卿大笑,对于卫孚答应过的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事和她有关这事她还是有点信心的,毕竟皇帝非常清楚,若是让人知道这事是她牵头弄出来的,被世家连手除了,皇家也得跟着吃亏,毕竟现在很多东西都还在她脑子里,他们还指望着呢!

    “我要先休息去了,天天脑子连轴转有些受不住了。”

    “赶紧去,我们又不需要你来招待。”刘礼行的反应大到柳卿有些吃惊,不过想想也是因为关心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向两人点了点头便带着红玉离去。

    红玉实在是个温柔的人,尤其是在日子过得舒坦后,这份温柔小意更是显露出来,一出屋子便给柳卿披上斗篷,带子系得严严实实,走出廊下撑起伞,大半都倒在柳卿这边,自己身上却淋了个半透。

    柳卿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同是女人,被人这么对待,心里哪能没半点感动,若她真是个男人,真收了也未尝不可,她用心观察过,红玉并没有其他心思,也没想过要爬上她的床,倒是真把自己放到了丫环侍女的位置上了。

    把伞打正了,柳卿侧过头笑了笑,在丝丝凉意中显得异常温暖,“红玉,别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女子的身体娇贵得很,别不当一回事,老了要吃亏的。”

    红玉愣了愣,这份关心来得太突然了,虽然公子平时待她也极好,但是从来就不会在口头上说,而是在行动上表示,这……太……

    “公子,奴……奴……以后会注意。”哑了声音,红玉结巴着终于把话说完整。

    柳卿笑笑,雨雾中两人并排往前走,男的俊女的媚,看着极是登对,就连对话也带着点暖暖的味道,“府里是有些规矩,但是只要不起外心,你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人有意见的,若是你觉得做我的侍女让你安心,那以后便由你来照料我的起居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红玉,有时候靠得太近了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会成为你的负担,有朝一日你想离开时也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你决定好了吗?”

    红玉沉默了一会,语声里带着些萧条的道:“公子说的这些红玉都懂,这段时间也认真的想过了,说真的,奴很舍不得家弟,毕竟这么多年一直就是我们两扶持着活下来的,所以一直就期待着有个地方能容得下我们,让我们生活在一起过些简单的生活,不用伺候男人,也不用活在别人的各色眼光下,可是……

    呵呵,公子,红玉并不是不懂世事的人,这只能是份奢望,紫玉毁了那张脸才能换来安定的生活,我呢?挂着这样一张一看就是在风尘中打过滚的脸,就算我不去惹事,那些男人又岂会放过我,在他们眼里,奴也就是一个玩物罢了,有些生活不是想着便能得到的,若我去找家弟了,到最后一定是他也没法安稳过活。

    入柳府后的这些日子,奴得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的安心,公子不会肖想奴的身体,这府里的人看我的眼光也是正常的,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恶心,背后也不会中伤,这样的生活奴觉得很安心,和全婶学学做膳食,我从没想像过快乐能来得那样简单,公子信得过红玉,不嫌弃红玉的过往,让红玉伺候公子起居,这已经是红玉莫大的福份,说起来,这样也比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客人要来得让奴安心。”

    所求简单,快乐才能来得简单,红玉这也算是洗尽铅华了吧,柳卿安静的听着,讲的人说得淡漠,听的人也面无表情,“既然如此,以后你跟着全婶吧,想学什么都可以,全婶……本事很大,我的起居现在也是全婶伺候,阿未阿落帮衬,以后你就帮着分担点。”

    “喏,谢公子。”

    满意于红玉的落落大方,若是再来个感恩,柳卿就真要头疼了,这段时间不止红玉在打量柳府,柳府的人也在观察她,包括她在内,若是留下一个包藏祸心的人,那才是柳府的大难,毕竟她的秘密太多了。

    看得出来,红玉是真心想留下来,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这样一张情人脸去到哪里都只会给她带来不幸,现在紫玉好不容易得了平静,她若是去了,只怕又是新一遭的灾难,留在柳府倒也没人能说什么,那段时间闹成那样,谁不知道双壁楼的红玉得了柳公子欢心入了柳府,虽然没有明确的给她身份,但是也让人没话可说。

    柳卿一直有种感觉,初入京城时全婶带来的那八个让她取名的侍女侍从是知道她身份的,阿未阿落伺候她不止一次两次,那样的近身伺候,哪会看不出她的女儿身,但是两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都不多说,也不多问,做起事来那叫一个顺手,甚至她们比她还记得牢她的小日子,会提前给她准备好东西,都到这份上了,她再去问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既然全婶说她们可信,那她就相信,全婶没有理由会害她,要说现在她相信的人也就那一对夫妻,对谁都犯疑心的人是可悲的。

    红玉若是近身伺候她,知道她的身份便是迟早的事,看样子这事还是得先提前和全婶打个商量才好,毕竟内院她早就交给她了。

    回了房间,全婶果然在给她拾掇床铺了,让红玉先下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阿未阿落配合默契的上前伺候,收拾妥当后柳卿留下了全婶,把红玉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你觉得红玉这人如何?能信吗?”

    全婶用了几分力用力的给自家公子揉捏着脖颈,平时伏案的时间长了,公子这地方时不时的便疼,这是很多读书人都会得的毛病,她得想个法子才成,不能让自家公子也这么难受。

    “公子的意思是打算接纳红玉?”

    柳卿点头,“我总是需要人手打理事情的,红玉经历得多,真把她收拢到手下帮着做点什么,她不会比其他人做得差,只是有个前提,她不会背叛于我,不然我这点子事哪里守得住。”

    全婶想了几想,不紧不慢的回道:“红玉既然知道把他们姐弟请到京城的便是公子,这次送紫玉走的更是公子安排的人,那么紫玉的落脚之处公子便是知道的,以红玉和紫玉的感情,奴觉得她不会为了利益置紫玉于不顾,若真说金银钱财,他们姐弟应该也攒了不少,看她也没有多在乎,现在天天一身粗布衣裳也穿得乐和,奴觉得她没有背叛的理由。”

    是这么个理儿,柳卿感觉脖子舒服多了,抬头摸到脖子处拉着全婶的手让她坐下来,“你先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是别让她贴身伺候我,不过这屋里可以允她进来了,不过得是我收拾好以后。”

    一早起来,她要忙的事很多,洗漱,束发,束胸,更衣,没小半个时辰折腾不完,“以后我的早膳让她准备吧,刚好时间可以合上。”

    “喏,奴知道了。”

    掩嘴打了个呵欠,柳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早睡早起确实是个好习惯,她现在很是适应良好,“全婶,你也去休息吧,忙了一天了,对了,病好点了吗?”

    “奴没事,就是没休息好,谢公子惦记。”

    “那就好,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别总惦记着这里那里的,都是些小事,出点差错也没什么大不了。”

    “喏,奴记住了。”挂着笑给公子按好被角,把帐帘放下,再把亮堂的烛光吹灭,只留下小小的一支昏昏暗暗的照着,以防公子起夜。

    几天下来,京城里的传言尘嚣直上,一说柳卿沽名钓誉,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二说柳卿确实大才,创出一手灵活如蛇的字体,两方人马各有说辞,天天有人上柳府递拜贴,希望能亲眼见上一见。

    也有聪明的冷眼旁观,柳卿哪次不是甩出点东西后便藏起来的,这时候找上门去除了被拒之门外还会有别的可能?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柳卿若真是创出了一种新的字体,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看到的,这么急干什么。

    吴怀玉等人坐在一个包间里,他算是聪明人之一,就算包间里的人商量着怎么把柳卿逼出来商量了个热火朝天,他也只是看着不参与,人家柳卿卖了他几次面子,让他很是风光了一阵,他又不是傻的,哪里就需要冲在前头,去和柳卿对着干。

    人家既然打定主意要避风头暂时不露面,他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啧,回去后还是装病得了,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些人都光长年岁不长脑子了,逼出柳卿来,他们能得到什么?

    “哎吴兄,你别在那装深沉啊,也来出出主意,上次柳卿不就卖了你面子来了你的菊园宴吗?要不这次再弄个?”

    吴怀玉看了叫器的人一眼没有理会,一口饮尽手中的酒起身,“不好意思各位,在下忽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办,先走了,今儿这酒我请,大家喝痛快点。”

    “哈哈哈,吴兄真是个爽快人,若是办完事时间还早再过来,我们再好好喝几蛊。”

    “当然没问题。”

第一二零章 十二车书,谁的大手笔

    “柳公子,教我点东西吧,不是书册上那些大道理,我需要实用的。”

    阙晓潜总是会找着机会和柳卿一起用膳,几天下来,柳卿也习惯了,不过就是一起吃饭嘛,两个人吃总比一个人吃得香。

    不过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觉得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在她这吃在她这住,还想要她脑子里的东西?

    柳卿气得笑了,“我为什么要教你?你和我什么关系?再说你有专门的皇子师吧?!”

    阙晓潜摩挲着杯沿,组织着语言,“我现在没什么可给你的,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也不会给你什么承诺,大概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是我知道你心软,想让你看在我现在落难的份上教给我些以后用得上的本事,我知道你懂这些,可能比我想像中还要懂,卫叔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联系,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怕我母亲那边的亲族也不是全部可以信任的,我私底下也一一琢磨过,这才发现除了卫叔,我居然找不着可以信任的人,柳先生,你……教教我。”

    这是一个在慌乱中想抓住一切能救他命的浮木的孩子,没有母亲为他操持,就算是原本理所当然应该站在他身后的人也不可信了,在权力中沉浮的人,真可怜。

    利用与被利用,信任与背叛,算计与被算计,这都是皇家的人必须学会的,不然就会处于下风,不知道卫孚知不知道,从先天上来说,这个皇三子就已经输人一步了。

    至少其他人的后方是稳固的。

    要教他吗?又能教些什么?她哪来的资格去做一个皇子的先生?论权谋,她绝对不是这只得她一半年纪的孩子对手。

    “别叫我柳先生,这让我很有压力。”

    阙晓潜笑得有些苦涩,早就知道这样冒冒然的提出来柳卿肯定不会答应,心底的失望还是掩不住。

    “我不知道要教你什么,很多方面你都比我强,你想要的那些都不是我擅长的。”

    阙晓潜愕然抬头,不敢相信柳卿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里头的意思是……

    “你不是不愿意教我?”

    柳卿大笑,很大声的笑,愉悦显而易见,“为什么要不愿意?怎么说你也是皇子,和你打好关系我还能吃亏不成?三公子,别把我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说到底,我也就是俗人一个,也要吃喝拉撒睡,并且还得给自己留下随时可以撤退的后退,这京城,水太深了,谁知道我能混到何时。”

    “……我以为你是最不把这些事当事的人。”

    她到底是给人留了个怎样的印象?神仙姐……不,神仙公子?

    收敛了笑容,轻敲着椅子扶手,“三公子,我是确实不知道要教你什么,不是为自己找理由借口,不然这样好了,我们敞开来聊聊。”

    阙晓潜坐正了身子,全神贯注,“好。”

    “全叔,你带人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全婶,你守里面这道门。”对府里的人柳卿算是比较信任,她防的是突然往她这里来的人,比如杜容夏,比如刘礼行。

    “喏。”两夫妻对望一眼,迅速行动,红玉想退出去,嘴巴动了动,还是站到了公子身侧,心里本能的有了不安。

    整理了下思路,柳卿问得直白,“三公子想要坐上那张椅子吗?”

    第一句话就打了阙晓潜一个措手不及,皇子中哪个不肖想那个位置?咬了咬牙,“想。”

    满意于他的配合,柳卿点头,“你知道坐上那个位置会付出些什么吗?”

    “……知道。”

    “说说看。”

    大概这个问题阙晓潜考虑过不只一次两次,回答得很顺溜,“首先,联姻是必须的,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不过一直没有和外公他们达成共识,就拖了下来,然后会要分出去一部份利益,拉拢现在还在摇摆中的势力……”

    柳卿摇了摇手,打断他,“这些都是你应该付出的,和我所说的那个付出不一样。”

    阙晓潜皱眉,无法理解,柳卿叹气,要是有相机,这一副茫然的样子真应该拍下来,和自己不愿意付出的那些相比,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三公子,你刚才说的那些不是付出,而是一种交易,用你的婚姻交易,把别人绑到你的战车上,分出去的利益也是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你能更多的收回来,这些都只能算是等价交易。我说的付出,是指不在你控制范围内的,不是你愿意的,但是你又必须妥协的,想得到什么必定就会失去更多,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白来的东西。”

    阙晓潜抿着嘴,带着些孩子气的不满,“如果是我非常在乎的,不一定就得妥协失去,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你想得太天真了。”柳卿摇头,毫不客气的打击,“就算是皇帝也会有不得不妥协的时候,更何况是你,不信,哼,打个比方,有个势力愿意倒向你,但是你必须娶他们家的女儿,问题出来了,那个女人有着最娇纵的脾气,容不得人,最主要是,这时候你才知道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就是死在她手里,那么,你要如何做?”

    “当然先是选择权力,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算现在拒绝她也不能复活,还不如先娶了那家的女儿,等完全控制住了再为那个女人报仇。”

    意料之中的答案,柳卿一点也不意外,皇家多寡情,她拿这个打比方本就是一种试探,更何况眼前这小子还是个没被情爱折腾过的孩子,“记住你的话,如果哪天真的有这种必须选择的时候,希望你也能这般爽利。”

    “我一定可以,如果你所说的代价是这些,我想我能承受。”阙晓潜回得斩钉截铁,以前他的心还没这么坚定,被老二和老四这一逼反倒让他非得得到不可,他要让他们知道,就算他没有母亲帮忙操持,就算老四选择了老二而背叛于他,那个位置也轮不到他们来坐。

    “好吧,这个问题先放一边,三公子,你说说我能教你什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问题很大,也很灵活,不在一个框架里,反倒让阙晓潜一时间不知道要问什么,想了好一会才干巴巴的道:“教我怎么样立于不败之地。”

    柳卿摇头,“这个不需要我教你也知道怎么做,真要说起来,这方面我没你懂,不过就是利益与利益相缠罢了,若是对方不答应,也就是你所出的酬码还不够高到让他心动,京城的各方势力是一个怎样的角逐我不懂,但是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他们和他们所支持的人之间不可能有百分百的忠诚,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确实如此,阙晓潜知道柳卿没有胡乱应付自己,这让他开心不少。

    喝了口茶,看他不说话,柳卿决定按自己的思路来,“三公子,你觉得你父皇对你有怎样的期望?”

    “父皇对我有期望吗?”阙晓潜愕然,“这次若是父皇稍微提醒一下我,我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同是儿子,他能帮谁?”柳卿嗤笑,“我还以为经过这次的事你不那么天真了,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

    这样一个人,真是皇帝和卫孚看中的人?别不是被他们故意推到前头来送死的吧?!

    柳卿难掩失望,连对话都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你需要的不是我教你什么,而是自己成长起来,我不是那个可以扶着你往前行的人。”

    阙晓潜双手握拳,用力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连心的痛让他绷紧的心舒服了点,原来他心底里对父皇有这么高的期望,原来他心里一直是有着怨的,他在怨父皇没有帮他。

    是啊,同是儿子,父皇凭什么就得帮他,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让父皇对他另眼相看到帮他的地步?父皇一直对他不错,也不过是因为母亲留下的福荫罢了。

    看柳卿有了退意,阙晓潜抢先起身,恭恭敬敬的躬身行了一礼,“多谢柳先生提点,我知道错在哪里了。”

    “我没有提醒你什么,还有,我不是你的先生。”避无可避,柳卿受了这一礼,这下也不好站起来走人了,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反应倒是挺快。

    阙晓潜有着他的固执,“我先回房了,等我全部想明白了,再来打扰柳先生。”

    这是硬赖上了?柳卿有些想笑,“不着急,好好想。”

    这次谈话算得上是失败了,但是阙晓潜找出了自己最大的问题,也算是有所收获,能这么快发现问题,并且打算解决问题,柳卿有些理解皇帝和卫孚为什么看重三皇子了。

    “公子,小的有急事求见。”

    什么事让全叔连声音都变了?书房中,柳卿放下笔,“进来。”

    仿佛柳全的手一直放在门上,柳卿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柳全快步走进来,一脸压抑不住的惊喜表情,“禀公子,外头有人送来许多书简,点名要见您。”

    “许多是多少?”柳卿挑眉,动作却不慢,从书案后绕出来就往门外走,全叔赶紧拿过一边的披风追过去,边给公子披上边道:“具体多少还不清楚,全装在箱子里,用马车送来的,小的数了下,马车有十二辆。”

    十二辆……柳卿差点左脚拌倒了右脚,“全叔,你确定没数错?”

    “喏,小的数了好几遍才来回禀公子。”有这大手笔的,除了柳家还能有谁,柳全心里高兴得无法言表,家族终于是有动静了,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些。

    柳卿看了全叔一眼,这种喜气是她从不曾在全叔身上见过的,全叔向来稳妥又沉默,没事可以一天不吱声,在山上的时候更甚,一开始她都差点以为全叔是哑巴。

    爱书的是她,就算全叔是为她高兴,也不会这么……这么……表露于外,太异常了。

    柳卿没有再说什么,一路琢磨到了柳府门外,爱凑热闹是京城人的特色,这么大场面的送书吸引来一大批人,再加上看到了一直藏在府里不见人的柳公子,一时间柳府门前热闹得像是菜市场,一片的起哄声。

    “柳公子,可算是见着你了,你那字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一睹为快啊!”

    “就是,再让我们等下去,我们可要直接冲进柳府了。”

    “哈哈,柳公子,明儿个我们有个聚会,你赏脸来露个脸呗。”

    “凭什么就赏你的脸,我们明儿个还有个聚会呢,柳公子,来我们这,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

    真是说什么都有,柳卿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独自闯入狼群中的羊,明明她就没那么柔弱。

    不理会那群人,柳卿数了数马车数量,真是十二辆,每辆马车边都站着个站得笔直的人,那种架势瞎子才会把他们当成普通马夫。

    “公子,这是他们的管事。”柳全引着个蓄着黑须的文雅中年人过来,这人身上有墨香,那是长年浸淫在书卷中才能沾染上的,哪家用得上这样的管事?柳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心里的疑问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来。

    “在下文林,见过柳公子。”

    不知底细的人,柳卿不愿意受礼,移开一步避开,直接问道:“不知道文管事是属哪家,这么重的礼,柳卿不敢收。”

    文林笑起来极是好看,温温和和的,让人看着就一点脾气都没有,“柳公子不用多虑,这些书只是送给古今书局,为众读书子行个方便,柳公子不用担心在下会以这个胁迫公子答应什么无理的事。”

    柳卿听得眉眼一挑,“文管事的意思这全是白送?这里有这么多世家公子在,文管事要是应下了,作证的人可是大大的有。”

    “自然,这里的人全可以作证,柳公子只管放心收下。”

    柳卿摇了摇扇子,眉眼上挑,风流态尽现,“文管事能代表你身后的人吗?”

    文林眼中闪过兴味,以及柳卿无法理解的高兴,“这便是主家的吩咐,文林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如此吗?柳卿一点点的收拢扇子,在文林和柳全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施施然的走向最前面一辆马车。

第一二一章 踪影现

    十二辆马车一模一样,皆有遮雨的蓬,前面驾车的位置也遮了起来,就算下了雨,只要不迎风赶路,驾车的人也不会太过狼狈。

    “可以打开一箱看看吗?”

    “当然。”不用文林吩咐,便有人上前把第一辆马车中的四个箱子全部打开,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竹简物印入眼帘。

    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卷,除去油纸,拿在手里的竹简极新,再看墨迹,柳卿看得出来这是重新誊抄过的,看样子那人很懂她。

    这时书局中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看到这些竹简眼中的兴奋之色渐浓,柳公子这是又弄来新书了吗?这么多,可以让他们看很久了,性子急的已经忍不住问了,毕竟柳公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难见。

    “柳公子,这些书是给书局的吗?若是需要誊抄,我们随时都可以帮忙。”

    “就是如此,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都愿意尽一份心力。”

    其他人连连附和着点头,弄得柳卿都不好意思说她暂时还没决定要不要接收这些书。

    “若是有需要,会来书局麻烦大家的,文管事,里面一叙如何?”侧开身子,柳卿执扇子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公子作派。

    装模作样久了,柳卿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边装边起鸡皮疙瘩,从从容容的,临入府前还转身朝看热闹的众公子哥儿做了个揖,好风度的让原本不满于他的避不见面的人都无话可说。

    文林一直在旁边含笑看着,高深莫测的让柳卿心里打了个突,这人对自己没恶意,这点她感觉得出来,但是打量和审视却是从没断过,总觉得这人的来意不简单,谁会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送来这么多书,这可不是后世,书是随手可及之物,在这里,书是珍贵无比的。

    唯有一个可能了,这人只怕是冲着这具身体的身份而来,其实在看到全叔的反应后她便有所猜测了,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往那方面想,对她来说,柳家就代表着麻烦。

    只是现在这麻烦,不是她想不招惹便会消失在她眼前的了。

    分主宾落坐,全婶亲自上了茶,示意红玉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一时间,不算大的花厅里只剩下柳卿,文林和柳全夫妇。

    文林甫一落坐便在打量屋里的摆设,手在扶手上抚摸着,眼里笑意融融,“这便是柳公子做出来的椅子吗?坐着果然很舒服。”

    柳卿看了低垂着眉眼的柳全夫妇一眼,把玩着扇子,也不打开,“文管事要是喜欢,回头我让全叔送你一套。”

    “那敢情好,依主家的意思是要在这京城安家,什么都要重新弄,若是柳公子愿意行个方便,在下倒是想多定一些,把整个府里都用上这种桌椅才好,若是还有其他的家具就更好了。”

    很好,对她了解很多,看样子她的一举一动一直被柳家看在眼里了,只是,这么多年没出现,选在现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特殊原由?

    心里一焦躁,柳卿便不想绕弯子了,若真是柳家人,那越早说明来意越好,若不是,那更好对付。

    “文管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来自哪家,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专门为我而来吗?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见我,缘何?”

    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文林愣了一下,既然他出现在这,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人身份的,也抱持着要是看出来了就如何如何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没想到这人才初见就这么敏锐,而且这么直接。

    “柳公子……希望我给个怎样的答案?”

    柳卿笑,上挑的眼角把一双丹凤眼勾勒得更是夺魂摄魄,风华流转,“我相信文管事能给我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文林看向柳全,柳全却仿佛没感觉到,盯着自己的脚不抬头,他始终牢记一句话,他现在的主子是小姐,而不是柳家的任何一人,柳家寻来他当然高兴,这样小姐会更有保障,但是若想要从他这里做文章,那是做梦。

    屋子里的沉默像是在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文林喝了一口茶,反复回想来时族里大小主子给的交待,没有一个人的意思是要交恶的,所有人都是要他交好,等他打好前站,后面的人才会陆续露面,不用想的,等时机一到,最先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族长和小柳公子的爹娘。

    作为柳家对内的总管,他的身份就是放到外面去也不比一般的大家公子差,当然,能坐上总管之位的绝对是与柳家息息相关的人。

    “在下确实是为公子而来,带来这些书是顺便,知道公子会需要这些,这比送公子什么都合适,而且这些书都是外边流传得极少的,就算不知道公子书局中有哪些书,也不会有很多重复的,这点公子尽管放心。”

    “多谢费心,有了这些书,我那书局又可以增大不少。”就算此时柳卿心情算不上好,知道这些书都不是外边常见的书时,她心里依然是高兴的,现在书房那些书她都看完了,原本就打算等忙完了让卫孚去皇宫想想办法,誊抄一批书过来,看在她写的那些条陈的份上,相信皇帝也不会拒绝。

    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留着那个人情起更大的作用才好,不过,“太过避重就轻反而让我看不到诚意,文管事,就算你不说,有些事我也能猜到些,但是,我完全能当作什么都不懂,你说呢?”

    “那公子便当什么都不懂吧,时候到了,公子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人若是投胎到后世,一定是个金牌公关,那个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在依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的情况下,柳卿觉得自己的心火也慢慢的降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这书我便收下了,文管事需要的桌椅找全叔就是,外面的事我是不管的。”

    “那便多谢了。”文林站起来施了一礼,对这公子的自制力他佩服得很,明明脾气都起来了,那么快就压了下去,换成他都不见得忍得住,可能是的家人出现在面前却不愿意坦承相认,非得藏着揶着,文林都觉得自己挺欠揍的。

    柳卿起身,也懒得去琢磨了,不是说时机没到吗?那她就等着吧,在她迅速积攒资本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期待所谓的家人出现在面前。

    “全叔,让人把所有的箱子搬到我院子里去,其他事情你去安排就行,文管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有什么疑问,你和全叔商量就是。”

    看两人的表情便知道两人是熟识的,柳卿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让他们接触去。

    “喏。”柳全躬身应了。

    “在下遵命。”文林也应了,目送主仆两人离开,这才上下打量了柳全好几眼。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十七年。”柳全神情复杂的看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一眼,两人同是柳家世仆,文林只是名,实际上,他也是姓柳。

    “是啊,十七年,当年分别时都还是年轻小伙子,这再相见,都快有白发了,对了,这是你儿子良子托来带来的信,放心,族长是知晓的,没有乱了规矩。”

    柳全接过,平日里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接过信时硬是攒在手里好一会才放进袖袋里,再抬眼里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稳,“族里……是准备入京吗?”

    出来时族长便吩咐过,有些事不用瞒着柳全,所以他说起来也就毫无负担,“族里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先一步前来准备,其他都好说,我就是担心宅子不好找,柳家避世这么多年,谁都不想再憋在族里了,出来的主子肯定不会少,侍从使女之类的就更多了,宅子只能往大了找,还不能落了柳家的气势,想想就觉得不容易。”

    柳全想得更多,前段时间京城的局势变化他从头至尾都看在眼里,自家公子还在里面趁机作乱了一番,比外人更了解其中的猫腻,“文林,若是和公子明说,公子不会赞成你这么做。”

    “为什么?柳家本就是大家,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更何况,这是族里经过商议后的意思。”

    “我处在京城,知道的比你们要更多一些,族里所得到的消息总归是要比我们迟,这京城,前段时间经过一番大洗盘,不少世家都元气大伤了,皇帝不想再受世家制肘,对世家不会再容忍,柳家的入世肯定瞒不过皇室,若是这时候柳家还大张旗鼓的入京,皇家只怕会更加忌惮,毕竟柳家,不同于一般世家,对皇家有很大的威胁。”

    柳文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全好一番,柳全也任他打量,“看样子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这话一点不敢,阿全,以前你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柳全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只是说了事实,有些事公子无形中也成了背后的推手,我自然要更注意些,免得公子出事。”

    “你有什么主意。”

    柳全垂头想了想,“这样,你先买上一处地方安置好先上京的人,我去请教下公子,她对柳家成见再大,也不会希望柳家一朝倾覆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来时族长便有交待过,若是有事拿不了主意的便来找你,族长打的主意应该也是透过你找小公子拿主意,那我等你的消息。”

    柳全点了点头,“走吧,先去把书搬进来。”

    临出门时,文林拉住柳全低声问道:“阿全,公子的身份现在有几人知晓了?”

    “你指的身份是指柳家公子的身份还是另一个?”

    “当然是公子的女儿身份。”

    “还是只有杜容夏知道,那人对公子有心,不会把公子的身份拆穿的,他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人知道才好,暂时来看,公子不会有这方面的危险。”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已经成亲了吧?!怎么还……”

    柳全撇他一眼,拉开门往外走去,边回道:“他要如何是他的事,和公子有什么关系?我们管得再宽也管不到别人脑子里去。”

    柳文林其实也就是见着了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时高兴多说了几句,平时谨言慎行惯了,从不会多说一句和自己的职责无关的事,听到柳全这么说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两人一起来到府门前,指挥着那些个健壮的车夫把箱子全搬进府里前厅,公子的无尘居不是他们该去的。

    “阿全,我这就告辞了,若是得了消息记得快点来个消息。”

    “知道了。”目送着人走远,柳全叫来陶家几兄弟,再叫上其他年轻力壮的,一次性就把箱子全搬了过去。

    闻声出来的柳卿围着转了几圈什么都没多说便使人抬去了落晨院,这些都得誊抄一份出来才能摆进她的书房里,说起来,书房好像有些小了,这些要全塞进去,有点难度。

    要是全换成纸书该多好,哪会这么占位置……

    该死,又想起这事了,而且是越想就越想付诸行动。

    等全部安排好了,柳全敲开了书房的门,颜青安静的站到一角,拿起没看完的书卷看起来。

    “公子,都安排好了。”

    看他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柳卿放下笔,“什么事,说吧。”

    柳全看了柳卿一眼,没有半点隐瞒的把柳文林带来的柳家的打算说了一遍,只是没明说是柳家而已,他相信公子能明白他的意思。

    柳卿当然懂,现在柳家若是大张旗鼓的入京,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警惕,不说这是柳家,只是普通世家,也会被人提防,尤其是皇帝,绝对不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看?”

    “小的觉得可以在城外选一处地方建一处宅子,既能容下那么多人,也做一个表态让别人放心。”

    柳卿撑着头不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如果那一家真有传言所说的那么厉害,这样也不行,若是在外来个围城,这皇城该如何?皇帝肯定会有这方面的担心,依我看还是离远点好,但是又得在皇帝见得着的范围内,对了全叔,你记不记得那座山?就是你带人找到的用来酿酒用的那处泉眼所在地,你去那里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地方拿来建宅子。”

    柳全眼睛一亮,“喏,小的明白了。”

第一二二章 暧昧

    柳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真就为柳家出谋划策了,为那样一个明明都到她眼皮子底下了,还在藏着揶着的家族。

    或者,他们真有他们的苦衷吧!更何况,那个在深山中困守了十多年的不是她。

    没心没肺的想得自己失笑,自私自利果然是现代人的通性,只要与己无关,天破了也有高个的去顶。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是已经有人露面了,那么,和柳家的碰面便差不多远,她拥有的时间不多了。

    抽出写得满满的丝帛,一条一条的条陈写得很细,既然这事是她提出来的,便没有丢在半路的道理,不清不楚的丢给别人去做到最后还不知道会出来个什么东西,她宁愿自己多费点心,毕竟,这不是小事,影响太大。

    柳全第二天便带着柳文林来到了那座山上,不过在那之前柳文林坚持要先去离那个地方并没有多远的酒坊,用他的话来说,要是真有好酒,先得便宜了自己人才是。

    小米手脚伶俐的提出来两坛,眨巴着眼看着柳全,他才来酒坊一天,今天全叔就过来了,他很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没你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们看一看就走。”

    “喏。”小米松了口气,想起刚才做了一半的事,跑得飞快。

    “好个有趣的小子。”柳文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也拿了把扇子,更添了股风流文士的味道。

    柳全看了他一眼,拍开一坛酒的封口往他鼻端下送,边道:“这是公子看中的人,自然不差。”

    被酒味惑了神,柳文林哪里还听得进其他,边嗅着边跟着柳全的手走,最后干脆伸手夺下来,大大的灌下一大口,满足的直砸舌,“很纯正的口感,居然比族里的酒还要好,这也是公子鼓捣出来的?”

    “对,失败了几次。”柳全一脸的与有荣蔫,看了又往嘴里灌酒的人,“先去看看地方,回去还要经过这里,到时候带几坛走。”

    “行,这坛我先拎着。”

    看着走在前边的人,柳全摇了摇头,就算是十七年没见,这人的变化也不大,看着一副文弱书生样,却是族里有数的高手之一,偏偏在学识的造诣上也不低,还是个大酒缸,至少他就没见他醉过。

    步行了小半个时辰,被当地人称为小泉山的那座小山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天的秋阳不错,柳文林以手遮眉,抬头看了看这座山,很中肯的给出评价,“不高,景致一般,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

    “没人让你住在山上,只是这小泉山附近的位置很空旷,公子的意思是柳家可以在这里建一处大宅子,当然,若是你们想把宅子建在山上也可以,只要你们建得起来。”

    柳全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一言一行都偏向柳卿,既然现在公子还没回族,那他现在就也不算是回了,公子什么时候回了,不用说他也就跟着回去了。

    柳文林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柳全的态度自然看得出来,笑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爬到山顶上俯瞰了下全景,再特意去看了下那处泉眼,自打决定用这处泉眼酿酒后,柳全便派人打理着这里,防患于未然,不让人在这里做了手脚。

    “阿全,你说小公子是不是打着让我们帮着看这处泉眼的主意?”

    柳全不回话,以他对公子的了解,这主意是肯定打了的。

    “行了,知道你现在是完全把小公子当主子了,这样也好,族里不可能会亏待小公子,以后小公子在族里的地位绝对不会低,你这些年也没有白辛苦,这地方不错,就在这里吧,小公子那些考虑很有道理,柳家,确实是该有一个表态,避世一百多年,现在的柳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厚积薄发才是正理,放心,我会把这情况传回族里。”

    柳全点了点头,陪着柳文林在四处再走了走,看他似是打定主意了便道:“若是大兴土木,有些方面得打招呼,这些我会和公子说声,既然同为柳家人,想必公子不会撇下这事不管。”

    “那最好不过了,有些关系暗子现在能不动就不动,族长还没有说过对大预朝是个什么态度,若是……”

    未竟的话里透露的意思让柳全垂下眼,以公子现在和皇家的牵扯,若是柳家真是不认同现在的皇帝,硬是要捧出另一个,那公子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但是当年族长曾经说过,柳家往后百年是兴是衰与公子有莫大的关系,那就不会和公子对着来才是,这么一想,柳家应该就不会和皇家起冲突,再说,柳家从来就不会挑起战争,现在的大预朝已经很稳定了……

    想通这些,柳全的心定了下来,“不该让我知晓的便不要让我知晓,不然若是公子问起,我不会隐瞒的。”

    “你还真是……”柳文林气笑不得,不过也挺欣慰于老友的改变,比起曾经闷葫芦似的阿全,现在这样的他更鲜活了。

    果然就像柳全说的那样,回来便一五一十的全说给了柳卿听,只是说的人没提起柳家,听的人也当作没这么回事。

    “颜青,叫三公子过来一趟。”

    “喏。”一直像个影子一样没存在感的颜青应声出了书房,很快,阙晓潜便随他进来,面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和不解,这地方,不是一直不许他来的吗?

    “三公子,麻烦你送个信给卫孚,叫他过来一趟。”

    就这事?阙晓潜更不解了,“柳先生送个信过去,卫叔也会很快过来。卫叔很看重柳先生。”

    柳卿已经懒得去纠正这个称呼了,“有你在这,我不是省事了吗?”

    阙晓潜很认命,反正自打进了这柳府,他就没占过上风,一开始有不服气,不过现在已经是心服口服了,他不怕被奴役,就怕不被理会。

    “知道了,我马上让阿随去送信。”

    看柳卿挥手就让他离开,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让他没了脾气,转身之前看了下这个书房,第一感觉就是满,第二感觉就是乱,地上都铺着不少竹简,有打开的也有卷得好好的,仿佛随时都有人在用。

    好吧,至少他已经被允许进书房了,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公子的意思是……让卫公子出面?”

    柳卿扬眉,挥了挥手里的丝帛,“我为他累死累活的,让他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柳全不吱声了,在他认为实在是太应该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家公子在为卫公子办什么事,但是公子几次三番被卫公子气得磨牙是事实。

    卫孚来得很快,一脸的笑让人很有撕了那张皮的想法,“我以为希及不想见我。”

    “你以为的一点也没错,我确实不想见你。”柳卿把丝帛丢过去,“只可惜我不想我弄出来的东西被人弄成个四不象,到时候还得我去收拾烂摊子。”

    打开扫了几行,卫孚眼里的笑意更浓,就因为越是这样他才越是想多逼逼希及,看他这脑袋里还藏了多少东西,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偏他还想藏着揶着。

    “不放心就直说,这是极少人才具有的美德。”

    “嘁。”柳卿转开头,她就是不放心怎么着,要是再被人钻了空子,把握到了世家手里,她上哪找后悔药吃去。

    “有事要请教下你。”

    卫孚眉眼上扬,“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给你解惑。”

    真让人牙痒的表情,柳卿打开扇子扇了几下,又猛的合上,“若是在小泉山那里建一栋宅子,要办些什么手续?”

    “你要搬城外去住?”

    柳卿垂下眉眼,掩下眼中的焦躁,一种即将被柳家压制的感觉很糟糕,“不是我,但是和我有关。”

    卫孚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说出了那个家族的名,“柳家?”

    “对,柳家,你一直在查的柳家。”看卫孚终于笑不起来了,柳卿觉得舒服了点,恶劣的就是不想让这人太得意。

    仿若自言自语般,卫孚低喃道:“柳家入世了?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仿佛想起什么,黑亮的眼睛炯炯的盯着柳卿,“送你十二车书的便是柳家?”

    “没人说是,但也没人说不是,只不过……好处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是,既不向我索取代价,又没有敌意,除了柳家,我想不出来还有谁有这大手笔。”

    “我明儿个便派人送十三车过来。”冲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惊住,屋子里一片静谧,一时间气氛莫名有些暧昧,仿佛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纱破了个洞,泄漏了些什么。

    好半晌,柳卿才低声笑出来,“我这书房小了点,那些书还在愁没地方放呢,你那十三车还是先寄放在你那里吧,等我需要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你若是想感谢我的话就帮我个小忙吧。”

    卫孚也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柳卿也就不再客气,“我想买下小泉山,至于小泉山附近的地方,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卖给柳家,有些事放在眼皮子底下其实还是不错的,你说呢?”

    卫孚眼中闪了几闪,“确实如此。”

第一二三章 十三车书?想通了?

    事情有了卫孚出面,很快便把手续办了下来,地契拿在手里时,柳卿再一次感叹,上头有人就是方便啊!

    柳卿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事就算她不插手其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下,以她和柳家的关系她也是摘不干净的,还不如干脆点,一切都摆到明面上来。

    她明白,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告诉皇室,柳家入世了,柳家又何偿不是通过她告知想告知的人柳家入世的事。

    说穿了,这就是一场博奕,让所有人都参与其中的博奕,只是,暂时还没有输家,也没有赢家。

    柳卿心安理得的收下那批书,让刘礼行牵头,加上刘莲容,于显荣,再从以前帮忙誊抄过两次的人里挑了几个出来,花了些时间誊抄了一份放进书局。

    这下就显出书局的灵活性了,只是添加了几个书架,再把那个阻隔着空余地方的活动墙壁往后挪了挪,不用大费周章便把这些书放了进去,以后再来十几车书也能轻松吃下。

    又想起那日卫孚说的话了,柳卿攒起眉,从那日后卫孚已经好些天没来柳府了,就是送地契也是派了个人送来的,现在倒有点像是他在避着她了。

    避什么呢?柳卿打定主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另一个当事人都没想明白的事,她更不需要多想。

    而另一个当事人这段时间其实是很闲的,把那份条陈献上去后,他就把自己收在了府里,谁也不见,入宫也是非召不入。

    皇帝当是前段时间这弟弟累到了,干脆给了个旨意,让他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赏赐源源不绝的从皇宫送了过去,卫孚乐得轻松,干脆关门闭府的养起病来。

    只是这病哪,像是心病。

    看着铜镜里没有做任何易容的面容,这张脸有太长时间没见了,就算晚上卸掉所有妆容入睡时,他也是不照镜子的,对他来说,他好像更熟悉另外四张虚假的脸。

    黄澄澄的铜镜照不出他的肤色,但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面容一定是苍白的,五官远比其他四张脸更俊逸,斜飞的眉,细长的眼,挺直的鼻,微微勾起的唇角是只有在面对希及时才有的柔和轻松……

    又想起希及了,就算避而不见,那张脸也时时在脑子里晃,聪明如他又岂会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从识情事开始,他便清楚自己对男人没有感觉,就算京城男风盛行,在些特殊时候他甚至亲眼见过现场,他也只觉得脏罢了,希及也不是那些柔媚劲十足的男子,希及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率性而不造作,干干净净的模样,笑起来时恨不得把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都给他才好。

    他知道京城有不少人打希及的主意,不止那些没脑子的纨绔,一些位高权重玩惯男孩子的权贵也有人起这样的心思,不过是因为拿不住希及的身世以及他有意无意的打压才让希及避开这些肮脏事。

    可是自己又怎么起了这样的心思呢?希及若是知道了,会以怎样的态度对他?回想了下自己那天的表现,卫孚真觉得这些年的定力一朝就破了。

    但是,也因为是希及吧,那样一个人,要喜欢上实在太容易了,若是为两人着想,他还是当即把这份心思斩断为好,皇兄要是知道了,就算希及是柳家人只怕也落不着好,他是皇兄唯一的弟弟,又一向亲近,对他最多也不过是说上几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他的婚事……

    要是以往就还罢了,依着皇兄的心思,和他看中的人成婚,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拖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就能一直拖下去,总有一天还是要成亲的,可是现在,他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想见希及,全身的每一处都在说着想见希及,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思后,这种思念来得又猛又快,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去阻拦都惘然,反而有反弹之势。

    可是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之前,他不能,他不能放纵了感情,却带给希及灾难。

    皇兄是惜才的人,更何况是希及这样的才,若是想过皇兄那一关,只能是再加重砖码,让皇兄无法把希及当成弃子。

    这样两个人才有可能,当然,前提是希及对他也有同样的心思。

    回想起两人相处时的情景,卫孚脸上的笑意比他脑子更快一步的显现出来,每次和希及相处都太轻松快乐,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居然相处得那般自在,就像是……这样过了许多年一般。

    笑意渐渐染上苦涩,希及对他,好像真就是朋友之情,没有超出一分一毫,甚至,他们连肢体上相碰触的机会都极少极少,这是……希及有心的注意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两人没有接触的机会?

    要怎么办才好?卫孚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铜镜,一路把自己的表情变化看下来,为那人牵起的情绪让这张缺少生气的脸生动起来,好想,他好想用这张脸去接近希及。

    可惜他不能,这张脸和皇兄有七分像,只是皇兄更具威严,而他,多了书生气,但是只要见过皇帝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是什么关系,他不能给希及带去麻烦。

    再说,若是以这副面貌去接近希及,若是以后两人真有机会在一起,他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换张脸去亲近他,是刻意还是存心,不管怎么说恐怕都无法让希及接受。

    最好还是以卫孚的身份继续下去,而希及应该也是习惯卫孚了,这样就好,只有这样先守着,他不信他守不出个将来。

    只是,只是希望柳家出现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给希及安排婚配,以希及的年纪,完全够了,这么算来,他的时间好像也不多了……

    一个头想得两个大,总算把一切都理顺了,也决定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对的,他要让希及习惯他的存在,让希及有什么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他愿意给希及解决所有麻烦,做他的最后一步退路,他不信希及是石头心,捂不热。

    他还有三个侄儿是希及的入门弟子,皇兄和他最看好的继位者也在柳府,他实在是有太多的机会去接近那个人了。

    卫孚再一次出现在柳府时,已经入冬了,当寒风中十三辆马车依次停在柳府门前时,原本因为柳卿的刻意低调已经逐渐从流言中淡出的柳府再一次引来其他人的眼光。

    这柳卿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原本一个不算起眼,在某些人眼中甚至算不上什么的书局经过两年的壮大居然已经不比一般世家藏书少了,在这个书卷珍贵的年代,这真不是一件小事,不论柳卿的后头是哪家,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扬眉吐气了。

    得到消息的人纷纷旁观看戏,在书局中的人也出了来,和那些明显看热闹的不同,他们是兴奋的,就算再冷清的人也无法控制的咧了嘴角,这么多书啊,可以看好久好久了……

    柳全一出来,一直斗篷遮脸的人抬起头来,眼神正正的对上,带着笑意,却毫不退让,柳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引进了府里。

    “卫公子今儿个可失了平时的低调。”

    两人前行的方向是无尘居,卫孚明白柳全这话里的指责之意,因为希及对柳全的态度,他也向来是温和待之的,“这么多书,哪天送来都会招来别人的目光,与其鬼鬼祟祟落人口舌,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别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

    也是这么个理儿,柳全不说话了,以公子爱书的程度,这足够她乐上好一阵了。

    走进无尘居,还没到书房,便看到站在大开的门前望着外面的三皇子阙晓潜,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到来。

    卫孚皱了皱眉,好心情打了个折扣,从阿随送来的消息看,老三在柳府情况非常不错,虽然常被希及损,但也足足实实的学到了不少东西,浮躁的性子打磨得沉稳了不少,今天这模样是怎么回事?

    “全叔,你先去禀报希及一声,我一会过去找他。”

    柳全看了三皇子的屋子一眼,应了声便直接去了书房,卫孚走到厢房门前,两叔侄隔着一个门槛对望。

    阙晓潜早在卫孚走近时便回过神来,只是莫名的,没像平时那样行礼打招呼。

    “看着倒是长进了。”

    阙晓潜笑,让开身子把人引进屋,阿随行了礼,带上门守在门口。

    “在希及手里吃到苦头了?”卫孚也不坐,随意的打量了下屋子,调侃似的问道。

    “那人就是嘴巴上不饶人点,其实心软得很,而且,很多事他都看得通透,却难得的不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到别人头上,听他说点什么比在皇宫里听那些皇子师说个三两天还实用。”

    心软确实是那人最大的弱点,哪怕他平时遮掩得再好,在明眼人眼里也难以瞒得过去,旋即想起王姓公子的事,真要狠起来,他也是挺狠的,“名师就在眼前,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今天我是来找希及的,就不在你这耽搁了,你手底下那些势力我帮着筛查了一番,混了这么多别人的探子在里面,你输得不冤,等你准备好了,我再把名单给你,你自己去处理,我不好出面。”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一礼,他知道这是皇叔对他最大的善意,“多谢皇叔。”

第一二四章 追与逐

    书房的门没有关上,仿佛在迎接某人一般,卫孚心里的欢欣更是添加了几分,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名为开心的情绪,这于他来说,实在太罕见了。

    “站在门外干什么,等着我出来迎接吗?”

    清清雅雅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传出来,卫孚轻笑,神情更显轻松:“我可不敢,要是没记错的话,我现在可是柳府不受欢迎的人,只要希及不把我赶出去就行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柳卿坐在雕花大椅上什么都没做,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扬着一脸的笑意看向迈步进来的人。

    卫孚和以往每次来一次,自在无比的坐到书案对面,眼光下意识的扫过书案上摊开的丝帛,仿佛记起什么似的道:“希及,帮我写幅字如何,皇上提过一次,当时我不太方便来柳府就拖着了。”

    “要这个?”柳卿眉毛更是扬起,“简单的很,以后我写条陈什么的直接用那个字体就行了,只要你们不嫌看得累。”

    “……”卫孚被堵得没语言,聪明的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十三车书,一车不少,我的私藏基本扫光了。”

    “全是你的私藏?”柳卿倒是真的吃惊了,卫孚既然会送来这些书,那只能说明这些书应该是她书局中没有的……看样子她还真是小看这人了。

    “我以为你这是从皇家的藏书阁弄来的。”

    卫孚大笑,“我就知道你是看上皇家藏书阁了,放心,等有机会了我和皇上提一提,以你的贡献,这个口不难开,皇上会允的。”

    柳卿但笑不语,卫孚这话一点没错,她之所以入京就是冲着皇家的藏书阁来的,不然根本没必要千万迢迢的来这京城,只是没想到还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一些书简。

    总有一天,她要把皇家藏书阁里她所没有的书全誊抄一份拿到她的古今书局来,到时候,她这书局一定会是京城一景,不要说一般的私学,就是官学的藏书阁也远远不及她这里。

    “闻听,我不会客气的,你知道我向来对书没有什么抵抗力。”

    “我当然知道,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话中的暧昧意味不言而明,柳卿微一怔愣,望向卫孚,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确定他想明白了?认识两年,她非常清楚卫孚并不是个好男色之人,那现在这是……

    “怎么,做为朋友,能为你的书局出了份力,不该高兴吗?”

    “应该,太应该了。”果然是她想多了,柳卿轻轻松了口气,这一刻的分神让她错过了卫孚眼中不明的意味,若非她心绪不宁,失了平时的冷静,她也不会看不清这份暧昧中,卫孚的势在必得。

    “不过这些书你得誊抄两份,我那人手不够,只得把原本拿过来,你什么时候誊抄好了,我使人拿回去,我那书架可是快空了。”

    知道又有十三车书,柳卿快乐的直冒泡,花点时间请点人誊抄书哪还算得了什么,“我这书局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要不了几天就能弄好,闻听,多谢你了。”

    要的就是你记得我的好和这份亲昵,不管是杜容夏也好,刘礼行也好,和他相比较时,能让希及毫不客气的偏向他这边就好。

    在寻找和皇兄对抗的资本时,结网把希及网在其中也是他必须时时刻刻记住并用心做的事。

    早在等待卫孚过来的时间里,柳卿便毫不客气的让柳全带人把那些箱子搬进了院子里,知道是卫孚送来的时,她就没想过要拒绝,第一反应就是高兴,然后收得理所当然。

    从这个反应上来说,卫孚温水煮青蛙式的方法完全奏效了,只是不知这只青蛙什么时候会醒悟过来。

    两人闲闲的又聊了一阵,一直在柳府蹭了晚饭后卫孚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果然,还是在希及这里最轻松,一点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一下午就已经过去了。

    忙忙活活的把这些书全部弄妥当,书局增加了几个书架,活动墙壁又往后挪了两步,愈加充实的感觉让柳卿满意不已,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出过柳府了。

    虽则是寒冷的冬天,柳卿也想出去走一走了,早就出酒的酒坊成了她的选择。

    被柳卿放养出来的小米看到自家公子的那一刻,原本就冻得通红的脸更加红润润的,“公子,您……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本公子的酒坊里有没有养出几个酒鬼啊,小米,你这鼻子都快成酒糟鼻了,天天试酒试的?”

    小米连连摇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冻的,急得把一头束好的头发抓得乱毛似的,吱吱唔唔的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好,他没敢喝很多酒啊!

    “哈哈哈,走,带本公子去瞧瞧。”

    这被改造成酒坊的宅子不小,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也不少,一路走进去就遇到两批抬着大酒坛往外走的工人,小米解释道:“这些是送酒的人,全叔在城里准备了个大铺子,这里酿出来的酒都会送回那里卖,不过也有些世家会派人来酒坊亲自装坛带回去,我们已经最大量的酿了,可还是供不应求,铺子每天只开门半天也供不上,公子,您看要不要再扩大点,增加几套器具?”

    知道提建议了?很好,放出来果然是对的,这般机灵的孩子不该在府里磨去了灵性,“这酒坊既然交给你打理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便和全叔说,只要全叔那里通过了,我这里也一定能通过,刚才看了下,这宅子还有很多地方没利用起来,要扩大酒坊也不难,全叔,你派几个人过来给小米帮手。”

    “喏。”

    小米大喜,脸蛋更红了,这次是激动的,“小的多谢公子信任。”

    “好好做,做好了公子给你奖励。”

    “喏……喏。”

    又激动了,柳卿乐得大笑,挥着扇子去酒坊里四处揪了揪,对小米更满意了,当时要他过来时便说过一定要注意卫生,现在看来倒是不错,至少眼睛所及之处没有那么污脏。

    于显荣的父母听到是谁来了后便低垂着头候在一边,对他们来说,这柳公子不异于他们的再生父母,不但给了他儿子一个好差使,还把他们的小儿子弄去了私塾,现在又让他们在酒坊帮忙,一家子都受了恩惠,这忠诚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柳卿没有故作亲和的去和他们接触,只是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对他们笑了笑,她觉得这就够了,真要她高高在上的以施恩的口气去说些什么,她自己会先吐给自己看。

    一圈看下来,柳卿倒是挺满意的,忙而不乱,小米管理得很得当,离开时,柳卿笑眯眯的用扇柄敲了敲小米的脑袋,看他一脸傻兮兮的摸着脑袋,机灵劲尽失,不由得笑得更欢,“好好干,小米,公子我看好你哦!要是你干得好了,公子我以后一定重用你。”

    “喏,小的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上了马车,让陶石上来驾车,把全叔招进了马车里,接过阿未递过来的汤婆子捂手,温暖的让她紧缩的心脏放松下来,“全叔,觉得小米如何?”

    “公子的眼光很好,小米很机灵,又没有过份的机灵,以后会是个好帮手。”

    是啊,机灵,又不会过份的机灵,若是机灵的过了头便会生出些别的心思,心也会变大,这样的人反而是最不能用的,“以后你多看着他点,他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多教教他。”

    “喏,小的知道了。”

    手热得缓过来了,柳卿把汤婆子放到腿上,就算隔着厚实的外衫也透了暖意过来,满足的让柳卿直想叹气,飘起的窗帘外若隐若现的景象让她想起了这段时间刻意忘记的事,“他们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心知肚明公子说的他们是谁,柳全回道:“禀公子,才出来个雏形,要全部建好恐怕还得半年。”

    半年吗?那能给她缓冲的时间大概也就这半年了,闭眼沉思半晌,柳卿忽然问道:“全叔,你说……我们会不会撕破脸。”

    柳全飞快的看他一眼,像是想确认自家公子说的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公子,您姓柳,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请您相信,您的家人……爱您,若不是不得已,不会把您放在外这么多年。”

    “是啊,不管一个家族做出怎样的决定,总是会有各种不得已,然后强加到别人头上,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我便是这个不得已下的牺牲品。”

    看柳全一脸的为难,几欲开口想为家族开脱,最终却只是沉默,柳卿仿佛也看出了这沉默背后的沉重,罢了罢了,总有摊牌的时候,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呢?凭白让大家都不好受。

    “今年过年添了几个人,东西都多备上几份,恩,我得多准备些好酒,今年没有往年闲,有几户人家必须得去拜年的。”

    好酒嘛,也容易,多蒸几蒸,来个六七十度的烈酒放倒他们就成了,这应该是那些人最想要的礼了。

    “喏,小的会安排好。”

    一如以往,柳全毫不拖沓的应下,然后,完成吩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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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现在,博览群书不一定能为自己博个怎样的未来,她只能随了自己心意当个图书管理员
当到了个似是而非的很古的古代,书还是竹简制成,没有大肆印刷,人人珍而视之
那么,装了一肚子正晃荡着的墨水,她的未来会如何呢
没有留芳千古的伟大志向,也没有遗臭万年的宏伟目标
柳卿只想做个教书育人的私塾先生
啥?信不过女人?那就先男人吧,总有一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女人的厉害
喂喂喂,你你你,说的就是你,你到底是看上身为男儿身的我还是女儿身的我?
该不会,你也是那断了袖子的人吧上善若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上善若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上善若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