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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涵元宝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txt下载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吃死了人

    à??????沈尚书闻言,心中咯噔一声。

    “无知妇人!休得胡言!”沈尚书瞪眼怒斥。

    朱氏赶紧捂住嘴。

    不过弄丢一块红翡,就险些折腾的连官职都搭进去。倘若窥伺到皇家的什么秘密,那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女人都爱美。便是没人看,自己照照镜子不也赏心悦目么!”沈尚书皱眉说道。“适才的话,不准再提!跟谁都不能再提!那块红翡……果真找不到了么?”

    朱氏摇头,“合府都翻了个遍,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莫非真的是家里进了贼?可那贼什么都没偷,没弄出一点动静,就单单只拿走那么一块红翡?”

    沈尚书沉吟片刻,摇头道:“必然还是家里头的人。”

    “那……”朱氏犹疑,“那家里已经翻了遍了……”

    “我已经交代京城的各家典当行,一旦有人出手红翡,且是质地不凡的红翡,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如今,只能等了……”沈尚书脸色难看。

    太后娘娘按着不放,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

    沈昕娘的马车在布行后门外停下。

    金香叩了门,女掌柜已经交代过,瞧见是东家来了。女工们连忙去通知女掌柜来迎。

    沈昕娘却连前院都没有去。只呆在后院染坊内。

    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已经制干了的染剂。尽乐助划。

    “备一缸净水。”沈昕娘吩咐道。

    “这是娘子寻来的新的染料?”女掌柜问道。

    沈昕娘缓缓点头。

    女掌柜面色迟疑,“这……这也太小了吧,一缸水,只怕这巴掌大小的一块。不够用,不如拿个木盆来试上一试?”

    沈昕娘垂眸,这块染料,乃是混杂了白泉水,和黑泉水加普通染料调配而成。巴掌大一块,一缸水化开,颜色也不会太淡。

    “不必。缸就正好。”沈昕娘说道。

    女掌柜脸上分明带着不赞同。

    掌柜的一般最是看不惯分明什么都不懂,还要指手画脚的东家。

    不过人家毕竟是东家,要试,就让她试!不成了,她自然没有话好说!

    女掌柜不甚有兴趣的将沈昕娘带到一缸净水旁,“昨日晒过的井水。”

    沈昕娘抬手将巴掌大小的干染料投入水缸之中。

    女工立即拿了长长的竹竿在水缸中搅拌。

    这染料水溶性极好,女工搅拌了没几下,染料便均匀散开。

    缸中颜色并不深,隐约能分辨出是浅浅淡淡的翠色液体。

    “拿白棉布来!”女掌柜吩咐道。

    棉布价廉,就算染不好,损失也不大。

    沈昕娘闻言,没有作声。

    两三个女工配合。将棉布抖开,缓缓投入染缸之中,稍事浸泡,再挑着一头缓缓从染缸中拉出。

    随着女工缓缓拉出的动作。

    一旁围观的女工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春绿!春绿色!”女工惊讶道。

    “比苏州织锦的春绿还明艳几分!”挑着布头的女工瞪大眼睛看着手里浆染过的布料。

    “颜色太鲜亮了……”

    “上色又快,又均匀!色泽亮丽!这是上好的方剂呀!”女工们惊呼。

    女掌柜也瞪大了眼睛。

    嘴巴惊讶的合都合不拢。

    金香扶着沈昕娘,听闻这周遭女工们惊讶的大呼小叫,虽不懂行,却也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

    可再看沈昕娘,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如常,好似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一般。

    “娘子……娘子,这染料……这染料……”女掌柜已经惊喜的话都说不流畅了。

    原以为是什么都不懂,过来胡闹的东家,却不想给了她这么天大的惊喜。

    “倘若这染料能在咱们布行的染坊里投入使用,那咱们的布行……前途不可限量啊!这,这颜色,真是比市面上最好的苏州织锦都鲜亮!莫说京城,只怕是放眼大梁也没有能与之相比的!”女掌柜一面颤声说着,一面颤抖着双手上前,似乎想要触摸一下这颜色鲜亮喜人的春绿色布匹。可她又谨慎的缩回手来,生怕弄坏了布上色彩。

    沈昕娘点点头,“投入使用是没有问题,不过不用急,先看看晾干之后的颜色如何,且还要试试浆洗会不会脱色再做决定。”

    她清淡的声音,没有半分的惊喜,依旧平平淡淡,仿佛说着无足轻重的小事。

    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看不出高兴的神色。

    女掌柜不由佩服起着年轻的小东家来,自己这在她般年纪虽说跟着爹爹在铺子里历练,已经觉得超过大多数的女孩子。可也绝没有小东家这般淡定沉稳,宠辱不惊。

    她连连点头,语气神态都比一开始恭敬了许多:“娘子说的是!是我们太心急了!不过瞧这上色的情况,晾干也差不了。至于脱色嘛……确实还要再看看。”

    沈昕娘看着从染缸中一段段挑出,晾到院内杆子上的春绿色棉布,心头也不禁跟着这可爱喜人的春绿色变得轻快起来。

    其实至于脱色的问题,她在配置染料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有黑泉水,滤去杂质,所剩纯色,必然有固色之效,理应不会掉色。不过是试一试,叫女掌柜和女工们也心中有数,更稳妥些。

    “这染料市面上没有见过,娘子是买的方子,还是直接购的染料?”女掌柜交代女工好好浆染布料,她则恭恭敬敬的陪在沈昕娘身边。

    沈昕娘询问了市场上最时兴的颜色,缓声道:“只有现成的染料。”

    女掌柜连连点头,是啊,这般鲜亮的颜色,若是得到方子,岂不更是价值连城!能有染料已经不错!

    “那别家铺子?咱们是不是得率先将这布推到市面上?”女掌柜又问。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布行的后门。

    马车就停在后门外,马儿低头啃着树皮,和树下的草叶子,时不时的踢踏两下马蹄子。

    沈昕娘忽觉异样,抬头向巷尾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必着急,别的铺子买不到这染料。先试了颜色,留意采买上乘的布料,这颜料只做上乘布料。”沈昕娘交代道。

    女掌柜连连点头,“这般好的颜色,理当只做上乘布料的!娘子说的是……适才是小的有眼无珠……”

    女掌柜正惭愧汗颜,沈昕娘却打断她。

    “好了,你并没有错,新来的染料,用价廉的棉布试色,是情理之中。”

    听着沈昕娘并无责备的淡然语气。

    女掌柜心头更添敬佩。

    金香扶着沈昕娘上了马车。

    马车往齐王府而去,可还没走出多远,便听到外头有人拦住车夫,语气甚为急躁。

    “娘子……娘子可在?”马车外的小伙计气喘吁吁的问道。

    车夫一愣。

    车里的金香已经挑开车帘,“娘子问,有什么事?”

    “娘子,不好了!食肆里出事了!”小伙计大约是一路跑来,满脸的汗。

    “出了什么事?”车内传来沈昕娘的声音,平静淡泊。

    只一声,好似就让人的心浮气躁沉淀下来。

    那小伙计说话也流畅了许多,“回禀娘子,食肆里吃死了人!有人报了官,只怕这会儿金吾卫已经到了!”

    金香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会突然吃死了人?娘子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许多食客寻着香味儿都进来了?”

    “正是呀,最是热闹的时候,食肆里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热闹过,连楼上的雅间都坐满了,可忽然就有人吃着吃着就倒了地……”小伙计抹了把汗,语气又急促起来。

    “去食肆。”沈昕娘吩咐。

    小伙计爬上马车,挨着车夫坐着,车夫“驾——”一声,调转马头,往食肆而去。

    沈昕娘赶来的时候,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金吾卫却是已经到了,掌柜的,郝大厨,丹心等人都被人押着要带走。

    连跑堂的小伙计们,除了来报信这个,都被看管起来。

    丹心脸都吓得苍白,见到沈昕娘,立时就想开口唤娘子。但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想到食肆的危机,她生生将那声“娘子”给卡在了嗓子眼儿。

    自己被带走也就罢了,这事儿是个麻烦,千万不能牵连娘子!

    丹心偷偷冲沈昕娘摇头,让她莫要趟进来。

    沈昕娘看了丹心一眼,便转开视线,对她的提醒更是置若罔闻。

    她直接来到躺倒在地的那食客身边。

    食客脸色发黑,眼睑发乌,嘴角有黑血溢出,一眼便知,是中毒所致。

    吃了他们食肆的饭,中毒而死,不管这毒是谁下的,他们食肆也难逃干系了!à?????

第62章 是谁?

    x{{{{{掌柜的忍不住连连摇头,刚看见生意要兴旺起来,便出了这种事儿!流年不利呀!流年不利!

    吃死了人的食肆,能开下去才怪!

    东家若是侥幸。说不得还能逃过这一劫。

    掌柜的想着,向沈昕娘看过来。看着娘子年纪轻轻,不谙世事的模样,只怕这一劫,她是逃不过去了……年纪轻轻的,若是被下了大狱,还能有好儿么?

    “什么人?休得靠近死者!”沈昕娘想要去试一试中毒那人的鼻息时,立即有金吾卫上前相拦。

    沈昕娘收住脚步。

    一旁的金香却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向二楼看去。

    沈昕娘缓缓抬头。

    二楼廊间,廊柱一旁,立着一个颀长伟岸的身影。

    那人眉目宛如刀刻,不怒不笑,就已经让人望之流连,不舍移开视线。

    那人唇角微微勾起,一张神祗般的脸更是生动明媚,整个食肆都相映黯然。只有他华彩非凡。

    沈昕娘望着居高临下的他,没有动。

    二楼却快步走下一个丫鬟,在沈昕娘耳边道:“王爷说,如果您需要,这件事。他会出面相帮。”

    沈昕娘看着二楼,仿佛睥睨众生的齐王爷,微微摇了摇头。

    “无关人等退散!仵作已经验明,此人碗中饭菜有毒,乃中毒而死。食肆从掌柜到活计一律带走!”金吾卫大喝一声。

    丹心等人立即就被推搡着向外而去。

    “慢着。”沈昕娘开口道。

    丹心连连冲她摇头,连相识不久的掌柜都在向她摇头。

    她一年轻弱女子,即便插手进来。不过多将自己搭进来而已,救不了他们,又赔上她自己,何苦来哉?!

    “你是何人?”金吾卫问道。

    “我是这里的东家。”沈昕娘淡然回答。

    围观众人一阵哗然。

    立在二楼的齐王也微微眯了眼睛,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呢!

    金吾卫冷冷一笑,“既是东家,那便一起衙门里走一趟吧!你的食肆吃死了人,你也脱不了干系!”

    沈昕娘垂眸来到地上中毒那人身边,缓缓蹲下身来,试了试那人的鼻息,“他还没死呢。”

    一旁仵作喷笑出来。“姑娘啊,你真是年轻!没见过世面!人是没死透,不过这人中毒已深,要死也不过一时片刻!便是神医在世,也救不了他了!”

    “废话什么?带走带走!”金吾卫不悦道。

    “食肆里发生的事情,还是食肆里说清楚的好。”沈昕娘说着话,忽而靠近那金吾卫。

    二楼的齐王,眼眸立时眯起,面上有不悦。

    只见沈昕娘以极快的速度,塞进金吾卫手中一张飞钱。

    “请大人稍事片刻,待我问清楚了情况,自然随大人处置!”沈昕娘塞了钱,就退开一步。

    金吾卫背过身,看了看袖中飞钱,脸上表情缓和许多。

    “你是东家,问清楚也不为过,不过你要问谁?”金吾卫指着被羁押在一旁的丹心,掌柜等人。

    沈昕娘却指着躺在地上那人,“问他。”

    店内店外又是一片哗然,人都快死了,还能问出什么?这带着幂篱的小娘子瞧着窈窕多姿,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金吾卫捏了捏手里的飞钱,“娘子确定要问他?”

    “是,请大人给个房间,我要单独询问。”沈昕娘缓缓说道。

    金吾卫点头同意,指挥着手下将人抬进一旁摆有屏风的隔间。

    仵作在一旁皱紧了眉头,“大人,她要问死人个什么?她又不是仵作……”

    “你管她问什么,问不出,直接将人带走就是!”金吾卫低声道。

    沈昕娘垂眸,低声对伺候身边的金香说:“齐王把你留给我,你如今就是我的丫鬟,可会听我的吩咐?”

    金香一愣,连连点头道:“婢子自然是听娘子吩咐的!”

    “离开食肆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在布行也有这种感觉,只怕今日之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去外头看看,那人定然没走。发现行踪可疑之人,你就将他捉回来!”沈昕娘低声吩咐。

    “啊?娘子……娘子怎知我能将人捉回来?”金香一阵被看穿的紧张。

    “你有功夫在身,且齐王就在二楼,你如何不能将人捉回来?”沈昕娘淡然道。

    “娘子怎知……”金香问道一半,又停下话来,这话再问,就傻了。王爷让她们四个贴身保护娘子,却早早就被娘子看了出来。

    “快去,别让人溜了。”沈昕娘颔首道。

    “是!”金香不再扭捏,拱手退出屏风外。

    支开金香。

    “太极生两仪……”沈昕娘念动口诀,唤出阴阳泉眼,舀白泉水灌入那人口中。

    此地不方便沐浴,不然一黑泉水浸泡,吸取体内余毒,他会醒来的更快。

    沈昕娘收起阴阳泉眼,静立一旁,思量着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半柱香的功夫。

    外头的金吾卫等得有些不耐烦,看热闹的人非但没少,口口相传,反倒更多了,食肆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

    “小娘子,快着点儿,您问出结果了吗?咱们还得将人带走呢,不能总在这儿耽误工夫呀?”金吾卫大声道。

    一旁的下属都跟着哈哈嘲笑起来,一个半死了,随时都能断气的人,能问出什么来?

    这小娘子铁定是脑子不好!

    “掌柜び伙计带走也就罢了,她身边那丫鬟别让人带走。”二楼雅间内,齐王看着面前菜式,淡声说道。

    “是,王爷!”带刀随从拱手应声,退出门外,正要去交代。

    却忽闻得——

    “咳咳——”一声男人的咳嗽从屏风后头传了出来。

    喧闹的食肆一楼,立时安静下来。

    “咳咳咳——”男人咳嗽的声音,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连围在食肆外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抿嘴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听错了。

    后头不知情的人还要挤嚷,被前头人“嘘嘘——别吵”给制止下来。

    沈昕娘带着幂篱的窈窕身影从屏风后头走出。

    众人都瞪大眼睛望她。

    “不敢耽搁大人办差,请大人派人将他扶出来吧!”沈昕娘说道。

    她话音刚落,那先前要被毒死,已经被仵作判了死刑的男人,却是自己挣扎着起身,扶着红木的屏风,艰难的——自己走了出来。

    “啊——诈尸呀——”

    看热闹的人里,有胆子小的忍不住惊叫道!

    想要往外挤,可外头围得人太多,一时又挤不出去。

    “大白天的,诈个鸟的尸!”后头没瞧见,只听热闹的人鄙夷道。

    金吾卫和仵作一瞧见那人自己走出来,险些吓得从凳子上,跌坐到地上去。

    “你你你……”仵作指着那人,瞪大了眼睛,满面不可置信!

    “大人!大人明鉴!小人是被人害了呀!”那人瞧见金吾卫身上官服,先是愣了一愣,片刻便反应过来,噗通跪倒在地。

    “说び说说清楚,怎び怎么会事?”金吾卫难掩惊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二楼齐王随从也再三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才敢回去禀报,“王爷,毒死那人,他……又活了!”

    齐王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

    起身向外,再次站在二楼廊间,低头向下看去。

    沈昕娘黑纱幂篱之下,净白的衣衫,透着孤傲清冷,不惊不乱。

    中毒又醒的男子哭声道:“我那友人请我来吃饭,说是要还借我那三百贯的银钱。我便来了,可吃饭间,他不提钱的事儿,只频频给我倒酒夹菜,我忽觉腹痛难忍,知道情况不对,就……就已经浑身僵硬,言语不能,想要抓住他,却被他一推,倒地不起……”

    “你那友人在哪儿?可还在人群里?”沈昕娘忽而问道。

    一人闻言,立时推开周遭人就要往外钻。

    “就是他——”

    “抓住他!”

    沈昕娘和那中毒男子异口同声道。

    金吾卫反应也算敏捷,两人上前,拽住那想要从人群中挤走的男子,一把甩入食肆厅堂里。

    那人拽痛了屁股脊背,连声惨叫。

    中毒的男子,立即扑上来,两手扼住他的喉咙,就要掐死他。

    “我当你是朋友,才借给你银子,你赖账不还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毒死我!我!我和你拼了!”中毒的男子咬牙切齿道。

    那人翻着白眼,拍打着他的手,连连摇头。

    金吾卫上前将人拉开。

    “世上还有你这般人,不想还钱,就下手毒死友人?!”金吾卫瞪眼喝道。

    “不是,不是!官爷,官爷听我解释!前几日有人找到我,说让我做些事,就给我一千贯钱,我不敢,那人却说不是大事儿,我欠着钱,生意上又周转不开,确实需要钱,他说不是要命的大事儿,我就答应下来。今日那人又找到我,说,只要我请人到这食肆里来吃饭,将一副泻药放在碗里,就把钱给我。我这才答应!”那人哭着解释,“我真不知道这药会要了人命啊!那人告诉我是泻药,只是泻药!”

    “你,你就是想害死我……”中毒的男子又要扑上去撕扯,被金吾卫拉住。

    “我是拿了钱就想还你的,不曾想过这会是毒药啊!你知道,我连只耗子都不敢打死,怎么敢下毒要你的命呢?”下毒的男子脸都哭皱了。尽乐双才。

    周围嘘声一片。

    这事情真是一波三折的!今儿这热闹不白看!

    “是谁给你给你银钱,让你下药的?”沈昕娘缓声问道。

第63章 是谁在奢望? 【为200钻石加更】

    ?éêêêêê下毒的男子抬眼看了看带着黑纱幂篱的小娘子,不知怎的,在她隔着黑纱的视线之下,竟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我只见过他两三次。知道他是替大户人家办事的,不知他是哪家的下人呐!”男子惊慌解释。

    “再见。能认得么?”沈昕娘淡声问道。

    分明她声音很轻淡。

    可男子不知怎的,就是心头一缩,好似他敢说个不能,下一刻他就会身首异处一般。

    “能能能……”他连连点头。

    “娘子!人我抓到了!”金香在人群外头喊道。

    好热闹的人立刻分开一条道来。

    金香拽着被揍得脸上甚是狼狈,手被反剪绑在背后的男子上前。

    沈昕娘对金香赞赏的点点头。

    金香忍不住心头庆幸,幸而有王爷的人在此帮忙,不然还真让这贼人给溜了!那她如何向娘子交差,如何对得起娘子信任?

    “是他么?”沈昕娘问道。

    贼人虽脸上狼狈,却挡不住目光凶狠。

    他狠狠一瞪眼。

    下毒的男人便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敢给他毒药,光天化日下,毒死人命的人,难道会是什么善茬?

    “是他么?”沈昕娘又问了一遍。

    金吾卫也喝道:“是不是,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呀?到了衙门,可不是这般询问了?问话前。先打上一百杀威棒!看你招不招!”

    “这……这这……”男人低头,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贼人狠狠咳了一声。

    下毒的男人更不敢说了。

    中毒的男人眯着眼睛,偷偷看了看那贼人,却只觉陌生,从不记得自己的罪过这号人物呀?

    沈昕娘回头看了看桌上被仵作查验过的饭菜。冷声道:“既然你说是泻药,也许是仵作验错了,不如你再吃上一吃,究竟是泻药,还是毒药,众人也好分辨。”

    下毒的男人闻言一惊,连连摇头。

    “金香。”沈昕娘唤了一声。

    金香一把推开贼人。端着饭碗就要往那男人嘴里塞。

    “我说我说,是他是他!他给我药,说是泻药,说只要我在这食肆里闹出些事情来,一千贯钱就是我的!”男人脸上的汗涔涔而下,说话倒流畅起来,一个磕巴都不打,一口气说完,大口大口**。

    “哦——”周围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针对的不是中毒的男人,针对的竟然是食肆呀!

    并非食肆的饭菜有毒,乃是有人故意要抹黑这食肆。不是泻药,乃是毒药,那目的就不是抹黑那么简单了!谋算的是这食肆当家人的命吧?

    食肆外头一边唏嘘声中。

    食肆里头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金吾卫也意识到,这事儿不小。瞧着小娘子衣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可若是大户家里的,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出来扛着挡着事儿吧?

    这京城的大户人家,非富即贵,随便一个就得罪不起。

    大户人家里头的肮脏事儿,他可不想摊上。

    “是谁让你来诬陷我的食肆的?”沈昕娘看着那凶狠的贼人道。

    那贼人冷哼一声,背过脸去,根本不看沈昕娘。

    可他的小动作,沈昕娘却没有错过。

    他被背剪在身后的手,从袖管里朝金吾卫亮出了个牌子,又极快的收了回去。

    她的位置,没来得及看清牌子上的徽记。

    “此事已经明白,食肆乃是被诬陷,贼人带回衙门问询!”金吾卫立即会意。

    挥手让人押了那贼人和下毒的男子回衙门。

    阻止沈昕娘当众再盘问下去。

    沈昕娘没有纠缠,冷眼看着金吾卫带人离开。

    掌柜的,丹心等人被放开。

    那中毒的男子经人指点,知道是沈昕娘救了他的命,砰砰的朝她磕头谢恩。

    仵作临走,还诧异的看了沈昕娘好几眼。

    可出了这事儿,店外看热闹的人不少,进店吃饭的却是没有了。

    丹心灵机一动,抱着沈昕娘的腿大哭起来。

    “娘子好生可怜,夫人留给娘子的嫁妆,被继夫人盘剥克扣的原本就不剩什么!原以为,有了拿得出手的招牌菜,总能靠着这食肆有个营生!却不想……却不想,竟如此遭人陷害!娘子可怜呐!夫人若在天有灵,看到娘子如此吃苦,如此不顺,不知该有痛心……究竟是谁,丧了良心的要这般陷害娘子,岂知娘子孤身一人,有多么不易……”丹心哭的可怜,吐字却十分清晰。

    看热闹的人很快便明白过来。

    小娘子是死了亲娘,后娘又不亲的。

    难怪小小年纪,就要出来独当一面。

    握着个铺子,有个营生也算不错,却这般坎坷不顺。

    “别哭了小丫头!你们这儿饭菜若是做得好,咱们照顾你们生意!”说着便有人踏进食肆。

    “不怕吃死了呀?”有好事儿的人在外头揶揄。

    “切,没瞧见那人已经被带到衙门里去了?他那是识人不清,自己的朋友下毒,你让他朝老子下毒试试?”

    “就是,再说,娘子不是有妙手回春之道么?不怕不怕……”

    众人说笑着,不少人都又进了食肆,纷纷扬手要点菜。

    气氛还有些紧张,丹心抹抹泪从地上站起,跟着郝大厨进了灶房。

    传菜的伙计都格外的谨慎,自己桌的客人,盘子决不假旁人之手,上了桌,看了桌上客人均无异动,才敢离开。

    沈昕娘抬头向二楼望去。

    那让周遭颜色尽失,唯有他华彩非凡的身影已经不见。

    “娘子,王爷适才已经离开了。”金香在她耳边低声道。

    沈昕娘点点头。

    “咱们也回王府么?”金香问道。

    沈昕娘在黑纱幂篱之下的身形却微微一顿,“去布行!”

    金香一阵紧张,该不会布行也被人算计了吧?

    她扶着沈昕娘匆匆上了马车,一路不停的又返回布行。

    布行里平静依然。

    女工们忙忙碌碌,女掌柜在前厅穿梭,时不时的回到后院看看那新染的春绿色布匹,一看脸上的笑便裂到嘴角,合不拢。

    瞧见沈昕娘去而复返,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样,关心这布料浆染的情况,便笑着上前:“娘子,这布料晾干,要一两天的功夫呢,这会儿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您瞧着颜色,越发鲜亮喜人!”

    沈昕娘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布料上,反倒是看了看布行前后两院,及后院的厢房。

    “院里可有看守之人?”沈昕娘问道。

    “原是有的,不过这两天他家中有事,告假回家去了,过两日就来,我也就没再请旁人。您知道,咱们这儿的利钱不多,年轻力壮的护院却是不便宜……”女掌柜解释道。

    “那就让住在院中的女工值夜,警醒一些,有个风吹草动也好有防范。”沈昕娘吩咐道。

    女掌柜连连点头,“是,是,娘子想得周全!”

    这般好的染料,若是让旁人知道,还不得遭了惦记?是得小心谨慎!

    沈昕娘看了一圈,提点了女掌柜,才离开。

    ·尽央尽号。

    她回到齐王府的时候。

    齐王已经在府中等她,未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将她请了过来。

    屏退旁人。

    熏着龙涎香华贵富丽的厅堂里,他一身锦袍,通身的气质盖过了屋里的富丽。

    便是织锦的四折屏风,也被他盖住了华彩,显得黯淡无光。

    他一双眼眸像是落入了星辰一般,专注望她。

    回到府中,沈昕娘便去掉了幂篱。

    没有了黑纱遮掩,她更显清丽,“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会起死回生的医术?”齐王的声音,分外的悦耳,气质之上,却带着皇家那种天生的王者之势。

    沈昕娘垂眸,像是觉得他的话可笑,可她脸上并没有笑容,“我若说是,你会信么?”

    齐王微微点头,“我信。”

    沈昕娘闻言却错愕,“你信?这种话,你也信?”

    齐王却收起慵懒的坐姿,起身向她走来。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好似那种威压也不由靠近。

    沈昕娘需要微微仰脸,才能直视他的眼。

    “你身上有太多的迷,还有什么是让人不可信的呢?你眼盲心盲,恍如呆滞痴傻。一场灾祸,如今却聪慧机敏,你告诉我,是不是以前的沈昕娘已经死了,而你,是死而复生的……”齐王说着话,俯身一点点逼近她。

    他灼热的视线,逼仄的呼吸,一点点的靠近。

    沈昕娘从来淡然无波的心,却一时有些莫名的无措。

    “你在奢望……”沈昕娘瞪眼看着他逼近的俊脸,“你奢望你想念的人没有死……拼命地将我和她联系在一起……”

    “我叫方琰,字伯玕。”他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忽而说道。

    沈昕娘心底骤然一紧。

    她抬手捂着心口,却生生忍住无措倒退一步。

    “觉得耳熟么?似曾相识么?你说树有年轮,人有过去,你没有。那你,不想要么?”方琰深邃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第64章 一万贯

    -a?????沈昕娘在他的眼眸中,看到手足无措的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让你失望了。方琰,伯玕?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我并没有想起什么。我不是神仙。不能起死回生,不管是上次那车夫的血尿的儿子,还是今日食肆里中毒之人,他们都没有死,所以才能醒过来。”沈昕娘淡然说道。

    方琰眯起眼睛看她。

    “人不该奢望,并不可能的事。”沈昕娘看着他,“多谢你提醒我,我的过去,我自然会找回。”

    “我可以帮你。”方琰忽而开口,声音里已经没有适才的威压,却依旧好听的让人从耳朵愉悦到心头。

    “我并不需要你帮我。”沈昕娘摇头,“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给不了你什么,所以,不能欠你。”

    “你是我的小妾。帮你,理所应当不是么?”方琰声音里有几许暖意。

    沈昕娘却理也没理他,便迈步出了满是他气息的厅堂。

    ·

    叮嘱了布行的女掌柜派人守夜。

    可天不亮,便有女工寻到食肆。

    丹心昨夜忙碌太晚,宿在了雅间没有离开。

    一大早的便被女工的哭声吵醒。

    “不晓得哪里能寻到东家……这可怎么办呀?如何向东家交代?”女工哭哭啼啼的向食肆掌柜说着。

    丹心从楼上下来。

    掌柜的立即看着她道:“丹心姐姐。您是东家的贴身丫鬟,出了这种事儿……您看,还是早些让东家知道的为好吧?”

    丹心一愣,昨日食肆被人诬陷,今日布行又出事。

    果真流年不利?

    女工扑上来哭诉,丹心被她哭的心烦意乱,险些从最后两阶的木楼梯上摔下去。

    “行了。你先别哭。掌柜的备车,我回去告诉娘子!”丹心虽心头凌乱,却学着沈昕娘平日里的沉稳淡定,指挥着众人道。

    丹心急匆匆赶回,沈昕娘便知道定然是又出了事。

    放下用了一半的早饭,起身带着丹心金香离开齐王府。住在齐王府最大的好处,大约就是这里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

    哪怕清晨一大早的,她想走就走,府中家仆手脚麻利的套了车,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

    虽已经有所准备,但看到被烧的几乎毁了大半布行染坊,丹心和金香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沈昕娘面色平静。熟悉她的丹心,却从她身上察觉到深深地不悦。

    “娘子……”丹心想要安慰她,可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

    这是娘子的嫁妆啊,是夫人留给娘子的傍身之物,和念想啊……

    娘子前些日子还兢兢业业的在研究染料,认认真真的教她厨艺。

    可食肆被人投毒,布行又被烧成这个样子……

    丹心看着灰烬中的残垣断壁,焦黑的房梁,灰烬中分辨不出颜色的布匹,鼻头酸酸的只想大哭一场。

    她只是个丫鬟,尚且如此难过,娘子心中,只怕是更难受吧?

    沈昕娘下了马车。

    站在烧剩下的墙垣边上的女掌柜,灰头土脸的带着几个女工走上前来。

    朝着沈昕娘噗通就跪了下来。

    “娘子……我对不起娘子……卖了我也不够赔娘子的……”

    女掌柜呜呜痛哭。

    她身上的衣服也有烧毁之处,脸上黑黑的灰,此时一哭愈加狼狈。

    “我叫你派人值夜,你做了么?”沈昕娘连幂篱都未带。

    女掌柜垂头跪着,连连点头道:“派了,原本是派了两人的,一人守后院,一人守前头,守后头那人不知何时睡着了,睡得死,火烧起来了,还是前头的庆嫂子发现的……我该亲自守着的!是我对不起娘子!”

    “既然我交代的,你做了,你又有何错呢?”沈昕娘抬手扶她起来。

    女掌柜受宠若惊,不敢置信的抬眼,这一抬眼,便看见沈昕娘那一双漆黑漆黑恍如深渊般的眼睛。

    她手一抖,险些没站稳又跪下去。

    “可有人受伤?”沈昕娘问道。

    “没有没有,火烧起来的猛,火势大,幸而前头守着的庆嫂子机敏,若非庆嫂子大叫,她们只怕都被呛晕在屋子里逃不出来了!”女掌柜心有余悸的说道。

    “钱财身外物,人没事就好。”沈昕娘话未说完。

    旁边就有叫嚷声传来,“你说的轻巧!钱财身外物!火是从你家布行烧起来的!是你们不谨慎!如今殃及了邻里!你一句‘钱财身外物’就推脱干净了?想得美!”

    ·

    一个半大的小娘子上来就要撕扯沈昕娘。

    被金香一把隔开。

    “哟!烧了我家铺子不说,还要打人啊!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呀!”小娘子顺势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她个头不高,嗓门儿可亮得很。

    清晨时光,东市还未热闹起来,她这么一嚎,能传出老远去。

    本就心烦,被她这么一哭嚎更是烦不胜烦。

    “谁打你了?是你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你到恶人先告状!”丹心掐腰和她吵。

    沈昕娘垂眸看她。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也有烧过的痕迹,巴掌大的小脸上,也是一道道的灰。

    染坊后头临着的铺子,趁着风势也被烧去了大半。

    “你们打不打人先不说,火是从你家铺子里烧起来的!烧到了我家——”小姑娘正叫嚣,抬眼瞧见沈昕娘正低头打量她的一双眼睛。

    黑漆漆的眼睛,恍如两个吸人的黑洞,虽明亮有盈盈光泽,却仍旧叫人不寒而栗。

    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什么叫避讳,当即扯着嗓子嚎叫道:“鬼呀——”

    金香上前捂了她的嘴,担忧的回头看沈昕娘。

    丹心更是忍不住伸手戳着小姑娘的脑门儿道:“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小姑娘胆颤心惊的望了望捂着她嘴巴的金香,又望了望丹心,见她们都和自己一样,眼中有黑有白,不似那漂亮娘子一般,眼中只有黑色,这才松了口气,直往金香后头缩。

    隔壁被烧毁的铺子里又奔出个粗壮的妇人,掐着腰握着根被烧黑的棍子就往这边冲,“谁,谁欺负我家幺儿?”

    小姑娘连连冲妇人摆手,不让她过来。

    “就是你是吧?”妇人却没看懂,举着跟棍子就朝金香劈头盖脸砸过来。尽央叉巴。

    金香抬手挡住棍子,反手一夺,棍子便到了她的手中。

    小姑娘顺势溜开,抱着妇人粗壮的腰,“娘,娘,快走吧,咱们不要了,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烧了咱们的铺子,不赔钱,全家都喝西北风去呀?你嫂子都快生了……”妇人回头正要耍横呵斥时,恰瞧见沈昕娘一双凉凉的眼眸。

    登时一哆嗦,剩下的话就咽回了肚子了。

    沈昕娘垂眸,问一旁女掌柜道:“是家什么铺子?”

    “绣庄,小绣庄,净卖些帕子,香囊,挂件儿什么的……”女掌柜瞧不惯妇人母女两个撒泼耍赖的样子,不屑说道。

    “是是,是小绣庄,不要您赔钱了,您这布行修缮的时候,连带着将我家这半边也给修了就成了。”妇人壮着胆子说道。

    许是沈昕娘那一双漆黑的眼睛,让她受惊不小,又许是沈昕娘的气势太过冷冽,金香的身手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的气势立即就软了下来。

    “连带着将你家的也修了?”沈昕娘重复道。

    “算了算了,我家自己修,自己修!”妇人连忙改口,拽着小女孩儿就要走。

    “不,一万贯。”沈昕娘忽而说到。

    妇人腿一软,险些趴下,她哭丧着脸道:“一万贯,我家……我家拿不出啊……我家修房子的时候,将您家铺子也给修了,如何?”

    沈昕娘蹙眉看她。

    “不,不行么?娘子您大人大量,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我替她给您赔不是,是我没教好,一万贯,我家实在拿不出……”妇人一扫开始的蛮横,怯懦哀求道。

    沈昕娘脸上终于显出狐疑神色,“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万贯?一万贯,我买你的铺子。”

    “啊?啥?您给我?一万贯?”妇人瞪大了眼。

    这回轮到女掌柜傻眼了,“娘子,娘子……她这铺子哪里用的了一万贯?便是好好的,没有这场大火,连带着里头的东西,也不值这个价呀!定多三千,足足的了!如今烧毁了,两千已经是仁义了!”

    沈昕娘却看着丹心,“给她,今日就搬走吧。”

    说完,她又看向妇人,“今日,能搬走吗?”

    妇人不敢看她的眼,连连点头道:“能能,果真一万贯?果真?”

    沈昕娘不再说话,扭头询问女工们的伤势。

第65章 是那一方春绿色

    ???????丹心回府取来飞钱,和那被一万贯惊得恍恍惚惚,犹如在梦里的妇人一道去官府置换了文书契约。

    妇人一家像是怕沈昕娘回过味儿来反悔一般,换好了文书。立即就卷铺盖走了,反正家中东西已经被烧了大半。人没受伤已经是万幸。那些破破烂烂的也不必拿了,一万贯啊,可以让他们一家买个更好的铺面,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她不是睡的太死,是被人吹了迷香了。”沈昕娘看着被众人谴责的目光望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女工道。

    “什么?!迷香?!”女掌柜大惊。

    “他们的目的,不是烧了布行,而是闹出人命。火势这般凶猛,除却天干物燥,更重要的是,院子里外泼了油。”沈昕娘站在被烧得不剩下什么的后院中,淡然说道。

    她平静的脸色,淡然的口气,好似不是说这半夜毁了她嫁妆铺子的大火。

    而是说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所以,人没事就好。”沈昕娘看了看狼狈自责的众人。“不怪你们不防备,是我低估了他们。”

    被付之一炬,处处残败,透着焦黑和呛鼻烟味的院子里。

    一时寂静的只听见清晨,远处乌鸦呱呱的叫声。

    女掌柜和女工们都没有说话。有些垂眸看着自己的脚面,有些看着满是灰烬的院子。

    沈昕娘开口,语气依旧淡然:“跟着我也许并不太平,你们皆是雇佣来的自由身,去留,自己做个决断吧。”

    女工们没有开口。

    女掌柜倒是先说话了,“我爷爷那会儿就跟着秦家做掌柜。到我爹,再到我,虽是雇佣,这心里对东家的感情是不差的。当初跟着夫人,如今跟着娘子……昨日娘子有交代,是我没好好将娘子交代放在心上,心中对娘子愧疚。娘子却仁义,不计较我等过失,这般仁义主子,我断没有先抛弃主子的道理!”

    东家不常来,女工们对东家不算熟悉。但女掌柜平日里对她们不错,如今找到一个好活计不容易。看看周遭被大火烧的也不剩下什么的院子,这时候离开东家而去,怕是太不厚道了吧?

    胆儿大的跟着女掌柜就表了态,也有被这一场大火吓坏的,垂头没有作声。

    沈昕娘点点头,“掌柜的如何称呼?”

    女掌柜一愣,“哦,我姓叶,单名桂,家里没有男丁,招了夫婿入赘。娘子叫我叶氏就成。”

    沈昕娘颔首,“桂娘于店里的事物熟悉,如今将隔壁的铺子也一并买下了,那便重新整修,扩大店面,扩大染坊的面积。重新开始吧。”

    沈昕娘招呼了丹心上前,让她给叶桂留下些银钱,以备修整店铺的花用。

    丹心将几张飞钱递给叶桂,面色为难的看着沈昕娘,低声道:“娘子,这钱都给了,您嫁妆里头的现银就……不剩下什么了。”

    叶桂听闻道,转过头来,小声说:“其实买下隔壁铺子,三千贯足足的,那一家人也是稳赚的,娘子给的太多啦……”

    沈昕娘面无表情,口气淡淡道:“那小姑娘的嫂嫂,不是要生了么?”

    “是要生了,可……生个孩子而已,那也要不了那么多啊……”叶桂肉疼的说。

    沈昕娘却不甚在意,“桂娘不必担心,咱们很快就会有活动的钱用了。”

    叶桂一愣。

    沈昕娘小小的年纪,以往也不像是经营过铺子的样子,分明是刚出闺阁不久,遇事不惊不乱,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呢?

    她适才表决心,多半也是冲着沈昕娘身上的这份气度而来的。

    她叫沈昕娘称她叶氏,沈昕娘却以平称“桂娘”相称,让她心中熨帖又觉受到敬重,作为三代侍奉老东家的叶氏来说,东家的敬重比待遇更足以让她死心塌地。尽央吗划。

    “是,娘子说如何便如何。”叶桂颔首,吩咐一旁女工们去废墟灰烬之中看看能不能寻出什么有用的家伙什。

    一个女工怀里揣着一大包东西,却是不走。

    “庆嫂子,你还有事儿?”叶桂扬声问道。

    沈昕娘也朝那女工看去。

    女工脸上脏兮兮的,眼中还有些惊魂未卜,怀里的东西却是护得严严实实。

    “掌柜,娘子……这,这东西,我收起来了!”庆嫂子颤声说道。

    叶桂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沈昕娘却眸中忽而一亮,“昨日浆染的棉布?”

    庆嫂子连连点头,“是,是,大火烧着以前,我,我把它收起来了一截,火势大,没来得及救下更多……”

    “不过是为了试色,能救下一截,已经足以。”沈昕娘依旧是平缓的语调,却不难听出里头轻快。

    叶桂娘也高兴起来,脏兮兮的脸都更为生动,“庆嫂子你真行!那乱糟糟的,你还知道救下它!”

    庆嫂子同叶桂娘一起打开她抱在怀里的布包。

    鲜亮的春绿色,在这一片灰烬之中,更显的明媚而耀眼,鲜绿儿生动。

    恍若生机勃勃的嫩芽,在颓败的废墟中,夺目璀璨。

    一旁忙碌的女工纷纷望来。

    庆嫂子怀中抱着的,好似初春的萌芽,鲜活的生命。

    周遭猛的一静,接着便是连成片的惊叹,“这颜色,比没干的时候还鲜亮好看!”

    “是,比苏州织锦的春绿色好看多了!”

    “这若是推到市面上……”

    “这若是参加今年宫选,定然能成贡品吧……”

    ……

    叶桂娘的眼睛唰的便亮了,她紧紧握着庆嫂子的手,激动的话都说不出。

    这颜色太好看了。

    “不掉色的,我收起来的时候,还没干透,包在布包里,一点浮色都不掉!”庆嫂子颤声说道。

    叶桂娘连连点头,激动的嘴唇蠕动,喃喃自语“好,真好……”

    连原本心思有些活动,想要离开布行的女工,这回仿佛也从庆嫂子怀中的春绿色中,看到了布行的前程似锦。更坚定了要留在布行的心。一场大火算什么,有了这般明媚的颜色,还怕布行将来不能复起么?

    如今留下,他日,她们就是布行里元老级的人物了!

    叶桂娘太过高兴,连沈昕娘转身离开,都未曾发觉。

    马车轮碾着平整的路面,滚滚而过。

    沈昕娘抬手摸了摸左手臂上,贴身佩戴的袖里剑。

    丹心为她捧上一碗茶汤,“娘子用些茶吧,银钱的事……”

    “娘子,若需银钱,只消让王爷知道……”金香的话还没说完,沈昕娘凉凉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需要他帮些忙。”沈昕娘缓声说道。

    金香闻言,面上便有些高兴,“王爷自会很乐意帮助娘子的,娘子若不好开口,婢子去禀明王爷。”

    “我不是要他的钱。”沈昕娘漆黑的眼眸里淡然无波。

    可丹心却觉得,她深沉的眼眸里似藏着一种不愿低头的倔强和骄傲。

    金香迟疑的哦了一声,“那娘子要王爷帮什么?”

    沈昕娘垂眸没有说话,长长的睫羽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轻颤动。

    马车里一时寂寂无声。

    ·

    日上三竿,衙门才派人赶到被烧了大半的布行,询问情况。

    沈昕娘不担心那些,叶桂娘自然会处理好。

    她担心的是官官相护,衙门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京城是贵胄云集之地。

    她道行还是太浅了,需要有一个人帮她。

    虽然那个人昨日还说过,愿意帮助她,只要她开口。

    可是低头相人求助的感觉,于她来说,却不是那么的美妙。

    ·

    沈昕娘来到方琰书房院中。

    唰唰的长剑破空之声,恰好戛然而止。

    “希望,没有打扰你。”沈昕娘立在高大的木樟树之外,垂眸低声说道。

    林中传来一声轻笑。

    风过,他颀长的身影霎时出现在眼前。

    “你能主动来找我,真是不容易,怎么会打扰?”方琰背对着她,收起长剑。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带着微微的热气,蜜色的皮肤上,有隐约的薄汗。映着三竿头上的阳光,耀眼的不像话。

    “昨晚,我的嫁妆铺子,被人一把火烧了。”沈昕娘缓缓说道,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我想……”

    “你想重建,想报复,还是想如何?只要一句话。”方琰目光明亮的看她。

    沈昕娘垂眸不语。

    “昨日你说,你不想欠我的情,也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的。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需要的时候,愿意向我开口。”方琰一步步走近她,垂眸看着她莹白无暇的小脸儿。

    他脸上带着薄汗和笑意,如此时东方温暖的阳光。

    她莹白如雪的脸上,却面无表情,连语气都平缓无波,“昨日放火的,和在食肆投毒的,必然是同一伙人所为。我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有过节的就那么几个,你帮我查出来是谁所为。就算——你还了当初欠我的情。”

第66章 蠢货

    ???????方琰微微一愣,接着脸上便露出更大的笑容来。

    他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分外的好看。

    看着沈昕娘倔强骄傲,不肯稍微低一下头的小脸儿。他笑的开怀,心情明媚如秋日灿烂的阳光。

    “好。”

    沈昕娘抬头看他一眼。漆黑的眼眸像是无边的深渊,谢谢在唇边打了个转,终是咽了下去。

    她转身缓缓离开,平缓的语调幽幽传来,“今天,我要知道答案。”

    方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抬脚迈步,踏出院落的姿态。

    不自觉将眼睛微眯。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为何却总能在细微之处,让他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

    昨日在食肆指使投毒的人,被羁押不到一日,有人出钱来赎。

    衙门里已经提了人,正要放出去。

    可忽而又得了新的吩咐,这人不能放。

    指使那人气坏了!前来赎他的人,银钱都交了。人却没领出来,也愤愤不已。

    方琰很快得到人回禀。

    那人昨日在食肆,亮的是沈尚书沈家的腰牌。金吾卫这才不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审问下去,将人带回了衙门。

    方琰听闻此消息的时候,正在宫里宣政殿翻着奏折。

    他眼眸微抬。看着前来回话之人,“沈家的腰牌?”

    他深邃的目光让回话之人心头发慌,躬身道:“是,腰牌卑职带回来了,王爷过目。”

    方琰淡然看了看他奉上的腰牌。

    “去审,不说实话就用刑。这人不会是沈家的人,更不会是沈尚书派出的人。旁人不知她是我的人。沈尚书还会不知道么?”

    方琰嘴角噙着冷笑,转回到奏折上的目光都更冷了几分。

    回禀之人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指使那人原本已经看到牢狱外头的光亮,这会儿却又在狱中受刑。

    他如何也不料,一会儿功夫,这待遇真是天上地下。

    “我是沈家的家仆,是沈尚书的家仆,你们没有证据,就动用私行,严刑逼供!就不怕沈尚书找你们麻烦么?!”那人吃痛,嘴里啐出一口血水,大骂道。

    狱中光线照不到的暗处。一人冷哼一声,“不说实话,让我在王爷面前丢脸,险些触怒王爷!给我堵住他的嘴,狠狠得打,现在便是要说实话,也要看我想不想听了!”

    严刑拷打这种事,狱卒是轻车熟路的。

    掂着带倒钩的鞭子,嘿嘿几声冷笑,便显得这刑狱更加的阴森可怖。尽丰巨巴。

    那人心颤,这是要打死他啊?真的不看沈尚书的面子了?

    “我说实话,说实话……”他话没说完,就被堵上了嘴,几鞭子狠狠抽下去,他身上已经没有囫囵的地方了。

    狱卒力道拿捏得好,既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又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嘴巴里堵着的破布刚一拔出来,他不待人询问,便一股脑的吐了实话,生怕再慢一步,没了说话的机会,又要是一顿猛打。

    “朱老爷向沈夫人要的腰牌,便是想,万一事情败露,也有沈家的面子震着,衙门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不是沈家的家仆,我是朱家的人,沈夫人的娘家人……”那人被打的有些头脑发蒙,口齿不清,却是忙不迭的说道。

    阴暗处,有人冷哼一声,“真是蠢货……”便起身离开。

    消息很快被送到方琰面前。

    方琰得了消息,并未第一时间告诉沈昕娘,她给的一日时间自然还是足足的。

    自己究竟是直接帮她办了朱家呢?还是看小小的她要如何亮出尖牙利爪?

    想到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的固执和冷傲,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亮起了火树银花。

    “回府——”方琰吩咐道。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一愣,“王爷,太后娘娘请您相商要事。”

    方琰闻言冷笑,“吾没有事情要和太后相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宣政殿。

    ·

    “朱家,这个答案,你可意外?”方琰闲适的看着她。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我可以帮你,将朱家打垮,或是逐出京城,随你喜好。”方琰深邃的眼眸深深看着她,眼里分明有笑意。

    沈昕娘的目光却愈发清冷,“王爷要辅佐幼帝,操心国事,这般小事,不必挂怀。”

    “你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他忽而说道。

    话音刚落,两个人皆是一愣。

    但方琰片刻释然,眼眸里仿佛藏着琉璃的华彩。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脸却透出不悦,“你口中的‘你’又是在指谁?”

    方琰垂眸,“你不必多想。”

    “你不做让我误会的事,我自然就不会多想。我是沈昕娘,不是你心里已经死去的那个人,你记清楚!”沈昕娘起身,身形纤细孤傲,背影苍凉。

    方琰抬眼,嘴角线条冷硬。

    是,他的她已经死了,为什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沈昕娘?想要一再的试探?他亲手为她下葬,为何心里还要藏着不甘?

    “朱家等不及了,看来我的动作也要快一些了。”沈昕娘缓声说道。

    “主子有什么吩咐?”金香躬身问道。

    沈昕娘看她一眼,“派人将丹心从食肆里唤回来吧。”

    金香一愣,“娘子,是婢子做的不好么?婢子没有丹心姐姐了解娘子,但婢子会学好的,娘子不要赶婢子走啊……”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淡淡看她一眼,“谁说,我要赶你走?”

    “嗯?”金香松了一口气,却是不解,“丹心姐姐不是在食肆里,教厨子厨艺么?”

    “还有旁的事情要她做。”沈昕娘垂眸,“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丹心被唤会王府,沈昕娘交代她去城南找铁柱。同铁柱再扮成那对苦命的父女,向衙门要红翡,即便不给红翡,也得给个说法!

    于此同时,她带着金香,一同往沈家而去。

    当初离开沈家时匆匆忙忙,一顶小轿匆匆抬走。如今,她要光明正大的接一个重要的人回去。

    ·

    “夫人,大娘子回来了。”家仆在外头禀道。

    朱氏正躺在坐榻上,头上盖着块帕子,有气无力的**。

    沈尚书已经多日不曾宿在她的房里,便是来,也无非是骂她如何如何的蠢,如何的无用败家。

    自从将沈昕娘从吴兴老家接回来以后,家里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如意的。沈昕娘一定是和她八字不对!是回来克她的!

    “她回来做什么?”朱氏一咕噜从坐榻上折起来。

    正走到门外的沈五娘一听,拉着沈四娘的手边进了上房,“娘,让她进来吧!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大姐姐不是?”

    朱氏闻言,皱眉看向沈五娘,“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她?说她白占了嫡长女的身份?”

    沈五娘撇撇嘴,“讨厌归讨厌,不是改变不了么?”

    沈四娘在一旁垂眸冷笑,沈五娘打的什么算盘,她岂能不知?不就是大姐姐如今成了齐王爷的人,她羡慕嫉妒,又巴望不来么?

    不过大姐姐能回来,她倒是真的开心。

    “不许她进来!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的心思,我不知道?齐王不是你能想的,你趁早给我断了念头!过两年,我就给你定下亲事!”朱氏冷声道。

    “娘!”沈五娘气的跺脚。

    外头却又匆匆跑来一个仆妇,“夫人,大娘子已经进来了!”

    “什么?!”朱氏惊怒,从坐榻上跳下,“我还没让她进来呢,她就敢闯进来?她如今已经不是沈家的人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谁给她的胆子让她闯进来?!”

    “夫人,她身边带着的是齐王府的随从,她贴身的丫鬟拳脚也厉害,门上之人,根本拦不住!”仆妇禀道。

    朱氏一愣,“她……她不过是个齐王府的小妾,无名无分的……也敢,也敢这么嚣张?!”

    “夫人,要不,老奴叫人将她们打出去?”门外仆妇躬身问道。

    沈四娘垂眸冷笑。

    朱氏傻,朱氏身边的人也跟着傻。

    齐王的小妾如何?单凭大姐姐自己,朱氏也休想沾到半分便宜。红翡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姐姐随手一指,就能让沈家捉襟见肘,让朱氏遭爹爹嫌弃,整日焦头烂额。

    朱氏倘若将大姐姐赶出去,明日说不大姐姐就能让她被沈家扫地出门!

    “不必了,进来就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又回来干什么?!”朱氏扶着胸口,气哼道。

    “我来接以前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周妈妈。”沈昕娘迎着朱氏恶狠狠的目光,淡然从容的说道。

    朱氏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她是沈家的下人,你如今已经不是沈家的人了,不能将她带走!”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看着朱氏。

    朱氏在的目光之中,分外的不自在。

    “大……大姐姐,人让你带走也行,不过,早就听闻王府里景色宜人,可从不曾见齐王在王府里举办宴席,不如姐姐就邀请妹妹们到王府里做客,也好见识见识王府盛景如何?”沈五娘忽而开口道。

    朱氏冷声斥责,“胡闹!”

    沈昕娘将目光转向沈五娘,“你在跟我谈条件?”

    被她恍如深渊一般的目光直视着,沈五娘说话时的勇气,立即萎靡下多半去。

    她求助的看看母亲,又看看沈四娘,无一人开口帮她。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不是谈条件,你请妹妹上门做客,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便是不让你接周妈妈回去,你也该如此的!”

第67章 收网

    z}~~~~~沈昕娘目光不变,语气依旧平缓,“你在教我做人?”

    沈五娘却觉得她的目光,她的语气。都分外有压迫之势,压得她恍惚透不过气来。

    她面上有些焦躁。紧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染了蔻丹的指尖,低声嘟囔道:“真是小气!不过是让你请我们去做客而已……莫不是你根本不能做主吧?你在王府里,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角色吧?”

    金香闻言,面色不悦,正要开口。

    沈昕娘却转过脸,看着金香道:“我的确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主,我能么?”

    金香一愣,连连点头,“娘子自然能了!王爷有交代,王府中的事情,但凡娘子有吩咐,只管听娘子吩咐!”

    此话一出,朱氏和沈五娘皆是一愣。

    齐王没有王妃,她们是知道的。可齐王将一个小妾,且还是一个不太正常的小妾,宠成这个样子,也委实太过了吧?

    沈昕娘却像是刚知道一般,侧脸看着沈五娘:“那你可以去做客。”

    她淡然的语气。傲然的神色,让沈五娘觉得自己不是被邀请去做客的,而是被施舍了一般。

    她脸上难堪,拒绝的话,却是咬在牙缝里,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

    “那周妈妈,我可以接走了么?”沈昕娘转而问道。

    “我可没答应!”朱氏立即拍案说道。

    沈昕娘缓缓哦了一声。“原来不能做主的人,不是我啊。”

    这话听在沈五娘耳中,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娘,不过一个半截身子都在土里的老婆子,她要,给她就是!”沈五娘涨红脸,看着朱氏说道。

    朱氏皱眉,“别想你不该想的!”

    “娘……”沈五娘涨红脸打断朱氏的话,说教她的话,当着她一直看不起的沈昕娘面说出来,她还颜面何存啊?

    “你要她回去做什么?”朱氏瞪了沈五娘一眼。转而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与她对视之时,她又慌忙别开视线。

    “她是伺候母亲的老人,母亲不在了,我把她接回去好好照顾,权当告慰母亲在天之灵。”沈昕娘缓声说。

    朱氏冷哼,“你若有孝心,不说孝敬我也罢了,总该孝敬孝敬你的父亲!接一个老婆子回去,就是你的孝心了?”

    沈昕娘看了朱氏一眼,“你知道自己不必提就好。至于父亲,我自然会好好‘孝敬’的。”

    沈昕娘脸上分明什么表情也没有。

    可朱氏却恍如错觉一般,生生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冷笑的意味来。

    “反正人你不能接走!她跟着你母亲嫁过来,就已经是沈家的下人了!”朱氏连连摇头。

    连一旁沈五娘哀求的目光,也置之不理。

    沈昕娘从容起身,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话已至此,这话说到衙门里,想来也不会有人拦着我接走以往侍奉母亲之人。你拦着,便是你少仁寡义。”

    朱氏脸上羞臊且怒,沈昕娘已经行出房门。

    上次她回来,要住韶光院,自己不许,她便在门口搭帐篷引人围观,让她被沈尚书狠狠骂了一顿。

    这次,她要接人,她不许,难道还真要闹到衙门里去么?

    朱氏心头大惊,踢上鞋子就往院中去。

    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她语调平缓的吩咐:“金香,去抢人出来!烦请五妹妹带路。”

    站在朱氏身边的沈五娘一愣。

    让她带路?让她公然和她娘作对?

    朱氏一把攥住沈五娘的手,“五娘!”

    沈昕娘目光淡然,“齐王府的锦鲤池,很是好看,有三色锦鲤,听闻王爷无事之时,常常垂钓池边。”

    沈五娘一听,不自觉想象出自己在锦鲤池畔,邂逅齐王的情形来。

    心中便是一阵春风**,当即甩开朱氏的手,“周妈妈还在原来的小院儿里!”

    说着,她大步引路而去。

    朱氏呆立当场,扶着心口,似要喘不上气来。

    沈昕娘第一次回来,戳瞎了她的侄儿,让兄长一辈子埋怨她?她第二次回来,让老爷几番痛骂她,抬了姨娘偏房,到现在不宿她的院子?她第三次回来,连自己捧在手心里,疼在心肝儿里的闺女都和自己作对……

    “你,沈昕你——”朱氏指着她的鼻子,忽而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朱氏身边的婆子赶紧上前扶住朱氏,拍着胸口含着哭腔的劝她。

    “人若气死,只能被人说心胸狭隘,可不关旁人的事。”沈昕娘回头看她,淡然说道。

    ·

    有沈五娘护着,便是知道夫人不许,沈家的家仆也不敢太强硬的相拦。

    金香等人顺利的将周妈妈抢了出来。

    沈昕娘同周妈妈坐上马车的时候,沈五娘还亲自在二门处相送。

    “大姐姐,你可记好你说的话,一定要请我上门做客呀!”沈五娘目露期盼的看着沈昕娘的马车。

    沈昕娘回眸,“好,只要你愿意来。”

    “愿意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沈五娘激动的连连点头。

    她在梦里都盼着能邂逅齐王爷,可那次花园错过之后,她就再没有能接近齐王爷的机会了!如今能去王府,还有比这更接近王爷的地方么?她是疯了才会不愿意!

    沈四娘低头忍笑,今日虽然未能私下和大姐姐说几句话。

    但看到朱氏在大姐姐手里吃亏,看到朱氏险些被气昏的样子,真是解气!

    朱氏整日借机欺负姨娘,今日也叫她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

    “您真的来接老奴了……”周妈妈紧紧握住沈昕娘的手,马车有些颠簸,她的目光却片刻不曾移开沈昕娘的脸。

    “娘子长大了,越发像夫人年轻的时候了……这柳梢眉,这鼻梁,这嘴……”人老就爱絮叨,周妈妈反反复复的说着。

    沈昕娘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相反,她听得很认真。

    “我和母亲年轻的时候很像么?”沈昕娘忽而问道。

    周妈妈点头,“像,像极了!”

    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只是这性子不像,夫人在娘家的时候,是族中行六,上头有哥哥姐姐,下头有弟弟妹妹。处在中间儿,性子便软和些,说话细声细气的。嫁到沈家来,这性子就更软了……”

    性子不软,也就不会被人欺负到,因为生了她,就住在偏僻的院落,不会年纪轻轻,就积郁而亡。不会让自己的嫡女,被远送穷乡僻壤。

    “还是娘子如今这样好!”周妈妈抬手抹抹浑浊的眼睛,嘴角却是带着笑说道。

    “那我……周妈妈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么?”沈昕娘问道。

    她觉察到金香投来的视线,垂眸轻轻摩擦了下自己的左手手掌。那里的阴阳太极图恍如有灼热的温度,里头藏着太多的秘密,她却无从窥探。

    “记得呀!娘子小的时候,因为眼睛……不好,所以,行动比一般的小孩子迟缓,说话也慢吞吞的……看着便有呆……”周妈妈话说的客气。

    却不难想象一个小小的孩子,年幼之时,就遭合家嫌弃鄙夷,在并不强势的母亲艰难守护下,是如何的坎坷生存。

    随着周妈妈的叙述,她能够想象,脑中却并没有丝毫的印象。

    那种坎坷的过去,好像讲述的是另一个人的生活,没有唤起她内心丝毫的悸动。

    金香一开始还偷偷打量她的神色,但很快便沉浸在周妈妈的叙述中,有时忍不住抹抹眼泪,可怜那已经故去的秦氏,更可怜小小的沈昕娘。

    她们一行回到齐王府的时候,丹心已经回来了。

    她脸上的妆容也已经洗去,“衙门里说,这几日就会给个说法,让我们回去听消息。府尹单独见了我和铁柱,暗示我们要命的话,就别想着要回红翡了。”

    沈昕娘点点头,让人安排周妈妈住下。

    “娘子打算如何?”丹心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红翡真的要不回来了么?”

    “送出去的东西,为何要要回来?”沈昕娘淡然问道。

    “送出去?那么好的红翡,娘子真的不打算要了么?”丹心瞪大眼睛。

    “两块不足为道的红翡,换回母亲的典当行,很划算。”沈昕娘点头。

    丹心张口结舌,听府尹的意思,那红翡是被贵人给看上了,天大的贵人,他们绝对惹不起也想不到的贵人。

    能被贵人看上的东西,娘子却说“不足为道”?是不是娘子不知道那红翡的价值啊?

    “娘子……那红翡,好像值钱得很呢……”丹心犹疑说。

    沈昕娘在妆台边坐下,看着镜中姣美无暇的脸,缓缓开口,“世人的眼光罢了。”

    啊?丹心纳闷,这是什么意思?娘子不也是这世上之人么?尽丰豆号。

    “让周妈妈好好休息,明日让金香带着周妈妈,到衙门里鸣冤。”沈昕娘一面享受着丹心为她梳头,一面缓缓说道。

    丹心点头,思绪一时还沉浸在那块娘子随意就不要了的红翡上。

    次日。

    京兆府府尹接到状纸。

    是以沈昕娘的名义投的状纸,状告其父克扣其嫁妆。

    递上状纸的人,却是周妈妈。

    “这秦记典当行,是我家夫人的嫁妆,夫人只有娘子这么一个女儿,夫人生前有言,她的嫁妆全都留给娘子!可我家老爷,却一直克扣着秦记典当行,交由继室打理,不许我家娘子插手!”周妈妈在公堂上说道。

    还言语有据的拿出秦氏当年的嫁妆单子,和秦氏生前的亲笔书信。

    虽字迹泛黄,却丝毫不影响辨认。

    嫁妆单子上,秦记典当行赫然在列。

    秦氏的亲笔信上更是清楚明白的写着,她嫁妆里的一应物件,一处食肆,一处布行,一处典当行,全都留给她唯一的女儿,沈昕。

第68章 人情味

    μ2±±±±±府尹面带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看着两张字据。

    这字据出现的,还真是时候。

    早一些,太后娘娘还未对沈尚书手里那一块红翡死心。这铺子断然不会判给沈尚书的女儿。

    晚一些,朝廷直接将铺子充了公。谁也捞不着。

    府尹接了案子,收下状纸,打发人回去。回头便递了条子进宫。

    太后娘娘身边之人很快便递出回信儿。

    沈尚书不识趣,得了红翡非但不知进献,还称其丢了!不管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这铺子他是别想要了。

    至于其他的,就让府尹自己看着办吧。

    在升堂之时,沈家的管家也来了。

    管家私底下偷偷递给府尹的飞钱,府尹连看都没看。

    直接将铺子判给了沈昕娘。

    “这铺子给你们,铺子里未处理完的事儿,也就是你们的事儿了!先前铺子弄丢了人家一对儿红翡!你们接了铺子,这事儿也一并接过去吧!”府尹看着周妈妈说道。

    周妈妈一愣,想起沈昕娘交代过的话,便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夫人留下的铺子。我们定然会好好打理的!”

    沈家的管家还想辩驳。

    府尹冷哼道:“看在沈尚书的面子上,衙门外头不许人围观。人家有凭有据,占着理,你们若是再闹,就让衙门外头的衙役都撤回来。让百姓们也都来听听。是这做女儿的不对,还是沈尚书不对?哼,最近御史大人们可是闲得很!”

    沈家管家一脑门儿的汗,心里坠坠的不知回去该如何交差。

    这边判决一下,那边便有衙役拆了封条。

    秦记典当行再度开张。

    丹心和铁柱一对“父女”,当即便哭着闹上门来。

    引来众多百姓围观。

    沈昕娘一身白衣,白衣外头罩着黑纱的幂篱。娉娉婷婷的从典当行后头走了出来。

    隔着幂篱。虽不见她容颜。

    但这通身的气度,娉婷的身姿,宛若不惹凡尘的仙子。

    喧闹的围观者霎时便静了下来。

    瞪大眼睛,似乎想要看清黑纱之后的美景。

    “你们不必闹,我是这里的新东家,虽然先前的事情是我未接手之时的。但既有乡亲们作证,我秦记不会不认。”沈昕娘缓缓开口。平稳的音色,不急不缓的语调,让周遭围观者燥热的心,仿佛瞬间就安稳下来。

    “红翡没有了,但我可以给你旁的补偿,让你既能留给你的女儿做嫁妆。又不至变卖祖宅,生活无依。”沈昕娘说得很认真。

    抹了妆的铁头和丹心都怔怔的看着她。

    “这是秦记典当行的一成红利,弥补遗失红翡的损失。”沈昕娘将字据递到铁柱面前,“众位乡亲们作证,签下名字,按下指印这一成红利就是你们父女的了。”

    铁柱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字据,登时愣住。

    周遭更是一片吸气之声。

    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块红翡,再值钱,那是死的!一成的红利是活的呀!

    典当行是暴利,便是经过了这件事,多少有不利的影响,慢慢总会好起来的。

    惊讶过后,不知谁起的头,周遭竟爆发一阵掌声。

    众人一面拍着手,一面赞这幂篱下的小娘子是仁义的东家!

    有这般东家,这典当行断然不会像以前一般,定然会慷慨仁义,云云。

    铁柱接了字据,却不敢按指印。

    旁人不知,他自己能不清楚?

    不过是做戏罢了。

    沈昕娘转身进了典当行。

    铁头和丹心也跟了进去,作势要签字据的样子。

    外头燃着爆竹,噼啪的响声,让巷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沈昕娘来到后间,却是拿出一张官府誊抄下来的户籍证明,递给丹心和铁柱。

    丹心识字不多,铁柱却识得几个字。匆匆看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娘子……这……”

    “怎么了?”丹心诧异铁柱的反应。

    “娘子脱了你的奴籍,将你记在我名下,如今……你不是奴,是良家女了!”铁柱替丹心高兴,语气欣喜说道。

    丹心却是一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噗通跪地,抱住沈昕娘的腿哭道:“娘子不要我了么?是不是我太笨,所以娘子不要我了?娘子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脱奴籍……”

    铁柱目瞪口呆的看着丹心。

    沈昕娘无奈,“没说不要你。”

    丹心抹抹眼泪,指着誊抄下来的户籍,“那,那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脱了你的奴籍,你便是良家女,可自由婚嫁,不受奴籍约束,不能买卖,不能自行鞭打处罚。这,不好么?”沈昕娘看着丹心。

    她语气轻柔,黑漆的眼眸似乎也亮亮的。

    丹心怔怔的点头,“好,好是好……可是我,我只想跟在娘子身边呐?”

    沈昕娘点头,“那你就继续跟在我身边呀,你管着我的银钱,往后每月别忘了给自己发个份例。”

    “啊?娘子不赶我走?”丹心擦去眼泪。

    沈昕娘摇头,“你听话又机灵,做饭又好吃,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丹心破涕为笑,朝一旁抿嘴笑的金香吐了吐舌头,尴尬的从地上爬起。

    沈昕娘的目光落在铁柱地上的一成红利的字据上头,“怎么不签?”

    铁柱一时没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才确信娘子是和他说话。

    他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娘子是我父子的救命恩人,我铁柱这条命就是娘子的,娘子一句话,铁柱万死不辞,哪里敢要娘子的钱。”

    沈昕娘却缓缓道:“两码事,你对我忠心我知。这也是你该拿的。小栓也该读书了吧?换个地方住吧,城南路窄,马车进出不便。”

    铁柱听着沈昕娘的话,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娘子这是肯定他了,相信他了。

    他激动的言语不能,也跪下来,砰砰的朝沈昕娘磕头。

    一旁的金香看着这一切,心头亦有触动。

    她拿着笔墨红泥上前。

    铁柱眼中含泪,手腕颤抖的在字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指印。

    即便没有脱去奴籍,没有这一成红利,金香相信,丹心和铁柱对娘子也是一样的忠心耿耿。

    可是娘子依旧给了他们,他们从不敢奢望的东西。

    冷面冷眼,从无笑意的娘子,好似也并不是那么的清冷,她好似很有情味,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们,更有人情味。

    ·

    秦记典当行再次开张。

    沈昕娘在典当行门前的表现,让百姓对她颇有好感,自然也就对典当行有所改观。

    秦记如今所用掌柜,乃是食肆的孙掌柜介绍来的,姓郑,单名林。眼光好,人实诚。沈昕娘十分满意。

    沈昕娘对他的交代只有一句话,“所收玉可以高于市价,但一定要死当。”

    玉是死当,这不奇怪。但当铺收玉,一般都会死命的压价。

    东家非但不压价,反倒告诉他,可以高于市价?

    只怕是被先前红翡的事情,给吓怕了吧?

    郑林对着年轻的小东家也颇有几分怜悯,也更有对至诚之人的好感,“东家放心,原先苏掌柜那般贪婪无义之事,郑某断然做不出的。”

    “既交代郑掌柜,自然是放心掌柜人品。”沈昕娘施礼说道。

    郑林还礼,心下颇有几分被器重的成就感。

    沈昕娘的马车离开当铺。

    在悦来食肆外头停下。

    洗去妆容,换过衣服的丹心跳下马车,正要往里进,旁边便窜出一个丫鬟来。

    “在这儿!姨娘,她在这儿!”丫鬟惊喜叫道。

    丹心愣住。

    连赶车的车夫也被一惊一乍的丫鬟,给弄得不知所以。

    但见门口大榆树后头又走出一位迤逦的妇人来。

    妇人带着围帽,瞧不见脸,却是脚步极快的来到马车一旁。

    “你是谁呀……”丹心以为人是冲她来的,手恰腰间,便喝问道。

    谁知那妇人根本没看她,直接伸手挑开车帘,望着车里道:“沈娘子,我有话跟你说!”

    金香闻言皱眉,“你是何人?”尽丸何血。

    沈昕娘目光淡然的落在妇人的围帽上。

    “你下来,下来咱们说!”妇人固执的挡在车厢前头,隔着围帽,看着沈昕娘。

    “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家娘子因何要下去?”金香叱道,“车夫,赶她走,哪里来的疯妇!居然敢挡娘子车驾!”

    “是我!沈昕娘!你不敢见我了么?你下来!咱们把话说清楚!”妇人被车夫驱逐,顿时急了,挑起围帽上的轻纱,露出一张颜色灰败的脸来。

    “表姑娘?”丹心瞧见,先开口道,“现在该称杜姨娘?还是冯少夫人?”

    杜瑗之闻言,脸色愈加难看,她紧紧盯着沈昕娘的裙摆,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沈昕娘,你先下来,咱们找个雅间,好好说话,成么?”

第69章 谢谢你

    z}~~~~~“我与你,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沈昕娘淡然道。

    “是,你跟我没什么说,可我跟你有话说。就算我求你……成么?”杜瑗之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近乎哀求。眉宇微蹙。颇有几分可怜之态。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望她,“你求我?”

    杜瑗之连连点头,“对,以前我看不上你,看不起你,是我错了,我眼拙!如今,我求你……”

    她说的似有些艰难,但还是咬牙开了口。

    沈昕娘缓缓点头,“这种感觉,还不错。”

    杜瑗之脸上难堪,但还是咬着下唇忍住。

    她伸手要搀扶沈昕娘下车。

    丹心立即上前,将她挤开一旁,和金香一道,抢着搀扶沈昕娘下车。

    恰在食肆门前。

    两人便入了食肆。要了二楼的雅间。

    食肆正忙碌。

    小二见到丹心,急忙上前请她到后厨去。

    丹心见金香寸步不离的守着娘子,这才去了后厨。

    入了雅间,杜瑗之便摘了围帽,一把攥住沈昕娘的手。“沈娘子,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把七郎还给我吧……”

    说着两行清泪便淌了下来。

    沈昕娘被她握着手,甚是不自在,可她力气大,竟甩不开。

    金香见状。劈手上前,一把推开杜瑗之,将沈昕娘护在身后。

    “有话,你就好好说。我不喜欢与你,太过亲近!”沈昕娘口气淡淡。

    可谁都能听出她的不悦。

    杜瑗之吸吸鼻子,满面委屈,“自从你走了以后,七郎君竟搬到了你以前住着的院子里!常常一个人下棋,一个人讲笑话,一个人喝醉……他答应过我的,你走了以后,就扶正我!可是……可是现在竟提也不提这件事。我提了几次,他就连我的院子都不回!沈昕娘,我求求你,你把他还给我……把我的七郎还给我好不好?”

    沈昕娘面无表情的听着。

    金香却有些咂舌。

    杜瑗之看了金香一眼,垂眸可怜巴巴道:“你如今不是有齐王么?还夺走我七郎的心做什么?留着备用么?你有齐王,有了不起的娘家,有铺子,有厉害的丫鬟,你什么都有,可我只有七郎啊……我只能靠着七郎啊……没了七郎,我还如何活下去?你把七郎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说道后头,她已经泣不成声。

    伸手又想拽住沈昕娘的袖角,但见一旁虎视眈眈的金香,才又怯怯的收了手。

    沈昕娘看着杜瑗之的目光之中有些许的怜悯。

    一个女人,如果到了离开某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程度,是有些可怜吧?

    那么会不会有一日,她也会落得,离开方琰,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脑中这个想法,和眼前哭花了脸的杜瑗之,让她生生打了个冷战。

    “这是你的生活,你自己一步步造成的,你求我,也没有用。事已至此,我没有办法帮你改变。”沈昕娘缓缓说道。

    “你能!你能帮我的!”杜瑗之瞪眼看她。

    沈昕娘摇头,低声道:“不自强,旁人如何帮?能帮你的,不过你自己而已。”

    不知她是说给杜瑗之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她便无心在欣赏杜瑗之的丑态,从容起身,向雅间外走去。

    身后雅间里,传来杜瑗之压抑的哭声。

    沈昕娘提步下楼。

    身后却猛然疾风袭来。

    金香回头欲拦,却晚了一步。

    杜瑗之避开金香,猛的推向沈昕娘。

    一向从容缓慢的沈昕娘,此时动作却格外的敏捷。

    她侧身一避,躲过杜瑗之扑来的手。

    杜瑗之扑空,整个人失重,向楼梯下头栽去。

    刚出了投毒的乱子,再摔伤个人,饭再好吃,她这食肆也不用开下去了。

    眨眼间。

    沈昕娘猛的伸手,紧紧拽住杜瑗之。

    杜瑗之将她带的往下跌去,她右手猛的抓住栏杆。

    冯七郎恰在此时,抬脚迈入食肆。

    抬眼便看见挂在楼梯栏杆处的两人。

    沈昕娘拉着杜瑗之的左手手心,忽而有灼热之感。

    她唤了一声“金香”,便松开了左手。

    金香动作极快的拉住了杜瑗之,将她拉上楼梯。尽丸系划。

    冯七郎眼中还有些疑惑,快步走上二楼。

    “昕娘,你约我……”

    “啊……”杜瑗之忽而捂着肚子**起来。

    金香皱眉看着杜瑗之,“你别恶人先告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你从背后想要推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拉住了你,你才没能跌下去!休想在这里诬赖人!”

    说完,金香还冷眼瞪了瞪冯七郎。

    冯七郎面上有些尴尬,语气不善道:“你怎么了?你为何在这里?”

    杜瑗之捂着肚子,像是真的疼痛难忍,脸色也苍白起来。

    沈昕娘淡然看了看杜媛之,也不多言,提步向楼下走去。

    “昕娘……”冯七郎抬手想要拉住她。

    金香立即往沈昕娘身边一挡,将他隔开。

    “疼……夫君,我好疼……”杜媛之**道。

    “出了食肆,对面不远,就是家医馆。”沈昕娘平缓的声音,淡然无波的传来,既没有惊慌,更没有着急解释。

    冯七郎点点头,“烦请……烦请昕娘同行!”

    沈昕娘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冯七郎。

    金香却已经怒了,瞪眼道:“郎君,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讹上我家娘子么?是这位不知所谓的姨娘,挡住我家娘子的马车,非要拉着我家娘子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家娘子不想听,就要偷袭推我家娘子。结果害人不成,险些将自己害了!若非我家娘子伸手拉她一把!你进来时候,她就在楼梯下头躺着呢!”

    金香伶牙俐齿。

    冯七郎脸上更是窘迫。

    “昕娘,我并非此意……”

    杜瑗之白着脸,看他一眼,**之声愈发痛苦。

    楼下的食客也频频闻声望来。

    沈昕娘点头道,“好,我同你们一起去。”

    冯七郎连连点头,“多谢你!”

    杜瑗之被丫鬟搀扶着,却好似站都站不起来。

    冯七郎见沈昕娘已经步下楼梯,向店外走去,只好弯身抱起杜瑗之,快步追随。

    杜瑗之窝在冯七郎怀中,一脸小鸟依人模样。

    医馆离着食肆没几步的路程。

    冯七郎抱着人,脚步也不慢,很快追上沈昕娘。

    “今日之事……多谢你!”冯七郎有些尴尬的开口。

    金香扶着沈昕娘的手,冷哼一声,“郎君真是没话找话!”

    冯七郎脸上更是尴尬。

    杜瑗之适时的哎哟两声,将他的尴尬遮掩去。

    医馆这会儿人不多,冯七郎直接将人抱进了看诊的隔间。

    沈昕娘静立在外头。

    像是怕她走了一般,冯七郎将人放下,便闪身出了隔间。

    他看着她,低声问道:“今日……是……是昕娘你……约我前来么?”

    虽然此时他已然知道答案,却仍旧不死心的想要问出来。

    沈昕娘看他一眼,“你说呢?”

    冯七郎垂眸,像是极力的在斟酌字句,“昕娘……我……”

    “郎君,您虽是武将之家,也该是读过书的吧?怎的就这般称呼我家娘子?难道不该尊称沈娘子的吗?一口一个昕娘,怕是不太合适吧?”金香冷哼道。

    “我,我绝无冒犯之意……”冯七郎有些紧张的看着沈昕娘的脸。

    沈昕娘面上却一直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没事,我走了。”

    “等一等……”冯七郎忍不住,伸手攥住她的衣角。

    金香还未来得及开口。

    不远处的拐角楼梯上,却是传来一声颇有威严的清咳。

    几人循声望去。

    齐王方琰缓缓步下医馆二楼的楼梯,俊颜之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邃的目光落在冯七郎拽着沈昕娘衣角的手上。

    冯七郎的手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烫了一般。

    迅速的撒开。

    方琰缓步走来。

    冯七郎连忙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方琰却连理都不曾理会,专注的望着沈昕娘,抬手亲昵的拥住她的肩,“怎么在这儿遇上?哪里不舒服么?”

    沈昕娘看他一眼。

    金香立即道:“是这位冯郎君的姨娘,拦住娘子,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哭的可怜巴巴。娘子不应,她便无耻想要将娘子推下楼梯,娘子心善,拉她一把。倒被这位冯郎君给讹上了!”

    “我不是……”冯七郎连忙摆手。

    话没说完,里头守着杜瑗之的丫鬟快步出来,惊喜道:“郎君,杜姨娘有身子啦!”

    惊喜的声音,让对面而立的几人之间猛的一静。

    冯七郎不知此时自己该有个什么样的表情。

    方琰轻笑,揽在沈昕娘肩头的手却是未动,亲昵的贴在她耳边道:“你救了冯弩的孩子呢,你说冯家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

    冯七郎脸上尴尬至极,拱手僵硬道:“多谢沈娘子相救。”

    沈昕娘目光淡然,微微颔首。

    方琰却冷笑看着冯七郎,语气冰冷,让人入坠寒窟,“冯弩,管好你的后院,不要再打扰你不该打搅的人。否则,后果冯家承担不起。”

    冯七郎表情僵硬,瓮声道:“是,王爷!”

    方琰半拥着沈昕娘向外走去。

    冯七郎抬头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声喃喃,“我从没怀疑你,只是……只是想找个借口能多谢时间和你呆在一起……”

    方琰脚步微顿,但他只紧了紧放在沈昕娘肩头的手,轻揽着她,亲昵又从容的带她一道走出医馆。

    当初将沈昕娘搁置在冯家最偏僻的西北角落,连盖头都不曾掀起,就嫌弃离去的冯七郎,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盼着她能再回眸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

第70章 别丢了心

    ???????那对如璧人一般的身形,紧紧相依偎着行出医馆。

    良久,冯七郎才转身,进了隔间。

    杜瑗之脸色还微微有些白。忐忑又有些欣喜的眼眸明亮亮的望着他,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夫君,咱们……咱们有孩子啦!”

    冯七郎抬眼看她,脸色僵硬难看,目光扫过她的肚子,“你一早就知道自己有孕,所以拦住她,又约了我来?想给我看什么?看她如何推你下楼,还是你如何推她下楼?”

    杜瑗之闻言一愣,“夫君,我没有……”

    “别把自己想的太聪明,把旁人都当傻子。”冯七郎冷冷说道,“莫说她不会做这种事,便是她真的推你下楼,我也不会恨她。”

    冯七郎说完,转身离开。只叮嘱丫鬟道,“扶姨娘回府。”

    杜瑗之从坐榻上起身,却来不及挽留冯七郎离去的背影。

    她尖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什么叫她真的推我下楼,他也不会恨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杜瑗之哄着一双眼睛。狠狠盯着丫鬟,问道。

    丫鬟喏喏不敢吱声。

    ·

    马车轻晃,碧玉片制的风铎叮当碎响。

    沈昕娘眼前晃过杜瑗之哀求她时,可怜巴巴的样子,耳畔响起她无助的话,她说,她离开冯七郎就活不下去了。

    “你不必时时刻刻维护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沈昕娘清淡的声音在马车中,伴着叮当的风铎响起。

    方琰闻言,抬眸看她,深邃的眼里,是恍如琉璃渲染的笑意,“你是我的小妾,如何对待自己的女人,不用你来教我。”

    沈昕娘闻言,垂眸不语。

    方琰却忽而坐近她几分,抬手,食指轻轻滑过她光洁的脸颊,小巧的下巴。

    “你不是对外物都无动于衷么?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做什么?你被抬进齐王府的那刻起。这关系,还能撇的清么?”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粗糙。

    滑过她脸颊的时候,她并没有动,脸上似乎坦然从容,但身体却不受克制的僵直起来。

    方琰深邃的眼眸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僵硬。

    好看的眼中顷刻绽放耀眼的笑意。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畔。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上,含着氤氲暧昧的味道:“我履行一个夫君的责任,昕儿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作小妾的义务呢?”

    沈昕娘面无表情,长长的睫羽微垂。

    似是并不在意他的动作,并不在意他游走于她脸颊上,并顺着她细白脖颈缓缓向下的手。

    他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脸颊上,细细吻着,渐渐吻上她冰冷的嘴角。

    “我不是她。”沈昕娘忽而开口道。

    风铎叮当一响。

    马车停下。

    车内霎时陷入寂静。

    “下去。”方琰冷声吩咐。

    车内伺候的侍婢,沈昕娘身边的金香,都怯怯退下马车。

    马车停在齐王府院中。

    可无论车夫还是伺候的人,此时都不敢去摸老虎屁股——提醒齐王下车。

    ·

    宽敞的马车里,却因为他倏然变冷的神色,而显得窄仄逼人。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避讳。

    “我知道你不是她,我也没有将你当做她!你不用一再强调!你不是她,我就碰不得你么?你不是淡然不在意么?”方琰将她压在身下,深邃的眼眸逼视着她,修长的手指勾着她腰间玉带,缓缓抽开。

    沈昕娘面色平静,可僵硬的嘴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抵触和抗拒。

    “不想被当做旁人的替代品?或许你服软求饶,我就会放过你?”方琰极近的距离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似乎想从她恍如深渊一般的眼眸中,看到其他的情绪。

    沈昕娘缓缓开口,声音依旧稳稳的,“我很想笑,可惜,不能。方琰,你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试探我么?你爱她?想念她?是不是想念到,一定要找一个人来抹去你对她的回忆?欺骗自己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方琰在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中,笑意变淡,神色变冷。

    “你知道,她死了。别在我身上,把自己试探进去。”沈昕娘抬手,纤细莹白的手指戳在他心口的位置。

    她左手手心的阴阳太极图有灼热的温度,她却直视着方琰,无法分神。

    沈昕娘身上压着的重量倏尔一轻。

    方琰直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她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莹白无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两人因贴近,而显得暧昧的热度,因分开而瞬间冷凝。

    方琰深深看了沈昕娘一眼,因耳鬓厮磨而生的欲火,也在她冷静似水的问话中,被浇灭。

    他起身离开,将她一人扔在马车内。

    大步离开停着马车的院子。

    ·

    马车外守着车夫随从,侍女等人。

    却谁也不敢上前。

    连马儿似乎都觉出院中凝滞的气氛,焦躁的动了动蹄子,车夫立即按住缰绳,生怕惊动了车里还未下来的人。

    方琰的随从快步跟着他离开。

    金香忐忑的站在原地,抬头小心翼翼的窥视着马车。

    现在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王爷的脚步声已经远的听不见了,怎的还不见娘子下来?

    金香有些焦急的在马车外头踱着步子,两手攥在一起,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夫频频向她使眼色,让她上去看看。

    她只当没看见。

    倘若她上车,娘子正在哭,可怎么是好?

    娘子平日里不哭不笑,平平静静,她已经习惯了。倘若娘子真的被王爷弄哭,她又该如何安慰?

    车夫等不及,马车不能一直停在这儿呀?

    他上前拽了拽金香的衣角,低声催促道:“姐姐,您行行好,赶紧的……”

    金香硬着头皮爬上马车,手里的帕子都已经准备好。

    可挑起车帘,只嗅到一阵茶汤的馨香。

    她愣愣抬头。

    沈昕娘端坐在矮几后头,依旧是平静的脸颊,淡泊的神色,行云流水的动作。尽丸以圾。

    她素手端着茶盅,缓缓品着。

    “娘子……呃……”金香准备好的安慰之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你不是丹心。”沈昕娘放下茶盅,缓缓起身,走下马车时,忽而说道。

    金香一愣,连连点头,“婢子是金香啊娘子,丹心在悦来食肆呢,娘子要叫她回来么?”

    沈昕娘却未在说话。

    金香一面扶着她,向她院中走去,一面回味着娘子刚才的话。

    娘子定然知道她不是丹心,瞧这意思,也不像是有事要叫丹心回来。那“你不是丹心”这句话又有什么含义?

    “娘子,是不是婢子蠢笨,不如丹心姐姐机灵?”金香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昕娘却缓缓摇了摇头。

    金香心中有些忐忑,但看娘子,又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

    她蹙了眉头,兀自在心中猜测。

    ·

    虽有马车上的意外,沈昕娘却依旧安静怡然。

    沈家则不然。

    沈尚书彻底丢了秦记典当行,虽然那本就是秦氏留给沈昕娘的东西,他已经白白霸占了这么多年。

    可他绝不认那不是自己该得的。

    “你这愚蠢妇人!若非因为你,咱们如何会失去典当行?”沈尚书气的几欲吐血。

    将朱氏大骂一顿,甚至撵出了主院正房,让她搬到东厢去住。

    沈尚书新抬的姨娘,正得宠。见了朱氏狼狈,大肆挖苦嘲笑,“想来是夫人喜欢东厢,这才非要搬到东厢去住呢!婢妾想去,老爷都不许!”

    说话间,扭着年轻纤细的腰肢,直接入了正房。

    朱氏气的抱着被子在床上大哭。

    “他这是欺人太甚!他在外头得罪了人,回头却全都怪道我头上来!那红翡是我弄丢的么?不是家贼就是外贼!他有本事怎么不将红翡找到?就知道冲我撒气!”朱氏一面哭一面委屈道。

    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赶忙上前安慰,“夫人您就少说两句吧!偷偷给了朱家腰牌的事儿,老爷还没问呢……”

    朱氏抹了抹眼睛,“我那哥哥怎的还不将腰牌送回来?老爷正在气头上,万一再问起这事儿……我怎么交代?”

    老妈妈也忧心忡忡。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将腰牌拿回来!”朱氏擦擦脸上泪,又扑了粉,“收拾东西!”

    老妈妈一愣,“回一趟朱家,不用收拾什么吧?”

    朱氏却冷哼一声,“他这是欺负我没娘家呢!若没有我哥哥在生意上的帮衬,那秦记典当行能有后来的排场?收拾东西,回娘家!也让他知道,我不是没有娘家照应的人!”

    老妈妈一脸的不赞同。

    朱氏这才低声道:“若不找个由头,回去拿腰牌,岂不让老爷生疑?”

第71章 命运开始的地方

    é?iiiii朱氏高声在东厢哭了一场,带着行李闹着要回娘家。

    沈尚书气的脑门都在跳,大骂道:“让她滚,让她滚!滚走了就别再回来!”

    朱氏知道这是气话。也没犹豫,带着身边的老妈妈和两个丫鬟便离开了沈家。

    临走。连沈五娘都没招呼。

    朱氏的马车在朱家门外停下的时候,她身边的老妈妈一掀帘子,就吓了一跳。

    “这,这是干什么呢?”老妈妈惊讶道。

    朱氏一愣,“什么事?”

    扶着老妈妈的手,下了马车,这才瞧见,朱家外头停着一大溜的马车,马车上塞满箱笼,朱家的下人忙忙碌碌的进出,将箱笼结结实实的捆扎在马车上。

    “这是……要搬家呢?”朱氏问道。

    可朱家的下人瞧见她,竟没人吱声,只当没看见一般。

    这就奇了怪了。

    朱氏自从嫁到沈家,虽说是续弦,可沈尚书官运亨通。朱家没人不敬着她的。

    每次她回来,朱家从上到下都是兴高采烈的欢迎。

    朱武思在沈家出了事儿以后,她那嫂嫂便不再搭理她,见着她,只拿眼刀子戳她。可朱家其他人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

    今日这是?

    莫非娘家人已经知道她在沈家。遭了老爷的不待见了?

    朱氏正要往正门里进。

    丫鬟恰扶着一个妇人行了出来。

    妇人侧脸瞧见她,一把推开丫鬟,就朝她扑上来。

    朱氏没防备,被那女人尖长的指甲抓了满脸。

    她“哎哟”一声尖叫,推搡着那女人,“大嫂,你做什么?”

    被朱氏称为大嫂的女人下手却丝毫不手软。抓不着她的脸,便伸手揪她的头发,“我打死你!”

    一旁的丫鬟老妈妈都上前拉架。

    可朱氏的大嫂对她,积怨颇深,恼怒的劲儿上来了,一时竟被人拉不开。

    “怎么回事?大门口的闹什么闹?”一声暴喝传来。

    朱氏的大嫂劲儿也用完了,这才被人拖着拽开。只是她的发髻也散了,衣服也脏了。

    被她骑在身上,压在地上打的朱氏就更惨了。

    脸上是猫爪一般的血道子,头发蓬乱,衣服脏了,深衣都被撕了个大口子。

    朱氏大口的喘着气。“大嫂你疯了么?!”

    “我是疯了,九郎从衙门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我就疯了!我只有九郎这么一个亲儿子!他是你嫡亲的侄子……你害得他,害得他……你害他还不够,如今还要来害我们家!”朱氏的大嫂说着便扑在一旁老妈妈的肩头哭了起来。

    朱武思族中行九,家里人都称他九郎。

    “那是意外……并非我有心呀!怎么是我害他?”朱氏捂着脸,委屈看着从院内走出的男人,“大哥,你说说大嫂呀,这事儿我也不想的,怎么能怪我?”

    朱政眉头紧蹙,似是连看也不想看朱氏,“你走吧,快走吧!往后再别回来了!”

    “还回来呢?回来也没有娘家了,有你这么坑害自己娘家的么?朱家怎么就教出你这种女儿?”朱氏的大嫂大骂道。尽丸土号。

    朱氏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了?

    “娘,娘……大哥大嫂这是怎么了?”朱氏瞧见被丫鬟们搀扶着,缓缓走出的老妇人,连忙奔上去。

    老妇人颤颤巍巍松开丫鬟的手。

    “啪——”的一耳光,狠狠扇在朱氏的脸上。

    用力之大,老妇人自己险些没站稳,一头栽倒地上去。

    朱氏彻底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看着仿佛是仇人一般的亲人,“这,这是怎么了?就算知道我遭了老爷嫌弃……你们,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我……”

    “我问你,你家先夫人的嫡长女,送到齐王府做妾的事儿,你知道是不知道?”老妇人借着丫鬟,站稳身形。

    朱氏颤抖的看了看自己的老娘,又看了看大哥大嫂。

    往常对她分外亲切,恭敬有加的人,今日却都拿着恶狠狠,恨不得咬她两口的目光看着她。

    她咽了咽唾沫,缓声道:“不过是……不过是一顶轿子悄悄抬进去的……新鲜过两日,齐王怕是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

    “他记不得,你也记不得?!”老妇人骂道,“娘家亏欠你什么?你要这般坑害你的娘家?!”

    “我,我没有啊!”朱氏连连摇头。

    喝的醉醺醺的朱武思被人从后头拽出来。

    瞧见朱氏,立即瞪大了眼睛。

    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见势不好,要上前挡,却哪里能拦得住。

    朱武思抬手将手中的酒壶朝着朱氏的脸上就砸了过来。

    朱氏躲闪不及,正被砸中鼻子。

    酒味篡进口鼻,呛得她眼泪直流。被酒壶砸中的鼻子上更有两道血淌了下来。

    猩红的血滴在她满是灰尘的衣服上,更显狼狈。

    她捂着鼻子,看着被挡了一只眼,小小年纪,便只剩下独眼的朱武思,一句狠话却也说不出了。

    “我对不起小九郎,是我没照顾好他……可谁想到那小小的姑娘家,就那般的阴狠……我不是给了你们腰牌,让你报复她了么?”朱氏委屈道。

    一直没再说话的朱政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雕着“沈”字的腰牌,腰牌上还染着干涸的血渍。

    他抬手将腰牌扔在朱氏的身上。

    腰牌砸在她身上,又咣当落在地上,这下虽不疼,却是她从未有过的耻辱之感。

    “大哥,你……”

    “别叫我大哥,你既知道她是齐王的小妾,就该提醒自己的娘家,莫要急于一时报仇!可你偏偏将刀子递到娘家人手里,瞒着她如今惹不起的身份!呵,如今好了。朱家在京城的铺子全都被人寻衅,引得衙门盘查!安排去做事儿的人没回来,这块带血的牌子连着抓牌子的手一并被送回来!”朱政冷冷说道,“你为了你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不惜将娘家搭进去,如今好了,我们连京城都呆不了了,我们还能回老家去,看你还有什么退路!”

    朱氏愣愣看着大哥,好似听不懂大哥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直到哥哥嫂嫂,阿娘侄子,都越过她上了马车。

    她呆呆的站在人去楼空的院子里,听着呼啸的西风,看着凋零的黄叶,还没回过神来。

    “我怎么惹了她了?我怎么不惜将娘家都搭进去了?不是你们看小九成了那副样子,有气没地方撒,我才给你们指了条报仇的路么……怎么都成我的错了?”朱氏喃喃自语。

    萧瑟的西风吹得她似乎有些冷。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下。

    面前的地上,躺着那块染了血的腰牌。

    她颤抖着手将腰牌捡起,回头去看。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婆子,和她从沈家带出来的两个丫鬟。

    “夫人,咱们……还是回家去吧?”老妈妈低声说道。

    朱氏点了点头,“回家,回家……娘家没了……没了……我还能回家么?”

    老妈妈皱着眉头,搀扶着朱氏,“能回,老爷说的不过是气话,还能真不让夫人回家呀?”

    朱氏将那块带血的腰牌塞到老妈妈手中,“拿着,拿着……”

    老妈妈想起朱政说的话,碰到这腰牌的时候,心中便一阵的胆寒。

    可朱氏硬塞给她,她只好接住,藏在袖袋中。

    “去,去秦记……去看看。”朱氏坐上马车,神情恍惚的说道。

    “夫人,秦记如今,已经不是咱们的了……”小丫鬟低声提醒。

    朱氏闻言,瞪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我当知道!如果不是秦记没了,老爷怎么会冲我发那么大的火?我怎么会跑回娘家?怎么会被自己的娘家人这般羞辱?都是因为秦记没了……秦记没了……”

    小丫鬟被朱氏恶狠狠的样子吓得要哭。

    老妈妈赶紧给小丫鬟使眼色,轻拍着朱氏的手道:“夫人别想太多,就算秦记没了,老爷的官位不是稳稳的?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朱氏却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喃喃自语道:“就是从秦记开始……她要要回典当行,我让九郎去……她戳瞎了九郎一只眼,然后……”

    然后命运的转盘就已经开始了。

    一步步走到现在。

    就是因为——秦记典当行。

    “飘花碧玉瓶一只,死当,当银一百贯——”高声的唱和,从秦记典当行里传了出来。

    朱氏抖着手挑开车窗帘子。

    秦记典当行的金字招牌,映着阳光,耀眼璀璨。

    新换的黑漆招牌,黑的发亮,油亮的金字格外醒目,“秦记”两字不知是何种笔体,竟格外的飘逸洒脱。

    人来人往,或笑意满满,或微微叹息。

    络绎不绝间,秦记的生意,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先前不好名声的影响。

    朱氏脸色灰败,她推开老妈妈,跳下马车,一身狼狈,跌跌撞撞的就往秦记典当行里进。

    老妈妈吓了一跳,腿脚一时间麻利的超乎她的年龄,几步窜上前去,想要拦住朱氏。

    “这里是我的……这里应该是我的……一直都应该是我的……”朱氏红着眼睛,嚷嚷道。

    路人纷纷看来。

    此时正从后间缓缓走出,行至过堂的小娘子,也闻声望了过来。

第72章 众叛亲离

    y~}}}}}虽隔着轻纱的幂篱。

    朱氏还是一眼认出,那幂篱下的小娘子,正是夺走她典当行,逼走她的娘家。毁了她一切的沈昕娘。

    “我和你拼了——”朱氏怪叫一声,推开老妈妈。扑向沈昕娘。

    沈昕娘站着未动。

    她身边的金香反应倒是极快。

    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朱氏腹间。

    朱氏呜咽一声,趴伏在地。

    “哪儿来的疯子?”金香喝道,“店前的伙计呢?怎么什么人都让往里进?”尽丸役弟。

    伙计闻言,掳袖子上前赶人。

    “我是你继母,你敢跟我动手?!”朱氏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红着眼睛看着沈昕娘。

    她脸上血红的道子,蓬乱的头发,衣服上的灰尘和滴落的鼻血,实在让原本算的上得体优雅的她,显得狼狈不堪。

    “你是……沈夫人?”轻纱幂篱下,传来平缓微微带着意外的音调。

    “你装什么装!你会认不出我?”朱氏叱道。

    轻纱之下的女子,微微颔首,“抱歉,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一旁的伙计们跟着嘲笑出声,“哟东家,别说您认不出,告诉咱们咱们也不相信呀?这哪儿像一家人?”

    沈昕娘一身素衣,整洁无暇。

    朱氏狼狈。恍如疯妇。

    朱氏身边的老妈妈捂着脸,从没想过跟在夫人身边,会有这么丢人的一天,只想挖个坑,就地将自己埋了。

    “别说那些没用的!”朱氏提步想要逼近沈昕娘,却被虎视眈眈的金香伸手挡住。

    “沈昕,你一个小小女子。你如何能有这么狠的心肠?我如何招惹了你,让你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逼得我娘家人远走,逼得我众叛亲离?你……”

    朱氏没说完。

    却见沈昕娘伸手轻轻挑开幂篱上的轻纱,一双漆黑漆黑,恍如深渊一般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当初,你让你那侄儿暗算我的时候,可有想过,谋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一双望不见底的眼睛。比她口中冰冷的言语,更让朱氏觉得震慑。

    她微微有些颤抖的退了一步,想要别开视线,不敢看着沈昕娘的眼。

    却又好似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吸引着,让她的视线定定的,难以移动分毫。

    只见沈昕娘朱唇轻启,声音里似有几分笑意,“你觉得这样,已经是众叛亲离了么?可我觉得,还不够呢?”

    说完,她放下轻纱,转身从过堂向后,走后院离去。

    朱氏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被老妈妈搀扶着,才未能跌坐在地,“她还要怎样?还要怎样……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放过我……要折磨我,折磨我……”

    “夫人,她不过是吓唬吓唬您,您别自己吓自己了,咱们……还是回家吧?”老妈妈搀扶着朱氏。

    在伙计们的驱逐声中,老妈妈将她扶出了秦记典当行,扶上了马车。

    朱氏软倒在老妈妈怀里,先前冲下马车时候的力气,一丝也提不起来。

    她是真的被沈昕娘最后的眼神给吓住了。

    那哪里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能有的眼神?

    那简直像一个能夺舍她命的恶魔啊!

    她不该招惹她,若知道她的手段,她不该招惹她……

    朱氏气势汹汹的离开了沈家,不过半日多的光景,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她身上狼狈,便是老妈妈在马车上给她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可脸上的伤,和这萎靡的状态却也是遮掩不了的。

    朱氏只盼着老爷不在家,她悄悄的溜回东厢,谁也别遇上就好。

    可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下了马车,就听到有脚步声,和女子的说笑声,往二门而来。

    “躲一躲……”朱氏正要躲入一旁郁郁葱葱的龟背冬青后头,却听出说话声里,沈五娘的声音来。

    “是五娘?”老妈妈也听了出来。

    朱氏循声望去。

    沈五娘,沈四娘,一前一后带着丫鬟,便从一旁的鹅卵石岔道上走了过来。

    “娘?!”沈五娘瞧见朱氏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您,您这是怎么了?如何弄成这个样子?”

    沈四娘看了一眼,便慌忙低下头来。

    朱氏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你往二门这儿来,是要做什么去?出门?”

    沈五娘绷不住嘴角的笑,更藏不住满目的欣悦,“是啊,娘,大姐姐真的邀请我们去齐王府作客呢!瞧,这是刚刚送来的请柬!上头的字可漂亮了!请柬还熏了兰花香,比咱们家的兰花香好闻多了!”

    朱氏一听就冷了脸,“不许去!”

    严厉的口气,甚至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

    沈五娘的笑意僵在脸上,“娘,你说什么呢?!”

    “我说——不许去!”朱氏顾不得遮脸,瞪眼说道。

    沈五娘瘪瘪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委屈,“大姐姐邀请,我为什么不能去?”

    朱氏看到沈五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眼皮子直跳,她抬手攥住女儿的手,颤声说道:“娘是为你好,你听话啊!她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人,你要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沈五娘憋着嘴,一把甩开朱氏的手,“娘!你对大姐姐有偏见!大姐姐不是你说的又呆又傻的人!她只是眼睛不好而已!她人很好的!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朱氏气的说不出话来,见女儿不理会自己,还是要走,只好又拽住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忘了你表哥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了?她有多狠的心,你都忘了?嗯?”

    沈五娘这次也是真的生了气,“娘,我没有忘!说大姐姐心狠,不如说娘你心狠!”

    朱氏闻言一怔。

    她的女儿,她一手带大的女儿竟然说她心狠?

    沈五娘没有注意,或是没有在意朱氏意外的神色,反倒分外认真的说:“娘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么?大姐姐回来,娘你从来就没有把他她当成正常人!不让我们找她玩儿,把她关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还说她又呆又傻,是个丑八怪,眼睛不好还不认识人!其实大姐姐很好的!表哥的事情,那也是娘先要算计大姐姐,大姐姐没办法,才会戳瞎表哥的眼睛。倘若是旁人要玷污我的清白,娘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根簪子,会不会戳瞎那恶人的眼睛?”

    朱氏恍如不认识一般,怔怔的看着沈五娘,“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沈五娘哼了一声,“自然是心里话。”

    朱氏抬手捂着心口,只觉头晕目眩,站都要站不稳。

    “她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这么帮着她说话?就因为她请你去齐王府做客?”朱氏哑着嗓子拽住沈五娘的手,“你因为想见齐王,就说这种话来伤娘的心?”

    沈五娘被说中心事,脸上又羞又臊,一把甩开朱氏的手,“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不因为谁!”

    说完,大步向二门外跑去,也不待丫鬟扶,手脚麻利的就上了马车。

    她还挑开帘子喊道:“四娘,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沈四娘为难的站在原地,“母亲,我……”

    “你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还不跟着看着她点儿!五娘少了一根头发,你也别回来了!”朱氏气道。

    沈四娘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碎步离开。

    垂首藏起的神色中,却有着难以名状的快慰。

    朱氏看着马车载着一车的欢愉,轻快的离开。

    她的心仿佛掉到了冰窖里,爬不出来。

    连自己的女儿都站到了自己的对面,大声斥责是自己错了,自己狠心……

    这才是真的众叛亲离吧……

    朱氏捂着脸蹲了下来,喉头发出呜呜的哭声。

    老妈妈见劝不住,只好低声道:“怕是姨娘们和老爷一会儿从这儿经过……”

    朱氏这才捂着脸,回了院子。

    ·

    齐王府上。

    方琰刚从外头回来。

    管家就巴巴的贴在他身后,似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方琰看那管家一眼,颇有耐心的也不问。

    还是管家挨不住,期期艾艾的说道:“王爷,那个……沈娘子请了她两位妹妹到府上做客。”

    原本沈昕娘不过是个小妾,根本没有请人到府上做客的资格。

    可方琰早有交代,府中一应事物听沈昕娘吩咐。

    “请了就请了。”方琰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管家面上更为为难,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又道:“沈娘子将她的妹妹安排到了浣花阁里住……”

    方琰闻言,倏尔抬头,手里正把玩着的罗汉头核桃也停了下来。

    他身边随从立即上前。

    他手掌一松,两只罗汉头核桃落进随从手中。

    “浣花阁?”方琰的声音好听,带着情绪时,就更加别有韵味。

    管家垂头,分外紧张道:“是……”

    方琰轻笑,“她这主意打得好!”

    管家喏喏不敢应声。

    方琰起身,背着手,向后院走去。

    中轴线上的主院富丽堂皇,错落的假山,引护城河的水蜿蜒川流其间,亭榭别致,水声潺潺,鸟语花香。

    能与主院共享美景的,便是临着主院的浣花阁。

第73章 饥不择食

    ???????沈昕娘刚被抬进齐王府的时候,就住在浣花阁。

    两人时不时就能在院中相遇,偶遇也好,存心也罢。倒是别有风趣。

    可他交代了王府中的事物皆听沈昕娘吩咐以后,沈昕娘便立即搬的离主院远远的。

    她出入倒是方便了。自己再想偶遇她,倒是没那么随便。

    刚走过一段翠竹掩映的小道,便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主院外头晃。

    主院门口守卫不许她进,她便不死心的在外头踱来踱去。

    方琰冷哼一声,脚步不停。

    娇小的女孩儿听闻脚步声,回头望来。

    瞧见方琰之时,眼睛里迸射的亮光,怎么也遮掩不住。

    “王,王爷……小女见过王爷……”小女子柔柔蹲身行礼,说话间含羞带怯。

    方琰停住脚步,微微眯眼,侧脸看她,“你是沈昕的妹妹?”

    “是,小女子在族中行五,单名琪。”沈五娘娇羞无限的说道。说话间还偷偷抬眼,打量方琰,触到他那琉璃一般华彩非常的眼眸时,便不觉红了脸。

    “起来吧。”方琰冷笑道。

    沈五娘起身之时,不知是不是看美男看的如痴如醉。脚下竟是一软,柔软馨香的身子就向方琰倒了过来。

    方琰浓墨般的剑眉微蹙,衣角轻动,便已避开。

    沈五娘踉跄一下,狼狈站稳,慌忙红着脸道:“小女失礼了。”

    方琰勾了勾嘴角,并未理会她的青涩的羞怯。抬脚入了正院。

    沈五娘还要追随其后,却被正院门口的守卫挡在外头。

    方琰入上房,脸色却已经清冷下来,“叫沈昕来见吾!”

    随从连忙躬身应是。

    沈昕娘依旧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发梢带着还未干透的微微湿气。

    她浑身携着沐浴后的清香。

    宛如出水芙蓉般娇嫩。

    一双漆黑的眼眸也仿佛带着氤氲的湿气,润润的唇殷红可人。

    方琰冷冷看她,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翻身压在坐榻上。

    “你什么意思?”方琰冷声问道。

    沈昕娘抬眸直视着离她不到两寸的深邃眼眸,琉璃般的华彩里,带着薄薄的怒气。和隐隐约约的其他的情绪。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沈昕娘不答,缓缓反问。

    方琰缓缓低下头来。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

    他带着灼热温度的唇,似乎已经要贴上她的。

    沈昕娘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但身体本能的给出反应。

    她侧脸躲避他的吻。

    她微凉柔软的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他的灼热的吻落在她的耳畔。

    沈昕娘的呼吸比平日里有些重。

    方琰手支着脑袋,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望她,“你怎么就以为,我那么饥不择食?让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来引诱我?”

    沈昕娘伸手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他,试了试,很快便放弃,“用一个没有过去,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来代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是饥不择食,是什么?”

    方琰闻言,眸中紧缩。

    他伸手扼住她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别以为自己能看透人心,我没有用你来代替她!”

    沈昕娘也回视着他。

    两人的心跳声似乎错落相叠。

    彼此呼吸可闻。

    她身上带着柔软的馨香,不同于她脸上的清冷。

    压着她柔软的身子。

    他琉璃般的明眸之中,渐渐晕染上别样的情愫。

    他缓缓开口,带着龙涎香的味道?“不过,现在,我突然想试试?”

    他的手修长却不乏力气,钳着她的下巴,她丝毫没有挣脱的余地。

    自然,她并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僵直了身子,闭上了眼。

    察觉他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

    “大姐姐……大姐姐……你在哪儿啊?”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

    让沈昕娘猛的睁开眼来。

    她长长的睫羽扫过他的脸。

    他灼热的吻倏尔落在她的额上。

    不防备她会突然睁眼。

    两人都是一愣。

    沈昕娘伸手推他。

    这次竟一推,便推开了。

    沈昕娘起身向外。

    她面上依旧从容,脚步却微微凌乱。

    方琰注目望她,专注的眼神,让奢华的厅堂,色彩尽失。

    “四娘,我在这儿,怎么了?”沈昕娘行出上房。

    沈四娘拍着胸口喘着气。

    她身旁站着的是一脸焦急的金香。

    沈四娘拽着金香的衣袖道:“金香,金香跑的太快了……我要被她拖断了腿了!”

    金香有些忐忑,却又期期艾艾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脸上分明平淡没有笑意。

    可金香不知怎的,却似乎从她漆黑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愉悦的味道。

    “虽不是丹心,却比丹心更机灵了。”沈昕娘看着金香说道。

    金香闻言,立刻高兴起来,“是,娘子,婢子,婢子还会向丹心姐姐学习的!”

    沈昕娘微微颔首。

    沈四娘喘着气,咧嘴笑了笑,虽有些不明白,但她聪明的没有多问。

    没有过去的人,也许缺乏安全感。

    沈昕娘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可以对自己忠心。

    她可以原谅金香身为方琰的派来的丫鬟,而不敢忤逆方琰。但倘若她能如同丹心一般,只将她当做唯一要守护的主子,她会更满意。

    金香是聪明人,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该如何选择。

    金香和沈四娘一人一边,伴在沈昕娘身侧,缓缓行出正院。

    恰于院门口遇上端着一碗羹汤的沈五娘。

    沈五娘见一行人从正院出来,十分诧异。

    沈四娘也在其中就更让她诧异,“四娘,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寻大姐姐呀?”沈四娘小声说道,有几分怯懦的味道。

    沈五娘朝沈昕娘笑了笑,“大姐姐,王爷他用过晚饭了没有?这是我身边的丫鬟借用浣花阁的小厨房煲的羹汤,若是王爷还没有用饭……我想……我想……”布圣刚号。

    金香想笑。

    沈昕娘却认真道:“他应该,还没吃。”

    沈五娘甚是高兴,“多谢姐姐!”

    临走,她又回过头来,“四娘,你真的不跟我住浣花阁么?这里临着主院,风景最好了!”

    沈四娘摇头,“齐王府上,自然哪里风景都是好的。我跟着大姐姐住就好。”

    沈五娘点点头未在多说,如此也好!沈四娘有自知之明,也省的她费工夫!

    正院门口的守卫,再次拦着沈五娘。

    沈昕娘回头道:“让她进去吧,王爷许还饿着呢!”

    守卫一愣,不敢不听。

    可沈娘子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被放行的沈五娘欢快的哼着小曲儿,进了正院。

    沈昕娘回到自己院中,便瞧见丹心正等在上房门外。

    “丹心姐姐,你怎么回来了?”金香抬眼问道。

    丹心向沈昕娘行了礼才玩笑说:“你独霸着娘子身边之职,巴不得我天天不回来呢!”

    金香掩口而笑,“可不是么,被姐姐猜中心事了!”

    沈昕娘听着身边丫鬟玩笑打趣,平静的脸上尽是怡然。

    沈四娘羡慕的看着眼前情形。

    她在沈家,哪里见过这般轻松的场面?

    在朱氏那里,她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唯恐一丝不甚,便惹得朱氏不喜。

    她在姨娘面前,姨娘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让她更觉压抑。

    可在大姐姐这里,大姐姐虽不说不说笑,可大姐姐身上却好似有一种力量,能让身边的人依靠她信服她,而分外轻松的力量。

    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她。

    “我这次回来可是有正事儿的!”丹心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竹青色带着翠竹清新香味的请柬来。

    双手奉至沈昕娘面前。

    沈昕娘接过,竹青色的请柬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草堂书院”四个大字。

    飞扬的草体,肆意的笔迹,单是这四个甚是霸气的大字,便叫人眼前一亮。

    “草堂书院明日正式开馆,陆先生请娘子前去。”丹心说道,“前来送帖子的是贺先生的学生,叫李斯,娘子以前见过的!”

    沈昕娘展开请柬看了看,随手递回给丹心。

    丹心立即将请柬好好的收在木匣之中,回头笑道:“李斯拜托我,千万要说服了娘子前去。说陆先生贺先生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务必请了娘子去!我说,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我只管将请柬交给娘子,娘子去不去,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说完,她贼贼一笑,“谁知那李斯竟是满脸的汗,好姐姐好姐姐的叫了半天!”

    金香白她一眼,“几句姐姐就把你收买了?”

    丹心笑着摇头,“我可没那么好收买!不过他说,明日去的,除了娘子以外,还有京城有名的才女夫人,并不是只有娘子一位女子,娘子不必为此介怀。”

    沈昕娘点了点头。

    丹心等了片刻,不见娘子回答,又询问道:“那娘子去不去?”

第74章 有一就会有二

    ???????一旁守着的沈四娘有些期待的看着大姐姐,她整日里被朱氏关在家里,很少有机会出门应酬,见见世面。

    如今好不容易不在朱氏掌控之下。若能随姐姐出门,且明日能见到的。不是名流显贵,就是青年才俊……她的手搅着帕子,轻咬着下唇,难掩心中期许。又生怕沈昕娘不想去。

    沈昕娘对着铜镜而坐。

    丹心从金香手中抢过玉梳,冲金香吐了吐舌头,立在沈昕娘后头为她梳头。

    “去吧,去看看热闹也好。”沈昕娘缓缓开口。

    沈四娘不由脸上便露出笑来。

    丹心倒是惊奇了,“娘子好热闹?婢子怎的不知道?”

    “有丹心姐姐你在的地方都热闹,娘子整日看着你,自然不需再看旁的热闹,你也自然感觉不到了!”金香挑着眉梢,笑嘻嘻的调侃丹心。

    丹心一愣,也跟着笑。

    沈四娘在这轻快的氛围中,嘴角飞扬,翘起在沈家从未有过的弧度。

    却在这时。

    门外院中一声响。让众人都停下笑,向外看去。

    先前伺候在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素衣,正站在院子里,有些艳羡的向半卷的帘子里看来。

    丹心眉头一皱,“是素衣姐姐呀?今日不用忙着做小食讨好王爷了?怎的有空来娘子院中?”

    沈四娘闻言一愣。丹心好像很不喜欢素衣?

    门外的素衣,脸上有些尴尬。垂头低声道:“娘子……”

    沈昕娘侧脸看她,并未说话。

    丹心掐腰站在后头,瞪眼看着素衣。布圣场号。

    “娘子……婢子,婢子想回来伺候娘子……”素衣在门口福身,低声说道。

    丹心冷哼一声,“娘子没好的时候。你扔下娘子,来了王府。如今娘子好了,你倒又巴巴的贴上来!怎的好意思开口?再说,娘子身边可用不着你伺候!娘子有我……还有金香她们呢!”

    丹心不忘拍了拍金香的肩膀。

    金香立即挺直了脊背,也一脸鄙夷的看着门外的素衣,立时和丹心站在同一战线上。

    “怎么,如今,过得不好么?”沈昕娘却是淡淡开口,语气平缓,并没有讽刺的意味。

    素衣微微抬眼,觑了觑沈昕娘的面色,“没。没有不好……婢子在灶间,日子尚可。只是婢子总是想念娘子,想念当初在吴兴老家时,和娘子相处的光景……每每想起,都忍不住落泪,婢子自觉当初的离开,是愧对娘子,恳求娘子,再……再给婢子一次机会吧?”

    沈昕娘漆黑的眼眸定定看她,片刻才道:“我如今,并不需要你。”

    素衣闻言,肩膀一抖,噗通在门口跪了下来,“娘子……娘子给婢子一次认错赎罪的机会吧?婢子……婢子日后会像丹心姐姐一样,对娘子忠心耿耿的。”

    沈昕娘看着她,并没有开口。

    “娘子……娘子是需要婢子的!娘子不是一直在意自己的过去么?娘子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么?婢子记得呀!没有人比婢子更清楚过去的事情啦!”素衣忽而抬头说道,目光却不敢直视沈昕娘的脸,只落在沈昕娘的鞋尖上。

    丹心脸色微变,似有些紧张。

    素衣缓了口气,又道:“娘子将婢子留在身边,或许……婢子能帮娘子想起以前的事情呢?”

    这确实是丹心不具有的优势。

    丹心微微攥着拳头,当初舍弃了娘子的人,娘子会原谅她么?

    “这话,是齐王教你说的?”沈昕娘忽而起身,一步步靠近素衣道。

    素衣缩着肩头,“没,没有……是婢子自己猜的。”

    沈昕娘缓缓点头,“想来也是,他不会用这么傻的法子。不过,我并不想借着你想起过去,你走吧。”

    素衣闻言一愣,“娘子……”

    “快走!听见没有?!娘子不用你!”丹心立即掐腰上前,“金香,将这莫名其妙的人赶走!娘子的院子,也是谁想进就进的?!”

    素衣还未来得及反驳。

    便被手脚麻利的金香提着肩膀,给向外丢去。

    金香力气大,她险些没站稳,狼狈向前跌了几步。

    她又回头看了看半卷的门帘,站在门帘前头,气势汹汹的丹心。

    原本,那是应该是属于她的位置。

    原本,如今得娘子重用,处处被人高看的应该是她。

    可当初一念之差,让她与这一切失之交臂。只能苦苦的守在灶房,绞尽脑汁的做各色吃食。哪怕是的了王爷夸赞,也绝传不进她的耳朵里。

    可府中下人,不管年龄几许,提起娘子身边的丫鬟,总是缀着“姐姐”以示尊崇……

    她求而不得的尊崇……

    娘子不肯原谅她,可她不会放弃的……

    “大姐姐……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么?”沈四娘低声,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昕娘点头,“是,都忘了。”

    “那大姐姐为何不将她留下,或许真能帮姐姐想起些什么呢?”沈四娘指着素衣被赶出去的方向道。

    丹心也好奇看来。

    素衣在吴兴老家的时候,就陪伴在娘子身边,的确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我丢失的东西,只能自己找回,旁人帮不了我。更可况,她是背叛过我一次的人,会背叛我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沈昕娘淡然说道。

    丹心和拍着手从门口返回的金香,皆神情一禀。

    沈四娘也深深点头。

    幸好她们都没有做过愧对娘子的事情!

    ·

    清晨,鸟鸣啾啾。

    沈四娘一听见上房动静,便立即来到院中。

    沈昕娘起身的时候,她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今日能跟着沈昕娘一道参加草堂学院的开馆仪式,是她千载难逢的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她几乎激动的彻夜难眠。

    好在这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她如今看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

    沈昕娘见她难掩兴奋,早饭便用的更快了几分。

    几人于二门外,正要上马车离去的时候。

    沈五娘却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你们要去哪儿?”

    沈昕娘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四娘笑了笑,“五娘,大姐姐要出门,你也要去么?你不在王府里,等着……”

    等着什么她没说,不过两人心知肚明就好。

    沈五娘来王府的心思,是个有眼的人都能看明白了。

    沈五娘皱着眉头,嘟着嘴道:“大姐姐是要去草堂学院么?听闻今日草堂学院开馆,齐王爷也会去!姐姐既然带了四娘,那也带上我吧?”

    沈四娘一愣,挑眉看着沈五娘,她怎么知道?

    “你们还想瞒着我,若不是……来告诉我,我岂不要在府里白等一天,错过一个大好的机会!”沈五娘嘟囔道。

    沈四娘皱眉,齐王去不去,她不在意。

    这可是她难得的出门的机会。但沈五娘在家里欺负她欺负惯了的,倘若在外头也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她还出去个什么劲儿?

    “五娘从哪里听来的胡话?”沈四娘笑问道。

    沈五娘不悦,“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你就说,你们是不是去草堂书院吧?”

    “这……”沈四娘不好作答,求助的向沈昕娘看去。

    沈昕娘却十分干脆的点头,“是。”

    沈五娘嘻嘻一笑,“那就行,大姐姐也带上我吧?”

    沈四娘气闷,“我们是去草堂书院,可谁能保证王爷会去?”她压低了声音,靠近沈五娘的耳朵道,“你可别错过了在王府邂逅王爷的好机会!”

    沈五娘闻言,似又有些犹豫。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

    忽而管家带着一行人前来。

    为首的是为衣着华贵,脸上带着倨傲的老婆子。

    瞧衣着打扮,脸色派头,好似大有来头。

    金香立即靠近沈昕娘道:“这是宫里的嬷嬷,瞧装扮,应该是主子身边的一等嬷嬷。”

    沈昕娘点头。

    嬷嬷来到几人面前,口气傲慢,“哪位是齐王的小妾沈氏?”

    三姐妹都姓沈,可齐王的小妾,指的是沈昕娘无疑了。

    沈昕娘淡然看她,“嬷嬷有何吩咐?”

    “是你呀?”嬷嬷高抬着下巴,眯着眼睛,倨傲看她,似乎在等着什么。

    金香瞧沈昕娘毫无动作,只好又靠近她道:“娘子,这嬷嬷若是在宫里有脸面,您可能得向她行礼。”

    沈昕娘语气平缓,“不过是个奴才,我因何要行礼?”

    她声音不大,也不算小。

    那嬷嬷听得清楚,当即便脸色难看,“你不过是个小妾!以为自己就不是个伺候人的贱婢了么?”

    “嬷嬷有话说话,没话,莫挡着路。”沈昕娘丝毫不为其傲慢叫嚣的语气所动,反倒比那嬷嬷更傲然。

    嬷嬷气的噎住,冷哼一声,“我这做奴才的,怕是不挡路,也得挡路了!圣上传召你入宫觐见,走吧,跟着我这奴才走一趟吧!”

第75章 第一次见面

    ¢¥|||||金香闻言,立即紧紧握住沈昕娘的衣角,在她耳边低声道:“怕不是圣上传召!倘若是圣上的意思,没道理王爷不知道!再说……圣上突然传召娘子做什么?”

    金香分外防备的看着那嬷嬷。

    沈昕娘面上淡然无波。

    “走吧?”嬷嬷见她站着不动。冷笑道,“我虽是个奴才。可从宫里头出来,身上带着的可是宫里头主子的口谕,您身份‘高贵’,看不起我不要紧,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够不够抗旨不尊才好!”

    金香皱眉,王爷不在府上,娘子忽而被召入宫中,会不会有危险?

    可嬷嬷带的是圣上的口谕,娘子确又不能抗命。

    “既是要入宫,那便要换身衣裳,以示尊崇。”沈昕娘开口道,“嬷嬷稍候片刻。”

    那鼻孔朝天的嬷嬷冷哼一声,“算你知道规矩。”

    沈四娘和沈五娘傻了眼。

    这下也不必争了,沈昕娘不去草堂书院。她们自然去不了。

    入宫这事儿,可不是谁想跟着就跟着的。

    “娘子,王爷回来之前,虞氏一族把握朝政。王爷回来之后,虞氏一族几番受打压。虽有收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会对娘子不利啊?”金香提醒道,“娘子多拖些时候,婢子已经叫人去寻王爷了!”

    沈昕娘让丫环取来富丽隆重的衣服,自己却将一只固定在手臂上的袖里剑取下,检查一番,机关之内。填满短剑,又好生固定上。

    “倘若真如你所料,并非圣上召见。那他们既然能挑在王爷不在府上的时候寻来,必然已经将退路封上。”沈昕娘说道。

    果然,她话音刚落。

    外头催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老嬷嬷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有宫人侍卫前来。

    其架势,便是不走不行。

    金香皱眉,将短剑藏在身上。布向呆巴。

    主仆两人,在那嬷嬷的催促中,坐上车驾,一路往宫中而去。

    沈昕娘被带到沉香殿。

    与沉香殿中端坐的,还真是小皇帝。

    在冯家一别。许久都没有见过小皇帝了。

    小皇帝见她却不见外,立即便从坐榻上直起身子,“沈娘子!”

    童声稚气,透着欣喜欢愉。

    沈昕娘福身行礼,“见过圣上!”

    “沈娘子快坐!来人,看座!”小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甚是耀眼。小脸儿之上绽放的笑容,却比龙袍更为耀眼。

    沈昕娘福身谢过,在一旁跪坐下来。

    小皇帝笑嘻嘻看她,“那日在冯家尝过娘子的手艺以后,朕就想念娘子,想再尝尝娘子手艺!可叔叔太忙,总是忘记!今日恰有机会,所以请了娘子入宫!”

    小皇帝脸上分明是笑着的。

    可眼睛却像进了沙子一般,使劲儿的朝沈昕娘眨着。

    因皇帝是尊者,不能直视。

    沈昕娘便垂眸没有瞧见。

    小皇帝有些着急,“咳咳”的清咳了一声。

    沈昕娘微微诧异,抬头看他。

    “那个……沈娘子做饭手艺那般精妙,定然是精于饮食之道,那沈娘子也通药膳医理么?”小皇帝拼命的挤眉弄眼。

    小小的人儿,同她说话的语气十分亲切,可亲切之余,却好似有些拘束和不自在。

    且这挤眉弄眼的,也不像一个皇帝该有的做派。

    沈昕娘微微屏息,她六觉敏锐,很快便察觉,小皇帝背后宽大的三折屏风后头,似乎藏了人!

    沈昕娘面色平静。

    小皇帝挤眉弄眼的,却有些焦急。

    沈昕娘垂眸猜测这小皇帝挤眉弄眼的意思,猜测着屏风背后人的用意。

    缓缓开口道:“不敢称精于饮食,不过是贪吃罢了。药膳医理,更是一窍不通。让圣上失望了!”

    小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嘻嘻一笑,“也没有什么失望,好吃就行了!沈娘子今日来,能再为朕做顿好吃的吗?”

    沈昕娘微微弯身,“圣上吩咐,自无不可!”

    “上次没有叔叔的份儿,这次,还请沈娘子多做一点。叔叔虽不说,我猜他也馋得很!不过今日,叔叔不在宫里,也不知他有没有口福?”小皇帝稚嫩的声音,轻轻回响在大殿之上。

    原来齐王,也不在宫中!

    立在沈昕娘身后的金香,脊背不由绷紧。

    “上次沈娘子给朕炖的梨盅,朕喝着好,这次沈娘子再炖上两盅吧?”小皇帝笑问道。

    沈昕娘垂眸,屏息细细听屏风后头的动静,屏风后头的人似有些急躁了。

    “好,不过这东西却不能多吃。”沈昕娘说道。

    小皇帝闻言一急,“沈娘子不是不通医理的么?”

    沈昕娘点头,“梨盅太甜,吃多了,要坏牙的!”

    小皇帝松了口气,嘻嘻一笑,“朕记住了,御膳房里做的点心,嬷嬷们也不让朕多吃的!”

    屏风后的人等得不耐烦,提步从后头转了出来。

    高头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长长的披帛拖在身后,金银丝线绣的龙凤在绛红的锦缎上熠熠生辉。

    沈昕娘顺着金色的披帛向上看去。

    头顶奢华凤簪,乌发挽成高髻,眉间朱砂色绘成的花纹亮的耀眼。

    黛眉入鬓,桃花般的明眸大而邃亮。高挺的鼻梁,轻抿的朱唇,颇有威势。

    小皇帝起身拱手道:“太后!”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竟然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沈昕娘也随之起身,福身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娘娘金安!”

    “你是,沈氏?”太后虞氏看着沈昕娘。

    她踩着高头屐。

    沈昕娘半蹲福身。

    她本就气势迫人,居高临下更添几分压抑。

    沈昕娘却依旧面色平常,不见畏惧怯懦,“是。”

    虞氏轻笑,“听闻上次,圣上在冯家,用了你炖的梨盅,这自小的咳疾倒是好了多半。可有此事?”

    虞氏说话缓慢。

    同是半蹲着身子的金香都微微有些晃。

    可被压在虞氏目光之下的沈昕娘却稳稳当当,“在老家时,老家的老人们常用梨盅医治夜咳,久咳。多半都能好,并不稀奇。”

    “哦?”虞氏挑了挑长长的眉梢。

    “太后,让沈娘子起来回话吧!”圣上稚嫩的声音,带着略有哀求的味道。

    虞氏看了小皇帝一眼,轻笑道:“圣上倒是和沈氏投缘?”

    小皇帝皱眉,“沈娘子手艺好!”

    虞氏微微摇头,目光里是明显的不赞赏,“圣上如今虽年幼,却不可贪于口腹之欲!过于迷恋,等同玩物丧志!”

    小皇帝垂眸,微微瘪嘴,面上十分委屈。

    沈昕娘瞧他面色,心有不忍,缓缓开口道:“饮食不同于其他,民以食为天,不求珍馐之稀有,只求味道只高妙。放之天下,也无不妥!”

    虞氏不料沈昕娘会开口驳她,饶有兴味的转过视线看着沈昕娘。

    见蹲了这许久,沈昕娘依旧从容淡定,连头上的发簪都稳稳当当没有乱颤。

    倒是她身后的丫鬟,已经快要挨不住了。

    “话说的似有几分道理,起来吧。”虞氏勾了勾嘴角,微微抬手,雍容倨傲。

    小皇帝见沈昕娘起身,才又在尊位上坐下。

    虞氏坐在小皇帝一旁。

    虞氏没有赐坐,沈昕娘便只能站着。

    虞氏威压之下,金香的脖子好似被压了重重的石头,手心冒汗,更是抬不起头来。

    她攥着两手立在沈昕娘身后,只盼着王府里的人,能尽快寻到王爷。

    此时的方琰,正在京城郊外,依草堂寺而建的草堂书院里。

    他一直让人留意,沈昕娘一来,便来告诉他。

    未有等到沈昕娘来的消息。

    却是见到家中仆从,匆匆赶来,“王爷,沈娘子被宫里来人,给接走了!”

    方琰浓眉微蹙。

    仆从喘了口气,“是传圣上旨意,说圣上召见,还带了宫中侍卫。沈娘子不得不从,便带了金香入宫了!”

    “回宫!”方琰冷声道。

    他还未走出草堂书院的内院,陆淳便来相请,“王爷,开馆仪式这就开始了,您请上座吧?”

    方琰却脚步不停,“陆先生负责,本王有事。”

    “诶……这……”陆淳伸手,却连方琰的衣角都没摸着,“我就想问问,沈娘子还来不来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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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介绍:
沈昕娘本是当朝尚书嫡女,长得人见人爱可惜天生痴傻,克死亲娘终被嫌弃流放。
十五岁天降异象陨石损落砸了寄居的道观,她非但没死,痴傻到是被砸没了。
沈府为了利益将她接回,打包嫁给指腹为婚的夫君。
只是这夫君眼太瘸,忙着跟表妹你侬我侬,将她弃之如履。
难道她抓鸡屎抹鼻涕早已深入人心?沈昕娘暗笑!
她手掌上多出一幅阴阳太极图,能定生死,握天下兴亡,脑海里还飙升出很多不属于ldquo她rdquo的记忆,她不靠人靠自己!
把她当傻子欺负的人,走着瞧,我要你们霉运上身甩不掉!
正当她掳袖子准备ldquo大开杀戒rdquo时,却发现本朝当红炸子鸡摄政王不忙政务忙咸淡,站在她身后扫雷保驾!
摄政王手摇折扇笑得高深莫测道:别多想,我帮你,只因你像一个故人,不过她不傻!
沈昕娘咬着银牙心道:骂人不吐脏字,王爷你真能,等我收拾你的时候你别逞能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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