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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 祭坛

    齐玄素赶忙问道:“姜老,五娘她……”

    虽然五娘没死,但不知为何,双目紧闭,好像昏迷过去了。齐玄素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姜大真人见多识广,且与五娘相识、相处的时间更长,应该知道原因。

    姜大真人道:“这是她的机缘。”

    齐玄素稍稍松了一口气。

    五娘在此之前倒是说过这里可能有她的机缘。难道就是靠着伊特萨姆纳的一击实现破后而立?这未免太简单了。

    姜大真人似乎看出了齐玄素心中所想,说道:“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说罢,姜大真人手中出现了一块古老石板,表面上看起来斑驳沧桑,铭刻着一种齐玄素未曾学过的古老文字,不是中原文字,也不是新大陆现在使用的文字,更不是圣廷文字,应该是新大陆的象形文字,还有一定的图画特征,蕴含着奇异的力量。

    任何文字都有力量,符箓和符文都可以视为一种特殊的文字。

    所以仓颉造字鬼神惊。

    齐玄素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姜大真人道:“伊特萨姆纳死后留下的,应该是这座洞天和金字塔的钥匙。”

    齐玄素竟没注意到姜大真人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收入囊中的,应该是剑光还未完全消散的时候,姜大真人就已经将石板拿下了。

    天师毕竟只是一个投影,不存在回归,而是直接消散,不可能把东西带回去,所以只能由姜大真人拿下。正好姜大真人就是负责管理道门仙物的,省得麻烦了。

    “把‘七禽五火扇"给我。”姜大真人伸出手。

    齐玄素依言把五娘的本体交给姜大真人,五娘的人形还在那里昏迷不醒,两者并未合为一体。

    姜大真人让齐玄素抱起五娘,两人来到金字塔的顶端,这里有一个祭坛,也就是伊特萨姆纳复活的地方。

    姜大真人示意齐玄素把五娘放在祭坛上,然后又将“七禽五火扇”放在五娘的身上。

    齐玄素问道:“姜老,这就行了?我记得我们道门的‘飞升台"和‘留仙台"都有限制,不能连续使用,伊特萨姆纳刚刚使用过金字塔,会不会……”

    姜大真人道:“‘飞升台"和‘留仙台"的确有使用限制,不过这个祭坛不同,它的主要作用不是飞升和渡劫,而是献祭和复活,而且是专门用于古神的复活。用他们的逻辑解释,应该是太阳毁灭之后迎来新生,开启新的纪元。用我们道门的话来解释,有些类似破后而立的概念,又不完全一样。”

    “伊特萨姆纳之所以能晋升一劫仙人,也是因为他本身实力已经足够,他借着复活消除业火,甩脱各种负担拖累,同时通过献祭库库尔坎,获得了一劫仙人的实力。如果伊特萨姆纳本身没有足够的实力,就算献祭了库库尔坎,也不可能成为一劫仙人。”

    五娘已经与姜大真人沟通过了,所以姜大真人知道一应详情,他基于一位仙人的经验,做出的判断要比齐玄素更准确。

    姜大真人接着说道:“伊特萨姆纳复活后,相当于准一劫仙人,只要他能收回神国和另外的神职,就会拥有一劫仙人的力量,可以安全渡过一次天劫。如果道门不加以阻止,那么意味着在未来百年的时间里,伊特萨姆纳可以不借助容器自由降临人间,而不是躲在神国之中,这也意味着伊特萨姆纳有能力改变整个新大陆的格局,很多事情都会失控,这是我们万万不能允许的。”

    齐玄素明白了。

    道门并不担心一个躲在神国里的一劫仙人,他在人间层面所能发挥的效果相当有限,可道门很忌惮一个能够自由降临人间的一劫仙人,所以必须要将其消灭在萌芽之中。..

    同时姜大真人也表明了一件事,这座金字塔对于道门中人来说,作用不是很大,除了神仙之外,其他传承的仙人可没有三重死亡,死了就是死了,所谓的复活便无从谈起。

    伊特萨姆纳其实是多重取巧,第一次天劫对于仙人而言,既是劫难,也是奖励,渡过天劫之后,不仅获得百年之期,而且被天劫洗练,能够更进一步,这是一劫仙人和准一劫仙人最大的差距所在。

    伊特萨姆纳则是通过破后而立,在未经受天劫洗练的情况下得到了类似天劫洗练的效果,然后再转头去承受天劫,虽然已经不会从天劫中受益,但能够得到百年之期。

    这与道门“留仙台”的原理完全不同。

    这里面的关键就是神仙的三重死亡,能够将自身印记寄托于冥冥之中,等待复活。其他传承的仙人无法做到,复活便也无从谈起。

    可以说,这座金字塔根本就是为了古神体系建造设立,其中的风险也很大。如果古神成功死亡,结果别人不向祭坛献祭,那么死去的古神就只能维持死亡的状态,此时死去的古神没有任何办法控制别人,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以说性命寄托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这也就是查克切尔对伊特萨姆纳忠心耿耿,殚精竭虑复活伊特萨姆纳,换成伊希切尔,伊特萨姆纳真就是死了。

    而且献祭所需的神力十分庞大,仅仅是复苏伊特萨姆纳的意志就要多次暗影之潮,而完全复活伊特萨姆纳,则献祭了库库尔坎——这也是查克切尔蛊惑库库尔坎把神国与洞天连接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在神国内杀死库库尔坎,等同在洞天内杀死库库尔坎,一位准一劫仙人的献祭,换来了一位一劫仙人的复活。

    所以这个祭坛厉害归厉害,对于道门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姜大真人正在解读手中的石板:“帕依提提的祖先们曾经拥有这座祭坛,开启了繁荣的帕依提提时代,可每次献祭都要消耗大量的活人进行血祭,最开始只是战俘,后来是奴隶,再后来是信徒,甚至是贵族。这使得帕依提提帝国迅速走向衰弱。最终,这个祭坛的最后一任主人决定封锁祭坛和帕依提提的洞天,不再使用它。”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献祭捷径,才让新大陆走上了一条歪路,献祭已经渗透到了新大陆的骨子里,屡禁不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更为方便的道路,就不愿意尝试更为艰难的正确道路。以神爱世人的正神途径获得神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就像培养弟子成材,需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哪有血祭省心省力?古神们的堕落也就注定了。”

    齐玄素不怎么关心帕依提提祖先的反思,更关心五娘的情况:“这个祭坛对五娘有用吗?”

    姜大真人道:“五娘没死,不必复活,只是借用这个祭坛的献祭,帮她迈出最后一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娘若能脱离‘七禽五火扇",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新生?也算是对应了所谓的重生开启新纪元。”

    齐玄素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至于献祭问题,基本不算问题。首先,五娘的情况与伊特萨姆纳不同,既然没死,那就不需要献祭某个人,只需要提供神力就够了。查克切尔为了掩人耳目,只能用暗影之潮的手段收集神力,这也算是黑夜神职的应用。可道门不需要掩人耳目,道门更不缺乏神力。

    姜大真人取出他的经箓。

    二品太乙道士授“上洞经箓”,参知真人授“太玄经箓”,一品天真道士授“太上都功经箓”,副掌教大真人授“太上道德经箓”。

    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的“太上道德经箓”,权限分别对应镇魔井洞天、锁妖塔洞天、龙宫洞天,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又可以从经箓上分割出部分次级权限交予旁人,协助他们管理洞天。这就是大钥匙和小钥匙概念的应用。

    姜大真人作为排名第四的平章大真人,被授予“太上都功经箓”,拥有两个次级权限。一个次级权限对应紫霄宫,因为紫霄宫是大掌教的居处,由大掌教掌握最高权限,大掌教夫人和紫霄宫掌宫大真人分掌次级权限。

    另一个次级权限对应“三十三天”。

    当然,“三十三天”的权限并非只有一个,最高权限还是在大掌教的手中,然后分出数个次级权限,分别交给几位大真人,可以是三师,也可以是普通平章大真人。因为正一道过去负责鬼神之事,所以在这方面的权重很大。

    故而大掌教强势,紫霄宫掌宫大真人就是内廷内相的地位,再加上大掌教夫人,抗衡类似外廷宰辅的三位副掌教大真人。

    当然,内外也不是绝对的泾渭分明,根据各自阵营出身不同,也是你中有我的局面。

    姜大真人直接沟通了道门的“三十三天”。

    一道浩荡神力无视距离的限制,穿过洞天的界限,降临在祭坛上方。

    齐玄素不由感叹,如果说大掌教是一级权限,那么姜大真人就是二级权限,清微真人大概能算是三级权限,齐玄素只是四级权限,在调动神力的数量上不可同日而语。

    祭坛上亮起光芒,吞没了五娘。

    齐玄素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姜大真人回答道:“不要心急,仙人脱胎换骨尚且需要四十九天。就算一切顺利,最少也要四十九天。如果不顺利,那就很难说了,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四年,全看她的造化。”

第一百章 决定和罪状

    齐玄素望向姜大真人手中的石板。

    伊特萨姆纳进入死亡状态的时候,不可能携带任何物品。

    这块石板应该一直在查克切尔的手中,查克切尔送出太阳神职的时候,连同这块石板一同送了出去,现在落到了姜大真人的手中。

    虽然这个祭坛对于道门而言相当鸡肋,但道门也不能随意交给别人。看这样子,姜大真人负责保管的仙物突破一手之数是板上钉钉,甚至两手之数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不知所谓的仙物的确不少,很多都是道门的战利品。“素王”就是道门最大的战利品,儒门的顶尖仙物成为道门大掌教的兵器,对于儒门来说,很难说不是耻辱。对于道门来说,则是荣誉,也是三教合一的证明。

    道门历代大掌教都在推动一件事,那便是从道门大掌教变为三教共主。类似中原皇帝同时还是草原的“天可汗”,是一个很值得夸耀的功绩和名头,要上史书的。

    姜大真人在石板上“指指点点”,金字塔祭坛再次变得透明,最终缓缓消失不见。

    这个祭坛的保护措施还是相当可靠,库库尔坎明知道祭坛就在帕依提提洞天,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能打开祭坛。准一劫仙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其他人更是难以做到。所以五娘的安全倒是不必担心。

    姜大真人交代道:“五娘的‘水中月"你且留着,待到四十九天之后,你开启‘水中月",我会过来观察五娘的具体情况。”

    齐玄素表示记下:“好的,姜老。”

    姜大真人不再多说什么,通过“水中月”开启的门户返回了玉京。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然后门户化作一面镜子落到了齐玄素的手中,正是“水中月”。

    另一边,澹台大真人来到了神国——现在很难说这个神国到底是谁的,库库尔坎死了,伊特萨姆纳也死了,就像太阴真君留下的广寒宫一样,竟然成了无主之地。

    这就是道门和西道门的默契了,帕依提提是齐玄素发现的,姜大真人代表道门处理起来当仁不让,带走了帕依提提和祭坛的“钥匙”。神国这边涉及诸神,则交给西道门全权处置,不会过问。

    双方甚至不必过多交流。这就像宫甫没有出现在此地一样,因为宫甫的根基在军队,诸神属于澹台震霄的权责范围。

    如果说伊特萨姆纳的气质更像是一位气吞山河的帝王,那么澹台震霄这位魁梧老人更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将军,没那么多霸气外露,沉默寡言,坚毅如铁,不过行事却是雷厉风行,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相较于宫甫,澹台震霄一直都是话不多。两人搭档多年,刚好互补。

    澹台震霄走入库库尔坎的寝殿,虽然从境界修为上来说,在场之人都是仙人,但从气势上来说,澹台震霄明显压过其他人一头。

    古神们还是太过堕落了,心中藏暗鬼,一言一行之间也很难说得上“正大”二字。

    澹台震霄走到此地,古神们也知道意味着大局已定。

    伊希切尔收起手中的月刃,向澹台震霄致意。

    澹台震霄点头还礼:“有劳道友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死神阿普切和雨神查亚克,最终落在查克切尔的身上:“我代表道门和西道门,现宣布如下决定。”

    “第一,由满月女神伊希切尔接任库库尔坎的主神之位,统率诸神。”

    “第二,星月女神查克切尔图谋不轨,其居心实不可问,应由新任主神伊希切尔处置。”

    “第三,此处神国将作为共用之神廷所在,不为私人所有。”

    “

    第四,伊特萨姆纳与库库尔坎遗留之太阳神职,由西道门暂为保管。”

    没有人提出异议,如果伊特萨姆纳还活着,那么古神们还有说“不”的权力,现在则完全没有了。虽然古神们的人数更多,但心气已经没了,被道门天威彻底镇住。他们又不能跟巫罗和司命真君相比,后两者可是有佛门支持的,如果没有佛门撑腰,两人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伊希切尔作为最大的受益者,第一个表示响应:“我同意。”

    既然伊希切尔已经表态,那么死神阿普切和雨神查亚克也不能不同意了,表示拥护。

    失去了太阳神职,伊希切尔的确很难掌控此处神国,经此一役,古神们已经很难再与西道门抗衡,哪怕诸神仍旧有人数上的优势。

    澹台震霄沉声道:“我宣布,伊希切尔成为第四代主神。”

    伊希切尔同样是当仁不让,第一时间望向查克切尔。

    死神阿普切和雨神查亚克此时就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无动于衷了,必须有所动作,表明立场。

    于是两人配合伊希切尔将查克切尔围了起来。

    再加上旁观的澹台震霄,足足四位仙人,查克切尔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人宰割。

    伊希切尔开始列举查克切尔的罪状。

    “我以主神的名义,现宣布查克切尔之罪。”

    “为复活伊特萨姆纳,秘密发动暗影之潮,收割生魂,此大罪一。”

    “支持伊特萨姆纳复辟,妄图破坏一统,此大罪二。”

    “教唆库库尔坎恣意妄为,助纣为虐,此大罪三。”

    “协助库库尔坎大兴血祭,不爱世人,此大罪四。”

    “暗算库库尔坎,致使库库尔坎无法履行主神职责,趁机假借库库尔坎主神之名,独断专行,大肆安插心腹党羽于南大陆上下,将诸神事务一人把持,不许他人有半分忤逆,其居心实不可问,其大罪五。”

    “为复活伊特萨姆纳,不经西道门、神廷同意,献祭库库尔坎,其大罪六。”

    “致使五娘重伤,险遭身死,其大罪七”

    “机密要事,任意泄露于外人,种种专擅,不可枚举,其大罪八。”

    “如今南大陆各地之混乱,皆因查克切尔倒行逆施之故,违背道门、西道门既定之策,其大罪九。”

    伊希切尔环顾四周,总结道:“如此九桩大罪,人神共愤,天理难容,自神廷建立以来,竟是无出其左右者,请诸真人、诸神公议。如无异议,理应当诛。”

    伊希切尔也是果决之人,生怕夜长梦多,说是交由公议,话音未落,已经将手中月刃刺入查克切尔的心窝。

    什么叫快审快判?这就是了。效率比青鸾卫都高。

    走个形式罢了。

    就连查克切尔都有些没有料到,她大概认为伊希切尔会将她关押起来,要么封印镇压,要么暗中处死,却没想到查克切尔如此急不可待,直接当场处死。

    所以查克切尔没什么防备,被伊希切尔一击得手。

    月刃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已经让查克切尔失去了大部分反抗之力。

    查克切尔望向伊希切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

    伊希切尔的优点是拿得起,放得下。

    她既能面对齐玄素这个后生小子委曲求全,也能在关键时刻亲自下场操刀杀人。

    齐玄素送走姜大真人后,又赶回了神国,刚好见到这一幕,不由生出几分心惊。

    这娘们真是个狠角色。

    联合盟友杀了跟自己不对付的库库尔坎,借道门之手除掉了夺权的丈夫,

    现在又亲手杀了另一个自己。

    齐玄素不由暗忖,自己要是没有道门这座靠山,没有一个可能成为大掌教的师父,对上这位月神娘娘,怕是死得很惨。.qgν

    伊希切尔面容平静,既没有手刃仇人的狰狞,也没有夺得大权的快意,甚至没有行刑官的冷酷,就好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此时神国的天空上出现了两轮月亮。

    一轮满月越来越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天幕,另外一轮月亮则被挤压成了一道弯弧,愈发黯淡。

    满月高悬,暗月西沉。

    已经注定了两人的结局。

    查克切尔在临死之前,还是利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向伊希切尔发动了一次不计代价的反击。

    无数月华星光炸裂开来,吞没了伊希切尔的身形。

    待到月华星光退去,只有一片宁静。

    此时暗月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轮月亮。

    昭示着南大陆只有一个月亮。

    伊希切尔还是站在原地,她的金身黯淡了几分,显然受创于查克切尔的垂死一击,但她仍旧脸色平静,只是稍稍扬起下巴,以此来表明自己笑到了最后,是胜利者。

    查克切尔已经消失不见,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神职,一个是曾经属于伊希切尔后来被分割出去的星月神职,另一个是伊特萨姆纳到死也没能收回去的黑夜神职。

    毫无疑问,这是伊希切尔的战利品,日后作为神王的依仗。

    道门说,三光者,日月星。

    现在伊希切尔已经拥有了月亮和星辰,只是少了太阳,如果能集齐三者,那她就是光明之主了,也是白天与黑夜之主。可惜西道门不可能放任伊希切尔坐大,所以伊希切尔只能是月神和黑夜之主。

    齐玄素趁机看了眼所谓的神职。

    这些东西应该是看不到、摸不着的,类似金丹一样是一种概念,而不是实物,不过在宿主身死之后,它们会短暂具现化为某种实物,就好像无数符文符箓重叠、交织在一起,因为这些符文符箓实在太多,交织得太密,层层重叠,竟是看不出缝隙,最后呈现出不规则的晶体状,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一旦激活,又会根据神职的不同,出现不同的特征,比如太阳神职就化作了一轮太阳。

    伊希切尔将这两个神职拿在了手中。

第一百零一章 神谕

    查克切尔死在了“查克切尔的锁轮”之下,也是相当讽刺。

    这把匕首以前叫“伊希切尔的锁轮”,后来伊希切尔变为两个人,所以才改了名字。不过伊希切尔并不打算再把名字改回去,留着这个名字,也是一种警示。

    至于会不会影响神仙第三重死亡,会不会因为这把匕首的名字而导致查克切尔不能被所有人遗忘,对于伊希切尔来说,并不重要,末法就要来临了,现在死了,基本没有复活的机会。

    星月女神的神职本就是伊希切尔的东西,现在伊希切尔失而复得,立刻就能掌握,此刻她又是那个完整的月神了。

    至于黑夜神职,本就与月亮星星相近,并不冲突,掌握黑夜也不难。如果西道门把太阳神职交给了伊希切尔,那么伊希切尔反而要花费相当代价才能容纳太阳神职。

    处理了查克切尔,融合了月神的神职,伊希切尔又伸手一指,在黄金台上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座椅,在黄金台的下方左右两侧又各有两把稍小的座椅。

    总共五个位置,与库库尔坎怒斥群臣时所凝聚的座椅十分相似。

    事实上这就是库库尔坎遗留下来的,只是伊希切尔搬到了寝宫里面。

    当然,这里以后就不再是寝宫了,而是神廷议事所在。

    所以伊希切尔又是一挥手,在黄金台的后方升起一轮满月,象征着她作为月之女王的身份。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被明月照亮,蒙上了一层蒙蒙的月华,又有星辰浮现,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中。

    伊希切尔登上黄金台,不过没有坐在主神位上,而是像道门的轮值大真人那样,站在主神宝座旁边,一只手扶着椅背,发布了自己的第二道神谕:“我以主神之名,召唤诸神。”

    第一道神谕当然是宣判并诛杀查克切尔了。

    齐玄素和澹台大真人站在旁边,只是作为旁观和见证,并没有喧宾夺主。

    死神阿普切和雨神查亚克已经在这里了,不过战神乌拉坎、南方女神赫诺克拉并不在这里。

    在场的两位神灵向伊希切尔行礼,恭贺她成为月之女王,然后各自入座——在椅背后有着各神灵的标志图案。

    随着伊希切尔发布神谕,两位古神已经收到通知,很快就会赶到此地。

    齐玄素静静旁观着伊希切尔的所作所为。

    齐玄素接触过不少女人,有些人被吹得很厉害,这个女帝,那个女神的,真要过招博弈,也就那么回事。如果不考境界修为,仅从胆识气魄和心思手段来说,真正让齐玄素感受到压力的女人就是伊希切尔了——周梦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这个女人,或者说女神,让齐玄素有一种吃瘪的感觉,别看齐玄素做了这么多,拿下了乌努拉图,看似占尽上风,可最后的结果还是按照伊希切尔所希望的方向发展,齐玄素当然立下了大功,参知真人已经稳了,影响力也将更上一层楼。可齐玄素还是有一种给别人做嫁衣的不爽快之感。

    到底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家伙,能软能硬,既能杀伐果断,也能隐忍认怂,张月鹿与她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手段的。

    很快,头戴王冠身着珠裙的南方女神诺赫拉克率先来到此地。

    诺赫拉克虽然没有参与诛杀库库尔坎,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而且这座神王宫殿,她也不算多么陌生,库库尔坎一般会在外面的广场接待客人,她刚进神国就发现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仅仅是业火消失那么简单。

    一轮明月高悬,众星拱月,太阳已经消失无踪。

    月亮取代了太阳,现在是月亮时代。

    诺赫拉克其实还是悬着一颗心,生怕刚刚进到门口就被人拿下,她总不能大吼一声

    扑向澹台震霄吧。

    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道门和西道门的人只是远远旁观,伊希切尔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管怎么说,已经死了一个库库尔坎和一个查克切尔,剩下的每一个古神都很宝贵。

    诺赫拉克对上伊希切尔的目光,只觉得伊希切尔大不相同,又变成了当年的神后,甚至更加威严。

    诺赫拉克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知道大局已定,立刻向站在黄金台上的伊希切尔行礼:“南方女神诺赫拉克见过主神月之女王陛下。”

    南方女神知道自己没有跟随伊希切尔讨伐库库尔坎,属于立场不坚定,所以此时的态度十分恭敬。

    伊希切尔没有倨傲地坦然受之,同样还礼:“诺赫拉克殿下,请坐。”

    在南方女神诺赫拉克入座之后不久,最后一位神灵也赶到了。

    他的打扮与伊特萨姆纳十分相似,只是花纹细节有所不同,大概就是皇帝与将军的区别,正是战神乌拉坎。

    伊希切尔主动开口道:“乌拉坎殿下,只差你了。”

    战神乌拉坎是诸神中比较强大的神灵,这种强大并不是体现在修为上,而是体现在战力上,说白了就是比较能打,虽然谈不上越境而战,但在同等修为下,胜算很大,胜率很高,过去库库尔坎也是依仗着更高一筹的修为才能强压他一头。

    乌拉坎不仅是战神,更是一名战士,不太看得上伊希切尔,靠着阴谋诡计上位的人怎么能做王呢?力量才是为王的理由。

    不过乌拉坎看到其他三位古神已经入座,又有道门和西道门之人旁观,也明白大势已去,不能逆势而为,不情不愿地说道:“战神乌拉坎见过主神。”.qgν

    他没有称呼月之女王,也没有称呼陛下,只是承认了伊希切尔的主神地位。

    伊希切尔就连齐玄素的各种打脸行为都能容忍,自然也不会在意乌拉坎的这点怠慢,微微点头:“很好,请坐,乌拉坎殿下。”

    乌拉坎坐在了最后一个位置上。

    这也是伊希切尔的有意布局,跟随她参与了这场“宫变”的死神阿普切和雨神查亚克坐在左边,未曾参与“宫变”的南方女神诺赫拉克和战神乌拉坎坐在另一边,刚好形成两个阵营,身为主神的伊希切尔就能居中调停,维持平衡,防止雨神和死神邀功自傲,从而掌握权力。

    伊希切尔宣布了自己的第三道神谕:“我宣布,月之神廷正式建立。”

    诸神都没有异议,道门和西道门当然也不会有异议。

    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寒酸,只有五个人,不过考虑到这五个人都是神仙级别,那么这个神廷还是相当名副其实的,就算打不过圣廷,最起码很唬人。

    伊希切尔紧接着宣布了第四道神谕:“查克切尔的神殿全部改为伊希切尔的神殿,库库尔坎的神殿根据情况而定,如与死亡有关之神殿,改为死神阿·普切的神殿,与风暴有关之神殿,改为雨神查亚克的神殿。”

    这是对两位追随者的奖赏。

    两名神灵都表示了拥护和感谢。

    无功不受禄,诺赫拉克和乌拉坎没有参与其中,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伊希切尔顿了一下:“既然已无太阳神,那么其余太阳神殿改为西道门之道观。”

    这就是向西道门示好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在东方语境下,太阳往往与君主挂钩。南大陆的实际统治者应该是西道门,把太阳神殿改为道观,倒是包含了“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太阳”的寓意。

    这本就不是四位古神的利益,而是应该属于伊希切尔的利益,既然伊希切尔舍得割肉,当然不会有人出来得罪西道门。

    至于太阳的信徒们,就连两任太阳神都死了,信徒们根本不足为虑。

    伊希切尔很有分寸,她并不贪心,什么好处都要,其结果很可能是什么都拿不到。她虽然放弃了太阳的香火愿力,但得到了查克切尔的信徒,还能额外发展黑夜的信徒,而且来而不往非礼也,西道门以后肯定会在神力分配上继续偏向于她,并不亏多少,关键是拉近了关系。

    伊希切尔又宣布了第五道神谕:“诸神应当清剿叛逆余孽,不肯归顺的太阳信徒、羽蛇神信徒、查克切尔信徒以及选民,王室也应当改变太阳的信仰。”

    这也是应有之义,四位神灵都有心理准备,全部答应下来。

    齐玄素恍然大悟,难怪伊希切尔要扶持乌努拉图夺权,又要搞什么满月信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如果齐玄素没有横插一手,那么现在就该是乌努拉图顺利上位,取代帕依提提皇帝成为女帝,然后改信月亮,水到渠成。

    由此看来,伊希切尔把一切都想到了,也都做出了相应的安排,谋划不可谓不深。

    最后,伊希切尔宣布第六道神谕,也是今天的最后一道神谕:“为响应道门、西道门的文明号召,我宣布,自今日起,废止所有血祭活人的行为。若有阳奉阴违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这一次,四位古神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面面相觑。

    最为喜欢血祭的死神阿普切已经变了脸色。

    伊希切尔扫视着诸神,目光威严。

    最终,南方女神诺赫拉克第一个响应:“我同意。”

    她本就属于主张废除血祭的那一派,所以没什么压力,只是没想到伊希切尔如此坚决,刚刚上位就要全面废除血祭,不由有些惊疑不定。

    不过当她看到齐玄素和澹台震霄的神态之后,就明白了,这也是道门和西道门的意愿,所以立刻表示赞同。

第一百零二章 解决问题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挨个表态,逐个过关,也不费什么事情。

    战神乌拉坎有些犹豫,在过去的时候,战神也享受血祭,主要祭品来源是战俘,那个时候各个城邦之间互相征战不休,战俘自然源源不绝。后来圣廷横扫各个城邦,西道门又把碎了一地的南大陆整合,成为一体,没了城邦内斗,自然也没有战俘可言——西洋人战俘一般用来跟圣廷方面交换战俘,不会拿来血祭。

    战俘的信徒以战士为主,因为强大的外部压力,战士是严禁献祭的,总而言之,战神的祭品越来越少,竟然渐渐地帮他戒除了血祭的瘾头。他也是反对血祭的一员了。

    在南方女神诺赫拉克表态之后,战神作为盟友,不再犹豫,也跟着表态“我同意。”

    如此一来,已经有三位古神赞同废除血祭,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似乎没有讨论的必要了。

    不过北方死神阿普切还是想要挣扎一下,说道“诸神之所以使用血祭,皆因神力不足之故,如果停止了血祭,那又该怎么解决神力不足的问题?”

    伊希切尔道“中原有个典故叫‘饮鸩止渴’,我之前也不止一次说过,喝毒酒解渴,用错误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难,而不顾严重的后果,是极其错误的。每次血祭都会衍生业火,至于业火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库库尔坎的前车之鉴不远。所以我的态度是明确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阿普切同样有些犹豫了,不仅是因为伊希切尔的态度坚决,更多还是因为他目睹了库库尔坎被业火烧死的惨状,实在是太吓人了。只是血祭对于神灵来说是有瘾头的,甚至有心瘾,那是很难戒除的,哪怕明知道业火问题,仍是忍不住去想。

    雨神查亚克倒是没有阿普切那么大的瘾头,他之所以参与血祭,一是传统,二是神力问题,只要解决了神力问题,他也可以同意。

    就在这个时候,澹台震霄开口了“关于神力不足的问题,西道门方面可以帮忙解决大头,其余部分由诸神自行解决。”

    其实西道门也不亏,伊希切尔刚刚把太阳神殿划给了西道门,这可是神殿中的大头,无论是西道门继续维持太阳神的名义,还是改成道观,都能获得额外神力。西道门现在把这部分神力拿出来重新分配,虽然神力给了古神,但分配的权力掌握在西道门的手里,听话就给,不听话就不给,意义就不一样了。

    至于古神自筹的部分也好说,信徒的整体数量没有改变,上面的古神数量减少了,其他古神都能趁机扩大信徒规模,增加神力进项。

    如此一来,亏空的问题不能说完全解决,也已经没有太大影响了。

    神力问题本质上和人多地少的问题一样,人均地太少,粮食不够吃,把库库尔坎这个最大的“地主”解决了,把想要搞还乡的伊特萨姆纳解决了,把他们的地拿出来分了,剩下的人就够吃了。西道门则得到了土地所有权,使得古神成了他们的佃户。

    大家各取所需,都有美好的未来。

    雨神查亚克听到这个神力问题解决方案,也不再坚持维持血祭“我同意。”

    现在就只剩下死神阿普切一人。

    平心而论,活人献祭的问题是个相对普遍的问题,无论中外,都曾有过这样的历史,不过大多数都很早就被废除了。

    比如活人殉葬问题,就有一个渐变的过程,从活人殉葬改为草人,或者木制或者陶制的人俑,再到完全废除这项制度,是一个从野蛮到文明的过程。

    理学圣人说“古之葬者,束草为人以为从卫,谓之刍灵,略似人形而已。”意思是古代人死了之后,会用草做成护卫的模样,称作刍灵,有点像人的样子。以此类推刍狗即是草做的牲畜类陪葬品。故而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中的“刍狗”,并非真正的狗。

    这种束草为人陪葬的方式是在陶俑出现之前,后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有人把陶制品炼制成了人类的形状,眉眼头颅手臂无一不像人类一般,这就不是略似人形了,这样做的人就是儒门至圣先师口中的始作俑者。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此人确确实实是把“人”陪葬这件事情重新搬到了历史舞台上,即便这个“人”只是陶土制品。这无疑是一种文明的退步,这种行为直接激怒了当时主张以“仁”为本的儒门的强烈反对,所以至圣先师才会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便可以窥见中原在废除活人献祭殉葬这一习俗中的发展。

    但是南大陆这边,跨越时间之长,规模之大,影响之深,都远超中原。已经发展到了

    成体系、成系统的地步,名目繁多,方式多样,甚至发展为吃人——道理很简单,中原人用来祭祀祖先的供品不会扔掉,而是事后吃掉。那么南大陆人把献祭给神灵的“供品”吃掉,也是一样的内在逻辑。

    只是祭品出了问题,祭品不该是人。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问题,也都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缺少合适的契机。现在这个契机终于来了。

    每每改朝换代,权力重新洗牌,原有的既得利益阶层被打散、打乱,甚至是被消灭,这个时候就是解决各种积弊的天赐良机,错过了这个窗口期,就很难改得动了。

    伊希切尔看得十分清楚,想得十分明白,所以刚刚除掉库库尔坎,就要坚决废止血祭的问题。

    死神阿普切也很明白,他现在是无力反对的,五位神灵中的四位已经同意,他变成了极少数,更何况旁边还有澹台震霄虎视眈眈,一旦发生冲突,伊希切尔下决心处死他,那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伊希切尔可能会考虑神廷内部权力平衡问题,以及神廷与西道门之间的平衡问题,但阿普切相信伊希切尔也完全有魄力再杀一个神灵,那么不仅除掉了绊脚石,还立了威,而且神力问题基本解决,甚至还有不少盈余。

    究其根本,伊希切尔还真没骗齐玄素,她希望走另一个月亮太阴真君的路子,争取早日超脱,至于神廷是否强大,她并不十分在意,自然也不会像库库尔坎那样还要考虑神廷自主性的问题,削弱神廷也不会有太多顾虑。

    阿普切看得明白,便不能不考虑了。

    此时硬顶,殊为不智。

    最终阿普切还是选择退让“我同意。”

    伊希切尔微微点头“好,全部同意,从现在开始,全面废止血祭。”

    她又望向澹台震霄和齐玄素“有关废止血祭的事项,还需要西道门配合。”

    “这是自然。”澹台震霄直接答应下来。

    第一次神廷议事顺利闭幕,诸神们各自离开,返回自己的神国,澹台真人返回澹秀山,伊希切尔走在最后“齐真人,请稍等一下。”

    齐玄素停下脚步“月之女王,还有什么事?”

    伊希切尔走下黄金台,来到齐玄素身旁,说道“我想与齐真人讨论下有关虫人的问题。”

    齐玄素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废止血祭,一个是消灭虫人。

    现在伊希切尔已经开始推动废止血祭的问题,剩下的就是消灭虫人。

    就算伊希切尔不提,齐玄素也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伊希切尔谈一下这个问题。现在伊希切尔主动要谈,齐玄素哪里会拒绝。

    虽然伊希切尔已经成为主神,但她还是很尊重齐玄素,没有摆出高姿态。

    严格来说,伊希切尔尊重的不是齐玄素,也不是齐玄素的身份地位,而是尊重一个可能的未来。

    东华真人做了大掌教,齐玄素就是小掌教。就算东华真人没能成为大掌教,齐玄素本身也有成为大掌教的可能。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齐玄素未来可以影响道门决策。这就像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虽然齐玄素已经不算是少年了,但终究还在年轻人的范畴,各种意义上的前途无量。

    既然伊希切尔决定了要走太阴真君这条老路,那就一定要和道门打好关系。能帮她超脱的多半不会是西道门,而是道门。

    齐玄素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忌惮却不畏惧伊希切尔,毕竟是你有求于我。

    伊希切尔拿出先前的虫人吊坠,不过这个吊坠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成了死物。

    齐玄素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伊希切尔解释道“我先前说过,与虫人的契约是伊特萨姆纳以太阳神的身份签订的,伊特萨姆纳第一次死亡之后,库库尔坎继承了太阳神职,所以这个契约还能继续维持,现在伊特萨姆纳和库库尔坎全都死了,我并没有继承太阳神职,所以这个契约便无法维持了。”

    齐玄素说道“也就是说,陛下现在无法驾驭虫人了。”

    伊希切尔笑了笑“凡事总有两面,既然契约已经结束,那么我也没必要再去庇护虫人了。”

    齐玄素哪里还不明白,虫人就是破抹布,用完就可以丢了。

    “我希望,陛下可以帮我解决虫人的有关问题,毕竟陛下与虫人合作多年,就算现在无法驾驭虫人,也应该熟悉虫人的各种习性。”齐玄素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伊希切尔一口答应下来“我会安排乌图配合齐真人。”

第一百零三章 事后事

    齐玄素结束了这次帕依提提洞天之行,回到新西京。

    澹台盈那边传来消息,林不凡也招了,这小子到底没有顶住压力,原来他是查克切尔的人。严格来说,两人属于合作关系,查克切尔帮助林不凡提升境界修为,类似七娘给齐玄素的帮助,所以林不凡才能飞速崛起,林不凡当然要帮助查克切尔对付伊希切尔。

    齐玄素已经完成了道门给他的任务,心情不错,也不在乎林不凡的问题了,毕竟查克切尔都已经死了,便让澹台盈酌情处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齐玄素没有立刻把矛头指向虫人,毕竟这是个大问题,而且是顽固问题,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当务之急还是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

    北辰堂特殊就特殊在这里,既是内卫,又管外事,内外兼修,导致北辰堂内部各种机构十分繁杂庞大,天罡堂都无法与之相比。毕竟天罡堂之外还有灵官府,已经把大部分灵官事务独立出来了,专门由灵官府负责,北辰堂却没独立出来,反而还把祠祭堂和风宪堂的部分权力给侵占了,对内事务上侵占风宪堂的,对外事务上侵占祠祭堂的。

    在北辰堂做事,往往需要内部多个司分工合作,需要居中联络,统筹协调,这就是领导者必须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本来是清微真人负责的,可清微真人要齐玄素亲自挂帅,就落到了齐玄素的头上。??

    如此一来,难度便大不相同。清微真人说话没有敢不听的,自然运转通畅,如臂指使。齐玄素就不一样了,没人敢在明面上驳他的面子,可他到底不是李长歌,私底下就难说了,执行总是不利,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各种理由五花八门,要给齐玄素难堪。

    这是要压一压齐玄素的风头。

    因为齐玄素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虽然主力是三位仙人和伊希切尔,齐玄素就是跟着敲敲边鼓,但姜大真人和天师都有意给齐玄素铺路,着重凸显齐玄素的能力,在道门的官方口径中,齐玄素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现在已经很多人都在说齐玄素有大掌教气象了。

    太耀眼。

    齐玄素能有今天,主要是三方面的因素个人能力,上面有人,运气够好。

    其中个人能力相对不那么重要,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上面有人最重要,所以自古以来,知遇之恩又叫再造之恩,与救命之恩、生养之恩是并列的。

    齐玄素上面有人,所以没人吞没他的功劳,没人卡他的晋升,没人

    说他还年轻再等一等,没人要他把机会让给前辈,没谁把他当做工具使用,更没有画大饼,毕竟提拔的权力掌握在更高层的手里,还轮不到一般人来给齐玄素画饼充饥。

    齐玄素也不必看谁的脸色,不必当牛做马,没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能准时提拔,额外立功就额外提拔,干得越好,提拔越快。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个人能力才变得有意义,才变得重要。

    说白了,如果连赛马场都进不去,那么千里马跑得再快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问为什么,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就要提拔齐玄素?

    关键就是齐玄素的不可替代性,除了齐玄素,没人挡得住李长歌。

    “长生石之心”是关键。

    这是七娘给的,也是齐玄素自己挣的。

    不过仅仅有“长生石之心”,无非就是一个仙人,远远不够。李长歌的压力,张月鹿的亲事,再加上一些人际关系,非亲非故变成了又亲又故,这才成就了齐玄素。

    造化弄人。

    至于运气够好,就很笼统了。

    比如说齐玄素在婆罗洲道府做首席的时候,金阙下达任务,要填补连续两场战事遗留下的财政亏空,齐玄素刚好赶上了伊比亚王国、尼德兰王国、卢恩王国的混战,改组南洋联合贸易公司,主持对外售卖军械兵器,大赚特赚,成功完成金阙的任务,获得表彰,为他日后升任首席副堂主打下了基础。

    都说文治武功,倒是显得齐玄素文治方面颇有建树了。

    这就是纯粹的运气了,总不能说圣廷为了让齐玄素立功故意打内战。

    如今齐玄素的履历不仅耀眼,而且全面,又即将成为最年轻的参知真人,说他有大掌教气象半点不过分。

    这种情况下,自然要给齐玄素找点麻烦,压一压齐玄素的风头。

    另一边,张五月最近一直都在新港那边熟悉业务,没有急着“建功立业”,毕竟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跟姐姐撕破脸才换来的,他事后也后悔。

    新港这边的人都知道张五月与齐玄素的关系,待他十分客气,甚至有点谄媚,经常宴请张五月。

    有句俗话说得好,小家子的大少爷远比大家族的小少爷难伺候。因为大家族内部竞争激烈,所以大家族内部不那么重要的子弟都早早精通人情世故。

    张五月就属于大家族的小少爷,张家公子的名头很大,很能吓唬人,在家族内部却不算什么,必须学会察言观色那一套,所以应付这些也是游刃有余。

    今天又有人联系他,是西道门那边的人,叫贺少阳。

    两人约定好晚上见面,出来坐一坐。

    西道门修建新港也不是在荒地上平地起高楼,这里原本就有一定的基础,只是十分落后,这次算是全面改造扩建。只有进行扩建的那部分才是荒地,所以现在的新港已经略见雏形。

    不少商人贵族闻风而动,已经在此地投入了不少太平钱,兴建了一条繁华的街区,类似于勾栏瓦舍。

    贺少阳约了张五月勾栏听曲,他派车来接张五月。

    到了约定的时间,张五月走出自己的临时住处,看到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不过登上马车,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十分奢华,甚至有个小型酒柜。

    贺少阳给张五月倒了一杯酒,马车缓缓驶动。

    张五月掀起窗帘向外望去,虽然远处的荒地漆黑一片,依稀有些挑灯夜战的灯火,以及一些未建成建筑的黑影,但他们要去的街区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也不乏一些特殊场所,有女子当街揽客——西道门没有禁止这个最古老的职业,高喊道德的前提是上层能够切实做出榜样,西道门大约是没有信心,也不把那点破事搞得多么神圣,冠以责任等名头,干脆放开了。

    很快,马车进了一座幽静的大院,牌匾上挂着“桃花源”三个字,张五月判断应该是一座行院。

    张五月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行院是什么东西,可以说里面一应俱全,不仅仅是女人和听曲那么简单。

    马车停下,自有人殷勤地为张五月打开车门。

    张五月下车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快要脱离繁华街区的范围了,比较幽静,灯光和人声都比较少。建筑很精巧,颇有江南园林的风格,此时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品相不俗,想来马车的主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贺少阳引着张五月往里面走去,有个风韵犹存的少妇迎了过来“贺先生,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女子的姿色也是相当不错,仿佛熟透了的果子,尤其是某个地方,威武雄壮。

    贺少阳一指张五月“今晚来的是玉京的贵客,你们可得伺候好了,不然砸了招牌,别怪我没提醒你。”

    少妇笑道“这是一定,两位跟我来。”

    女人在前面一扭一扭地引路,来到一个独栋的院子。

    这里已经等了一个中年男子。

    贺少阳就是牵线搭桥的人,这个中年男子才是正主。

    贺少阳向张五月介绍道“这位是港口那边的钱高功,钱西盛。”

    钱西盛是个胖子,天生自带三分笑,一双眼睛仿佛两条线,满是精光,已经伸出手来“张公子,久仰,久仰!”

    这是西洋人的握手礼,大概意思就是表明不拿武器,表示信任,没有恶意。

    张五月习惯了拱手,不由怔了一下,这才伸出手与钱西盛握了一下。

    张五月只觉得钱西盛的手十分滑腻,软绵绵的,好像摸到了某种软体动物,心里蓦地冒出一股恶心,面上却丝毫不显,说道“钱高功,幸会,幸会。”

    钱西盛道“早就想拜访张公子了,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老贺说要出来坐一坐,我说太好了,终于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张公子。”

    张五月笑道“我又不是什么美人,朝思暮想就有点过分了吧。”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钱西盛道,“在我老钱眼里,什么美人都不如张公子。”

    另一边,贺少阳正在跟那个少妇掌班说话“这次就不挑了,你去找几个懂事守规矩的过来,可别糊弄我,其他还是老规矩。”

    少妇应道“贺先生放心,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

    贺少阳挥了挥手。

    少妇又扭着腰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一列窈窕身影来到这个院子,在外面等着。

    张五月瞥了一眼,明知故问道“不是听曲吗?”

    贺少阳笑道“当然是听曲,不过这是单独唱的,算是这边的习俗。”

    张五月笑了笑,没有反对“竟然还有这种习俗,那我就入乡随俗吧。”

    贺少阳便示意那些女子们进来。

    还有一些侍女仆役,提着各种食盒,则是负责所谓的“老规矩”。

第一百零四章 生意事

    平心而论,张家跟李家相比,有一点好,那就是家教更胜一筹。李家这种扩张方式,虽然能够吸纳人才,但也注定了鱼龙混杂。张家保守,虽然死气沉沉,人才断档,缺乏活力,但更好管理。

    所谓三代人才会穿衣吃饭,多少有些道理。

    第一代人发迹,忙于事业,对下一代疏于管教,自然谈不上家教。建立规矩,落实执行,需要几代人的时间。张家作为千年的世家,在家规方面已经十分完善了,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张家子弟去行院,但玩这么大肯定是不行的。

    当然,家规这种东西与家族地位息息相关,家族地位越高,自由度也就越高。

    张五月正思索着要怎么应付过去,已经有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了。

    张五月不由看了一眼,有一说一,这两个女子的姿色相当不错,满分十分的话,能有个六分半。虽然有个笑话,九成的女人认为自己的相貌中等偏上,但从现实来说,美貌还是一种稀缺资源,没有那么多好看的人,六分以上就不那么容易见到了,至于八分、九分的,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几次。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南大陆的原住民,异域风情,一个是中原相貌,故乡原味。

    可见是上了心的。

    在众多青楼之中,行院属于最高端的那种,占地极广,几乎与官员富商的府邸无异,其内别有一番洞天,庭院深深,幽静雅致,被分成无数个独栋小院,除了一众娼户女子之外,另有乐工、裁缝、工匠、仆役无数,使人身在其中足不出户,却应有尽有。

    所以过来的这些女子,只有六个负责主要业务,刚好一人两个,其余几个女子是真来唱曲的,这些就属于清倌人了。

    贺少阳走到窗边,开了一线,院内的灯光透了进来,他对外大声说道“开始吧,比平时多卖些力气!”

    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檀板,接着小堂鼓敲响了,接着一阵悠扬的曲笛声传来了。

    这是行院里养的乐工。

    窗外接着传来了一个坤伶正宗吴语的昆曲“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张五月有些惊了“这是《游园惊梦》的唱段?”

    昆曲在中原不稀奇,可在南大陆就有些稀奇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的。

    贺少阳笑道“张公子好耳力,这正是江州姑苏府正宗的昆曲,这里的老板专门去昆山县请了顶尖的师父,里里外外花了将近二十万太平

    钱,一点一点调教出来的,放眼整个新港,也就这里能唱。”

    张五月道“了不起,竟然能在异地他乡听到这么正宗的昆曲,不容易。”

    贺少阳道“我说过了,要请张公子听曲,那就一定要听曲,这叫雅俗共赏。”

    张五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钱西盛顺势说道“不知齐真人喜不喜欢?如果齐真人喜欢,正好我跟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那就整个班子送到齐真人的府上,让齐真人慢慢听,也算是一点敬意。”

    张五月摆手道“可别,我姐管得严,不兴这个的。”

    钱西盛恍然道“倒是忘了张真人这一茬,怪我,怪我,差点犯下大错,我自罚一杯。”

    似乎西道门这边也知道了张月鹿的赫赫威名,真成了传说中的张月鹿。

    这就是张月鹿的魔力了,要说堂堂齐真人怕女人,肯定没人信,可如果说这个女人是张月鹿,那就变得合情合理了,没有不信的,甚至不怀疑。偏偏张月鹿从不跟齐玄素无理取闹,可以说十分刻板印象了。

    有些时候,苦一苦张月鹿,能省很多麻烦。

    张月鹿倒是无所谓,她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她在南洋搞了一通,更加深了这种刻板印象,可谓是深入人心。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随它去吧。

    说话的工夫,外面的坤伶已经渐入佳境“枭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唱腔也遮掩了屋内人说话的声音。

    张五月是被张月鹿看着长大的,张月鹿对他的要求还是相当严格,虽然前不久不小心走上了歪路,但对于世家子来说,这种操作实在稀松平常,算不得什么。以世家子的道德标准来看,张五月还没到纨绔子弟那种程度,他此时心思并不在身旁的女人身上,更多还是考虑生意。

    无独有偶,钱西盛同样心思不在听曲和女人上面,他靠近张五月,不断向张五月敬酒,说着客气话,套着近乎。

    钱西盛是皇甫极的部下,在他看来,皇甫真人和齐真人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他作为属下和齐真人的小舅子亲近一番,合情合理,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不

    仅仅是亲近一番,他怎么不跟北辰堂的人亲近呢?因为北辰堂的人不管贸易。新港新建,需要外部资金的注入。虽然在齐玄素牵线搭桥之下,道门与西道门达成了合作意向,天机堂也派人进驻了新港,但对于皇甫极来说,还是不够,而且贸易不能只有公家,也应有私家,所以他给底下的人派发了任务,必须拉来多少投资,完成任务的有奖励,完不成任务的有处罚。

    钱西盛为了这事没少发愁,正好张五月送上门来,可不得好好把握机会。别的不说,南洋狮子城是道门的经贸重镇,婆罗洲道府的首席副府主张真人可是张公子的姐姐,按照道门的规矩,道府首席副府主负责经济这一块,张月鹿就是南洋的财神爷——这也是钱西盛不敢得罪张月鹿的原因,所以他一听说张月鹿管得严,立马就改口了。

    至于张五月刚刚在狮子城得罪了姐姐的事情,钱西盛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又远隔万里,消息没有那么灵通。

    钱西盛和贺少阳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因为两人算是发小,后来一起跟随皇甫极,之间的关系又更上一层楼,不是寻常可比。

    钱西盛现在属于独当一面的干将,平时在自己的地盘上说一不二,贺少阳则是皇甫极的秘书,接近权力中心。皇甫极专门交代贺少阳要照顾一下张五月,在张五月刚到新港的时候,贺少阳亲自领着张五月整个转了一圈,两人由此熟识,关系还不错。钱西盛又多次向贺少阳请托,贺少阳这才出面帮着牵线搭桥,有了这次见面。

    几个负责陪酒的女子能在行院立足,在风月场上混的时间久了,平日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也算见过世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什么话不能出去乱说,这就是贺少阳强调的懂规矩。

    此时张五月与钱西盛要说话,女人们便很有眼力地不去打扰两人,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倒酒。

    张五月听了钱西盛的条件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他正在盘算着南洋那边的情况,他跟幻姬是有些交情的,陈书文那边也能说得上话,能把这两家拉进来,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不过最好再在金陵府和五羊府那边拉几个过来,不少张家子弟在这两个地方任职,都能说得上话。对了,还有南洋总号,这也是大户,更是熟人。

    五羊府就是岭南道府所在,相传古代有五仙人乘五色羊执六穗秬而至此,故得名五羊。

    
    r>五羊府、金陵府、狮子城、渤海府、琅琊府,这都算是道门比较有名的经贸重镇。西道门修建新港,就是想要对标这几个地方的。

    随着张月鹿被确认为“月”字辈的领袖,又有齐玄素这个好姐夫,张五月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在家族中还有些面子。而且这是一起挣钱的好事,合法合规,谁跟钱过不去?

    人多钱就多,钱多话语权就重,就能争取更好的条件。

    这就是世家子创业的好处了,各种人脉铺路,空手套白狼,借别人的鸡,生自己的蛋。换成寒门子弟,不用些非常规的手段,不干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脏活,是拿不到第一桶金的,没有第一桶金,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任凭天大的本事,也是白瞎。

    这就是上头有人比个人能力更重要。

    所以齐玄素一直都说,七娘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就算救命之恩扯平了,那么还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如此殚精竭虑地为他铺路搭桥,说是亲娘也不为过。

    虽然齐玄素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七娘已经不能再为他遮风挡雨,更往上走,也铺不动路,搭不起桥了,齐玄素的靠山实质上变成了东华真人,但齐玄素不能忘本,不能发达了就忘记过去。

    钱西盛趁机观察张五月的神态,他自忖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在他看来,张五月的确在认真思考这个条件,而不是装模作样或者故意吊胃口,那就说明有得谈。

    张五月思考完毕,向钱西盛比了个数字“八”的手势。

    钱西盛瞪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

    单靠张五月,打死他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可他背后有张月鹿和齐玄素,别人乐意卖个面子,东一家西一家加起来,还真就能有这么多。

    说到底,投资新港,是办正事,会有相当一部分资金来自地方道府的公款,这又与金阙那边不一样了,国库和地方藩库是两码事,齐玄素牵线搭桥的部分属于国库出钱,是大头,张五月盘算的则是各个地方道府的一些名目,属于小打小闹。

    关键不怕别人查。像张五月以前干的港口买卖,上纲上线起来,是很有问题的。新港则不会说什么。

    齐玄素把张五月带到这边来,一是给他个营生,二是顺手拓展自己的根基,姜大真人说得好啊,没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

第一百零五章 上下

    齐玄素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心腹,每到一个地方都有所发展。

    在凤麟洲的时候,他除了公事之外,招揽了幻姬,后来七娘、幻姬、裴小云合伙建立了凤麟洲贸易公司。

    后来齐玄素去婆罗洲,就更不必说了,这里不能说是齐玄素的老巢,也相去不远。东华真人的人、齐玄素的人、张月鹿的人,再加上兰大真人偏心,加起来基本把持了婆罗洲道府,让姚恕这个掌府真人很是有力使不出。

    下一步,齐玄素打算换个秘书,把陈剑仇提一级外放出去,就外放到婆罗洲,然后扎根婆罗洲。

    如今的陈剑仇是四品祭酒道士,再提一级就是三品幽逸道士,外放出去可以做排名靠后的副府主或者分堂的辅理。具体是做副府主还是做辅理,齐玄素倾向于副府主,因为副府主属于道府成员,而分堂辅理要接受双重领导。

    不过具体怎么安排,齐玄素还要跟徐教容商量之后决定,也要询问陈剑仇本人的意见。

    说到徐教容,她如今是次席副府主,如果张月鹿这个首席副府主要动,那么最好让徐教容接班,虽然说这样不合规矩,但海外道府首重稳定,也说得过去,当初王教鹤就是在婆罗洲道府一路升上去的。

    至于凤麟洲道府为什么更换人员十分频繁,道理也很简单,要的就是不稳定,如果稳定了,那还怎么发动凤麟洲战事?怎么拿尊攘派的人头来做踏脚石?

    更关键的一点,徐教容的师父就是兰大真人,如今兰大真人的时间也不算多了,正所谓人走茶凉,兰大真人要趁着自己还在人世,还在位置上,说话管用,最后再帮一把,争取让徐教容接任首席副府主,应该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连续三个首席都是齐玄素这边的人,虽然齐玄素多半不能成为婆罗洲道府的掌府真人,但还是能掌控婆罗洲道府。

    如果徐教容成功上位,那么就空出一个位置,齐玄素和东华真人私底下讨论过,认为裴小楼是合适人选。这位老兄混了这么多年,终于混上了个无量阶段,实在是不容易。

    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兄长已经是仙人了,老婆这些年勤奋精进,也从无量阶段步入造化阶段,跻身伪仙已经没有悬念,甚至有机会冲击人仙境界。结果裴小楼还不如许多晚辈,过去一直在逍遥阶段晃荡,不思进取的典型。但凡裴小楼争口气,能有

    个造化阶段的修为,以东华真人的权势,把他提拔为参知真人不是问题。

    说起来,裴小楼到底是没白跟林元妙、季教真一起玩耍,在“南洋三友”里,老大林元妙修为最高,实打实的伪仙境界,老二季教真在第一次见到齐玄素的时候就已经是无量阶段,一掌便把天人武夫推下马背,如今也是快要造化。裴小楼落下这么多,对比另外两人,拖鲸鱼尸体都费劲,多少要知耻而后勇。

    万幸没把小殷吸收进来,这要是允许小殷加入进来,三友变四友,小殷的境界修为都能骑在裴小楼的头上,他还是垫底,更没脸了。

    其实齐玄素更属意季教真出任次席副府主,只是季教真这个人性子淡泊,不爱这些俗务,做个副府主都很不情愿,让他做次席副府主,他怕是要撂挑子,强求不得。

    那便只能是裴小楼,虽然裴小楼也不想做次席副府主,但上面有东华真人压着,兄长发话,他是不得不从。

    现在齐玄素到了新大陆,当然也要继续这么做,一是发展自己在西道门的人脉关系,二是留下一些“痕迹”,先让张五月过来试试水。如果这小子是个人才,那么齐玄素就让他继续干下去,如果这小子不行,是个纨绔子弟,就如齐玄素提前说好的那般,直接回家啃老去。

    最近一段时间,齐玄素越想越觉得姜大真人的这句话有道理,名义是上面给的,权力是司也不在少数。

    这就好比替天行道,打了老天的旗号,可是老天只能给你一个名义,让你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却不能给你实打实的权力,是你手底下那些拼杀的弟兄们,给你打出了权力。

    所以有些事情,千万不能倒过来。有人总喜欢说底下给了名义,上面给了权力。以苍生的名义,那有用吗?没有用的。不过苍生真能给权力,关键看你能否发动起来,发动起来了,那就是改朝换代,重建权力秩序。

    这么一想,姜大真人的话就很好理解了,他的确地位很高,名头很大,可这些都是名义,真正的权力来自下方,这恰恰是姜大真人缺乏

    的。所谓的大掌教一脉,其实十分松散,所以它不是第四道,也不是第五道。姜大真人这个名义上的领袖,更像是个盟主,而非领袖。

    反观三师,那都是实打实的领袖,所以有实打实的权力。

    往小了说,李天贞有什么职务吗?没有,就是个游方道士,可他就能搞风搞雨,他的确有权力。

    往大了说,六代大掌教的职务高到不能再高,大掌教,第一道士,没人比他更大了,大玄皇帝都只是第二道士,可他就被架空了,没有掌握与他身份地位相匹配的权力。

    这都说明了上方的名义不能取代下方的权力。

    齐玄素想明白这一点,他就不能只是往上爬,做第二个姜大真人,或者做第二个六代大掌教,他必须有自己的班底。

    说白了,齐玄素既不想“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也不想“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他不想被别人掌控命运,而是想要自己掌控命运。

    不过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再给他二十年,等到陈剑仇、张五月等人都发展起来,那就是另外一番气象。

    张五月起初的时候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因为齐玄素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只是姐夫,又不是亲老子,不可能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要说也该张月鹿去说。这就要靠张五月自己去悟。悟出来就用,悟不出来就不用。也算是一种考验。

    张五月还是有点灵性的,后来慢慢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什么,绝不是搞钱那么简单,更不是往自己的腰包里搞钱,而是整合和发展。

    一个写话本的,只是单纯地写,没有相关产业,哪怕是坐拥百万太平钱,也就那么回事,没人怕你,也没人敬你。

    一个作坊主,同样是百万身家,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已经有了几分豪强性质。

    张五月听着窗外的昆曲,与钱西盛谈好了一个大概的合作意向,然后两人约好,过几天再正式谈一谈。然后张五月就得向齐玄素汇报,然后回中原,把南洋、岭南、江南这三个“南”,挨个跑一遍。

    齐玄素会介绍某个人给张五月认识,比如裴小云、齐暮雨、陈剑秋、上官雅等等,允许张五月打着他的旗号去找这些人,可具体怎么打交

    道,怎么谈买卖,还得张五月自己一点点摸索上手,齐玄素不会手把手铺路——一是没空,二是那句老话,他又不是亲爹,没那个必要,给机会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如果不能干,那就换人干,还真就有的是人干。

    窗外的昆曲还在唱着,也是好体力,更是好嗓子,竟然一直唱到了子时过半。

    张五月起身告辞,贺少阳让他干脆在这里过一夜,都付过钱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不能浪费了。

    张五月还是拒绝了,理由十分光明正大“我今晚是不睡了,连夜准备一下,过几天好好谈,然后跟齐真人汇报,这可是个大工程。”

    钱西盛也有些兴奋,搓了搓手“老弟也不必太着急,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

    张五月笑道“晚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那得是多少太平钱?等到这件事成了,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享受。”

    “老弟说的是啊,以后时间有的是,来日方长。”钱西盛连连点头。

    贺少阳道“我安排人送你。”

    听贺少阳话中意思,他是要留宿了,不能浪费。既然张五月不吃,那他和钱西盛一人三个。看钱西盛这个兴奋的状态,别说三个了,六个一起上他也没问题。

    张五月摆了摆手“新港的安全没问题吧?今晚我喝了不少酒,想要独自走走,正好醒醒酒。”

    贺少阳道“安全,当然安全,皇甫真人为了防止福音部的人搞破坏,专门调了两千灵官,日夜巡逻,老弟顺着大路走,别走小巷,一路上都有值守的灵官。”

    张五月点了点头,与两人作别,在少妇掌班引领下,出了行院,独自往回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张五月忽然看到个醉汉躺在路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他走近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那醉汉伸了个懒腰,醉眼朦胧地醒来,本想要发火,骂张五月扰人清梦,结果看清张五月的脸后,一下子就清醒了,用手遮着脸“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张五月扯住他的袖子“我没认错,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认错人了!”醉汉想要逃走,却被张五月死死抓住,挣脱不得。

第一百零六章 钟伯玉

    张五月放开手“怎么会认错?你不就是钟伯玉吗?”

    钟伯玉撇过脸去“我不认识你。”

    “当年我在上清宫上学,被安排去吴州道府观政实习,你当时是执事吧?还带过我一段时间,后来你辞职不干,要去行走江湖,我还给你送过行呢。”张五月道,“你怎么跑到新大陆了?”

    钟伯玉被张五月叫破底细,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你怎么也在新大陆?”

    张五月道“求财,过来碰碰运气,万一发财了,能在玉京太上坊买套房,也好成亲。这不刚跟人家谈完生意,正要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钟伯玉清了清嗓子“我也是过来求财的,都说新大陆遍地是黄金,就过来看看。现在做买卖都不容易,得跟人喝酒,今天遇到个难缠的主,我说小酌几杯,不行,非要喝‘醉生梦死’,这酒后劲大,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张五月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人也不讲究,怎么能把你扔在路边?”

    钟伯玉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本来是要安排车送我,我说自己走回去就行,正好醒酒,没想到这玩意迎风醉,刚才还没事,夜风一吹,就迷迷糊糊地醉了,脑子还不好使了,这才没认出你。”

    张五月也不拆台“原来是这样。”

    钟伯玉问道“你吃了吗?”

    张五月摸了摸肚子“今晚上光喝酒了,什么也没吃。”

    钟伯玉道“正好,我吃的那点东西刚才全吐了,咱们一起再吃点。”

    张五月看了眼天“都这个时候了,饭庄酒楼应该打烊了,明天吧,明天一定。”

    “没事。”钟伯玉道,“我知道一家做早点的,半夜子时就起来准备,咱们刚好过去,就当吃早点了。”

    张五月也只好答应“老钟,你对这边挺熟啊。”

    钟伯玉摆了摆手“一般,主要是过来有一段时间了。”

    在钟伯玉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家小铺子,要了两碗面,没有牛肉,用羊驼肉代替了。劲道十足,又很有嚼头,比羊肉稍微硬,像牛肉一样有纹理,不膻不腻。

    钟伯玉又问道“有酒吗?”

    张五月道“你不是刚喝过‘醉生梦死’吗?”

    钟伯玉咂了咂嘴“主要是养成习惯了,得喝酒才能下饭。”

    张五月只得道“老板,来壶酒。”

    酒送来了,钟伯玉还要谦让一下“你尝尝这个。”

    张五月谢绝道“我平时喜

    欢喝红酒和黄酒,不喜欢白酒。”

    钟伯玉道“红酒和黄酒,都太绵软了,不过瘾,还得是白酒够劲,而且这个是玉米酒,中原那边没有,你绝对没喝过。”

    张五月道“这不就是高粱酒吗?不好喝。”

    “是吗?”钟伯玉面不改色,“中原也有玉米酒?我记得没有啊。”

    张五月迟疑道“那……没有吗?”

    钟伯玉望着张五月“要么是你记错了,要么是我记错了,总得有一个记错的。不过我觉得肯定是你记错了。”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张五月也不太自信了。

    “这个真没有。”钟伯玉道,“玉米和高粱不一样,玉米的叶子宽,高粱的叶子窄,而且高粱是顶穗,红籽粒,玉米是长棒子的,黄籽粒,区别大了。”

    张五月点了点头“都是学问。不过还是算了,我今晚已经喝了不少,实在不能再喝了。”

    钟伯玉这才不再谦让,一口酒,一口面,吃得很香,还不忘问张五月“吃这个饭,委屈你了,吃得惯吗?”

    张五月把面一拌,吃了一大口“没什么吃不惯的,我吃得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钟伯玉点了点头,“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可对于你这种世家子来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张五月一笑置之。

    等到结账的时候,钟伯玉抢着结账,结果一摸身上,没钱。

    张五月也不意外“还是我来吧。”

    说着,张五月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太平钱“不必找了。”

    老板没想到刚开张就大赚一笔,真是财运当头,自然是连声道谢。

    钟伯玉语重心长道“咱们是出来做生意的,不是来享福的,能省就省。”

    张五月道“节俭是应该的,可出门在外,又不能不讲排面。我实际上有多少钱,别人认为我有多少钱,我可以调动多少钱,是三回事。要想让别人认为我有很多钱,就不能太节俭了。”

    钟伯玉不再吊儿郎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拿一个太平钱请我吃一碗面,你想让我认为你有多少钱?”

    张五月笑道“当然越多越好。”

    钟伯玉道“我记得,你姐是张月鹿,那么齐玄素就是你的姐夫,都知道齐玄素现在是风云人物,就算你能筹集一千万太平钱,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张五月收敛了笑意“不说这个了,你当年好歹也有境界有修为,这么多年过去,不说更上一层楼,最起码不至于流落街头,就算不能辟谷,凭借一身境界修为,混点银钱总不是难事,何苦讨我一碗面吃。”

    钟伯玉叹了口气“你看出来了?”

    张五月伸手抓住钟伯玉的手腕“你的境界修为呢?”

    钟伯玉无所谓道“被人废掉了。”

    张五月问道“怎么废掉的?”

    “这可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钟伯玉大约是已经看开了,并没有红了眼眶,也没有悲从中来,十分平静。

    张五月轻声道“我想听听。”

    钟伯玉坦然道“我当年离开吴州道府后,行走江湖,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八部众。”

    “那个从造物工程中分裂出来的隐秘结社?我听说过,现在推行部分隐秘结社正常化,八部众也名列其中,可以公开身份了。”张五月在南洋的时候就听说过八部众,幻姬跟这些人在生意上多有来往。

    钟伯玉接着说道“后来我又从八部众进入白玉堂,算是颇受重用。”

    张五月在道门任职的时间不长,更没有进入一些特殊部门,对于隐秘结社知之不多,不由问道“这个白玉堂又是什么隐秘结社?”

    钟伯玉解释道“八部众的成员十分复杂,除了叛出道门的道士之外,还有部分没有叛出道门的道士也在暗中以个人的身份加入了八部众,他们提出互帮互助的宗旨,没有叛出道门的道士为八部众庇护,同时分享八部众的成果。”

    “其实八部众除了与道门在职道士有联系之外,近些年来同样与其他隐秘结社的核心成员有着类似的关系,其中包括知命教、清平会、‘客栈’、七宝坊、‘天廷’。正因为在他们之间有着极为密切且复杂的利益往来,虽然这些隐秘结社互相之间也有矛盾,但仍旧是通过八部众的穿针引线,结成了一个只与八部众有关的结盟。”

    “如果非要类比,大概就像合伙做买卖,知命教、清平会、‘客栈’、七宝坊、‘天廷’出钱入股,算是东家,不参与经营,只负责投钱和分红,八部众则是掌柜,主要负责经营,也参与分红

    为了协调各方关系,八部众和其他隐秘结社组建了一个特殊的集会,这就是‘白玉堂’。白玉堂的成员都是双重身份,一重身份是白玉堂成员,一重身份是原本所属的隐秘结社成员。”

    “白玉堂设立多年之后,逐渐有脱离几大隐秘结社而自立门户的趋势,几大隐秘结社也注意到了这种动向,果断出手干预。一场不为人知的内斗之后,白玉堂不再试图自立门户,不过仍旧保持了相当的独立性。”

    张五月听明白了,不过并不在意“这应该算是好事,你能去白玉堂,说明你已经进入核心层。后来出事了?”

    钟伯玉感慨万千“大人物们的每个决定,都会有小人物承受代价。大人物一个唾沫星子落下,都能淹死不走运的人。我就是那个不走运的人。道门决定推行部分隐秘结社正常化,其实就是除了知命教、灵山巫教之外,其余隐秘结社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去掉‘隐秘’二字,成为正常结社,至于过去的事情,不追究了。不过也有前提,那就是与知命教、灵山巫教划清界线。”

    “我刚才说了,白玉堂建立的时候,其内部存在知命教的人,所以其他几个隐秘结社决定,解散白玉堂,处决所有知命教成员,并对其余的白玉堂成员进行交叉清洗,也就是你杀我的人,我杀你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死几个成员而已,以此换取道门的信任,是十分划算的,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如今,已经没有白玉堂了,我也在被清洗之列,侥幸逃得一命,境界修为全失,以前的上司可怜我,安排我出海,就这么来到了南大陆。至于做生意什么的,听听就算了。”

    张五月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些江湖厮杀对他来说有点遥远,就好像两个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保护得很好,尤其是姐姐和姐夫崛起之后,周围都是“好人”,客客气气,一片和谐。

    不过张五月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假象,要是没了这些庇护,“好人”还是好人吗?不说别人,就说那个钱西盛,这是善茬吗?会一口一个老弟吗?

    张五月问道“那你住在哪里?”

    “随遇而安。”钟伯玉道,“有些人执着于房子,觉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那就没法活了。我不一样,哪里都能住,你知道街边烧热水的炉子吧,等到火熄了,把炉灰一铺,睡在炉洞里。还有桥洞、草垛、工地,都是我经常出没的地方。”

第一百零七章 男人

    张五月问道“嫂子呢?”

    钟伯玉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张五月来了兴趣“真话怎么讲,假话又怎么讲?”

    钟伯玉道“如果说假话,我都这个样子了,不能拖累人家,而且我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我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她,让她回娘家了,咱们老爷们得扛起责任,这就是身为一个男人的担当。”

    张五月忍不住问道“那么真话呢?”

    钟伯玉道“真话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说共患难了,还落井下石,狗娘养的婊子,看老子出事,立刻卷了老子的家产跑路,临走前还向当地道府举报我是邪教妖人,我差点被抓去砍头,这狗东西现在不知道在哪养小白脸呢。老子若能东山再起,三天内杀她全家。”

    张五月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老兄啊老兄,你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钟伯玉问道“有烟没,给我来一根。”

    张五月不抽烟,不过平时为了应酬,会随身携带一些卷烟,而且是最顶尖的,烟盒子都镶金边的那种。

    张五月抽出一根给钟伯玉。

    “好东西,就这一根,最起码一个太平钱。”钟伯玉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叼在嘴里,“这要是放在以前,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反而觉得我抽你一根烟是给你面子了,可现在呢,竟然舍不得抽。”

    “看到没,这就是中年男人,失败是最大的原罪,其他什么道德,什么责任,都是虚的,是糊弄人的。”

    “从小被教导要当顶梁柱,就没想过顶梁柱塌了怎么办。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顶梁柱塌了就换个房子住,男人是什么?是工具,是牛马,用完就扔的那种,最好是干不动了立马去死,大家都省心。”

    张五月本来还是笑着,听到这里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放弃道门的差事要跑出来挣钱?是因为买不起玉京的房子。

    他家里有房子为什么非要买玉京的房子?因为要成亲。

    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他自己负担呢?

    因为他是男人,从小被教导要做一根顶梁柱,给人家遮风挡雨。

    张五月有点回过味了。

    不对啊,说好的平等呢?说好的

    女道士能顶半边天呢?怎么这个时候我就是顶梁柱了?

    在这一点上,张五月跟钟伯玉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五月也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根卷烟,塞在嘴里。

    钟伯玉瞥了他一眼“看来你小子也有点故事。”

    张五月先帮钟伯玉点燃了卷烟,又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没故事就不会来这里了。不过我的那点故事比起老兄你,不值一提。”

    钟伯玉吐着烟圈“其实,我们说得现实一点,女人的软弱能够换来同情,男人的软弱只能换来嘲讽、鄙夷和更多的欺负,所以千万不能失败。我春风得意的时候,你前嫂子也是温婉可人,什么都顺着我。我不行了,那就别怪人家不讲情面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本就是一种交换,你不了筹码,人家自然要一脚蹬了你,换个能保障的。”

    张五月道“也不尽然,我姐就不这样,当年我姐夫要什么没什么,就有颗真心,当时我们还编排了个笑话,说是要真心有真心,要家世有真心,要修为有真心,要前途还是有真心,我姐就从不在意这些。”

    “后来事实证明,我们都是睁眼瞎,我姐才是独具慧眼。”

    “别看外面都传她怎么霸道,觉得我姐夫被管得严,其实她根本不怎么管我姐夫,两人什么事情都是商量着来,或者各行其是。”

    钟伯玉没有反驳,只是反问“可天底下又有几个张月鹿?”

    张五月无言以对。

    过了片刻,张五月问道“老兄,你打算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混吃等死,像个行尸走肉。”

    钟伯玉道“我本是个该死之人,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走了大运,不敢再奢求太多了,就这么着吧。”

    两人并排坐在沿街的台阶上,沉默地抽着烟。

    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待到卷烟燃了个差不多,张五月随手掐灭“老钟,跟我干吧,我现在正缺人手呢。”

    “你现在干什么买卖?”钟伯玉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还在嘬着那点烟屁股。

    张五月道“还能干什么,当然

    是给我姐夫跑腿。不过你也说了,我姐夫现在是风云人物,就算只是给他做个跟班帮闲,事业同样不会小到哪里去。我刚才也没骗你,我的确刚跟人谈完生意,算是初步有个大概意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需要个帮手。”

    钟伯玉弹飞那个还带着些许残余火星的烟头“我行吗?”

    张五月道“你当初能混到白玉堂的核心成员,说明你是有能力的。而且世道变了,修为丢了也可以恢复,不是什么难事。人生总免不了起起落落,你不是还要找你老婆报仇吗?”

    钟伯玉道“我的身份敏感,你最好问过了齐真人再做决定。”

    张五月倒是没有强求,说道“我就住在新港的太平客栈,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钟伯玉应了一声。

    张五月起身离去。

    这次走在街道上,张五月望着当空的一轮明月,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得把这个差事办好,不能落到钟伯玉这般下场,成为一个别人眼里的废物。

    不过张五月不会知道,其实人性总是贪得无厌,就算你掌了权,有了钱,可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陆玉珏最近有点糟心,以他的年纪、职务、品级、权力来说,谁也不能说他不行,算是道士里的佼佼者了,在南大陆做辅理,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唯一的缺点就是常年在外,不能回家。

    偏偏陆玉珏是成了家的,道侣叫周晓淞,这种长期分居对他们两口子的感情确实有影响。一开始的时候,也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长了之后,周晓淞就心生不满了,觉得寂寞,对陆玉珏有了怨言,认为他不知道哄老婆,甚至骂陆玉珏,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他,什么事情都得她自己来,她就跟守活寡一样。

    陆玉珏自然觉得冤枉,我为了道门的差事常年在外,两边打仗的时候,我还得配合军队,顶着西洋人的炮火上前线,你不体谅我就算了,还说指望不上我。我要是不干了,回家天天守着你,你是不是要嫌弃我无能没本事了?是不是要嫌弃我不能给你长脸了?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能都占了?

    至于哄老婆,你心情不好,我还心情不好呢。整天焦头烂额,西洋人不好对付,顶头上司更不好应付,谁来哄哄我?

    话是这么说,周晓淞不认这个理,于是两人的矛盾不断激化。

    到了这个时候,就比较危险了。因为很多女人走到这一步,都会向外求。

    就在南北战事的时候,也是陆玉珏最忙的时候,周晓淞给陆玉珏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过程也不复杂,周晓淞是天罡堂的主事,顶头上司是副堂主李命煌。

    因为上下级的关系,周晓淞经常到李命煌的签押房汇报,这一来二去,就闹出事情了。

    不得不承认,李命煌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十分强势。

    陆玉珏反而在家里不怎么强势,喜欢纵容周晓淞。

    周晓淞在家里独尊惯了,一下子遇到李命煌这种霸道男人,强压她一头,反而让她生出一种窒息的感觉。尤其是李命煌看她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就像刀子似的,好像能看穿她的全身上下,要把她扒光了一般,让她那久旷的身体生出一种特殊的感觉。

    偶尔两人也会有些肢体上的接触,每次都会让她心里一颤。

    李命煌是个风流的人,张拘成的女儿,李天澜的老婆,都是他的猎物。不过李命煌很聪明,他知道什么女人可以碰,什么女人不能碰。比如张月鹿,那就属于不能碰的,只有李天贞那种傻瓜才会往上撞。

    且不说天罡堂是慈航真人的地盘,敢招惹张月鹿,慈航真人不会饶了他。

    也不说齐玄素看似大度实则记仇,关键还心狠手辣,真要沾上了,容易掉层皮。

    在李命煌的眼里,张月鹿甚至不能算是女人,这个女人的性情太怪了,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不能以常理论之,容易引火烧身犯众怒,最好离远一点。

    还有姚裴,也多少有点大病。

    总之,李命煌很忌惮齐玄素和张月鹿这两口子。

    可在李命煌看来,陆玉珏算个什么东西,比得上李天澜吗?陆玉珏的老婆,吃了也就吃了,陆玉珏还能把他怎么样吗?以头抢地尔。

    陆玉珏是北辰堂出身,北辰堂是干什么的?就是负责情报的,虽然陆玉珏本人不在中原,但他在北辰堂有不少老同僚、老朋友,甚至是亲戚,很快就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并告诉了陆玉珏。

第一百零八章 夺妻之恨

    虽然说北辰堂“内外兼修”,但总体来说,还是内重外轻。这要追溯到九堂初立时期,那时候对外的需求很低,主要就是一个佛门,没有海外各洲,反而是道门内部常有不稳,正一道和全真道轮流搞事。

    现在什么样不代表过去什么样,以前什么样不代表当下什么样。虽然李家现在表现得很像一个反派,但在玄圣时代,李家可是忠臣,最是拥护玄圣。所以李家就挑起了北辰堂的重担,对内监察不法情事。

    严格来说,应该是以李家为首的太平道,陆家和沈家也在其列。而李家中又以李家的嫡系为主。

    这么多年过去了,北辰堂仍旧有这个职责,这就把李命煌和周晓淞给逮出来了。

    如果是别人,那么北辰堂这边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陆玉珏不一样,那是自己人。

    所以北辰堂这边也算是尽了力,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恶心下陆玉珏,还把整个过程给陆玉珏发过去了。

    虽然周晓淞很久之前就已经动摇,沉溺在这种暧昧的小把戏之中,两人算是心知肚明,但真正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是在南北大战的时候。

    那个时候,天罡堂还是要做一些准备,一是加大援助力度,二是要做好西道门战败的准备。

    李命煌作为天罡堂的副堂主奉命巡视各地的兵器军械仓库,李命煌点名让周晓淞陪他一起去。

    周晓淞接到通知后就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不是小姑娘了,怎么可能不懂。可她没有拒绝,她还自己安慰自己,陆玉珏在南大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养了多少小的,说不定私生子都有了,她这么做也不算是对不起他,只是讨还回来而已。

    这女人也是自欺欺人的好手,找了理由之后,非但没有负罪感,反而觉得自己占着理。

    然后李命煌就带着周晓淞开始巡查之旅,路过齐州北海府的时候,李命煌又以地主的身份邀请周晓淞四处游玩,先是去了七宝坊,李命煌出手阔绰,给周晓淞置办了一套头面首饰,都是上好的材料,昆仑的玉,南洋的翡翠,西洋的宝石,周晓淞只是略微推辞便收了下来。

    周晓淞嘴上还要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李副堂主,让你破费了,等回去之后,我就把钱还给你。”

    李命煌一摆手“不计较,你喜欢就好。”

    周晓淞又问“李副堂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命煌直言不讳“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了,实不相瞒,我喜欢周姐你很久了,只

    是一直不敢说罢了。”

    周晓淞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丝毫羞恼,反而很高兴,因为证明她还有魅力,嘴上却说“你少哄我了,还有你不敢的事情?谁不知道你最是胆大包天。”

    一向霸道的李命煌在这个时候反而开始装小“那可真是冤枉我了。”

    当天晚上,李命煌又在行院包了个临湖的院子,明月当空,竹影婆娑,要了一瓶西洋正宗的红酒,把所谓的浪漫气氛搞到了极致。

    周晓淞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一半,李命煌再稍微一调情,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人一直喝到夜半子时,干脆就住在了行院。周晓淞喝得大醉,还在半推半就,李命煌不管这些,直接上手,最终成就一番好事,做了露水夫妻。

    也就给了陆玉珏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道门多乌龟不假,许多人的心理已经被权力扭曲了,为了进步,甚至敢把自己老婆送到别人的床上,可这种人大多是没有背景的,所以有点无所不用其极。

    有背景的世家子们还是要体面的,毕竟世家子们有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是从小就认识,一直到各自走上重要职位。比如张拘成、苏元仪、裴玄之、李无垢等人,早的七八岁,晚的十几岁,也就认识了,然后一直到现在,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这个圈子,还是这些人。

    这是典型的熟人圈子,谁要是干出送老婆的事情,那可真没法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了。哪怕落魄了,也要讲究一个虎死不倒架,把派头拿捏足了。

    陆玉珏看姓就知道,他是出身太平道陆家,也是世家子,一路顺风顺水过来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也忍不了这种委屈。

    所以陆玉珏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也顾不得什么职责不职责了,立刻就要回中原,然后纠集人手,跟这对奸夫淫妇做个了断。

    谁还没点人脉关系了,就你李命煌有本事?

    齐玄素本来是不知情的,虽然他是北辰堂的首席副堂主,但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北辰堂自己人,这种私事肯定不会跟齐玄素说。

    不过陆玉珏这么一闹,齐玄素想不知情也难了。他这边还讨论重建北大陆谍报体系呢,那边陆玉珏撂挑子了。要知道自从老钱没了之后,就是陆玉珏兼顾着北大陆的事务,不管是齐玄

    素,还是沈玉冰,都替代不了陆玉珏。

    齐玄素知道消息的时候,陆玉珏已经去了港口,准备坐飞舟回去。如果齐玄素不在,那么陆玉珏是北辰堂在南大陆的最高话事人,他还真有权调动飞舟。

    齐玄素和沈玉冰也顾不得两人之间那点嫌隙了,一起去追人,算是闹了大笑话。

    西道门的道友们纷纷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齐玄素把陆玉珏给拦下之后,这才问明白了事由。

    陆玉珏本来顾及脸面死活不说,后来想通了,这件事也瞒不住,干脆跟齐玄素说了,让齐玄素给他批假,要是齐玄素不批假,他立刻就辞职。

    齐玄素能怎么办呢,只能板起脸来一句“胡闹”。

    道门内部有个说法,叫作不能正确处理上下级关系。

    有些人以为,上下级就是一味施压,上级耍威风,其实不然,所谓的上级并没有人事权,人事权掌握在更高一级的上级或者紫微堂手中,主要防止人身依附,即道士依附道门,不能依附到个人,不能搞成独立王国。

    王朝末期,一旦放开了地方的人事权和财政权,立刻就是藩镇林立的局面,便是这个道理。

    上司没有人事权,一味地耍威风,把下属给惹毛了,跟你对着干,丢脸的还是上司。就算上司能给下属穿小鞋,能将其闲置,那也没有太大意义。

    一旦这种矛盾摆在台面上,对于前途影响很大,道理很简单,你连属下都管不好,还能干成什么事?赶紧靠边站吧。

    所以说,有人在公开场合给了自己的女上司一巴掌,虽然自己被一撸到底,记大过,但女上司也止步不前了,这就是不能正确处理上下级关系。

    一般来说,上司不能只有威,还要有柔,必要的时候,要放低姿态,安抚下属情绪,做下属的思想工作,调动其积极性,甚至有些时候还得维护属下,给下属争取利益,毕竟手里没把米,连鸡都哄不住。如此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才能搞好上下级的关系。

    齐玄素这个时候就得安抚陆玉珏,真让陆玉珏跑回了中原,跟李命煌大闹一场,太平道固然是脸上无光,清微真人也得问责齐玄素。

    齐玄素暂时压住了陆玉珏,让他稍微平静一下,然后又亲自跟陆玉珏谈了一次话。

    “老陆,你也是道门的老人了,怎么能这么冲动。”齐玄素亲手倒了一杯茶送到陆玉珏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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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齐玄素对陆玉珏的印象不错,两人搭档的这段时间也很和睦,没什么矛盾,齐玄素对陆玉珏还是很满意的,天然站在陆玉珏这边。

    陆玉珏双手捧着茶杯,阴着脸不说话。

    齐玄素接着说道“这种事情,当然要有个说法,我也支持你讨要一个说法,可是我们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蛮干。你丢下堂里的差事,直接跑回去,人家立刻就能给你扣上一顶因私废公的大帽子,你有理也变没理了,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你能熬到今天,不容易,你身上寄托的也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心血和期望,你要想明白这一点。”

    陆玉珏的脸色稍稍缓和“首席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也感谢首席的关心,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齐玄素道“大家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情。老陆,咱们相处的这段时间,关系还是不错的,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所以我今天也不说那些官面话,说些交心的话,我就问你,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陆玉珏这会儿也渐渐平静下来“当然不值得。”

    齐玄素道“你是有功劳的,也有能力,以后还会更进一步,先是副堂主,然后外放一任,这都会有的,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若是扔了前途不要,你又能干什么呢?像张五月那样经商吗?”

    陆玉珏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理是这个道理,难道就这么算了?”

    齐玄素意味深长道“你想怎么样?扳倒李命煌?别怪我说话难听,李家很看重李命煌,会下大力气保他,就算处罚也不过是自罚三杯罢了。你是没见过李命煌的嚣张劲,在大真人府就敢当着张家人的面去为难张玉月的道侣,他这是有恃无恐。”

    陆玉珏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茶几上,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可他也知道,齐玄素所言不虚。

    李命煌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已经跻身造化阶段,跟雷小环一样,虽然不能与张月鹿等人相提并论,但此生有望冲击仙人境界,也许几十年后,就是一位掌府大真人,李家当然很看重他。

    反观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顶多混个次席副府主或者首席副府主,没办法跟李命煌相比,真要闹得太难看,李家说不定会直接堵自己的嘴。

    不过齐玄素的话也提醒了陆玉珏,李命煌不仅仅是得罪了他,还得罪了张家,张玉月可是张拘成的女儿、张月鹿的姐姐、齐玄素的大姨子,这些人能不恨李命煌?

第一百零九章 三位一体议事

    眼看着北大陆那边暂时是没法推动了,缺少关键人物,齐玄素干脆让沈玉冰自己忙着,他这边召集了乌图、澹台盈、胡恩阿汗、皇甫曦、皇甫铸等人,讨论有关三位一体清扫行动的事宜。

    所谓三位一体,分别指清除库库尔坎和查克切尔的余孽,消灭虫人,以及废止血祭。

    这是一次正式议事,走流程的。

    两名灵官一左一右推开大门,齐玄素大步走进议事堂,里面所有人全部站了起来。

    齐玄素走到正中主位坐下,其他人这才跟着落座。

    “准备议事。”齐玄素开口道,“这次把大家叫到新帕依提提来,有些道友是长途奔波,辛苦了。为什么选在新帕依提提,我要解释一下,因为我认为新帕依提提的情况最为严重。事关重大,所以我也要在正式开始议事之前,宣布一条纪律,有关这次议事的内容,要做到高度保密,不能以任何形式流传出去。”

    齐玄素顿了一下,环视众人一周,继续说道:“现在开始议事。库库尔坎和查克切尔的余孽、虫人、以及暗中进行血祭之人,这三者有一定的重合性,也有很强的关联性,就好像田地里的杂草,不是孤立存在,而是混杂在一起。所以我们不免要讨论几个问题。”

    “第一,在新帕依提提,这些人到底是一种什么状况或者状态?”

    “第二,他们存在的土壤是什么?是否存在保护伞?”

    “第三,我们应该如何‘除草"?对于某些从不事农桑之人来说,某些杂草和麦苗还是很像的,如何进行有效甄别?不能伤及无辜。”..

    对于齐玄素来说,这种事情算是轻车熟路了,毕竟就跟处理隐秘结社问题差不多,性质上也十分类似。

    在这里面比较困难的不是打击隐秘结社势力本身,而是隐秘结社势力背后的保护伞问题,因为隐秘结社只是权力利益链条中的一环,受到权力的保护,有权力的背书,才能长久存在。

    想要铲除隐秘结社,关键有两点,一是打掉其核心,二是打掉其保护伞。

    就拿推进部分隐秘结社正常化之前的“天廷”来说,其核心是金公祖师,其保护伞是太平道,无论是打掉金公祖师这位仙人,还是迫使太平道放弃“天廷”,都很不现实,所以跟现实妥协,“天廷”就正常化了。

    另外的知命教和灵山巫教,虽然核心同样强劲,但没有上层的保护,自然就被列入必须严厉打击的范畴。

    至于权力为什么要充当隐秘结社的保护伞,道理并不复杂。正如名义不能等同于权力,把名义转化为权力是个技术活。同理,权力也不能等同于利益,权力变现同样是个技术活。隐秘结社就是权力变现的一个重要渠道。

    打掉隐秘结社就是断人财路,甚至还会危及权力本身,人家当然要拼命的。

    在与会之人中,皇甫曦明面上的地位最高,实际上则是澹台盈的权力最大,因为澹台盈代表了西道门,正如齐玄素代表了道门,这与本身职务关系不大。

    澹台盈说话很直接:“关于齐真人提到的三点,我是有话说的,就是不知道齐真人想听什么话了。”

    齐玄素笑了笑:“这话怎么说?”

    “如果齐真人想听好听的话,那就是问题不大,癣疥之疾罢了,不足为虑。”澹台盈也是敢说,“在齐真人的英明领导之下,我们很快就能肃清各种敌人,成功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给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齐玄素示意打住:“那么不好听话的呢?”

    澹台盈道:“不好听的话就是真话,齐真人提到这些问题,我逐条回答。第一,他们的状态是广泛存在,可以说问题比较严重,我们面临的是个烂摊子。第二,当然存在保护伞,而且牵扯很深,甚至可能会牵涉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人物。第三,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部分人隐藏很深,想要彻底根除,就难免会伤及无辜。想要不伤及无辜,就无法彻底根除,坦率地说,没有太好的办法。”

    齐玄素道:“按照澹台真人所言,问题是比较严重了。”

    澹台盈直言不讳道:“别人怎么看,我不清楚,但我是这样认为的。”

    齐玄素又望向另外几人。

    皇甫曦斟酌言辞,说道:“澹台真人所说,虽然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的确是客观事实。我想,如果不是一个难题,那么齐真人也没必要召开这次专项议事了,我们都应该抱以戒慎之态度对待这个问题。”.b

    齐玄素道:“戒慎之态度当然重要,其他人有没有意见?”

    谁也没有说话,都认可澹台盈的观点。

    齐玄素道:“说到第二条,我们在座之中,有没有保护伞?”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肃。

    乌图缓缓开口道:“也许过去有,现在应该没有。”

    齐玄素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谈了,只说现在。有关这个问题的具体认知,我们已经初步达成了一致,可以用‘艰难"二字来形容,那么接下来我们便要讨论具体该怎么办的问题。”

    澹台盈一向无所畏惧,颇有点小张月鹿的气势,又是当先发言:“我们首先要下决心,尤其是齐真人要下决心,不管是涉及到谁,都有一查到底,甚至将其直接拿下的决心,若是畏首畏尾,那还不如不办。其次,我们要严防包庇、泄密的问题,所以我建议,实行互相监督和交叉办案。”

    齐玄素给予了肯定:“这个提议很不错。决心,我一直都有,关于这一点,大家想必不会怀疑。”

    乌图眼观鼻鼻观心。

    齐玄素接着说道:“至于具体互相监督和交叉办案的问题,我看是不是这样,虫人方面由乌图和胡恩阿汗负责;余孽方面由绝圣堂负责,北衙禁军配合;至于废止血祭,则由月神殿负责,南衙禁军配合。澹台真人不负责执行方面的具体任务,而是担负起监督的职责,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我汇报。”

    齐玄素再次环视一周:“若是没有什么疑问,那就表决吧。”

    “我同意。”

    “同意。”

    “赞同。”

    “同意。”

    “没有意见。”

    齐玄素道:“很好,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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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关键时刻

    犹记得很久之前,齐玄素刚刚来到玉京,走孙永枫的门路。

    当时孙永枫说过:“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能撞出个什么结果?要有关键的人在关键的时候,替你说上关键的话。”

    这个“说话”,未必一定是好话,也可以是坏话。

    换而言之,无论是帮人成事,还是坏别人的事情,都要在关键时刻说上关键的话。

    李命煌干的事情,可大可小,现在拿出来说话,很可能就是自罚三杯,可如果等到李命煌晋升的关键时刻再拿出来说话,那就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齐玄素为什么升得快?除了上面有人和屡立新功之外,还有一点原因就是齐玄素不让人拿住把柄,不贪财,不好色。

    总不能拿齐玄素在太上坊的大宅子说事,仅仅一街之隔便是李长歌的府邸。李长歌也干了,要是让齐玄素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凭什么你们能在太上坊购房置产,齐玄素就不能?所以这一条是不能拿出来说事的。

    李命煌跻身了造化阶段之后,就盛传他要外放一任首席副府主,几乎就是跟齐玄素同一期,即齐玄素升参知真人,李长歌接任北辰堂首席副堂主,李命煌接任李长歌的帝京道府首席副府主。

    若是齐玄素不动,那么跟在后面的李长歌和李命煌也动不了。这就是齐真人不进步,我们怎么进步?.c0

    李命煌之所以比雷小环慢了一步,主要是因为运气问题,江南道府重新洗牌,三家各占据一个位置,太平道的位置被李天澜占住了,而全真道的位置空了出来,雷小环顺势上位,李命煌就只能继续等着。

    再有就是,雷小环是女道士,根据道门摆花瓶的原则,哦不对,根据道门平等的原则,必须保证女道士的一定数量,所以女道士的晋升有一定优势。

    只是这个优势仅仅局限于参知真人以下。到了参知真人以上,就不讲究这个了,每个位置都十分重要,全看本事,所以参知真人、平章大真人、副掌教大真人行列的女子数量急剧减少,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再往上的两位超品道士,大掌教和大玄皇帝,更是从未有过由女子担任的先例,也难怪许多女道士对张月鹿寄予厚望了。

    不过现在看来,不管女道士怎么高呼平等,还是男道士尽显强势,无论是七代的东华真人对决清微真人,还是八代的齐玄素对决李长歌,都是男道士。

    所以也有好些男道士抱怨,顶层男道士通过牺牲底层男道士的权益来竖起平等大旗,代价是底层男道士付,平等的好名声却是属于顶层男道士。女道士们慕强欺弱,非但不敢指责根本不让出什么利益的顶层男道士,反而一个劲斗最底层的男道士。

    总结而言,男道士上限高下限低,女道士上限低下限高。

    除了这个性别因素之外,就是道德问题了。

    雷小环没什么道德问题,除非硬要说雷小环身材高大、欺负裴小楼算是错误,可偏偏道门就喜欢推崇这种女强男弱的模式,以怕老婆为恩爱,以受老婆管束为荣耀。

    因为这种作风,道门之人没少被大玄朝廷的人笑话,说道门的男道士不像男人,一个个温柔娇弱,道门的女道士不像女人,一个个彪悍本色。

    反观李命煌,各种烂事层出不穷,谷璎、周晓淞的事情之所以抖搂出来,是因为李天澜和陆玉珏不是寻常人等,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如果苦主没有背景靠山,那么事情可能就被压下去了,掀不起半点波澜。明面上看,李命煌只是勾搭了两个女人,实际上不知道多少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小辫子让人抓着,肯定会有影响。新

    齐玄素的意图很明显,谷璎的事情,周晓淞的事情,单个拿出来都不算什么,顶多是罚酒三杯,可如果在讨论李命煌任命的时候,一起抛出来,大做文章,那就能让李命煌的任命无法通过。太平道要硬推李命煌上位,就得跟正一道、全真道勾兑,出让利益。不肯出让利益,李命煌就要一步慢步步慢。

    就算太平道最后选择硬推李命煌上位,事后必定在内部对李命煌做出处罚,这可就不是罚酒三杯那么简单了,一定会让李命煌长个记性,不然太平道的资源也经不住这么浪费,你玩女人,让太平道买单,没有这样的道理。

    对于李命煌这种心比天高的人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齐玄素要安抚陆玉珏,不要现在闹事,要在关键的时候为李命煌说关键的话,这样才能让李命煌难受,也才能报复李命煌。

    总之,干掉李命煌不是一蹴而就,先打断其上升势头,然后一步一步来。李命煌毕竟不是李家嫡系子弟,李家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李天澜的事情上已经强忍着恶心保了他一次,这次再保,下次呢?等到李家耐心耗尽,将其视作弃子,那么李命煌的好日子才算到来了。

    到那时候,李命煌又能投奔谁?正一道肯定是行不通的,只剩下全真道,可全真道这边要考虑盟友正一道的态度,齐玄素只要在东华真人那里递上一句话,便能把李命煌打落尘埃。

    只要没了道士的身份,造化阶段的修为又如何,真当张拘成是吃素的吗?就算张拘成不便亲自出手,紫光社也能将其拿下。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对于如今的齐玄素而言,李命煌的事情只是个插曲,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北大陆谍报体系的事情,血祭和虫人的事情,成亲的事情,南大陆布局的事情,晋升参知真人的事情,冲击伪仙的事情,还有一个要命的周梦遥,不知藏在什么地方,不知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摊子越铺越大,能用的人手便有些跟不上了。

    徐祖说得好,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形势便复杂起来了。

    所以齐玄素还得着手培养启用一些心腹嫡系。程立雪算是一个,柳湖还要继续历练,小殷这家伙也是不靠谱,让她去打个人还行,真要让她处理公务解决问题,就抓瞎了,还是继续读书吧。

    五娘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只是现在脱不开身。

    齐玄素用澹台盈倒是很顺手,可惜不能带到中原去,人家堂堂澹台家大小姐,以后要跟皇甫极搭班子执掌西道门的。皇甫曦也不错,同样不会去中原。

    说到澹台盈和皇甫曦,齐玄素没有因为是自己人就高看一眼,的确有能力,齐玄素让她们商议一个方案出来,两人很快就拟定了方案,提交给齐玄素,条理分明,再次召开议事,讨论通过,正式下发执行。

    月神殿那边也会予以配合,乌图代表的就是月神殿。

    神殿区进行了一次改造,上次五娘激战库库尔坎的化身,把太阳神殿砸塌了,本来要修复的,现在库库尔坎死了,相应的修复工作便被叫停,准备全部推倒重来,修成道观。

    月神殿同样被砸塌了一角,正在修复,不过查克切尔的神殿现在属于伊希切尔了,所以月神殿的许多祭司现在都在查克切尔神殿中。

    神殿中的虎爪老妪神像已经被推倒,变成了月之女王,相较于过去的月之少女,月之女王显得更为成熟,服饰妆容更为中原化,还披了一层笼罩全身的如烟黑纱,从头到脚,仿佛斗篷,象征黑夜权柄。

    整个神殿内部都弥漫着淡淡的月华。

    月神殿的大祭司行走其中,祭司们纷纷驻足行礼。

    大祭司面带和煦微笑,回应下属们的问候和致意。

    随着月之女王登基,月之女祭司们也更换了服饰,更为中原化,不再露出四肢,而是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甚至与女道士略有几分相似。

    在神殿深处有一个小祈祷室,一个身着普通祭司服饰的女子正对着一个尺余高的伊希切尔神像祈祷。

    神像上月华弥漫,神力流转,不断回应女子的祈祷。

    这个女子正是皇后乌努拉图,被齐玄素废黜,不过伊希切尔将她保了下来,安置在月神殿中。

    乌努拉图已经知道了库库尔坎陨落的事情,只能悲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本来她有望成为塔万廷的女帝,现在却让皇甫曦捡了便宜。不过伊希切尔为了补偿她,许诺会在不久的将来赐予她选民身份。

    原本的伊希切尔只能拥有一位伪仙级别的选民,不过她收回查克切尔和黑夜权柄之后,已经是准一劫仙人,又多出一个选民的名额,她打算把这个名额给乌努拉图。

    这意味着乌努拉图会成为月神殿方面的实权人物,就算比不上皇帝,也不会差太多。..

    虽然乌努拉图现在还是穿着普通女祭司的服饰,但月之大祭司已经将她视作平起平坐的同僚,而非下属。

    大祭司走进祈祷室,对正在祈祷的乌努拉图说道:“月之女王降下了神谕。”

    乌努拉图停止祈祷,转过身来:“我已经收到了。”

    大祭司取出一根银白权杖,双手送到乌努拉图的面前:“月之女王希望由你带领队伍,惩戒那些违背她的意旨的不敬者。”

    乌努拉图接过权杖,等人之高,其顶端是一轮弯月。

    她微微低头:“这将是我的荣幸。”

第一百一十一章 行动(上)

    这根权杖与大祭司的权杖略有不同,大祭司的权杖顶端是一轮满月,这根权杖的顶端是一轮弯月,原本属于查克切尔的祭司。随着查克切尔身死,查克切尔的祭司们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底层祭司可以改换门庭,高层则被秘密处决,这根权杖便落到了大祭司的手中。

    大祭司拍了拍手,一名神殿武士走了进来。

    神殿武士的装束同样进行了中原化,与灵官颇有几分相似,不过以银色为主,外面又加了一层绘有月亮圣徽的战袍。

    “两位殿下。”这名神殿武士向大祭司和乌努拉图行礼。

    大祭司说道:“胡恩团长,你负责率领神殿武士团,协助乌努拉图殿下,听从乌努拉图殿下的命令行事”

    “是。”这名神殿武士头领高声领命,他来自胡恩家族,名叫胡恩月初,是胡恩阿汗的晚辈,虽然胡恩兄弟不是贵族出身,但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大家族都是从小家族走过来的,胡恩阿汗当然要提携晚辈。靠着胡恩阿汗的面子,胡恩月初成为月神殿的中层人员。

    胡恩月初的原名不叫这个,不过为了响应中原化,也为了讨好月神,专门请西道门的道士算了一卦,特意改了这个名字。

    乌努拉图微微点头:“那就走吧。”

    大祭司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来到神殿外面,神殿武士团已经在神殿前的广场上集合完毕,清一色的银色甲胄,就像灵官的变种。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上有月华和神力涌动,实力不弱。

    乌努拉图来到广场上方的平台,这个平台位于金字塔的中间位置,低于最高处的神殿,这里本是公开献祭的场所,过去查克切尔的祭司们在这里杀死祭品,然后将尸体从平台扔到广场上,底下的信徒们会分食尸体。新

    现在这个平台则成了一个绝佳的讲话场所,广场上的人都能看到站在平台上的乌努拉图,她提前戴上了一个白银制成的祭司面具,拄着弯月权杖,神圣而威严。

    黄金象征着太阳,白银象征着月亮,所以月之祭司们的面具是以白银制成,而非更为昂贵的黄金。

    神殿武士们纷纷仰望着乌努拉图,等待她的命令。

    “尊奉月之女王的神谕,我们作为月亮的锋刃,将惩戒违背女王意旨的罪人。”乌努拉图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神殿武士们变得兴奋起来,甚至有些狂热,拔出利刃,指向天空,齐声道:“好好感受吧,我们身为月亮的锋刃,战无不胜的理由。”

    乌努拉图一挥手中权杖:“出发。”

    根据齐玄素的意思,这次以月神殿为主,同时由南衙禁军配合,现在掌握南衙禁军的正是皇甫曦。

    很快,乌努拉图便见到了一身戎装的皇甫曦。

    谁又能想到,她们竟然成了同一个阵营的盟友。

    皇甫曦掀开脸上的黄金面具——虽然太阳神信仰被废除了,但皇室这么多年的传统还是崇尚黄金,那么多黄金制品也不能放着不用,而且皇甫曦是西道门的人,也不在乎这些。

    “母亲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皇甫曦笑了笑,仍旧使用了过去的称呼。

    继母也是母亲。

    乌努拉图没有摘下面具,只是问道:“你的父亲玛努丹查被安置在太阳神殿,如今库库尔坎已经不存在了,太阳神殿也被废除,他如今在哪里?”

    皇甫曦回答道:“父亲有心向道,西道门同意他在道观中潜心修道。”

    乌努拉图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皇甫曦道:“父亲最近情绪有些低落,母亲若是有空,可以去见一见他,就在……”

    “不必了。”乌努拉图打断了

    皇甫曦,“我现在已经是月之女祭司,要专心侍奉月之女王,还是不见了。”

    “也好。”皇甫曦深深地看了乌努拉图一眼,又合上了黄金面具。

    在两人的指挥下,神殿武士和南衙禁军汇聚一处,朝着贵族区域进发。

    齐玄素曾经说过,库库尔坎的信徒余孽和暗中进行血祭之人有着很大的重叠性,有些人即是库库尔坎余孽,同时还在暗中进行血祭,根据澹台盈提出的方案,这些人也被划分到血祭之人的范畴之中,由月神殿和南衙禁军负责处理。

    这些太阳神库库尔坎的信徒余孽中,不乏皇室成员,坚信献祭能让库库尔坎重新归来,倒也不能说错,库库尔坎现在进入了第三重死亡,的确还有着极为微小的复活几率,不过想要靠血祭复活库库尔坎,恐怕要杀个尸山血海才行,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是绝无成功可能的。

    既然说了不听,那就不能说是不教而诛了。

    贵族们家大业大,可以在家里私设神殿,就好比西洋贵族可以在自己的城堡里建造小教堂,一般情况下,又不能直接闯入贵族的家中搜查,因为贵族们拥有特权。

    所以月神殿这边就是收集证据,锁定目标,确定名单,然后集中处理。

    这次名单中最大的目标是一位宗室,用中原的标准来看,他应该算是亲王的爵位,是玛努丹查的叔父,名叫玛努拉克,有着宰辅之臣的身份,树大根深。

    不过当上层的意见达成一致时,这位宰辅之臣也不过是稍微粗壮一点的树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努拉克今夜有些心神不宁,来到庭院中,举头望去,只能看到一轮高悬的明月,不知是否产生了错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大,也格外明亮。

    月光洒落下来,整个世界都好似银白一片。

    玛努拉克很讨厌月光,当初乌努拉图当权,搞什么满月信仰,他就大为反对,所以选择站在公主玛希这边,也就是皇甫曦这边,对抗乌努拉图,意图重振太阳的荣光。

    可万万没有想到,风云突变,太阳神库库尔坎居然陨落了,月神伊希切尔成为主神,立刻取缔所有与太阳有关的信仰,抹除太阳的痕迹,包括不限于文字、壁画、雕刻、建筑、神像等等。

    玛努拉克不得不寄希望于公主玛希,可皇甫曦的转变更为决绝,她倒是没有宣布信奉月神,她直接奉道了,在皇甫昭的牵线搭桥之下,皇甫曦被道门授予了同二品道士出身,一转眼在名义上跟齐玄素同一个级别了,所以齐玄素在议事的时候称她一声皇甫道友。.o

    皇甫曦想得很明白,伊希切尔也要向道门靠拢,一般会被授予同一品道士出身,她与其名义上信奉伊希切尔,还不如直接向道门靠拢。

    对于道门来说,同道士出身只是一种身份待遇外加荣誉,没什么实质权力,所以授予起来没有那么严格,这与西道门之人的道士身份不能相提并论。不过澹台盈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出力甚多,也由齐玄素出面请功,被道门册封为二品太乙道士。新

    澹台盈过去也是真人,不过这个真人是西道门的内部粮票,西道门自己承认,道门那边不认。只有皇甫极等少数人的真人身份,被道门承认,而且给予参知真人待遇。现在澹台盈的真人身份也被道门正式认可了,只是要比皇甫极低一级,没有参知真人的待遇。所以齐玄素在正式议事的时候直接称呼她为澹台真人了。

    当然,齐玄素的保举请功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也是给澹台大真人一个面子,还是得上面有人。

    皇甫曦自然不会庇护库库尔坎的信徒,玛努拉克信仰虔诚,不愿丢弃太阳,可也明白大势所趋,所以没有在明面上反对,表面上好像是及时反正,站在月神这一边,站在西道门这一边,

    实际上仍旧在暗中偷偷向太阳神献祭。

    玛努拉克收回视线,恨恨道:“太阳的光辉迟早会重新洒满人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喊杀声大作,又有一拨甲士翻墙而入,手持火铳,肆意射击。

    虽然这里也有不少护卫,但面对来自道门的精良火铳,还是如秋风扫叶一般成片倒下。

    “是南衙禁军!”玛努拉克脸色大变。

    这些禁军面对西道门灵官时没有太多还手之力,可对上普通的私人武装,那就是来自更高维度的降维打击,尤其是他们手中的火铳,对抗不了飞舟的重炮,对付冷兵器是绰绰有余了。

    就算这些私人护卫也配备了一些火铳,可大多都是手铳,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无法与长铳相提并论,只能零星反击,被完全压制在下风。

    在正面,神殿武士们已经展开了强攻,他们此时被乌努拉图亲自加持,实力更上一层楼,虽然没有配备火器,但是身上的甲胄十分坚固,结成人墙之后如铜墙铁壁一般,层层推进,普通护卫根本挡不住他们。

    很快,神殿武士和南衙禁军肃清了所有反抗力量,把守了府邸的各个重要位置,并清理出一条道路。乌努拉图和皇甫曦踩着血水走入府邸之中,两名月神武士押着玛努拉克来到两人面前,将其按跪在地。

    玛努拉克曾经很强大,不过库库尔坎死后,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这也是驱使他继续血祭的原因之一。

    皇甫曦居高临下地看着玛努拉克:“你太让我失望了。”

    虽然因为面具的缘故,声音有所失真,但玛努拉克还是听出了皇甫曦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是你,玛希!”

    皇甫曦道:“不仅是我,还有皇后陛下,对了,她现在是月神的祭司了。”

    玛努拉克怒道:“你竟然和她站在一起。”

    皇甫曦道:“这是两个道门的意志,既然你违抗道门的意志,那么等待你的只有死亡。带走。”

    两名月神武士看了乌努拉图一眼。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努拉图微微点头。

    两人将玛努拉克这位帝国重臣拖了下去,暂且关押起来,等待与其他人一起进行公开审判。

    直到此时,乌努拉图才下令道:“将这里的所有祭坛、神像全部毁去。”

    “是。”周围的神殿武士纷纷领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行动(中)

    太阳神的主神殿还未修复,不过许多分殿已经改成了道观。其中一座神殿积极响应,第一时间改成了道观,在名义上受到了西道门的表彰。

    不过根据绝圣堂的背景调查,这座道观的核心成员中有虫人存在,所以绝圣堂决定对这座道观展开突袭,同时由北衙禁军负责配合。

    明月当空,道观一片静谧。金字塔从金色变成了银色,周围的围墙已经开始施工,去除原本的装饰雕刻,改为中原风格的飞檐。同时重新粉刷,将壁画遮挡,为了省劲,干脆写上一个个大大的“道”字。

    以前的祭司,现在已经摇身变成了道人,手中捧着一把雪白拂尘,正望着头顶的月亮,怔然出神。

    一个年轻人来到老道人身旁,轻声道:“恐怕要出事,据说北衙禁军今晚有动作,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老道人回过神来,沉吟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便在这时,一个道童急匆匆地过来,向两人禀报:“镇守新帕依提提总兵官皇甫铸到访。”..

    老道人与年轻人对视一眼:“还是来了。”

    年轻人按住腰间的佩刀,问道:“皇甫铸是一个人来的吗?”

    道童回答道:“带了很多神鹰卫。”

    老道人皱起眉头:“以我们现在的身份,没道理拒绝皇甫铸。想办法拖延一二?”

    就在两人说话时,只听轰隆一声,刚刚改建完成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轰破,一身戎装的皇甫铸大步走了进来。

    这可不是南大陆的甲胄,而是玄黑重甲,名为“玄水武备”,乃是天机堂和神机营的联手的杰作,重达三千斤。

    这种金字塔建筑,实际上是一个梯形,最上方的神殿是举行重大祭祀活动的场所,梯形的半腰位置是举行血祭的平台,梯形的左右两脚位置也有建筑,这才是神职人员日常居住的地方,老道人和年轻人就站在这个地方。

    皇甫铸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漆黑的重甲显得他格外高大,气势惊人,就像一尊魔神。

    任谁也能看出来,皇甫铸大半夜过来不是来做客的。

    下一刻,皇甫铸已经近至老道人的身前,一拳扑面而至。

    一道刀光横在老道人和皇甫铸的拳头之间。

    因为出刀太快的缘故,这道刀光仿佛是一条雪白的细线。

    出刀之人正是那个年轻人,虫人们可没有不许过分返老还童的规矩,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

    皇甫铸被刀光所阻,也不着急,顺势与这年轻人斗在一处。

    与此同时,在道观外的一处制高点上,立着一个魁梧男子,狼腰猿臂,不必做任何凶煞姿态,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骇人气势。

    此人同样披挂一副漆黑铁甲,却赤着双臂,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手中提着半人之高的大弓,此弓初看仿佛是牛角制成,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其实并非牛角,而是某种不知名的异兽骨骼为材,隐隐之间还有血腥之气渗出。至于那弓弦也是配套,应是由同种异兽的筋络制成,依稀可见其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色涌动。

    他一动不动,仿佛崇山峻岳历经千年沧桑而不动分毫,一身气势却是丝毫不逊于正在激战的皇甫铸。

    再观其全身上下,没有箭囊,半根箭矢都无。

    有弓无箭,便是以自身气血为箭,借由宝物大弓射出,更甚于出刀出剑,追风赶月,击穿城墙只是等闲,就是武夫体魄和各种护身神通也可破去。

    男子轻轻吸了一口气,架起大弓,缓缓拉开弓弦,一股犹若实质的血气在他拉动弓弦的两指之间凝聚,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气血也开始疯狂涌动,隐隐传出如江河奔流的声音,面容随之

    苍老几分。

    人仙传承大部分时候以徒手为主,不过也有兵刃,中原以长枪为主,所谓脱枪为拳。金帐那边则是以弓为主,以自身气血为箭。虽然威力奇大,但并非长久之道,极为伤身,尤其损耗血气,乃是武夫的大忌。

    正因如此,过去很少有人修炼此等法门。不过世道不一样了,随着造物工程的全面展开,许多功法难题都解决了,这个法门也不例外,有专门的丹药弥补气血。

    其实这种丹药不算什么稀奇物事,以前也能炼制,只是个人小作坊炼制,成本一直居高不下,产量还小,只有极少数人能用。道门开始大规模炼制后,不仅产量上来了,而且成本直线下降,不敢说人人能用,最起码道门之人是不缺的。

    就在男子开弓引箭的时候,皇甫铸以一敌二,逐渐落入下风之中。

    一声轰鸣,男子终于松开了指间弓弦,纯粹以气血构成的箭矢几乎是瞬息而至。在其所过路径之上,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曾散去的长长尾痕。

    老道心生警兆,果断舍弃了皇甫铸,拧转身形,使这一箭擦着自己的咽喉射了过去。直接炸碎了一座殿宇,不过这一箭的巨大冲击力还是在老道人的咽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

    男子吞下一颗早已被含在嘴中的丹丸,毫不犹豫地再次开弓引箭,指向老道人。

    正常情况下,此法非常损耗气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是气血旺盛的武夫也不能连续使用。

    只是世道变了,西道门接受道门的援助,各种来自道门的好东西优先供应各个暴力机构,让这位用弓高手没了后顾之忧。

    无形箭矢梅开二度,再次激射而出,直奔老道人的面门眉心。

    老道人这次没能躲开,只能选择正面硬挡,勉强接下之后,气血翻涌,面上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颤抖不止。

    另一边,皇甫铸与那持刀年轻人的激战还在继续。

    年轻人将手中的佩刀一抛,佩刀在半空中以一化二,以二化四,以四化八,分列身前。

    正是御剑的手法。

    年轻人屈指一弹,一柄佩刀随之激射而出。

    皇甫铸正朝着年轻人冲去,这一刀刚好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逼得他高高跃起,躲开这一刀。就在此时,年轻人复又弹指,第二柄佩刀应声而动,掠向皇甫铸的落脚之地。皇甫铸只得在空中强行转向,由狂奔变为飞掠。

    接下来年轻人弹指的速度骤然加快,仿佛抚琴奏乐,剩余的佩刀便如狂风骤雨一般纷纷掠出,只是无一刀直指皇甫铸本身,意在封锁皇甫铸的躲避空间。

    这八把佩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阵势森严,一点点压缩皇甫铸辗转腾挪的空间。

    皇甫铸见此情景,终于不再避让,双臂一振,弹开前方双刀,拼着被后方双刀劈在后背上,直奔年轻人而来。

    此时年轻人手中已无兵刃,在旁人看来,自是战力大减。只是对于年轻人而言,有无佩刀,当然有区别,只是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大。

    只见年轻人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以剑指代剑,一剑横扫。

    剑势凝聚成一线,这一线仿佛分出清浊,无限延长,避无可避。

    皇甫铸这次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图,以一往无前之势,以手刀劈向这一线剑。

    金石之声炸响。

    皇甫铸凭借“玄水武备”,强行破开了一线剑势,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以肩为盾,狠狠撞向年轻人。

    年轻人横左臂于身前,被撞得倒滑出去。

    皇甫铸继而双拳齐出。

    年轻人认出这是“澹台拳意”,只觉气势磅礴,好似万马奔腾。

    一瞬之间,年轻人

    结结实实挨了将近二十拳,身形不住后退。

    年轻人想过反击,却发现皇甫铸的拳法竟是浑然天成一般,让他无缝可入,毕竟年轻人在拳掌上的造诣远不如浸Yin多年的皇甫铸,他干脆体表生出一层如烟如雾的护体罡气,护住自身,任由皇甫铸出拳。

    皇甫铸在连续出拳的过程中不断蓄力,当他出拳近百次后,蓄力终于达到极限,一拳轰出。

    在这一拳之下,护体罡气达到了极限,化作虚无。年轻人踉跄后退,胸口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向下凹陷。

    不过皇甫铸在打出最后一拳时,力量发挥到了极致,盛极而衰,被年轻人一脚踢中小腹,不得不向后退去,无法乘胜追击。

    只是皇甫铸有“玄水武备”,谈不上什么伤势,稳住身形后又是一拳击出,从他的胸腹、肩膀、手肘、手腕、到拳头,依次响起一连串爆裂声响,拳势破空,响起千百声雷音。

    年轻人躲闪不及,被皇甫铸一拳击中眉心,头颅猛地后仰,身形也不可避免地向后退去。

    皇甫铸不给他喘息之机,再次出拳,带出剧烈的呼啸之声,看似简单直接的一记直拳,拳劲中却另有玄妙,磅礴浩大的明劲之下有潜藏阴柔暗劲,吞吐不定,可渗透外在直击内里。

    年轻人被打得身形巨震,动弹不得。

    皇甫铸得势不饶人,又是一拳上钩。

    年轻人被这一拳击中小腹,顿时双脚离地,飞向高空。

    这还不止,皇甫铸双膝微曲,然后奋力一蹬,在地面上踩踏出两个大坑之后,身形同样激射而起。

    皇甫铸上升的速度比年轻人还快,转眼间就超过年轻人,双手相握成拳,狠狠砸在年轻人的后背上。

    年轻人以比上升更快的速度从天而落,如同一块天外陨石狠狠砸向地面。

    整座道观都仿佛摇晃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动(下)

    在齐玄素最早的安排中,虫人方面由乌图和胡恩阿汗负责,余孽方面由绝圣堂负责,北衙禁军配合。今晚却是临时改变了计划,由皇甫铸这边强攻虫人,胡恩阿汗和乌图没有露面。

    如果是胡恩阿汗和乌图亲自出手,这两个虫人纵然已经是破茧后的成虫期,也绝不是对手,换成皇甫铸,就不免要费一番手脚。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乌图发现了库库尔坎大祭司的踪迹,两人被派去追捕这位大祭司。

    诸神的神殿体系还是比较原始简单,没有圣廷那么复杂,大祭司就是神殿的最高负责人,相当于圣廷的教宗,实力不容小觑。

    太阳神殿的大祭司本就是库库尔坎的选民,拥有伪仙修为,而且被激发出了神性,有了自己的神域,这些年来利用职务之便,没少截留神力。所以哪怕库库尔坎已经陨落,他仍旧保留了伪仙的巫祝修为。

    库库尔坎刚刚陨落,大祭司就心生感应,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大概预感到伊希切尔和西道门这边不会放过自己,趁着伊希切尔还在和诸神议事的时候,卷了神殿中的半神器,躲藏起来。

    此后道门和西道门方面迟迟没有动作,他便以为风声过去了,有些按捺不住,毕竟不能躲藏一辈子,他便想要带着许多机密去北边投奔圣廷,这才泄露了踪迹。

    齐玄素下了严令,让乌图和胡恩阿汗务必将此人拿下,若能生擒是最好,不能生擒也务必将其杀死,不能让他活着逃到北大陆。

    比起这件大事,几个虫人反而无关紧要,让皇甫铸等人去处理。

    在塔万廷境内,胡恩阿汗和乌图可以调动各方势力协助围追堵截,占据优势,大祭司不可能一路北上,还是要躲躲藏藏,甚至是绕道而行,就像齐玄素从北大陆返回南大陆那般。

    胡恩阿汗和乌图则是兵分两路,一个负责追,一个负责堵。

    在格兰德河之畔,大祭司终于被胡恩阿汗成功堵住。

    在齐玄素面前,胡恩阿汗一直是收着的,姿态很低。现在胡恩阿汗不再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周身气血肆意散发,对于阴魂鬼魅而言,就是一轮耀眼的太阳,见之即死,若是胡恩阿汗大喝一声,便是春雷巨震,足以让方士出窍的阴神直接魂飞魄散。

    胡恩阿汗所展露出的强大完全就是体魄和气血所堆砌出来的强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人的形态,但不逊于荒古巨兽之流,最是克制巫祝和方士。

    大祭司

    不敢小觑,取出太阳神的神剑准备迎战。

    下一刻,胡恩阿汗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瞬间出现在大祭司身前丈余的位置,五指成勾,抓向大祭司的面门。

    胡恩阿汗的速度之快,出乎大祭司的意料之外,实在不可思议,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大祭司已是躲闪不及,只能一剑刺向胡恩阿汗的咽喉位置。

    这一剑同样去势极快,胡恩阿汗若不缩身躲避,立即便会被一剑穿喉。

    在千钧一发之际,胡恩阿汗右手握住了刺向咽喉的太阳神剑,虽然剑尖已经触及了胡恩阿汗的喉咙,但仅仅只是刺出一个猩红血点,未能刺穿,同时胡恩阿汗改为左手握拳打出。

    到了伪仙境界的胡恩阿汗,体内气血已经凝练到极致,近乎于固体而非液体,穴窍内的身神在没有气血催动的情形下,处于沉睡的死寂状态,如此才能保证胡恩阿汗维持正常形态,不会因为体内气血逸散而伤及周围之人。可如果开始搬运气血,使得气血重新开始流动,注入体内穴窍之中,激活身神,那么胡恩阿汗就能爆发出媲美“万尸大力尊”的磅礴伟力。

    这一拳毫无花哨可言,凭借的是强大到难以想象的体魄力量,而且武夫体魄可以随意延展身体长度,不存在手臂不够长的情况。

    大祭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大意,将神力催动到极致,在两人之间凝聚出一轮微缩的太阳。

    近乎摧枯拉朽的一拳击穿了太阳,太阳真火与胡恩阿汗的磅礴血气相互抵消,然后血肉之躯的拳头与同样是血肉之躯的额头狠狠撞在一起。

    巨大涟漪扩散开来,两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变为类似琉璃质地的存在,实是因为气血和火焰的温度太高之故。

    人仙有人仙的优势,那就是体魄强横无比,其他传承之人用脸硬接人仙传承之人的拳头,其结果可想而知,大祭司的脸已经完全凹陷进去,说不出的扭曲。

    不过神仙也有神仙的优势,那便是神域。

    大祭司迅速展开神域。

    如果说齐玄素的神域核心是帝柳,是他的宝贝小殷,那么大祭司的神域核心便是一艘太阳舟。

    这是米西尔太阳神的权柄,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米西尔人认为天空是浩渺无际的天空之海,太阳如船一样作两次航行一次在白昼,由东往西,飞越天空。另一次在夜晚,由西往东,穿越冥府。这就是太阳舟的来历。

    大祭司出现在太阳舟的船头上,以金身修复被打烂的脸,甲板上出现无数金鹰武士,手持长弓,射出成千上万的火焰箭雨,覆盖了天空,仿佛是一片火海当空压下。

    胡恩阿汗凝神屏息,将全身气血搬运到极致,肉眼可见的气血升腾,滚滚热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使得周围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然后倾力一拳打出。

    震荡虚空。

    随着胡恩阿汗的一拳打出,上方虚空震荡、摇晃、扭曲,依托空间而存在的火焰随之消散。

    胡恩阿汗再出一拳,整个神域为之一震,许多地方变得模糊不定,就像山水画遇到了水。神力所化的金光一圈圈震荡开来,众多金鹰武士纷纷炸裂成金砂,随风而散。

    这还仅仅是震荡虚空,而非破碎虚空。

    大祭司也不得不使出看家的本事,顾不得神力的损耗,在太阳舟的上方凝聚出一个完全由太阳光芒构成的金字塔。

    “光之金字塔”又不断向外放散光芒,仿佛一轮太阳。

    “太阳”猛然西沉,将胡恩阿汗吞没其中。

    一时间,胡恩阿汗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光明海洋之中,甚至这些光芒要渗入他的体内,将他的经脉、丹田全部充斥填满,让他变得“内外通透”,好似一个光人,要将他同化为太阳光芒的一部分。

    同时胡恩阿汗也明确感知到,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得迟缓,其原理类似“宙光势”,根据西道门祖师澹台云对于“宙之术”的感悟,当时间流速近乎静止时,自己出手在对手的眼中就近乎于光,而自己视角中所见之空间则会变得扁平,就好像纸张折叠。

    不得不承认,这些古神的确有些本事,他们不能掌握时间,便通过光来逆推时间,也有几分所得。

    胡恩阿汗感觉自己的思绪越来越迟缓,纵然有震荡虚空的手段,也迟迟打不出去。

    这也就罢了,极致的光芒还生出高温,已经将胡恩阿汗披挂的甲胄熔化为铁水,渗入胡恩阿汗体内的光芒也在灼烧胡恩阿汗的五脏六腑,若非人仙有身神,内在同样坚不可摧,胡恩阿汗便要死在这一招之下。

    如此一来,两人

    便陷入到僵局之中。

    就看谁能熬得过谁,是胡恩阿汗的气血先被烧干,还是大祭司的神力先一步耗尽。

    就在这时,风云突变,太阳的神域之中出现了一轮月亮。

    随着月亮出现,黑暗袭来,迅速与太阳和光明分庭抗礼,变成了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辉耀无比,无尽的阳光,无尽的光明。另一个世界,黑暗神秘,轻柔的月光,复苏亡者,也是亡者的世界。

    大祭司脸色一变“神域交汇。”

    神国可以交汇,神域也可以交汇,本质上类似接舷战。

    有人向大祭司发动了神战。

    来人正是乌图。

    一道犹如冷电般的月华,一闪即逝。

    只见一道极淡的细线在大祭司身后浮现,细如毫发牛毛,时隐时现,若断若续,让人无从觉察。就在一瞬之间,细线刹那间凝实,化作一抹刀光,斩向大祭司的后颈。

    大祭司占据神域的地利优势,本能反应最为敏锐,不见不闻,觉险而避,立时感觉到危险,转身以手中的太阳神剑架住了这一刀。

    这并非正常意义上的刀,而是一把镰刀。

    一个巨大的黑影,带着强烈的死亡气息凭空出现,这个黑影披着黑色的斗篷,黑雾滚滚,兜帽下方只有空洞的黑暗。

    巨大的黑影手持长柄镰刀,与死亡使徒塞缪尔相比,少了象征公平的天平,多了一轮明月。

    乌图挥动巨镰,斩向大祭司。

    这柄巨镰只是虚影,所过之处,无声无息。

    刀斩灵魂。

    大祭司无法两顾,只得收回神力,显化法相,抵挡乌图的镰刀。

    胡恩阿汗脱困,立刻展开人仙真身,向前一踏再一蹬,脚下地面碎裂,被踩踏出一个深深大坑,然后他借着这一蹬之力,整个人如奔雷冲出,在身后拖曳出一连串的残影,一拳直击大祭司的本尊真身。

    胡恩阿汗体内身神随之齐齐出拳。

    大祭司横剑身前,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挡下了这一拳,只是胡恩阿汗的气力太过骇人,使得大祭司毫无还手之力地一气退出近百丈。

    乌图趁此时机,以镰刀将大祭司的法相拦腰斩断。

    巨镰去势不停,继续斩向大祭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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