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京城苏家(二更)
一刻钟后,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行程。
多了一大三小,一辆马车显然是坐不下的。
刘平驴车将几人送去镇上。
三小只喜欢坐驴车,毕竟是自家养的驴,感情不一样,再就是驴车是敞篷的,坐着可拉风了!
他们要和娘亲一起坐!
然后苏小小也被拽上了驴车。
一家五口,齐齐整整,反倒是刘平被挤下来,坐上了马车。
驴子蹄子一蹬,绝尘而去!
孙掌柜望着呼呼大跑的驴,有点儿怀疑自己眼花了:“不是,你们买的是驴吗?”
咋比他的马还跑得快呀?
去镇上后,苏小小找到车行又雇了一辆马车。
卫廷看见只有马车,没有车夫,问道:“车夫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小小说罢,递给了卫廷一个马鞭。
卫大人:“……”
苏小小摊手:“雇车夫要钱的,还不便宜,一天八十个铜板呢,还得包吃包住,咱们能省就省点嘛!对叭,大虎二虎小虎?”
三小只点头点头。
小虎握紧小拳头道:“要省钱钱!”
苏小小挑眉看了某人一眼:“我看你挺懂马的,应该……不会连赶马车都不会吧?”
瞧瞧,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卫廷能说什么?
早知道,不如去街上卖饼。
卫廷顶着一张帅得天怒人怨的俊脸,赶着马车招摇过市。
这可比卖饼子的曝光率高多了。
于是,继酥饼男西施后,杏花镇又多了一位马车男昭君。
马车出了杏花镇,驶入前往府城的官道,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距离早稻的种植时间还有半个月,眼下稻田里光秃秃的,一片大漠般的荒芜。
苏小小自觉没什么好看的,三小只却挨个将小脑袋挤到车窗前。
“娘,那系咸摸?”
“野草。”
“那个!”
“白桦树。”
“白桦树。”
“旁边这一棵就不是白桦树了,是樟树。”
小虎话最多,叽里呱啦问了一路。
偶尔大虎、二虎也会问几句,苏小小十分有耐心。
卫廷轻哼一声,继续给一大三小当车夫。
小家伙们上午出门时一个个像打了鸡血,颠簸到下午就不行了,蔫哒哒的,小呵欠一个接一个。
“困了吗?”苏小小问。
三人摇头:“不困。”
下一秒,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经过一日长途跋涉,日暮时分他们抵达府城。
这一次就不是住悦来客栈了。
孙掌柜挑开马车的帘子,对并行的马车上的苏小小道:“祭祖的地方在半月山,咱们再往东走个七八里地,那儿有间客栈,就在半月山附近。”
苏小小道:“那里,离慧觉师太的庵堂似乎不远?”
孙掌柜道:“对,比悦来客栈去庵堂近多了。你这次也要去拜访慧觉师太吗?”
“嗯。”苏小小点头,别说符大娘托她带了东西,便是没带,上一次她也答应了慧觉师太,若是再来府城,就去庵堂陪她坐坐的。
“今晚去吗?”孙掌柜问。
苏小小望了望暗沉的天色:“不了,今日太晚了,改天吧,等我们做完生意。”
孙掌柜道:“也好。”
先心无旁骛地做生意,忙完了再去走访游玩。
既然带了三个小家伙出来,总得在府城好生逛上一逛不是。
小孩子出来见识一番也不容易。
他们入住的客栈就叫半月山客栈,比起悦来客栈,条件差了点,这回倒不是孙掌柜要省银子,而是这附近只有这么一间客栈。
并且因为有大家族要祭祖的缘故,房间已经满了。
“一、一间都没了吗?”孙掌柜问。
客栈的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苏小小,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苏姑娘?”
“我是。”苏小小说,“你认识我?”
客栈掌柜露出了客气的笑容:“慧觉师太和我提过你,你……挺好辨认的。”
你直接说我胖呗!
客栈掌柜和颜悦色地说道:“师太让我给你留了房间,一共四间,你看够不够?”
苏小小咦了一声:“慧觉师太知道我要过来?”
她还没去拜访她呀!
想到了什么,苏小小转头看向孙掌柜:“你的生意在哪里谈的?”
孙掌柜道:“有人找上门的,我在王家的宴会上……和那些客人说了我住哪儿,也留了名帖。”
苏小小算是整明白了,什么孙掌柜自己谈成的,这桩生意十有八九是慧觉师太介绍的。
她就说呢,她都得罪李府台了,怎么还会有人敢捧她的场?
本以为人家是外地来的,不知情,眼下一想,能和慧觉师太搭上关系的,压根儿也不怕李府台这号人物吧。
回头她得找机会,好生答谢慧觉师太。
四间房,苏小小与三小只一间,卫廷一间,苏二狗与小伍一间,孙掌柜一间。
对于小俩口居然不住一个房,孙掌柜表示很惊讶。
可又一想,客栈的床不大,中间横着三个孩子,确实有些睡不下。
苏小小对待工作一贯是极度严谨认真的,不论是不是大客户,也不论是不是慧觉师太介绍的,她都会全力应对。
“孙掌柜,是我。”
她叩响了孙掌柜的房门。
“东家,怎么了?”孙掌柜给她开了门。
苏小小道:“有个问题想问你,那户人家有没有说祭品上有哪些禁忌?譬如荤腥、猪油之类的?”
孙掌柜就道:“我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你就做自己拿手的就行。”
祭品是祭祀给祖宗的,但是祭祀完后,祭品会被分发下去,这些祭品通常被认为沾了老祖宗的福气,吃了之后是能受老祖宗庇佑的。
苏小小心里大概有数了。
孙掌柜忽然开口:“说来也巧,请咱们去做点心的那户人家也姓苏。”
……
苏小小回了自己屋。
三小只睁大眼,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
苏小小眉心一跳。
睡了一下午……你们这是……睡饱了?
大虎道:“娘,肚肚饿。”
二虎道:“吃鸡腿。”
小虎道:“吃饼饼!”
苏小小无情拒绝:“你不能吃饼。”
小虎委屈,小虎不说。
三人白日里睡了一路,这个时辰醒来,不到后半夜是不会再睡了。
一里之外有个小集市,方才路过时,那里十分热闹。
苏小小想了想,去隔壁叫了苏二狗与小伍,也叫了卫廷,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孙掌柜就不去了,他这把老骨头,跟不上年轻人的体力。
小伍赶车。
三小只不想坐马车,他们要九路!
大虎、二虎迅速霸占了苏小小的左右手,小虎气到跺jiojio!
“不想走路。”小虎对卫廷说。
卫廷果断把小虎提溜起来,扔给了苏二狗。
这儿的集市比不上府城的,但也有不少摊位。
三小只对着卖炸韭菜盒子的摊位直流口水。
苏小小要了六份韭菜盒子,又让苏二狗去隔壁摊位买了蛋酒小汤圆。
她减肥,就不吃这些糖油混合物了。
坐下来时,小虎成功抢到了娘身边的位置,开心得晃了晃小脑袋!
卫廷突然起身,们不做声地走了。
苏小小以为他是去找茅厕了,不料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烤红薯。
“顺手买的。”他淡淡地说。
苏小小挑眉:“那干嘛给我?”
卫廷将红薯拿回来:“不吃就算了。”
“吃!”苏小小唰的将红薯抢了过来,掰开烤得酥脆的外皮,外皮有些焦糊了,贴着焦糊的地方啃下去有一股淡淡的甜酸味。
比起中间纯甜的部分,苏小小其实更爱啃这里。
她的小圆脸肉唧唧的,一口下去,小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觅食的小胖松鼠。
“姐夫你怎么不吃啊?你是不是不饿?”苏二狗问。
卫廷将目光从苏小小的脸上移开,抓起盘子里的韭菜盒子道:“吃的。”
苏二狗咂咂嘴,还以为你不吃,我就替你吃呢!
韭菜盒子与蛋酒吃了个六七分饱,苏小小却不许他们再多吃了:“太晚了,吃多了难消化。明天再来吃。”
一听明天还能来,苏二狗愉快地接受了。
一行人回了客栈。
三小只兴奋得不想睡,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
卫廷道:“我看着他们,你先睡。”
苏小小明日要早起,就没与卫廷客气了,将被子一卷,睡着了。
她一觉醒来时,卫廷已不在屋里了,三小只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床头一个,床脚一个,边上横着一个。
苏小小把小家伙们摆好,盖上被子,随后开始穿衣洗漱。
孙掌柜睡得早,起得也早,他先把小伍叫起来,去马棚喂了马,又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等苏小小到大堂时,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已经出炉了。
“东家,昨晚睡得可好?”孙掌柜问。
“还行。”苏小小在他身边坐下。
孙掌柜道:“小伍去叫二狗了,一会儿就能下来,这笼包子是给你做的,厨房还有新的。”
苏小小尝了一口小笼包:“味道不错。”
食材很新鲜,用了胡椒粉与姜沫去除肉腥味儿,一口下去,微微爆汁,是介于小笼包与汤包的口感。
“你也吃。”苏小小对他说。
孙掌柜笑了笑:“你先吃,我等二狗过来。”
苏小小骨子里是没尊卑观念的,可孙掌柜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东家给脸,是东家大度,他不能蹬鼻子上脸。
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
苏小小没再说什么,又吃了两个。
孙掌柜:“东家,我今早又去打听了一下。”
“打听什么?”苏小小问。
孙掌柜小声道:“就是,请咱们做点心的人家呀。我原本以为是自己谈的生意,就没往细了想。可我夜里一琢磨,这生意八成是慧觉师太给牵线的,那必定不是普通人家,我就打听了一下。”
你这不是打听了一下,是挖了底吧?
大堂陆陆续续有客人下来了。
孙掌柜压低了音量,说道:“那户姓苏的人家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在京城做着大官儿呢!难怪不怕咱们得罪过李府台呢!”
“哦。”苏小小继续吃小笼包。
不是,你反应咋这么淡定呢?
咱们接到京城贵人的生意了哇!这是多大的噱头!日后传出去,锦记给咱们提鞋都不配啦!
孙掌柜反正是激动了许久,甚至已经在脑海里策划了一百种吹牛逼、造势、搞死锦记的法子。
孙掌柜接着道:“他们祖籍是青州平城的,每隔几年都会回乡祭一次祖,不过听说,这些年回来的少了。你知道为啥不?”
苏小小诚实道:“不知道啊。”
孙掌柜:你真的是一个很差的捧眼啊!
孙掌柜是花了银子才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不吐不快:“据说多年前,苏家人回乡祭祖,遭遇了劫匪,苏家的一位夫人与她孩子被劫匪残忍杀害!自那之后,苏家人回来的就少了!这次据说是要迁坟!”
“姐!”
苏二狗下楼了,“好香呀!”
孙掌柜对小伍道:“你去厨房,让们把剩下的三笼包子端出来。”
小伍应下:“好的。”
苏二狗正要动筷子,苏小小道:“给你姐夫送一笼上去。”
“姐夫还没醒呢。”苏二狗说,“我都没听到他房里有动静。”
苏小小道:“让你去你就去。”
“哦。”苏二狗乖乖地端起一笼包子,叩响了姐夫的房门。
------题外话------
这是一个肥肥章
152 姑姑(一更)
卫廷很快给他开了门。
苏二狗挠挠头:“姐夫你真起了呀?”
卫廷问道:“刚起,怎么了?”
苏二狗把蒸笼往他面前一递:“哦,姐让我给你送一笼包子上来,你要不要下去和我们一起吃?”
卫廷道:“不了,我在屋里吃。”
苏小小几人要做生意,吃得快,他下去坐不了一会儿就只剩他一人了,另外,他也得看着隔壁的三个小家伙。
卫廷道:“放去你姐屋。”
苏二狗应下:“诶,好嘞!”
苏小小在大堂吃得差不多了,她坐的地方是有选择的,恰巧能看见自己与卫廷的两间厢房,另外两间得拐个弯儿,是她的视线盲区。
她看了眼走道上的卫廷。
卫廷神色如常地进了她与三小只的厢房。
三人半夜才睡着,今儿怕是会晚起。
她才不信卫廷是为了三个小家伙才跟着她来府城的,卫廷这家伙城府太深,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苏二狗也吃饱了。
一行人出发前往半月山。
大户人家的墓地位于一片风水宝地,顶部两侧高高耸起,中间部分向内凹陷,是香炉山的格局。
寻常人家有个坟头就不错了,这户人家却有一整片墓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造了单独的家庙。
苏小小在来的路上,找卫廷询问了不少关于祭祀的事。
大周的祠堂又叫家庙,平民百姓是没资格建家庙的。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简言之,要建家庙,至少得是官身。
她也是今早才从客栈掌柜的嘴里得知,他们今日去做点心的大户人家足足建了五庙。
也就是说是个诸侯。
京城来的诸侯,来头太大了。
李府台在他们面前算个啥?什么?提鞋都不配?
不,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越级碰瓷了。
而且,孙掌柜昨日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也有误,大户人家不是来迁坟的,是来祭祖,外加为一位嫡系子孙行冠礼的。
在大周,男子二十及冠,是为成年,若提早婚配,则于大婚前日行冠礼。
地点都是在家庙。
乡下人填饱肚子尚且艰难,自然没这么多讲究,大概随便束个发,连发冠也是买不起的,就算是成年了。
也只有这些锦衣玉食的诸侯士大夫,才讲得起这些繁文缛节。
苏小小觉得,这次回去,她得给苏老爹也买一顶发冠,不要玉石的,要真玉的。
苏老爹在灾荒之年流落到杨柳村,放牛娃一做就是十年,吃百家饭长大,没长辈,自然也没行冠礼,就那么稀里糊涂当了丈夫、当了爹。
“山脚的红瓦小屋……没错,就是这儿!”孙掌柜挑开车帘,“小伍,停车。”
孙掌柜指着前方一座座巍峨的建筑道:“瞧见没,那儿就是苏家的家庙,真气派呀!可惜咱们进不去,一会儿就在这里的厨房做点心,自会有人来取。”
“嗯。”
苏小小平静地下了马车。
苏二狗在车上补了个回笼觉,精神不错。
来与他们接洽的是一个姓于的管事。
约莫是知道他们是慧觉师太介绍的,于管事的态度很客气,把人带去后厨后,又问了还有别的需要没。
苏小小道:“食材我们自己带了,劳烦问一下吃的水在哪里?”
于管事笑了笑,说道:“后院有一口干净的井水,若是不想用井水,往东走半里地有一处天然的山泉,味道比井水甘甜。”
苏小小决定去尝尝山泉水。
苏二狗用扁担挑了两个桶子跟上。
半里地很快就到了,苏小小看着蜿蜒的清泉自一处天然行程的石壁洞口流下,伸出小胖手,捧着喝了一口。
真甜!
“姐,好喝吗?”苏二狗问。
苏小小不做犹豫地嗯了一声:“好喝,比咱们山上的水甜。”
“我也来!”苏二狗放下扁担与桶子,他没用手捧,而是直接歪着脑袋拿嘴去接。
“好冰呀!”
他领子湿了。
不过他也尝出来了,这儿的泉水确实清甜。
“姐,回去的时候,咱们能给爹带两桶吗?”
“咦?姐,你咋啦?你怎么不说话?”
“姐!”
苏小小轻声道:“我听见了,一会儿问问于管事,泉水多少钱,买些带回去。”
——姐弟俩真是一个敢带,一个敢宠。
苏小小微微蹙了蹙眉。
她方才……似乎看见景弈了。
被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簇拥着,进了大户人家的家庙。
太远了,看不太真切,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长平过来了。
长平也是来打山泉水的,不同的是,他拿的是两个小竹筒。
“苏苏苏……苏姑娘?”
长平不可置信地看向姐弟俩,“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哪儿哪儿都能碰到你们,真是阴魂不散呐!
长平是项公子的贴身长随,他在,就说明项公子也来了,那景弈多半也是在的。
难怪她去书院找人时,他俩都不在,原来是上府城了。
……
景弈一行人抵达了家庙的大门口。
一名年仅四十的中年男子早已携了家眷在此恭候,他先是冲景弈拱了拱手:“景小侯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景弈微微颔首,往旁侧让了让。
男子定睛一瞧,脸色大变,掀了下摆屈膝跪下:“下官见过三——”
项公子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大礼:“出门在外,叫我一声项公子即可。”
男子心下了然:“是!项公子,屋里请!”
项公子与景弈随男子进了家庙旁的一座庭院,这里主要以作看守家庙之用。
几人坐下后,下人奉了茶。
项公子问道:“自京城一别,已有半载,不知侯爷身子可好?”
男子叹气:“原是好了些,临近姑姑忌日,父亲又有些夜不能寐了。”
项公子也喟叹一声,道:“侯爷还没放下吗?”
男子无奈摇头:“父亲始终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愧疚自己没能保护好姑姑。父亲常说,若是当初没带姑姑回乡祭祖就好了,那样也不会害姑姑惨死,害姑姑的骨肉流落民间多年。”
153 祭祖(二更)
姐弟二人打完水就去做点心了。
祭品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就拿水果与点心来说。
桃子与石榴是水果中的至阳果,能作僻邪驱鬼之用,因此并不适合用来做祭品。
点心在种类上虽无过多禁忌,不过数量多为单数。
五行中,单数属阳,双数属阴,墓穴已经是阴性的,供奉的祭品得为阳性,阴阳调和,方可保后世家宅安宁。
苏小小做了甜稞、萝卜糕与枣糕,苏二狗给她打下手,姐弟俩配合默契,当于管事过来问大概多久能出炉时,苏小小已经在装盘了。
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于管事咽了咽口水。
哪儿有人把祭品做这么香的?
一般人认为,祭品就不是给人吃的,寓意到了就行,真要论口味,比市面上卖的点心差了不少。
于管事的口水哗哗的。
额滴娘啊,这是要把鬼都馋哭啊……
如不是这些是要先拿去供奉老祖宗的,他都想先尝上一口了。
他摸了把嘴角,确定没有残留的口水,方定了定神,对苏小小与苏二狗道:“二位辛苦了,我这就安排人来取。”
“于管事。”苏二狗开口叫住他。
于管事温声问道:“苏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苏二狗就觉得这个大户人家挺好相处的,打交道的人都十分客气,不像曾经的戚家与王家,一个比一个鼻孔朝天。
苏二狗道:“你们的山泉水卖吗?我能不能买两桶回去?”
于管事让这孩子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不卖。”
“啊……”苏二狗失望。
“不过。”于管事忍住笑,对苏二狗道,“山泉水可以送给有缘人,苏小兄弟想带多少回去,随便装便是。”
苏二狗挠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于管事,“二狗饼,送给你。”
--
今日是做祭品,一次性做完就可以了,不必像宴会那样,中午一顿,晚上再一顿。
“姐,咱们是不是做完了?”苏二狗问。
苏小小道:“祭品是做完了,明后两日宴席上的点心,得先做出来让人家试吃挑选一下。”
“哦。”
“你困不困?要不要去椅子上补个觉?我这儿用不着你打下手了。”
只是做样品,量不大,她自己就行。
“我不困。”苏二狗摇头,走到凳子上躺下,一趟就是一个时辰。
那边祭祖已经祭完了。
苏二狗揉了揉眼:“姐,你怎么还在做点心?”
苏小小道:“还剩下一点发酵好的面团,不做也是浪费了,肚子饿不饿?”
“不是很饿。”苏二狗坐起身,“我再去打点山泉水!”
苏小小四下看了看,不见孙掌柜,不用猜了,一定又是找机会拉生意去了。
苏二狗挑上扁担,挂上两个空桶,嗖嗖嗖地往山泉的方向去了!
他来到泉水边,先是自己咕噜咕噜喝了个痛快,随后才拿出桶子来接。
山泉水流的慢,一桶得接老半天。
他一边等,一边蹲在地上画圈圈。
“喂,那谁!过来一下!”
不远处,一个男人开口。
“说你呢!”
苏二狗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对,就是你!过来!”男人冲苏二狗招手。
男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看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苏二狗瞥了眼才装了不到一半的桶子,起身走了过去:“干嘛?”
小厮放下手里的推车,抹了把额头的汗:“推车好像坏了,推不动了,你给搭把手。”
“坏了吗?让让。”苏二狗来到推车后,双手抓握,轻轻一抬一送,“这不是好的吗?”
小厮一怔。
可轮到小厮来推时,小厮又不行了,他不是推不动,就是把车推翻,亏得上头的箱笼是用绳子绑住的,否则早散落一地了。
“你、你来推!”小厮气急败坏地说。
“那你等等。”苏二狗跑去山泉边,把接满的桶子拿开,放了个空桶继续接。
小厮见他在打山泉水,便以为他是看守苏家祖祠的下人,当苏二狗把推车推进庭院后门时,小厮又使唤他帮着把货物一起卸下来。
苏二狗没说啥,帮他卸了。
苏二狗刚满十四,力气却比小厮大多了,唰唰唰地将几个又大又重的箱子搬了下来,落地还轻。
“你小子,可以呀。”小厮佩服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叫啥名字?”
“苏二狗。”
“家生子?”小厮问。
“啥?”苏二狗没听懂。
许多家奴会被赐予主人的姓氏,这种下人比外头买来的下人地位高一些。
小厮不好再随意使唤他,正准备让他走。
忽然,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与苏二狗差不多大,衣着华贵,眉宇间自有一副世家贵公子的傲气。
小厮忙躬身行了一礼:“小公爷!”
见一旁的苏二狗没动,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苏二狗。
苏二狗:“干嘛?”
小厮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这傻小子,小公爷来了,还不赶紧行礼?
少年压根儿没理会两个下人,回头冲身后的长随吩咐道:“把我的马牵来,我要进山打猎!”
长随一脸为难:“小公爷,这……不太好吧?山里很危险的。”
少年冷冷一哼:“你怕危险就留在这里!我找别人去!”
长随道:“小公爷!”
少年眸光淡淡一扫,扬起下巴,轻狂地说道:“谁好本小爷去打猎,一人十两!”
小厮立马道:“小公爷!小的愿意和您去!”
少年看了看他,又看向一旁的苏二狗:“你呢?你不去?你也怕危险不成?”
苏二狗自然不是怕危险,是他在打水呢。
不过,水可以待会儿再打,反正山泉也跑不了。
“我可以去吗?”苏二狗问。
姐说了,他不能乱跑的,得征得主人家的同意,这个少年应该算是这儿的主人吧?
少年淡道:“不怕就行。”
苏二狗道:“我不怕的!”
少年将马鞭扔给了苏二狗:“牵马。”
苏二狗:“我不会。”
小厮忙将马鞭拿了过来,灿灿一笑:“小的会,小的来给您牵马!”
少年冷哼一声,踩着马镫,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54 动手(三更)
见自家小公子当真就这么走了,长随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最终他把心一横,还是跟上了。
一行人进了山。
苏二狗极少打猎,一是他爹和他姐不允许,二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擅长。
可这个人也没说一定要猎到。
苏二狗想了想,十两银子能给家里人买很多东西。
他爹的,他姐的,姐夫的,大虎二虎小虎的……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深入山林。
少年骑在马上,并不费腿脚。
长随和小厮却累坏了,他们虽是下人,却并不是干粗活儿的那种,不然小厮也不至于连个推车也推不动了。
反观年龄的苏二狗,一直走在最前头,都不带喘气的。
少年不满地嘀咕:“这么久了,怎么一个猎物也没见到?”
“小公爷!你看!”小厮指着不远处的草丛,小声道,“有只竹鼠!”
少年总算来了几分精神,弯弓搭箭,对着竹鼠射了出去!
可惜射偏了,竹鼠跑掉了。
少年皱眉。
一行人继续往前。
出现了第一只竹鼠之后,接下来遇见猎物似乎就变得容易了,少年先是遇上了一对兔子,又碰上了一只麋鹿与好几只野鸡。
只不过,他一次也没射中。
少年气坏了。
“什么破弓!”
他将弓箭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长随忙给他拾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道:“小公爷,是这林子里的猎物太狡猾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叫上几位表公子一起过来!”
少年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我不如几位表哥?”
长随讪讪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冷哼道:“你们今日谁能猎到任何一只猎物,小爷我赏赐十两!两只,二十两!小爷我多的是银子,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了!”
此话一出,谁还闲得住?
长随与小厮全都开始捉兔子、捉鸡。
苏二狗没动。
少年问他:“你不想要银子?”
苏二狗道:“林子里长大的猎物,比家禽跑得快,捉不到的。”
“无趣!”
少年话音刚落,就见苏二狗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个弹弓,对准前方的树丛咻的打出一枚石子儿。
啪!
像是击中了什么!
少年愣了愣。
小厮与长随也停了下来,看看少年与苏二狗,又看向那个没了动静的草丛。
这小子不会真打中了吧?
他们家小公爷拿弓箭都射不中,他拿个破弹弓,咋可能中?
苏二狗走过去,扒开草丛一看。
咦?
中了。
老实说他自己也没料到能打中的。
他姐做的弹弓真好用!准头太厉害了!
少年对小厮与长随道:“看见没看见没?你们两个,多和人家学学!”
长随嘟哝道:“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啪!
苏二狗又打了一只兔子。
长随讷讷道:“那、那本来就是一窝兔子,好打得很。”
啪!
苏二狗又打了了一只野鸡。
苏二狗逐渐发现了玩弹弓的乐趣,他虽算不算百发百中,可一行人里只有他能命中,他一共打了三只兔子,两只野鸡。
算下来,就是五十两!
苏二狗很开心。
少年不开心了。
为什么他用弓箭射不中,这个乡下的奴才用弹弓就能打中?
“把的弹弓给我看一下。”少年对苏二狗说。
“哦。”苏二狗把弹弓递给少年。
少年嫌乡下的奴才脏,可又架不住对弹弓的好奇,皱了皱眉后还是把弹弓接了过来。
有点儿沉,不知是拿什么做的,好奇怪,没见过。
他拉了拉。
弹性比他从前玩过的弹弓都要好。
“原来是弹弓的功劳。”
只要他用这把弹弓,一定比这个乡下奴才打的猎物更多。
恰在此刻,一只小野鸡自大树后探头探脑地窜了出来。
“快,石子儿给我。”少年对苏二狗说。
苏二狗看着口袋里仅剩的三颗石子,肉痛地给了他一颗。
少年打偏了。
他咬牙:“再给我一颗!都给我!”
看在五十两,不对,是六十两的份儿上,苏二狗把仅剩的两颗石子儿也贡献出来了。
可惜少年实在是中看不中用,一个猎物也没打到。
“破弹弓!一点儿也不好用!”少年烦躁地将弹弓往上一扔。
苏二狗皱眉:“你干嘛扔我弹弓?”
苏二狗弯身去捡弹弓。
少年拽紧缰绳往上一提,马儿扬起前蹄,一蹄子踩了下去!
啪!
弹弓被坚硬的马蹄铁踩断了。
苏二狗怒了!
这是他姐给他做的弹弓!
苏二狗气呼呼瞪着他。
少年看了苏二狗一眼:“你敢瞪我?”
瞪你怎么了?
老子特么的还揍你呢!
被弄坏了弹弓的小恶霸,心情糟糕透了。
偏少年还在火上添油:“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你还瞪?”
少年一鞭子抽了过去!
苏二狗在拼命地压制自己的火气,一直那一鞭子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苏二狗彻底爆发了,他单臂一绕,抓住了少年的鞭子,一把将少年拽了下来!
少年狼狈地摔下了马!
“小公爷!”
长随与小厮勃然变色。
苏二狗冷声道:“这一鞭子,我还给你!”
苏二狗啪的朝少年的俊脸打来!
“啊——”少年吓到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高大的身影策马而来,眼看来不及了,他凌空而起,一脚踹上苏二狗的胸口——
嘭!
一柄长剑挡住了他的攻击!
他翻转数下,在少年身边稳住了身形。
他冷冷地看向对方。
对方亦是施展轻功而来,不同的是,对方选择了挡在苏二狗的身前。
苏二狗探出脑袋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咦?景公子?”
少年一怔:“景哥哥?”
护卫冷着脸,淡淡问道:“不知景小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但,景小侯爷此举何意?”
少年瞪了瞪苏二狗,不屑地哼唧道:“是啊,景哥哥,这个奴才好生可恶!他方才不仅将我从马背上拽下来,还妄图用鞭子抽我!你快替我教训他!”
“他不是奴才!”景弈冷声说完,回头问苏二狗道,“脸怎么回事?”
苏二狗指向少年道:“那个人打的,还有我姐做的弹弓,也被他弄坏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投月票
155 袒护(一更)
护卫问道:“景小侯爷与此人认识?”
景弈道:“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
护卫将信将疑地看了苏二狗一眼:“不知是京城的哪位公子,我似乎从没见过。”
景弈的朋友非富即贵,可这人的衣着并不像是世家公子。
“你不认识。”景弈说。
护卫仔仔细细打量了苏二狗一番,怎么看也并不觉得苏二狗像是有身份的人。
护卫淡淡说道:“他伤了我家公子,这事儿总不能这么算了,景小侯爷觉得呢?”
景弈目光深沉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护卫冷声道:“他自断一臂,或我来废他一臂。”
景弈一字一顿道:“这个人,你动不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护卫眉头一皱。
京城两个最不好相与的年轻人,一个是卫家幼子,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小侯爷了。
别看小侯爷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弱,真打起来,自己讨不了便宜。
更何况——
护卫深深地看了苏二狗一眼,明明就是个穷小子,怎么就得了景小侯爷的庇佑?
自家小公爷与景小侯爷也算一起长大的,按理说自家小公爷才是自己认才对。
护卫百思不得其解,少年就更不理解了。
少年皱眉道:“景哥哥,你干嘛护着一个奴才!”
景弈冷冰冰地说道:“我再说一次,他不是奴才!”
少年的眸光颤了一下。
他……是很怕景弈的。
比怕三殿下还怕。
三殿下性情温和,是谦谦有礼的君子,平日里不端架子,很照顾他们这些小辈。
景弈就不同了,这家伙不近人情,除了三殿下,他谁的面子都不给。
景弈对苏二狗道:“二狗,我们走。”
苏二狗跟上景弈。
与少年擦肩而过时,苏二狗忽然扑上去,反手一夺,啪的甩了少年一鞭子!
那一鞭子正中少年的脸,只见细皮嫩肉的少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护卫面色一冷,一掌朝苏二狗拍去!
景弈唰的将苏二狗拉到自己另一侧,出拳抵住了他的这一掌!
护卫咬牙:“小侯爷!”
景弈内力一震,将护卫震退了数步。
苏二狗凶巴巴地瞪了这伙人一眼,弯下身将断成两截的弹弓拾了起来,轻轻吹掉上面的草屑,揣回了自己怀里。
景弈带着苏二狗离开。
刚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
他微微皱了皱眉。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人在暗处。
可下一秒,那道气息又消失不见了。
二人走远。
少年气到将马背上的弓箭全摔了,还踹了马儿两脚!
护卫大惊失色,忙抓住缰绳,以防马儿发狂。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去找三殿下!告诉他,他的表弟都做什么好事!”
护卫转身看了眼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长随与小厮。
“小公爷出来狩猎,不知道拦着点儿吗?还让陌生人接近小公爷,我看你们是不要命了!”
二人扑通跪下。
长随指着小厮:“李护卫,不干我的事啊,人是他带来的!”
小厮慌不择言,张口就道:“他是苏家的下人!他见我推着一车东西,自己过来给我帮忙的!而且……而且是小公爷要带上他的……”
护卫冷声道:“哼,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脱惩罚!”
--
少年在庭院的东厢见到了正与苏家大爷谈话的项公子。
“三……项公子,伯父。”他没精打采地打了招呼。
苏渊睨了他一眼:“你怎么弄成这样?脸怎么了?”
少年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很是委屈。
“说话!”苏渊沉声道。
少年闷闷地说道:“一个伯父家的下人打的,景小侯爷认识他,把他放跑了。”
苏渊纳闷道:“景小侯爷怎么会认识我家的下人?还把人放跑?”
这绝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苏渊又道:“那个下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想了想:“我听到景小侯爷叫他……二狗。”
项公子喝茶的动作顿住。
--
景弈把苏二狗送回了做点心的小院。
苏小小看着二人一道过来,还有些惊讶,随后她瞧见了苏二狗微微肿胀的脸颊上。
她眸光一沉:“谁干的?”
脸颊上残留着一道清晰的鞭痕,一看就不是自己摔的。
苏二狗把事情经过与苏小小说了:“……我没吃亏,我抽回去了!他的脸肿得比我的厉害!”
“没吃亏就好。”苏小小顿了顿,又严肃地说道,“下次你别自己打,叫上我!”
京城的护卫,绝不是镇上与府城那些小混混可比的。
人家是有真功夫的。
也真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这次是多亏了景弈。
“知道了,姐。”苏二狗应下。
苏小小又道:“刚做了点心,要不要吃?”
苏二狗没心没肺地说道:“要!”
景弈算是明白苏二狗这不怕死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他虎,她更虎。
姐弟俩就没一个怂的。
苏二狗坐在里头吃点心,苏小小送景弈出去。
“二狗的事,多谢你了。”
“不用。”景弈说。
苏小小道:“对了,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景弈活动了一下胳膊:“不疼了。”
“那个小公爷是谁呀?”她总得知道,那个欺负了苏二狗的混小子是个什么人。
景弈沉默寡言,寻常人问他,他就不答了。
可他不讨厌和她说话。
他说道:“是姓秦,叫秦云,是护国公府的小少爷。他祖父有从龙之功,被封一等护国公,世袭三代,到他这儿正巧是第三代。”
“三代后会怎样?”苏小小有点儿好奇。
“降级。”景弈说。
“哦。”苏小小想了想,又道,“他姓秦,这家人姓苏……”
景弈道:“苏老侯爷的妹妹嫁给了护国公,多年前,苏老侯爷回乡祭祖,带上了国公夫人母子,不料半路上遭遇追杀,国公夫人不幸殒命,国公夫人的孩子下落不明。两家找了许久,始终没找到孩子的下落,一直到十年后,那孩子才回到了京中。”
“那孩子就是如今新上任的国公爷,秦云的爹。大概是念及他在民间吃了苦,秦家与苏家都尽可能地补偿他,他儿子秦云也是这么被两家惯坏了。”
“另外。”
景弈顿了顿。
“什么?”
“我表哥与护国公府结了亲,要娶的正是秦云的姐姐。”
------题外话------
第一次用电脑操作书评管理,结果不小心点了批量的永久禁言(一整页,吓得我瞌睡都醒了),搞了半天才解除。
也不知道有没有没解除成功的,有的话可以上旧文那边留言,我来看看怎么操作。
156 赔礼(二更)
某间厢房内,秦云顶着半张高高肿起的脸坐在床上,一个下人用冰袋给他敷肿胀的地方。
小厮与长随皆被打了五十板子,早昏过去了。
这会儿伺候他的是另外几个下人。
秦云哼道:“你们等着瞧,姐夫一定会为我出气的!”
为他敷冰袋的下人道:“小公爷,景弈可是三……姑爷的表弟。”
秦云想也不想地说道:“表弟又怎么了?表弟很亲吗?我姐马上就要嫁给他了,他是我姐夫!我是他小舅子!他怎么也得帮着我吧!何况那狗奴才都拿鞭子抽我了!景弈不拦着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表哥才不会偏袒景弈!”
下人讪讪道:“您到底那个小奴才的气,还是生小侯爷的气?”
“那个狗奴才也别想逃!”秦云又道,“对了,我伯父那边怎么说?把狗奴才抓起来没有?”
下人笑比哭难看:“没呢,人已经走了。”
秦云勃然变色:“什么?!”
苏小小结束了今日的生意。
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明后两日的生意又泡汤了,谁曾想于管事过来,说中午才开席,他们明日可以多睡会儿,晚一点再过来。
苏小小问道:“你要不要……再去问问你们家老爷?我们揍了你们家亲戚。”
于管事笑了:“大爷调查清楚了,今日之事,错不在二狗兄弟,大爷今日抽不开身,让我替他转达一下歉意,回头他会好生管束小公爷的。”
回去的路上,苏二狗忍不住说道:“姐,这家人貌似还不错。”
“嗯。”苏小小点头,没有否认。
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对方是看了慧觉师太与景弈的面子。
到客栈时,孙掌柜还没回来,他这人与苏小小一样,拼起来废寝忘食的,自己都怕。
苏小小见小伍又去赶马车,叫住了他:“小伍,你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再去接孙掌柜。”
小伍心底一暖:“是,东家。”
苏小小带着苏二狗进客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苏姑娘!”
苏小小回头看了看:“长平?”
她对苏二狗道,“你先上去。”
“哦。”苏二狗乖乖上了楼。
长平跳下马车,来到苏小小面前,把怀中的包袱往她面前一送,撇撇嘴儿说道:“给。”
苏小小没接。
长平急了:“拿着呀!”
苏小小淡淡说道:“都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干嘛要拿?”
“不是你——我——那个——”长平让苏小小整不会了,他是能害她还是能害她呀?他是谁的奴才,她心里没点数呀?
不是他家公子吩咐,他能过来给她送东西呀?
他家公子出手,怎么也得好东西吧!
“公子让我给你的。”长平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道,“有小公爷的赔礼,也有你弟弟从小公爷那儿挣的银子。”
他家公子真是偏心坏了!
弄得像是这个乡巴佬才是他嫡亲小舅子似的!
苏小小挑眉:“既如此,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长平翻了个白眼。
要不要我替你勉为其难呀?!
苏小小凶巴巴地说道:“又捉到你翻白眼了,告诉你家公子去!”
长平眼珠子一僵:“我、没有,我是、眼抽筋。”
说罢,他一边“眼抽筋”,一边灰溜溜地坐上了马车。
苏小小拎着包袱上了楼。
苏二狗正独自坐在屋子里黯然神伤。
让人抽鞭子了没啥,他又不怕疼,再说他也抽回去了。
他是心疼他的银子,那个小混球欠了他六十两,他刚刚在气头上,忘记找他要了。
好难过。
咚咚咚。
门被敲响。
“二狗,是我。”
苏小小说。
“姐,我想睡一会儿。”苏二狗低声道。
苏小小把门推开了。
苏二狗嘀咕道:“姐,我说了我想睡——”
苏小小拿出了一个金元宝,两个金元宝,三个、四个、五个……足足拿了十二个。
一个元宝五两。
苏二狗睁大了眸子:“姐?”
苏小小道:“你挣的银子,那边让人送过来了。”
“我我我我……”苏二狗兴奋地来到凳子上坐下,看着满满一大桌……他不管,就是一大桌!
“送回来的?全是我挣的?”
“对呀,你挣的。”
她当然明白不会是秦云给的,是项公子自己的主意,他在给自己的小舅子擦屁股。
但看着二狗这么开心,她就看破不说破了。
苏二狗兴奋到在床上打滚。
这是他挣的银子啊。
自己挣的。
长这么大,他头一回挣那么多银子。
他可真有本事啊!
苏小小道:“好了,我先过去了,你睡会儿。”
苏二狗挠头:“啊,姐,我不困了。”
苏小小抛给他一瓶金疮药:“不困了就把药擦了,一会儿下楼吃饭。”
“好嘞!”
他其实不用擦药,他已经凭借顽强的银能力痊愈了!
顶着大肿脸的苏二狗抱着白花花的银子如是想。
苏小小回到自己屋,三小只与卫廷也在。
一大三小明显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卫廷在给他们擦汗,每个人的鞋底上还沾着泥沙。
半月山一带可没沙子。
要说带孩子去玩沙子,她是不信的,八成是完成什么秘密的任务。
寻常人带这么多孩子,哪儿还能做事?
也就是三人听话,从不乱跑,也不哭闹。
苏小小走过去:“我来。”
他拿擦汗的手法真够呛的。
大虎双手抓过臭爹爹手里的巾子,奶唧唧地哼道:“娘来!”
卫廷呵呵道:“能耐了你!”
“娘,给。”大虎把巾子递过去,把自己的小脑袋也一并递了过去。
二虎、小虎不甘示弱,齐齐送上自己的小脑袋瓜。
卫廷嘴角一抽,我擦你们就躲,你们娘来擦,就争先恐后地上——
等等,什么叫你们娘?
他嘴上哄哄三个小崽子倒也罢了,怎么能在心里也这么喊?
一定是平日里哄孩子哄多,哄成了习惯。
以后得多注意,不能再这么叫了。
小虎忽然捂住小屁屁,蹦到卫廷面前:“爹,拉臭臭。”
卫廷冷哼道:“这回不找你们娘了?”
“……”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157 相遇(三更)
接下来的两日生意出奇的顺利,苏小小与苏二狗一直待在小院做点心,没再碰见秦云。
秦云也没来找他俩的麻烦,不知是秦云自己不在意了,还是秦云真被管束了。
三日生意做完,苏小小拿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报酬,比孙掌柜谈拢的多了一百两。
孙掌柜那日深夜才回,并不知苏二狗与秦云干架的事儿。
他看着手里的银票,问于管事道:“是不是给错了?”
他这人贪财归贪财,可每一笔银子必须得是自己挣的,这种人家稀里糊涂给错的,他是不拿的。
于管事笑了笑:“没给错,你们的点心做得很好吃,这是你们应得的。”
孙掌柜于是认为另外一百两是大户人家的赏赐,这也不奇怪,一些体面的大户人家出手阔绰,一高兴就有赏赐。
孙掌柜笑着道了谢,又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大元宝塞进于管事手中。
于管事推脱不要。
“拿着拿着!”孙掌柜直接塞进了他怀里,“这三日多亏你照顾了。”
于管事笑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孙掌柜与他掏心窝子地说道:“嗐,我那两位小东家啥性子,我能不了解吗?上哪儿必闯祸,他们来三天了,三天没闯祸你敢信吗?必须是你看得紧呐!”
于管事愣愣道:“呃……你还不知道吗?”
孙掌柜道:“啥?”
于管事道:“来这儿的第一天,二狗兄弟就把我家表少爷给抽了。”
孙掌柜:“!!!”
……
今日收工早,苏小小决定去庵堂拜访慧觉师太。
卫廷看了眼屋里的三小只:“我要出去,你们是跟我一起,还是——”
三小只齐刷刷后退三步,抱住了苏小小的腿。
苏小小呵呵,这家伙分明就是不想带孩子,故意这么问的,显得像是大虎二虎小虎自己的选择。
真腹黑!
不过看他一副要出去杀人的样子,真把孩子交给他带出去,她还有点儿不放心。
苏小小摸了摸三小只的脑袋:“走,我们去爬山。”
三小只开心得哇哇大叫,举着小手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果然,娘才是亲的,爹是浮云。
苏小小也带上了苏二狗。
卫廷驾着马车将他们送到庵堂的山脚:“大概两个时辰后来接你们。”
苏小小:“好。”
一行人下了马车。
三小只呼啦啦往上冲,他们人小腿短,前面台阶矮,爬得还算快,到后面地势陡了,台阶高了,就只能手脚并用。
三个奶唧唧的小团子,呼哧呼哧往上爬,大虎力气最大,很快将两个弟弟甩在了身后。
小虎力气最小,爬着爬着,连大虎的屁股都看不见了。
他又摆烂了。
往台阶上一躺,不爬啦!
二虎一会儿瞅瞅前面的孤勇者哥哥,一会儿看看后边的咸鱼弟弟,犹豫着自己到底是做个决绝的孤勇者,还是做条躺平的小咸鱼。
苏小小与苏二狗轮流抱,主要是抱小虎与二虎,大虎自己爬得多。
这孩子是真虎。
到庵堂后,苏小小又见到了上次的几个小尼姑。
苏小小这吨位太好辨认了,小尼姑们一眼认出了她。
当然,小尼姑们也认出了帮她们偷摘果子的小黑皮。
“二位施主,你是来找慧觉师太的吗?”一个小尼姑问。
苏小小道:“是的,请问慧觉师太在吗?”
小尼姑道:“在是在,不过这会儿师太在会客,你们得稍等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禅房坐。”
因着一起偷摘果子的交情,小尼姑们将苏二狗也一并邀请了进去。
“师姐,他们好可爱。”
一个十岁的小尼姑捏了捏三小只的脸。
被叫师姐的小尼姑,一脸严肃地说:“不可对小施主们无礼!真是的,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说也不听!”
苏小小道:“冒昧问一句,小师太多大了?”
小尼姑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说:“十一!”
苏小小:“……”
十一岁的“大”尼姑将他们安顿在了慧觉师太庭院中的一间柴房,距离慧觉师太的禅房也就七八步。
三小只很得小尼姑们的垂青,小尼姑们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是三胞胎,全都不想走了,就留在院子里逗他们玩。
十一岁的“大”尼姑老气横秋地说道:“阿弥陀佛,师妹们年纪小,言行举止颇为稚气,请施主海涵。”
苏小小微笑点头。
“大”尼姑正色道:“你们几个,佛经背完了吗?早课的内容消化了吗?师父不在,由我来上晚课,晚课我会考你们的!”
几个小尼姑瘪瘪嘴儿,依依不舍地去念经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与三小只。
三小只萌萌哒地看着她。
她回头望了望苏小小的禅房,确定没人在门口张望,她蹲下身,拿出自己的手,唰唰唰地在小团子脸上捏了起来!
呀呀呀!
好软呀!
怎么会有这么软的脸蛋!
搓一搓,揉一揉!
好想亲一口!
被捏出各种表情包的三小只:“???”
“那么,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您。”
禅房内,苏渊起身辞别慧觉师太。
慧觉师太道:“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苏渊道:“我会的,您请保重。”
慧觉师太问道:“你父亲的身体仍是毫无起色吗?”
苏渊叹息道:“老样子,算不上太差,只是每年到了姑姑的忌日,便会犯病。”
慧觉师太欲言又止,顿了顿,道:“你回吧。”
苏渊从禅房出来。
小尼姑捏三小只的动作一顿,赶忙直起身子,一脸佛系,四大皆空。
苏渊看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三个小豆丁。
三胞胎太罕见了,绕是苏渊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三个孩子长得——
就在此时,苏小小拿了干爽的巾子走出来:“大虎二虎小虎,过来擦汗了。”
苏渊及时收回了目光,侧身一让,避免与她撞上。
而苏小小也及时往旁侧一闪。
这敏捷的身手,令苏渊微微侧目。
苏小小去给三小只擦汗了。
苏渊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他又回头看了那小胖丫头一眼。
158 她像姑姑(一更)
小丫头胖嘟嘟的,衣着朴素干净,虽不认识,却给了苏渊一种十分亲和的感觉。
这么说很奇怪,因为小丫头的表情与动作与亲和完全搭不上边儿。
她双手抱怀,慵懒地背着门框,眉宇间有些冷。
三胞胎冲她奔过来了。
这时,她眉间的冷意化开。
她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分外可爱的小梨涡。
苏渊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紧接着,苏渊看见一个小尼姑走过来,将小胖丫头带去了慧觉师太的禅房。
苏渊猜出她是谁了。
慧觉师太介绍的,给他们做点心的苏记小丫头。
苏渊回到别庄。
长子苏陌迎了上来,他察觉到父亲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赶忙问道:“父亲,您怎么了?是慧觉师太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苏渊摇摇头:“没有,师太她老人家一切安好。”
苏陌亲自给父亲奉上一杯茶:“那您是——”
苏渊坐下,接过茶盏,若有所思道:“今日在庵堂看见一个小丫头,突然就想起了姑姑。”
苏陌笑了笑:“哦?她和姑姑长得很像吗?”
“……说不上来。”
苏渊很难去形容,说像吧,似乎没那么像;可要说不像吧,那丫头一笑,他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起了姑姑的音容笑貌。
苏陌道:“父亲是太惦记姑姑了。”
苏渊点点头:“你祖母去世早,你祖父又常年不在府上,是姑姑把我拉扯大的。姑姑去世时,我已有十二,是记事的年纪了。”
苏陌没见过姑祖母,没苏渊的感触深,可作为儿子,他心里是明白父亲对姑祖母的敬重的。
如若不然,也不会爱屋及乌,待秦云比亲儿子更亲了。
--
庵堂。
苏小小见到了慧觉师太。
与上次比,慧觉师太的气色更红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符大娘的养生丸的功效。
苏小小把符大娘让她转交的包袱交给对方。
慧觉师太慈祥地说道:“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
苏小小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师太您也帮了我大忙,这次的生意是您给介绍的吧?”
慧觉师太笑了笑:“我也只是顺嘴提了提,用不用你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苏小小道:“那我也得多谢您!”
慧觉师太道:“你弟弟受委屈了。”
“嗯?”苏小小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慧觉师太指的是苏二狗与秦云干架的事。
她唔了一声,道:“还好,他抽回去了。”
“哦?”这下轮到慧觉师太惊讶了,适才苏渊过来,只说了秦云欺负了苏记的小伙子,没照顾好她介绍过来的人,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没讲苏二狗的任何不对。
下一秒,慧觉师太捧腹大笑。
苏小小:“……”
慧觉师太笑够了,才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是看不惯那混账小子的,让秦、苏两家娇惯成什么样了,你弟弟抽得好。”
苏小小:“哦。”
慧觉师太道:“你放心,秦云不敢来找你们麻烦,他也找不着,苏渊会看紧他,过几日他们就回京了。”
苏渊。
是方才那个男人的名讳吗?
慧觉师太道:“你们都姓苏,说起来也是缘分。”
苏小小就道:“我们村子里也有一户姓苏的人家。”
慧觉师太温声道:“不奇怪,苏在青州是大姓,就好比柳州的李姓,吴州的杨姓,一个村儿能有十几户,以前的东县还有个苏家村呢。三十年前闹灾荒,大家逃的逃、死的死,那个村子就没有了。”
苏小小心道:她爹该不会就是苏家村逃荒出来的吧?
想到了什么,慧觉师太道:“我听说你懂医术,还治好了汀兰的旧疾?”
一定是符大娘的信上写的。
苏小小难得谦虚了一回:“略懂皮毛。”
慧觉师太笑道:“你能治汀兰的病,绝不是略懂皮毛而已,那是连她的相公都束手无策的病。”
符家果真是世代行医。
慧觉师太没问苏小小师从何处,而且叹息道:“我有一位故友,旧疾缠身多年,可惜是遇不上你这样的好大夫。”
苏小小问:“您的故友身在何处?”
如果近的话,她可以去给他瞧瞧。
慧觉师太的熬:“在京城。”
苏小小哦了一声:“京城太远了。”
府城以及周边是她目前的极限,再远一点,家里的事儿就忙不过来了。
慧觉师太笑了笑:“对了,苏姑娘,你会下棋吗?”
苏小小就道:“五子棋还是跳棋?”
慧觉师太一愣:“嗯?”
苏小小明白了:“围棋呀?我不会。”
慧觉师太觉得小丫头真好玩,讲的话也新鲜。
她说道:“我教你。”
……
这一下午,苏小小都在慧觉师太的禅房下棋,苏二狗又被小尼姑们怂恿着摘果子去了。
三小只不想摘果果。
“你想的,你想的,你们都想的!”
十一岁的“大”尼姑果断拽走三个小豆丁。
别看她人小哦,力气不小。
三小只毫无灵魂地被拖走——
苏二狗与三小只回到庵堂时,已经成了一只脏脏狗,与三只脏脏虎。
一行人在庵堂待到晚上,慧觉师太留他们用饭,苏小小估摸着这个时辰,卫廷该在山脚等他们了。
她婉言谢绝了慧觉师太的邀请。
几人疯玩了一下午,没睡午觉,下山的时候,没走几步呢,三个小家伙就开始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了。
苏二狗抱了一个。
是小虎。
小虎用眼皮子表达了自己最后的倔强,然后睡着了。
苏小小去抱大虎和二虎,才抱起来一个,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探了过来。
“我来。”
卫廷轻声说。
苏小小收回手,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上山了?这么多台阶,你的腿……”
话才说到一半,她发现他没杵拐杖。
“你的腿好了?”她问道。
卫廷愣了下,眸光动了动,淡淡应道:“嗯。”
苏小小狐疑地眯了眯眼:“为什么一到府城就好了?你在家里不会是装的吧?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装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来接我,忘了拿拐杖?”
卫廷把她怀里的大虎也抱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下山:“你话真多!”
159 调查真相(二更)
苏二狗也困了。
苏小小把小虎抱了过来。
可怜的小虎睡前只看到是舅舅,并不知娘亲抱了自己一路。
坐上马车后,苏二狗脑袋一歪,也呼呼地睡着了。
卫廷要赶车,抱不了孩子了,而苏小小一个人无论如何抱不住三个。
苏小小寻思着如何解决,就见卫廷拿出了一条不知何时放在车等下的毯子。
他将毯子平铺在车厢的地板上:“放上去吧。”
苏小小:“睡……地上?”
“嗯。”卫廷很平静。
毯子又厚又软,看上去不会让孩子着凉——
苏小小想了想,把三个小家伙轻轻地放了上去,她自己也在毯子上坐下,以防马车颠簸,孩子滚得东西乱撞。
“从前也是这么赶路的吗?”
她问。
马车是她雇的,但毯子不是她准备的,看卫廷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俨然不是头一回了。
“偶尔。”卫廷说。
他挥动马鞭,车轱辘转动起来。
苏小小摸了摸三个小家伙的领子,没汗。
“卫廷。”她开口,“原来东城多年前有个苏家村,后面闹灾荒,那个村子的人跑没了。”
卫廷道:“你怀疑你爹是苏家村的人?”
关于苏承流落到杨柳村沦为放牛娃的事,卫廷早就听村子里的人提过了。
苏小小直言:“有点。”
卫廷没再说什么。
……
翌日,苏小小去探望了沈川。
沈川的状态比前阵子好了不少,看得出他努力适应了府城书院的生活。
是个顽强的人。
午饭过后,一行人乘坐马车回了杏花镇。
到镇上时,夜已经深了,苏小小决定明日再去探望符大娘。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村子,停在了小苏家门口。
苏小小把苏二狗摇醒,与卫廷一道抱着熟睡的三小只下了马车。
苏小小对小伍道:“小伍你先回去吧,马车我明日自己还去车行,顺便还能坐一趟马车去镇上。”
小伍点头:“行,东家,那我先走了。”
“姐,我也进屋了。”苏二狗迷糊得不行。
“去爹的屋。”苏小小提醒。
“哦。”苏二狗神游一般,慢吞吞地往苏老爹的房里去了。
苏小小与卫廷也抱着孩子回了屋。
卫廷将马儿牵去了后院,车厢太大,只能在门口搁着。
古代的马车坐一下两下还行,像这样一整日的长途跋涉,着实累人。
洗漱完,苏小小瘫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这还是胖子,脂肪多,防震呢,卫廷他们几个瘦子估计更难受。
“卫廷,嗯嗯嗯嗯……”
咱们以后有钱了一定先修路,不要坑坑洼洼的土路,要平平整整的水泥路,你是不知道那个路面飙起车来有多顺、有多爽——
卫廷一个字也没听清,然后某人的小鼻子里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
卫廷看向床上呼呼大睡的一大三小,不知是不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几人连睡觉时的神气模样都一模一样。
卫廷眼底略过一丝复杂。
他的腿伤痊愈了,兵符与府城的东西也拿到了,是时候……考虑回京了。
--
苏老爹是被三个小家伙用小脑袋拱醒的。
“爷爷。”
大虎趴在床上叫他。
“爷爷!”
“爷爷!”
二虎与小虎也趴了过来。
苏老爹眸子一亮:“噫?回来了?大虎!二虎!小虎!”
三人黑脸。
小虎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的两个哥哥:“是小斧,大斧,二斧!爷爷,你又认错啦!”
“咳咳!忘记数发漩了。”苏承轻咳一声,问道,“你们娘呢?”
“灶屋,做饼饼。”二虎说。
大虎把一个小盒子推到他面前:“娘买的。”
闺女又给自己买礼物了?
苏老爹拿起来掂了掂。
哟,挺沉。
不是茶叶。
也是,上回带的茶叶还没喝完呢。
苏老爹好奇地拆开盒子一瞧,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
苏老爹是个粗人,小时候是放牛娃,长大了当恶霸,便是走镖那几年也没戴过这般有讲究的东西。
“又不是镇上的老爷,费这银子做啥……唉,给我戴,不是糟蹋了吗?”
心里是肉痛的,眼眶是发热的。
苏老爹将发冠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去了灶屋看看阔别五日的大胖闺女。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闺女最近瘦得有点儿厉害呀……
“爹,你醒了。”苏小小打了招呼。
“嗯,刚醒。”苏承一本正经地走过去。
“发冠还喜欢吗?”苏小小问。
苏承就道:“你挣点银子也不容易,买那玩意儿做啥?乡下人又不兴戴那个。”
乡下人木簪子都少用,一水儿地布条包头。
苏小小切了块姜片:“别人有的,我爹也要有。”
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适合摘点大白菜。
苏承的心里滚烫滚烫的。
“闺女……”
“不许哭!”
苏承一秒憋了回去——
苏小小切完姜片,又剁了一点儿辣椒。
苏承给她剥蒜:“闺女,这次去府城,没出什么事吧?”
“没啊,挺好。”苏小小热锅烧油。
“没揍人吧?”苏老爹问。
“我没有。”苏小小底气十足地说。
苏老爹老心甚慰,闺女长大了,不揍人了。
“二狗揍了。”苏小小又道。
苏老爹虎躯一震:“他、他揍谁了?不会是府台家的那啥公子吧?”
“没。”苏小小摆摆手,“那李公子已经揍过了,他不主动找上门来,我们是不会再揍他第二次的。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苏老爹讷讷道:“那这回揍的是——”
苏小小风轻云淡地说道:“哦,就一个京城来的,国公府的小公爷。”
咚!
苏老爹栽倒了!
--
苏老爹气冲冲地去教训儿子。
他才到门口,就见苏二狗双手抓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桶子,无比费劲儿地从马车上下来。
刘平要去接,被他拒绝了。
“这里头是水,容易撒出来,桶盖也不管用,我自己来就好,刘大哥你往边上让一让。”
十四岁的小身板儿,提着比石墩还重的桶子,手心全勒红了,手臂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爹!”苏二狗将两桶水搬了下来,抬头看见自家亲爹,憨憨一笑,“我从府城给你打的山泉水!可甜啦!”
傻逼孩子,谁特么给人大老远带两桶水的——
苏老爹心口涨涨的,捏了捏拳头。
……算了,下次再揍你!
去府城这几日,家里的生意没出任何岔子,小吴氏做点心越来越得心应手,加上有小赵氏给她打下手,点心的产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家里的账也是交给小吴氏来记的。
她初次做账,不会写的字,就用画来代替,倒也有模有样的。
苏小小翻了翻:“你的账做的不错。”
很清楚,比不得苏玉娘专业,然而对初学者而言,已算难能可贵了。
再看数目,苏小小惊讶了。
往日做三百个饼子,净利润可以达到二两多,加上卤肉生意的一两,一天满打满算四两,数量再高点儿不超过五两。
可她离开家里的这几日发生了啥事?为啥利润翻了一倍?
饼子还是那么多——
苏小小咦了一声:“一百文?”
有好几笔账,老婆饼卖到了一百文一个。
谁这么豪横?
小吴氏低声道:“是、是怡红院的姑娘。”
苏小小道:“她们看上李小勇了?”
李小勇确实有点儿小帅。
小吴氏道:“不是,她们是冲苏叔来的。”
苏小小:“……”
……
苏玉娘是翌日第二日中午回到小苏家的。
苏小小本以为,她外出“办事”是为了和苏老爹避嫌,毕竟家里人都出去了,只她一人与老爹在家里,恐招人闲话。
哪知这小富婆当真是去办大事儿了。
东屋内,苏小小在记账。
苏玉娘猛灌了几口茶水:“我这几日腿都快跑断了,口水说干,差点儿累死,皇天不负有心人,倒真叫我查出点名堂来了。”
“你去查什么了?”苏小小问。
“老苏家的底。”苏玉娘说。
苏玉娘打算自立门户,为了防止老苏家从中作梗,她就想抓点老苏家的把柄在手里。
原本只是去碰碰运气,谁料真能有收获。
苏玉娘忽然讥讽一笑:“你知道我太爷爷当年拿出去的那块玉佩卖了多少银子吗?”
苏小小这回挺给面子:“多少?”
苏玉娘伸出一根手指头。
苏小小:“十两?”
苏玉娘瞪了她一眼:“祖传玉佩只卖十两的吗?”
苏小小就道:“那不是荒年吗?行情不好,当铺那些地方会往死里压价。”
这话让苏玉娘沉默了,是啊,荒年都能卖那么多,若不是荒年——
天啦,那块玉佩究竟是有多值钱!
她叹息:“话是这么说,可好东西,永远不缺识货的。”
苏小小道:“一百两?”
苏玉娘道:“一千两。”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千两啊,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够一家子吃好几辈子也吃不完的!
老苏家用来救济村民,所花费的不足百两而已。
什么狗屁的啃糠咽菜?
家里屯着九百两雪花银呢,日日吃燕窝也吃得起好么!
想到这里,苏玉娘真是一股子恶心:“当年粮食的卖价,数量,我全调查清楚了,账本儿我也买到了。”
老苏家若是不啃糠咽菜做戏,大家伙儿兴许还没啥好说道的,毕竟人家自己卖的银子,愿意怎么花怎么花,拿多少出来救济乡亲是人家的自由,不论数量都是大善之举。
“老苏家不干人事啊,这下有好戏看了,不过——”苏小小顿了顿,问道,“你刚刚说与我们小苏家有关,什么意思?”
苏玉娘呵呵一笑,自然不是在笑苏小小,而是笑厚颜无耻的老苏家。
她拿出一块玉佩扔在桌上:“给。”
苏小小看到玉佩的第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玉佩还在,没掉。
随后她拿起来瞧了瞧,不对,不是她的那半块玉佩。
苏小小把自己玉佩拿出来,两块拼在一起,图案完整了。
“一对吗?还是不对,这个质地……”苏小小摸了摸苏玉娘带回来的玉佩,“仿的吧?”
这丫头的眼力劲儿不错啊,自己当时可是辨别了一个多时辰呢。
苏玉娘问道:“仿得像不像?”
苏小小摸着玉佩上的纹路道:“像,确实也是真玉,就是种水太嫩,是上了色的吧?”
苏玉娘意外:“你还懂这个?”
苏小小淡道:“马马虎虎吧。”
前世跟着黎女士学了一点,算不上太精通。
苏玉娘道:“若不是我见过你的玉佩,八成也会上当,当成真正的值钱玩意儿买回来。这就是当年老苏家当掉的那块玉佩的仿品,原本的真品和你的玉佩是一对。”
“你不是说你们家这块玉佩是你爹小时候上捡的吗?我爷爷见过你家玉佩,如果玉佩原本就是老苏家的东西,我爷爷当时的反应,一定不会是允许我让三郎把玉佩给你还回去。”
“况且这些年,我也从未听家里人提过,当年卖掉的玉佩是其中一块,还有一块遗失了。”
苏小小若有所思道:“看来,老苏家当年卖掉的玉佩根本什么传家宝,也是来历不明之物。”
捡了别人的东西拿去卖,还吹嘘成自己家的祖传玉佩,真是有够无耻的。
苏玉娘回忆道:“我爷爷对你们家的反应很奇怪,我怀疑,他知道一点什么。”
160 苏渊来了
苏小小若有所思。
苏玉娘道:“我晚些时候我会去一趟老苏家,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你出去这几天,没碰上奇怪的事吧?”苏小小指的是老孙家又没有暗戳戳地使绊子。
苏玉娘皱眉道:“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奇怪的事没有,奇怪的人倒是有一个。”
“什么人?”苏晓问。
苏玉娘欲言又止:“算了,一个脑子有病的人,不提也罢。说说你吧,府城的生意如何?做砸了没有?”
苏小小黑了脸:“什么叫做砸了没有?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能。”苏玉娘道,“做砸了没?”
苏小小:“……”
苏小小唰的掏出一沓银票,掸了掸,帅气地搁在桌上。
苏玉娘笑了:“哟,行啊,比上回去府城多了一百两,这回是找谁讹的?”
苏小小严肃脸:“自己挣的!”
绝不承认是二狗子和人家打架打来哒!
……
苏玉娘这几日紧锣密鼓地查消息,比苏小小和苏二狗还累,她和苏小小说完话,饭都没吃便回屋补觉去了。
马车是刘平上去还的,他送完货,拿完清单,就回村把马车的事儿处理了。
刘平与小吴氏办事,不需要别人说一句,他们做一下。
他们能自己主动找事儿做。
虽不用自己去还马车了,然而她身上有两封信要亲手交到符大娘与沈院长手中。
午饭过后,她去了一趟镇上。
先去的符大娘家。
除了把慧觉师太的信函交给符大娘,另一件事便是给符大娘拆夹板。
其实符郎中也能拆,不过他这几日又出诊了。
苏小小拆完夹板,又扶着符大娘在地上走了走。
“感觉如何?”她问。
“不如何!”符大娘稍稍用了用力,脚是有力气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的确愈合了。
到了她这个岁数,愈合能力极差,少有能这么快康复的。
“哎哟——”
她腿一软。
苏小小轻轻一抬手,扶住了她。
“太久没用力了,得适应一段日子。”
符大娘哼道:“用你说?”
她抓着苏小小的手一瘸一拐坐回床上。
“还是有点儿疼。”她皱眉,“我是不是没好?”
苏小小道:“那是因为长时间不活动,关节和韧带发生了粘连或挛缩,通过复健,将粘连的韧带拉开就不会再疼了。”
符大娘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上去就很疼。”
苏小小伸出小胖手:“来来来,我教你。”
符大娘往床铺上一坐,耍赖道:“我困了。”
苏小小问道:“符郎中不在吧?”
“他不在……你干嘛?”符大娘意识到不妙。
苏小小坏坏一笑,弯下身,把人扛起来就跑!
符大娘:“!!!”
苏小小直接把人放在了后院儿。
想回屋么?
自己走。
符大娘一张脸黑透!
符大娘第一天复健,苏小小十分手下留情,只“折磨”了小半个时辰。
随后,苏小小理直气壮地扛上一大袋红皮花生,大摇大摆地走了。
她刚走没多久,一辆看似并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停在了符家大门口。
车夫下来瞧了瞧门牌,对马车上的男子禀报道:“爷,是符家。”
苏渊下了马车。
他看了眼陈旧的大门,眉头微微一皱。
车夫道:“爷,门是开着的。”
“敲门。”苏渊说。
“是。”车夫敲了敲门。
符大娘刚送走那尊小煞神,这会儿正七窍生烟呢,听到有人叩门,扯着嗓子便是一通怒吼:“敲啥敲!没见门是开着的吗?”
她以为是哪个街坊过来了。
人杵在门口,却不进来。
她没好气地说道:“有事说事!我儿子不在!今天不打牌!”
腿快断了,她没力气三缺一了!
对方没吭声,她杵着拐杖来到堂屋。
当看清一系藏青色长袍的苏渊时,她的神色僵住了。
苏渊的眼底同样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符大娘意识到自己被小丫头折腾得够呛,一身狼狈,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是和人干了一架——
她轻咳一声,随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不咸不淡地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苏渊客气地行了个晚辈的礼:“符老夫人。”
符大娘道:“我身份卑微,世子这声老夫人,怕是要折我的寿。”
“符老夫人言重了。”苏渊看着她的腿,“您的腿是——”
“我的腿没事。”符大娘不愿多谈,“世子大老远从京城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渊道:“犬子及冠,带他回乡祭祖,也给姑姑上柱香。”
符大娘一瘸一拐地来到桌边坐下,睨了睨一旁的椅子:“不嫌弃的话,就坐吧。”
苏渊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符大娘问道:“你哪个儿子?都及冠了?”
“老二。”苏渊说。
符大娘回忆了一下:“那个小鼻涕虫?”
苏渊笑了:“是,是他。”
老二小时候有过敏症,成天挂着鼻涕泡泡。
他笑道:“还是符太医给治好的。”
符大娘蹙了蹙眉:“你上门总不会是与我话家常的吧?是不是慧觉那个老尼姑把我的住处告诉你的?”
苏渊道:“我确实去拜访了师太她老人家。”
符大娘哼了一声。
苏渊又道:“实不相瞒,我登门拜访,是有事相求。我父亲的陈年顽疾越发严重了,京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想请符太医……”
“你来晚了,他已经不在了。”符大娘淡淡说完,古怪地问道,“慧觉没告诉你吗?”
苏渊心情沉痛:“是我没问。”
他只打听了符太医家的住处,他哪里能料到符太医已仙逝?
他张了张嘴:“令郎……”
符大娘道:“他出诊了,不知哪一日才回,何况侯爷的病,他治不了。”
--
苏小小从春柳巷出来后,徒步去梧桐书院,半路上碰到了出来采买的刘平与苏二狗。
“咦?姐!”
苏二狗兴冲冲地上前。
“大丫。”刘平也打了招呼,“我们出来买面粉。”
“买完了吗?”苏小小问。
刘平道:“买完了!就是店家铺子里的面粉不够,得去仓库取,我们要再多一会儿。”
苏二狗问道:“姐,你去哪儿啊?”
苏小小道:“我去一趟书院。”
苏二狗当即道:“我和你一起!”
苏小小点头:“好。”
161 谋划(二更)
姐弟二人一道去了梧桐书院。
别看苏二狗十四了,好像过了粘人的年纪,事实上内心还是个宝宝,他就喜欢和他姐在一块儿。
“姐,今天剩的三个饼子!”
他没舍得吃,想留给他姐,虽然他姐不缺吃的。
“你吃。”苏小小说。
苏二狗咬了一口饼子:“还减肥呢?姐我觉得你不胖了。”
比起两个月前,如今的苏小小算得上是瘦了一大圈,但依旧是个小胖子呀。
苏二狗是自带了亲弟滤镜。
这个弟弟倒是没白疼。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书院后门。
苏二狗像是突然受了啥刺激似的,将最后两个饼子,呼哧呼哧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随后,他饼沫横飞地说:“没饼了!”
打劫了个寂寞的老头儿:“……”
今日天气不错,沈院长带着周兴在院子里晒书。
周兴先瞅见门口的身影,忙对沈院长道:“老爷,苏姑娘和苏小兄弟来了。”
沈院长将手里的书递给周兴,让他接着晒。
姐弟二人上前与沈院长打了招呼,沈院长与苏小小上屋里说话,苏二狗好奇周兴在干啥,蹲下来和他一起晒。
人家是晒书,他是晒自己。
书房内,沈院长让下人给苏小小奉了茶,客客气气地说道:“听说你来找过我了,我不在,去别的书院讲学了。”
苏小小道:“我前几日上府城,本想问问院长可有什么东西带给沈川。”
想到儿子,沈院长的眼底浮现起一丝淡淡的思念之色,不管他对沈沅多严苛,始终是自己骨肉,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沈沅的将来做打算。
“苏姑娘有心了,他……在府城可好?”
苏小小想了想:“老实说,第一次见到他,感觉状态不是很好。”
沈院长的心一揪。
苏小小又道:“不过这次再见他,明显看得出他的状态大不一样了。沈院长,你有个很厉害的儿子,你送他去府城书院的决定是正确的。”
让沈川在陌生的环境中历练出更加强大的自己,这或许才是沈院长送他去府城的真正目的。
“这小子……”沈院长难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苏小小拿出一封信函:“这是沈川让我带给您的家书。”
沈院长看似平静、实则激动地接过了信函。
苏小小起身道:“沈院长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沈院长真心挽留:“苏姑娘,吃顿便饭再走吧。”
苏小小婉言谢绝:“不了,家里孩子还在等,回去晚了,他们会闹的。”
沈院长听儿子提过,苏姑娘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不可思议啊,明明还这么小——
苏小小从书房出来时,看见苏二狗正与长平说话。
不知苏二狗讲了啥,长平被逗得哈哈大笑。
笑到一半,他瞧见了苏小小。
他一秒收了笑:“我先走了,下次聊。”
说罢,冷冷一哼,鼻孔朝天地走了。
长平在,项公子与景奕应当也回书院了——
正想着,一个下人推着轮椅过来了。
轮椅上坐着国字脸的乌木。
就是这个国字脸,抓到她在雪地里挖东西,还想搜她身找令牌。
苏小小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不是乌木大人吗?哎呀,你的腿怎么瘸啦?”
乌木气得嗖嗖的,不是跟踪这个小胖丫头,他能被弹弓打中,摔断一条腿吗?
事后他去打听了,当时在门口玩弹弓的是书院的一个小厮与一个看门的老头儿,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能打中他纯属偶然。
虽说是自己倒霉,可乌木也忍不住把账算在小丫头的头上。
你等着,等我痊愈了,一定把你查个底朝天!
他是习武之人,他痊愈很快的!
吧唧!
轮椅翻了,朝前翻的那种,乌木面朝下,被轮椅狠狠地压进了泥里。
“对对对、对不住!”周兴回头才发现自己一屁股把乌木大人的轮椅给怼翻了。
乌木的另一条腿,脱臼了……
半刻钟后,苏小小心情不错地出了书院。
她掂了掂手里还热乎着的银元宝。
给乌木把脱臼的腿接回去,五两。
苏小小问道:“对了,你方才和长平在说啥?”
苏二狗眨了眨眼:“没啥。”
厢房。
项公子在窗前作画。
长平躬身入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公子,事情办妥了。”
项公子提笔,在画纸上勾勒了一条蜿蜒山脉:“怎么说的?”
长平道:“小的就告诉他,上次小的看见他和苏姑娘了,却没及时禀报给您,若是禀报了,您一定会派人照看着,也不至于让小公爷给欺负了。您生着我的气呢,下次他见了您呀,可千万记得替小的在您面前美言两句。然后,小的就把那盒京城太医院的白玉膏给他了。小的让他替小的保密,连他姐都不许告诉。”
项公子问道:“他没怀疑?”
长平笑道:“小的得罪他姐不是一次两次了,让他姐知道小的贿赂他,一定会阻止的!这个理由很充分,他不会怀疑的!”
项公子道:“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看,他会不会把这瓶膏药用出去了。”
长平道:“他一定会的!他们家只有那个人受了伤,并且小的听说已经伤了一个多月,这种药,千金难求,便是那一位,也忍不住要用的吧。”
……
“姐夫!”
苏二狗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卫廷。
“吵吵啥?”苏老爹被他吵醒,不满地屋子里走出来。
“爹,姐夫呢?”苏二狗问。
“喂马的吧。”苏老爹记得自己睡觉前看见女婿在后院喂小马。
苏二狗去了后院:“没有啊。”
姐夫和小马驹都不在,三小只也不在。
“你找我?”
卫廷从东屋出来。
“姐夫!原来你在屋里呀!”苏二狗眼睛亮堂堂地走上前,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道,“走,咱们进屋里说话!”
二人进了屋。
“怎么了?”卫廷问。
苏二狗从荷包里鬼鬼祟祟地摸出一瓶药膏,耍宝似的说道:“姐夫你看!上等的伤药膏!京城来的!据说是给皇帝用的!效果特别好!”
162 谈判(三更)
苏二狗觉得,给皇帝用一定是长平在吹牛逼,但项公子身份贵重,长平作为他的小跟班,拿出手的必定是好东西。
苏二狗这逻辑是没毛病的。
然而卫廷却一眼认出这种伤药,确实为宫廷用药。
“谁给你的?”他问。
“我不能说。”苏二狗眨了眨眼,“但我可以比划!”
他天马行空地比划了一番。
“看懂了吗?姐夫。”
卫廷:“……”
后院,苏小小叫道:“二狗!过来帮个忙!”
“来啦,姐!”苏二狗麻溜地去了。
卫廷拿着伤药回了东屋。
某黑衣人鬼魅一般闪身而入。
他一副被人揍了十七八遍的颓废样子。
卫廷皱眉:“你又怎么了?”
他摸上屁股。
卫廷:“你屁股……又不纯洁了?”
尉迟修神色木木地说:“不,这回不是我的屁股,是我的胸。别问,我不想说。”
卫廷:我也没想问。
卫廷道:“那你摸屁股做什么?”
尉迟修委屈道:“屁股上火了,好痛。”
卫廷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是上火才痛的么……
尉迟修看见了卫廷手中的药瓶:“大人,你手里拿的是啥?”
卫廷把药瓶抛给他。
他接住一瞧:“哟,宫里的白玉膏,大人你用吗?不用我拿去擦屁股啦。”
屁股真的好痛呀!
都怪那个女人!
她实在是……实在是很过分!
尉迟修气得拔掉了瓶塞!
就像拔掉那个女人的脑袋一样!
等等。
气味不对。
“大人!”他闻了闻白玉膏,“你哪儿来的呀?”
卫廷道:“二狗给的。”
尉迟修倒抽一口凉气:“他竟然给大人下毒!不对,他一个毛小子二愣子小鳖子,哪儿懂投毒?”
卫廷眼神凉飕飕,你给人起外号的本事见长啊。
尉迟修神色一肃:“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丫头!她想杀了大人!”
卫廷冷冷地说道:“脑子不用的话,我给你砍掉?”
尉迟修后退一步,扶住自己的脑袋:“大人,太凶残了不好。”
卫廷哼了一声。
尉迟修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大人生气了,大人最近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以琢磨。
卫廷看着桌上的白玉膏,神色一点点冷下来。
“姐,和你说个事儿。”苏二狗道。
“啥事儿?”苏小小继续劈柴。
苏二狗一边捆他姐霹好的柴火,一边道:“那什么,长平说项公子夜里有点儿,问我有没有止咳的小点心?”
苏小小咔的劈断了一块木头:“咳嗽了吃药不就行了?”
苏二狗道:“长平说,项公子吃了那么久的药,现在闻到药味儿就想吐。”
苏小小道:“你答应了?”
苏二狗嘟哝道:“我说我替他问问。”
苏小小放下砍刀:“行叭,我去炖个琵琶雪梨膏。”
卫廷与尉迟修的耳力,自然将姐弟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尉迟修后知后觉地说道:“是萧重华那个狡诈多端的!”
卫廷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他家大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要算计人了。
尉迟修兴奋得两眼冒绿光:“大人!是不是要去刺杀萧重华?!大人!我可以的!”
卫廷道:“除了杀,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尉迟修摊手:“可我是杀手啊。”
顿了顿,他眸子再次一亮。
“我知道了!给萧重华投毒!就投那丫头的雪梨膏里!给萧重华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临近傍晚,暮色西斜。
苏渊从符郎中家中出来,遗憾地坐上了马车。
车夫问道:“爷,符老夫人不同意吗?”
苏渊无奈地捏了捏疼痛的眉心:“算了,回吧。”
车夫道:“爷,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小的先给您找间客栈,您安顿一下,明早再回府城。”
“不了。”苏渊道,“连夜回吧。”
“是。”车夫挥动马鞭,将马车缓缓驶出了春柳巷。
“张刀你个鳖孙子!你还有胆子回来!他娘的!老子堵了你家一个月!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苏渊好几夜没合眼了,加上车厢憋闷,他着实有些透不过气,可刚一推车窗,便瞧见有人在巷子里打斗。
“你个鳖孙!老子打死你!”
苏渊本打算上前制止,又听得那个揍人的说道:“找人欺负老子闺女!老子看你是活腻了!你有种就冲着老子来!老子敬你是条汉子!把馊主意打到老子闺女头上,你他娘的还是个男人吗!”
“爷?”车夫询问他。
“算了,走吧。”苏渊放下了车窗,与暴揍张刀的苏承擦肩而过。
--
老苏家最近不大走运,先是出了陷害小苏家的事,尽管苏二郎将罪责揽下了,可到底名声受了点影响。
加上苏大郎又被人讹了五百两,陷害苏小小搭进去一百两,老苏家接连破财,血本无归。
苏灿说道:“爹,我和二郎上衙门打听了,玉娘与郑元博和离了,她的户籍又回到咱们老苏家了,她想自立门户,就得把户籍迁出去!没咱们老苏家的同意,她迁不了!”
言外之意,他们可趁机敲诈苏玉娘一笔。
从前他们是不知苏玉娘这么有钱,每每苏玉娘往娘家拿个十两、二十两,他们都觉得很不容易了。
眼下一想,苏玉娘是打发叫花子呢!
“大姐会给吗?”苏二郎问。
苏灿哼道:“她是老苏家的人,她的就是老算计的!她给也得,不给也得给!”
“给什么给?”
苏玉娘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苏灿一怔。
他看看苏玉娘,又看看苏玉娘身后,不见提着杀猪刀的苏胖丫,底气上来了:“呵,你还有脸回来!”
苏玉娘讥讽一笑:“不是爹说的么?我是老苏家的人,我当然可以回来。”
苏灿没料到自己方才的话被苏玉娘给听去了,这就尴尬了。
他轻咳一声,色厉内荏地问道:“你不是在小苏家待得很好么?又跑回来做什么?”
苏玉娘道:“跑回来拿户籍呀,我想自立门户,需得老苏家签字画押,允许我转走户籍。”
她如此坦荡地把弱点摆在明面儿上,反倒叫老苏家有点儿措手不及。
苏玉娘道:“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骨肉至亲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了。你们要银子,我可以给,别太过分就行,娘和三弟还在家里,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不会吝啬那点身外之物。不过,我有个条件!”
苏老爷子开口了:“你说。”
苏玉娘正色道:“我想知道三十年前,我们老苏家卖掉的那块玉佩究竟是哪里来的!”
163 兄弟相遇(一更)
苏灿不假思索道:“祖传玉佩当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是吗,爷爷?”苏玉娘看向苏老爷子。
苏老爷子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可苏玉娘是何等人精?
她一下子瞧出了苏老爷子眼底潜藏的暗涌。
果然有猫腻!
苏玉娘笑了:“爷爷要是不肯说,这银子我可是不会给了,我自有别的办法拿到户籍,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儿。”
苏老爷子沉声道:“二郎,你和你爹去地里摘点菜。”
苏二郎是老苏家难得的机灵人,爷爷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提了两个篮子,拉着苏灿出去了。
苏大郎去砍柴了。
家中的几个女眷在灶屋做饭。
堂屋就只剩下苏老爷子与苏玉娘。
苏老爷子沉声道:“苏玉娘,你查到了什么?”
苏玉娘反问道:“爷爷觉得我查到了什么?”
苏老爷子一巴掌拍上桌子:“我在问你话!”
苏玉娘正色道:“我也在问爷爷话!”
这个孙女从前没这么放肆的,去小苏家住了一段日子,倒是与苏大丫的性子越来越像了。
苏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在与苏玉娘的交锋中妥协下来:“那块玉佩是你太爷爷捡来的,我当时也在。”
尽管早已猜到,可真正听苏老爷子亲口承认,苏玉娘依旧感到了一股莫大的讽刺。
她问道:“那么,敢问爷爷是在哪里捡的?”
“镇上。”
“为何只捡了一半?”
苏老爷子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
苏玉娘冷笑道:“那是一对对佩,太爷爷捡到的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在大丫的爹手里,爷爷能和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苏老爷子的手捏成了拳头。
苏玉娘淡淡说道:“爷爷,我既然能查到这一步,后续只要我肯多花银子,也不难查出,只不过,爷爷确定要我自己查下去吗?我查的越多,惊动的人越多,兴许有些消息就兜不住了。”
苏老爷子眸光一沉:“你在威胁我?”
苏玉娘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都是爷爷教得好。”
那晚,苏老爷子也是如此威胁她的。
苏老爷子冷哼道:“我怎么知道?兴许是把另一半捡走了!”
苏玉娘起身就走。
苏老爷子冷声道:“苏玉娘你干嘛?”
苏玉娘道:“爷爷不肯开诚布公,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银子,我不给了!户籍,我自己想办法拿!消息,我也自己去查!”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这副好不退让的架势,可不就是妥妥的苏胖丫吗?
瞧苏胖丫把她带坏成啥样了!
眼看苏玉娘一只脚踏出了门槛,苏老爷子银牙一咬:“是苏承的!”
苏玉娘继续往前走,没回头。
苏老爷子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掉了一块玉佩,你太爷爷捡到了,没还给他!”
苏玉娘顿住脚步:“是他掉的,还是你们抢的?”
苏老爷子冷声道:“我们要抢,为什么不一对玉佩一起抢?”
这倒也是。
苏玉娘问道:“爷爷还知道些别的吗?”
苏老爷子道:“你是指什么?”
苏玉娘道:“大丫的爹是哪里来的?身边还有谁?玉佩怎么来的?”
苏老爷子道:“他一个人,浑身破破烂烂的,大概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了,不近不远地跟在几个难民身后,捡一点他们吃剩的草根与树皮。有时候,那些难民烦了,会揍他一顿出气。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我本以为他那样的孩子,孤苦伶仃一个人,不是饿死,就是要被人抓去易子而食……等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长大了,还搬来了咱们村子。”
“我说的全是实话,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你非得问苏承的玉佩怎么来的,灾荒之年,哪儿哪儿都是死人,谁知道他是从哪个尸体上扒下来的。”
苏玉娘丢了一沓银票在桌上:“明早,县衙见。”
苏玉娘离开后,苏老爷子疲倦地闭了闭眼。
他并没有对苏玉娘说全部的实话。
当年那孩子的境遇,比他描述的糟糕许多。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血迹斑斑,像是刚死里逃生过。
他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漂亮得不像话。
他衣衫褴褛,料子是上等的丝绸,只是大家并不认为是他自己的,只当他是捡了谁的衣裳穿上去的。
那孩子起先吃东西的样子,像是有教养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可他吃慢了就会被抢……
刚捡到那块玉佩时,他与爹是动了还给他的心思的。
他跟踪了那孩子几日。
他亲眼见到那孩子跟在一群灾民身后,学挖草根、扒树皮、喝脏水……
他那么羸弱,又那么顽强。
最后一次见到那孩子,那孩子因为半个馊掉的馒头,被人揍得奄奄一息,这时,镶在他衣裳夹层里的玉佩掉了出来。
灾民去抢。
那孩子才六岁,可他居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人的脑袋!
有些人,就算流落进羊群,也依旧是一头狼崽。
--
巷子里,苏承将张刀狠狠地暴揍了一顿,胳膊腿儿全打折了,上次就是下手太轻了,这混账东西不长记性,才敢买通王麻子来诬陷他的大胖闺女。
这一次,苏承直接让张刀没了半条命。
苏承神清气爽地出了巷子,扛着杀猪刀,大摇大摆地回了村。
另一边,苏渊的马车驶上了官道。
苏渊的气色越来越差,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了,他扶住车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车夫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忙问道:“爷,你怎么了?”
苏渊想开口,奈何喉咙也好似堵住了,他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车夫:“爷?”
咚!
苏渊栽倒了。
车夫勃然变色:“爷?!”
苏承今儿没走村路,他去探望了一下程家人,回来时走的是官道。
他远远地,瞧见道上停着一辆马车,看似不起眼,但他多年的打劫……咳咳,江湖经验,多半是个低调的富商。
十商九奸。
他搓搓手,要不要……干一票?
唉,算了,答应了闺女,洗心革面,从头做人。
苏承咂咂嘴,忍住打劫的冲动,从马车旁边走过去了。
……
三秒后,他唰的跳进车厢:“打劫!银子交出来!”
164 神药(二更)
苏玉娘回到小苏家后,便找到苏小小,将从老苏家打探到的消息说了。
“玉佩是你爹的,你爹当时是一个人,身边没有别的亲人。你爹的玉佩不小心掉了一块,被我爷爷和太爷爷捡去了。至于你爹是怎么得到两块玉佩的,我祖父说荒年乱得很,遍地死人,兴许是你爹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灾年横死之人无数,有饿死的,也有病逝的,一些穷人过不下去了,占山为寇,打劫过路的富户,此情况并不罕见。
路上的死人骨,不全是穷人的,被杀害的富户也不少。
确实不排除苏承从尸体上扒下来的可能。
“如果两块玉佩也是你爹从外面捡的,那再被我太爷爷捡去,那就——”
苏小小替她把话说完:“就算不得你太爷爷做错了,毕竟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你捡我也能捡。何况,你太爷爷捡去之后卖了,接济了一村子的灾民,比我爹揣在身上不拿出来强多了。这么一想,乡亲们还是会站在老苏家那边。”
苏玉娘长叹一声,不得不遗憾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这一次能揭穿老苏家的虚伪面目,谁料还是没打到蛇的七寸。
苏小小若有所思,总感觉苏老头儿隐瞒点儿什么——
二人在堂屋说着话,三小只呲溜溜地过来了。
大虎抬起小手,往门外一指:“娘,爷爷回来了。”
苏小小点头:“好,我知道了。”
三人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苏小小古怪道:“有情况?”
三人点头点头。
苏小小第一反应是她爹遇上麻烦了,她抓了砍刀往外冲——
刚到门口,就见她爹雄赳赳地自一辆大马车上跳了下来。
苏小小上前道:“爹你没事?”
苏承就道:“我没事啊!你拿刀打算上哪儿?”
“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去找你。”苏小小说着,看了看他身后的大马车,这辆马车看似不起眼,但比她在车行雇佣的好多了。
“爹,哪儿来的马车?”
苏承面不改色地说道:“捡的!”
苏小小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苏承清了清嗓子:“我当然……”
“什么人!”
苏小小听到了车厢内的呼吸声,警惕地举起砍刀挑开车帘。
只见车厢的长凳上赫然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苏小小唰的看向自家老爹。
苏老爹咧嘴一笑:“捡一送一!”
苏小小:“……”
马车上,苏渊的情况很糟糕。
苏小小就不明白了,他爹这老爱往家里捡人的毛病是怎么一回事?
还捡的全是病号?
咋滴?颜值高么?
别说,颜值还真高。
年纪比他爹大几岁,眉目清隽,一副被岁月沉积过的温雅从容,上等的衣料,样式很简单,指骨修长分明,饶是意识模糊了也能让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矜而不骄的贵气。
苏小小隐约觉得此人有点儿眼熟。
救命要紧。
她给对方把了脉,检查了他的呼吸。
是过敏引起的喉水肿与呼吸艰难,几乎陷入了休克状态,必须立即脱离致敏原。
苏小小把人搬下马车。
“我来我来!”
苏老爹接过病号,把人搬去了堂屋。
苏小小拖了两条板凳合并在一块儿,苏玉娘见状也过来帮忙。
“把门全部打开,他的外衣脱掉!”
苏小小吩咐完,进东屋找出自己的急救包。
上回她从药房拿了不少药物,可惜并没有治疗急性过敏的——
她翻遍了急救包,没一个对症的。
她倒是也能开出中药抗敏方子,可他的情况太危急了,根本等不及去镇上抓药回来。
忽然,一个黑漆漆的瓶子掉了出来。
是那个被她束之高阁的三无产品“牛黄解毒丸”。
因为太鸡肋,她压根儿没机会用到太,几乎都忘了有这么一瓶药了。
手上也没其它更对症的药了,虽说清热解毒与抗敏也完全是两码事——
可这个节骨眼儿上,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牛黄解毒丸吃了也没啥副作用就是了。
她倒出三粒,兑了半碗温水。
这种药居然入水就化了,黄橙橙的。
她端着药水走出去。
苏玉娘扣住她手腕:“你拿的是啥?”
“药啊。”
“你确定?”苏玉娘道,“我方才见你对着瓶子犹豫了许久。”
这个小富婆,观察也忒仔细了。
苏小小道:“确实是药,就是没给人喝过,我也不知道是啥功效。”
苏玉娘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道你就敢给人喝!喝死了咋办?这人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来头不小,他自己死了,不干你的事,若是你把人药死了,可全你的责任了!”
苏小小明白苏玉娘是为了她好:“可如果不管他,他真的会死的。”
别以为过敏是小病,他这种重度过敏反应,出现了喉水肿与呼吸道梗阻的,是有性命之忧的。
苏玉娘正色道:“他自己死,也好过你把他治死!”
她苏玉娘不是什么善类,她自私自利,她不管别人死活,她只要她在意的人好好的!
苏小小笑了:“放心吧,这个不是毒药,大不了就是治不好。”
苏玉娘道:“你不是说他治不好就会死吗?他死前只要吃了你给的东西,那就能将责任推到你身上!”
苏小小望进她眼眸:“玉娘你信我一回。”
苏玉娘怔怔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松了手。
苏渊并未彻底休克,是有一丝意识尚存的,正是这一丝意识让他保留了一点吞咽功能。
苏小小扶住他,把半碗橙色的药水给他喂了下去。
苏玉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个呼吸后,奇迹发生了。
苏渊的呼吸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似的,一下子喘过气来了。
他印堂与嘴唇的乌色褪去,面色一点点恢复正常。
苏小小将一次性压舌板伸进他嘴里,看了他的喉咙。
喉水肿也在消失。
苏小小挑了挑眉:“唔,真的有效啊。”
她算是发现了,越是不起眼的药,黑科技成分越高吧!
谁能想到一瓶小小的“牛黄解毒丸”,能治重度过敏呢?
苏渊完全缓过劲儿来是在一刻钟后。
他先看到的是三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三小只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愕。
“我的凳子。”大虎指着他身下说。
大虎从府城回来,突然就不说叠字了。
“我的枕头。”二虎指着他脑袋下说。
小虎抓抓头:“我、我、我家!”
苏渊被三胞胎一通宣誓主权的操作弄懵了。
等等,他们不是自己在庵堂见过的三胞胎么?
苏小小端着一簸箕剥好的花生米走了过来。
“娘!”
三小只果断放弃观察了许久的病人,哒哒哒朝苏小小扑了过去。
苏渊的目光追着三小只,看见了也曾在庵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胖丫头。
“是你?”
他惊讶出声。
约莫是喉水肿的影响,他嗓音有些嘶哑。
“唔?”苏小小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很快,她也认出了他来。
是拜访过慧觉师太的香客,似乎叫苏渊。
她就说,他怎么瞧上去有点儿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姑娘?”苏渊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慧觉师太介绍苏记过来做生意,说是一对姓苏的姐弟俩,姐姐胖乎乎的,圆润可爱,弟弟是个小黑皮。
他很意外,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见她。
“苏……”苏小小想了想,“老爷?”
这么称呼总没错的叭?
苏渊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苏小小觉得,这个男人笑起来有一股别样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这很奇怪不是吗?
她又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亲近的性子。
苏渊看看苏小小,又看看抱着她大腿的三小只,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疑惑。
“这里是我家。”苏小小说道,“他们是我儿子,大虎二虎小虎。”
苏渊目瞪口呆。
“爷!爷!”
车夫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您怎么到村子里来了?小的去河边给您打水,回来马车就不见了!小的魂儿都吓飞了!”
提到这个,苏渊也很纳闷,他明明自己是在官道上出事的,怎么一醒来……就躺在苏姑娘家里了?
他问道:“苏姑娘,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
苏小小刚要开口,苏承扛着杀猪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闺女!今天干了票大的!晚上记得烧肉!咦?我拖回来的人呢?”
苏小小没眼看了。
好不容易给你捂住的小马甲,就这么被你自己撕了——
苏承看向已经坐起来的苏渊,苏渊也看向了一脸痞气的苏承。
苏渊的神色一下子怔住了。
------题外话------
双倍月票,走一波!
165 血浓于水(一更)
“噫?你醒啦?干嘛这么看着我?”苏承凶巴巴地瞪向苏渊。
苏渊的眸光微微一动。
像,太像了。
不过一开口又不像了。
都说外甥像舅,那是因为兄妹二人一母同胞,有着共通的体貌特征。
见到秦彻时,苏渊觉得与自家父亲确有一两分眉眼上的相似,可见了眼前这人,苏渊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像。
这双眉眼,就是姑姑与父亲的眉眼,如出一辙。
苏渊喃喃道:“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苏承举起杀猪刀:“你特么骂谁呢!老子本来就是人!什么叫像啊!”
苏渊:“……”
苏小小道:“爹,他是我在府城的客人,二狗给你带回来的山泉水,就是他家的。”
麻蛋,好不容易干一票,干到客人头上了——
苏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动声色地将杀猪刀往地上一放,拿脚怼进长凳子底下。
车夫会过意来了:“是你是你!是你绑了我家老爷!你们……你们匪患一家!”
苏渊沉声道:“郑广,休得无礼!”
车夫指着苏承道:“可是爷,你没听他说啥吗?分明就是他们——”
苏渊脸色冷沉,车夫乖乖噤了声。
苏小小及时岔开话题:“苏老爷,你方才的情况很凶险,是过敏症,你知道自己有过敏症吗?”
苏渊点头,苦涩一笑:“我对柳絮过敏,对一些吃食也是,平日里都很注意,今日是我疏忽了,没注意到马车里有飞进来的柳絮。苏姑娘,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小事。”苏小小落落大方地说。
苏承趁机溜去了后院。
苏渊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笑着问苏小小道:“苏姑娘,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苏小小道:“我爹娘原是杨柳村的,后面才搬来这里。”
苏渊笑了笑:“啊,原来如此。”苏渊笑了笑,目光落在苏小小圆乎乎的小脸蛋上,“苏……”
他想叫苏姑娘,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当娘了。
可一声苏小娘子,着实让他叫不出口啊。
还有,她夫家姓什么?
自己打听这些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你在想什么?”苏小小问,“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渊回神:“没有,我感觉好多了。”
这可不是客套话,是实打实的真话。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小时候还不知自己是过敏症,好几次差点儿没抢救过来。
是符太医准确地辨认出了他的病症,并告诉他,这种病并无根治之法,防大于治。
只是难免也会有所差池,印象中,自己从未有哪一次恢复得如此之快。
苏渊问道:“苏姑娘是懂医术吗?”
苏二狗牵着小马驹走出来:“是啊,我姐是符郎中的徒弟!”
苏渊道:“哪个符郎中?”
苏二狗道:“就春柳巷那个!”
苏渊陷入了沉思。
难怪,慧觉师太会认识一个镇上的小丫头,如果小丫头是符家的徒弟就说得过去了。
符郎中教出来的徒弟尚且如此厉害,符郎中的医术岂不是更为精湛?
符老夫人说她儿子治不了他父亲的顽疾,怕是……不愿回京的托词吧?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春柳巷。
他对苏小小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搅苏姑娘了。”
“慢着!”苏老爹自后院探进来一颗脑袋,“……诊金。”
说罢,又唰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好奇怪呀,这个男人看着弱唧唧的,自己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可为什么好像有点儿怕他?
也不是怕——
心里有股奇诡的感觉,苏承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大概是他打劫得最没底气的一次了。
苏渊笑道:“应当的,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郑光,去马车上拿银子。”
苏承两只耳朵一竖,有银子么?他搜了半天也没搜着呀!
他坐在小板凳上,想借着后仰的姿势偷看,一不留神对上了苏渊的打量。
他轻咳一声,默默把身子板正了。
郑光自马车的暗格里取了钱袋过来:“爷,给。”
苏渊道:“给苏姑娘。”
郑光一愣,全、全给呀?
苏渊和颜悦色道:“苏姑娘,请笑纳。”
诸侯的命确实挺值钱的。
那种药也确实挺稀罕,她统共只有一瓶,吃一粒少一粒。
这么一想,苏小小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收下了。
想到什么,苏小小又回屋,肉痛地数了九颗小药丸,用小瓷瓶装好,拿出来递给他。
“以后若是再出现这种程度的过敏,就吃三粒。里头是三次的用量。”
苏渊道:“多谢。”
郑广要去接,苏渊亲自接过了。
郑广有些意外。
他家世子爷脾气好归好,却到底出身勋贵,身份摆在那儿,少有如此与人打交道的。
或许是看了慧觉师太与符老夫人的面子吧。
“爷,属下去备车?”郑广问。
“好。”苏渊点头。
苏承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儿偷瞄一下,见郑光把他好不容易打劫回来的马车牵走,他有点儿小郁闷。
苏渊走过来向他辞行,带着贵重却并不盛气凌人的修养,好声好气道了谢。
苏承撇嘴儿不理他。
苏渊这下是真要离开了。
苏小小把人送上马车。
苏渊坐上被郑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马车:“苏姑娘,有缘再会。”
苏小小颔首:“苏老爷慢走。”
郑广挥动马鞭,马车缓缓离开。
苏承又往外望了一眼。
苏二狗纳闷道:“爹,你瞅啥?”
苏承瞪了瞪他:“你管我瞅啥!”
那个人走了。
哼,走了就走了。
他又不稀罕!
苏承抡起斧子劈柴,一下一下,像在剁张刀似的,直把苏二狗都看傻眼了。
他爹这是咋啦?
马车来到村口时,郑广看见一个小家伙在站大树下探头探脑地朝他们张望。
“爷,是苏姑娘的儿子。”
“停车。”苏渊吩咐。
郑广将马车停在了大树边儿上。
苏渊挑开车帘,和颜悦色地看向眼前这个小家伙:“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吗?你的兄弟去哪儿了?”
二虎说道:“他们去溜,小马驹了。”
苏渊笑了笑:“你怎么没去?”
二虎奶声奶气地说:“不想去。”
苏渊在马车上找了一盒点心,走下马车来给他。
二虎摇头:“娘说,不能吃。”
苏渊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娘教得很好,确实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二虎的小手背在身后,歪头萌萌哒地看着他:“你是城里来的大老爷吗?”
苏渊笑道:“算是吧。”
二虎又道:“你很有钱咯?”
这叫什么问题?
二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印堂发黑,有霉运。”
苏渊:“?”
二虎认真忽悠:“想不想转运?”
苏渊:“??”
二虎小手往前一伸:“祖传宝玉,摸摸能转运,一次十个铜板,看你面善,收你五个,不二价!”
苏渊:“……?!”
------题外话------
说辣么多话,真是难为二虎宝宝了2333
大家有月票的,为二虎宝宝投一个,反正迁移新app也带不走,就当是咱们最后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