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兄弟谋算
pwttttt沈昕娘看了冯七郎一眼,面无表情。
冯七郎却生生觉出视线里的嘲讽,他心头尴尬难堪,脸上发烫。
“打搅了!”他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拽着杜媛之就走。
杜媛之却撒泼耍赖,不肯离开。
“沈娘子。我以为你是善良仁义之人,才来求你!不曾想,你竟这般无情!一面勾引齐王,一面霸着七郎,你真是贪心不足!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的!”杜媛之羞恼大叫,伸脚踹翻沈昕娘席垫上的四足矮几。叉何巨巴。
矮几上的茶水点心洒落一地。
茶水将席垫也打湿。
沈昕娘看着杜媛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冯七郎却是吓了一跳,一面紧紧拽着杜媛之,不让她再撒泼,一面替她解释道:“她气急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她走!这就带她走!”
说完,冯七郎几乎是架着杜媛之离开的,脚下生风一般。
杜媛之的丫鬟紧随其后,尴尬仓惶。
沈昕娘转身入里间沐浴。
丹心摇头叹气。上前收拾地上狼藉。
“你昨夜里都是哄我的对不对?如今倒是见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你还去护着她呀?管我做什么?”杜媛之窝在冯七郎怀中,一面哭,一面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委屈道。
冯七郎眼前闪现的是沈昕娘目中无波的脸,闪现的是那根带血的簪子。闪现的是朱武思要受宫刑时沈昕娘的淡然。
“我是怕你惹怒了她。”冯七郎耐心解释道。
“我惹怒她又怎样?我就是要惹怒她,她气急离开冯家才好,在冯家赖着……害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表哥,你心里只有我对不对?为什么不休了她?难道,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做妾?”杜媛之泪眼朦胧的看着冯七郎。
冯七郎眉头紧蹙,“媛之,我不想让你做妾的。可……”
沈昕娘沐浴之后,带着清爽的馨香,坐在食案前,安静的用着早饭。
她早饭用的较晚,乃是因为她喜欢晨起空腹时在院中走走动动算作晨练。
“表姑娘真是过分,这种事情,也不嫌羞耻,居然拿到娘子面前说!真是欺人太甚!”
沈昕娘放下碗筷,丹心一面收拾一面低声抱怨道。
沈昕娘面上却平静怡然。
“娘子不生气么?”丹心愤然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皱眉,“她和七郎君背着娘子行苟且之事,娘子也不生气?”
“不在意,谈何生气?”沈昕娘淡然道。
丹心微微张嘴。忽而想到,她也是希望娘子能离开冯家的,毕竟与齐王爷相比,冯家算什么?七郎君更不算什么!如此一想,果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含笑将食案收起,哼着小曲儿里外忙活。
沈昕娘坐在廊下。
阳光落在她身侧,落在她半边脸颊上,风吹动院中的海棠树,枝叶沙沙作响。清淡带着微微酸涩的花香扑面而来。
鬓边碎发,扫着脸颊,微微有些痒。
沈昕娘却不由回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和齐王对弈的棋局。
黑子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击溃白子主力。
从垂危之势,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奠定中坚力量。
这棋局,这逆转之势,似曾相识。
是啊,是谁教她破局?谁曾和她对弈?
那脑海中一闪而过,飞流的瀑布,鸟语花香,水潭之畔的凉亭,又是哪里?
她摊开手心,看着左手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
脑中的那些记忆,一定不是沈昕娘的。那么她究竟是谁?是好了傻病,多了旁人记忆的沈昕娘?还是,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圣上,陆淳陆先生已经答应进宫,为帝师。”齐王端坐于明黄的席垫上,对面前五六岁的孩童说道。
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明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叔叔,陆先生会不会很严厉?”年幼的皇帝闻言抬手放在齐王宽大的手掌上,有些紧张的说道。
齐王勾了勾嘴角,“陆先生乃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若他严厉,圣上就不喜欢听他讲课了么?”
幼帝摇了摇头,“叔叔费力将他请进宫为我讲课,必是为了我好,我定会好好听课的。”
齐王点头,想到的却是那顿引得陆淳和他见面的吴兴菜,和她淡然清冽的声音,说服陆淳放下最后的顾虑。
“圣上虽贵为天子,但仍要尊师重道。陆先生如今还在草堂寺,圣上不如亲自前往相见。”齐王缓声说道。
幼帝闻言,眼中闪烁着骐骥的光芒,“我可以去吗?”
齐王缓缓点头。
幼帝高兴不已,却又有些担心,“可是,太后她……她会不会反对?”
“昔日刘公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先生。如今圣上效仿先贤,有何不可?此事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也管不了。”齐王悠悠说道。
幼帝闻言高兴,抱住齐王的胳膊道:“还是叔叔对我最好!”
齐王抬手摸了摸幼帝露在冠帽之外,还有些泛黄的碎发,脸上露出鲜有的慈爱柔和。
熟悉齐王狠厉手段的人若是见到,定要惊掉下巴。那冷面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齐王,竟也会有如此仁慈一面?
秋日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已经十分凉爽。
清风吹过,偶尔会带来早开的桂花香气。
香味宜人,若非总有那一两件不顺心的事儿,真可谓岁月静好。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惊得冯夫人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碰翻了矮几上头的点心果子。
裹着糖霜糖浆的点心果子滚落软榻上,地席上,黏腻腻的。
冯夫人面上不悦,“又怎么了?”
“表姑娘她……她……”丫鬟结结巴巴,脸色难看。
“说!”冯夫人皱眉怒斥,“她又怎么了?又闹着要走?”
“不,不是!”丫鬟急道,“她上吊了!”
“咣当——”一声。
冯夫人手中的美人扇,失手滑落,砸在地上。
“上吊了?”冯夫人喃喃问道。
这……姐夫调任到南边儿,此去路途遥远。媛之体弱,姐姐心疼她身体,怕她路上奔波,受不住。这才将她交给自己照顾。更有一层,她一早就瞧着媛之生的美,人也温婉。自己的外甥女,讨来照顾七郎,贴心得很。
沈家的傻儿,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便是娶进门来,不也是为了应付沈家么?
“我,我那可怜的的姐姐呀……把女儿托付给我……就被我给照顾成这样了,他日,我怎么向我那姐姐交代呀……”冯夫人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这会儿是真伤心了。
“夫人……”丫鬟一愣,急道,“发现的及时,人已经救下来了!”
正在嚎哭的冯夫人声音一噎,“什么?!”
“人,救下来了,就是脖子上一道勒痕深了点儿,怕是每个十天半月不会好,嗓子也有些伤了,本就哭的哑了,这么一勒,更是嘶哑。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呢,净说胡话,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小丫鬟说道。
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察言观色,立即寒着脸呵斥那小丫鬟道:“呸,这笨嘴拙舌的小丫头片子!人上吊了没死,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么?凭白惹夫人着急伤心!还不下去领罚!”
小丫鬟连忙跪下请罪。
冯夫人冷笑一声,“这是逼我呢!来人呐,七郎可在家中?将七郎叫回来,罚他跪在祠堂里去!”
老妈妈闻言连忙相劝,“表姑娘冲动,可碍不着七郎君的事儿,夫人便是生气,也不该拿着七郎君出气呀!”
“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不罚他罚谁?那边那个,我好言相劝,好声好气的哄着,还敢上吊呢!我若是说上两句,还不得当着我的面抹脖子?如此,我可是惹不得!”冯夫人口气不善。
老妈妈冲守在门口听吩咐的人点了点头。
门口的人连忙往前院而去。
第303章 反目
?éêêêêê“表哥要陪她回门?为什么?”表姑娘柳眉紧蹙,满面不悦。
“许是夫人的安排吧?”丫鬟在一旁低声说道。
表姑娘迟疑片刻,仍旧起身,快步向外行去。“我去给姨母请安!”
冯夫人院中传来一阵笑声。
只闻冯夫人拍着表姑娘的手笑道:“没有的事儿!你听谁瞎传?这些奴仆最是嘴碎,没影的事儿也能被他们传出花儿来!原本老爷是打算让七郎陪着回门的。毕竟是吏部尚书家中。可人家沈家一早就打发人来说了,说沈昕娘身体不好,不必折腾着回门了!娘家都这么说了,咱们怎么可能再去?”
表姑娘听闻此言,脸上才露出笑来,但心中还不甚安然,“那表哥也没有说……说要回去么?”
“没有啊……”
冯夫人的话音还没落地,便听闻有七郎身边的小厮在门外说话。
表姑娘立时挺起上身,向外看去。
冯夫人指了自己身边的老妈妈,“你出去看看,什么事儿?”
那老妈妈赶紧福身行出,不多时,便从外头进来,再看向表姑娘的脸色,便有些尴尬。
表姑娘双手攥紧。心头有些不快。
“什么事?”冯夫人问道。
“回夫人,是七郎君派人过来说……说,今日要陪着少夫人回门去,车马都备好了,就不过来向您请安了。”老妈妈颔首说到。
“这……他?”冯夫人闻言诧异。
表姑娘低下头去。指甲陷入手心,疼得两手都微微颤抖。
阿娘说,男人最先看的就是女人那张脸,再长久的情谊,都抵不过如花容颜美人一笑。果然如此,连表哥都是这样!那傻子有什么好?动作僵硬迟缓,声音沙哑难听。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着人的时候直愣愣的直教人发毛!不就是一张脸如花似玉么?叉何估才。
“媛之先回自己院里吧!七郎既是要去,定是有他的考虑的,男人在外头做事,想的自然周全,咱们内宅之人,照顾好内宅就行了,旁的事,莫要瞎操心!”冯夫人笑着说道。
表姑娘连忙颔首应是,扯出笑脸来,“姨母说的是,媛之告退。”
冯夫人点了点头。待表姑娘出了院子,她才垂眸道:“我这外甥女哪儿都好,就是我那姐姐嫁的不好,我那姐夫时运不好。我照顾自己的外甥女,却也不能耽误自己儿子的前程不是?”
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矮身道:“夫人对表姑娘是够掏心掏肺了,表姑娘的吃穿住用,比咱们冯家的娘子也只强不差!七郎君有自己的打算,也是让夫人省心的。”
冯夫人点头笑道:“沈家人说不让她回去,那是不知道她如今得了齐王爷的眼缘。七郎对她好一点,自然是好的。便是日后,她有机会伺候齐王,那心里也是念着咱们冯家的好的。”
冯夫人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毕竟不是什么好听话,但她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随着音量减弱,反而越发灿烂。
他们都没料到,此时却还有一人,正等在沈家。
“这是下官珍藏的孤本,听闻齐王爷正在寻这段残曲,下官斗胆将此孤本献给王爷。”沈尚书含笑说道。
齐王抬手接过沈尚书双手奉上的孤本,信手翻了翻,便放在一旁。
沈尚书心下泛起嘀咕。
齐王爷下了早朝,便直接来到他家里,就这么安逸的坐着,也不说是什么事儿……这?该不是他举荐官员的事儿,办的不如齐王爷的意,让王爷心中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齐王爷虽然只是一个王爷。
可却是先帝病重之时,专门请回京城,保护幼帝,辅国之社稷的摄政王。
幼帝不过才刚满五岁,齐王爷才是真正的当家之人。
“王爷今日……”沈尚书心头慌恐,笑脸都有几分勉强的试探问道。
却在此时,书房外头,小厮的声音禀道:“老爷,门上来禀,冯家姑爷带着昕娘子回门来了。”
沈尚书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小厮说的是谁,随即面上有些许不悦,“不是清早便让人去告诉冯家,她身体不好,不必回门了么?”
齐王爷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尚书的脸上。
不曾错过他丝毫细微的表情。
他一开始的愣怔,随即而来的不满,以及此时语气中的不耐烦。
齐王爷垂眸抿了口茶,饶有兴味的勾着嘴角道:“也是一片孝心,既然回来了,沈尚书何不去见见?”
“不用见!”沈尚书拱手笑脸说道,再转向门口,冲小厮吩咐之时,脸上却已经清冷下来,“告诉夫人,让她去见见,我有贵客,便不去见了!”
小厮正要领命而去,齐王爷却放下茶碗道:“君子不碍人天伦之乐,沈尚书的女儿女婿回门,原本是父女相见,以享天伦的时候,若因本王不得见,倒是本王不够君子了!沈尚书,还是去见见的好!”
沈尚书面上隐隐有些紧张,这话他再拒绝,岂不是他使得齐王爷有违君子之道?
但去见?送齐王走?那不是损失一个交好齐王的大好时机?齐王平日里,可是不会随意到大臣家中的,今日时机,可遇不可求啊……
“听闻沈尚书家中厨子吴兴菜做的很是地道,不知本王可有口福品尝?”齐王轻笑道。
沈尚书大喜过望,“王爷肯赏脸就好!下官这就吩咐他们去准备!这就吩咐!”
“沈尚书去见女儿吧,本王在你家花园随意走走,难得这半日悠闲!”齐王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沈尚书躬身相送,又吩咐下去,让小厮们精心伺候着,莫要让人误闯了花园,扰了齐王兴致。又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小厮,亲自去吩咐厨房,今日晌午做吴兴菜,精心着点,做得好了有赏!
吩咐好这些,他才皱着眉头,向外院花厅走去。
原本女儿女婿不是外人,应当在内院相见的。
不知为何,沈家的夫人却是将人请到了外院花厅。
沈尚书也只当没有发现不妥。
他前来之时,沈昕娘和冯七郎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冯七郎蹭的起身行礼。
沈昕娘在丫鬟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动作虽十分缓慢,却并不僵硬,反而流畅优雅,一举一动透出有礼尊贵。
“岳父大人!”冯七郎拱手道。
沈昕娘只矮了矮身,没有说话。
沈尚书蹙着眉头,目光掠过沈昕娘的脸,停在冯七郎身上,冲他点了点头,在上座坐下。
“不是叫你们不必客套了么?昕儿身体不好,这些俗礼自是不必计较。”沈尚书语调之中,带着些傲慢说道。
第304章 山呼万岁
???????沈昕娘立在一座洁白的拱桥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枝,信手逗着放生池中游来游去肥硕的大鱼。
“这么久了,也不知王爷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抬手扔下柳枝。拍了拍手道:“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丹心立即扶了沈昕娘往回走。
这边院落全然感觉不到草堂寺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仍旧保持着一个寺院当有的宁静清幽。
信步走于青石路上,竹叶在道旁随微风沙沙作响,别有情调。
只怕冯七郎若是看到此情此景,看到沈昕娘脸上的怡然表情,更是要气的鼻孔冒火了。
主仆二人回到先前做饭的院子。
王爷的随从看清俩人,并未相拦,退守一旁。叉何台号。
沈昕娘迈步入内,却见齐王同陆先生仍旧对面而坐。
食案上的饭菜都见了盘底,两人却还在争执着什么。
沈昕娘停住脚步,侧耳听了片刻。
丹心以为她还要离开避讳之时,却见沈昕娘已经走上前去。
“冒昧打搅,听得陆先生的意思,并不反对入宫为帝师,也愿功于千秋万代。但更不愿失信与天下学子,原本已经言明要在草堂寺授课。如今临时反悔,实在是食言。”沈昕娘跪坐食案另一旁,淡声说道。
齐王回看她一眼。
陆淳见到是做这美味佳肴的女子,原本不悦的脸色便缓和下来,态度也温和道:“正是。”
“若有两全的办法呢?”沈昕娘忽而说道。
齐王与陆淳时蹙眉。
齐王道:“身为帝师。常伴圣上左右,只怕陆先生没有更多的精力兼顾宫外学子。”
沈昕娘面上表情不变。
齐王提醒她道:“你也看到草堂寺如今盛况,仰慕陆先生的学子人数甚众,不止京城,连外乡人都慕名而来。便是陆先生有心,但一人精力毕竟有限。”
沈昕娘仍旧看着陆先生道:“若有两全的法子,陆先生可愿入宫为帝师?”
见她仍旧如此问。齐王便闭了口,也看着陆淳。
陆淳微微点头,沉吟道:“若有办法兼顾,某自然愿意。”
沈昕娘颔首道:“一人的精力自然是有限的,但若不止一人呢?所谓,三人成众,一人技短,两人技长。陆先生一人自然无法兼顾太多。但倘若陆先生能够邀请自己学道之上德高望重的友人前来,为学子们授课。陆先生在朝廷休沐之时,也偶尔来为求学的学子们解惑,三人行必有我师。陆先生如此才学,想来陆先生的友人中。也不乏博学广识,德才兼备的高人。倘若能有不止一位恩师指点,求学的学子们或许能有更深的理解,更广的收获。”
齐王目光凝视在沈昕娘的脸上,看着她朱唇一启一合,好似和曾经的一幕幕重叠在一起……
“陆先生以为如何?”沈昕娘淡然说道。
陆淳眉头紧蹙,似在思量。
沈昕娘又开口道:“不过如此,就不能是单单在草堂寺公开授课了。可以称之为草堂学院,若要精细为之,可根据前来报名的学生不同的学识程度,分为不同的层次,分别安排以不同的课程。孔圣人道,‘因材施教’,草堂学院可以秉承圣人之言,根据学子们能够达到的程度来施以适宜的知识,将来也便于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
陆淳闻言,略有些震惊的看着沈昕娘,“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说完,又转脸看向齐王。
齐王笑道:“若是吾的想法,吾早就说了,何须借旁人之口?”
陆淳缓缓点头,“法子不错,只是如此……”
“如此一来,只是将来若贤才辈出,问及师从何人时,有些麻烦,只怕难说是陆先生您一人的功劳了,多少,还是有损于您桃李遍天下的!”沈昕娘缓声道。
陆淳文案怒怕食案,“此言谬矣!陆某岂是那沽名钓誉,贪图名号之人?!只愿为莘莘学子解惑,不求闻达天下!”
“小女浅薄,陆先生勿怪!”沈昕娘立即说道。
陆淳见她从善如流,这才恍然,自己竟被一个妙龄少女给激将了!
只是话已出口,此时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你这丫头!不但饭做得好,话也说的伶俐!”陆淳气笑道。
沈昕娘向陆淳拱手,“乃是先生高义。先生入宫为帝师,教导幼帝,其功劳自是不必说。先生又挂怀天下学子,兴办草堂书院,盛情邀请贤才友人前来授课,为学子解惑是其一。其二,学子们将来学成入朝为官,也算和圣上有同窗之谊,他日必将成为圣上一大助力,圣上有得信之人,草堂学院为朝廷贡献栋梁之才,乃是双赢的好事。”
陆淳是有些古板的大儒,否则也不会两次拒绝与齐王相见。
所谓吃人嘴短,他一开始能耐下心听沈昕娘一介女流说话,纯粹是因为吃了人家的东西。
但这会儿,他却开始重新打量沈昕娘。
但见沈昕娘微垂着眼眸,面上从容淡薄,听闻其言语忠义,并无私心,心头不禁对她更高了几分评价来。
“小娘子,言语不俗。”陆淳赞道。
被当世大儒称赞,却也未见到沈昕娘面上有多少喜色。
依旧宠辱不惊道:“说好听话不难,做合口味的菜不易。”
说完,她略扫了齐王一眼。
陆淳看着食案上盘盘见底的菜肴,摸着胡子笑道:“哈哈,正是!小娘子真真手艺精妙,这吴兴菜只怕再无出娘子之右者!非但解了陆某的思乡之情,更让陆某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好似回到当年在吴兴,年轻气盛之时一般!”
沈昕娘心中暗笑,这可不是错觉,乃是白泉之水的功效。
但她脸上笑不出,依旧是风平浪静。
“草堂学院之事,还望齐王相助,只是,陆某希望此事止于民间,莫要让朝廷插手。”陆淳拱手说道。
齐王亦朝陆淳拱手,“先生放心!”
陆淳恋恋不舍的看着食案上空了的碗盘,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这般精妙的饭菜,何时才能再用上一用呢?
他侧脸看了看沈昕娘,瞧她衣着不俗,想来也不是厨娘,怕是日后这般机会难求了。
“先生不止喜欢吴兴菜吧?小女还会旁的菜式,听闻先生精于饮食之道,若有机会,还望他日得先生品评?”沈昕娘忽而抬头说道。
陆淳冷不丁的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的眼眸。
心中略微一滞,倒并未有厌恶,反倒生出几分悲悯同情。
他连连点头道:“得知某幸,求之不得!”
沈昕娘起身福礼。
陆淳拱手告退。
寂静的小院之中,风过树梢,枝桠间垂下流苏一般的碧翠皂角,随风晃动,哗啦作响。
斑驳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落于干净平整的地面上,风过,树影轻晃。
偶尔有光漏下,落在她细瓷白玉一般的脸颊上。
更显得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如此帮我,希望我怎么谢你?”齐王轻笑着开口,声音伴着树下清风,分外取悦人的耳朵。
齐王的侍从上前,撤去食案,摆上茶具。
烹茶的咕嘟声,伴着茶香袅袅,让这晌午的时光,格外静谧而美好。
沈昕娘歪着脑袋看他,“无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她睫羽微垂,单手支着脑袋,适才与陆淳说话时的犀利睿智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应有的妩媚,憨态可掬。
齐王望着她,眼眸之中浮起些情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犹豫片刻,“能请得陆先生答应为帝师,又有草堂学院的大收获,大功一件。什么要求都可以,我都答应你。”
第305章 告别过去
ˉ¨?????“不去!”冯七郎靠在凭几上,翻着白眼说道。
“你说什么?”冯夫人闻言将眼睛一瞪,“你再说一遍?”
“母亲,齐王这邀约是什么意思。您不懂?我去做什么?上赶着让人给我带绿帽子?”冯七郎哼道。
“呸——”冯夫人伸手捂了他的嘴,“别乱说。如今京城权贵,谁不想交好齐王?虞氏早晚要倒,先前齐王没有回来的时候,你爹和虞氏也有过接触,这些旧事如果被有心人翻出来,难免齐王不翻旧账。”
冯七郎翻了翻白眼,“清者自清,翻出来又怎样,我爹又没有帮虞氏做过什么!”
冯夫人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对沈昕娘那个傻儿动心了吧?所以,舍不得?”
“她不是傻子!我也没有动心,但毕竟已经娶进门来……”冯七郎瞪眼辩驳。
冯夫人抬手一挥,“那就别多说了,既然也知道了她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咱们冯家迟早留不得她,不如趁此机会,既能交好齐王,又能摆脱麻烦,何乐不为?我听闻你还没去过她的院中。那也不必去了!”
冯七郎抿着嘴,皱着眉,没有吱声。
“对了,我倒是要去叮嘱媛之,叫她日后莫要招惹昕儿。又记仇,又有大用处的人,惹她做什么?”冯夫人说着起身。
“我去吧!”冯七郎先行说道。
冯夫人看他一眼。点头笑道:“你去也好。”
冯七郎出了上房。
冯夫人对一旁老妈妈道:“你回去,好好惩戒了那几个丫鬟婆子,务必要叫昕儿满意,但不要牵扯到媛之。再有,让昕儿明日好好打扮打扮……”
老妈妈为难的点点头,想到那只被踩扁了脑袋的蛇,和沈昕娘恍如深渊的眼睛,更得知她竟能面不改色的直接戳瞎一个大男人的眼睛,她便不寒而栗。
“算了,万一你办不好,倒是得罪她。这种人呀,最爱记仇。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冯夫人叹了一声。
老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冯夫人行去。
丫鬟仆妇们还在院子里跪着。
沈昕娘独自在上房呆着,她的贴身丫鬟在厨房里忙碌着。
“昕儿呀,我的儿,让你受委屈了……”冯夫人进门便哭道。
沈昕娘起身,来到院中,面上平静如常,既没有委屈愤懑,也没有羞恼怒意。
冯夫人眼角余光掠过地上那只被踩碎了脑袋,还沾着浓血和污物的小青蛇,有些反胃,连忙转开视线。
“母亲听闻你院中丫鬟不守本分,闹出事端,这便连忙赶来,唯恐吓坏了你。”冯夫人说道,“原想着这批丫鬟仆妇不错,谁曾想也是没眼色的,母亲这便打卖了她们,再给你挑新的来。”
院中丫鬟仆妇吓坏了,连忙砰砰的磕着头求饶。
脑袋磕在青石地上,三两下便红了。
“不必,想来不是众人所为,倒也不用牵连大家。这件事是谁做的?只处罚那用心不正的人就是了,旁人,只要指出她来,皆可免于责罚。”沈昕娘轻缓说道。
一再打卖家仆,她的恶名传出,只怕再不会有人与她一心,为她所用了。
丫鬟仆妇听闻此言,纷纷侧脸,向一个丫鬟看去。
丫鬟跪在地上,身子瑟缩。
正是后来端着漆盘茶碗,碗中藏着一条小青蛇的丫鬟。
“儿为旁人求个情,母亲还是只罚主谋吧。”沈昕娘说道,“你们说,今日之事,是谁做的?”
一个仆妇咬了咬牙,挺直身子指着那丫鬟道:“就是她!”
旁人见有人站出来说话来,也纷纷指向那丫鬟。
丫鬟顿时萎靡在地,“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婢子并非针对少夫人,乃是因为……因为傻丫仗着自己伺候在少夫人身边,就对婢子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婢子实在忍不住,这才想捉弄一下傻丫,让她在主子面前丢脸……婢子错了,婢子不该捉弄傻丫……”
沈昕娘缓声道:“傻丫,是谁?”
“娘子,婢子以前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婢子傻丫的。”丹心抹了把头上细汗,立在灶房门口说道。
冯夫人眼中现出满意神色。
这丫鬟还算机灵,倘若她将今日的事情攀扯到表姑娘的身上,她定不会轻饶她。
可若她一力扛下来,她自然也会保下她。叉页节划。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沈昕娘看着跪地求饶的丫鬟,轻缓问道。
丫鬟吸了吸鼻子,“是……是婢子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想要捉弄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既然如此……”冯夫人开口。
“你既知道是我身边的丫鬟,就该知道,她对你颐指气使也好,挑剔不满也好,代表的,都是我的意思。”沈昕娘打断冯夫人的话,先说道,“你捉弄我的贴身丫鬟,与捉弄我,有何区别?”
丫鬟抖了抖,忽而想到在她们之前,伺候在这院中的丫鬟仆妇们。
她们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素衣,才全都被打卖了出去么?
自己这理由找的真是傻……
第306章 追击
urqqqqq沈昕娘看了冯七郎一眼,面无表情。
冯七郎却生生觉出视线里的嘲讽,他心头尴尬难堪,脸上发烫。
“打搅了!”他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拽着杜媛之就走。
杜媛之却撒泼耍赖,不肯离开。
“沈娘子。我以为你是善良仁义之人,才来求你!不曾想,你竟这般无情!一面勾引齐王,一面霸着七郎,你真是贪心不足!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的!”杜媛之羞恼大叫,伸脚踹翻沈昕娘席垫上的四足矮几。
矮几上的茶水点心洒落一地。
茶水将席垫也打湿。
沈昕娘看着杜媛之,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
冯七郎却是吓了一跳,一面紧紧拽着杜媛之,不让她再撒泼,一面替她解释道:“她气急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带她走!这就带她走!”
说完,冯七郎几乎是架着杜媛之离开的,脚下生风一般。
杜媛之的丫鬟紧随其后,尴尬仓惶。
沈昕娘转身入里间沐浴。
丹心摇头叹气。上前收拾地上狼藉。
“你昨夜里都是哄我的对不对?如今倒是见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你还去护着她呀?管我做什么?”杜媛之窝在冯七郎怀中,一面哭,一面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委屈道。
冯七郎眼前闪现的是沈昕娘目中无波的脸,闪现的是那根带血的簪子。闪现的是朱武思要受宫刑时沈昕娘的淡然。
“我是怕你惹怒了她。”冯七郎耐心解释道。
“我惹怒她又怎样?我就是要惹怒她,她气急离开冯家才好,在冯家赖着……害我不能和表哥在一起……表哥,你心里只有我对不对?为什么不休了她?难道,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做妾?”杜媛之泪眼朦胧的看着冯七郎。
冯七郎眉头紧蹙,“媛之,我不想让你做妾的。可……”
沈昕娘沐浴之后,带着清爽的馨香,坐在食案前,安静的用着早饭。
她早饭用的较晚,乃是因为她喜欢晨起空腹时在院中走走动动算作晨练。
“表姑娘真是过分,这种事情,也不嫌羞耻,居然拿到娘子面前说!真是欺人太甚!”
沈昕娘放下碗筷,丹心一面收拾一面低声抱怨道。
沈昕娘面上却平静怡然。
“娘子不生气么?”丹心愤然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皱眉,“她和七郎君背着娘子行苟且之事,娘子也不生气?”
“不在意,谈何生气?”沈昕娘淡然道。
丹心微微张嘴。忽而想到,她也是希望娘子能离开冯家的,毕竟与齐王爷相比,冯家算什么?七郎君更不算什么!如此一想,果然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含笑将食案收起,哼着小曲儿里外忙活。
沈昕娘坐在廊下。
阳光落在她身侧,落在她半边脸颊上,风吹动院中的海棠树,枝叶沙沙作响。清淡带着微微酸涩的花香扑面而来。叉页亩划。
鬓边碎发,扫着脸颊,微微有些痒。
沈昕娘却不由回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和齐王对弈的棋局。
黑子逆转形势,反败为胜,击溃白子主力。
从垂危之势,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奠定中坚力量。
这棋局,这逆转之势,似曾相识。
是啊,是谁教她破局?谁曾和她对弈?
那脑海中一闪而过,飞流的瀑布,鸟语花香,水潭之畔的凉亭,又是哪里?
她摊开手心,看着左手手掌上的阴阳太极图。
脑中的那些记忆,一定不是沈昕娘的。那么她究竟是谁?是好了傻病,多了旁人记忆的沈昕娘?还是,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圣上,陆淳陆先生已经答应进宫,为帝师。”齐王端坐于明黄的席垫上,对面前五六岁的孩童说道。
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明黄龙袍,胸前的五爪金龙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叔叔,陆先生会不会很严厉?”年幼的皇帝闻言抬手放在齐王宽大的手掌上,有些紧张的说道。
齐王勾了勾嘴角,“陆先生乃当世大儒,学识渊博,若他严厉,圣上就不喜欢听他讲课了么?”
幼帝摇了摇头,“叔叔费力将他请进宫为我讲课,必是为了我好,我定会好好听课的。”
齐王点头,想到的却是那顿引得陆淳和他见面的吴兴菜,和她淡然清冽的声音,说服陆淳放下最后的顾虑。
“圣上虽贵为天子,但仍要尊师重道。陆先生如今还在草堂寺,圣上不如亲自前往相见。”齐王缓声说道。
幼帝闻言,眼中闪烁着骐骥的光芒,“我可以去吗?”
齐王缓缓点头。
幼帝高兴不已,却又有些担心,“可是,太后她……她会不会反对?”
“昔日刘公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先生。如今圣上效仿先贤,有何不可?此事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也管不了。”齐王悠悠说道。
幼帝闻言高兴,抱住齐王的胳膊道:“还是叔叔对我最好!”
齐王抬手摸了摸幼帝露在冠帽之外,还有些泛黄的碎发,脸上露出鲜有的慈爱柔和。
熟悉齐王狠厉手段的人若是见到,定要惊掉下巴。那冷面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齐王,竟也会有如此仁慈一面?
秋日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已经十分凉爽。
清风吹过,偶尔会带来早开的桂花香气。
香味宜人,若非总有那一两件不顺心的事儿,真可谓岁月静好。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声。
惊得冯夫人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碰翻了矮几上头的点心果子。
裹着糖霜糖浆的点心果子滚落软榻上,地席上,黏腻腻的。
冯夫人面上不悦,“又怎么了?”
“表姑娘她……她……”丫鬟结结巴巴,脸色难看。
“说!”冯夫人皱眉怒斥,“她又怎么了?又闹着要走?”
“不,不是!”丫鬟急道,“她上吊了!”
“咣当——”一声。
冯夫人手中的美人扇,失手滑落,砸在地上。
“上吊了?”冯夫人喃喃问道。
这……姐夫调任到南边儿,此去路途遥远。媛之体弱,姐姐心疼她身体,怕她路上奔波,受不住。这才将她交给自己照顾。更有一层,她一早就瞧着媛之生的美,人也温婉。自己的外甥女,讨来照顾七郎,贴心得很。
沈家的傻儿,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便是娶进门来,不也是为了应付沈家么?
“我,我那可怜的的姐姐呀……把女儿托付给我……就被我给照顾成这样了,他日,我怎么向我那姐姐交代呀……”冯夫人忍不住掉下泪来,她这会儿是真伤心了。
“夫人……”丫鬟一愣,急道,“发现的及时,人已经救下来了!”
正在嚎哭的冯夫人声音一噎,“什么?!”
“人,救下来了,就是脖子上一道勒痕深了点儿,怕是每个十天半月不会好,嗓子也有些伤了,本就哭的哑了,这么一勒,更是嘶哑。这会儿还有些恍惚呢,净说胡话,夫人还是赶紧去看看吧?”小丫鬟说道。
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察言观色,立即寒着脸呵斥那小丫鬟道:“呸,这笨嘴拙舌的小丫头片子!人上吊了没死,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么?凭白惹夫人着急伤心!还不下去领罚!”
小丫鬟连忙跪下请罪。
冯夫人冷笑一声,“这是逼我呢!来人呐,七郎可在家中?将七郎叫回来,罚他跪在祠堂里去!”
老妈妈闻言连忙相劝,“表姑娘冲动,可碍不着七郎君的事儿,夫人便是生气,也不该拿着七郎君出气呀!”
“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不罚他罚谁?那边那个,我好言相劝,好声好气的哄着,还敢上吊呢!我若是说上两句,还不得当着我的面抹脖子?如此,我可是惹不得!”冯夫人口气不善。
老妈妈冲守在门口听吩咐的人点了点头。
门口的人连忙往前院而去。
第307章 逆转
??ááááá若是能借着一个丫鬟和齐王攀上交情,于冯家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丫头,你可别犯傻。你面前的这位可是齐王爷,如今的辅国摄政王爷!王爷能瞧上你的手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冯夫人上前低声劝道,“你家娘子嫁到冯家来,就是冯家的人了,难道冯家还少一个伺候的人么?你走了,我自然会派旁人来伺候!不少你一个!”
素衣面上有些犹豫,她抬眼向沈昕娘看过来。
沈昕娘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门框上,她动作僵硬四肢不灵,站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疲惫了。
“素衣,点心。”沈昕娘简短说道。
素衣赶紧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散落在地炸的金黄的果子,欲哭无泪,“娘子,都脏了。婢子从新给您做吧?”
“累了。”沈昕娘又道。
素衣抬手扑打了自己身上的尘土,快步上前,搀扶住沈昕娘,“婢子扶娘子去休息!”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对主仆,齐王爷还在这儿等着呢!就这么把齐王撂这儿。也太不像话了吧?
“王爷,您既然来了,不如便屈尊到前厅去吃些酒吧?今日小儿大婚,若有王爷大驾光临,自是蓬荜生辉!”冯老爷未免尴尬,上前说道。
男子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在那一身大红嫁衣的沈昕娘身上。
男子身边随从跟在主子身边良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见状立时斥责道:“我家王爷过路冯家院外,忽而嗅到香气袅袅,这才前来,为的就是这丫鬟的手艺!你冯家的喜酒,王爷可没有兴趣!”
“是,是!”冯老爷连连拱手作揖,侧脸不断冲冯夫人使眼色。
冯夫人也焦急喊道:“那丫头……哦,素衣!听见没有,王爷相中的是你的手艺!不然你以为此等好事能落在你的头上?!你若是担心你家娘子,我再多派几个人来伺候她便是!”
素衣闻言,脚步一顿。
被她搀扶着的沈昕娘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子……”素衣低着头。轻唤了一声。
沈昕娘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忽而见沈昕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院中的一个仆妇道:“她打你!打你,就是打我。”
众人闻言一愣,傻子也会告状?还是当着齐王爷的面?
但立时便明白过来,定然是那丫鬟素衣教她的!人家如今有齐王爷的看重,冯家的仆妇自然打不得!
“昕娘你放心,这仆妇不知轻重,竟打了你身边的人,我定然不会轻饶她!”冯夫人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看着素衣的,“来人呀,将这仆妇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去!”
仆妇一听便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夫人,夫人!要打便打,要罚便罚,莫要卖了老奴啊……”
离了冯家,还是因犯错被卖出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好前景。仆妇哭喊着,却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昕娘,你瞧,怠慢你身边之人的仆妇也罚了,日后定没有人敢在你面前不敬!你身边的素衣,是不是也可以割爱了?”冯夫人笑着说道,话音是对沈昕娘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素衣。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衣,你也可以放心你家娘子了吧?”周老爷沉声问了一句。
素衣面上有犹豫之色,看了看沈昕娘,又侧脸偷看了一眼立在院中那封神俊逸的男子。
恍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好似一道阳光,照进她的心头。连冯家老爷都这般敬重的人,尊称为王爷的人,如果跟了他……
沈昕娘僵硬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能教你,也能保你,你若有心,不必离开。”
素衣一惊,她的手艺是娘子教的,她适才并未说,娘子不会拆穿她吧?
“娘子,我若随了期望走,将来周家人若欺负娘子,虐待娘子的时候,我也许……也许还能帮上娘子呢?比如今留在娘子身边更有好处吧?”素衣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沈昕娘垂眸不语,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叉页妖扛。
素衣见状,扶着沈昕娘的手渐渐松开。
“齐王爷,这丫鬟是在老家时就伺候在她身边的。多年相处,情深意重,君子不夺人所爱,更可况沈昕娘又是……又是不全之人,齐王爷何必要和她争一个丫鬟呢?”冯七郎忽而开口道。
冯老爷冯夫人闻言立时转头,狠狠的瞪了冯七郎一眼。
既说了不全,还要为了一个不全之人的丫鬟,去得罪齐王爷,如今的摄政王爷!七郎是傻了不成!
齐王笑了笑,手中转着两只罗汉头核桃,一语不发。
小小的院落中一时安静的只有两只核桃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
第308章 了结
iêééééé一根细细的竹管,探进光线昏暗的祠堂里头。
一股白烟,袅袅从竹管一头散出。
淡淡的异香,在燃着线香的祠堂里头。并不明显。
静立在祠堂里头的沈昕娘和丫鬟都未察觉什么。叉吐页圾。
忽而沈昕娘觉得自己左手掌心微微有些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的掌心聚拢。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上淡灰色的阴阳太极图黑色那边的颜色变得有些浓重。
她抬手上去摩挲,还未弄清原因,便听得身后噗通一声。
她转身来看,却见自己的丫鬟,已经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怎么回事?
沈昕娘嗅了嗅房门紧闭的屋中味道。
侧耳细听着外头动静。
她脑中清明,并未有异样之感。
她轻轻握住左手,她未像丫鬟一般昏迷,只怕这也是和她手上的阴阳太极图有关吧?
听到门口有钥匙插入铜锁的声音。
沈昕娘提步行入一旁梁柱幡旗之后。
她微微侧脸,往门口看去。
一个男子微微佝偻着脊背,将门掩上,一脸谄笑,搓着手,向里走来。
他瞧见地上躺着的丫鬟,“啧啧”两声。“不错,真不错,连丫鬟都这般水灵,那主子又是何种姿色?”
说完,怪笑两声。
怪异的笑声在这安静的祠堂中。格外刺痛人的耳朵。
男子左右看了看,却是没寻到沈昕娘的身影,“人呢?”
他抬头向祠堂里能藏住身形的地方看去。
沈昕娘缓缓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根尖长的发簪来。
男子踢了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丫鬟,低声又有些邪气的说道:“待我收拾了你家主子,再来照顾你!”
祠堂就那么大。能藏住人的地方一眼就能看过来。
男子抬脚跨过地上躺着的丫鬟,一步步,向沈昕娘所在的梁柱后头走来。
沈昕娘安静立着,心中默默数着他的脚步声,平静的面孔完美无瑕,不见一丝紧张。
“小娘子,我瞧见你了哟!来来来,快来和哥哥快活快活,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男子笑着朝梁柱后头扑来。
沈昕娘瞬间转身抬手,从梁柱后头一跃而出。
她挥手之间,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穿破祠堂的屋顶。穿破沈家的层层深院,直直惊飞一片乌鸦。
“啊,啊啊,啊……”男子捂着自己的右眼,破碎而凄惨的叫声不断从口中溢出。
他仓惶倒退数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脸色平静安然的沈昕娘。
一招致人要害,扎入眼中,他不过是言语调戏,还未真的侵犯到她,她就敢!就敢下手这么狠!
男子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到手上,他伸手下来,用没有被扎伤的眼睛去看。
瞧见自己手上尽是淋漓的血,血红血红的颜色!
“啊啊啊——”他又怪叫一声,仓惶而震惊,甚至是惊恐的向外跑去,跑到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
狼狈不堪的他,甚至没有勇气拔去深深插在他眼窝里头的簪子。
沈昕娘在他出了祠堂的门时,便收回目光。
祠堂门被打开,临近晌午的日光落进室内。
乌黑的排位,金漆的字,在一片日光之中,却只见肃然萧索。
沈昕娘抬脚行至丫鬟身边,心中默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抬手沾了白泉之水,滴入丫鬟口中两三滴。
她收起阴阳泉眼,等了片刻,丫鬟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丫鬟皱着眉头,手按着额角,眼神还有些恍惚。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我……我这是怎么了?”丫鬟看清楚半蹲在自己身边的沈昕娘,便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沈昕娘起身道:“门开了,咱们,走吧。”
“啊?”丫鬟看了看门户大开的祠堂。
安静的院中,只有树影婆娑,并不见人。
祠堂不是一直该有人守着的么?怎么此时却一个人都没有呢?
丫鬟未想明白,沈昕娘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丫鬟只好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快步跟了上去。
“娘子,这……”丫鬟想问清楚,可问到一半,又住了口。
看着沈昕娘毫无波澜的面孔,好似瞬间就能让人心安,她问与不问,清楚与不清楚,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跟着娘子,就行了。
地上偶尔有一两滴新鲜的血迹。
丫鬟眼尖,看的心惊,哆嗦着嘴唇,却一直忍住没问。
沈昕娘恍如没看到一般,缓缓出了祠堂,往前院寻去。
女儿女婿回门,沈尚书碍于面子,不得不留饭。
宴席却是安排在小花厅,且他并未到场。
他自然是有更重要的贵客需陪。
齐王在尊位上落座,看着坐在左手下方的沈尚书,轻笑道:“怎么,沈尚书不用招待自己的女儿女婿么?”
沈尚书连忙拱手,“他们是晚辈,招待齐王自然是下官的头等要事。”
齐王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是礼。”
沈尚书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不过,吾倒是有个两全的办法。”齐王转着手中的罗汉头核桃,淡声说道。
衣着轻盈飘荡的美姬,说话间鱼贯而入,奉上一盘盘珍馐佳肴,姿态袅娜的将一只只玉盘放在两人的食案之上。
美姬的眼睛恍如藏着情意绵绵,不断的掠过齐王的脸,灼热的视线,任凭是谁都要忍不住侧目。
齐王瞟了美姬一眼,脸色泰然,“不如沈尚书将您的女儿女婿也请到这里来,有沈尚书作陪,倒也不失礼节。”
美姬见齐王瞟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头有些痒痒的,放下玉盘之时,将胸口压的低低的。
一片莹白,呼之欲出的春色,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齐王把玩着手中的罗汉头核桃,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却有些讽刺的意味。
第309章 求情
???????冯七郎闻言心中难堪,“母亲……”
“行了,我去劝她。想来也等不了多久,沈昕娘就会离开咱们家。那时候再将她扶正不就是了?”冯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冯七郎的肩膀,起身向外走去。
杜媛之院中。
她正捏着帕子。伏在床上哭的伤心。
冯夫人来劝,越劝她反倒哭的越凶。
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先起的头,最后吃亏的都是女子。
杜媛之只是哭,什么都不说,既不说要让冯七郎休了沈昕娘,也不说自己一定要嫁给冯七郎为正妻,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一双眼睛红肿红肿,倒是让人看来分外可怜。
冯夫人劝了半晌,嘴皮子磨破,她只字不吐。
毕竟是姐姐一家临离开京城的时候,将她托付给她的,话也不好说的太狠。
且事情已经发生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做这事之前,就该想好后头的事儿了。
“你也别闹,我是你的姨母,还会亏待你不成?她迟早要离开冯家的,到时候。这一切不还是你的?”冯夫人苦口婆心。
杜媛之忽而从床上抬起头来,“那她如果不离开冯家呢?”
“那……那怎么可能?”冯夫人看着她哭的核桃一般的眼睛,诧异道。
杜媛之却是冷冷一笑。
便是沈昕娘不离开冯家,对冯家,对冯七郎也没有什么损失。既不影响冯家和沈尚书家里的关系,也不影响他们利用沈昕娘交好齐王。
不过是冯七郎头上绿油油的不怎么好看罢了。
“姨母不必说了,媛之都明白了。”杜媛之说完。也不哭了,拿帕子擦了擦脸,安静坐着。
冯夫人又劝了一阵子,见她没什么反应,以为事情刚发生,她一时想不明白也没什么,总会想通的。
她便起身离开。
不曾想,她前脚刚走。
后脚杜媛之便到了沈昕娘的院中。
“娘子,这面应该软一点,还是硬一点?”丹心正在厨房里和面。叉吐名号。
沈昕娘缓步行与院中,身上微微有层薄汗。
虽然靠着泉水的奇效,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但依旧多多活动,常常锻炼。
“多少硬一点,做出的面更有嚼劲。”沈昕娘回眸说道。
主仆二人正说话。
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杜媛之的丫鬟跌在一旁。
杜媛之则红着一双眼睛上前来,“沈娘子,沈娘子……”
她哽咽着,面上凄凄的唤着沈昕娘。
沈昕娘漠然看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表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有事求你,可能进屋说话?”杜媛之哽咽说道。
沈昕娘闻言,不再理会她,继续在院中漫步。
杜媛之心中咬牙,双手攥的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刺痛的感觉让她在外人面前保持着冷静。
沈昕娘一直走完十圈,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已经张开,衣衫下薄薄的一层汗分外舒爽,这才停了下来。
“丹心,烧些水,我待会沐浴。”沈昕娘吩咐完,这才向上房走去。
杜媛之抬眼看她。
阳光落在沈昕娘净白无暇的脸上。
清风拂过她耳畔,耳边细碎的发丝扫着柔嫩莹白的面颊,仿佛也扫在了人的心头,痒痒的。
杜媛之生生看的愣住。
她的侧脸竟这般好看!
若不看她的眼睛,她实在是绝美的美人!
还有她的声音,不是迟缓艰涩,嘶哑难听的么?一开始自己只想着心事,没有在意,适才再闻,哪里有半分的嘶哑?婉转清越,恍如玉击。
如此看来,不肯休妻,究竟是冯夫人的意思,还是冯七郎自己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说什么一定会负责?
她可不要做妾!
杜媛之愣神的功夫,沈昕娘已经迈入正房。
她的乌黑的发披散在背上,长长的裙摆扫着干净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木屐扔在门口,一双净白的袜子,在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优雅怡然的姿态,让杜媛之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生生看愣。
杜媛之也提步向上房走去。
“沈娘子,你如今已经好了,想来也看明白了,七郎心里并没有你……”杜媛之坐在沈昕娘对面,拿出帕子,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低声说道。
沈昕娘目光淡然的看着她。
“据我知,从你嫁入冯家以来,表哥还从来没有留宿过你院中的吧?”杜媛之语气有些嘲讽,不过并不明显。
沈昕娘安静的听着。
“我和表哥,真心相爱,求你成全!”杜媛之看着她道。
沈昕娘闻言也看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无边的深渊。
杜媛之心头一慌,立即别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你身体已经好了,且还是完璧之身,又有身为吏部尚书的父亲,离开冯家,定然也不愁前程,一定能嫁的如意郎君的。可我心中,只有表哥一人,表哥心中也是有我的,沈娘子你与其在这里让彼此三人都痛苦,不如成人之美吧?”杜媛之语气恳切。
沈昕娘看着她,缓缓开口,“这话,你不当与我说。”
杜媛之心头一滞。
沈昕娘听到里后间的动静,垂眸道:“我要沐浴了,表姑娘没有旁的事情,还请离开吧。”
“沈娘子!”杜媛之忽而上前一步,拽住沈昕娘的手,噗通跪了下来,“算我求你,求你成全我们,他不喜欢你,他心里没有你,你留下来,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自请离开,也保全了名声,又成全一对有情人,不好么?”
杜媛之跪在她脚边,哭的万分委屈。
沈昕娘垂眸怜悯看她,“不好。”
“沈娘子看起来乃面善之人,怎的如此狠心?”杜媛之说道。
“我?面善?”沈昕娘迟疑片刻,缓缓道,“许是,你看错了。”
杜媛之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以为傻子好了,也会好说话一些,怎的比她那姨母还要滴水不进?
沈昕娘从杜媛之手中抽出手来,欲往里行去。
杜媛之却不做不休,紧紧抱住她的腿,“昨日夜里……在花园之中,我已经……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沈娘子,你,你还不肯成全么?”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看她,半晌“哦”了一声,情绪并无波动。
立在门口的丹心忍不住面有忧色。
杜媛之抱着她的腿哭嚎起来。
沈昕娘有些厌烦,却又推不开她。
“沈娘子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这话,你说与冯七郎,说与冯夫人,比说与我有用。”沈昕娘说道。
“你求她作甚?!”门口一暗,一个健硕的身影迈步入门。
沈昕娘和杜媛之回头去看。
冯七郎上前,一把拽起跪在地上,抱着沈昕娘大腿的杜媛之。
第310章 他的承诺
???????直到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才脸颊微烫的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和窘迫,他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嗓门,“你已经嫁到冯家。便是我冯七郎的妻,你不全也好。好全了也罢,守着这一方宅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可你若不守妇道,学那红杏探出墙外,我冯七郎可不受那窝囊气!你趁早,给我离开冯家!”
沈昕娘淡然看他,“你母亲,可不是这般说。”
“你只管记住我说什么就行!”冯七郎喝道。
原以为这她会哭闹。
可她竟平平静静的说了“好。”
冯七郎一肚子火气,却没了发泄的理由,他憋红脸看着沈昕娘,“你若心里有旁的想法,趁着现在就说出来!倘若往后再有不合宜的举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沈昕娘看着他问道。
一双不见波澜的眼睛,让冯七郎心头一虚,“内妇不得私见外男。你不知道吗?”
“我,私见谁了?”
看着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冯七郎咬牙说不出话来。
昨日见齐王,乃是有许多人在场,谈不上私见。
听闻今早见齐王。她也是院门房门大开,并未离开众人视线,也不算私见。
且两次都是齐王寻上门来,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是因为,不全之人好欺负。”沈昕娘看着他。
那僵硬的脸上,却生生让他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便跑来呵斥她么?他冯七郎曾几何时也成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了?
“叫冯家。戒备严一些。比骂我,有用。”沈昕娘缓缓说道。
自己来教训她,倒被她当成个傻子教训了?
冯七郎负气的走出沈昕娘的院子,却不由回头去看。
思路这般清晰,对答有理有据,她真的是个不全之人么?
也许,是应该将去年专门前往吴兴看过她的冯家人,叫来好好看一看了!
嫁到冯家来的,究竟是不是沈尚书家那天生不全的嫡女?
沈昕娘起身来到妆台边。
被人搅了好梦,此时已经睡不着,不如等用过午饭再睡。
倒是这以玉来养的阴阳泉眼,既有此神效。自然不该浪费。
支开丫鬟,她翻出自己的妆奁,将其中玉制的饰品都挑了出来。
一个个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上去试,可皆无反应。
无论是名贵的鸽血红玉,还是羊脂白玉,左手手掌平静一片,再没有发生玉器消失不见的奇观。
沈昕娘不由有些失望,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只有在手掌灼热的时候,投玉才有效果?
她正要放弃。
忽而瞧见妆奁中和那只寒玉镯子似乎是同一块料子打造的一对耳坠儿。
用这耳坠儿再试试?
寒玉料子的耳坠刚刚触及左手手掌,便立时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原本系着寒玉的金钩子,孤零零的在沈昕娘手中晃荡。
心中默念“太极生两仪……”
在阴阳泉眼出现的瞬间,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杯盏舀了白泉泉水。
玉料太小,阴阳泉眼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去。
好在杯盏中被舀出的泉水,仍旧在。
且杯中不断向外冒着袅袅白烟,恍如水汽,触之无形。
沈昕娘喘了口气,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没动作这么敏捷过呢。
将杯盏中的泉水饮入口中。
一股暖流萦绕喉间,又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通体舒畅之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来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唤道。
声音忽而有几分清越之感,正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嗓音那般。
她看着镜中自己,抬手,动了动手指。
一日之前,这些动作她做来还僵硬无比,如今却可自在流畅。
这泉水,真是奇妙!叉吐长划。
“娘子?”丫鬟试探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适才叫来人的,真的是娘子?
“我的嫁妆单子,在哪儿?”喉间莹润舒畅之感,已经让她可以流畅开口,但为免人生疑,她依旧迟缓说道。
“啊?”丫鬟一愣,“这东西,应该是……娘子自己收着的吧?”
沈昕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妆奁,里头并没有嫁妆单子。首饰里倒也有好东西,那鸽血红玉的镯子,羊脂白玉的发簪,赤金点翠的步摇……但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且有明显佩戴过的痕迹。
想来很可能是她那已经过世的生母的东西。
“你可知道,冯夫人的院子,在哪儿?”沈昕娘看着丫鬟,缓缓问道。
“婢子知道!”丫鬟连连点头。
“扶我过去。”沈昕娘扶着妆台,站起身来。
丫鬟一愣,“娘子,您……您找夫人……唔,应该称呼夫人‘母亲’的……”
“母亲,儿给您,请安。”沈昕娘福身说道。
她颔首行礼之时,瞧不见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恍如无底深潭的眼睛,整个人优雅娴静,动作虽有些缓慢,但并不失礼数。观之也让人赏心悦目,但她一抬头,一触之她的眼睛,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冯夫人别开视线,故作热情笑道:“昕儿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必来请安,你的心母亲已经看到了!可是伺候之人有所怠慢?只管告诉母亲……”
“母亲,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可知在何处?”沈昕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脸色平静,甚至还有些和煦之意。
可此话一出,上房之中便是一静。
冯夫人脸上不甚好看。
一旁伺候的老妈妈更是有些忿然。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沈家才将您的嫁妆单子交给夫人保管的!夫人难道还会惦记您那一点东西不成?日后不管您有了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您的嫁妆自然都是您孩子的!夫人断然不会动一丝一毫,您在冯家,吃住都有冯家,也花用不到!”
冯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资格老的妈妈便忍不住义愤填膺。
沈昕娘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她也直愣愣的回视,但触及那一双幽深不见波澜的眼睛,气势生生矮了几分。
“说什么呢?昕儿来问问自己的嫁妆,也是当有之事,还不退下!”冯夫人斥责那老妈妈,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回头笑看着沈昕娘,“告诉母亲,是谁教你,来问你的嫁妆之事的?”
第311章 时光绵延,岁月静好
?±22222不是说齐王昨日出现,是因为沈昕娘身边的丫鬟么?这丫鬟也带走了,怎的今日一大早的,又出现在冯家内院?
沈昕娘看了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一眼。并未理会,转过身。由身边丫鬟搀扶着,往正房走去。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并未挽起,却直而柔顺。
长裙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来到屋檐下头,她便脱去高头屐,只着着一双白袜,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齐王把玩着手中一对罗汉头核桃,眼眸幽深的望着沈昕娘的背影。
这散发赤脚的习惯……这走路的姿态……
齐王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抬脚也向上房走去。
表姑娘身边的丫鬟捂着自己被核桃狠狠砸中的手指,忍住嘤嘤哭泣之声,快步向院外退去。
齐王并未用几分力气,否则此时,她的指头就不止肿痛那么简单了。
丫鬟却委屈至极,自从同表姑娘住在冯家。冯家上下哪个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表姑娘身边丫鬟的离去,并未引得院中人注意。
齐王的随从,手放在腰间,握着腰间佩戴的大刀刀柄之上。驻守正房门外。
沈昕娘跪坐在正房门口的席垫上,声音极为缓慢的交代丫鬟,如何做槐叶凉面。
“槐叶捣碎,汁液和面,揉面起筋,切细条,过沸水。煮熟。取冰冷井水,过之。熟油浇拌,辅料佐之。”沈昕娘的声音嘶哑,缓慢,并不好听。
可立在门口的齐王却听的分外认真。
那丫鬟看了看齐王,有些不放心留沈昕娘一人面对齐王,可旁的丫鬟又不敢上前伺候,她一时有些为难。
沈昕娘一手支在四足矮几上,一手抚着裙上褶皱,“去吧。”
她神态安逸泰然,似乎根本就不受齐王一身王者之气的影响。
丫鬟颔首退下。叉长夹血。
远离了齐王,才松了一口气。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面前,即便不动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压迫之势。
娘子是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感受不到齐王那种让人压抑畏惧的气势么?
“昨日回府,素衣说,你做饭比她更好,我原以为是客气之语。”齐王迈步进正房,在沈昕娘对面跪坐下来。
他目光定定望着沈昕娘,似乎想从沈昕娘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倘若是一般女子,在男子这般灼热的视线,直直盯着之下,要么羞怒,要么羞怯。
总之,不会有好脸色。
沈昕娘却安之若素,缓缓抬头,回视着齐王,半晌才缓慢答道:“应该,不是客气。”
“你是沈昕娘?”齐王忽而又问道。
她那双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在姣美的脸颊之上,越发让人心惊。
齐王却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浑然不惧,似乎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什么。
沈昕娘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沈家嫡女,天生无眼白,疑是沾染邪秽。克死生母,被家人厌弃,送往吴兴老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自十五岁那场连烧了几座山的大火中逃生以后,才被接回京城。一直眼盲不能视物,言语混沌,行为不能自己。”齐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如何会做精致的饭食?”
沈昕娘闻言,想笑。
可她面部僵硬,与旁人来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她却是做不到。
她的脸看起来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她自己的事,齐王倒是知道的比她还清楚。
她说话艰难,索性便一语不发。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齐王。
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恍如幽深的潭水,让人只觉凄寒。
齐王忽而上身向前探了几分,靠近她,低声道:“你究竟是不是沈昕娘?”
声音很轻,便是守在门口的带刀随从也未能听清。
但沈昕娘听得很清楚。
话音落地,齐王就收回身子,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将她整个人尽收眼底,似乎想观察到她细微的神情变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都不会错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她心中惊诧万分,这个问题让她脑中嗡了一声,她究竟是不是沈昕娘?沈昕娘是近乎眼盲,思维混沌。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倘若不是沈昕娘,那她又是谁?她脑中似乎纷涌着许多杂乱的记忆,于此之上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纵然心中惊涛骇浪,可面部肌肉僵硬,身子也和意识有些不协调,好似大病初愈,身体还不受控制一般。
她的肢体语言,并不能流露自己的心声。
看在齐王眼中,便是面无表情的泰然之状。
是自己想多了么?这一切只是巧合?眼前的沈昕娘和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半分关系?
他记忆中那女子,靓丽如光,明媚如朝阳,聪慧敏锐,宛如山间的精灵。
和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相似之处……
除了半年前的那场大火时间上的巧合以外,他根本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想……
“娘子,凉面好了。”
齐王还在看着沈昕娘,陷入沉思之时,丫鬟已经将两碗凉面,用漆盘呈上。
碧翠的颜色,油润的光泽,喷香扑鼻。
过了冰冷井水的凉面,在这有些燥热的七月清晨,单从卖相之上,就取悦人的眼目。
沈昕娘并未在意对面的齐王。
她虽动作僵硬,却仍旧坚持自己拿起筷子,缓慢的吃着。
凉面味道不错,只是不够冰。
齐王其实出府之前,已经用过素衣做的早茶,浅尝辄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沈昕娘,动作迟缓的将一碗凉面全部吃完,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槐叶,有些老,凉面不够细,刀法不均匀,井水不够冰,味道,不好。”
沈昕娘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齐王蹙眉看她,这般挑剔刁钻的口感,锦衣玉食的他尚觉不错,这女子……
“是,娘子,婢子下次会改进的。”丫鬟颔首说道。
“嗯。”沈昕娘放了筷子,便不在多说。
丫鬟撤下碗筷。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道:“王爷若想打探什么,问素衣,比问我方便。”
虽然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语调也依旧平淡迟缓。
可不知为何,齐王却生生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之意。
是讽刺他挖走她的丫鬟,却又不死心的寻上门来试探么?
这女子……真是……
冯家正院上房。
“你说什么?”冯夫人瞪大了眼睛。
表姑娘摸着眼泪,抽抽嗒嗒,“表嫂虽说心智不全,但姨母也是见了的,她面容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是……算是貌美!”
什么叫算是貌美,是真的很美好么?!
冯夫人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她真的……真的勾引齐王?”
第312章 争执
??-----只见一人淡定抬腿,猛的一脚踩下去。
巴掌长的小青蛇,立时被踩在木屐之下,挣扎片刻。便不动了。
惊叫的丫鬟仆妇纷纷面色苍白的顺着木屐抬眼向上看,只见沈昕娘面不改色。颜如桃花,美艳动人。
“这……这……”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话已经说不利索。
沈昕娘道:“你不过偶然撞来,倒是可惜了夫人一片心意。”
老妈妈看了看她脚下的青蛇,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点心。不知她究竟说的是点心可惜,还是旁的?
老妈妈被丫鬟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横眉倒竖,脸色不好的呵斥道:“今日之事,是谁所为?受谁指使?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除了陪在沈昕娘身边惊魂未定的丹心,旁人都跪了下来。
“都老实在这儿跪着,我去禀了夫人,看夫人如何处置你们!”老妈妈着着转过身来,笑看沈昕娘道:“少夫人先进去歇会儿,夫人定会好好处罚他们。必不会叫少夫人受委屈的!”
沈昕娘略略点头,抬脚向上房走去。
老妈妈瞧见地上死了的那条碧青的小蛇,脑袋全然被踩扁了。
碧青色一旁,还有乌红的血,正从那扁掉的脑壳中流出。恶心又瘆人。
“都跪着!”老妈妈喝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忙离开这偏远僻静的院落。
冯夫人房中。
老妈妈脸色还有些难看,“夫人您看……”
冯夫人眉头紧蹙,面上有些许不悦。
“今日才回了沈家,我愿想好好拉拢她的,这么一捉弄,她还能念着咱们冯家的好么?哪个不开眼的……”冯夫人话未说完。心中却是有了考量。
她眉头不由蹙的更紧,“我原想着媛之是最懂事的,和我那姐姐一般温柔贤淑,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也不见得就是表姑娘……说不定,是丫鬟仆妇们自己心有不满……”老妈妈低声说道。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因她是我外甥女,你们便不好说她歹话,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不对了。她住在冯家,万事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先!倘若这点小伎俩,吓坏了那傻儿。都说傻子旁的不记,最是记仇,倘若记了咱们冯家的仇,岂不得不偿失?”
老妈妈连连摇头,“夫人,她可不怕的!当时那小青蛇窜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吓傻了,唯有她,面不改色的一脚将那蛇给踩死了!”
冯夫人微微蹙眉:“你说谁?那傻儿?”
“她不是傻子。”冯七郎掀帘而入,“见过母亲。”
冯夫人点点头,指了一旁叫他坐下,“今日去沈家,有何收获?”
冯七郎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冷哼一声,“收获?只怕现在沈尚书要恼了咱们冯家了。发现倒是不小,都说这沈家嫡长女是个不全之人,我看她全得很!不但不傻,还有算计得很。”
冯夫人闻言更是不解,“去年你爹让人去吴兴看过的,是个傻的呀,坐在老家破院中,豆蔻年华的大姑娘,见了外男,却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递上拜帖,也不曾大哥招呼!咿咿啊啊的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不是傻子,是什么?”
冯七郎道:“我已经问过父亲,去年前去吴兴的人也已经见过她,确定人还是那个人,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断然不会认错。可……母亲看她如今,还像是个傻子么?许是真得了真人指点,好了不全之病?”
冯夫人笑了笑,“好了就好了呗!不是更好?”
冯七郎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有什么不好?原想着娶个傻子委屈了你,如今好了也好。”
冯七郎却是道:“她病好的事情,沈家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且今日她回沈家去,进门便向沈尚书要她生母留下的典当行。还得罪了如今的沈夫人!”
冯七郎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
连沈昕娘那个带血的簪子也没有漏过。
一个傻子好了不全之病不吓人,可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狠毒辣,却更叫人胆寒。
听闻沈夫人的侄子被押送衙门,要受宫刑。
冯夫人已经骇然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守着的老妈妈想到那只被沈昕娘一脚踩烂脑袋的小青蛇,想到当时沈昕娘脸上淡然的神色,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小女子,竟敢这般……我就说,傻子最是记仇的……”冯夫人喃喃自语道。
冯七郎点了点头,“原想着因她能交好沈尚书,如今倒是适得其反。不过母亲也不必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让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在冯家,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冯夫人正要点头,门外却有家仆来禀,说齐王派人送来请帖,邀冯七郎明日带夫人一同去草堂寺秋游。
“齐王邀约?”冯夫人立即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儿啊!若是能顺利交好齐王,便是得罪了沈尚书又如何?”
冯七郎却眉头紧蹙,倘若只邀约他一人,自然是无上荣耀。
可偏偏邀请的帖子上写着,要他带夫人同行。
冯七郎“啪”的一声将帖子狠狠摔在席垫上。
冯夫人连忙弯身捡起,小心翼翼的捧着,“你这是做什么?!”
冯七郎浓眉紧蹙,“母亲,齐王这……这也太……”
他咬牙切齿的咽下剩下的话。
冯夫人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左右,你也不喜欢她,若是能借着她,交好齐王,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男人的面子与尊严,让冯七郎一时不能认同母亲的话。
虽然他不喜欢沈昕娘,且还觉得她这人太过阴冷。
女孩子家,便要如同他表妹那般,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娇娇柔柔,你稍微大嗓门一点,她便会被吓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简单纯净。
记得表妹刚来冯家的时候,武将之家,大嗓门惯了的,哥哥们敲锣一般的嗓音和她打招呼,她立时吓得白了脸,福身行礼的姿势都宛如风中颤抖的娇花。
仅一眼,便叫自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叉长状弟。
反观沈昕娘,原先痴傻嗓音嘶哑就不提了。如今好了,一张脸却冷若冰霜,不哭不笑,天大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容淡定的叫人觉不出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
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亲自娶进门来的妻。
进门不过两三日,就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他的脸面往何处放?
便是他不喜欢,也只有他嫌弃沈昕娘的份儿,等他将她踢出冯家大门时,她再看旁的男人,自然和自己无关。
可如今,他还没将她休了呢!
第313章 宽仁
???????沈五娘推了她一把,更挪近了自己母亲几分,“听你说话不够累的慌!母亲,你不知道齐王爷有多封神俊逸。比传闻之中更光彩照人!她以前是个傻子,就算现在好了。也是冯家的媳妇了,怎么能再和齐王爷勾勾搭搭?这不是玷污了齐王爷了么?再说这是在沈家,她也是沈家的女儿,沈家有这般女儿,丢的可是沈家的脸面!日后叫人家怎么议论咱们沈家人?姐妹们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朱氏抬手,慈爱的抚了抚沈五娘的发,“你想的不错,可你将她关在祠堂里却是不对。”
沈五娘不服气的撅着嘴,“阿娘,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
朱氏点头,分外有耐心道:“看到她行为不端,想要提醒她略惩戒,这不错。可你要知道,她去祠堂。必定是告诉过你父亲了,你说她遇见齐王,那齐王也很可能知道她是去往祠堂的。倘若到了晌午用膳的时辰,众人寻不见她,必定会先去祠堂找。”
沈五娘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的“哦”了一声。
“只是被锁了一会儿,不多时就会被放出来,还会因为被锁,而招来旁人的同情怜悯。”朱氏看着沈五娘道,“这可是教训的下下策了,非但起不到让她长记性的作用,反而会助长她的嚣张。”
“啊?那……该怎么办啊?”沈五娘立时就急了。抱着朱氏的手,使劲儿的摇晃。
沈四娘在一旁垂眸站着,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中有些凉意,虽然是见惯的场面。
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同样管朱氏叫母亲,可朱氏慈母的耐心も包容も爱护,却只会留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夫人。”有个老妈妈立在门口帘子外头低声唤道。
“进来。”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若非有事,不会贸然打扰。
老妈妈进门,果然面色郑重,伏在朱氏耳边,低声说话。
“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们说?”沈五娘不满的哼道。
“这是真的?”朱氏柳眉倒竖。
老妈妈连连点头,“老爷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错不了。”
朱氏狠狠将茶碗掼在四足矮几上,怒声道:“她!她怎么敢!莫说我不同意!就是老爷也不会同意!”
老妈妈却寒着脸道:“老爷说,如今齐王爷也在府上,倘若没有外人,闹起来也不怕,冯家不足为惧。可若是闹到齐王爷面前,就不好办了。齐王自归京以来,整治了不少亲近虞氏的大臣,手段狠厉不留余地。齐王不能得罪。”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贱人拿走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她母亲留下来的?也不看看她母亲留下来的时候那典当行是如何要死不活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这是我的心血!”朱氏红着眼睛道。
“母……母亲……”沈五娘从没见过这般厉色的母亲,当即便有些吓傻了。
朱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在孩子面前失态,连忙扯着嘴角笑道:“没事没事,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奶娘,快将她们带出去!今日厨房做吴兴菜,叫她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菜式!”
两人的奶娘上前。
沈五娘不情不愿的起身,却又不甘道:“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什么事情啊?和家里的典当行有关?谁要抢走咱们家的典当行?”
“没有的事儿,去,一边玩儿去!”朱氏按了按额头,挥手道。
奶娘上前扶了沈五娘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叉长扔才。
沈四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朱氏一眼,抬脚跟在沈五娘后头。
“老爷的意思是,典当行自然不能给,但也不能让事情闹到齐王面前。”老妈妈低声说道。
朱氏眯了眯眼睛,“难怪四娘五娘说,在花园见到她和齐王拉拉扯扯,说不定这小贱人就是想借齐王的势,将典当行抢回去!哼,也是我仁慈,以为她是个傻子,在她出嫁的时候,将那么多东西陪嫁给她。早知她是个白眼狼,我就什么东西都不给!看她还敢带着冯家的愣头青回来要东西!”
“能想到这些,可见,她是真好了,如今不傻了。”老妈妈道。
朱氏哼了一眼,“她自然是不傻了。不但不傻,这精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在咱们家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才嫁了人,就露出真面目,回来啃自己的娘家!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老妈妈跟着点头。
“呆傻的时候,惹人嫌弃,这好了,就更招人烦!”朱氏一脸不耐。
“夫人还是快些拿主意吧,齐王要留下用晌午饭,饭桌上难免相见。”老妈妈道。
朱氏寒着脸,垂眸想着什么。
“她倘若在花园见齐王时,已经说了什么,便是我将她留在后院,不让她见到齐王,怕是这件事也遮拦不住。不如……”
“母亲,不如,还将她弄傻吧?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再傻了也没什么!”沈五娘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朱氏脸色一变,“你怎么没走?”
沈五娘立即摆出一脸委屈,“阿娘,我都长大了,这些事情不用瞒着我的……”
朱氏欲要发怒。
一旁的老妈妈却是劝道:“五娘子是长大了,夫人借着机会教她些事情也好。”
五娘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内宅之中,被保护的太好,也并非一件好事。
朱氏收敛怒气,低声问道:“就你自己?”
沈五娘立即点头,“是,我将四娘支走去厨房了!”
朱氏这才点头让她进来。
“让一个人变傻不容易,但要是毁了一个人,却不难。”
沈五娘闻言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朱氏转过脸,低声问那老妈妈道:“我那不着调的侄子朱武思呢?”
“老奴这就让人去找!”老妈妈眼中恍然,立即起身。
沈五娘却有些不解,“这时候,找表哥做什么?”
??????
第314章 乱点鸳鸯谱
???????若是能借着一个丫鬟和齐王攀上交情,于冯家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丫头,你可别犯傻。你面前的这位可是齐王爷,如今的辅国摄政王爷!王爷能瞧上你的手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冯夫人上前低声劝道,“你家娘子嫁到冯家来,就是冯家的人了,难道冯家还少一个伺候的人么?你走了,我自然会派旁人来伺候!不少你一个!”
素衣面上有些犹豫,她抬眼向沈昕娘看过来。
沈昕娘半边身子都依靠在门框上,她动作僵硬四肢不灵,站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疲惫了。
“素衣,点心。”沈昕娘简短说道。
素衣赶紧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散落在地炸的金黄的果子,欲哭无泪,“娘子,都脏了。婢子从新给您做吧?”
“累了。”沈昕娘又道。叉广有巴。
素衣抬手扑打了自己身上的尘土,快步上前,搀扶住沈昕娘,“婢子扶娘子去休息!”
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对主仆,齐王爷还在这儿等着呢!就这么把齐王撂这儿。也太不像话了吧?
“王爷,您既然来了,不如便屈尊到前厅去吃些酒吧?今日小儿大婚,若有王爷大驾光临,自是蓬荜生辉!”冯老爷未免尴尬,上前说道。
男子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在那一身大红嫁衣的沈昕娘身上。
男子身边随从跟在主子身边良久。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见状立时斥责道:“我家王爷过路冯家院外,忽而嗅到香气袅袅,这才前来,为的就是这丫鬟的手艺!你冯家的喜酒,王爷可没有兴趣!”
“是,是!”冯老爷连连拱手作揖,侧脸不断冲冯夫人使眼色。
冯夫人也焦急喊道:“那丫头……哦,素衣!听见没有,王爷相中的是你的手艺!不然你以为此等好事能落在你的头上?!你若是担心你家娘子,我再多派几个人来伺候她便是!”
素衣闻言,脚步一顿。
被她搀扶着的沈昕娘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娘子……”素衣低着头。轻唤了一声。
沈昕娘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忽而见沈昕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院中的一个仆妇道:“她打你!打你,就是打我。”
众人闻言一愣,傻子也会告状?还是当着齐王爷的面?
但立时便明白过来,定然是那丫鬟素衣教她的!人家如今有齐王爷的看重,冯家的仆妇自然打不得!
“昕娘你放心,这仆妇不知轻重,竟打了你身边的人,我定然不会轻饶她!”冯夫人说着这话,目光却是看着素衣的,“来人呀,将这仆妇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去!”
仆妇一听便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夫人,夫人!要打便打,要罚便罚,莫要卖了老奴啊……”
离了冯家,还是因犯错被卖出去的,哪里还有什么好前景。仆妇哭喊着,却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昕娘,你瞧,怠慢你身边之人的仆妇也罚了,日后定没有人敢在你面前不敬!你身边的素衣,是不是也可以割爱了?”冯夫人笑着说道,话音是对沈昕娘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素衣。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素衣,你也可以放心你家娘子了吧?”周老爷沉声问了一句。
素衣面上有犹豫之色,看了看沈昕娘,又侧脸偷看了一眼立在院中那封神俊逸的男子。
恍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好似一道阳光,照进她的心头。连冯家老爷都这般敬重的人,尊称为王爷的人,如果跟了他……
沈昕娘僵硬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能教你,也能保你,你若有心,不必离开。”
素衣一惊,她的手艺是娘子教的,她适才并未说,娘子不会拆穿她吧?
“娘子,我若随了期望走,将来周家人若欺负娘子,虐待娘子的时候,我也许……也许还能帮上娘子呢?比如今留在娘子身边更有好处吧?”素衣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沈昕娘垂眸不语,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素衣见状,扶着沈昕娘的手渐渐松开。
“齐王爷,这丫鬟是在老家时就伺候在她身边的。多年相处,情深意重,君子不夺人所爱,更可况沈昕娘又是……又是不全之人,齐王爷何必要和她争一个丫鬟呢?”冯七郎忽而开口道。
冯老爷冯夫人闻言立时转头,狠狠的瞪了冯七郎一眼。
既说了不全,还要为了一个不全之人的丫鬟,去得罪齐王爷,如今的摄政王爷!七郎是傻了不成!
齐王笑了笑,手中转着两只罗汉头核桃,一语不发。
小小的院落中一时安静的只有两只核桃偶尔碰撞发出的声音。
第315章 吃亏不吃亏
???????冯七郎闻言心中难堪,“母亲……”
“行了,我去劝她。想来也等不了多久,沈昕娘就会离开咱们家。那时候再将她扶正不就是了?”冯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冯七郎的肩膀,起身向外走去。
杜媛之院中。
她正捏着帕子。伏在床上哭的伤心。
冯夫人来劝,越劝她反倒哭的越凶。
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先起的头,最后吃亏的都是女子。
杜媛之只是哭,什么都不说,既不说要让冯七郎休了沈昕娘,也不说自己一定要嫁给冯七郎为正妻,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一双眼睛红肿红肿,倒是让人看来分外可怜。
冯夫人劝了半晌,嘴皮子磨破,她只字不吐。
毕竟是姐姐一家临离开京城的时候,将她托付给她的,话也不好说的太狠。
且事情已经发生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做这事之前,就该想好后头的事儿了。
“你也别闹,我是你的姨母,还会亏待你不成?她迟早要离开冯家的,到时候。这一切不还是你的?”冯夫人苦口婆心。
杜媛之忽而从床上抬起头来,“那她如果不离开冯家呢?”
“那……那怎么可能?”冯夫人看着她哭的核桃一般的眼睛,诧异道。
杜媛之却是冷冷一笑。
便是沈昕娘不离开冯家,对冯家,对冯七郎也没有什么损失。既不影响冯家和沈尚书家里的关系,也不影响他们利用沈昕娘交好齐王。
不过是冯七郎头上绿油油的不怎么好看罢了。叉广尤血。
“姨母不必说了,媛之都明白了。”杜媛之说完。也不哭了,拿帕子擦了擦脸,安静坐着。
冯夫人又劝了一阵子,见她没什么反应,以为事情刚发生,她一时想不明白也没什么,总会想通的。
她便起身离开。
不曾想,她前脚刚走。
后脚杜媛之便到了沈昕娘的院中。
“娘子,这面应该软一点,还是硬一点?”丹心正在厨房里和面。
沈昕娘缓步行与院中,身上微微有层薄汗。
虽然靠着泉水的奇效,她的身体已经好了。但依旧多多活动,常常锻炼。
“多少硬一点,做出的面更有嚼劲。”沈昕娘回眸说道。
主仆二人正说话。
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杜媛之的丫鬟跌在一旁。
杜媛之则红着一双眼睛上前来,“沈娘子,沈娘子……”
她哽咽着,面上凄凄的唤着沈昕娘。
沈昕娘漠然看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表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有事求你,可能进屋说话?”杜媛之哽咽说道。
沈昕娘闻言,不再理会她,继续在院中漫步。
杜媛之心中咬牙,双手攥的紧紧的,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刺痛的感觉让她在外人面前保持着冷静。
沈昕娘一直走完十圈,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已经张开,衣衫下薄薄的一层汗分外舒爽,这才停了下来。
“丹心,烧些水,我待会沐浴。”沈昕娘吩咐完,这才向上房走去。
杜媛之抬眼看她。
阳光落在沈昕娘净白无暇的脸上。
清风拂过她耳畔,耳边细碎的发丝扫着柔嫩莹白的面颊,仿佛也扫在了人的心头,痒痒的。
杜媛之生生看的愣住。
她的侧脸竟这般好看!
若不看她的眼睛,她实在是绝美的美人!
还有她的声音,不是迟缓艰涩,嘶哑难听的么?一开始自己只想着心事,没有在意,适才再闻,哪里有半分的嘶哑?婉转清越,恍如玉击。
如此看来,不肯休妻,究竟是冯夫人的意思,还是冯七郎自己舍不得?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说什么一定会负责?
她可不要做妾!
杜媛之愣神的功夫,沈昕娘已经迈入正房。
她的乌黑的发披散在背上,长长的裙摆扫着干净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木屐扔在门口,一双净白的袜子,在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优雅怡然的姿态,让杜媛之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生生看愣。
杜媛之也提步向上房走去。
“沈娘子,你如今已经好了,想来也看明白了,七郎心里并没有你……”杜媛之坐在沈昕娘对面,拿出帕子,一面抹着眼泪,一面低声说道。
沈昕娘目光淡然的看着她。
“据我知,从你嫁入冯家以来,表哥还从来没有留宿过你院中的吧?”杜媛之语气有些嘲讽,不过并不明显。
沈昕娘安静的听着。
“我和表哥,真心相爱,求你成全!”杜媛之看着她道。
沈昕娘闻言也看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仿佛无边的深渊。
杜媛之心头一慌,立即别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你身体已经好了,且还是完璧之身,又有身为吏部尚书的父亲,离开冯家,定然也不愁前程,一定能嫁的如意郎君的。可我心中,只有表哥一人,表哥心中也是有我的,沈娘子你与其在这里让彼此三人都痛苦,不如成人之美吧?”杜媛之语气恳切。
沈昕娘看着她,缓缓开口,“这话,你不当与我说。”
杜媛之心头一滞。
沈昕娘听到里后间的动静,垂眸道:“我要沐浴了,表姑娘没有旁的事情,还请离开吧。”
“沈娘子!”杜媛之忽而上前一步,拽住沈昕娘的手,噗通跪了下来,“算我求你,求你成全我们,他不喜欢你,他心里没有你,你留下来,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自请离开,也保全了名声,又成全一对有情人,不好么?”
杜媛之跪在她脚边,哭的万分委屈。
沈昕娘垂眸怜悯看她,“不好。”
“沈娘子看起来乃面善之人,怎的如此狠心?”杜媛之说道。
“我?面善?”沈昕娘迟疑片刻,缓缓道,“许是,你看错了。”
杜媛之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以为傻子好了,也会好说话一些,怎的比她那姨母还要滴水不进?
沈昕娘从杜媛之手中抽出手来,欲往里行去。
杜媛之却不做不休,紧紧抱住她的腿,“昨日夜里……在花园之中,我已经……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沈娘子,你,你还不肯成全么?”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看她,半晌“哦”了一声,情绪并无波动。
立在门口的丹心忍不住面有忧色。
杜媛之抱着她的腿哭嚎起来。
沈昕娘有些厌烦,却又推不开她。
“沈娘子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这话,你说与冯七郎,说与冯夫人,比说与我有用。”沈昕娘说道。
“你求她作甚?!”门口一暗,一个健硕的身影迈步入门。
沈昕娘和杜媛之回头去看。
冯七郎上前,一把拽起跪在地上,抱着沈昕娘大腿的杜媛之。
第316章 攻守城池
???????“呃……这……小女自幼病弱,到齐王爷您的面前,只怕是她要失了礼仪,叫齐王您见笑……”沈尚书迟疑说道。
齐王停下了手中打转的核桃。抬眼看着沈尚书,眼眸之中光芒乍现。“这么说,沈尚书是要和吾见外了?听闻沈尚书和虞国公有同窗之谊?”
沈尚书立时出了一背的冷汗。
齐王今日来,莫不是就是冲着此事来的?虞氏在先皇病弱,齐王未被先皇召回的时候,外戚干政,和齐王表面和煦,实则水火不容。
齐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齐王刚回到京城,便下狠手,狠狠打击虞氏势力。
亲附虞氏的大臣,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倘若是他被划入了虞氏一党,他如今的富贵前程……
“因是同届考中,所以算是有同窗之谊,但其实下官同虞国公并不熟悉。若非公务,鲜少往来。”沈尚书谨慎措辞道。
齐王轻笑着点了点头。“沈尚书莫要紧张,吾不过随便问问。沈尚书若觉得不合宜,那便不用叫你的女儿女婿前来了。”
“合宜,合宜!承蒙齐王爷您不嫌弃!”沈尚书偷偷擦汗,感激涕零道。“来人,去请昕儿和冯郎过来。”
小花厅的饭菜刚端上食案,便有家仆来请。
冯七郎微微蹙眉,不解沈尚书分明说有贵客要陪,就不招待他们了,此时又请他们前去是为何。
他想着心事,目光只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昕娘缓缓跟在后头,从容淡定,好似不论怎样的待遇都不能让她有半分的惊讶。
招待齐王的大花厅里又加了三张食案。
因为有沈昕娘在,沈尚书便让人去叫朱氏过来作陪。
扶着沈昕娘的丫鬟看了看食案上摆着的小菜,心下唏嘘,果然比小花厅精致了不知多少!
瞧见尊位上坐着的齐王爷,冯七郎大为惊讶。
沈昕娘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如常。
“见过齐王爷!”冯七郎恭敬行礼道,心下却有些别扭。
沈昕娘从容福身。
“家宴,不必多礼。”齐王笑道。
冯七郎心中别扭之感越发浓重。要说家宴,也是冯家和沈家两家人的家宴,和他齐王有什么关系?他倒一副主人的架势?
还有他的视线,能不能不那么明目张胆的落在自己夫人身上?!
就算他是齐王!也不能。不能惦记别人的妻吧?!
冯七郎实在是疑邻盗斧了,齐王的目光不过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被食案跟前伺候的美姬挡住。
沈尚书瞧见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便心中不快。
小时候,她不知称呼人,看人直愣愣,无理又呆滞,言语迟缓,行动不畅实在令人嫌弃。长大了,不全之病终于好了,却是来讨债的!亏她姓沈,胳膊肘却是向外拐的!
沈尚书狠狠挖了她一眼,拍手示意等在外头的家仆送上美酒,宴饮开始。
舞姬袅娜而入,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沈尚书下手的位置一直空着,朱氏迟迟未到。
忽而一声嚎哭从花厅门口传来。叉广匠号。
其声惨厉,惊扰了正在跳舞的舞姬,和正奏乐的乐人。
花厅之中,众人心思各异,但皆抬起头来,向外看去。
只见一妇人手握一根沾了血的簪子,冲入花厅之中,只扑向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
妇人双眼通红,神情狰狞,口中喝道:“我要你命偿——”
沈尚书吓了一跳。
冯七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齐王端坐于上,眼睛微眯,静观事态变迁。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大惊失色,但几乎是本能的扑在沈昕娘面前,替她挡住狰狞前来的夫人。
沈昕娘抬手,端起食案上的酒碗,一碗酒兜头泼在妇人头上脸上。
一双漆黑的眼眸,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妇人。
妇人一接触到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被当头泼了一脸酒水,气势不由矮了下来。
即便手握着一只带血的簪子,亦不能为她增加几分凌厉。
倒是被沈昕娘淡然的气势压的只剩狼狈。
“朱氏,你这是做什么?!”沈尚书见朱氏已经失了先前气势,在女儿面前不占优势,便起身大声喝问道。
舞姬乐人见状不对,匆匆躬身,退出门去。
朱氏见先机已失,登时坐在地上,将那根带血的簪子掷在身前,哭嚎起来。
“这是何意?齐王爷面前不得无礼!”沈尚书叱道。
朱氏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是,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朱氏捂着脸,好不伤心道:“昕儿,你虽不是我所出,可我一直将你当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你即便恨我占了先夫人的位置,也不能……也不能这般报复与我,我那侄儿他是无辜的呀!你竟生生戳瞎他一只眼睛!一只眼睛啊!你小小女子,怎能有这般狠毒的心肠!”
当着齐王爷,和她夫君冯七郎的面,说她心肠歹毒。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冯七郎甚至可以拿着这个理由来休妻了。
齐王勾了勾嘴角,目光倒是毫不避讳的落在沈昕娘身上。
冯七郎闻言,惊骇的看了沈昕娘一眼,心中却已经否定了朱氏的话,她一日之前还言语僵硬,动作迟缓,说她扎瞎旁人的眼睛,这怎么可能?
看着地上那只带血的簪子,冯七郎眉头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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